时间晚上八点半,想来下水道那边已经开始清场,林棋冰看了眼手机,栀子发来两条消息,说是巡逻了一圈,将留在老鼠窝里的老鼠都送走了,现在下水道只有她一个人和两个保安人偶,魔医砖墙那边并没有动静。
互相报了个平安后,林棋冰心里稍定,魔医既然之前自动减员, 说明他们是有意于积分猎夺赛而的, 多半不会再卷入自由角斗,平白消耗实力。
只是血色鱼鳃那疯子难以用常理推断, 还是多加防范的好。
托李再几人看守店铺,林棋冰带着沐朗侯志和其他四位老板从后墙翻出,身形隐入夜色,四散而去。
十几分钟后,他们又从各处奔袭回来,在后墙根碰了头, 每人面色都凝重中略带振奋。
“怎么样?”林棋冰问道。
“街东巷子里有四个, 都是互助者。”
“街西也藏了三个, 互助者。”
“隔壁街道有两家互助者的店,我扫了一眼,里面拢共十二三个。”
“南边的广告牌大楼附近还有……”
最后说话的是沐朗:“那辆白吉普停在两条街外了,里面没人, 皮百里应该没走远。”
皮百里这个名字惊了众人一跳,谁不知道这位副手和伯劳鸟一样,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老板们都晓得皮百里来过又走了,却没想到他竟还在附近。
见众人脸色犹疑,还是叶老板掩口一笑:“也不一定就是冲咱们来的,说不准人家不想搅这事呢。”
这倒是正理,如今预赛下半程在即,大社团既想保存实力,又想趁机攻掠扩张一番,哪有那么容易?
林棋冰却心道不然,别说主城区,就是互助者联盟成员也绝不会知道伯劳鸟污染异变的事情。
这是最致命的暗疾,如果这次自由角斗互助者按兵不动,没照常出来秀肌肉震慑八方,就像野狼收了獠牙,难保其他大小社团会对他们产生窥伺的野心,万一被看出伯劳鸟已经心力不济……
况且,作为联盟第二领袖的皮百里,他又是什么想法?总归他不论想死忠伯劳鸟,还是想要借机夺权,互助者联盟这台戏必须要唱下去。
林棋冰八风不动,说道:“总计二十四名互助者在附近,哨位大家都清楚了。”
“其中十四名是各位见过的,等级基本都在C级和C+,还有两名B级,其余十名是新面孔,应该等级较低,是跟来壮声势捡漏的。但不排除其中有新招揽的强者的可能。”
沐朗补充道:“也不排除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暗哨。”
老板们连连点头,万分庆幸今晚聚到一起了。互助者这个阵容虽然不是最强,但也不弱了,如果他们真是落单被堵到,还不一定是什么下场。
林棋冰扬了扬手中的探测盒子,是和李再借的那一只,说道:
“那些C级和C+级别的互助者,我已经用道具记录了他们的气息,如果这些人移动过来,我们可以提前知道。”
没有记录B级的两个互助者,因为那种等级的主播敏感度很高,且容易佩戴反追踪道具。
林棋冰刚刚在沐朗的掩护下,用外卖app录入了两个B级的体貌和名字,可惜只有一人录入成功,姓宋,穿着一身牛仔工装,据王老板说这位宋互助者很爱吃日料,经常跑生鲜店搜罗海鲜和生鱼。
查清这些,众人也觉得安心不少,回到原本的街道,各自隐匿在楼房阴影下,做了不少暗卡和陷阱布置。沐朗还拿出了两颗无线摄像头,放在街道一头一尾,这是他在上半程剧本得到的道具。
在主城区长年做生意,几位老板都是有手机的,再不济店里也配了接单打票的机器,那东西有些类似呼机,可以传一两句文字讯息。
沟通好联络方式后,罗老板和覃老板各自回了家纺店和医药店,前者是因为要保护装修,后者全然是性淡胆大。
王老板的生鲜店就在隔壁的隔壁,他挥了挥手,也回去了。只剩一个开美容院的叶老板,拉着林棋冰的手,暖声说:
“我胆子小,回去打点一下那些仪t器和家具,过两个小时就回来。”这是打算躲进昨日派对里了。
众人散去,榴莲店再次安静下来,一分一秒都像在心上滑过去。
林棋冰这才品出升级出名的弊端,虽然实力变强了,但找上门的人也多了,以前她只要保护队友就可以,现在不仅胡九万、陈界平先后求上门,她还得应付这些老板们,实在是心累。
李再看到林棋冰眼神发直,猜到她因为关系往来而疲倦,忽地笑道:“店长,这是件好事。”
“哦?”林棋冰在沙发上瘫出个大字形。
“不管白方社团还是黑方社团,建立基本盘的第一步都是获得人望,通俗来说,就是让大家敬佩你,相信你能保护他们。这样势力才能发展起来。”李再轻笑。
林棋冰凉凉看向他,故意答非所问:“我以为昨日派对有咱们几个就够了。”
李再轻松化解:“只活自己一条命,够了。但是想要做更多的事,比如和互助者、魔医之流为敌,亦或是更大的目标,保护更多的白方主播,不够。”
李再镜片后的双眼看向她,温润而锐利,里面写满了积蓄已久的期许,还有很多不曾激荡的凛冽。林棋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始终没有忘了白鸽。
“这是你选中我的原因吗?不仅是因为大碗。”她微笑。
“没错。事实证明我选对人了。”李再坦然承认,“有一点要解释清楚,我从来没想再造一个白鸽,再造一个迟团长。”
林棋冰不置可否:“我也的确不是那类人。”
“我们——迟团长和我在管理白鸽时,一定做对了很多事情,也一定做错了很多事。”李再的眼眸暗了暗,“否则,最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因为追求高尚,所以太在乎秩序和规则。换句话说,对人对己都太客气了。”林棋冰说道:
“要打败坏人,就得不要脸,就得比坏人还坏。抢坏人的东西,拿他们的钱,再用这些揍他们的人。”
李再被戳中了心事,苦笑着点头,“一韶团长可以安心了,我和大碗真的没跟错人。”
林棋冰是第一次和李再有这种交流,不由好奇:“所以你想的是,让我收服外面那些老板,让他们追随我?然后吸引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步步扩大影响力?”
“这是一个势力扩张的必经之路。”李再严肃道。
李再拿出了两方屏幕,挂在后厅墙壁上,一方连着探测盒子,另一方连着沐朗布置的摄像头道具,外头互助者的动向和街道画面就跃然墙面了。
林棋冰小憩了一会,沐朗给她添了条薄毯,自己则掀开另一角也盖住腿,店里店外都在养精蓄锐,又过了两小时,表针指向十一点,叶老板回来了。
“这是店里存的面膜和洗护套装,还有给客人吃的安神糖,最近做不成生意了,咱们分一分。”叶老板笑得亲热,又提了一叠饭盒,算是今晚的宵夜。
众人一边吃上饭,一边盯着那两块屏幕,只见代表互助者的小光点之前一直没动,现在却离开了原地,缓缓朝这条街道包抄过来。
林棋冰看一眼手机,那个姓宋的B级互助者也动了,潜伏在他们大部队的侧翼,那想来领队的就是另一个B级了。
“要动手了。”她淡声。
将消息发送给其他三位老板,不到三分钟,罗、覃、王三人从后门进来,等待林棋冰派人和他们一道迎击,现在到了分头行动的时候。
另外四间店铺已经各自熄灯锁门,昨日派对的灯光却必须明亮,用来吸引注意力,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挑衅,告诉互助者:我不怕你哦。
必须有人留守在店里,以免店铺被人做手脚。可事实上店内空间有限,真打斗起来,不比街道上的容错率更高。
按理说应该在林棋冰、阐鸢和李再中选一个,可怎么能放阐鸢在店里喷火呢?于是留下的是李再、侯志和焦糖。
林棋冰必须和老板们到街上去,与他们并肩作战。这是展示实力和收买人心的机会,作为昨日派对的领袖,露面是必不可少的。她看了一眼李再和侯志,带队从屋檐阴影下蹿了出去。
在场一共八名主播加上一个蜜斯小姐,被分为四组,分别是林棋冰和罗老板,阐鸢和覃老板,沐朗和王老板,以及迟一婉和叶老板。
第三组和第四组分别藏匿于街道两端,前两组和蜜斯小姐则机动行事,夜幕下,街道空荡荡的,除了路灯,就只有昨日派对一间店铺亮着。
“嗡——嗡——”
一声微不可察的声音响起,席卷了整座忏悔之城,时间来到了午夜零点,原本寂静的都市豁然喧闹起来。
林棋冰潜伏在一处凹陷里,只见街边瞬间出现了几道影子,胸前的赭色针牌闪闪发亮。互助者到了。
他们仿佛是夜光中轰然矗立的怪树,朝着这里疾速靠近,每个人都握着武器,目光紧盯着灯火通明的榴莲店,杀意四起。
当中没有熟面孔,林棋冰之前认识的路曼或者刀青都不在其列。
“准备防御……”林棋冰冲远方阴影处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在最前方的互助者踏上街道时,一道布满蛇鳞的长绳自阴影中甩出,精准绕中先锋的脖子,一卷一振,那人便嘶叫着腾空而起,旋即被掷向路旁,砸歪了一只红色精钢的消防栓。
沐朗面色依然春暖花开,他缓步走出,那条蛇鳞绞索盘在掌中,微笑道:“这么晚出来散步,兴致很高嘛。”
险些被他吊死的也是个C级主播,只是没到C+,此刻互助者们目光忌惮,但并不惊讶,显然预料到会遭遇埋伏,只是没想到如此棘手。
一时间竟无人敢发起角斗,毕竟自由角斗状态多了个细则,发起者如果半小时干不掉对面,就会陷入三十秒的僵直状态,容易被反过来击杀。
而且角斗是1v1 ,林棋冰团队人少但精,怎么看都是车轮战比较保险。
“那是林棋冰的男朋友,小白脸一个,弱得很,少跟他废话,上!”旁边一个凶神恶煞的互助者冷笑道,其他人听到号令,直接一拥而上了。
沐朗听见前半句还挺高兴,听到后面那句,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一个翻身踏上墙角,灵猫一样倒悬着抓紧了墙头,就这样在窄窄的墙上奔跑着。
下面发射来的激光和弹头竟沾不上他,反而那绞索一荡,每次都能套中一个互助者,一时间墙头宛如串了糖葫芦,一颗颗的脑袋憋着气,被勒得大如猪头。
虽然大多被人解救下来,但互助者们也不再敢轻视沐朗,柳叶留下的绞索被他用起来又狠又辣,只是杀意不算太重,否则少不得要扔下几条人命。
沐朗这边开打了,另一头的互助者也不掩藏,往附近扑了上来,谁知道正遇到蹲在旁侧的阐鸢。
他们还没看清阐鸢的脸,就先被一支长长的枪口对准了,燃料罐在路灯下寒光粼粼,龙舌一样的烈焰瞬间喷出,直冲互助者们的面门。
阐鸢下手是没有轻重的,尤其是对上互助者,一时间几名C级互助者滚在地上,不断拍打着身上的火苗,还是旁边一捧灰尘浇过来熄了火,出手的是一个面带森寒的男人,站在领头位置,应该是那名带队的B级互助者。
林棋冰依然站在阴影中,另一位姓宋的互助者还没露面,不知潜伏在什么地方,等待致命偷袭。
见昨日派对出手就是辣招,四位店铺老板也按捺不住了,率先发威的竟是最冷静的覃老板。
覃老板是开医药店的,见阐鸢被B级互助者拮抗住,立即盯准了后者的关节薄弱处,几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飞了出去。
本以为她走的和柳叶一个路子,谁知那东西竟不是手术刀,玻璃瓶直接砸碎在互助者的肘部和膝盖,透明无色的液体淌了出来。
“嘶嘶嘶……沙沙沙……”
那些水液流淌过的地方,衣料和皮肤竟成了黑色,就像被炭烧过那样。 B级互助者倒是躲开了,可被沾到的C级互助者们发出尖叫。林棋冰这才意识到,那竟是硫酸之类的试剂。
这覃老板的性格比林棋冰还要淡漠许多,面前惨叫声连成一片,她眼皮都没抬一下,默默然缩了回去,让阐鸢接着火攻,只是脚边踢倒几只塑料瓶,拧开了口,一路滚到互助者那边才停下。
街道中段,迟一婉和叶老板也动了,楼房另一层竟爬下了几道互助者人t影,手里提着大型热气球,朝这里空降过来。
巨大电锯拉得轰轰作响,对着一朵降落的伞花就迎头而上,蜜斯小姐护卫侧边,叶老板也不藏私,拿出武器跟了上去。
战局一时僵持住,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互助者本已习惯了先拔掉最显眼的钉子,其他猎物再逐个击破,哪里想到这条街上的人会联合起来反击。
林棋冰骑着黄色小电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一名空降互助者手持弩弓,本已对准了沐朗两人的位置,谁知身后一道劲风划过,黑刃一挑,这人的耳朵就落了地,迸出一泼鲜血。惨叫声还未落下,身体就成了小电车踏空飞出的垫脚石。
“抓住她,死的活的都行。”B级互助者眼睛一眯,发现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几名互助者包抄上去,这时以多欺少的好处就显现了,虽然林棋冰等人的守方各个都难以攻破,但只要牵绊住脚步,远不如人多势众的互助者那样灵活。
来围捕林棋冰的互助者都是C+级别,距离B级只差一点点,别说她是初入B级,就算是老练的B级主播,面对奇招叠出的围攻,也不敢说能毫发无伤。
互助者们目露凶光,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对方要跑,就对敌人轮流发起角斗,就算败下来进入虚弱惩罚期,其他人也能穷追不舍,反正还有宋领队托底……
一根绳索从街道拦腰升起,直直拦截住林棋冰的车轮,她一个甩尾停在原地,低着头。
其中一名互助者冷笑着,刀尖猝然刺向林棋冰的脸,却忽然停在半空中,竟然是被吓住了。
林棋冰松了松衣袖,抬起头,露出一对黑黝黝的眼窝,状若鬼脸,嘶哑道:“你们……找我有事吗?”
打头的那名互助者被吓了一跳,刚想逃走,谁知林棋冰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他还疑心是自己眼花了。
就在这个空档,他被林棋冰一把抓住手腕,只觉得臂上一麻,一股冷冷的流体在皮肤下面窜动,顺着肩膀直接灌入胸腔和脑袋,然后他的思维就转不动了,身体僵僵地倒下去。
林棋冰十分好心,还撩起脚尖踢了他一下,没让后脑勺直磕在地上,只是脸摔肿了半边。
林棋冰收回手掌,缠绕着蓝色雷光的黑色触须缩回掌心。见领头的倒了地,其余互助者竟一时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昨日派对店铺内传来了玻璃震碎的声音,林棋冰猛然回头,只见窗内掷出一支钢笔飞镖。
店内被人入侵了,想来就是那个不曾露面的B级宋互助者。
围攻的互助者以为林棋冰要突围回防,凶悍压过了胆怯,正想再来一次人海战术,谁知街道另一端又燃起了大火。
出事的是阐鸢那一侧,火焰喷枪不仅在半空中绕成龙蛇,扫到地面的瞬间,进攻的那队互助者脚下竟腾起了半米多高的火焰,火海覆盖了整个街头。
原来是覃老板滚出去的那几只瓶子,里面不是别的,正是浓度极高的酒精,借着灯光昏暗的遮掩,悄无声息地蔓延在了街道上。
那边的互助者乱成一片,另一端沐朗几人也打得有声有色,王老板不愧是开生鲜超市的,他每次和互助者交手,对方的体表都会凝结出一层银霜,冻得牙齿直打颤,动作稍一僵硬,沐朗的蛇鳞绞索就从天而降,宛如死神。
街道上零散偷袭的互助者也被迟一婉和叶老板挡住,林棋冰心中稍安,小黄车马达发动到最大,黑色残刃旋过一圈,周围互助者纷纷感到双手麻痹,腿黏在地上拔都拔不起来。
罗老板刚收拾了一个互助者,抹了把汗,看过来眼珠子都要瞪掉了,看林棋冰的眼神变得热络起来。
不过他手下也不闲着,双手浮出一对拳击手套,朗声保证道:“林老板,这里交给我,您放心回店里支援!”
这些人像保龄球般被一一碰倒,林棋冰一路开回店里,只见玻璃和壁纸一片狼藉,冰箱和柜台倒是不见了,应该是被趁乱收起来了。
打斗声是从二楼传来的,连带着楼梯都是墨水的痕迹,林棋冰疾步跑上去,刚迈入二楼就听“咚——”的一声。
手鼓声音闷脆,伴着旁边的响铃,宛如直击脑海,林棋冰的脑子懵了一瞬,过了几秒才徐徐缓过神来。
她刚要过去,就见男寝那边的房门横飞出来,随之飞出的还有一道身影,正是抱着手鼓的侯志。
侯志挣扎着爬起来,受伤不重的样子,只是有些气闷,见了林棋冰说道:“林姐,再哥在里面,还有那个宋……咳咳。”
林棋冰走了过去,只见卧室已经被砸得稀巴烂,李再站在正中央,头发有些乱,白衬衫微微扯破,但身上没见到伤痕,想来是能够应付的。
而房间角落里,一个阴沉的身影站在那,是宋互助者,他穿着一件牛仔工装上衣,裤腿极肥,头发微长,烫成一绺一绺的卷,从牛仔帽里伸出来,落入脖子上的短围巾里,打扮得像是个外国杂志上的潮人。
“你就是林棋冰?”宋互助者阴阴开口道。
“怎么?”林棋冰淡淡道。
宋互助者呲牙一笑:“孙一平向你问好……”
第162章
孙一平?这个名字林棋冰有些陌生,但又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只见那牛仔工装的宋互助者身侧一闪,竟飘出了一条虚影,头大身细, 末端连在他手中, 像个人头气球似的。
那虚影一张脸青白憔悴,冲着林棋冰,露出一个非常恶意的笑容。五官赫然是死在天堂岛剧本里的孙互助者。
林棋冰微微一怔,没想到还有再见孙互助者的时候,他现在显然不是是人, 难道鬼魂?
还没等她想通, 宋互助者已经踏步冲上,他的右拳被孙互助者的鬼影包裹, 疾疾朝林棋冰挥了过来。
林棋冰只觉得面前一凉,一种阴冷的感觉从头顶灌入,闪身欲躲, 可是宋互助者的身形恍恍惚惚的,好像罩上了一层虚影,让人难以分辨确切位置, 更无从躲避。
而且他拳头上的孙互助者的鬼脸狞笑着,张开大口朝她咬来,喉咙里喷出银灰色的雾气,林棋冰感觉头发都快被霜冻住了。
精神受到干扰,林棋冰宛如喝多了酒,眼前的敌人和天地都残影重重, 她只能凭借本能躲闪。
举起黑色残刃反击,可宋互助者就像也变成了虚影,刀挥过去却切割不到实物, 连划破衣料的摩擦感都没有,好像每一刀都刺进了风中。
“店长,小心!”李再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
林棋冰的眩晕感越来越重,她好像站在万花筒里,前后左右都是宋互助者的身影,一咬牙,干脆闭上眼睛,只剩耳边风声呼呼,掺杂着听不清楚的破碎低语。
手环被稍稍松开,一缕黑色触须从心脏上攀,直连视觉神经,她眼球一凉,再抬起脸时已经是一双黑眼窝。
黑色触须穿过地板,在房间角落抬起头,林棋冰切换到触须的视角,战局终于变得清晰。
与沐朗那条【脱眶的章鱼之眼】不同,邪祟的触须并没有视觉能力,她只能“看”到模糊的图景,没有颜色和细节,只有大体轮廓,布满电视没信号的那种雪花,有点类似蝙蝠的超声波“视觉”。
卧室内只有她、宋互助者和李再三人,可宋互助者独自站在角落,与她对打的人一身纯白硬直的气息,略显温暖,竟然是李再!
林棋冰停止了对假想敌的攻击,李再也随之停下动作,看来被魇住的只有她一个,她居然把李再当成了宋互助者,这一开始就是幻象。
缓缓睁开眼睛,人类目光和邪祟视觉一同移向房间角落,由于接收到两种信号,林棋冰的脑袋“滋”地痛了一下,强行适应过来。
宋互助者满面戏谑,站在那观赏两人自相残杀,见林棋冰动作停止,倒愣了一愣。
待她把那双诡异的眼睛转过来,宋互助者的脸上浮现出骇然,他脚步一顿,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摆脱他布下的迷阵。
说到底,宋互助者的实战能力并不强悍,只是凭借这种鬼怪幻象的偏门,他抽冷子残杀了不少中高级主播,这才在互助者联盟中有了一席之地。
百试百灵的杀手锏竟被破了局,宋互助者脸上一慌,脚步却不动,很快露出个阴笑:“想不到你有些本事,难怪孙一平也折在你手下了。”
林棋冰指正到:“他不是我杀的。”
“是吗?”宋互助者扯了扯脸皮,“t他是为了杀你而死的,难道不是你害死他的吗?如果你乖乖让他杀,他也就不会死了,所以你欠他一条命,对不对?”
林棋冰没想到这人如此不要脸,既然迷障已破,也不跟他废话,翻手就要提刀挥上,可就在这时,宋互助者的肩臂后竟又冒出了孙互助者的鬼影。
她本以为又是那种幻象戏法,可是邪祟视觉中,宋互助者就站在原地没有动,就连身后孙互助者的影子,虽然虚幻暗淡,但也有其轮廓,并不是幻觉。
难不成这个宋互助者真的会招鬼?
林棋冰这次才和宋互助者扭缠到一起,对方于打架一途并不精通,但奈何臂上冒出的孙互助者鬼魂自带干扰效果,每每擦过林棋冰的耳畔,都吐出一串如百十人齐齐低语的鬼话,强行分散她的注意力。
就是孙互助者活着的时候,也没这么烦人!
但好在林棋冰不会再上他的当了,她既承受了大部分干扰,另一边的李再施展起来就更加容易,两人包夹起宋互助者,只要林棋冰能抵挡住精神干扰,他们很快就能占据上风。
果然,过了十几分钟,胜负渐分晓。
宋互助者先是迎头吃了林棋冰一拳,颧骨被打得肿亮如紫茄子,然后背部就楔进了李再的两支钢笔飞镖,腐蚀性墨水顺着笔尖淌入肌理,他痛得哇哇大叫,再也维持不住孙互助者鬼魂的存在,被两人合力按在地上。
“现在怎么办?”李再问道。
宋互助者的脑袋被踩住,狠狠抖了一下,然后听林棋冰淡淡道:“剥皮,活剐,吃肉。”
这就是要从他身上挖道具挖情报了,两人还没动手,侯志从房门外跑进来,身后跟着焦糖,喘着气道:
“林姐,再哥,外面的互助者被打跑了,那个B级带头跑的,其他C级的只逮住了俩,还有一个伤到动不了的,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天。”
林棋冰神色一松,和他们走到外头,关上门,问道:“咱们的人呢?”
