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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晾衣服 敖丙紧攀住哪吒,呼出了声。……

    小吒儿很热情, 邀请小小龙一起去玩推磨。

    这游戏非常简单,只要不停地推动磨杆,就能研磨出美味的豆浆。

    小小龙害羞, 呆站在小吒儿身边, 好奇又陌生地打量对方。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短,却从未这般玩耍过。

    小吒儿是个急性的,被日头晒得浑身发热,再待不住, 率先握住磨杆,企图磨出浆汁来解渴。

    磨盘随着他的推动缓缓转了两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有种独特的律动。

    小小龙不安地看了会子, 慢慢靠近小吒儿,红着脸和对方一起推。

    他常年生活在海底, 凉爽惯了,头次觉得如此闷热,难受程度和小吒儿不相上下。

    磨出浆水, 便是能摆脱掉这种困境的方法吗?

    小小龙在好奇心和躁动的驱使下,尝试模仿小吒儿的动作。

    沉重的磨盘移动,仿佛车轮碾过岁月在向前走, 带着成长后的他们去往远方,领略全然不同的美妙景色。

    起初的不娴熟很快就被本能所代替, 两人的步伐从无章变为有序,交错着, 一前一后,由慢至快,推动磨盘不停旋转。

    小小龙陷入混沌, 耳边能听到凉风晃动树叶,也能听见鱼儿在河中甩尾,但那些声音只是划过,进不去心里。

    偌大的河边,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

    哪吒、哪吒、哪吒……

    敖丙紧攀住哪吒,呼出了声。

    磨盘在某一刻突然停下,足量的豆浆迸发而出,淋在小吒儿和小小龙身上。

    一切归于平静,唯有浆汁静谧相汇,融在一处。

    无论是在此之前,亦或是从此之后,都是那样的不分彼此。

    * * *

    次日,姜子牙早起出屋抻筋骨,难得见两个后生都醒了,十分体勤地在河边洗衣裳。

    “不错不错,有道是素衣无尘,心亦无垢,净一襟尘埃,便已胜过万千虚妄。”姜子牙面带微笑。

    敖丙和哪吒对视一眼,脸和耳根顿时烫如火烧,被夸得更没脸了。

    “欸,这怎么还晾着两套?”姜子牙走近些才发现小木屋旁的晾衣杆上,正挂着他俩昨日的衣裳。

    眼下洗的,似乎还没穿过。

    敖丙深底着头,用双臂挡住脸,恨不得钻进水里。

    原本洗一套是够的。

    昨夜他们换过衣裳才睡,谁知清早醒来,回想起那般光景,两人都心驰神往,就默契地又磨了次豆浆。

    这下可好,想消灭痕迹,居然被姜伯伯逮个正着!

    “咳,这衣服放得久了,怕落灰……正好有空,就顺手洗了……师叔啊,您有要洗的衣服没?来来来,我帮您!”哪吒大声嗓子,脸红得像煮过的螃蟹。

    姜子牙摆手,谢绝师侄的好意:“难得今天清闲,我去村子里转转。”

    “哦。”哪吒蹲回敖丙身边。

    “我、我们也去!”敖丙忽然站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姜子牙笑着答应:“哈哈,好啊。”

    哪吒:!!

    【干嘛要跟去?】

    哪吒用眼神寻问敖丙。

    他喜欢和敖丙独处,姜师叔不在,岂非正好?

    【出去走走嘛。】

    敖丙用眼神回答,害羞地将真实想法藏了起来。

    他、他现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万一等姜伯伯回来,他们把衣服晾得到处都是怎么办?

    姜伯伯那么聪明,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儿的!

    事到如今,敖丙才逐渐意识到来福小册子里的那些功法,和之前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原来快乐也会露出近似于痛苦的表情。

    冷不丁想起哪吒那时的模样,敖丙“啊”了一声,羞恼地拍拍自己的脸,抱着衣服跑过去晾。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那样的哪吒,也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昨夜的事。

    虽未经过正经教诲,可敖丙就是觉得,那是种很私密的行为。

    还是……藏着点好。

    “好嘛好嘛,”哪吒三两下拧干衣裳,跟在敖丙身后,“去就去呗。”

    “你想留下吗?”敖丙回头,小声寻问哪吒的意见。

    “嘿嘿,我听你的。”哪吒把自己衣服随便一搭,接过敖丙的那件,仔细抻平,“怎么着都成!”

    “……你真好。”敖丙轻声道。

    “那是!”哪吒得意仰头。

    敖丙忍笑,绕过去帮忙抻哪吒的衣服:“你自己的怎么不弄平一点?”

    哪吒挠头低笑,不说话。

    因为他知道,敖丙会来帮他。

    他的敖丙,一直都是这样好。

    * * *

    用过早饭,三人一起溜达着来到陈家村。

    这里的屯守是吴老二,离渭水河畔也最近。

    三人的心情很是悠哉,姜子牙打算巡完七个村后,就去镇上看看。

    他们如今在西岐稳定下来,该寻个谋生的法子才是。

    姜子牙的盘缠不多,在朝歌做生意屡屡失败,当官被九尾狐和申公豹各种刁难,也没拿到过月例。

    娶妻花掉一些,合离又送掉一些,外加舍出去帮衬流民们的,如今愈发捉襟见肘。

    与他相比,敖丙和哪吒手头倒是宽裕很多。

    敖丙的云涛锤能召唤出东海的海浪,卷携而来的海底珍珠成色不错,可换许多银两。

    至于哪吒,他的百宝囊里有太乙真人赠的家私,亦是足够他阔绰地生活数十载。

    两人曾安慰过姜子牙,请他不必为钱财的事烦忧,可姜子牙总归是过意不去。

    他身为长辈,合该庇护他们才对,怎可贪图享乐,不思进取。

    七十多岁,正是拼搏的年纪!

    姜子牙决定不硬.着头皮搞买卖了,就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摆摊算卦!

    此事靠谱,没有不成的道理。

    他要努力,将日子好好地过起来!

    这一路上三人都在商量卦摊事宜,未料刚一进村,就见不少人都用布巾围着口鼻,眉头紧锁,行色匆匆。

    有位本地人是认识姜子牙的,对他印象也不错,往常见了,定是要站住聊上两句,可这次居然直接走过,甚至还瞪他们一眼。

    好像是在生气。

    “嘿?那汉子,你站住!”哪吒哪里肯受这个,立刻叫住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瞪人?”

    陈耕田是个皮肤黝黑的庄稼汉,性子直来直往,说话也不会拐弯:“你们这些朝歌来的,可把村里霍霍惨了!”

    哪吒冒火,闪身到陈耕田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拎到半空:“你敢胡扯?”

    陈耕田个高体壮,足有一百八十多斤,哪里尝过被拎起来的滋味,两脚在空中乱晃,够不到地,顿时惊慌起来。

    他听朝歌的流民说过哪吒的本事,却只当是在胡吹,从未真信。

    眼下亲自感受到力量的悬殊,又苦挣不脱,这才知道害怕。

    “欸,有话好好说,先把人放下。”姜子牙连连摆手。

    哪吒手一松,将人甩丢在地:“村里到底发生什么了?速速招来!”

    “咳,咳咳……那帮流民身上有病,自己互相传不算,还感染我们,现在村里过半的人都病倒了,就剩我们几个体壮的还能撑。”

    “不只是我们村,凡事收留了流民的村子全都遭殃,没一个逃过去的。”

    “前两天还好一点,喝过药勉强能控制得住,可昨天夜里,那病突然就发开了,来得那叫一个凶!”

    “我家老娘婆娘现在全躺在炕上,上吐下泻,还发高烧,眼看着就要不中了!”

    “你说,这可不是你们这帮人祸害的!”