回答她的是焦糖:“大家都没大事,略微有些磕碰伤。但是除了……”
“除了什么?”林棋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焦糖的声音低了低:“那个B级互助者临走的时候扔了炸弹,生鲜超市的王老板就在爆炸中心,不过他没事,被使用者沐朗救下来了,可是使用者沐朗被破片击中,伤口一直不愈合……”
林棋冰闭眼吸了口气,这个消息让她胸腔中涌动的邪祟静了片刻——以往松动束缚的后果是,邪祟状态就像熬夜玩手机一样难以自行终止。
那种阴凉的自我膨胀感褪去,她找到机会扣紧手环,眼窝恢复了正常。
和李再交待了几句,又嘱咐侯志去储藏室照顾一下胡九万,林棋冰匆匆下楼。
街道上一片狼藉,几位老板坐在街边,一面休息一面警戒四周,见林棋冰出来都站起身,叶老板走过来笑道:
“刚才二楼好大动静,我们刚想上去,就听焦糖说已经结束了。您没事就好。”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榴莲店二楼,那个姓宋的B级互助者进去就没再出来,叶老板脸上平添了几分敬畏。
林棋冰点点头,见几人虽然疲惫,但都没怎么受伤,招呼一声就朝街道另一端走去。
一小撮人围在那里,阐鸢见她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往那边带,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小沐……受伤……痛……”
只见沐朗坐在几人中央,肩膀出不断渗出血液,洇入衣料。迟一婉和覃老板围在旁边,前者用棉签道具戳动伤口,棉签头部亮起光晕又熄灭,伤口就是不见愈合,地上已经散落好几支吸饱了鲜血的废棉签。
而周围还有两片金属,荧荧发着蓝光,沾满血迹,应该就是从沐朗伤口里取出的破片,导致无法愈伤的罪魁祸首。
“不行,再试试这个。”覃老板拿出半瓶药水,丝毫不顾及众人惊恐的眼神,直接浇在沐朗肩头。
那药水发出“呲呲”的声音,听着都疼,接触皮肤的瞬间冒出许多泡沫,可还是没有凝血的迹象。
众人见林棋冰过来了,给她让开一条道,沐朗抬起眼睛,额角冷汗涔涔,眼睛里的痛楚之意还没褪去,就先染上了欣喜:“你来啦。”
之前清创的时候他是不叫痛的,就连表情也稳得住,这会林棋冰站在旁边,沐朗倒脆弱起来了,咬着牙“嘶嘶”不住抽气,一双眉毛可怜地蹙在一起,眼睛瞥开,脸上还偏要显露出强忍的样子,迟一婉无语地把新棉签一扔:“我还没碰到你呢。”
林棋冰见沐朗的样子就知道要不了命,只是那伤口看着实在吓人,炸弹破片咬出的一道豁口,像张孩子的嘴巴咧开着,不住往外冒出一股一股的血液,这样下去铁人也受不了。
“要不先用棉花或者橡胶块堵上?我那里有止血钳,可以先夹住血管的。”覃老板的语气仍然刻板。
沐朗才不管什么伤口不伤口的,流着冷汗往林棋冰那边蹭了蹭,听见那话打了个寒战,低低呜咽了两声,道:“冰淇淋……你放心,我不疼……真的……”
林棋冰被沐朗捉住不松手,只感觉掌心被浸了一层冷汗,这种伤口和失血的程度,怎么可能不疼?
他身上那股洗衣粉的香味被血液一激,更加凛冽地钻进了鼻子,气味竟透出几分染血的艳丽了。
“谢谢覃老板,我来就好了。”她淡淡道:“大碗,李再在二楼等人帮忙,你要去吗?”
覃老板知机地离开了,迟一婉见沐朗不死不活那样,毫不担忧地嘲笑了两声,也往榴莲店方向离开,顺手带走了阐鸢。
周围没了人看着,沐朗直接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装着林棋冰,嘴唇疼得发白,但依然露出微笑,做作道:“冰淇淋……”
林棋冰不为所动,另一只掌心托起沐朗的下巴,垂眸看去,平稳道:“真这么疼?”
沐朗坐着,顺势把脸放上去,“嗯”了一声,她手心被震得有些发痒。
林棋冰站在那,并不说话,掌中探出细细几条黑色触须,顺着沐朗的脸颊攀援,先是扫过他的鼻梁、眼睛和眉毛,复而向下,掠过沐朗的嘴唇,他含糊地笑了一声:“好凉啊。”
黑色触须沿经沐朗的耳根和脖颈,像一种怪异的寄生物,顺着衣领钻进去,她感觉沐朗扭了一下,似乎不太适应,但是强迫自己安定下来,有些发抖。
林棋冰的嘴角挑了一下,丝毫没有减缓速度,黑色触须已经沿着锁骨,爬上了沐朗肩头,从衣料撕口中探出头来。
“唔……”
沐朗的惊呼声被咬断在舌尖,只见那几根细如蝶眉的黑触须,竟曲腰埋首,沿着他的伤口钻了进去。
那处早已经痛麻了,现在被黑触须侵入,只剩下一点点痛意,和更多的冰凉舒缓,以及难以忽视的贯注感。
“越来越凉了,在顺着……顺着肩膀,在里面,往下走……它好像在吃我的肉……”沐朗艰难地说道。
黑色触须在血肉中辗转,不断牵扯着断裂的血管和肌腱,血肉被搅动不休,它们勤劳修补,从一端滑动向另一端,忽而还会在血肉里转个弯。
沐朗只觉得肩头皮肤下面一鼓一胀,好像里面开了马戏团,那种怪异的凌乱感前所未有,却又说不上难受,只埋了脸在林棋冰另一只手中,一时间紧张不已,连呼吸的节奏都忘了,怎么喘都觉得乱。
本不该被触动的神经却被换着花样扭挑,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
过了一会,内部的伤口已经被修理得七七八八,断裂处被连接起来,有的实在合不上的,黑色触须就自动变形,充当起血管神经的连接材料,倒也严丝合缝。
林棋冰有些满意地看了一眼,沐朗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了,他脸上的痛楚消散,但冷汗还挂在鬓角,连着双眼中的湿意,许久不散。
“看,修好了。”林棋冰说道。
沐朗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果然灵活如初,伤口愈合得只剩一道细痕,可那束黑触须仍穿在伤痕里,探入血肉,不仅没有抽离的迹象,还徐徐鼓动着,继续向里面钻去。
他只感觉凉意从肩膀扩散到肩胛,又朝着更深处蔓延,肺部随着呼吸扩张收缩,忽然被轻挠了一下——肺脏并没有这种神经,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好像胸腔里凭空长出了枝枝蔓蔓。
紧接着是粗壮的血管腱锁,琴弦般被拨动了一下,引来一阵呼吸紧张,沐朗的肩膀一t起一伏,有些坐不住了,却又不敢乱动,攥紧林棋冰的手臂借力,生怕被扯坏了什么内脏器官。
林棋冰没主动解释她的行为,沐朗也没问,只默默承受着。
忽然,沐朗的身体一僵,他感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中破土而出,隔着衣服看不出端倪,但这种触感让他向后一仰,被林棋冰捞住,喉结滚动,脖子上的长血管一跳一跳的,嘴张了又合,却半个字都难以说出来。
“……触须现在……包住了……呃……”
“你的心脏。”林棋冰的眼窝有些泛黑,淡淡说道。
触须原本像植物根系般扩散在整个胸腔中,此时却聚为一团,缠绕住那颗不断搏动的红色果实,黏膜光滑,充满丰沛的红色汁液,里面的心肌丝丝缕缕排列紧密,却成了黑色触须的玩具。
“很漂亮的心脏,很健康。”她夸了一句。
黑色触须逐渐收紧,攥住了那颗心脏,微微滑动,像是在轻柔但强势地把玩它。
沐朗的脸色又白转红又变白,嘴唇颤抖不停,由于供血被控制,整个身体的机能都紊乱掉了,几乎失去对感官的掌控。
林棋冰终于大发慈悲,黑色触须缕缕松脱,离开了那颗要人命的心脏,触须缓缓收回,如同有生命的寄生虫,逐渐从沐朗肩膀的伤口抽出,最后只剩维持着肌腱血管的一小段。
“要一直连到伤口长好吗?”沐朗虚弱地问,有些期待。
“不用。”林棋冰笑了下。
说着,她拿起黑色残刃,对准掌心和沐朗肩膀之间的黑触须,利落一扫,那细细的黑线就被割断,末端垂落在沐朗肩头,很快缩了回去,伤痕如拉链般被合拢,只留下一颗黑点嵌在边缘处。而另一端转瞬收回了她的手掌。
林棋冰的眉宇间,痛楚转瞬即逝,她拉着沐朗站起来,让他原地走一走,这才说道:
“就让它留在你身体里,等着里面长好再说。这期间如果受伤,说不定还能再缝缝补补的。”
经过一夜的战斗,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四点,还有两个小时,日间营业的店家就可以暂时安全了。
街头街尾的叶老板和覃老板自请做了哨位,罗、王二人也答允会打着些精神,王老板被沐朗救了一回,浑身别扭极了,只想着怎么报答,他这种人最不愿意欠情。
有人就是有了眼线,再加上摄像头的监控保护,林棋冰等人也能安心回到店中。想必互助者在重新组织更多强者之前,是不会再来了。
主播们纷纷歇下,只留一个人盯着监控和打单机,林棋冰喝了杯冷水,直接去往一楼的储藏室,那是一个偏僻而隐秘的房间。
胡九万已经苏醒了,那里之前是他的藏身之处,现在则被改造成了审讯室。
一进门就看见屋子里站了三个人,李再袖子挽在手肘上,眼光冷沉,焦糖捧着托盘站在一边,而最中央钉了一只用货架改装的铁架子,上面绑着宋互助者。
“店长。”李再沉声道。
林棋冰走上前去,只见宋互助者身上淌着血,被她和李再弄出来的伤口只被草草包了一下,他犹自不放弃地扭动着,又挣破了,显得非常狼狈。
“他不肯交出那个能召唤孙一平的道具。”李再站到她身边,焦糖的托盘上放着几瓶液体,像是覃老板的库存,“要帮他开口吗?”
林棋冰倒没有很快给出答案,宋互助者怎么说也是互助者联盟的高级人物,显然不是用鞭子抽几下就能让他吐口的。
这个时候要是栀子在就好了,她最擅长调弄人类的肢体和神经,可惜林棋冰有点累,不想等太久了。
“帮帮他吧。”她说。
李再拿起一只瓶子,倾倒在宋互助者的伤口上,对方也知此次被俘,被活着放回去纯属异想天开,兀自咬牙忍耐着。液体和伤口接触的瞬间,一股皮肉被熏蒸的味道升腾而起,宋互助者忍不住叫出了声。
“啊啊啊啊啊啊——”
宋互助者已经叫变了调,却还是死撑着不开口,林棋冰暗暗皱眉,这家伙看上去滑腻阴湿,并不是个硬骨头,可他究竟在为了什么宁死不屈呢?
经过天堂岛钱互助者的事,林棋冰已经不认为互助者们对联盟全然忠心耿耿,除了孙互助者那些自来嗜杀的坏种,可能更多人只是道德水准不高,出于畏惧、环境使然以及依附强权的本能,才加入联盟的。
这宋互助者的坚持一定有古怪!
林棋冰想到这里,叫停了用刑,她冷然走了过去,抓起宋互助者的脑袋上下翻看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用探测盒子试试呢?”她给李再让了个地方,探测盒子从最底下开始,贴着宋互助者的双腿和腰胯扫了一遍,紧紧向上走,连腋下都没放过,最终在经过太阳xue时,发出“滴——”的一声警报。
李再脸色严肃,道:“颞骨后部有检测反应,像是磁卡芯片之类的道具。”
话音落下,宋互助者的脸就“唰”地白了,双腿不断颤抖起来,他的脸汗黏黏的,像一块打湿的火腿肉。
林棋冰不再废话,一道黑色触须从手中探出,竟直接顺着宋互助者的眼球,钻入了眼眶后方,这个场面令人作呕,比寄生虫更像寄生虫。
宋互助者虽然不痛,但是惊骇至极,喉咙压抑着尖叫,大睁着眼睛一动不敢动,生怕眼珠子被扯出来。
不多时,黑色触须缩了回来,连带宋互助者的太阳xue一隆一平,眼尾末端再一鼓,触须末端竟缠着一枚金属胶囊出来了。
“这是什么?”林棋冰拿了张纸,按掉金属胶囊上的泪液。
宋互助者已经说不出话了,还是李再接过去端详一番,眉头骤然紧皱,道:“这是监测器,它在不断向正西方向发射信号。”
“是实时画面信号吗?”林棋冰问道。
李再用一堆仪器对那东西分析过去,滴滴嘟嘟声接连响起,他很快回答:“是画面,但不是实时,有大约三分钟延迟。而且生效距离在两千米内。”
竟然是联盟安装在高级互助者身上的监视器。
林棋冰稍稍松了口气,既然生效距离在两千米内,那么之前剧本里使用邪祟的画面就没有被泄露出去。
李再很快删掉了三分钟内的存储信息,并重新开始覆盖录制,用给宋互助者上刑的画面,替换掉了黑色触须逼近眼球的画面。
“这东西很有意思,不仅能发出带有识别类型的信号,它本身是有密钥的,造价应该很高,是配备给那些高级成员的。”他说。
林棋冰问:“既然能发射信号,又有密钥,那会不会兼备身份验证功能?”
李再停了几分钟,道:“可以。你想……?”
林棋冰抬起头,忽然很高兴:
“我想潜入互助者的驻地,还他们一份大礼。”
第163章
金属胶囊经过李再的修改, 信号源转接到了一台有摄像头的平板电脑上,他用黑布条蒙住了摄像头,营造出宋互助者被蒙眼囚禁的假象。
“大约今天晚上,互助者会发起第二波进攻,主要目的在于营救宋启三。”
林棋冰说道。榴莲店后厅一片肃然。宋启三是宋互助者的名字,经过一阵精神崩溃后,那人终于吐了口,不仅交代出姓名职位,还被搜刮出了随身的道具。
一只黑色绑带被放在茶几上,下面连着皮革套子,是一套腋下枪袋,也是宋启三驱使孙一平“灵魂”的道具。
林棋冰将一支小小的银色□□拿出来,按出轮盘,共有六个子弹槽,都是空的。
一颗从二楼卧室捡到的空弹壳被放在旁边,上面雕刻着玄妙的符文,尾端染了淡淡的血色。那应该就是曾经承装孙一平“灵魂”的子弹。还有两颗完整的子弹,是从宋启三的道具背包弄出来的。
【魂灵回响】
道具等级:传奇
是否专精:双重专精
耐久度:坚韧的消耗品
使用效果:使用者以别人的生命物质、气息和姓名三者之二为连接, 用子弹记录其他人的“灵魂”, 当被记录者死亡后, 该子弹即被激活,使用者可以查看“灵魂”残留的片段信息,包括但不限于文字或画面。战斗时,使用者可以单次击发被激活的子弹, 召唤出被记录者的“灵魂”协同战斗,对敌方造成中高幅度的精神干扰。
( *风险警告:每次记录、激活与击发,都将随机增加使用者的污染值,并有小概率带来性格扭曲、精神恍惚、记t忆混乱等负面效果,概率随使用次数叠加。)
(*备注说明:本道具由枪身和子弹组成,枪身耐久度为坚韧,限定具有召唤专精能力的主播使用。子弹是消耗品,以感应合金为原材料,限定具有制造专精能力的主播制造。)
“好家伙,我连专精道具都没怎么见过,这玩意居然需要两个专精主播来伺候它。”侯志啧啧称奇道:
“也只有互助者联盟那种巨型社团才有能力养这东西,不光子弹是消耗品,使用它的主播也是消耗品!用着用着就傻了癫了变异了!”
李再叹了口气,说道:“这中间最珍贵的其实不仅是两种专精主播,还有制造子弹的原材料。”
说着,他调取出道具商城的界面,滑过那些攻击、医疗、清洁和载具类的热门页,直接拉到最下面,那里是大多数主播都不会打开的材料购买页。
之所以不会打开,是因为那上面几乎所有的材料都被灰色覆盖,显示:仅限制造专精主播购买。
不仅如此,所有材料都被标了一个天价,就比如最后一排的感应合金,它附着了一大段正常人看不懂的文字介绍,然后价格是: 3000点券/克。
三千点券乍一看还能负担,但后面的单位竟然是克重!林棋冰在三星半的天堂岛剧本里拿了mvp,点券奖励也不过是两万,只够买六克多一点这种感应合金,勉强能搓出一枚子弹壳。
“互助者联盟真有钱啊。”侯志眼睛都红了。
林棋冰对这个【魂灵回响】不算狂热,她准备能用就用,用不了就拿去黑市换钱。
现在她手头有两颗完整子弹和一枚空弹壳,不知道被印记过的空弹壳是否能回收熔炼,如果能的话,这些钱足够再买一家店雇几个人了。昨日派对就能变成连锁企业。
“店长,你要试试这把枪吗?记录一枚子弹看看?”李再微笑看向林棋冰,沐朗三人也跟着躁动起来,他们都听李再讲过林棋冰探测专精的事情,颇为兴奋。
林棋冰失笑摇头,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探测专精是哪来的,或许是系统出了bug ,但她没那么自信天上能掉第二个馅饼。
而且这【魂灵回响】是记录灵魂的,对方死了才能生效,一屋子的熟面孔让她记录哪个?她又不盼着朋友死。
将枪和子弹收起来,天光已经大亮,五点五十五分。勤劳的焦糖走下来,说道:
“上面的卧室已经整理好,宋启三关在了二楼的公共卫生间里,那里没有窗户,很安全。”
栀子刚才传来消息,下水道昨夜平安无事。林棋冰让同伴们各自去睡觉,又嘱咐焦糖锁上门,今天上午榴莲店不做线下业务,只线上接单——接了再退款。
既然门店不开,那么外人是不能强行进入日间营业店内的,也就无从潜入营救宋启三了。
但是为免李松塔被劫持的事件再行上演,他们还是轮流派出一人放哨,和焦糖一起看守门窗。
“那你去哪啊?”迟一婉揉着眼睛。
“看望一下互助者联盟的老朋友。”林棋冰抄起那颗金属胶囊,对李再晃了晃手机,表示随时联络,然后转身走向后门,“得想个法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今晚不能再来探访,这一宿一宿的,太熬人了。”
说完,她懒洋洋地跳上墙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林棋冰先在后墙根找了个死角,站了一会,眼见着没人跟来,这才换了个方向,连翻过两道墙,朝一条不熟悉的街道去了。
走上那条街时,她已经变成了短发矮个子帅哥的模样,脸深深埋在宽松高领里。
经过一夜的自由角斗,街上淡红斑驳一片,血液顺着路基流入下水道,已经半凝固了,街边店铺不少被打碎了玻璃,里面黑洞洞一片,不见人影,只有骨白色的遗骸之盒放在地上。
店铺十有九关,林棋冰走了半条街才找到地方买了份豆浆和鸡蛋灌饼,慢悠悠吃掉之后,她已经闲逛到了互助者联盟主驻地的边缘,一条充满血腥味的巷子。
互助者联盟总部在远处露出尖顶,和原白鸽总部的高级写字楼外观不同,互助者联盟完全是西洋风格,黑黢黢的石尖顶直冲天际,好像一处格外磅礴的欧洲大教堂,庄重肃穆而带有煞气。
总部周围是一圈圈的现代建筑,看似错落,实则有互助者层层把守,更有无数摄像头盯着,在此地出入的主播,都是胸佩赭色针牌,一身中高级主播的锐利气势。
林棋冰伏在一处墙头,松了松手环,开启邪祟视觉,只见一千米外,互助者联盟总部周围是一圈真空地带,空荡冷落,没人敢从那里走动,就连外层的互助者也避讳着没有靠近。
如果她能想个方法避开外围那些眼睛,混到那去,就不愁进不去总部了。
如此想着,林棋冰手中出现了那团肉粉色的易容材料包,她四下检查一遍,停车场中,皮百里的那辆白车没有踪影,想来他还没回来。
林棋冰抬起手机,给自己来了张自拍照。
雕塑刀刮了一层软蜡,抹在鼻梁上竟不冰冷,那东西自带人体温度,在她脸上麻麻痒痒地爬动起来。
林棋冰不断回忆皮百里的样子,感觉那层蜡不断延伸平铺,覆盖了整张面皮,最后的不适感也消失了,她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毛孔还能呼吸。
举起手机,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皮百里那张冷削的面孔,眼皮带疤,她一扯嘴角,屏幕中的皮百里露出一个讥诮傲慢的笑容。
林棋冰缩头落地,发现裤脚吊在小腿上,上衣也绷得很紧,鞋子抵触脚趾,自己的身体竟被这道具拉长了。
她有些喘不过气,费了好大劲才把绞绳一样勒住呼吸的胸衣松开,好在这里是摄像头死角,但却不是直播死角,她花费100点券,购买了五分钟隐私马赛克模式,这才完成了换装。
衬衣和西裤都是和李再借的,穿上一身白衣灰裤,虽然比不上皮百里的私服花哨,但好歹是一身面料上乘的成人男装,林棋冰正了正裤腰,没系袖扣,将袖子卷了一道,露出皮百里肌肉线条分明的两寸手腕。
皮百里平时穿衣风格非常风骚,而且是寻常服装店买不到的高级定制货,也不知这种颜色简单的西装能不能混过去。
林棋冰想了想,又将头发抓松了一些,那枚金属胶囊别在耳后,用碎发掩饰。
外卖app调出了互助者总部的地形图,虽然没有具体楼层划分,但外部轮廓大体浮于表面,林棋冰速记一番,这才翻过后墙,从一个不起眼的入口绕了过去。
“皮老总。”
“百里哥。”
一进驻地内环就迎面遇到两名互助者,俯首过来打招呼,林棋冰掀了掀眼皮,微微一点头,便越过他们继续向前,那些人脸上只有敬畏,能被敷衍一下已经是荣幸了,谁还敢挑皮百里的毛病。
她不说话是因为声音还是原来的,谁知误打误撞倒显得倨傲不羁了,一点都不掉人设。
很快来到第一道门卡,偌大的庭院高墙断口处,悬吊着一排扫描探头,而钢色伸缩门之外,已经站着一名身穿灰条纹西装套裙的年轻女人,一头带齐刘海的黑直发。
女人大约也是互助者内部的管理者,只是地位比皮百里低一些,见林棋冰来,稍稍往侧后方让了半步,声音清冷:“皮老总,您回来了。”
林棋冰大松一口气,她赌对了,皮百里真的不在互助者总部里。
本来做出拿刀动作的手落回身侧,不着痕迹地冲女人一点头,一副兴致疏懒的表情,显然没兴趣闲聊搭话。
探头开始扫描,但不知道是只有人脸锁,还是也配备了瞳孔锁,林棋冰做了个醒神的动作,上半张脸埋在掌心,拇指食指各自按了按太阳xue ,血莓凝胶被不着痕迹地抹入眼睛。
“您换香水了?这个味道不错。”女人扬头直对探头扫描。
两盏扫描灯亮起,检测通过,大门徐徐打开,林棋冰打了个呵欠,用掌根快速抹掉眼中凝胶,又痞痞地俯视对方一眼,表情不是很爽快,像是谴责对方扰了自己的清静。
她并不知道皮百里和其他互助者的关系如何,但只看他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她就知道,只管往讨人厌的方向扮演,保准没错。
两次和皮百里搭话都没有回音,西装裙女子的表情平稳不变,反而挑了挑嘴角,一边走一边拿出一部手机,处理上面的消息任务。
林棋冰现在比她高许多,随便一垂眼就能看见她的屏幕,是t一串长长的通讯录,上面用编码记录着各种名字,大约是互助者小头目们,都各自向她汇报请示。
“今晚强攻几个街区的B组名单已经拟好,其中昨日派对所在的黄昏街区本来应该钱队长带队,但是您之前说他既然在天堂岛剧本里没有建树,估计也拿不下昨日派对的任何一个人——这话有点重了。”
“不过昨天夜会研究了一下,这个时候再换人不管级别还是资历,一时也找不到条件比钱队长更好的,您看要不要按原计划调派钱队长?”