    敖丙蹙眉,认真回忆前世西岐在这个阶段是否爆发过棘手的疾病。

    没有印象。

    此病如此凶猛,照这个传染速度发展,估摸着很快就会传得更远,搞不好会让整个西岐陷入险境。

    真奇怪,剧情发展怎么和前世不一样?

    难道因为他的介入,无形之中改变了什么?

    陈耕田一打开话匣子,肚子里的苦水都憋不住地往外倒,越说越委屈,提到家人的病,还用手抹了抹泪。

    姜子牙面沉似水,哪吒亦担忧起村民们的境况,不再计较陈耕田方才的无礼。

    几人正说着,忽见远处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瞧模样都是陈家村里的本地户,手持耕耙、锄头等农具,群情激奋地往这边赶。

    “太欺负人了!这是要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啊!”

    “耕田那么本分的一个人都能被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次就算说破大天也不好使,你们这些外乡人,通通给老子滚出去!”

    一群人吵吵囔囔,明显是冲着这边来的,几个拖鼻涕小童跟在旁边不住起哄,讲述刚才看到的事。

    “就是那个黑头发的哥哥!他把耕田叔揍倒了!”

    “我亲眼瞧见的!牙都打飞了!”

    “对,门牙掉都没了,还有那姓姜的老头也跟着打人!”

    “那个蓝头发的妖怪也上了,用犄角顶人呢!”

    “肯定是要把耕田叔抓去吃!”

    “还想过来抓我呢!”

    小童们方才见陈耕田被哪吒拎住,急忙跑去找大人报信,一个抢着一个说,越说越邪乎,都想把故事形容得更夸张点。

    大人们好生气啊,都抄家伙了!

    还夸他们做得对,一个劲儿的追问更多细节!

    小童们鲜少受到这种程度的关注,嘴里更加没把门的。

    柴一架,这火就呼呼地烧起来了。

    第52章 摩擦 这毒,恐怕是来自于王城。……

    姜子牙想拉住哪吒,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阵罡风刮过,那气势汹汹的讨伐小队通通被掀翻在地,多嘴的小童们更是轱辘了好几圈, 吓得哇哇大哭, 鼻涕流满嘴。

    “这……”姜子牙失色,刚想制止,却见敖丙摇了摇头。

    “哪吒有分寸的。”敖丙悄声道。

    方才陈耕田讲出缘由时,他能看出来, 哪吒已动恻隐之心,即便生气,也会手下留情。

    那些村民们如今对他们有偏见,两边又起了矛盾, 单用言语很难沟通,争执起来只会浪费时间。

    倒不如先行震慑, 让他们安静。

    敖丙猜的不错,哪吒的确没动杀心,只用混天绫将这群人捆在一起。

    单是这一下, 胆子小的就老实了,光剩几个刺头还在嘴硬。

    哪吒举起拳,像打地鼠那样挨个在他们脑袋上敲包, 看得陈耕田直咧嘴,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疼。

    自古以来都是“凶的怕横的”, 哪吒又凶又横,连杀气都没放, 就震住了这帮村民,连小童们都吓得咬紧嘴唇,不敢再哭。

    姜子牙叹为观止, 感慨此法粗鲁,却实在有效。

    “你们这些笨蛋,得了病想法子治就是,把气撒在流民身上做什么?”

    “哪个愿意生病?都是天灾,难不成是他们故意感染你们的?!”

    “还有!话都不问清楚就开口骂,听几个小童胡诌就当真?该打!”

    混天绫霎时间又缩紧几寸,疼得村民们嗷嗷叫。

    屯守吴老二稍慢些才得到消息,着急忙慌地和村长往这边跑,瞧见这场面,立刻跪倒在地,求姜子牙等人莫要见怪。

    病情肆意,各个村都忙得焦头烂额,人的脾气也跟着涨,类似的摩擦越来越多,流民们的处境愈发艰难,对西岐本地人也开始仇视。

    原本还算融洽的两方人,现在闹得脸红脖子粗。

    再这样下去,估计就要暴动了。

    “我和哪吒去镇压其他村的闹事者,姜伯伯,您先调查病情。”敖丙蹙眉,决定从速处理。

    “也好,尔等切勿伤人。”姜子牙应允。

    哪吒和敖丙对视一眼,身影瞬间消失,只在空中留下两道云痕。

    * * *

    李耕田家中,姜子牙坐在榻边搭脉,为其病倒的母亲和妻子诊治。

    前几日病患尚未发烧,脉象也符合水土不服的症状,可这会子发作起来,非但浑身高温,翻开眼皮,连瞳孔都开始泛黄。

    隐隐约约的,竟还透出丝妖气。

    姜子牙未轻下定论,连走几家,发现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恩公,且不说药材紧凑,现如今倒下的那些人,已经连药汤都灌不进了……唉!早知一夜之间能严重成这样,昨天说什么也得向您讨个主意……”

    吴老二懊恼不已,眼角皱眉横堆,背也更佝偻了。

    村长也在旁摇头苦叹,没个主意。

    经过方才那通闹,村民们不敢造次,全都垂丧着脸躲回家中,总算是没来捣乱。

    如今家家户户都紧锁门扉,走在村里,不见人影,只能隔墙听见些若有若无的哭声。

    萧瑟至此,真是和死村没什么两样了。

    姜子牙沉吟半晌,命人取来病患排出的秽物放入罐中,又用艾草沾取患者的汗液,点火在罐顶焚烧。

    待艾草燃到一半,姜子牙从袖袋里掏出龟甲,凝神占卜。

    片刻后,卦出:离火居于乾位,坤土尽染金芒。

    离火,乃是对应病患瞳孔泛出的黄色毒焰;乾为天、乃朝歌方位。

    这毒,恐怕是来自于王城。

    坤土代表大地和百姓,金芒覆盖,那就是妖毒侵蚀众生。

    不妙,不妙啊。

    听闻此病最开始是自流民中而起,就更应了这卦象。

    原以为逃离朝歌就能远离是非,没想到,竟还有祸端。

    姜子牙念念有词,继续推演,看是否能有破解之法。

    一炷香后,哪吒和敖丙陆续回来,汇报其他村的情况。

    流民与本地住户的摩擦不小,已经发生过几起打架斗殴事件,一些村民甚至把寄住的染病流民抬扔到街上,拒不再留,态度强硬。

    最为严重的,要数苏妲己的处境。

    她虽未染病,却被不少人视为招惹灾难的祸水,认为九尾狐还残附在她体内,还流传出她就是九尾狐的说法。

    九尾狐在朝歌犯下的恶行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弄得人人都对“苏妲己”三个字心有余悸,哪怕告知众人真相,许多百姓也无法将这两者分而视之。

    自众人逃来西岐后,有关于苏妲己的流言就未停过,眼下怪病横行,那些缺医少药的、心有偏见的,立刻就将原因扣到苏妲己头上。

    哪怕苏妲己仍在昏迷,也说她是妖女害民,嚷嚷着只有将其烧死,才能铲除祸根。

    敖丙赶到时,村民们正在和梁生率领的护户和巡村们对峙,非要将苏妲己绑到村头架柴堆不可。

    梁生是那个村的屯守,挡在最前面,还被丢过来的石头砸破了头,狼狈至极,见敖丙如见救星,委屈得差点眼泪。

    敖丙化为龙身吓走暴民,暂解危机。

    如今苏妲己那边派了加倍的人手看护,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若想彻底平息这场纷乱,必得先治好感染者的病才行。

    “师叔,到底什么药能治,可有方子?钱的事不用担心,我们自去弄!”哪吒观姜子牙尚且沉着,猜他定有办法。

    姜子牙长叹一声,将妖毒的猜测告知二人,并根据卦象得出结论,这毒很可能来源于九头雉鸡精。

    “她不是死了吗?”哪吒拧眉,以为那妖还没死透。

    “我观不到那雉鸡精的生机,想来是身死毒存,一部分人不小心沾到,就带了过来。”姜子牙苦涩道。

    哪吒仔细回忆,想起雉鸡精的确擅长用毒,在鹿台附近还喷毒液攻击过他。

    当时哪吒并未在意,只是嫌脏,用混天绫弹挡开了。

    莫非就是那时毒气存留,在血壤锢仙阵破掉后蔓延到劳工们身上的?

    姜子牙听完哪吒的分析,觉得极有可能。

    毒气比毒液威力要小,加之被风散得稀薄,才只是让被感染者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

    不过姜子牙还是想不通,此毒为何会忽然爆发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雉鸡精本体已死,按理说毒气的威力,不该这般厉害才对。

    “还是先救人要紧,其中缘由,等护住大家性命后再细究不迟。”敖丙抓住重点。

    世间的毒大多都有解方,只要知其底细,便可寻出破解之法。

    “我仔细观察过,那雉鸡精的毒偏火性,需得用极寒之物入药调和,才可抵消……我记得离西岐三百里处有一座霜戟峰,峰顶有味“寒星草”,叶和根茎最是能清热降火,或许能缓解这妖毒的症状。”

    “敖丙,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记着,寒星草的花小而繁多,是淡紫色的;叶子对生,乃是卵形,根茎也比较细。”

    “听说那霜戟峰周遭气候异常,整座山峰都终年积雪,山内风大,气流强烈,御不得空,只能从山脚往上爬。”

    “更具体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你最稳重,遇到困难记得灵活多变,务必要小心。”

    姜子牙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篓递给敖丙,殷切嘱咐。

    敖丙挨样记下,正欲动身,忽见哪吒拿走药篓:“我和你同去。”

    “哪吒,那寒星草畏热,太过娇嫩,你天生火象,靠得太近可能会对其造成影响,还是留下吧。”姜子牙摇头劝阻。

    “啊?这……”哪吒语塞,忽然想起师父也曾这般嘱咐过,叫他不要靠近疗愈敖丙的药莲。

    啧!怎么天底下的草药都这么难伺候!

    “不过是采药而已,我去去就回,”敖丙拍拍哪吒的手,示意他放开药篓,“你就留下帮姜伯伯的忙吧,好吗?”

    哪吒松开手指,闷声道:“我送你,我的风火轮快。”

    敖丙:“不用,我自化龙去,不慢的!”

    嘭,蓝雾飘散,银蓝色的龙将药篓叼在口中,朝姜子牙和哪吒点头示意后,摆动着优美的身躯,御空远去。

    哪吒握紧拳,目送那龙的身影逐渐消失,心好像被活生生挖走一块。

    难受得很。

    “放心,敖丙靠得住,会平安无事的。”姜子牙缓声安抚,很快又将心思放过妖毒事件中的疑点上。

    “吴老二,我问你,这怪病最开始是在哪个村子里发出来的?”姜子牙问道。

    “就……梁生那个村吧!对,是他们村先病倒五个,当时就有人怀疑是苏妲己搞的鬼!”吴老二压低声,悄悄嘀咕,“您说,是不是真和那女人有关?没准,她就是九尾狐派来祸害我们的奸细呢?”

    姜子牙没答复,沉默片刻,背着手道:“走,先过去看看。”

    * * *

    救人事大,敖丙不敢耽搁,拼命摆动身躯,连四只龙爪都在努力爬云。

    他顺着姜子牙指的方向一路疾行,直到遇着一股极强的寒流,吹得他睁不开眼。

    敖丙驻足细看,但见不远处确有一座陡峭的雪峰矗立,心中暗猜应是到了,即刻降云落地,恢复人形。

    他抖擞精神,背上药篓朝霜戟峰进发,丝毫未察几百米处,一条青绿色的龙也随之落了下来。

    “终、终于分开了。”青龙甩开湿哒哒的、海草般挡在眼睛上的毛发,露出抹害羞的笑,“敖……丙……敖丙?嘻嘻嘻……”

    第53章 登峰 “嗨,邻居,好巧啊!”

    青龙暗喜, 刚要过去搭话,忽见敖丙回头,吓得他立刻藏到附近的石山后, 躲了起来。

    天呐, 怎么一下子看过来了?

    他、他还没准备好!

    青龙心乱如麻,躲得战战兢兢,生怕敖丙会找过来。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来寻,独自慌张的青龙又有点小失落。

    他扒着石壁, 悄悄探头,瞧见敖丙仍在继续前进,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身影就远成手指大小了。

    看来刚刚是没瞧见他。

    呼~

    青龙深深叹出一口气, 离开石山,隐匿身形继续跟踪。

    虽然他这些天一直都想和敖丙搭话, 但临到关头他却觉得,还是这样暗中观察最舒服。

    真、真的要在敖丙面前现身么?

    会不会太突然了啊。

    他很久没跟同族说过话,万一敖丙也觉得他是条怪龙, 不喜欢他怎么办?

    【恶心】

    【阴暗的家伙】

    【别跟我说话】

    【脑袋有病】

    【有你这种哥哥丢脸死了,在外面别说认识我!】

    想起弟弟们过去对他的讥讽,青龙越跟步伐越缓, 心也随之沉重下来。

    忽然,他双手拍击自己的脸, 把那些不好的回忆通通打散。

    “都已经下定决心要做出改变了,这次会不同的。”

    “敖丙是条温柔的龙, 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说那些过分的话。”

    “大不了再躲回河里嘛,万一他能接受我呢?”

    “啊, 又走远了!不行,我要鼓起勇气!失败也没关系,只是过去打声招呼而已,我能行,我可以的!”

    青龙握紧拳,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挺起胸膛,拽拽衣襟,又抻抻袖子,一边拨弄着湿漉漉的绿卷发,一边朝敖丙大步追赶。

    这次就算忽然对上视线也不要再藏起来了!会被当成是奇怪的龙!

    大方一点,扬起手,笑一个就好!

    “你好呀,敖丙,我叫敖元,是渭水的河神。”

    “嗨,邻居,好巧啊!”

    “哈哈,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啊,对了,我叫敖元,家在渭水,和你住得还挺近的,平时总能看到你呢!”

    “你嗨、不,你、你好!我是敖元,和你都是龙族,哈哈,可以交个朋友嘛?喏,这颗珍珠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吧!”

    敖元从袖子里掏出个贝壳,冲着敖丙的背影打开,露出鸽子蛋般大的紫珍珠。

    爹娘去世,弟弟们前几年也弃他远行,独留他一条龙住在渭水。

    黄河的水神很凶,不喜与他来往,别处的龙又住得太远,难以结交。

    敖元已经孤单很久了,长时间不与同类交流,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他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

    敖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一条龙,敖元偷听过他们谈话,得知对方还是从广阔的东海过来的。

    真好。

    有见识,性格又温柔,笑起来还那么好看。

    敖元经常偷看敖丙,但每次都要提防那个警惕的哪吒,但凡靠得近些,都会被对方发现。

    上次,敖丙独自在河里洗澡,他以为哪吒已然熟睡,刚想凑近,就被那家伙释放出来的杀气吓退了。

    回忆起当时被震慑的恐惧,敖元心有余悸。

    他害怕那个凶凶的哪吒,一点都不喜欢,更讨厌那家伙总缠在敖丙身边。

    如果可以,他想邀请敖丙到河底共同居住,成为新的一家龙。

    但他觉得,哪吒那家伙恐怕会是个障碍。

    要是能除掉就好了。

    敖元幽绿色的眼眸忽然变得阴测测的,整条龙都被低沉的气场所笼罩。

    他沉浸在阴暗的幻想里,发了会儿呆,等再抬头,发现自己竟跟丢了敖丙!

    糟糕,想东想西的,他怎么又犯老毛病!