原来今晚被派来攻第二轮的是钱互助者钱默东,林棋冰想起他在天字别墅区召唤流星火雨的场面,心想那老狐狸当时后半程多半是没出全力,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真是钱默东来打黄昏街区,没准昨日派对还能讨些便宜,最差也对他的招式有所应对,是件好事。
可惜林棋冰现在不能开口,贸然点头改变主意,又难免被西装裙女子追问细则,只能冷冷一撇脸色,不太高兴地扫了她一眼。
两人继续往里走,越接近互助者驻地的中心,遇到的下属就越少,级别也越高,对皮百里倒是纷纷主动问候,只是态度没那么卑微了,变得郑重起来。
好在皮百里在联盟内位居第二,除非遇到伯劳鸟本人,否则他是不用主动和任何人开口的。
也有几个人连带和西装裙女子打了招呼,称呼她为“纪小姐”。
林棋冰和纪小姐先后进了电梯,进电梯时有时一道扫描,是从门框顶部投下来的光束,扫到林棋冰时,她感到耳边的金属胶囊发出了极轻微的转动声,接着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您去哪一层?”楼层数字共有35个,纪小姐先按了13,然后请示身边的“皮百里”。
林棋冰哪知道自己要去哪一层,她淡淡看了纪小姐一眼,想着如果对方不帮忙,自己就随便按一层。
谁知这淡漠一眼也有效果,纪小姐面色沉凝了一下,说道:“明白了,您得去和那一位汇报。”
纪小姐的口吻带有明显的畏惧,话音发抖,小心打探道:“团长自从剧本回来,就一直没露面,这到底……”
林棋冰没接茬,纪小姐也就没问下去,显然伯劳鸟积威极深,都到被看出不正常的地步了,还是没人敢追问。
话音落下,她替“皮百里”按下了顶层35号键。
电梯上升,想到要去见伯劳鸟真身,林棋冰暗暗咽了口唾沫,这是此行目的,她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纪小姐在十三层出了电梯,到十四层又停了一下,竟是两张熟面孔,赵互助者赵德胜,身后还跟着刀青。
两人脖子上挂着卡片通行证,用来通过激光扫描检验,上面没有名字和照片,显然是临时派发的,大约他们日常也进不来总部建筑。
赵互助者看清轿厢里的男人是皮百里,脚步一顿,脸色敬畏且热络起来,呵呵笑道:“皮老总早上好。”
二把手站在电梯里,赵互助者略有些不敢进的样子,还是林棋冰眼神往旁边一扫,他才得了敕令般,抓着刀青迈进来,明明轿厢很宽敞,却紧靠着壁板站好,眼巴巴地看过来。
林棋冰心中一奇,赵互助者是个粗豪潇洒的个性,不像是谄媚的人,他这么对皮百里毕恭毕敬的,可能是真的很崇拜对方,或者关系不错。
拿不准皮百里平时对赵互助者什么态度,更不知道两人是否有私交,林棋冰也只能淡淡点了下头,继续装成懒怠不想说话的模样。
轿厢继续上升,赵互助者和刀青按了十八楼,很快便到了,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外面的空气涌了进来,林棋冰身上气味被吹散过去,刀青抬起头,忽地动了动鼻子。
糟糕,竟然忘了这家伙是个小狼人,狗鼻子最灵。
林棋冰一早上连换了两套衣服,身上这套是李再的,估计各种气味交杂在一起,刀青未必能认准,而且按刀青的级别平时也难近皮百里的身,应该发现不了吧?
只见刀青在赵互助者背后回了头,偷眼望了过来,可看到她那副疤眼高鼻的陡峭五官,还有那副平板高长的男人身躯时,他脑袋一歪,那双狗狗眼写满了疑惑。
林棋冰不对视不说话,只见刀青被赵互助者拍了一下,这才扭回头去,消失在了电梯间外面。
电梯门关闭,林棋冰继续上行,灯光阴冷明亮,照在她的皮鞋上,现在皮鞋离她有些远,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臂上敲击出节奏。
很快来到三十五层,电梯却没有开门,显示屏另外启动了一个检验程序。果然,伯劳鸟污染变异的事是个秘密,不是什么人都能到她身边去的。
检验程序先扫了林棋冰的面孔,屏幕中,“皮百里”的眉毛眼睛、鼻子下颌和嘴唇先后出现点位,显示验证通过。
然后是瞳孔检查,林棋冰忍耐着血莓凝胶附着的不适感,睁大了眼睛,也很快通过。
最后,她耳边的金属胶囊“滴”地轻响了一下,检验程序消失,只留下一个通行标志。
……混过去了!
轿厢门却紧闭着,反而是背后开了一道门,林棋冰走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宽广的平层空间。
这里寂静空荡,光照非常晦暗,像是各处都拉了遮光帘,只能听见皮鞋和地毯的摩擦声。
林棋冰攥住自己的小臂,随时准备松开手环,她保持着脚步的平缓,徐徐向内部走去。
她不必思索伯劳鸟的位置,因为心脏内已经传来隐隐的震动感,不是邪祟,而是缠绕在邪祟周围的电光,它们感受到了同源的存在,蠢蠢欲动不已。
越往深处的空间越开阔,各种现代化的高级家具疏落摆放,形成一种深幽如夜间平原的氛围,这里不分房间,到处都是打通的,休眠状态的巨幕发出幽蓝的光。
林棋冰随着电光震颤的方向,逐步走到空间最深处,这里是除卫生间和电梯外的唯一一道门,说是门,但不是金属也不是木材,而是一方通天连地的矩形光膜,像是缩小版的主城区界门。
光膜之内,就是伯劳鸟栖身的卧室了,约有十个标准篮球场地的面积,华美但不繁复。
其中有如真空,无数片比巴掌还大的,边缘映着蓝光的羽毛飘浮空中,上下浮动,如同没有重力存在。
在层层羽毛帘幕的最末端,横着一条长座榻,类似贵妃椅,伯劳鸟就侧卧在上面。
林棋冰没有直接穿过光膜,但那颗淡金色的脑袋动了一下,从一条大毯下抬了起来,伯劳鸟睁开了一只眼睛,茫然看过来。
“怎么不进来……”伯劳鸟的声音薄而脆,带着些沙意,像早春时将碎但未化的冰。
就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仿佛受到感召,一道雷光轰然划破空气,重重击落在地板上,由此生发出无数细小电流,银蛇般扭动着,发出“滋滋”的声音。空气中的羽毛飘浮轨迹忽地乱了起来。
虽然还维持着人类形态,但状态真是很不稳定啊……
林棋冰这才看清,伯劳鸟身上披的不是大毯,而是那件羽毛和血肉交织的空心羽衣,她的身材纤小,堆在羽衣里看不出人形,倒像是凭空长出了翅膀和尾羽。
光膜门内的污染很高,壁挂测量仪持续爆表,那些污染都是伯劳鸟释放出来的,林棋冰注意到门外侧挂了两件连体衣,像是隔绝污染用的,样式类似核电站制服,只是更加轻薄简便。
想了想,将连体衣穿在西装外面,她一步跨入了光膜门,污染造成的不适感被隔绝,林棋冰一路走到伯劳鸟榻前,单膝蹲跪下去。
现在的伯劳鸟姿态慵懒,脸色苍白如银缎,但看上去绝不虚弱,反而透露出邪异和狂放。
“外面怎么样了?昨日派对没打下来吧。”伯劳鸟随口问道,捉住空气中的一片羽毛,把玩起来,她的十片指甲是透蓝色的,银雷隐隐浮动。
她抬起那双泛着晴蓝色光泽的眼睛,看向林棋冰,确切地说,是透过透明防护罩看向皮百里。
林棋冰无法出声,只摇了摇头。伯劳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不惊讶,但四周骤然吹起的疾风,以及噼啪作响的雷光显示出她的情绪波动。
“算了。现在问题不在外而在内。按咱们之前商量过的,你尽快把名单上的人尽量都拿到手,越靠前重要性越高。时间不多了。”
伯劳鸟说着,双手托腮,一沓薄薄的纸被羽衣一角牵起,自动送到林棋冰手上。
那是一沓简历,数量不多,一t共五六张,都附有姓名和照片。林棋冰有些奇怪,难道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互助者联盟还要招揽新成员吗?
林棋冰低头一张张看过去,只见排在第一张的是刚才见过的纪小姐,那个黑直发齐刘海的西装裙女生。
后面几张都不认识,不过也是差不多年龄的女性,有些在互助者中见过,有些则没见过。
翻到倒数第二张时,林棋冰的眼瞳一震,那上面的红衣女子面容标致,微笑得像一只红狐狸,赫然是路曼。
伯劳鸟为什么要把自己社团内部的管理者和头目列在名单上?难道是寻找接班人吗?
这种猜想很快被打消了。
最后一张简历的照片中,穿着黄色冲锋衣的女生表情冷淡,静静看向镜头。
姓名:林棋冰。
这份名单的最后一人,竟然是林棋冰本人。
第164章
林棋冰的手四平八稳,将那沓纸放在膝上,暗自思忖伯劳鸟和皮百里的意图。
还没等她细想,伯劳鸟忽然咳嗽起来,周围的羽毛和电光狂舞乱飞,伯劳鸟身上的血肉羽衣也抖个不停,鸟羽在血皮中不断翕张着,像一只只睫毛忽闪的眼睛。
被污染的气流不断吹向防护服,电光在林棋冰体表扭动,将保护层侵蚀得越来越薄。这是一件高级防护服,手腕上有一只纸片圈成的表,显示出防护服的剩余耐久时间,现在只剩三分钟。
“……”伯劳鸟看向林棋冰, 打了个驱逐的手势,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她的面孔开始变形, 原本很精致的下巴好像融化了,滴落在锁骨中央,形成了一个鸟喙般的形状。
而那双泛着晴蓝色光泽的眼睛,也被上下拉长、放大,一开始有些像古早动漫人物的眼睛,后来则定格成了蝗虫般的竖方形,极其可怖。
林棋冰缓步向后退去,伯劳鸟的状态并不稳定,她显然赶上了对方的突发异变。
环顾四周, 这个楼层的玻璃和墙壁经过特殊处理,能够阻挡声音和污染,所以就算伯劳鸟在顶楼暴动一百次, 楼下的互助者也不会听到看到。
她一直退到光膜门前,手里还拿着那沓资料,贵妃榻附近龙卷风平地拔起,挟卷着羽毛和纸张,掩去了伯劳鸟的身形。林棋冰拿不准此刻对方是否有理智。
目光一扫,光膜门边有一排控制板,分别是开窗、换气和控制光膜门以及电梯的按钮。
林棋冰站在风暴边缘,忽然想到,既然不确定伯劳鸟此刻是否清醒,那就帮她彻底疯狂一下好了。
不知道她变异的样子被互助者看到后,这个讨人厌的联盟还会稳固存在吗?
林棋冰略松了松手环,阴凉感贯彻全身,一束黑色触须从掌心爬出,中间缠绕着斑驳雷光,细看上去,竟然和风暴中的雷光一模一样,甚至亮度丝毫不差。
风暴中时不时劈出闪电,它们暴虐无序,将覆盖范围内的所有物品毁灭殆尽,可是黑色触须悄无声息地爬进去,却根本没有引起风雷的注意。
林棋冰用触须感受着,那团污染体的中央,有一个能量很高的聚合点,应该就是伯劳鸟的真身核心。她试探地爬行过去,伺机引爆对方的污染平衡……
“唰——嘭!”
一声气流炸响,林棋冰倏然失去了能量聚合点的踪迹,触须周围只剩呼呼狂风,她切换视角,猛地抬起头,却看见那龙卷风以圆圈状落下,就像从上到下燃尽的纸灯笼。
伯劳鸟的影子出现在风暴中央,那落地的风圈宛如礼服裙撑,她身披血皮羽衣,下摆是污染、狂风和羽毛组成的大裙,雷电穿梭其间如同珠光点缀。
她低头看去,林棋冰的黑色触须早已渗入地面消失,不见了踪迹。
伯劳鸟一刀切的bobo发型消失不见,淡金发丝被光滑地向后抹去,看上去极短,失去性别意味,如同无性的天使或者新生儿,鬓边装饰着两根鸟羽。
她圣洁如经书中的神使,但面部已然畸变了,中部轮廓鼓如钝锥,睁着那双蓝色的蝗虫眼睛——它们覆盖了半张脸,皮肤看似平整,实则是无数根羽毛拼凑而出的,白中泛着淡蓝。
如此神圣,如此骇人,宛如天堂与地狱媾和而生的怪物。
林棋冰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就感觉一阵怪异的风吹过面颊,身上防护服的使用寿命已经告竭,她的视野模糊了半秒,复而归于清晰。
是被邪祟包裹的污染核,那东西释放出了它的能量,屏蔽掉了来自同源的污染侵蚀。
如果没有伯劳鸟污染核护体,林棋冰现在应该已经污染值骤升,陷入了短暂的疯狂,甚至可能出现变异特征。
伯劳鸟果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林棋冰站在原地,用皮百里的面容淡淡看向对方,她知道,伯劳鸟虽然不一定看到了黑色触须,但肯定已经意识到眼前的“皮百里”有问题了。
伯劳鸟身上的羽衣凌风鼓动,不断变换形状,仿佛凭空生出翅膀,在这种威慑之下,林棋冰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微微一笑,脊背站得笔直,硬是受住了不断袭来的污染浪潮。
“卟——咿——嘁”
伯劳鸟口中发出一声怪异的鸟叫,林棋冰毫无波澜的样子激怒了她,她不再管对方到底是皮百里还是谁,暴风组成的衣摆一鼓一弛,整个人朝林棋冰倾扑过来。
那张蝗虫眼睛的脸越来越近,林棋冰被隔着衣服抓住手腕,接触处“噼啪”爆响,她整个人都被覆盖在雷光中,双手被一道银蓝色雷电捆缚,动弹不得。
伯劳鸟的双臂环住林棋冰的脖子,蓝色巨瞳几乎贴在她下巴上,后脑被隔着防护帽攥住,两人的姿态仿佛亲密交缠的爱人,但伯劳鸟口中却伸出了一条尖锐如长刀的鸟舌,快速刺向林棋冰的面门。
可下一秒,伯劳鸟的身形凝滞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了。
黑色触须在伯劳鸟身后拔地而起,它只有一根丝线粗细,悄悄探入了伯劳鸟的后脑,只需几毫秒的接触,就将邪祟侵蚀的雷光传输给了伯劳鸟。
对比之下,林棋冰才发现被邪祟侵染过的雷光和伯劳鸟本源的雷光颜色有别,前者是泛着阴郁的暗蓝,仿佛即将迎来骤雨的晴空,而后者的蓝色则更加浅清,带有银色的霜寒之意。
两种雷光不断排异和融合,谁也吞噬不掉对手,但好在林棋冰的目的并不是压制,而是激发。
在阴郁暗蓝的挑动催化之下,冷银浅蓝的电光变得暴躁无比,在伯劳鸟的皮肤和衣摆下炸出巨响,它涌动着,就像波涛带起水底泥沙那样,掀起了一波比一波高的污染浪潮,当能量达到顶峰的时候,勉强维持住的平衡再次被打破。
这个空间内迎来了一次彻底的污染爆发。
伯劳鸟环住林棋冰的双臂骤然勒紧,那双写满杀意的蝗虫眼睛转过来,却转瞬陷入空茫。
只见她鸟鸣了一声,竟凌空飞起,挥舞着羽衣斗篷如同双翼,被房间顶部的一团雷云吸附在天花板上。
雷光一道道闪过,羽毛和沾血的人皮片片落下,伯劳鸟再次失去了人性,化为一团雷暴中的阴云,只是不断滴下来的血液证明着,那里面是一个暂时性的生物体。
林棋冰被狂风吹得几乎站不住,失效的防护服被空气中的电荷附着,在身上寸寸崩裂,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和双腕,火辣辣地刺痛,深及肌理,虽然没受到污染,但被伯劳鸟短暂地接触了几秒,雷光给皮肤造成了严重的灼伤。
也幸亏她下手下得及时,再被伯劳鸟抱一会,恐怕她的大脑会被灼烤成熟豆腐花。
林棋冰最后看了一眼那团扭曲尖叫的雷云,强烈的污染已经让空气暗了下来,她依次拨动控制板的所有开关,然后转身离开。
光膜门被关闭,身后传来玻璃窗开启的声音,林棋冰按下电梯,将所有雷暴的光影隔绝在电梯门外。
只是轿厢挡不住那风雷的爆炸声,还有空气,一厢发暗的污染空气随着电梯向下运行,顶楼的污染已经开始向大楼内部和窗外蔓延。
林棋冰乘坐电梯下行,挑了个楼层离开轿厢,一开门就看到一片慌张,楼内的污染警报系统被激活,警灯和锐鸣声席卷了若干个楼层,互助者们忙乱地奔跑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污染!有污染泄漏!”
“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有人变异了吗?”
“查清来源了,污t染来源在楼上,启动隔离程序!”
互助者总部没有楼层地形图,但是林棋冰记得,当时刀青和赵互助者出电梯时,走廊一角露出了机房标识。
她循着记忆走过去,刷脸打开了机房门,里面办公椅凌乱,值守的互助者已经离开,只剩一块块拼合屏幕闪烁着,显示出一到三十四层的监控视频。
皮百里的脸具有相对最高的权限,林棋冰又经过两道检验,进入了储存空间,将24h内的监控录像全部删除,抹去了假皮百里在驻地内外的痕迹。
虽然不知道这种删除是否彻底,但还是尽力而为的好,她敲下操控键,看着熄灭掉的大小屏幕,上面浮现出一个标识——
【警告】:监控系统被异常操作,即将在十分钟后重启,倒计时开始……
林棋冰闪身出了机房,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进了楼梯间,不断有互助者匆匆从她身边经过,跑过去才骤然回头,不理解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的皮老总为什么逆流向下,而且对周遭不管不问。
她只板着一张脸,威势逼迫之下,竟没人敢上前来拦截,有请示求助的互助者没得到回答,也只以为皮百里另有事要做,根本怀疑不到身份有假。
林棋冰就这样一路向下,几次转弯后,又遇到了那两张熟面孔,刀青和赵互助者正彼此拉扯着,满面疑惑,只知道事态严重,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状况。
周围空气越来越暗,污染已经扩散到了十层左右,在楼内的互助者若不及时逃离,都将承受污染值的上升。
见四下无人,林棋冰向下快走几步,提起了他俩的后衣领,向下粗暴拽去。
赵互助者和刀青刚想骂人,就看见皮百里那张疤眼冷脸,双双缩了下脖子,赵互助者搓了搓手,小声问道:“皮老总……您这是……”
林棋冰一个字都没回答,只把他俩往下拖了一层,然后一人踹了一脚,冷漠的含义不言而喻:赶紧滚。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不明白,但听话地向楼下深处狂奔而去。
周围空了下来,林棋冰从九层楼梯间探出头,只见电梯间外站满了人,不断有人问“皮老总呢?”“纪小姐已经在主理侦查了”“有人看见皮老总和伯劳鸟大人了吗”。
就在某个互助者回头的瞬间,林棋冰合上了楼梯间大门,从里面反锁,继续向下走去。
一路出了互助者总部大楼,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紧贴侧门一闪,藏到了楼体侧面的阴影中。
几乎同一时刻,一辆磨砂白的四方吉普风驰电掣而来,遇到驻地边缘的互助者也未减速,一路撞开两道路障和伸缩门后,急刹在大楼脚下。
皮百里穿着那身花呢西装,踹开车门跳下车,连前襟都没有整理,直接迈开大步奔向总部大楼。
“怎么回事?”他说话又急又沉,抓住一个抱着文件箱向外跑的互助者。
“皮,皮老总……”那个互助者愣然抬头,“您不是在总部里面吗?”
一句话让皮百里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将那个互助者往楼里一掼,踢上大门,按住门侧的一处按钮,对准说话,声音从总部大楼的四面八方响起,沙哑而沉静——
“我是皮百里,由于实验室发生泄漏,现在总部大楼出入口关闭,楼内所有人寻找最近的隔离庇护室,即刻起严禁进出总部。应急预备队立即前往机房,保存全部关卡的历史数据。”
说完,皮百里敲了两下手机,不远处跑来一支六人组成的互助者小队,其中就有昨夜攻击黄昏街区的那个用炸弹的B级主播,他在队伍里排在中末,可以肯定,这支队伍必然全部由B级及以上的主播组成。
皮百里吩咐了两句,这支精英小队就四散而去,在互助者总部周围搜寻起来,
只见皮百里做完这些仍然没有进楼,而是仰望了一眼35楼顶层,只见其中雷光频闪,一张纸被狂风糊在玻璃上,而窗户竟然开了半道。
皮百里的神情变了又变,手机险些捏碎,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没有声张,冷然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距离十几米外,另一个穿着更简约的皮百里从阴影中露出,望了一眼萦绕着大楼的污染层,无声一哂,旋即转头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林棋冰没有回到刚刚的巷子,而是另选了一条路,绕开四周搜查的精英小队,来到总部围墙的一角。
背后黑色触须如无数条虫肢伸出,爬动着将林棋冰带上墙头,她的身体面条般弯折到另一面,流入了阴影中。
#
绕路回到黄昏街区时,已经是中午,林棋冰忽然出现在后门,吓了正在后厅吃午餐的沐朗一跳。
“你是——你回来啦,快来吃午餐,我专门给你留了一份。”沐朗将一碗烧肉饭端过来。
林棋冰在桌边坐下,手指有意无意搓动脸皮,上面的软蜡的触感和皮肤一模一样。
变成皮百里的她中途换了身衣服,穿戴休闲装和口罩,这才一路回到黄昏街区,没有贸然解除伪装的原因只有一个,忌惮这种易容材料包的副作用。
“你怎么认出我的?”林棋冰第一次觉得桌子矮了很多,她摸了摸眼皮上的疤痕。
“乍一看是吓一跳,仔细观察起来,就连头发走向和毛孔和一模一样欸,完全没区别……可是我怎么会认不出冰淇淋呢!”沐朗高兴起来。
林棋冰无情戳穿:“是因为留在你伤口里的邪祟触须感应到了吧。”
沐朗一窒,头摇得像拨浪鼓,否认道:“怎么可能?不管冰淇淋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定会认出你的,和那个没关系。”
一把雕塑刀被放到桌面上,林棋冰淡淡道:“那你记得我原来什么样子吗?”
“当然记得,为什么这样问?”
林棋冰扯了扯嘴角,看向他:“因为我自己不记得了。”
回来的路上,林棋冰一直在回忆自己的样子,可是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想起一道模糊的影子,没有具体的五官。
头发好像是黑色的,皮肤……白,那么脸型是什么样的呢?还有眼睛形状和鼻梁的高度。
通通都被从记忆中抹去了。无论她如何给自己做心理暗示,都只能想起一张似是而非的脸。
同伴们被沐朗叫了起来,聚在后厅,围住皮百里模样的林棋冰。
“我易容之前给自己拍了张照片,你们看这上面是我的样子吗?”林棋冰的手机放在桌面上。
“就是你啊,嘶,这是互助者驻地附近吧。”李再抽了口凉气。
林棋冰的视线投向手机,屏幕上的女生对她而言有些陌生,头发因刚取下发网而显得凌乱,肤白牙白,眼睛又冷又亮。她原来长这样吗?
最恐怖的是,林棋冰每每记住照片上的样子,可下次眨眼后,她又会觉得照片上的人陌生,好像和之前记住的长相不一样了。
她又从道具背包中拿出一张纸,是伯劳鸟和皮百里的那沓秘密资料,上面贴着她的照片。
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林棋冰能看出两个是同一人,但完全不觉得那是自己。
一个怀疑的念头被植入她的意识,每次同伴告诉她“那就是你”时,她都会产生无穷无尽的陌生感,觉得非常荒谬。
“应该是道具的副作用。”林棋冰揉了揉太阳xue ,继续盯着照片自我洗脑,“这是我这是我……这是我这是我……”
念叨了不知多少遍,她再次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不出任何一张脸,就像自己的面部数据被从大脑里删除了那样。
同伴们也很头痛,这样的话,林棋冰要么强行卸除装扮,但会承担面容扭曲和精神异常的风险。
要么就让软蜡待在脸上,保持皮百里的样子,只是24h后它会自行剥落,到时候她还是要过这一关。
“唔……”沐朗握住了林棋冰的手腕,目光担忧,他忽然抬起头,向其他人说道:
“要不,大家帮忙回忆一下,说说第一次见冰淇淋的时候是什么场景?或者对她印象最深的时刻?”
最先开口的是迟一婉,她蹲下来,双手抓住林棋冰的另一边手腕——视觉效果是她抓住了皮百里的手腕,这让李再的后槽牙磨了一下——然后开口道:
“我第一次见冰淇淋是在主城区,那一天我记得我化了全妆,喝一杯蓝莓味冰沙,还弄到靴子上了。那天我姐和李再安排t我和雇佣来的陌生人进剧本,就是那个梦中游乐场,我还不高兴来着……”
“哎,你怎么光说自己啊。”沐朗转头道。
“我那天对冰淇淋没印象了嘛,注意力不在你们身上。”迟一婉不好意思地耸耸肩,继续说:
“要说印象深刻,是在游乐场的过山车上,我忽然被那车甩出去了,是冰淇淋冒险把我拉上来的,哈哈,我当时脸都埋到她衣服里了,吓得不行,那次她可太有安全感了……”
林棋冰的眼神恍惚片刻,也想起了那次游乐场的景象,那时的迟一婉还叫迟小姐,可怜巴巴地拽着她,眼里映出她那张淡漠的脸……淡漠的脸? !
关于自身的印象稍微凝实,不再那么模糊,紧接着她听见侯志说话了:
“第一次就不说了。我对林姐最深的记忆是在公寓,那个不存在的第十楼,我那天被一个黄毛饿死鬼抓住了,他开始吃我,我都认命了,本来也没指望在系统里活多久……”
“但是我一偏脑袋,林姐忽然出现在窗外,她当时在我心中就像超级英雄下凡,光芒万丈啊。那天林姐把我架出去的时候,穿的是黄色冲锋衣,眼神巨坚定,让我有一种依偎在她肩膀的冲动,小沐你打我干嘛?”
侯志的回忆被强行打断,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一段段回忆被凑在一起,聚成了她作为林棋冰的过往,如同深埋海底的锚定住了迷航的船只。
林棋冰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沐朗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现在怎么样了?”
林棋冰头有些痛,一道冰冷而明亮的黄色影子浮现在记忆中,像隔了一层薄纱。
这次她盯准了手机上的自拍照,背景飞速倒退,从互助者驻地变成榴莲店,再从游乐场切换到公寓楼,又到雨夜公交车,她在虚空中向她走过来,逐渐清晰……
雕塑刀刮过脸颊,林棋冰的五官缓缓变化扭曲,褪去了皮百里的煞气,最终明晰为一张冷白色的女生面孔,淡漠而端正。
第165章
见林棋冰恢复原本的样貌,同伴们都松了口气,男装空荡荡挂在她身上,她站起来,手提着往下掉的裤子,说道:“我回去洗个澡睡觉了。”
走出去两步, 林棋冰又回过头, 嘱咐道:“注意一下互助者驻地方向的变化,他们今天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李再神色一喜,也没有追问细节, 直接召来蜜斯小姐, 安排她潜伏过去。
“还有,谢谢大家。”她说。
回到卧室,林棋冰光速洗了个澡,将自己摔进被窝里,她过于疲惫了,可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脑中一直轮转着各种画面,有那份可疑的名单,还有异变的伯劳鸟,皮百里的脸和自己的脸不断交错变幻,最终定格在一张极为冷漠的脸上。
五官是林棋冰自己的,可人却不是,是上次做噩梦梦到的那个女生,穿着一双长靴,通身银灰色连体衣,气势凛冽,倨傲地看向她,那是林棋冰从未有过的居高临下。
“废物。”对方冷冷道。
林棋冰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微微急促,只是疲倦感上涌,她来不及睁眼调整情绪,就被这种怪异和沮丧包裹着,沉沉拖入了睡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觉越睡越累,身上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外面的天光没那么亮了。
“嗡嗡,嗡嗡,嗡嗡。”手机响起震动。
林棋冰抬起眼皮,呼吸沉重,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她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瞬间驱散了睡意。
栀子。
按照栀子的性格,能发短讯就绝不会打电话,一定是遇到急事了。
林棋冰按下接听,另一边却没说话,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背景音很空旷,是缓慢的水流,还有滴落和涟漪的声音,略带混响,应该是下水道和下水河。
“……”林棋冰谨慎地没有开口。
栀子还是没说话,被电流干扰的呼吸声仿佛震荡在林棋冰的脑海中,对方为什么打电话,又为什么保持沉默?
她眼眉一凝,忽然意识到,栀子很可能遇到了危险,藏起来了,不敢开口求救,只盼林棋冰能反应过来。
选择打电话而不是发短讯,说明连敲字的时间都没有,甚至可能是匆匆按下了拨号键。
林棋冰迅速穿上衣服,冲到一楼,和同伴们说明了这个情况,说着推门就要离开。
阐鸢白着脸紧跟在后,其余几人商量片刻后,选了李再和迟一婉跟队,沐朗也想去,被林棋冰推回店内,道:
“店里需要留人手,未免调虎离山,你和侯志守在这,如果入夜我们还没回来,就给铁线蕨街发个消息,告诉陈界平我答应了,有情况周围老板也会帮手的。”
且不说其他三位老板的心思,就凭沐朗救过生鲜店王老板一命,那个刚直木讷的家伙也会听他调遣的。
说完,林棋冰一行四人冲出后门,从墙头翻了过去,李再设置在后墙的探测装置亮起小绿灯,代表道具正常运转,以及验明几人是记录备案过的安全身份。
他们疾走而过,注意周围动静,安静空荡得出奇,那些时不时游荡在附近街区的互助者,齐齐没了踪影,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林棋冰心中松了松,看来在互助者驻地搞出的事端已经扩大了,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四人一路穿过后街,拐进一条小巷子,那里是栀子预留的备用井盖,只有昨日派对内部知道。
林棋冰推阻了一下满眼凝胶的阐鸢,低头拂过井盖,上面有一层完整的薄灰,很淡,没有摸过什至踩过的痕迹。
“栀子没从里面出来过。”她沉声。
迟一婉“嘶”了一下,说道:“要么是不用逃,要么是来不及逃,要么是不想把危险引到咱们附近。”
四人打开井盖,依次跳了下去,一落地险些被腥味呛了个跟头。
林棋冰打开手机手电,下水道顶壁几乎被鱼腥味的黏液糊满,滑腻发亮,那些东西聚的多了就仿佛有了生命,缓缓蠕动着,里面还有细密的气泡。
“走。”
一行人朝垃圾酒吧的方向奔去,他们的脚步放得很轻,一连转过三道弯,这才慢下速度,李再打开了探测盒子的高敏感模式,林棋冰的手扣在腕上。
垃圾酒吧的香水瓶灯就亮在拐角后的远处。
他们缓步走过去,只见酒吧门口空无一人,四人各自拿出武器,忽地一闪袭入。
只见废弃电箱酒柜下,栀子趴在柜台上,长发散落,那两个保安战斗人偶坐在角落,一切安静祥和。
昏暗暧昧的灯光,将酒瓶们照得琳琅发亮,显示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栀子。”林棋冰和阐鸢走过去,迟一婉李再在外警戒。
林棋冰扶过栀子的肩膀,将人立起来,栀子的双颊睡得泛红,眼睛紧闭,呼吸平缓惬意,显然是睡熟了,并没有出事。
“唔……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来了?”栀子睁开睡眼,阐鸢将人脑袋搂在腰上,挨了不轻不重一下。
林棋冰有些无语,“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你不会梦游吧。”
栀子刚刚睡得很熟,而电话是十几分钟前打来的,十几分钟时间远不够人进入深度睡眠。难道是睡梦中误触了?
惊吓事件变成了乌龙,林棋冰叹了口气,将那通三分钟的通话记录给栀子看,栀子揉揉眼睛,打开自己的手机,的确拨出过林棋冰的电话。
“不能吧,我手机放在柜台内侧了,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双手趴在台面上睡的?”栀子困惑道,得到肯定答案后,继续说道:
“就算我梦里瞎摸乱摸,甚至梦到打电话,也不会摸到手机那边啊。”
她人坐在高脚凳上,上身伏倒在柜台,想拿到内侧隔板里的手机,必须整个人坐起来,还要侧弯腰低头去拿。做出那种姿势的话,无论如何都会醒来的。
“可能就是梦游症吧。”李再思索道:“不然也没别的解释了。”
林棋冰的直觉却感到不对劲,栀子怎么会患有梦游症呢?之前大家在剧本里同寝同食,栀子睡觉老实得很,除了经常用大腿砸阐鸢之外,可没犯过梦游之类的毛病。
“等等。把你的手机放下。”林棋冰按下栀子的手。
她从酒吧抽屉里翻出一卷透明胶带t和一支铅笔,先用胶带分别粘了手机的正反两面,然后削下一点碳粉,均匀地用栀子的化妆刷扫在胶带上,吹了口气。
好几枚黑色指纹浮现而出,大小不一,林棋冰又专门采集了栀子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指纹,一一比对上去。
只见手机上的指纹大多能和栀子的指纹相合,虽然一时间看不出点位,但面积是差不多的。
但也有几枚合不上,明显比栀子的指纹大了两圈,来自男人的手。
“阐鸢最近碰过你的手机吗?”林棋冰的眉头沉了下去。
“没有。一次都没有。”栀子也意识到了问题,摇头道:“这手机买回来只有我一人使用,阐鸢都没见过它。”
那几枚男人的指纹非常清晰,留下的时间很短,林棋冰点亮屏幕,调出通话界面,其中一枚正好盖在拨号键上。而拨号键处也只有那一枚指纹,没有栀子的。
“你睡觉的时候,有人来过,还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
林棋冰的话好像冰块被扔进湖面,掀起层层波浪,众人都十分惊骇。栀子兀自不敢相信,看向角落里的两个保安人偶,面露迟疑:
“不可能吧,我设置在附近的巫术禁制没被触动过。而且如果有人进来,他们俩会有反应的呀……”
栀子走过去,那两具人偶仍然端坐角落,用帽子和口罩蒙着脸,她皱起眉毛,下了道口令:“铁卫一,铁卫二,今天有检测到敌人入侵吗?”
两具人偶直背垂头,双手在桌上交握,没有半点反应,像是在发呆。
“铁卫一,铁卫二,站起来。”栀子的命令道。
还是纹丝不动,就像听不见栀子的话,这对高智能的人偶助手来说非常罕见。
“会不会没能量了?”迟一婉问,很快被栀子否定:“我昨天才换的新能量核。”
两具保安人偶的帽子口罩被解下来,露出后面平板的假人面容,众人齐齐一惊。
铁卫一和铁卫二睁着眼,眼球不断旋转着,上右下左一圈又一圈,就像陷入了某种保健眼操的循环。
这显然是出了某种问题,栀子拍了一下他俩的肩膀,可这两个保安人偶就像失灵了,这下不仅眼球旋转,浑身上下也抽搐起来,身躯里响起“喀啦喀啦”的机械零部件碰撞声,宛如坏掉的机器玩具。
“被破坏掉了。”林棋冰吸了口气,转而听李再问道:“他俩的防火墙等级是多少?”
“五级。”栀子沉沉道:“也就是最低级。因为是二手而且防火墙等级不高,我才能买得起他俩——正常的攻击性能一级的战斗人偶能换主城区中心的一套别墅了。”
林棋冰不由得想起李松塔住的那栋公寓大厦,下面的监控也被人黑掉了,始作俑者和下水道末端的芳邻为同一人。
血色鱼鳃。
她走过去,在铁卫一颤动的唇齿间发现了一点银青色光泽,双手一捧,那保安人偶的脑袋竟直接松脱下来,露出底下的电线和引擎通路。
林棋冰手指探进人偶的口腔,上下一掰,铁卫一的嘴巴就大张了,露出里面的仿真舌头和牙齿。
舌面上,竟然有一支银青色的细烟头,扭曲着,末端被按扁掉出稍许烟灰。
假人助手自然是不会抽烟的。
“塑胶舌头上有个烫疤,应该是那人掰开铁卫一的嘴,用他的口腔灭了烟。”
林棋冰的声音有些发紧,用纸巾隔着取出那支烟头,嗅了嗅,一股水果的酸涩清香伴着烟丝味,直刺鼻粘膜。
她转过头,眼睛黑得发亮,“青苹果味,虽然不是电子烟了,但是他没错。”
血色鱼鳃来过这里,他趁栀子沉睡时进入酒吧,两个保安人偶毫无还手之力,照面间就被卸了防火墙,变成两具没有神智的躯壳。
他没有伤害栀子,但是拿出她的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林棋冰,拨出了一通沉默的电话,三分钟,没说一个字,他或许在等林棋冰先开口,但奈何她过于谨慎。
挂断电话后,血鳃用失灵的铁卫一的舌头灭了烟,帮他俩戴上口罩帽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这里。
“他到底想干嘛?”迟一婉别开头,不去看铁卫一的口腔,“就为了像智能音箱一样,专门来告诉咱们'嘿,我在'吗?”
林棋冰摇摇头,猜测一个正常人的想法并不难,但血色鱼鳃那种变态精神病?绝无可能。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血鳃不一定对栀子没有杀心,他只是在玩一个游戏,而游戏的对象是林棋冰。
“这不能待了,你和我们回店里。”
“行,我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走。”栀子倒也干脆,回身从柜台抽屉里倒出一袋点券现金,还有杂七杂八的零碎道具,都装进背包里。
林棋冰阻止道:“别,咱们还是——蹲下小心!”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爆响迸发而出,栀子身后的酒柜里,那一排排玻璃酒瓶竟齐齐爆炸了。
酒液和玻璃碎片混合着飞出来,越过蹲下的栀子的头顶,那力道非常大,玻璃片深深嵌入了木头柜台和墙壁,酒吧里一片狼藉。
林棋冰扫掉双肩的玻璃碴,又抹了把头发上的液体,它们渗入了细密的伤口,刺痛明显,酒精味熏得人仿佛大醉。
她从柜台前站起身,见同伴们都躲避及时,这才说道:“这就是血色鱼鳃的游戏。”
“什么意思?”
“如果接到电话,我没有及时过来,这些酒瓶依然会按时爆炸,而栀子还在睡觉,后背和后脑正对酒柜。按照这种杀伤力和杀伤距离,基本上非死即伤。”
“栀子真的出事了,那么责任在谁?”
酒吧内一静,同伴们齐齐看向林棋冰,目光有些不可置信,迟一婉最先明白过来,脸色苍白而担忧,但不是对着栀子,而是对林棋冰。
“那……那你……就……”
林棋冰垂眸道:“栀子被害,而我没赶来或者来迟了,这件事必定是我作为团长的责任。无论其他人是否责怪我,我都很难原谅自己,以后更无法面对阐鸢。”
主播们背后寒毛悚然,血色鱼鳃真是个玩弄人心的疯子,他不同于互助者联盟,直接下手对他来说缺少趣味性,他想要的是围猎游戏。
要害林棋冰本人并不容易,但抽冷子对她的伙伴下手,却没那么难,她防不胜防。
通过无所不用其极地伤害昨日派对及周边成员,并将责任转移到林棋冰身上,来诛她的心,破坏她的友谊和威严,围猎目标实则是林棋冰的信念。
这是精神上的虐待和暴力。
“与其杀害一个人,不如先杀她的人格,血鳃就是这么想的。”她淡声道。
栀子握住了林棋冰的手,摇着头想说什么,她看着长发中低垂面容的阐鸢,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捏了捏林棋冰的掌心,她转身去外面设置了几道强力禁制,封闭了酒吧大门。
一行人收拾东西离开,他们没有选择黄昏街区的那个出口,而是去到了另一个。略有点欲盖弥彰。
忏悔之城仍处于自由角斗状态,下午日光正好,街道上的主播略少了些,身上多多少少带些煞气。
敢在这个时候出门的,不是在角斗的路上,就是实力高强,能顶着高压状态出门逛街吃喝。
林棋冰等人坐轻轨返回黄昏街区,中途经过了互助者驻地的一角,透过车窗,能遥遥望见他们的总部大楼。
只见那高耸庞大的欧式建筑盘踞在远方,被高墙围绕,林棋冰发动邪祟视觉,互助者总部顶楼的雷光已经熄灭了,一行行小蚂蚁似的互助者照常在驻地行走,似是一片安宁。
不过那些小蚂蚁没有敢接近总部大楼的,形成一圈真空地带,想必伯劳鸟和皮百里的麻烦已经被压下,但尚未彻底解决。
回到榴莲店里,沐朗和侯志一下子迎上来,见林棋冰几人有些狼狈但精神良好,这才松了口气。
蜜斯小姐传回消息,互助者驻地基本恢复正常运行,她监听到了一个消息,今早总部实验室发生泄漏,所以把楼内的互助者都隔离了两个小时。
“伯劳鸟异变的状况还是没能漏出去,消息被皮百里压下去了,放了另一种风声遮掩,没人知道他们被入侵过。”林棋冰并不意外。
李再点点头,放下手机,道:“不过皮百里筛查楼内互助者的事还是传到了外面,换了种说法,说是联盟内t部有人和泄漏的涉密实验室有关,所以他才会调查得那么仔细。”
皮百里在找的当然是那个假的“皮百里”,林棋冰今早和不少互助者照过面,想瞒也瞒不住,不过他能否想到入侵者恰好是昨日派对,就说不准了。
“他们真有实验室?”林棋冰好奇道。
回答的是迟一婉:“有的,你还记得游乐场剧本的那个白遇良吗?往胳膊上扎药变异的那个C级主播,伪装的互助者卧底。”
“那个强化药剂是互助者自己研究出来的啊。”林棋冰挑了挑眉,“本事倒是不小。”不过也不惊奇,陈界平都能自己研究道具,互助者组个生化实验室也是情理之中。
没有生意也没有睡意,众人聚在一起闲聊了几句,想起后天就要进决赛下半程,又一道挤进厨房做了饭,只有迟一婉这个厨房杀手被赶去端盘子,七七八八凑了一大桌,热腾腾明亮亮,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林棋冰开了瓶冰苏打水,气泡在杯中炸响,听着同伴们胡侃乱聊,不仅生出种身在人世的错觉,仿佛一推门出去不是忏悔之城,没有互助者和魔医杀机窥伺,而是地球上的某条街道,晚风习习,万家灯火。
还有一小时就到晚六点,属于昨日派对的夜间角斗即将开始。
她享受了一会错位的安宁,吃得有些撑,最后和沐朗碰了次杯,店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一大桌人齐齐静了下来,被按在座位上的焦糖起身去探门,领进来的是美容院叶老板和医药店覃老板。
两人加入饭桌喝了两杯饮料,家纺店罗老板和生鲜店王老板先后而至,几人都是来讨主意的。
经过前一夜的合作战斗,他们对昨日派对尤其是林棋冰的态度更加谦和,说得上恭敬了,罗老板搓着手笑道:
“林团长,咱们今晚要做什么防御,您说一声,我们现在准备起来。”
林棋冰有心立威,招呼他们坐下,看了眼时间,淡淡道:
“今晚可能不会有那么大的攻势了,但是不能懈怠,各自在店内观察即可。”
“啊?为什么?”四个老板面色各异。
“今天街道上的互助者多吗?”林棋冰不答反问。
叶老板说得最快:“不多,早上之后就更少了,基本没看到,他们好像……出了什么事。”
“那就对了。”林棋冰点点头,“今晚他们未必有余力来攻击我们,就算有,规模也很难比昨晚更大。但大家还是要保持警惕。”
叶老板捋了捋金镯子,眼珠一转,弯起红唇笑道:“林团长,难道是您给他们……”
她很知机,话说到一半即收住,食指比了个“嘘”,有意无意瞥了眼其他三人,笑得更加灿烂。
其他三位老板顿时反应过来,互助者内部的突发事件他们有所耳闻,竟然和林棋冰有关!
那样一个横行霸道的大社团,出了什么事他们不知道,但居然来自于林棋冰的反击。
她不仅能在危机中保护团队,硬刚互助者的袭击,还能主动反击,给互助者联盟造成不小的麻烦!
他们精神一振,纷纷用热烈的眼光看着林棋冰,越看越觉得有安全感,甚至想住在榴莲店里不走了。
“那简直太好了,林团长辛苦,我们也回去守着了,大家互通消息。”罗老板大幅度点了下头,满脸都是喜色。
罗老板和另外三人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不住用余光打量榴莲店,暗自下了主意——
如果明早林棋冰的预言得到印证,那么他一定要把这句“林团长”改成“团长”!而且要赶在其他三个老板之前!