    敖元无措徘徊,努力捕捉敖丙的气息,刚寻到一丝踪迹,却见天边飞来一道火光。

    不好!那是……

    看清来者,敖元脸色苍白,倏然化成一滩水淋洒在雪地里,遁回渭水。

    贝壳掉落,紫珍珠骨碌碌滚出老远,弹进雪堆。

    风一吹,便被掩得不见了。

    * * *

    霜戟峰不好爬,陡峭易滑,且常有寒风呼啸,刮得人进一步退两步。

    常人若想爬此峰,搞不好会搭进性命,敖丙以臂挡面,硬.顶着风艰难前行。

    村民们都等着这药救命,他耽搁不得。

    为抓地更牢,敖丙脱掉鞋,将双足化为龙爪,每走一步都将长甲勾进冰滑的雪面。

    如此一来,速度是提升不少,可脚底也冻得厉害。

    龙族耐低温,爪掌的肉球却有些脆,长时间踩着冰冰凉凉的雪,还是会觉得不适。

    敖丙每走十几步就抬起脚,缩缩龙爪,刚爬到半山腰,忽听后面有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

    还没等回头,整条龙就被抗在了肩上!

    “哪吒?你怎么来了?”敖丙诧异。

    “病倒的人多,你带的药篓太小,得多采点回去。”哪吒一手扛龙,一手拎捡到的鞋,又幻化出两只手帮敖丙穿好,“干嘛光着脚!”

    蓝色的龙爪晃晃,变回脚的模样,被哪吒拍掉雪,重新塞进暖和的鞋子里。

    “地太滑嘛,”敖丙喃喃道,“姜伯伯不是说你和那草药相克……”

    “哈!看我穿的什么?棉袄!”哪吒炫耀道,“这东西隔寒也隔热,我穿得厚,伤不到那寒星草!”

    敖丙这会儿才发现哪吒足裹了五六层棉衣,圆得像熊一样,憨态可掬。

    就是行动有点不便,没以前那般灵活了。

    “我自己走,这样太慢!”敖丙拍拍哪吒的肩。

    “哦,那我快点!”哪吒攒足劲,提速小跑。

    敖丙:“哪吒!”

    哪吒:“别动啦,你脚都冻伤了,还走什么?”

    敖丙:“这样太危险,山路难爬,一个不小心咱们都会摔下去的!”

    哪吒:“不会,小爷稳得很!”

    敖丙:“你……”

    倏然间,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滚落,沾裹着冰雪砸向两人。

    哪吒闪身,刚躲过,又见三块迎面而来。

    那石块一路滚雪,越滚越圆,等近到眼前时已大了一倍。

    哪吒怕颠动得厉害,迅速对敖丙改扛为抱,带着他跳空避开。

    谁知刚一落地,压顶而来的竟连数都数不清,瞧那架势,仿佛快要山崩!

    “可恶,怎么忽然这么多?”哪吒躲得不耐烦,懒得再避,用乾坤圈将砸在眼前的通通击碎。

    刹那间碎石崩飞,雪沫四溅,可落石的数量非但未减,反而越来越多,似乎峰顶有什么人正急着丢掷,恨不得把他们砸下去。

    敖丙蹙眉,隐约看见山顶有黑影晃动,顿时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对方手段如此恶毒,显然是想要他们的命。

    可恶!

    “你只管往前冲就是,落石我来击碎!”敖丙在哪吒怀中转换身形,让哪吒托抱住他的双膝,自己则架起云涛锤正面迎敌。

    “好!”哪吒不再分心,抱住敖丙迈开步子往前冲,赤脚生火,踩得冰雪尽融,半点不打滑。

    双方配合,速度更快,山顶那道黑影明显着急,忙得更加起劲儿。

    当两人即将冲到峰顶时,那黑影忽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嚎叫,试图以此来引发雪崩。

    “嗷呜呜呜呜!”

    那叫声明显掺杂了灵力,威力不凡,峰顶的雪当真有松动迹象,开始大片大片往下落。

    “住口!”敖丙暗道不妙,数次唤出海浪朝上打,却通通被猛烈的山风吹了回来。

    眼见那黑影越叫越凶,敖丙卯足了劲儿,一锤脱手,猛地朝那畜牲砸去。

    “嗷呜呜呜~嗷?!嘤嘤、嘤……”那黑影叫得正欢,未曾防备,被云涛锤砸个结实,连咆哮声都变了调。

    敖丙:……

    嘤?

    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狗叫?

    碍事的家伙总算消停下来,哪吒趁机破风而行,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峰顶。

    敖丙扶着他的肩落地,但见一只圆滚滚的黑狗正用两只前爪捂着鼻子哽咽,眼眶湿润,显然被砸得不轻。

    “哪里来的畜牲!”哪吒怒喝一声,抬脚要踹。

    胖黑犬挣扎着翻身滚远,甩甩脑袋,顶着肿成拳头大小的黑鼻子,冲两人龇牙威胁。

    明明怕得四肢发抖,却仍摆出副防御的架势,似乎是想守护什么。

    敖丙收回云涛锤,挥臂拦住哪吒:“等等!”

    这狗,他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不对,虽然毛色很像,但那人的狗身躯细长,应该不会胖成这样。

    “这狗性恶伤人,还是打死的好,留在世间也是祸害。”哪吒气道,“方才登峰的若是旁人,早就被它害死了!”

    胖黑犬呜呜直叫,似乎对这话很不满。

    敖丙身为龙族,多少能读懂其他兽类的意思。

    这犬有灵性,传达给他的信息就更明显了。

    【坏人!】

    【爬上来的全都是坏人!】

    【有我在,别想欺负我主人!】

    “峰顶有人,可能遇到了什么难处。”敖丙隐约解出这犬阻挡他们的缘由,“先把它绑起来,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胖黑犬便被混天绫捆成了球。

    “呜呜~呜!”嘴筒子被绫头绑成蝴蝶结,胖黑犬倍感屈辱,拼命挣扎,可再怎么反抗,都拦不住那两个人绕过它,朝身后走去。

    第54章 结识 胖成这样,他真的认不出来啊!……

    寒风凛冽, 刮得人透骨寒凉,仿佛穿再多的保暖衣物都无济于事。

    敖丙注意到峰顶的脚印很杂乱,从痕迹上看, 应是发生过打斗。

    数丈开外, 有名男子背对着他们盘膝坐在雪地里,似乎在对某种通体雪白的兽运功,周围却是倒着数具血淋淋的尸体。

    那些尸体喉咙断裂,血已凝固冻结, 从伤口来看,应是遭遇了野兽攻击。

    敖丙蹙眉,想起方才那胖黑犬朝他们龇牙时,齿间还残留着血痕。

    莫非是它做的?