夜幕渐沉,忏悔之城上空又浮出了地球的虚影。
榴莲店灯火通明,众人坐在店里,依旧面对着那两块监视屏。
屏幕中的街头街尾和几处墙角都空荡荡的,只偶尔略过远远几道影子,是角斗中奔逃或追杀的陌生主播。
“互助者好像真的不来了。”侯志打了个呵欠。
林棋冰扶着脑袋:“蜜斯小姐那边怎么说?”
李再看了眼手机,给她展示一张图片,是蜜斯小姐拍摄的互助者驻地大楼。
夜色之下,整栋楼都灭着灯,玻璃是黑的,乍一看可能以为没有人,但实际上是一种防窥隐私保护模式。
“他们每天晚上都把玻璃变成黑的吗?”林棋冰问。
李再扬起一个微笑,说道:“很少很少。基本只有上面几层常开防窥模式,十楼以下还是第一次。”
防窥保护,本身就是一种欲盖弥彰。看来他们的麻烦还真不小呢。
“而且,还有一件事。”李再缓缓道:“互助者总部已经部分恢复了出入通行,可是经过蜜斯统计,其中有几个经常出入的中高层互助者今天全天都没露面,这很不寻常。”
“都有谁?”
“关锦琳、蔡甜、李尔威……”李再说出了几个名字,他对互助者的部分人员配置熟记于心。
林棋冰翻看着膝上的简历,那几个名字都是伯劳鸟和皮百里拟定的名单中的女生,无一例外,全是中高级主播,“还有吗?”
“还有纪绿意,以及……路曼。”李再回答。
第166章
第二夜。
林棋冰等人在店内等得昏昏欲睡, 可街头街尾都没再出现互助者的身影,他们竟真的不来了。
只有寥寥几个陌生主播摸了过来,都是些C级和C+的中级家伙,趁着自由角斗来捡捡便宜,不用昨日派对出手,居于两端的覃老板和叶老板就各自吓退了他们。
曙光在地平线外升起时, 林棋冰竟难得过了安稳的一夜,还没等早六点的保护时间到来,店门就被罗老板敲开了。
“团长您真是料事如神, 互助者联盟那帮孙子缩了!佩服, 我可太佩服了。”
罗老板揣着手,笑容满面的,他打量着店铺四壁,将手里提的两摞盒子奉上:
“这是我店里的一点东西,您这装潢也太素淡了,随便挂挂铺铺,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侯志接了过去,在罗老板的眼神暗示中打开盒盖子, “嚯”了一声。
里面竟然是全套的长短窗帘、沙发罩布和床品六件套,这些东西都样式简单,但摸起来柔滑,挂起来挺括,隐隐流溢着羽毛和丝缎的光泽。
显然价格不菲, 放在主城区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也算尖货。且按照店里的人头和窗户数量配套,尺寸完美且面面俱到。
罗老板又从道具背包里取出一只防尘袋,里面是一只洁白柔软的鹅绒枕头, 他笑眯眯地奉给林棋冰,热络道:
“这是我刚进主城区时得到的道具,等级不高,仅仅是稀有级别,但具有非常好的安神助眠效果,在这个枕头上睡十分钟,能补充正常睡眠六小时的精力。”
“您别跟我客气,我这两年一直不舍得用,压箱底放着,还簇新簇新的呢。”
林棋冰挑了挑眉,罗老板这是投诚来了,还没等她说话,店门又被接连推开。
叶老板、覃老板和王老板接连而入,丰腴的叶老板一进门看见罗老板先到,知道失了先机,翻了那老滑头一眼,她也带了不少东西。
又是一顿春风拂面的夸赞,几件精贵的护肤和洗浴用品被放在茶几上,比秦宫浴室里配的还奢侈许多。
叶老板是开美容院的,这些算是她店里最高级的东西,她也拿出了一件道具,是一只巴掌大小的化妆盒,打开不仅有小镜子,还有一块五颜六色的粉饼,以及一只软毛刷。
“这个道具比较经典,忏悔之城里也不止我有,才普通等级。”叶老板走的是先抑后扬的道路。
“但是产出这东西的剧本三个月前被永久关闭了,所以市面上流通的越来越少,能买到的也是被人用过大半的。我库存有最后一只,全新绝版哦。”
叶老板这才开始介绍粉底盒的功能:“剧本里和忏悔之城里都有乔装易容的时候,不能让人认出熟脸,所以这个东西的名字叫【陌生感粉底盒】。”
“顾名思义,无论您化了什么妆穿了什么衣服,只要用它扑一扑脸,就可以给您的面容带来一种陌生感,让人不容易注意到您的五官特征,当然啦,这是一个增幅道具,将自己打扮的越不像原来,它的效果就越好。”
为免林棋冰不能完全领会到这只粉t底盒的价值,叶老板在征得同意后,专门领着迟一婉走了趟卫生间,两人再出来时,只见叶老板身后跟着个身穿白裙的甜妹,非常陌生。
侯志“吓”了一声:“怎么有外人来店里了!”
白裙甜妹走近了,大家看了好几眼才发现竟然是迟一婉,明明眼睛眉毛都没变,还是那副又酷又拽的叛逆样子,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
林棋冰明白了,这个【陌生感粉底盒】和【易容材料包】的区别是,前者只能改变模糊的印象,旁人注意力不集中时效果最好,但经不起细看,而且改变没有指向性,无法模仿特定的人。
但好处就在于此,使用轻捷快速,代价小无伤害,应付一下普通的搜查场景是很合适的。
的确是很实用的道具啊,怪不得那么脱销。
谢过叶老板后,覃老板和王老板也各有赠礼。覃老板送了一大包杂七杂八的医疗用品,有普通物品也有道具物品,其中还掺杂着不少刑讯用的试剂,寒气森森。
王老板的赠礼很简单,两张永久不限额消费的生鲜超市卡,以及一只长方形的大冰柜道具,一人高半人宽,虽然等级也是普通,但有一个放进去的物品永不腐坏变形的效果。
林棋冰点头致谢,暗自想道:非常好,现在她有杀人冷柜化妆殡仪一条龙了。
先用刑讯试剂和医疗用品折磨死宋启三,再把尸体放进永不腐坏的冰柜保鲜,然后用粉底盒给他化得漂亮些,最后拿高级床单和枕头裹起来,让他体体面面地变成遗骸之盒。
真是极尽哀荣啊。
其他四位老板不知道林棋冰的思维已经飘到地狱里,他们分别表达了自己对林棋冰的崇拜,还有对沐朗等人的战友情谊,以及昨日派对这个团体的憧憬。
最终,四个人都以差不多的一句话收尾: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团长云云。
林棋冰收了东西,和李再对视一眼,对方的笑意深沉温和,她终于正式表示了欢迎,四位老板纷纷面露喜色。
清晨已经降临,既然决定了扩张兵员,林棋冰按下自告奋勇的侯志,拜托李再陪他们去监管协会走一趟,把四位老板纳入昨日派对名下。
五个人带着焦糖赶制的五只煎饼果子出了门,林棋冰啃着自己那只加两个蛋的,听见迟一婉问了一句:“冰,你真信得过他们?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她问这话不算无根无据,那四个老板都是老主播,大多在白鸽驻地边缘做了很久生意,既然现在互助者改天换日了,他们还能不挪窝,说明原来只和白鸽混了个面子情,到底还是明哲保身的。
若不是互助者联盟吞并白鸽后开启了疯狂扩张模式,火烧到这四个人头顶,他们也不会急巴巴地要加入昨日派对。
迟一婉是担心他们内心是精致的利己主义,对林棋冰等人只是利用,并没有真正当成领袖和伙伴。
“没事。”林棋冰对她一笑,拍了拍迟一婉的胳膊,“日久见人心,他们虽然没有死忠白鸽,但到底也没投入互助者联盟嘛。”
不说其他人,就说B级的叶老板,她要是愿意加入互助者,怎么也能和赵德胜路曼一样,拿个小头目当当,比现在风光得多。只是不想手上沾那么多血罢了。
而且昨日派对并不是白鸽的翻版,不是鸽子,而是有尖牙利爪的野兽。林棋冰有信心让他们认同这个社团,道同,自然可以相为谋。
栀子也对迟一婉笑了一下,说道:“咱们要对林老板有信心啊。”
这人坐在最大的沙发上,慵懒妩媚,伸展得像只大猫,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次四人加入昨日派对,她也没提出要跟着一起,刚才还躲到二楼去了,现在倒懒懒挥手:“姓阐的都被你们养了,还怕我跑掉吗?”
林棋冰是一点都不着急,栀子总有她的想法,总归是自己人就得了。
四位老板的手续办得很快,他们的店铺匾额也加上了昨日派对的标识——一颗刺头榴莲。
林棋冰没提出分红抽成的事,只是和四人讲了一下预赛下半程,三人中只有叶老板和王老板有进入下半程的mvp资格,罗、覃二人则在上半程铩羽而归了。
“下半程也不一定非要全建制进一个剧本,像互助者提灯人他们也是分队的,只是若无意外,这个分队名单要维持到决赛,短期不能再变了。”叶老板和煦道。
罗老板不甚在意:“反正还有两夜一天的时间,可以慢慢商量嘛。”
四人的性格大都自来熟,已经在昨日派对店内找到了各自的落座之处,喝着焦糖端来的茶水,除了王老板还脊背挺直,颇有些不自在。
分队事宜不算急迫,主播们乐得悠闲,林棋冰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得抽个空去找一趟陈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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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昨日派对的闲适,互助者联盟总部昨夜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
欧式大楼内部冷光明亮,除了中高层互助者传递命令的低语,走廊再听不到半点交谈声。
被拘禁在总部的第十八个小时,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皮百里的调查和秘密工作出现一个结果。
赵德胜和刀青站在隔离室墙角,先拧开矿泉水,又开始嚼统一配发的小面包,隔壁另一间会议室里的高层管理者还有小灶吃,他们这只能啃速食品。
“路姐,路姐!”赵德胜对着一道红影子招手,面包渣子喷了一地,其他互助者嫌弃地看了眼他俩。
路曼走过来,红裙子在膝盖间一晃,抬眉掩去不耐,问道:“怎么了?赵哥。”
赵德胜心里“呸”了一声,路曼和他都是C+ ,他资历还比她老不少,却要对着个小丫头喊姐,不就是扒上皮老总了吗?神气个屁。
不过路曼对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头目从来客气,见面也有笑脸,不拿架子,联盟里想追她的人不少,但真心尊敬她的人不多,没办法,太年轻太漂亮了。
想到这里,赵德胜有点替她不平,情绪缓了些,神神秘秘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啊,今晚还有围攻任务呢——上头到底出什么事了?”
前两句路曼还耐心听着,听到后面那句,表情一下子沉了,皱起眉头道:“不该问的别问,少给自己惹麻烦!”
说完,她转身要走,到底回过头又补了一句,“你俩老实待着,没你们事,围攻任务我也不知道,上面自然清楚怎么安排。”
红裙角高跟鞋消失在门外,门甫一合上,隔离室里就低低响起了牢骚,没传到走廊,却传进了赵德胜的耳朵里,大多是猜测今晚的事,还有几句是议论路曼,不太好听。
赵德胜脸色不虞,见刀青也傻乎乎立着耳朵听,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低声骂道:“都是些疯话脏话,你听什么?要命不要?赶紧吃你的面包!”
路曼行走在走廊中,手机不断传来消息,叮叮咚咚敲在她的视网膜上,她只感觉喉咙口堵了块石头,被心脏嘭嘭捶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刚才骂赵德胜的话是真心之言,路曼此时最羡慕的,就是那群被关在隔离室里的无头苍蝇。
别人不知道上头发生了什么,她实是能猜到五六分的,现在却只恨自己知道。
还能有什么?互助者联盟要是地震了,不是伯劳鸟打了个喷嚏,就是皮百里胃肠感冒,总逃不过那两尊大佛。
伯劳鸟怕是污染过线,开始变异了……
说出来谁能信?况且这句话她没和任何人说过,睡觉要咬紧牙关,做梦都不敢梦到。
路曼想起自己在秦宫做的那些事,打了个寒战,事后她吃了无数减轻污染的药,整个人吃到看见药丸就犯恶心,到现在也没完全摆脱当时受到的影响。
而且,她那时还弄丢了房卡,虽然没被别人发现,但她知道,房卡在她手里被调换过一次。
酒吧厕所里那个女酒鬼的五官已经记不得了,路曼只记得那种从后脖子一路凉到脚跟的恐惧感,哪怕在房门下面找到了原来的真房卡,那种感觉仍萦绕着她。
当初路曼以为得了上天眷顾,谁知一蒙上眼睛,被推进秦宫套房就腿软了,意识到接了个什么任务后,她想逃也来不及。
本以为做完秦宫的事,她会被皮百里找个时机无声无息干掉,谁知竟一直拖t延到现在,不仅得了许多道具,还给她的地位又升了升,各种会议和管理也带着她。很多人猜测,皮百里有意越过纪小姐,把路曼培养成三把手。
现在互助者总部被封锁,八成又是伯劳鸟出了问题。
路曼按下这个念头,走入楼梯间,向上爬得脚痛,四周都是绿色激光线。电梯被封锁了,连探头和检测器都被皮百里拆下来,不知要做什么查验。
走了十二层,路曼捶了捶小腿肚,这才进入走廊,这层接近顶楼,是互助者联盟的实验室所在地,也是大多数互助者管理层的绝对禁区。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飘浮在空气中,实验室的白色大门紧闭着,皮百里背对门前,站在禁烟标识旁边抽烟。
“来了。”他看了路曼一眼,掐灭烟头,路曼自觉地小跑过去。
可是皮百里没说话,只是用淡漠的眼光扫了她一下,从头到脚。
紧接着他往侧面撤了半步,身后的门忽然开了,一辆平板轮车从里面推出来,路曼腿酸躲闪不及,还是被皮百里拎了一把才让开路。
轮车是自动行驶,上面从头到尾盖着白布,表面洇出黑红交加的液体,气味腥甜透着汽油味,晕开后边缘透着蓝色,布下面凹凸不平,大约一百七十厘米长,二十多厘米厚。
一个人的体积,但不是一个人的形状。
路曼呼吸窒了一下,除了车轮转动的声音,就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走廊末端自动开了一道钢铁合门,里面阴森森的,一股凉意灌出来,轮车开进了那里,门徐徐合拢,发出“铮”的一声。
“看清楚了?”皮百里缓缓开口,目光瞥着她。
路曼被惊了一下,忍住颤抖,不动声色道:“实验室保密条例,我明白,您怎么突然叫我?楼下隔离室的筛查差不多都……”
皮百里却不听她说话,对着手机讲了句:“好,把李尔威带上来。”
又是十多分钟的沉默,楼梯间门再次被推开,纪小姐还穿着那套灰条纹西装裙,一派精英秘书的样子,身后跟着个淡灰色背心的年轻女生,右臂有个漩涡纹身。
路曼认识她俩,纪绿意是伯劳鸟曾经的助理,职位只比皮百里低一级,只是个性低调存在感不强。
而李尔威是联盟中的精英战队队长,外围战斗者中的悍将,肢体修长健美,性格踏实忠诚。
“皮老总。”李尔威一身煞气,沉声点头。
“尔威,实验室需要采集战斗人员数据,建立一个新的标准化模型,辛苦你跑这一趟。”皮百里笑了笑。
这个命令来得太突然,纪绿意还好,李尔威显然是连夜被从外围召入总部的,采集数据需要这么急吗?
大家都知道总部处于封锁状态,纪绿意和李尔威的表情有些困惑,犹豫着要不要追问皮百里。
气氛一时间停滞,皮百里并不作声,仿佛心胸坦荡,根本不惧她们发问,更不怕刚才的运尸车被人知道,他等在原地,耐心得超乎寻常。
路曼忽然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意味,这是一个给她的机会,她猛然抓住,抬头笑道:
“纪小姐和李队长想必都听说了,今天实验室出了些故障,不仅有污染逸散出去,连存储原数据的主机都宕机了。马上就是预赛下半程,咱们得赶紧把模型找补回来呀……”
纪绿意和李尔威这才松了口气,路曼又露出一段手臂,光洁无痕,她却煞有介事般笑了声:
“我才从实验室出来,刚自告奋勇去录入模型,谁知道嫌弃我等级和战斗经验不够,所以还得辛苦李队长。”
路曼是C+,纪、李都是B级主播,这个解释倒说得通。
皮百里余光扫了路曼一下,鼻子哼出气,嘴角轻扬。
“好,那我就进去了。”李尔威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搓着右臂的漩涡纹身,头痛道:
“里面有研究员接引吗?那些检测器械乱得很,我一个专职打架的没见过,弄错弄坏了怎么办。”
皮百里笑一声,李尔威的直言不讳取悦了他,他竟没有直接骗人,而是坦诚道:
“不巧了,没有研究员。要不我再给你找个专业的,陪你进去?”
李尔威连声同意,路曼的背后一悚,指甲掐入掌心,过了好几秒,皮百里才意味深长地看了路曼一眼,说道:
“就让……纪小姐陪你去吧,她在联盟的时间长,做的事也更重要,见多识广的。”
“……好吧。”纪绿意到底答应了,她已经感觉不太对劲,但说不出为什么,更无心违抗皮百里的命令。
实验室的白色大门一开一合,两人消失在门后,路曼听见门锁层层落下的声音,这才双膝一软,勉强撑住了墙壁,全身发抖得不行。
皮百里靠在墙上,实验室门内隐隐传来碰撞和尖叫的声音,还有机械运行的滴滴声,以及雷光爆响的噼啪,被隔音捂住,不贴着门很难察觉。
他重新燃了支烟,低低笑道:“刚才不是胆子挺大的吗,现在怎么怂了?”
路曼滑落下去,蹲在墙根底下,高跟鞋变得棉花一样软,不仅脚不痛了,全身知觉都钝了下去,牙齿磕碰着说不出话来。
皮百里就着雷爆和惊叫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惬意道:“记清楚,刚才是给你的奖励,反应再慢一点,陪李尔威进实验室的就是你。”
黑暗笼罩着互助者总部大楼,灯光如刀,刺在路曼眼睛上,好像天亮永远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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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吃完早饭,用手机给陈界平发了条消息,可是半天没人回复。
陈界平不是那种一觉睡过中午的个性,她有些疑惑,又试探着打了个电话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沐朗吸着豆浆。
林棋冰放下手机,淡淡道:“我现在去看一眼。”
“那个,胡九万好像要彻底醒了,刚才他哼哼了两声。”沐朗说道。
“给他备点吃的,随时联系。”
陈界平的邀约她无法答应,因为【卡苏的浴缸】是清除邪祟的必要手段,只是承过陈界平的恩情,林棋冰觉得还是确认一下对方安危比较好,毕竟现在是自由角斗时期。
林棋冰没选轻轨,而是开着店里的榴莲货车出了门,道路很空旷,有一抹又一抹的血污。一路绿灯。
绕过第二十七个遗骸之盒后,林棋冰开入了翡翠街区,由于居民密度低,这里的环境倒还正常。
刚一转入铁线蕨街,远处就腾起一阵火光,爆炸声冲天扩散,震得车玻璃一荡。
林棋冰刹车看去,发现是一栋别墅传来的异动,位置有些熟悉。
铁线蕨路D栋。
陈界平的家。
第167章
别墅传来的爆炸声响彻整个街区,街道上寥落的行人奔跑起来,在冲天的火光中,林棋冰隐隐看见几根白桦树枝——非常粗壮,像人臂一样扭动着——拱破了陈界平的房顶,向四面八方伸展而去。
她踩了一脚油门, 小货车漂移停在D栋别墅门口, 刚下车,就听见火灾中传来一声断喝:“回来!”
一颗烟花以缓慢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升,然后低空炸裂,放射出钴蓝色的粉末状颜料。
奇异的是,钴蓝色颜料所到之处,那些熊熊的火焰就像被掐灭了氧气,毫无反抗之力地一一熄灭,附近的温度猛然降了下来。
白桦树枝上也沾满了钴蓝,它扭动上升的趋势被按下暂停,动作迟缓起来,但兀自抖动,挣扎着勉力向上,眼看就要挣脱钴蓝色颜料的禁锢。
降温方便了林棋冰, 她跨过院门直接跑进去, 别墅尚未倒塌,只是房顶和窗户崩裂了不止一处,二楼的封闭房间差不多整个裸露在空气中。
陈界平站在房间中央,那二十多厘米厚的钢化玻璃已经变成一地玻璃珠子,用于豢养大直的生态区已成废墟,泥沙和树叶溅了一墙。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鬓发凌乱,可双臂还牢牢举着那只玻璃瓶,里面的钴蓝色颜料已然释放殆尽,只剩一指甲厚的余底。
而白桦树大直的生长仍在继续。
就当陈界平眼神一厉,手指搭在肋下中央,像是要做出某种献祭时,林棋冰终于赶到了二楼。
林棋冰松开手环,几道较为粗壮的黑色触腕飞出,直直缠握在参天怪树的副枝上,白桦树泛着金属光泽,坚韧如铁。
好在黑色触腕并不是真正的攀藤,也t不是软体动物,它们完全是针状晶体构成的光纤一类的聚合物,质地刚硬,两方角力之下,变异白桦树的副枝开始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断裂声。
大直到底被林棋冰控制住了,只是她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双眼黑洞如尸体,脸色比任何一次都苍白,耳畔甚至响起了古怪的气流声。
陈界平当机立断,将剩余的一点点钴蓝颜料拍在掌中,一把无柄的双头利刃插进大直的树根,另一端则刺破了手心,沾染着钴蓝颜料的血液源源不断,渗入了树根的破口,大直终于不再生长,树枝软软垂了下去,像是被水蚁蚀空了内芯。
两人将大直收回屋里,破顶外的天空中,一阵无人机的静响由远及近,陈界平打了个响指,这别墅上方竟自动浮出一道半透明光格板,盖住了他们的头顶。
被强行戴上手环后,林棋冰黑眼圈褪去,松开了掐在陈界平脖子上的手,对方脱力地坐在地上。
“那是什么?”她问道。
“互助者联盟的无人机。”陈界平哂了一声,“他们最近越来越猖狂了。而且从昨天开始,那些人就进入了戒严状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完,陈界平走向大直的树根,那个变异的可怜人显然还活着,主干根部不断生长出细枝,可在抽条发叶的瞬间,就被根部插的那把双头刀制住,那些细枝瞬间枯萎掉了。
出乎林棋冰意料的是,陈界平没有拔出刀刃,而是随手拿起了一只订书机,又将刀刃往里砸了两下,大直的生命力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他救不了了。”陈界平叹了口气,只能从她的眼睛深处窥见一点悲凉,“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污染爆发。”
林棋冰找了个地方坐下,那应该是把塌了脚的椅子,问:“还能确定哪次爆发是最后一次吗?”
她记得污染爆发没有确切数量参考,而大直这次爆发也没什么明确特征。
“一般都确定不了,除非污染爆发之后污染体立即爆炸或者消失。否则污染爆发可能出现任何想象不到的场面。”
陈界平的额头垂了一缕头发,疲惫道:
“自然的最终爆发不可捉摸,但可以人为地把某次爆发变成最终爆发。”
林棋冰看了眼那把树根上的刀,腥气的红色树汁不断流出,她很快反应过来,“只要某次爆发被强行终止,那么它就是最后一次爆发。因为……”
因为污染体爆发被强行终止后,就像爆炸的火药被闷在手雷里,手雷壳本身就很快会迎来灭亡。
所以大直是必定活不下去了。
陈界平见林棋冰先后看向金属手环,以及地上散落的钢化玻璃,说道:“控制和终止是不同的。而且你现在没变异,你只是被污染物寄生了。早着呢。”
林棋冰沉默着,看陈界平叫来了飞行机器人,向监管委员会呈报情况,事故类型勾选了天然气爆炸。
由于火灾没有扩散,没过五分钟,就又来了几只飞行器,它们伸出机械臂,很快整修好了陈界平的别墅。当然,索取了一大笔点券。
“你会被调查吗?”林棋冰看着房间内的废墟被家务机器人扫走。
“监管委员会?不可能。蓝莲花?必然逃不过的。”
大直已经变成了一团具有白桦树皮肤的软皱物体,就像件叠成一团的旧衣服,陈界平抚了抚他的遗留物,将其放进一只白色长盒里,林棋冰这才意识到那是遗骸之盒。
陈界平从盒里拿出几样道具,想了想又放回去一件,其中有一把绘有蓝色莲花瓣的纯白军刀,和她借林棋冰那把非常相似。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玩意,半盒高级巧克力,一顶年轻人喜欢的荧光色帽子,以及一部手机。
时隔近一个月,大直的手机终于被打开,壁纸是他自己的照片,一个很讨喜的俊朗小伙子,虎头虎脑。
陈界平翻到两人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师父”,没头没尾的。
这也是陈界平当时收到的消息,大直的输入框里还有他没能发出去的文字,“您在哪等我?我没看见您,我感觉不太好……”
没有句号,也没有发送,想来是大直刚出剧本,打完这段文字,要么看见了陈界平,要么直接在广场上变异了,而变成树皮的指腹按不出发送键。
陈界平把大直的东西收起来,背影显得有些苍凉,她重新梳好头发,换了件衣服,竟是打算出门。
她直接来到街边的小货车前,林棋冰替她打开车门,自己发动了车子,淡淡道:“这是货车,送榴莲的。”
“我知道。”陈界平扣好副驾驶安全带,“这一趟不能召唤蓝莲花的马车,会惹麻烦。”
林棋冰也不问什么麻烦,车子开了出去,在陈界平的指引下,两人一路越过翡翠街区,朝着主城区的西南边缘开过去。
经过某处路段时,林棋冰忽然看见了一枚井盖,它表面浮凸的花纹很眼熟,如果倒转过来,就是001井盖底部的样子。
“怎么了?”陈界平发现她的分心。
“你之前来过这个地方吗?这是哪里?”
“没来过,这片边缘区域早就被监管委员会封存,房屋不对外租售,更禁止他人进入,你可以理解为废弃了。”
林棋冰转了个弯,“那我们为什么能来这?”
“不是我们,是我。”陈界平挑了挑眉,从兜里拿出一只发光的立方体,水晶质地,里面镌刻了一枚莲花图案,正荧荧发着光,“这是通行证,其他没有权限的主播是不能开进这条道路的。”
环顾周围,001井盖位于忏悔之城的最西南侧,附近的房屋高耸现代,但是线条透出陈旧的感觉,不少玻璃是深蓝或深绿色,还有外面贴白瓷的飞碟大楼,以及转盘餐厅,像是回到了世纪之交。
林棋冰不禁疑惑,那么上次她和沐朗等人去到的那个空小区是哪里?根本不在这啊。
榴莲小货车一直行驶,最终在一片金黄色边缘停下,这里竟是一片原野,一簇簇树林点缀其间,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忏悔之城的边缘。”陈界平下了车,双手捧着遗骸之盒。
“那边缘以外是什么?”林棋冰眺望了一眼,只感觉站在了一幅风景画面前。
“不知道,这片自然景观没有尽头。我劝你最好不要打探险的主意,之前听说过有人进去了,但是再也没能出来,那是永久性的迷失。”
林棋冰跟上陈界平的步伐,对方很谨慎,只往前走了两三步,和后方的城市区保持近距离,然后蹲了下来。
落叶的脚感空乏而脆滑,她回过头,忽然发现榴莲小货车和路边已经离她们很远,中间好像隔了个足球场。
她不过跟着陈界平走了三步而已。
“别乱看。我以前确认过,三步是安全的。”陈界平说道,她戴上了一副登山手套,正挖着面前的一小块,落叶和泥土堆成了矮山,很快挖出一处背包大小的土坑。
遗骸之盒被放入土坑,白莹莹的,反射着暖阳光线,有一种秋日午后般的安详。
陈界平单膝跪地,用泥土和落叶重新掩埋了大直,拍实地面后,她站起来,那一处已经和周围融为一体,看不出痕迹。
“不起个坟包吗?或者立一块碑。”林棋冰问。
陈界平摇摇头,说道:“不用。就算立了,下次来看也会消失不见的。我们无法改变这片原野的地貌地形。”
“那大直——?”
“他可能一直在这,也可能下次就不在了,但下下次说不准又会出现。”陈界平回答。
林棋冰看了眼头顶的天空,这里的蓝天似乎比忏悔之城的要浓郁一点,她猜测道:“这里没有恒定,自然也就没有距离?更没有位置?永恒的只是我们所见的原野,只是它本身,而不关乎它所掩埋的东西。”
陈界平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我很希望大直和你一样。算了,没什么可惜的,他已经是很聪明的那种年轻人,像你这样……的,除了你我没见过第二个。”
两人转身向外走去,来时只需要三步,返回却是确确实实穿过足球场的距离,用了六七分钟,她们才重新站到小货车旁边。
林棋冰回头望了眼原野和树林,它们仍然辉煌而静谧,已分辨不出大直被安葬的地方,因为原野没有位置,也没有距离。
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大直的变异体是白桦树,而陈界平选择埋葬他的地方也靠近树林,但这个问题除了伤人没有意义,林棋冰没有问出口。
坐回车里,重新上路几分钟后,陈界平主动开口了:“大直很喜欢t树。”
顿了顿,她补充道:“进入系统之前,他的家乡就有成片成片的白桦树林,他说是暖洋洋的那种。”
陈界平不是一个擅于言辞的人,她并非是向林棋冰解释,只是在告慰自己罢了。
林棋冰原路返回,两人很快穿过了那片无人街区,蓝色玻璃和飞碟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二次经过001井盖时,陈界平忽然说道:“既然大直已经没了,卡苏的浴缸对我不再具有意义,你也不必为之前的邀约而感到为难。”
“……”
翡翠街区坐落在主城区西南,她们的路程并不遥远,回到铁线蕨路时,陈界平面带疲态,对林棋冰挥了挥手,说道:
“不必送我进去了,谢谢你今天能来,否则我的麻烦还要更大一些,不止是写写事故报告那么简单。”
“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已经被寄生物彻底占领了。”林棋冰坦诚。
说完,陈界平给了林棋冰一个小包裹,关上车门,回头道:“那就下次有机会见吧,有事可以找我。”
目送陈界平走入别墅,对方的身影被阳光拖曳着,有些萧索,林棋冰第一次意识到,陈界平已经四十多岁了。
她不知道陈界平和大直有过怎样的师徒情谊,但像这样有关失去的事情,忏悔之城每天都在发生。
包裹里是几样道具,来自陈界平曾引诱过她的一部分,价值颇高。
林棋冰将它们收起来,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是沐朗发来消息,说胡九万醒了。
回到东部的黄昏街区时,时间已经来到中午,四位老板各自回去开业了,约定傍晚一道吃饭。
一进门就看见胡九万坐在沙发上,睁着眼睛打鼾,林棋冰走到他跟前,他才惊醒,含糊道:“林,林团长,您终于回来了!”
胡九万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精神仍然不济,他犯困犯得太厉害,有种不自然的感觉,喝着咖啡诉苦道:
“您不知道,那天我被一个中年老白脸推进了别人的光圈,竟然进了个三星剧本,咱虽然不是没进过,但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头一次。”
林棋冰听他絮絮叨叨了一堆,只知道和胡九万一个本的,基本都是黑方主播,幸运的是其中没有血鳃那种纯疯子。
他们看他怯懦老实,倒没主动对他下手,但到底在结局逃亡的时候,对他扔了个眩晕道具,用他的命去引鬼怪。
“多亏我当时醒得快,给自己来了一下子,这才能逃出去。”胡九万指着自己小腿上的伤口,原来是他自己切出来的。
“谁知道那帮孙子看我没死,想趁结算之前杀人灭口,两个B级主播三个C级主播合起来围殴我,我往死里跑,好歹是剧本落幕我才捡了条命回来。”
剧本从结算到落幕怎么都有十分钟,胡九万自己才是个C+ ,能在五个中高级主播手下撑过去,他还怪耐打的。
林棋冰听他说完,还没回答,胡九万又脑袋一歪睡过去了,手里捧的咖啡倒是一滴不洒,看来那眩晕道具的效果还没过去。
李再走过来翻了翻他的眼皮,说道:“问题不大,估计今晚就能度过作用期了。”
明天就是预赛下半程,自由角斗也会相应暂时落幕,林棋冰和沐朗说了一下陈界平的事情,知道大直去世之后,沐朗倒是一阵沉默,有些黯然。
“今天互助者联盟那边有消息吗?”林棋冰问道。
李再回答道:“有的,他们的驻地总部已经解除戒严,各种人员正常出入,只是标记的重点对象——就是之前跟进的那一拨中高层,除路曼以外,没有观测到纪绿意、关锦琳和李尔威等人的活动迹象,可能还在楼里。”
林棋冰点点头,看来伯劳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对方应该和大直一样,昨天陷入了污染爆发,是被她挑动起来的。
她有些遗憾,要是早知道污染爆发被强行终止会导致灭亡,昨天就帮帮伯劳鸟好了。
表针很快指向五点钟,监管委员会发布了下半段的赛程,罗叶覃王四位老板也如约而至。
赛程和上半段类似但有所不同,还是分为团队剧本和个人剧本——其中团队中的佼佼者也参与个人排名,所以大多数参赛主播都选择组队了。
“晋级初赛的条件倒还简单,这次依然限制只有预赛下半段的mvp才能晋级,而且需要团体生存率过半。不过这次采用的是自然分组而不是自由分组。”林棋冰说道。
“什么意思?”侯志问。
“意思就是,一个参赛团体——比如昨日派对或者互助者联盟,会被系统随机分为适合进入剧本的几个小队。而这几个小队之间有一队拿到mvp ,并且整个参赛团体的生存率超过50% ,他们就可以集体晋级初赛。”
侯志点点头,嚼着薯片,道:“这倒有道理,要是不这么办,不说小规模社团,那岂不是会有倒霉蛋匹配到一整个互助者联盟?那也太吓人了。”
“不过这关卡设得也不严啊,感觉卡不掉多少人,当初预赛上半段的死亡率是多少来着?才30% 。”
林棋冰叹了口气,耐心道:“你猜猜这轮推出的赛用剧本是什么星级?”
“?”侯志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三星半,最低。”林棋冰搓了搓下巴,“最高四星,这还只是预赛下半段。死亡率会高得不得了。”
“疯了吧?!”侯志咳嗽起来,呛声道:“三星半对应的主播等级是B+级,四星对应的是A级,忏悔之城里有几个A?够他们祸祸的吗?”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是怎样的尸山血海,或许有人会畏惧难度而退出,但更多主播会前赴后继,只为了那枚悬挂在塔尖上的黑信封。
叶老板抱着手臂,轻哼了一声:“参赛主播有这么多,黑信封只有一枚,也就是说,乐观的话只有一个团体能回家,而悲观的话……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回家。”
只有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忏悔之城从来没有爱惜过主播们的生命,它不需要考虑前面的杀局会干掉多少人,它要的从来只是活到最后的那个幸运儿。
“那,那我们被杀光了,谁来直播呢?”侯志咽了口唾沫,旋即发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们被杀光了,自然会有更多新人被吸入系统,继续这个血腥的游戏,就像一笼又一笼的速成白羽鸡。
林棋冰翻过下一页,语气平稳,总结道:“晋级规则很简单,但各个剧本不同,排名的计算方式就要麻烦很多。”
的确如此,一个剧本内能分出优劣,但不同星级和类型的剧本如何比较呢?
“每个剧本内的不同阵营小队,都要提前指派一名成员为【右眼】。而对【右眼】的狩猎,是参与排名计算的重要部分。”
林棋冰抬头看向众人,他们的脸色有些凝重,都发现了问题。
“只有获取mvp以及成功杀死竞争者【右眼】的主播,才有资格得到【卡苏的浴缸】。若有多位符合条件的选手,则综合剧本难度、局内表现和剧情解锁度等综合判定。”
话音落下,昨日派对店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可以想到,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是死亡率超高的高星剧本,而且还要在敌手和鬼怪的重重围杀中,取得最终的胜利。
“现在,已经很明了了。”林棋冰看向众人,“我们可能会遭遇绝无仅有的危险。”
“那么有人想退出比赛吗?”
第168章
林棋冰的话让众人一阵沉默,预赛下半段的确危机重重,面临高概率的死亡风险,谁会不害怕呢?
可放弃,同样意味着自动退出了黑信封的角逐,就算昨日派对最后得到了黑信封,他们也很难确定,那个回家的钥匙可以普惠于没有参与积分猎夺赛的闲散成员。
第一个说话的是迟一婉,她的目光很坚定,道:“我不会退出的, 哪怕死在猎夺赛里面, 那也是我愿意的。我宁愿倒在回家的路上,也不愿意在系统里苟活, 这也是为了我姐。”
说这话时,她的眼眸明亮而湿润,一身坚韧的气概让人想起了她的姐姐, 迟一韶。
李再有所触动地点点头,跟着说:“一婉的意思就是我的选择。”
紧接着是沐朗,他看向林棋冰,抿了抿唇, “回不回地球的我无所谓,但是冰淇淋在哪我就在哪。”
罗叶覃王四位老板想了想,他们都是久经历练的老主播,最终沉吟道:
“反正留t在忏悔之城,也不一定哪天就死了, 不如继续放手一搏,如果之后实在艰难,再考虑别的也不迟。”
他们四个的实力虽然不如林棋冰等昨日派对的顶尖高手, 但胜在经验老辣,想来应付一下三星半到四星的剧本,也不算必死之局。
众人齐齐同意,这让林棋冰的心稍松了松,只是还有个人一直没说话,她转过头去。
侯志坐在后厅角落里,眼光垂向地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最终嘶哑的一声:“我……我想退出……”
林棋冰的面色并不诧异,但其他老友都惊讶极了,纷纷聚拢到他身边。
在昨日派对的同伴中,侯志既不是等级最拔尖的,也不是头脑最灵的,他一直普普通通地扮演着朋友的角色。
如果要给侯志一个定义,那么林棋冰认为他是一个努力把日子过好的人,勤勤恳恳且中规中矩。
不管是之前叫卖榴莲推车,还是一步步选址开店做大买卖,侯志都是对这桩生意最热衷的那一个,也付出得最多,堪称榴莲店的二老板。
难不成,他想的是长长久久地在忏悔之城里做榴莲生意?
林棋冰挥退了满腹不解的同伴们,让他们去准备晚餐,沐朗招呼着大家去了厨房。后厅安静下来,只剩她和侯志两个人,对方双肘撑膝,头几乎埋到肩膀里。
“侯志。”林棋冰关上门,轻轻问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能聊聊吗?”
她相信侯志怕死,但不信侯志因为怕死而选择放弃,之前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熬过来的。不过被迫经历生死和主动选择冒险是不同的,所以她要问清楚。
侯志从嗓子里挤出几丝声音,艰涩道:“我……我不想回去。”
这个回答完全超乎林棋冰的意料,她在侯志旁边坐下,还没说话,就听侯志继续磕磕巴巴道:
“林姐,我不想回到地球。”
谁不想回地球?忏悔之城的太阳永远像一只发射出光能的大灯泡,刺眼而从不温暖,散发出的热度只会把主播们烤死,他们就像一只只被人造光囚禁在灯泡上的飞蛾。
就算是在地球犯下过滔天罪行的大恶人,也很少会留恋忏悔之城,很多人说过,就算被枪毙,也要回到地球再吞子弹,死了就埋在地球上。
林棋冰看向侯志的脸,那上面有灰心也有颓丧,但的确没有煞气或恐惧,不像一个畏罪的人。她问:“方便告诉我为什么吗?”
侯志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哀求,但又带着些长久没和人倾诉过的暗涌,最终蠕了蠕嘴唇,说道:
“地球上……地球上已经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了,我也不想要它们……”
说了几句话,他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前言不搭后语地把自己过往的轮廓绘了出来——
成绩普通,长相普通,毕业于普通大学,毕业后像普通人一样就业困难,在经历了两三次普通的转正失败和空窗期后,最终进了一家普通的皮包公司,拿一份很普通的薪水,向爱美青年、带孩子家长和中老年人销售质量普通的产品。
“一开始还好好的,就是卖些小牌子和货底子,虽然不是大厂货,但心里也过得去。”侯志有一张利索的嘴皮子,但他现在说话困难。
“可后来公司效益不好,就开始卖三无产品,偶尔能卖到贴牌,但大多数时候是不合规的玩意,养生保健品什么的。”
林棋冰没有说话,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她知道侯志之前是销售,也预料到了他卖的东西不太上台面。
侯志脸色灰暗,也不为自己辩解,老实道:“开始帮老板卖伪劣产品后,我的销售提成就翻了番,租得起市区的房子,不用在乡镇和公司之间每天四个多小时通勤了。”
“我没见过那么多钱,钱多真好啊,想吃什么吃什么,订外卖都不用领红包,那段时间我可以跳槽去正经公司的,但是……但是人就像喝醉了一样,迷迷糊糊比在天堂还高兴……”
“但是呢?”如果真当天堂,他应该很愿意回地球才对。林棋冰叹了口气,倒杯水给他。
侯志僵着脸皮,闷闷说道:“但是宿醉也有没喝顺当抱马桶吐的时候,每次看到电视节目和新闻报道某某加工厂被查的事,或者哪个医院又接收到了迷信保健品吃出病的老人,我就一个劲地难受,比吐还难受。”
“想起了你的父母?”林棋冰不置可否。
“想也不想吧。”侯志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我十四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各自和别人生了孩子,那年我中考。成年后我们就没来往了。”
他不愿意细说,干脆抛出一句结束话题:“他们都让我像个大男人自力更生,少去干扰他们的生活。被卷入系统之前,我刚攒了点钱,想换个离我爸我妈近的工作,这话就是他们在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我还在和公司为了N+1扯皮呢,就被吸进来了。”
林棋冰这才点了点头,地球上的确没有值得侯志留恋的地方了,或许鬼怪剧本和一团乱麻的生活,不知哪个更让他排斥,或许他全都不喜欢。
既然如此,她也不逼侯志,就算昨日派对全折在猎夺赛里了,他守着榴莲店和无限榴莲,在忏悔之城也还能过日子,以后的凶险是以后的事情了。
后厅门外飘进一股饭菜香,门开了个缝,沐朗探进头来,看林棋冰脸色还好,侯志表情略带忧虑。他笑了笑:“开饭啦!”
反正不开门做生意,饭桌就摆在了前厅,比前日的更丰盛许多,大家挤挤挨挨坐了一大圈,罗老板拿着大瓶橙子汽水,给每个人斟上。
林棋冰落座,听着同伴们热热闹闹地聊天,不自觉淡淡笑了起来。
今晚比昨晚更稳妥许多,互助者联盟在内的黑方精英都在为明天做准备,抽不出时间来找麻烦,他们只需要养精蓄锐即可。
侯志坐在胡九万和罗老板中间,两个人一左一右给他夹菜,桌上的话题也并未冷落他,朋友们对侯志的态度如常亲热,一点都没有异样看人的意思。
“小伙子,多吃饭哈,没有过不去的。”罗老板笑眯眯给侯志掰了只鸡腿,又和他碰杯,一副老道莫测的模样。
胡九万拍了拍侯志的背,他自认欠林棋冰的人情,所以没说不去的话,但其实他和侯志的想法差不多,道:
“我也不想回地球去,可你想想,把命扔在忏悔之城里又有什么意思?”
侯志眼睛有些红,端起汽水碰过,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筵席散尽,林棋冰和四位老板约定了明早集合的时间,他们就各自回店里了,叶老板拉着覃老板一道睡,李再只好把蜜斯小姐调去医药店看守街口,罗老板和王老板也各自回去点货,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胡九万捧着个人身份和林棋冰的签字跑了一趟监管协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昨日派对成员。
众人倒不奇怪,他喜欢那只手鼓就像喜欢亲儿子,与其说是为了躲避魔医才投入昨日派对,不如说他是为了手鼓。
前厅屏幕照常开着监控摄像,不放心焦糖独自看守,李再说要在这打地铺,他的白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额发垂拂,显得有些落拓,迟一婉站在柜台边,把空榴莲盒摆来摆去,就是不肯上楼离开。
栀子终于回来了,后面牵着阐鸢,她刚刚不知到哪去遛弯了,手挽手经过迟一婉,她很是打趣地笑了一声,迟一婉瞪了回去,反倒是李再的耳朵有些红。
宋启三仍被关在密室中,被注射了一种覃老板提供的昏迷药剂,腕上挂着点滴,如果没有解药,他未来一个月都在美梦中了。
一夜很快过去,如众人所料,平安无事。
第二天曙光降临时,林棋冰穿着黄色冲锋衣下了楼,只见李再睡在地上,迟一婉则横在沙发上,呼吸平缓。
李再一下子坐起来,静静对林棋冰点点头,他的确要比迟一婉警觉得多。
过了十分钟,同伴们都起了床,四位老板回来了,都是精神百倍的样子,再过两小时,就是预赛下半段开始。
令同伴们没想到的是,侯志也抹着脸下了楼,他穿得很整齐,自动站在了整装待发的队伍里,道:“我也去。”
四位老板各有座驾,精简为叶老板和罗老板的两辆轿车,再加上昨日派对的商务车,一行三车滑出黄昏街区,一路出了主城区界门,进入了中心广场的地段。
这里已然热闹非凡,除去一部分中低级主播t打了怵,其余参赛者果然没有退惧的。
车子停在路边,到时候不必拜托焦糖开回来,购买飞行机器人的拖车服务就可以了。林棋冰下了车,头顶是暗暗的蓝天,他们踏上广场的白石台阶,忽然瞄到了几张熟面孔。
在人堆里,一个高个子分外出挑,血色鱼鳃穿着一身锈红色短夹克,皮靴鞋尖裹着一层金属,正站在几个人中间百无聊赖。
他的那些跟班林棋冰也认识,正是许久不见的柳叶和底火,还有几个斯文面孔的主播。
胡九万凑到林棋冰身边,小声指着柳叶说道:“就是他推的我。”
林棋冰避过血色鱼鳃的视线角度,朝另一片空地走去,一旁的主播纷纷让路。
只是那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忽地一转头,那双含血带煞的笑眼就钉住了林棋冰。
鱼鳃纹路的断眉一挑,血鳃遥遥看向林棋冰,虚做了个脱帽俯首的架势,笑意更加血腥。
这不是恭敬或者礼貌,而是一种纯粹的凝视,如同厨师对食材预先敬礼:嗨,我要来切开你喽。
林棋冰冷眼怼回去,血鳃笑意更盛,看向栀子,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boom !”