    好凶狠的狗。

    运功的男人显然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却只是微微侧首,用余光看了一下。

    未起身, 亦未出言,大抵是施法期间动弹不得。

    难怪那胖黑犬要替主人护法。

    敖丙捏捏哪吒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拉着他慢慢靠近。

    那被施法的白兽生有六足,头似角鹿,正蜷缩着躺在地上, 腹部有五只巴掌大的幼崽在拱食母乳。

    月份太小,连眼都没睁开。

    母兽看上去很虚弱, 却对替它施法的人极其信任,温顺地伏在原地, 任由那银色光芒笼罩全身。

    “寒星草?”哪吒惊诧,只见那母兽的背部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淡紫色小花,形状正如姜子牙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是幅令人倍感不适的画面, 每一株寒星草细丝般的根部,都深深扎在皮肉之中,汲取着兽体血液做养分。

    “……寄生?”敖丙喃喃道。

    施法男子沉默着看了敖丙一眼。

    他裹着件厚重的黑毛大氅,兽皮遮面,只露出双沉静的眼眸。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敖丙草草打量了下那男人,目光落向他两手结出的复杂法印。

    看上去,很像是解咒的某种变形。

    “这些寒星草似乎与那母兽经脉相连,摘除时很容易伤及兽体,他应该……是在帮它。”

    敖丙隐约搞懂了目前的状况。

    要想解除掉那细发般的根须并非易事,需得全神贯注,可照那男子目前的进度来看,最少也得鏖战个三天三夜。

    瞧见那母兽蜷身护崽的姿态,哪吒不由心软,想起了殷十娘。

    被绑成球的胖黑犬在地上艰难拱蹭,发出哀求般的呜咽声。

    【别伤害我的主人】

    哪吒侧首,打消掉杀兽取药的想法。

    “先帮忙。”哪吒抬手欲解那药根,他悟性极高,那男人的解法看一眼就会,可手刚结印,忽然想起自己的灵气和那药草相冲,一时踌躇。

    “我来吧……哪吒,你把灵力输入我体内,帮帮我可好?”敖丙发现哪吒有些失落,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

    他知道,哪吒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对很多事都很在意,尤其讨厌束手无策的感觉。

    哪吒灵气太劲霸,在敖丙体内用水性转过一道,便可消除火燥。

    “好!”一听能帮上忙,哪吒立刻恢复了精神。

    为防止冲到敖丙,哪吒未敢在初起输送太多,而是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状态。

    只要敖丙眉头微皱,或是面色稍显痛苦,他就马上停下,等敖丙平息后再继续。

    水火不相容,敖丙要转换哪吒的灵气也需耗费神力。

    不过事有利弊,得益于哪吒的加持,敖丙剥离根须的速度逐渐加快,等两人配合得熟稔之后,更是成倍缩短了所需时间。

    淡紫色的寒星草簌簌掉落,逐渐露出母兽的背部。

    由于被寄生太久,哪怕草药已去,皮肉还是会留下坑洼,看得人心疼。

    母兽显然能感受到疼痛,时不时发出呜咽声,却并未做出反击或逃蹿的举动,只是辛苦地喘着粗气。

    怀里的幼崽们也注意到异常,停止吃乳,用小脑袋不停地拱蹭,安慰受伤的母亲。

    敖丙见状,难免怯手,拿不准是否该暂停,让母兽稍事休息,恢复体力。

    留意到他在迟疑,那男人目光坚定地摇摇头,示意敖丙继续。

    那眼神很是沉稳,敖丙虽未和其有过片语交流,却被其笃定的态度抚慰得安心。

    从剥离后的情况来看,寒星草寄生时对母兽的危害更大,若再耽搁,恐怕其性命难保。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剜肉去腐为妙。

    见敖丙点头示意,哪吒再次输灵,量也比先前增加不少。

    经过数次磨合,敖丙适应良好,已然能轻松接受。

    时间缓慢流动,寒风凛冽,却摧不动道心稳固的三个人。

    原本需要三天三夜才能完成的剥离工作,在哪吒和敖丙的介入下,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就顺利结束。

    当最后一株寒星草被取下,母兽发出声解脱般的长鸣,四肢伸直后倏然瘫软,虚弱地伸出舌头喘气。

    男人活动下僵硬的身体,缓慢站起身,拍落身上的积雪。

    他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很久了,双眼却不见疲色,郑重抱拳:“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好说。”哪吒摆摆手,上前一步,让敖丙靠在怀里恢复体力。

    敖丙的确有些累,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消耗不少。

    但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能撑住的。

    “装药吧。”敖丙半跪在地上捡拾寒星草,哪吒一口气从百宝囊中掏出五六个药篓,看样子是打算把这些都带回去。

    男人望着两人的动作,欲言又止。

    “对了,这头鹿是怎么回事?背上怎会长药草?”哪吒抬头,朝母兽的方向瞥了一眼。

    “此乃雪瑞兽,最喜生活在极寒之地,冰骨玉髓,是耐毒长寿的灵兽。”

    “雪瑞兽浑身都是宝,可一旦遭遇猎杀,身体各个部位蕴藏着的灵气便就在刹那间消散,变成普通肉块。”

    “一些猎户见杀不得,又难舍这神兽,索性就将药籽洒在其背部,用这兽的血肉滋养药草。”

    “如此培育,寒星草自是能变为更珍贵的灵药,可据我观察,雪瑞兽的精血也会被消耗殆尽,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这种兽本就稀少,被猎户们用这种法子磋磨,如今更是没剩几头。”

    “我撞见此事后,与那些猎户理论,叫他们莫要做此恶行,损耗阴德。奈何那些人一门心思想挣这黑钱,半点不听劝,被我赶走又去而复返,趁我解救这母兽时试图偷袭。”

    “幸好我家‘天天’神勇,一直在旁护卫,咬死了那群恶人。”

    “欸?奇怪,天天呢?”

    “天天?”

    那男子四处张望,冷不丁瞧见自家的胖黑犬被捆成球,双眸首次失了颜色。

    哪吒与敖丙面面相觑,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那只狗。

    原来不是恶犬,是条好狗啊。

    哪吒挠挠头,将混天绫收回腰间,还那胖狗自由。

    胖黑犬终于摆脱桎梏,抖抖毛,张开四爪,一头扑进主人怀里,“嘤嘤嘤”委屈成胖球。

    男人满眼心疼:“天天,你受苦了!”

    胖黑犬夹着嗓子嘤两声后彻底放飞,惨兮兮地嚎出驴叫。

    狗子哭成这样,本以为主人多少会生气,没想到那男人在和黑犬沟通片刻后,竟抱着胖狗,主动来找两人赔罪:“抱歉,是我家天天识人不清,险些误伤了二位。”

    敖丙见那男人竟这般有礼,忙尴尬地朝他摆手。

    哪吒打量片刻,对这家伙印象不错。

    礼貌得体,还有副慈悲心肠,是位值得尊重的汉子。

    三人浅聊几句,颇为投缘,在收集寒星草的过程中,哪吒便将村民中毒一事告诉了他。

    男人面色凝重,连声问是否需要帮忙,愿助一臂之力。

    正说着,那母兽又发出声凄惨的哀嚎,背上的伤还在不断流血。

    见男人左右为难,敖丙率先开口,谢绝了他的好意。

    “不过这霜戟峰险峻,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跑到这来?”哪吒对这人有点好奇。

    “我欲拜一位高人为师,修习仙术,来此处摘一株寒星草,便是他对我设下的考验。”男人苦笑道。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愁眉不展?喏,带回去吧。”哪吒说着,扔给他一株。

    “不行,人命为重。我修习仙术不为长生得道,只愿能用这身本事护佑苍生。考验不成,我另寻门路便是,万不可因一己之私耽误正事。你们把这些都装走吧,多带回一株,便有机会多救一人。”

    男人这番话说得正气浩然,令人振聋发聩。

    哪吒与敖丙对其肃然起敬,不约而同地萌生出想要结识的念头,齐齐对其抱拳拱手。

    敖丙:“在下东海敖丙。”

    哪吒:“在下陈塘关哪吒,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男子闻言,亦是端正身形,抬手解开围在脑袋上的兽皮。

    山风忽烈,倏然显出那白玉雕就的英俊面容来。

    剑眉斜飞入鬓,额间银芒乍破,一道竖痕勾勒出神圣的天眼轮廓。

    敖丙怔愣,万没想到前世遥遥见过的显圣二郎真君,竟会在此处遇到!

    “在下灌江口杨戬,幸会,幸会。”

    “这是我的爱犬哮天,其实它真身并非如此……圆润,只因前些日子偷吃那位高人的晚膳,才被施法惩戒,变成了这般模样。”

    杨戬摸摸自家灵犬的头,无比怜爱。

    敖丙:……

    怪不得刚才看着眼熟。

    胖成这样,他真的认不出来啊!

    第55章 奸细 他不该在意的,对吧。

    哪吒没听过杨戬的名号, 只在心中默默记下,一转头,却见敖丙盯着对方的脸发呆, 神色奇怪。

    不过, 那怔愣持续的时间很短暂,眨眼的功夫就又恢复了正常。

    “杨、杨大哥,”敖丙选出个较为合适的称呼,将一株寒星草的花折下来, 递给他,“姜伯伯说过,这草的叶和根茎可入药,想来花儿应是无用的, 您带着它回去,也好向那位高人交差。”

    杨戬闻言面露喜色, 不再推诿,伸手接过。

    几片飘荡的冰晶落入哪吒眼中,凉得他眨了眨眼。

    哪吒想, 这是个好法子。

    两全其美,挺好的。

    雪瑞兽伤势严重,杨戬决定将其带回高人的住处医治, 顺便收养那五只未断乳的幼崽。

    见杨戬和哮天犬皆被冻得身体僵硬,哪吒主动凝出两朵掌心焰交给他们。

    他善于控火, 能随意调节火焰的温度,杨戬将其揣进怀里, 顿时浑身转暖,连哮天犬也顶一朵在头上,尾巴欢摇, 乐成了斗鸡眼。

    “再会!”

    “再会!”

    三人就此别过,临行前,敖丙背着药篓,最后看了杨戬一眼。

    “笑什么?”哪吒忽然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敖丙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

    前世哪吒和杨戬是好兄弟,两人经常并肩作战,封神大战结束后,还共同在凡间游历修行过。

    如今亲眼瞧见他们二人会面,敖丙仿佛在看话本,隐隐的还有点小激动。

    “嘻嘻。”敖丙笑容神秘。

    “什么嘛。”哪吒唇角下压,不太痛快,却又被敖丙笑得没脾气。

    “快回去吧。”

    “……哦。”

    哪吒闷闷不乐。

    杨戬是个好人,他很欣赏,按理说,敖丙会喜欢也很正常。

    他不该计较这个。

    哪吒失落,黑焰般张扬的长发悄然蔫了几分。

    他不该在意的,对吧。

    * * *

    两人往返得很快,当他们把六个装满的药篓全部带回去时,姜子牙刚完成对所有村子的情报搜集。

    性命垂危者共有三百余人,其余症状稍缓者数量加在一起已然过千。

    尽管现在各村都很注意防范,努力将患者们隔离,但传染的情况仍未被彻底遏制。

    情形严峻,已然惊动了掌管民政事物的司徒前来查看。

    司徒对姜子牙此人颇有耳闻,听其汇报过妖毒之事,又见敖丙和哪吒带回来的寒星草品性不错,犹豫再三,准许他们先熬出一部分药来,给几名重症者试服。

    兹事体大,马虎不得,唯有确认此药起效,才能广泛推使。

    陈耕田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申请让家人当第一批试药者。

    为确保药性,姜子牙拿起蒲扇亲自煎药,细心掌控火候。

    待药煎得,众人眼看着陈耕田把那黑乎乎的苦汤给妻子和母亲灌下,心都被揪了起来。

    原以为加入寒星草的药会立竿见影,谁知才灌半碗,陈母忽然面色痛苦,将腹中的药全都吐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即刻骚动起来,司徒脸色阴沉,屯守吴老二和村长更是发慌,唯独姜子牙岿然不动,低头检查陈母吐出的污物。

    在黑色的药汤之中混合着不少明黄色的液体,稍稍靠近,还能嗅到腥臭的妖气。

    陈耕田端着药碗,不知该如何是好。

    “继续喂。”姜子牙沉稳示意。

    “啊?都吐成这样了,明显是药不行,怎么还能接着灌?”

    “耕田啊,你娘今年都多大岁数了,哪经得起这样折腾啊!”

    “别听这个江湖郎中的,让你娘缓缓吧!再吐两回,命都要没了!”

    围观的村民们不忍再看,觉得这是在瞎胡闹。

    但有司徒在此坐镇,又畏惧着哪咤和敖丙的神通,那些人也没敢上前阻拦,只是在屋外唉声叹气。

    陈耕田被那些闲言碎语戳脊梁骨,急得浑身冒汗,一时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耕田啊,拿、拿药来。”陈母哑着嗓子,虚弱道,“我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两腿一蹬去找你爹……”

    “你别说,刚才吐完,胃里好像舒服点了……”

    “再试试……药死也比病死强!”

    陈母的坚强也感染了旁边的儿媳妇,两个人的手握在一处,都决定挺下去。

    陈耕田双目发红,不再犹豫,咬着牙给母亲硬灌,姜子牙亦拿起药碗帮忙。

    等两碗药下肚,屋内早就已经不成样子,连司徒都待不下去,被熏得站在外头。

    哪吒和敖丙上过战场,习惯了各种刺鼻的气息,一直留在里面帮忙。

    半炷香过后,陈家终于传出好消息。

    原本生命垂危的婆媳二人脸上再度浮现出血色,体内的妖毒已被尽数拔除!

    “好,好啊!”司徒长舒一口气,庆幸总算是保住了乌纱帽。

    他允许姜子牙对病患私自用药可是担了风险的。

    万一真出什么岔子,陈耕田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西伯侯姬昌向来注重民声,一旦闹将起来,他肯定要被上面追责。

    幸好,事成了!

    原本对姜子牙这个外乡人抱有偏见、质疑药性的村民们亲眼看见成效,态度立刻发生动摇。

    除去些爱看热闹的混子之外,来这里眼巴巴蹲守结果的,家中几乎都有人患病。

    管他什么本地还是外乡,只要能治病救人,那就是降世的活菩萨!

    司徒即刻安排人手,将寒星草发放到各个村里,按照姜子牙给出的方法煎熬。

    村民们踊跃相帮,凡是有煎药经验的全都围了过来,多少都想出一份力。

    姜子牙擦去额头上的汗,叹服村民们的凝聚力。

    百姓的生活状态,也侧面反映出了管理者的本事。

    村民们亲如一家,村长里正尽职尽责,连司徒都来得及时,协调上下,处理妥当。

    哪怕有些排外也无可厚非,警惕性足,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法。

    回忆起朝歌城那乱成一锅粥的混沌模样,姜子牙连连摇头,只觉这两地的差距愈发分明。

    良禽择木而栖,看来他这次的选择实乃明智之举。

    “姜伯伯,大家感染到的妖毒可能彻底根除?霜戟峰上的寒星草都在这里,若再复发,恐怕……”敖丙担忧。

    “老夫算过,此劫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姜子牙捋须,目光锐利如刀,“接下来,才是正事。”

    * * *

    “各位,苏妲己那边又有人暴动了,劳烦过去帮个忙,好歹护住那位姑娘!”

    梁生气喘吁吁跑来,朝正在扇火煎药的流民们双手合十,满脸恳切。

    这是村尾一块露天的空地,一口气摆了十几个药炉,自打司徒派人分下寒星草后,还能动的流民们就火速开工,生怕耽搁。

    “咋又闹起来了?真是没个消停!”

    “这种时候怎么还窝里斗?那苏姑娘睡得好好的,招他们惹他们了?”

    “唉,梁生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正煎着药呢,离不开人呐!”

    “要我说还是过去看一眼吧,别真闹出什么事儿!姜恩公亲口吩咐过要咱保住那女人,可不能言而无信!”

    “那药咋办?人家发药的时候都说了,寒星草数量有限,用时要加倍小心,不能浪费!”