“咦,他好抓马。”沐朗撇了撇嘴,“剁椒鱼头。”
又等了大约十多分钟,广场顶端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各位主播请注意,积分猎夺赛-预赛下半程即将开幕,请大家做好准备。”
话音落下,广场上按照主播们的聚落出现了许多光圈,将他们围在里面。
林棋冰等人脚下也被一道白色光圈围住,四周升起光膜,要求团体领队或个人选手确认。
她点下虚空的【是】键,光圈就被固定住,里面的人可以出去,但外面的人再进不来了。
一时间,广场上接连响起了有人被弹出光圈的声音,有的是想浑水摸鱼挤进别人队伍的,有的则是被恶意推过去的,但像老九那样的情况,显然在此轮被杜绝了。
全体都确认完毕后,系统又说话了——
“新一轮剧本正在加载中,请各位主播安静等待,不要走出光圈。”
“为确保剧本公平分配,系统可能将人数过多的队伍随机划分,倒计时开始。”
“5、4、3、2、1……”
林棋冰感觉一阵眩光吞没视线,脚下重心失控,不知和哪位同伴的肩膀撞在了一起。
等待她从眩晕中站稳,周围的场景已不是中心广场,而是一处恢弘古朴的建筑,粉墙灰瓦,飞檐下挂着铜铃,像极了一二百年前的旧式大宅院。
“冰淇淋,还好,咱们被分到一起了。”身边响起了沐朗的声音,她感觉手被碰了碰。
和林棋冰分到一个剧本的,除了沐朗,还有迟一婉、侯志和胡九万,以及叶老板和王老板。
也就是说,昨日派对原始成员中,另外的两个B级李再和阐鸢,还有编外强者栀子,与覃老板和罗老板,都被分到了另一个剧本。
林棋冰心下稍安,之前最担忧的就是几个B级都被分到一头,其他C级和C+同伴可不会陷入危险?
现在另一头的平均等级并不比他们弱,有李再带队的话,她总算可以放心。
“这里好像真是个古建筑,和我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有点明清的感觉了。”叶老板啧啧称奇道。
一行人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门房附近,只有一小块,周围的样子只能看个大概,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剧本和主播已经对接完毕,现在各个团队选择本轮队内的【右眼】,请务必在保护本方【右眼】的同时,尽力击杀敌方【右眼】。”
林棋冰这队的【右眼】很好确定,就是她本人。她本来想安排给沐朗或者迟一婉,让自己做个假靶子,但还是被同伴们严词拒绝了。
“如果我们中有人被抽冷子偷袭,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还是设定为最强的那人才稳妥。”叶老板笑道。
确认提交后,周围的空气墙这才缓缓消失,他们此时站在一座大宅院的前部分,也就是一进的正门内外,旁边是门房和耳房,大约是以前的仆人烧水听差的地方。
观望间,林棋冰等人匹配到的另一方主播也露了形影,甫一照面,林棋冰心中就“嘶”了一声,真不知是中了下下签还是上上签。
伯劳鸟一头金色刀切发,风衣凛冽,身后跟着高大的皮百里,以及红裙摇曳的路曼,后两者宛如左右护法,带着呼啦啦一小群人走了出来。
再后的跟班共四人,竟有张熟面孔钱默东,其他三个主播都很陌生,只是神情倨傲冷硬,看上去实力不凡。
昨日派对的脚步齐齐一滞,尤其是叶老板和王老板暗暗叫苦,他们再没想到会撞上伯劳鸟领的核心队伍。
互助者联盟的分队运气显然比他们好得多,林棋冰和叶老板加起来只有两个普通B级,而那边光是钱默东就是成熟B级,甚至可能是B+。
更别提伯劳鸟本人是A级,皮百里不是A也是B+ ,还有三个不知底细的主播,怎么都是C级及以上。
这种实力差的对比之下,就是田忌赛马都难以抗衡啊。
叶老板看了林棋冰一眼,咬咬牙,反正都和昨日派对划入一条船了,就算现在划清界限,也难保伯劳鸟不会顺手收拾掉她,更何况她本就对互助者又厌又怕,不愿和他们为伍。
现在是买定离手了,她只能祈祷自己选了个潜力股,林棋冰能扛住伯劳鸟的攻势。
“我当是谁呢。”两方相遇,先开口的是皮百里,他哂笑一声:“原来是原白鸽的丧家之犬,又认了新姐姐啊。”
其余几名同伴围住迟一婉,怕她冲动,谁知迟一婉竟然稳住了,目光森寒地回视皮百里,昂首挺胸,稳稳站在原地。
林棋冰不爱理他,也并不讶异伯劳鸟此刻行动如常,半点都没有污染爆发的样子。
只见对方的面容仍然精致,可轮廓似乎不着痕迹地变化了,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但很不明显。
两方僵持之际,天空之上响起了沉重的钟声,震得人双耳发麻。
“咚咚咚——”
“剧本开幕倒计时5分钟……”
“直播间光速开启中……”
【罪人主播】:林棋冰(编号:100327)
【等级】:B
【罪行】:&¥%#(乱码)
【背包道具】:(已锁定无法查看)、平稳的加速小黄车、失落的心声礼物盒、窥见真实的护目镜、未曾交换的戒指、易容材料包、魂灵回响……
“ *敬告观众:本系统抽取的主播绝非受害人,而是犯有未赎罪孽的恶行者,观看直播请勿怀有怜悯和道德,尽情欣赏他们在鬼怪追逐下的逃生之旅吧!”
系统开幕语化为红色碎光落下,林棋冰和伯劳鸟都无暇口水仗,静静等待剧本信息公布。
只见刚刚还平板如仿古博物馆的建筑,仿佛空气被无形之手点化,骤然清晰起来,变成了极其逼真的深宅合院,处处透着古意和阴森。
一股冷风吹过主播们的脊背,天空是晦暗的青灰色,让人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林棋冰思索着要不要趁着鬼怪没出现,先和伯劳鸟打一架,让她当场污染爆发了算了时,光幕介绍浮现在了空气中,血红色,却难以给他们带来任何暖意。
【剧本信息】
名称:飞不出的纸鸢
类型:多人竞赛本
时长:不定时
难度:四星
通关条件:住进晏家大宅,合理扮演角色,查清当年事件的真相,搜集所有线索,并存活至剧本时间线结束。
这次的通关条件看上去很简单,而且模糊了许多,换句话说,差不多所有剧本都是这种条件。
在场的两方共十四人都略微惊讶,既然是四星剧本,却没设置特殊的通关条件,只能说明一点——
剧本内的危险程度会高得超乎所有人想象。
“现在……介绍剧……信息……”系统的声音和光幕骤然抽搐起来。
“晏家是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官至三品……家族煊赫……经历实业运动……失败……洋枪洋炮……”
“你们通过时光机器……访客……寻找……衰落的原因……女儿尸骨……将其移入族坟……”
听着残破不全的介绍,林棋冰等人的眉毛皱了起来,系统是忽然崩坏了吗?像是传输距离太远,信号断续卡顿那样,没来由地给众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最终,仿佛应景般,系统播报定格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请在这里……尽量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第169章
“我听明白了, 大概意思就是咱们是通过时光机器回到古代的旅行者,要在这个姓晏的高官古宅里,寻找他们家族衰落的原因, 并且找到晏家女儿的尸骨, 把她迁移到族坟里。”迟一婉小声说道。
胡九万皱起了眉头,道:“也不能算古代吧,感觉差不多是近代了。可这系统播报为什么断断续续的?听着瘆人。”
叶老板扯了扯嘴角,笑道:“可能是凸显一种跨时空的感觉吧,有的高星剧本会随着主题而搞一些花活,不用太在意。”
林棋冰这边听懂了任务, 伯劳鸟那边比他们更安静,只皮百里附在伯劳鸟身侧说了两句话, 后者眸光平静,而其他互助者更没有敢出声的。
两边已经是死敌,既然基本信息公布完毕,便都在考量要不要先下手,伯劳鸟凝望过来,那双隐隐泛着晴蓝色的眼睛冰冷至极,杀意凛然。
林棋冰并不畏惧, 现在的伯劳鸟想要杀她, 绝不会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因为对方自身就是一个炸弹。
只要伯劳鸟敢动手,林棋冰就敢用污染核再炸她一次,顺便炸一炸皮百里等互助者, 到时候一片血腥混乱的高度污染,谁占上风还不一定呢。
说到底,林棋冰的底牌在于信息差,由于路曼的隐瞒,互助者们不知道伯劳鸟已经变异,伯劳鸟本人则不知道她其实凝结出了污染核,并且那东西正掌握在林棋冰手中。
她想不到也是正常的,毕竟A级变异者的污染核轻轻松松都能搞死几名中级主播,更别提把那玩意拿到手了。人是无法想象出认知范围以外的事的。
沐朗等原始成员还好,叶老板和胡九万见林棋冰丝毫不惧,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只是站在林棋冰背后,并未流露出畏惧的样子。昨日派对竟撑住了门面。
就在双方各自蠢蠢欲动之时,古宅正门外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嗓音,带着市井气的沧桑,道:
“断枝先卜百算灵,命乘浮浪神机妙。空空空!”
说完这句,又紧跟着一句,显然是对林棋冰等人说的话:“梁绑山金轼观盲眼先生在此,劝诸位小友不要误入此地,为保性命,当速速归去也——”
林棋冰和伯劳鸟之间的剑拔弩张被打断了,忽然有npc开口说话,主播不应也得应,他们只能从前门绕了出去。
外头是一道长长的石板街,被青色砖墙围住,四周还散放着一些板车和扁担,扔在地上,像是客商和行脚贩子丢下的。
而在正门之外,赫然一块大匾手书“晏府”二字,气势恢弘,而牌匾斜下方不远处,外墙拐弯抹角处支了一张摊子,小桌上放着八卦和命牌签,后头垂了幡,中间坐着个身穿黑色褂子和棉袄的老头子。
林棋冰等人走了过去,互助者们亦然,只中间隔了一道宽隙,看向那个老头。
只见对方发丝灰白,头戴瓜皮帽,鼻梁上支了一副黑眼镜,面容枯瘦凹陷,皱纹粼粼,身材瘦得如同细苇,个子不算太矮,但佝偻下去了,整个人显得玄虚而怪异。
一行人站到他桌前,他似有所感,左右环顾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一处空石板上,竟真的是看不见的。
盲眼的算命老先生对着那方空气说道:“诸位异乡来客,那晏府是个不祥之地,诡祟空亡,百物不生,务必速速远离!”
他应该是个重要npc ,会给一些新手村的线索,林棋冰顿了顿,开口道:“老先生,您说晏府不祥,到底有什么原因?如果我们非要进去不可呢?”
老头这下才盯准了林棋冰的站位,并不答话,几根手指捏来掐去,口中无声但念念有词,算了半晌,这才颤然道:“今日不可说!”
林棋冰等人怔了怔,不可说就算了,还偏偏今日不可说,越听越像故弄玄虚的骗子。
还没等他们继续提问,算命老头就紧接着回答了林棋冰的第二个问题:
“若诸位有必入不可之由,还请听老头儿分辩则个,今晚共铁律三条,如有违反,当魂断阴宅,堕入幽冥不得出!”
“入夜后,晏府内不见红,不出金银铜铁声,不得闻哭!最后,落雪日必须出来!”
说完这最后几个字,算命老头就紧紧闭上瘪嘴,无论主播们怎么和他搭话都不开口了,他只坐在桌后定神,仿佛不光看不见,连听都听不见了。
而就在这句规则被说出之后,晏府好像又阴森了几分,林棋冰和伯劳鸟只能先后谢过老头,转身朝晏府正门走去。
她们经过了长街的扁担和板车,忽然发现街另一侧团着一堆脏布,还在动,细看过去竟是个人,一个蓬头垢耳的乞丐,脸埋在油腻腻污渍渍的衣袖里。
又是个npc!
林棋冰试探着走过去,和对方搭了句话,可那乞丐并不回答,只埋着头,一只粗糙的手拿着破碗不断在地上敲磕,磕在一堆作为床铺的稻草上,并不出声,向他们讨钱和饭食。
主播们哪里有这个世界的钱币,迟一婉拿出一枚硬币,是忏悔之城点券的最小面额,轻轻放在乞丐碗里。
“您能听见我们说话吗?”林棋冰轻声问道。
既然算命老头是盲人,这名乞丐别是耳聋吧?天残地缺的话,这也太凄惨了。
谁知那乞丐还真不应声,对他们的问话毫无反应,只一味在稻草上磨着破碗,感受到重量变化,手指探进碗底,摸到那枚点券硬币后,“嗖”地一下把它揣进怀里,先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西边地平线,最后指了指碗。
“明天……还要啊。”林棋冰翻译了一回,轻轻拍了拍乞丐的肩膀,以示回应——明天能出来的话,就再给硬币。
乞丐毫无反应,依然埋在袖子里,像是睡着了。主播们也不再挡对方晒太阳,将长街巡过一遍,再没什么发现了,于是转身回了晏府。
之前要打的生死架也打不起来了,但又不可能合作,互助者那边低声讨论着方案,林棋冰也与同伴思量起来。
迟一婉抱着手臂,说道:“落雪日出府好理解,就是下雪那天必须离开晏府,是给咱们的任务加了时间限制。”
众人抬头看了眼天色,青白色泛着灰,但还好云层高渺而薄,并不像蓄着雨雪的样子,他们略松了口气,总算距离下雪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第一条是不见红,意思应该是不能穿戴或者接触红色的物品,比如红衣服红鞋子什么的……”
叶老板目光扫过昨日派对成员,大家的衣饰都不沾红色,只有侯志的运动鞋侧边带了些橘红色,为免招惹禁忌,他利索换了一双灰鞋。
“还有血。”林棋冰淡淡道:“晏府内不能见血。”
众人齐齐一默,另一边伯劳鸟团队也在商讨规则,看向他们的眼神带了几分不甘。
既然不能见血,那一时间就没办法两厢出手了,大规模的打斗和角杀很难不出血的,主播们自己流的血肯定也算作“红”了。
沐朗思索着第二条禁忌:“不出金银铜铁声,就是不能制造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喽?这倒有些古怪,难道我们还能下厨房用铁锅铁勺炒个菜吗?”
“也可能是指风铃。”林棋冰指向飞檐下悬挂的铜铃,微微皱眉,道:“可它起风就会响。”
侯志搓了搓手,“那我给它摘下来,不对啊,摘下来的时候不必然会响吗?”
那铜铃长长的一串,几乎有半人长,下端用绳子牵着,松垮垮地钉在地上。
既然此时无风,几人只好继续研究下去,说到了第三条:不得闻哭。
“这个好办吧。”王老板硬邦邦道:“咱们忍住不哭就行。”
林棋冰摇摇头,指正道:“不闻哭的意思是不能听见哭声,咱们自己不哭也算,可就连别人的哭声也不能听到。”
主播们自己不哭,那晏府里还会有谁哭?自然是鬼怪了。
摆明了三条半规则后,林棋冰等人也不管伯劳鸟团队,整装朝晏府深处走去,只是林棋冰在最前开道,沐朗和叶老板就坠在后面提防互助者。
越过了一进院子,这座宅院的结构复杂起来,两侧夹廊又各分出四道入口,一侧是园林湖石,另一侧是矮矮的一排屋子,林棋冰选了条正对中轴线的路。
走了约有三四分钟,他们后面空了下来,伯劳鸟团队选了另一条路走。
“那个地方是厨房吧?”走过园林边角时,沐朗指着几间联排大t屋说道,半开的门扉后面露出灶台一角。
林棋冰等人去看了眼,那几间屋里面是打通的,约有十个灶头,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大厨房。
“我记得书里说过,这种大宅院里除了大厨房,可能还有小厨房……这里还真香啊。”迟一婉揉了揉肚子。
大厨房的房梁上挂了腊肉、干鸡和肢解的牲畜,不知有多少年头,那些东西都干缩成柴火状,表面泛着一层蜡质的幽光,散发出幽幽香气。
最惹眼的还有一颗大猪头,它被铁钩穿了下巴,挂在高处,两只猪耳如透光的蒲扇,双目微睁,嘴角咧开仿佛带笑,整体酱棕色中透着灰黄,尸气横生。
林棋冰等人是吃过早饭才进的剧本,此时肚子竟然叫起来,他们心头一凛,垂眼避过那只猪头,胃里的空虚感果然不再滚动,好了不少。
“看到那只猪头,就会感到很饿,很想吃……”侯志的脸皱了起来,“可是回忆起来它真的长得很恶心,我为什么会对那东西产生食欲,呕……”
那猪头果然有诡,连带着厨房里的腊肉,都给人一种尸块的感觉,但偏偏有勾起馋虫的效果,多看一会就觉得自己饿到发虚,做梦都想咬一口。
林棋冰等人不敢再在厨房里多待,一边记忆路线,一边朝二进和三进之间走去,彻底离开园林后,他们应该来到了晏府的后院,这里的复杂和宽阔程度不输前院。
“天耶,他们家到底多有钱,肯定比大碗家有钱,就是阴森森的,我总感觉有人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侯志碎碎念。
他们现在来到了一大格一大格拼在一起的半独立院落,应该是给那个姓晏的三品大员的长辈、子女和妻妾们居住的地方。
一扇扇木门虚掩着,露出里面阴灰色的暗影,帘幕和家具幢幢错落,幽深到让人心里发毛,偶尔一扇门里露出的纸灯和罩幔,就像极了一条身穿宽袖大袍站着,凉凉看过来的女人影子。
林棋冰站到这座院落中的一瞬间,耳边响起了系统播报的声音——
“主播已来到指定范围内,现在公布第一项任务。”
【任务1-过夜】:主播须在天黑前寻找到栖身潜藏的位置,并在保证生命活动的同时,不触犯晏府禁忌。务必记住,这座宅院危机四伏,你背后的东西将一直在你背后,无止无休,直到它来到你面前。
林棋冰等人被这似是而非的话弄乱了,什么叫你背后的东西将一直在你背后?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大家背后都空荡荡的,除了层叠的古院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凉风。
“而且,保证生命活动是什么意思?吃饭睡觉吗。”沐朗挠了挠后脑勺。
但既然第一项任务已经颁布,林棋冰等人也不再拖沓,寻找起能够藏身的地方来。
这宅院一眼望不到头的,除了屋子还是屋子,地方这么大,就算所有人的五体四肢各待一间都绰绰有余,但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他们就近先去了置身的这座院落,一进房门,侯志就搓了搓手臂,道:
“林姐,这屋子给人的感觉真不舒服,刚才我只是模模糊糊觉得被人盯着,现在我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眼睛。”
林棋冰环顾四周,装潢典雅但笼罩着一层阴郁,就像那种黑白泛黄的清末老照片,木桌木榻都漆成黑色,帘幔上绣着祥云葡萄,屋子采光很差,暗光透在高低各处,显得狭窄而曲折。
一共三道外门,八扇窗户,林棋冰等人查点一番后,又在屋子里寻找起来,“看看有没有红色的东西,看见的话直接染掉,然后赶紧走。”
每人都被发了一小瓶迟一婉的特供墨水,就是为了见红的时候将东西染黑。
大家各自翻开床榻和柜子箱子,不一会,两声低低的惊呼过后,一条红绸面的被子和两只红色烧瓷的花碟子就被搜了出来,它们四周升起一片阴冷。
“糟糕,这屋子不能待!”沐朗说道。
林棋冰手快,一扬玻璃瓶,红绸面棉被被泼了黑墨水,那两只红碟子也被染了层黑,露出底下细细的朱红花纹,她沉声道:“快走!离开这个院子!”
众人抬腿欲走,可那灰黄发昏的窗格子外,竟不知何时嵌了一张女人面孔,就像有人趴在窗外往里看一样。
那张瓜子脸俏生生的,尖下巴,鬓发柔顺,只一双黑眼睛大睁着,眼仁一动不动,带了些歇斯底里的样子。
林棋冰等人齐齐怔住,那张美人面泛着一层灰白,五官柔美但僵硬,面部不见毛孔但又不像敷了粉,而是如同画笔描出来的那样不自然,像极了……
像极了殡仪馆里化好妆的尸体!
她被那双蒙尘黑玻璃珠似的眼睛盯住,寒意顺着脊背淌落,只见那美人脸缓缓抻起唇角,露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笑容。
“跑!”
林棋冰手中墨水一泼,带着同伴拔腿就跑向门外,几人飞一样越过门槛,她回头一瞥,只见窗外墙面空荡,根本没有人影,可地上蓄了椭圆的一汪浅水,湿迹洇入,这是他们进门前没有的。
他们手忙脚乱地冲进了另一处院落,同样是半独立合院,若不是院角的海棠变成了腊梅,它几乎像前一个闹鬼院子的复制粘贴版本。
“呼哧……呼哧……”
一行人喘了口气,一时不敢再进屋,胡九万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后悔道:
“四星剧本也太吓人了,不能见红,见到就撞鬼,那还不如不找了呢……”
叶老板瑟然摇头,说道:“怎么可能掩耳盗铃呢。剧本规定不能见红,咱们刚才不找红被子红碟子的话,可那些东西还是和我们共处一室,就算我们没着意去看见,但它们依然在余光里啊。”
“是的。”林棋冰沉然点头,道:“哪怕你不见红,红也会见你。”
一行人进了这一院的主屋,屋内的陈设和上一间类似,但略有不同,双耳瓶变成了梅瓶,床榻也安置在了另一个方位,不过依然是昏暗而幽深的。
做好跑路准备后,他们开了一遍柜子和箱子,所幸这屋里的被褥都是锈黄色和靛蓝色,壶杯碟碗是成套的粉彩松石绿,各处陈设也都正常。
林棋冰还专门把纸灯笼抬起来,看了眼里面的蜡烛,是羊油白蜡烛,不是红蜡。
但无论如何,这间屋子都是暂时可住的。
“总算安全了。”侯志往榻脚一坐,仰头松了口气。
林棋冰在主屋的各个角落放了几个探测器,可以起到预警的作用,叶老板微微一笑,手中出现一只散粉刷子,她在门窗边蹲下,敲了敲刷柄,粉末细细地落了一薄层,闪着珠光。
“这是什么?”迟一婉好奇道。
“是一种很原始的检测方法,我发明的。”叶老板有些得意,“这个散粉原来不是这么用的,是个标记地点的道具,但有个被鬼怪气息沾染会失效的副作用。”
林棋冰点点头,夸赞道:“所以你利用散粉易受鬼怪影响的特点,把它用成了不需要专精的探测道具。”
叶老板捋了下手腕,但金镯子早就收起来了,她拉了拉袖口,笑道:
“是的呢,一旦有鬼怪踩过它,就会出现脚印,也算是一种预警了。”
昨日派对团队决定在此住下,主屋和两侧厢房相连,中设帘门,一共三间打通的屋子,容七个人过夜很足够了。
林棋冰并没有放松下来,她总感觉什么地方怪怪的,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好像从侯志转移到了她身上。
变出了一只探测盒子,是李再借给林棋冰的,功能没有他那只那么齐全,但检测鬼怪实体还是轻而易举。
叶老板见林棋冰拿着探测盒子走遍全屋,挑了挑眉毛,看她的眼神更明亮了些,“您竟然是探测专精。”
走走停停查了一大圈,林棋冰这才开口:“没有检测到移动的鬼怪实体。这个屋子可能是暂时安全的,也可能潜藏着静止的鬼怪——”
林棋冰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由于探测盒子需要投注精神力量,她使用的方法是每走到一个定点,再按下探测按钮,只要保证几次探测的范围都能覆盖全屋就可以了。
她的眸光沉了沉,忽然有了个新想法。
林棋冰持续按下按钮,精神力投注的同时,又分出一部分心神来走路,就在她踏出两步的瞬间,盒子屏幕忽然出现了一颗小光点。! ! !
检测到了移动的鬼怪实体!
林棋冰紧盯着屏幕,只见光点正t在网格中缓缓移动,行进方向和她一模一样。
计算了比例尺和坐标后,她愕然发现,那个检测到的鬼怪实体光点和自己的轨迹是重合的!
莫非探测盒子出了问题,把她自己当成鬼怪给验了?
不,不对。
林棋冰眯了下眼睛,发现鬼怪光点和自己的相对位置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并随自己的脚步而移动。
猛然转过身,却只能看见一片空气,而光点竟一瞬又甩到了她背后的位置。
那只鬼怪正亦步亦趋地贴在她身后!
门槛窗棂处,叶老板的散粉平铺完整,可为什么上面没有被鬼怪影响过的痕迹呢?
林棋冰忍住背后的阴冷感,忽然一震,叶老板是在大家都进来之后,才做的散粉显影装置。
那么就说明,这只鬼是和他们——和她一道进这间屋的,它不是此处原生的鬼怪。是上一个院子红被子红碟子招来的美人面跟过来了!
林棋冰让大家都走动起来,但探测盒子上还是只有一枚光点,说明只有她被鬼跟上了。
将这个发现告诉同伴们后,沐朗“嘶”了一声,倏然回忆道:“怎么感觉暗合了【过夜】任务里的话呢?你背后的东西将一直在你背后,无止无休……”
当时他们不清楚什么叫“你背后的东西”,现在林棋冰背后真的多了个鬼怪。
众人各自拿出道具,可是从沐朗的蛇鳞绞索,试到侯志的梦魇手鼓,却根本拿那个看不见的美人面没办法。
叶老板吐出一口气:“除非有高阶的灵体专精道具,否则咱们拿这种跟上人却不现身的鬼怪没什么办法,这可是四星剧本。”
“这该怎么办?什么时候是个结束啊。”迟一婉忧虑道。
“会结束的……它会无止无休地跟在我背后,直到它来到我面前。”林棋冰淡淡复诵道。
“什么意思?”
林棋冰叹了口气,说道:“突脸呗。它不再跟我的时候就是突脸杀人的时候,在此之前只能让它跟着,一直跟着。”
第170章
那林棋冰岂不是要分分秒秒被一只背后鬼贴着了?而且对方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发难。众人都打了个寒战。
林棋冰的脸色倒还平常, 说道:“我自己在东厢房,你们在主屋和西厢房吧,要是那美人面忽然突脸, 我一个人应付空间更大一些。”
沐朗第一个不同意,磨了好几句,这才巴巴地跟着林棋冰去了东厢房,蛇鳞绞索攥在手里,跟着林棋冰坐在矮榻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青灰天色缓缓沉凝, 透出了昏黄之意, 窗外的蜡梅枝条影横斜,映印在窗子上, 像极了一幅泛黄的古画。
林棋冰略松了松手环,体内的黑色触须凝聚在背后,细细感应,可只能察觉到背后贴着一片滑凉的阴影,探出去却什么都摸不到。
四星剧本的鬼怪当真可怕,只要它不现形, 连邪祟都奈何不了它。她只能继续等待。
主屋那边传来讨论声,屋子里越来越暗了,侯志和胡九万在讨论要不要点蜡烛,又怕火苗也算是“红”,这才作罢,后来干脆连手电筒都不敢开。
当然不能开手电筒, 亮是亮了,红也不红,但在偌大的重重宅院中, 只这间屋子向外透出光,天一黑可不是无比醒目?就算不招来鬼,也容易被伯劳鸟团队知道他们的所在。
明面上的搏斗厮杀容易出血,累及双方,可要是在出入口布置陷阱或者延时杀伤道具,那可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林棋冰闭目养神,厢房里只有她和沐朗的呼吸声,又过了一会,落日只剩下渺渺的一点暖晕,庭院内外都冷暗下来,迟一婉忽然过来了。
“冰,你饿不饿?”迟一婉手掌贴在腹部,眉头微皱,说道:“我,还有我们,都好饿啊。”
黄昏沉寂仿佛开了放饭铃,主播们条件反射地饥饿起来,这种饿意骤然而起,在胃里咕噜咕噜地滚,饿得人心慌腿软,极其不正常。
林棋冰也感到腹中空空,邪祟触须扭成团伸进胃袋,到底填了一些空间,让她的饥饿感没有其他人那么不可抵挡。
叶老板他们也进来了,不过半小时,众人都饿得眼睛冒绿光,叶老板吞了吞口水,为难道:
“太奇怪了,比在厨房里的反应还大,好像三天三夜没吃饭一样。一定是剧本的问题。”
主播们猛然想起来,之前的任务描述里有一句“保证生命活动”的要求,看来还真让沐朗猜着了,就是吃饭睡觉。
最令人绝望的是,道具商城里的食物页面已经被完全封锁,自己背包里的食物也被禁止取出。
不同剧本的主播生理参数不同,通常要么不会限制主播购买基本的能量棒套餐,要么会将主播设置为不会饥饿的状态。
但他们现在不仅不能买食物,连绝大多数剧本里都可以购买的矿泉水,也是封锁状态。
林棋冰站起身,说道:“看来这剧本是给我们附加了格外强烈的饥饿体验,过后还可能有饮水和睡眠欲望,你们还能……不行,咱们得找找吃的了。”
她本想问同伴们是否还能扛住,但侯志已经饿得蹲在地上,抬头死盯着八仙桌一角,那里雕刻着一只仙鹤和一篮寿桃,他的喉结不住滚动,竟是想凑上去啃一口木头。
迟一婉也撸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腕凑在鼻子下面,嗅来嗅去,深吸一口皮肉的味道,陶醉至极,眼睛中浮出了想撕咬的欲望。
不正常,这种程度的饥饿显然是挨不过去的,再这样下去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沐朗和叶女士在这看着他们,我出去转转。”林棋冰说道。
沐朗、叶老板和胡九万是较为自控的,前两者还算清醒,而后者则是胆子太小,缩在一边舔嘴唇,既不敢啃木头也不敢咬人。
交待了两句后,林棋冰悄无声息地踏出门槛,先是在小院里转了一圈,这里并没有厨房,但有一口井。
她记住那口井,也不走院门,攀上粉墙一撑一翻,身影就消失在了丛丛蜡梅之间。
溜下墙头,林棋冰稍晃了一下才站稳,虽然有邪祟填肚子,但那种饿到发虚的感觉还是若有还无。
拿起手机打开外卖app,地图显示出晏府的大体轮廓,但没涉足过的地方只有模糊色块,到现在为止,只有一进到三进那一条路以及周围的园林、厨房被点亮了,浮现出具体的名称。
她利落点击【自助下单】,输入了伯劳鸟的名字,又添加了一些描述词:淡金色刀切短发、身高155左右、互助者联盟团长、已经开始污染变异、污染形态披有血皮羽衣、污染核是一只鸟类颅骨、具有雷电和风的能力……
林棋冰一边输入,一边回忆伯劳鸟的具体特征,还稍稍催动黑色触须,让其中缠绕的雷光浮现于指尖。最后点击了【确定】。
几秒钟的加载过后,屏幕上跳出一个大大的绿色对钩,对话框自动消失,地图显示出了伯劳鸟的当前位置。她现在离昨日派对很远,在晏府的另一侧院落中,几乎和他们是轴对称的。
还好,躲在院子里的同伴暂时不会被互助者骚扰。
林棋冰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捣乱,按灭手机后,她快步走出树丛,朝不远处的另一座没进过的院落奔去。
翻过墙,这次她没进主屋,而是拐到两侧耳房边上,这座院子竟然不光有水井,还有个小厨房,门口挂着一长串灰扑扑的干菜捆子。
推开木门,这小厨房只有两个灶头,空间比园林边的大厨房逼仄许多。不过好在没挂那种怪异的猪头和猪胴体。
林棋冰悄无声息地走进去,一路走一路翻,米缸倒是剩了个底,够蒸出七个人吃的饭,但可惜现在不能动火,谁知道在剧本判定中火算不算红色。
越过米缸和面缸,林棋冰在灶台边上摸出两只小坛子,都用油纸堵死了,她全都打开。
一只里面封着一层黄鸡油,掀开后里面是用菌子拌的鸡杂零件,像是某种自制的油浸罐头,闻起来一股冷冷的油荤味混着菌菇味。
另一只则简单一些,是一坛咸潮味扑鼻的梅干菜,黑乎乎的,她闻不出新鲜不新鲜,但好歹坛子内外没长白毛,或许是能吃的。
林棋冰担心这两只坛子收进道具背包就取不出,直接用黑色攀岩绳系在了腰后,她继续向前走去。
既然有了罐头和酱菜,现在只缺主食,可厨房里哪有现成的米饭馒头。林棋冰在台子上倒是找到了一碟用竹笼扣t住的包子,面皮氧化成黄色,干如纸,摸上去硬邦邦的,食指一戳就戳出个洞来,里面一股霉味,馅团都空了。
地面上搜刮一圈,林棋冰又抬起头来,小厨房的房梁也挂着东西,是个篮子,上头的钩子和盖板都带倒刺,是防老鼠的。
她把篮子取下来,眼睛一亮,里面竟是一篮薄饼,土褐色,不知原来就是这样还是风干成这样的,饼子擀得很薄,有点像煎饼,这才没坏掉,只是干硬了。
而煎饼旁边还有个油纸小包,打开是一包用糯米粉沾的饴糖,糖块已经粘在一起,但应该也没坏。
林棋冰直接连篮子抄走,抓了把筷子,又悄无声息地转出了这道院门,按照app地图的指引原路返回,没几分钟就看到了原来那座院子的大门。
她不禁有些疑惑,有这么近吗?她去时好像走了十多分钟呢。
试探着推开院门,林棋冰竟然迎面看到了沐朗,对方喜滋滋的接过篮子,道:“你可回来啦!”
林棋冰感觉提手被人一拽,她下意识握紧,不肯将篮子给对方,沐朗疑惑回过头,问道:“冰……淇……淋……你怎么啦?”
男生转过来的脸赫然是一张青面,双颊发黑两腮凹陷,颧骨伶仃地支着面皮,四只獠牙从他的唇角探出,一双蓝莹莹的眼睛中黑瞳变成两枚小点,死盯着林棋冰。
那不是沐朗!
林棋冰夺回篮子,退步向后躲去,只见那鬼面含着獠牙一笑,上下眼皮浮出几道细褶皱,还有淡色的长毛浮出皮肤,鼻子也变得肉皱起来,筒孔一路前拱,竟直接变成了一张似猪似人的鬼脸,朝林棋冰飞扑上来。
顷刻间,四周景象如燃烬般褪去,不再是熟悉的小院,居然还是那间小厨房!
林棋冰应对着猪鬼的逼杀,这才发现了端倪,那猪鬼赫然就是大厨房里的那只猪头,它的拱嘴一动一动,显得猥邪至极,几次出手都是为了林棋冰身上的篮子和陶坛。
它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林棋冰手中黑色触须飞出,如长鞭朝猪鬼的脸抽去,谁知那颗猪头皮糙肉厚,竟没碎骨头,只留下了一道豁口,露出里面红红白白的肉块。
糟了,见红了!
眼见对方又要扑过来,林棋冰顺手抄起灶坑里的一根木柴,尖头被烧得硬而黑,将它直直朝猪头的眼睛戳去。
猪鬼面庞一扭,这才勉强避开,再看清面前时,却失去了对方的影子。
林棋冰已经攀上房梁,一只手攥着攀岩绳,另一只手取下了挂篮子用的大铁钩,将它拴在黑绳上。
林棋冰悄无声息地降落在猪鬼背后,对方还未及回头,黑色残刃便在它的后颈凿了个孔,猪鬼吃痛嘶叫。
下一秒,铁钩的钩尖便被扣入伤口,一旋一拍,竟没入得只剩钩柄了。
猪鬼狂性大发,原地奔突打砸起来,可林棋冰早已退到几步以外,拉紧了在房梁上绕过一圈的黑绳,绳索带着铁钩上升,猪鬼被钩着后颈吊了起来,房梁勉强承载住它的重量,老木头“吱嘎”了几声。
林棋冰将黑绳系死在柱子上,打了好几个结,这才松开手,头顶的猪鬼仍在踢蹬,将灶台旁边的碗碟架子带倒了,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裂响。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传不到伯劳鸟那边的耳朵里,也会引来其他鬼怪的。
林棋冰目光一沉,拔腿就要往出跑,忽然,一滴深红色的凝血掉在她鞋尖上。
猪鬼后颈受伤,一道血液的涓流自脊背淌落,很快便甩得厨房里到处都是,如同落了场小小的红雨。
红,到处都是红。
林棋冰用破布揩掉血点,忽然,一阵呼呼的阴风从厨房门外灌入,四周场景蓦然红暗下来,窗户和门扉的糊纸都被映成了红色,就像这间厨房被一块巨大的红布笼罩了那样。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肩膀处探出了什么东西,竟然是那张美人面。
美人面在这个关头现了形,她趴在林棋冰背后,长长的脖子绕过林棋冰的肩膀,那张死人的面孔转过来,几乎贴在林棋冰脸上,眼睛凝视着她。
林棋冰还不知猪鬼的红血招来了什么东西,却不想美人面忽然发难,真是内外受胁,被至少三个鬼怪堵在了厨房里。
她闷头向外冲去,却感觉身上好像背负了一座大山,美人面身上湿漉漉的,寒气不断侵入林棋冰的皮肤,她很快感受不到自己双腿和双手的存在了,连抬胳膊都困难,好似被看不见的束缚箍住。
林棋冰猛然一惊,美人面当初趴在窗外时,就曾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渍,而对方的身上又这么湿……
克制住头颅被凉水浸透的刺痛感,林棋冰忽然想到,这美人面是不是溺死在井里的?
因为死在井里,所以身上湿漉漉的,所以她会感觉手脚都被束缚住,因为井道圆窄,根本就撑不开手脚!
林棋冰瞥到脚边有一只破木桶,将它一踩一挑立起,钩爪黑绳从手中飞出,绕了木桶提柄两圈,她又将绳子另一端甩向房梁,紧紧一扯,木桶就被绞绳拎了起来,上下活动。
“快,抱住那个桶……有人往井里打水了!抱着上去就能活!”
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倒真起了效果,美人面看到房梁下升起的水桶,长脖子一震,果然上了当,竟推开林棋冰,直直飞向那只水桶。林棋冰身上的湿寒感顿时一轻。
就在美人面脱离林棋冰的瞬间,她的身形消失在了半空中,意识到受骗,却只留下了隐隐约约的不甘尖叫声,刺耳异常。
林棋冰毫不犹豫,抛下猪鬼和消失的美人面就往外跑,直直撞开门,她眼前一晕,好像被一道红色帘幕笼罩过一回,但很快穿了出去,眼前是正常的院落。
循着来路翻过两道墙,又蹲在了树丛中,她这才松了口气,触须仔细感应四周,之前被阴寒贴背的感觉不见了。
看来这是晏府中的第一条规则,见红必撞鬼,而且鬼会贴在他们的背后,直到发作突脸。
突脸成功,主播就挂掉。突脸失败,鬼就会消失,然后继续下一轮“见红”。
认真想来也有道理,如果突脸之后还永远阴魂不散的,那但凡多见几次红,背后岂不是要跟一长串的鬼?
人都走到东院了,后头排队的鬼还在西院,主播又不是机场安检门。
林棋冰一哂,确认手里的篮子和背后的陶坛没有损伤,这才站起身,用泥土将鞋尖擦了一遍,保证身上没沾到猪血。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刚刚在厨房里第二次见红到底招来什么了?必然是有东西的,但她背后已经没有阴寒的感觉了。
难道和厨房外笼罩的那层红有关?
翻回栖身小院里时,林棋冰特意往水井里看了一眼,这是一口正常的井,里面有一汪黑幽幽的水,没看见尸体或明显的杂质,她放心了些。
林棋冰一路回到东厢房,里面的十二双眼睛已经饿得发光,只有沐朗和叶老板勉强能维持理智,将扑向林棋冰的同伴们挡住,大家围着两坛一篮坐下来。
“林姐,这是什么呀?”侯志几乎要把鼻子挤进坛里。
筷子被发到每个人手上,林棋冰揭开盖子和油纸,鸡油蘑菇的香味钻进了主播们的鼻孔,他们跃跃欲试,却被林棋冰拦住:“现在没法确定食物没问题,抽签找个人试吃吧。”
侯志按捺不住,伸出了筷子:“我来试!”
说着,他挟了一筷子鸡油菌菇,摊在薄煎饼上,煎饼一折就断,油汁淌在手心里,被他两口舔掉,又去挟梅干菜,一共做了两只饼夹咸菜。
“生梅干菜能吃吗?”
还没等沐朗说完话,两块薄饼都被侯志塞进嘴巴,他嘴角渗油地一阵大嚼,又伸脖子瞪眼睛咽了下去,脸上浮起满足的表情:“香!”
食物量不大,侯志显然没吃到饱足,但他还是退了下去,没再动其余的薄饼。
众人等了大约十分钟,没发生任何事情,这才每人分了两块饼,各自挟起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小菜大快朵颐起来。
那些东西算不上好吃,可在一群饥肠辘辘的人口中是绝顶美味。大家吃到半饱后,林棋冰收起陶坛和篮子,剩下的食物省一点吃,可以够七个人再吃两顿,也就是说,最迟明天晚上,他们还得另外找食。
林棋冰说了一遍厨房里发生的事情,美人面被摆脱是件好事,可她招惹上的新鬼怪却让大家笑不出来,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未知。
晏府寂静如死,整座宅院都听t不到夜鸟的振翅声,更别提虫鸣或者老鼠的动静了,似乎这里会动的活物就只有主播们。
夜空中已然月上中天,蜡梅招展着爪牙,可能是食物落肚的缘故,主播们都有些犯困了。
“呵——欠。”迟一婉靠在床榻上,缩成一团,嘟哝道:“怎么会这么困呢?我从来没这样困过,昨晚又没熬夜……”
王老板跟着点头,眼睛都睁不开:“是啊,我这张床硬板板的,但感觉好舒服啊……”
林棋冰意识到不对劲,强行打消了头脑中的迷蒙之意,甩甩脑袋,沉声道:“又来了。”
和之前众人被饥饿感席卷一样,这次又是剧本对他们的生理考验,只不过由饿换成了困倦。
人饿了吃饭困了睡觉,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可在这晏府之中,随便吃饭睡觉可是能要人命的事。
主播们强行打起精神,胡九万掐了自己一把,侯志打了自己一耳光,可两人睁眼不到两秒,又脑袋一歪轻声打起了鼾。
林棋冰只觉得越发怪异,这个当口要是全体睡死了,外面随便进来个鬼怪都能团灭他们。
她任由邪祟啮咬着神经,绷紧精神压制困意,总算比其他人都清醒一些。
“分组睡觉,我和沐朗守夜,你们稍微睡一会,看看能不能恢复精力。”
说着,林棋冰拿出了罗老板送的那只鹅绒枕头道具,那东西枕十分钟可以抵六小时睡眠,她将它交给其余人中等级最高的叶老板,对方也不推辞,拿了就倒下。
林棋冰和沐朗靠在一起,手搭在沐朗肩膀上,他皮肤下的那一小团邪祟触须就跳舞一样蠕动起来,牵扯着肌肉和神经,驱散了几分困意。
“还困吗?”
“不困了。”沐朗打了个呵欠。
屋内的呼吸声响成一片,林棋冰玩着手机里的单机跳跳乐游戏,沐朗凑在一边看。
橡胶小象棋翻着跟头,跳过第99个格子的时候,林棋冰感觉肩膀上重了一些,是沐朗的头垂了下来,热热的呼吸洇入衣服。
林棋冰倏地意识到猪鬼扮沐朗扮得不像的缘故——它身上没有这股被皮肤蒸腾的清香味,像太阳花,也像洗衣粉。
又过了一会,她关掉显示出“打破纪录”的奖杯画面,忽然听见沐朗含含糊糊说了一句:
“阿尔……别走……”
他做了什么梦?阿尔听起来很像动漫角色的名字。事实上,林棋冰也不确定他说的是“阿尔”还是“啊”,那只是一个快速滑过唇齿的模糊的音节,如同梦呓。
毛绒绒的脑袋蹭着脖子,一阵下滑后,沐朗醒了过来,一脸的懵然,道:“我睡着了?不好意思。”
“你梦到什么了?”
沐朗揉了揉后脑勺,困倦道:“唔……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一架横穿在天空中的桥……都是破碎的片段……”
林棋冰挑了挑眉,看来他还真梦到动画片了,两人一时无话,忽然身后传来了起身的声音,是叶老板醒了。
“真神了,怪不得罗尧那老家伙巴巴地藏着这个这东西,睡十分钟好像睡了一宿。”
叶老板整了整衣领,把那只鹅绒枕头递给林棋冰:
“谢谢团长,大家轮流睡一下这个枕头,一个多小时就能全体不困了。”
鹅绒枕头不愧是传奇级道具,按理说下一个睡觉的应该是林棋冰,她刚要找个地方,倏然,晏府内的夜风紧了起来,肃肃地剐过枝条,一阵萧索的寒意升起。
“怎么了?一下子起了这么大的风。”沐朗精神过来。
林棋冰也是面色沉重,思索着,千万别吹动屋檐下的铜铃才好。
不见红,不出金银铜铁声,不闻哭。
这三条禁忌里,见红已经能引来难缠的贴背鬼怪,那么后面两条又会招致什么后果呢?
就在几人凝神以待之时,外头蓦然响起了一阵瘆人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