    梁生听流民们议论到这会儿,马上插话道:“那我就留下来看药吧!我前阵子脑袋被那些村民用石头砸过,晕得厉害,听不得吵。”

    流民们记得他头破血流的样子,很快心软了下来,再加上梁生这个屯守平日里好说话得很,对大家颇为照顾,无论谁去找他,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

    如今见他这般恳切,哪有不肯的道理。

    一番商量后,众人只留下两人和梁生一起看炉子,其余的全都撸胳膊挽袖子,往苏妲己的住处赶。

    梁生接过扇子看炉,目送流民们走远,心里跳个不停。

    剩余的两人皆身体瘦小,性格也木讷听话,更不会对他防备。

    梁生咽咽唾沫,从袖兜里掏出一小撮草木灰,悄悄撒进药炉里。

    哪吒和敖丙去采寒星草后,姜子牙挨个村巡视,将此事告知大家以作安抚。

    梁生不敢延误,忙悄悄去村头的土地庙处焚香,将消息通传给远在朝歌的申公豹。

    早在修建鹿台那会儿,他便是申公豹安插在姜子牙身边的眼线,负责随时通报其动向。

    申公豹之所以能得知姜子牙和哪吒的计划,提前布好破坏土遁的法阵,便是得利于此。

    梁生的生辰八字被申公豹捏在手里,若不听话,随时都会命丧黄泉。

    他是个卑微小民,即便知道孰善孰恶也没得选。

    哪怕苟延残喘也好,梁生只想活下去。

    原以为血壤锢仙阵一成,就算是熬到头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竟会跟着姜子牙来到西岐。

    流民们初来乍到,数量太多,正是最缺管理者的时候。

    梁生抓住机会毛遂自荐,成功当上七位屯守之一,拿到了方便行事的职权。

    他不敢怠慢,刚安定下来便四处找香,与申公豹重新取得联系。

    此法是申公豹传授与他的,只要焚香时念其三声法号,便能实现千里传音。

    申公豹掌握西岐这边的情况后,很快给他下达了重要指令。

    传播妖毒,挑拨流民与村民之间的关系,瓦解姜子牙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最好能害得姜子牙声名狼藉,无颜留在西岐!

    第56章 刑讯 好歹,是把苏妲己给保住了。……

    流民中的确有人沾染了雉鸡精的妖毒, 但那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在中毒初期用调理肠胃的药医治,便可痊愈。

    为让疾病扩散严重, 梁生依照申公豹的嘱咐, 利用屯守之便在领取药物时,特地偷走了几味药。

    药方比例失调,原本能相互平衡的草药反倒变成了毒害。

    其中有一味药材名为“附子”,性大热, 且本身带毒,若使用得当,原是可增强人体内阳气。

    可如今和同属火性的妖毒相结合,那便是烈火烹油, 越吃越加剧症状。

    梁生卖力在各村之间奔走,表面上看热心助人, 实则是想找各种机会下手。

    眼见这病反复无常,不见起色,流民头领彭大屡次想找姜子牙相商, 却都被梁生花言巧语地给劝住了。

    于是,病患就这样越传越多,直到事态逐渐无法控制。

    姜子牙新屋落成那日, 是梁生能拖压的极限,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再阻拦下去,他就会有暴露的风险。

    梁生无奈, 只能连夜将感染者的秽物悄悄投入各个村的井中,让更多的人染上此症。

    灾成,流民和村民之间的矛盾没用他怎么挑唆, 就自发地形成了。

    早上听说陈家村那边有村民和姜子牙等人起冲突时,梁生悲喜交加,既庆幸任务完成,又替为虎作伥的自己感到悲哀。

    没想到姜子牙见多识广,居然会派敖丙去采寒星草。

    此局若是被破,申公豹定要治他办事不力之罪。

    梁生害怕小命不保,只得趁兵荒马乱之际,悄悄焚香报信。

    这次,他得到的任务是往药炉里掺“草木灰”,据说如此便可抵消掉寒星草的药性。

    棘手的是,因为司徒大人的介入,村里现在多了不少官兵巡守,药也看得严实。

    他刚才硬着头皮扯谎才寻到点空隙,可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扰乱这一个村。

    届时排查起来,他这个屯守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露馅。

    这处境,真是愈发艰难……

    嗯?

    梁生正忙活着,忽见一片阴影盖了过来。

    抬头一看,只见哪吒和敖丙竟一左一右站在身边,同时凑身往那药炉里望!

    梁生大张着嘴,喉咙仿佛卡了鱼刺。

    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不好!这是圈套!

    他中计了!!

    梁生二话不说,转头就想跑。

    他见识过那两人的神通,知道在劫难逃,但这是求生的本能反应,哪怕是苟延残喘,他也想再挣扎一下。

    啪!

    哪吒一脚踩住他左小腿,直接将其踏碎。

    “啊啊啊啊啊!”梁生痛得钻心,扑通一声倒下,摔了满脸泥灰。

    敖丙拿起勺子,试图把刚刚的草木灰捞出来,发现已然散开,不觉蹙眉。

    “哼!”哪吒抬脚,将其大腿骨也踩碎。

    梁生刹那间失声,两眼翻白,痛得浑身抽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的,真是看走了眼!”哪吒脚下用力,不断碾踩,“敢祸害小爷的药?哈,你长了几颗脑袋!”

    梁生十指狠狠扣抓地面,如同被慢刀子割肉,再度发出的惨叫声中满是承受不了的绝望。

    余下的两个看炉子的流民吓得不轻,若非瞧见稍慢些走过来的姜子牙摆手安抚,差点撇开扇子逃跑。

    敖丙接手熬药的差事,放心地把刑讯工作交给哪吒。

    梁生是个有脑筋的,惯会耍嘴皮子,好言相问定会能骗就骗,少不得要浪费时间。

    一次打痛,接下来也就省力了。

    * * *

    半个时辰后,药煎得,被支走的流民们嘀嘀咕咕地回来,冷不丁瞧见地上有个血葫芦,差点以为见了鬼。

    “来分药吧。”敖丙招招手,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哪吒是杀神,向来只杀不渡,如今又在气头上,依着他的性子,合该将梁生活活打死。

    奈何姜子牙不忍,好歹将其拦下,给梁生留了口气。

    “我这个师兄,鬼点子还真多。”姜子牙提起申公豹就头疼,“梁生,我且问你,似你这般的细作还有多少?”

    梁生疼痛难忍,却不敢不答,只能艰难地摇摇头。

    其实,他省去了很多话。

    申公豹自从当上国师之后,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给各地安插眼线。

    他只是个混进流民之中的小卒而已,整个西岐内究竟有多少同党,他就不知了。

    但姜子牙不问,他也就没答。

    梁生不敢扯谎,只是奓着胆子留下点底。

    这场病来得奇怪,姜子牙早晚要调查的,如今单揪出他一个,算他倒霉。

    好歹,是把苏妲己给保住了。

    梁生闭眼躺在地上,气若游丝。

    苏妲己被九尾狐附身太久,如今虽与其分离,在意识薄弱之际,还是会受到对方的操控。

    每当深夜,昏迷的苏妲己就在村子里四处走动。

    梁生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一旦有村民靠近就主动现身,为她打掩护。

    说实话,他也不清楚苏妲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九尾狐能操控这具身体的时间越来越长,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远距离控制。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偶有村民远远地瞧见过苏妲己夜行,结合最近怪病四起,那妖女的谣言也就风一般吹起了。

    现如今,苏妲己身边看护增多,再沉睡下去也并无益处。

    他估摸着,九尾狐应该很快就会让苏妲己醒来。

    眼下他是折了进去,但能咬死保住这个秘密,也算有功。

    申公豹,应该不会对他斩尽杀绝吧……

    “唉,老夫知道,那恶道必是用邪法胁迫于你,你虽有错,却也是身不由己。”姜子牙幽然叹气。

    梁生闻言一怔,虚弱地抬起眼皮。

    “幸好没闹出人命,你今日遭的这通打,便算赎罪,往后切记要诚实做事,改过自新……至于申公豹那边,我定会想办法还你自由。”

    姜子牙对血人般的梁生语重心长,眼中的慈悲看得对方眼圈一红,骨折筋断也没流出的泪,就这么淌了满脸。

    梁生嘴唇颤动,不知这话到底该不该信。

    姜子牙究竟是真想救他,还是在打温情旗哄他说出更多秘密?

    在申公豹手下战战兢兢活了这么久,梁生不敢轻信任何好意。

    但,万一呢?

    梁生咬住嘴唇,低下头,痛哭流涕。

    感动过后,理智又重新占据上风。

    梁生没本钱冲动,他要等一等。

    若姜子牙真能还他自由,那他……或许还有机会,重新做个人。

    * * *

    新熬制成的药效果极好,虽排毒时颇为痛苦,但有过陈耕田那家的先例,众人都能安心忍下。

    “哎呦,咬咬牙,再灌它一碗!我可是亲眼瞧见了,这是神药,耕田他娘病成那样都救出来了,你咋个不行?”

    “喝!看看你吐出来的,都是毒!对这猛病就得下猛药!”

    “你们别当这药是白来的,我听说那霜戟峰险得嘞!敖丙兄弟和哪吒兄弟费老大劲才弄出来的,冒着险呢!”

    “这回可多亏恩公们,没他们,再过两天,咱们都得死绝了!”

    “老王,现在你知道叫恩公了?当初被哪吒兄弟那红绸绸绑住,就数你骂得最凶!”

    “我骂甚了!再说,我不也挨揍了么!哎呦你可不知道,哪吒兄弟那拳头硬得嘞……”

    病一好,村民们的心气儿就跟着顺,白天还和流民们吵得要死要活,这会儿也不提要撵他们出去了。

    对姜子牙等人更是当菩萨一样敬重,只当他是神医在世,连司徒都对其礼遇有加,说要将此事上报,申一笔赏银奖给他。

    此外,还会有牌匾相送,全县巡街,宣扬他的美德。

    姜子牙不喜这般张扬,婉言谢绝,司徒见状,更赞他是高风亮节,特地知会三名里正,叫他们遇到难事都可找姜子牙商议。

    虽是口头上的吩咐,态度却很明显。

    这七个村的管辖权,算是半放给姜子牙了。

    三人忙活半天,直至黄昏才得清闲。

    彭大在姜子牙面前打了自己无数个耳光,只悔识人不清,差点耽误大事。

    “此事也算是个警醒,今后小心便是,不过流民们一直寄住在村民家也不是办法,还是该早早搬出,寻个正经住处。”

    姜子牙并未苛责,却也认真提点了彭大。

    彭大擦擦泪,没有不依的,从此更对姜子牙马首是瞻,有事直接通传,再不敢擅作主张。

    趁时机正好,姜子牙用此番功勋向司徒讨了笔经费。

    他不要个人封赏,只愿司徒能另划出块地,助流民们建盖三个新村,安稳度日。

    这事不简单,司徒没法立刻答应,却也表示会尽力争取。

    送走司徒后,姜子牙三人亦告别村民们,返回河畔木屋休息。

    回去的路上三人才想起来,今日原是打算去镇上寻个摆摊算卦的好位置来着,没想到竟耽搁到现在。

    幸好事情顺利解决,也算积德行善。

    三人随口闲聊,敖丙问姜子牙是如何怀疑到梁生头上的。

    “我猜到村里或许有人估计搅浑水,便悄悄打听是否有人频繁往返于各个村,当时就将范围缩小到十余人。”

    “而后,正好遇上彭大来找我认罪,讲起被梁生拦过的事,我才着重调查他。”

    “待得知他跟村长打听过何处有香,又经常去拜土地庙,事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以香传讯是阐教弟子惯用的手段,能跟我有这般仇怨,想操纵民意逼走我的,也就只有那位好师兄了。”

    敖丙听得出神,感慨姜子牙果然神机妙算,不愧是未来周武王最信赖的丞相。

    两人聊得兴起,唯独哪吒低着头闷闷走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他的异常,敖丙稍落后两步,和他并肩而行:“累了吗?”

    哪吒摇摇头。

    “饿了?我回去烤鱼给你吃?”敖丙又问。

    哪吒忽然止住脚步,停在了原地:“咳,你先跟师叔走吧,我有事,待会儿就回。”

    “什么事?我和你同去。”敖丙拉住他的手。

    哪吒默了默,慢慢把手抽出:“不用……你歇着吧。”

    说罢,不等敖丙再问,踩上风火轮径自离开。

    敖丙眨眨眼,呆住了。

    什么情况?

    哪吒居然,想和他分开?!

    第57章 送花 敖丙好黏他啊~真是没办法~……

    姜子牙连唤两声才喊得敖丙回神。

    敖丙含糊应着, 跟姜子牙继续走。

    刚刚还挺有谈兴的,可这会儿,他却没了心情。

    哪吒这家伙, 干嘛神神秘秘的。

    有什么事非要背着他不可?

    姜子牙看出敖丙情绪低落, 耐心开解:“我知道你们兄弟俩感情深厚,但任谁都会有秘密,此乃人之常情啊。”

    敖丙脚步沉重。

    他知道这话有道理,连自己也隐藏了前世的回忆。

    哪吒的秘密, 又会是什么?

    从相遇到现在,哪吒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如水晶般透明,无论是情绪还是心思,全部坦诚得很。

    敖丙没想过, 这样的哪吒有一天也会对他竖起小小的围墙。

    他下意识地想探究那墙背后的东西,却又很快甩甩头, 遏制了这种想法。

    不行。

    他要尊重哪吒。

    既然哪吒有事想瞒着他,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吧。

    嗯,他得接受各种样子的哪吒才行, 就像适应对方逐渐从七岁孩童长大成人那样。

    谁让他喜欢哪吒呢?

    整理好思绪,敖丙脚步再度变得轻盈,和姜子牙谈起在霜戟峰偶遇杨戬一事。

    姜子牙听得连连赞叹, 心中对其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此子并非池中物,或许将来能有和他共成大业的机缘。

    转眼间小木屋就在前头, 敖丙忽然瞧见有东西在自家门前闪。

    他快步走近,只见那是堆紫色的珍珠, 粗略数数约莫有二三十颗,各个圆润华贵,用巴掌大的贝壳盛放着, 璀璨生辉。

    “这……”敖丙莫名其妙,拿起贝壳端详片刻,又发现旁边的地面上用树枝划留了字。

    【送给你丙】

    谁放在这儿的?难道是村民想感激他的采药之恩?

    不对,这珍珠成色太佳,寻常村民哪里有这般大的手笔。

    那到底……

    敖丙抬头看看四周,并未见谁徘徊逗留。

    他犹豫片刻,将装满珍珠的贝壳放到屋外角,免得进出时踩到它。

    这礼物来历不明,他不能收。

    不过,他很好奇。

    【你是谁】

    敖丙捡根树枝,学着对方的样子,在贝壳旁留下讯息。

    “敖丙~”

    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呼唤让敖丙抬头,看向天际。

    那是哪吒的声音,也是那家伙的习惯。

    无论相隔多远,只要看见一点点敖丙的身影,哪吒就会大喊他的名字。

    炙热,炽烈,宛如一团燃烧着的火。

    眼下,那抹绚丽的红色正自天边的晚霞坠落,脚踏风火轮,黑发张扬,满怀鲜花多到六只手臂都抱不住,溢散在风里,于空中留下一路□□。

    敖丙缓慢起身,怔怔地看着哪吒降到眼前。

    花瓣轻摇,黑发逸动,六只手臂齐齐伸直,将那数不清的鲜花举向他。

    “送你的!”哪吒仰头,露出抹得意的笑,“嘿嘿,好看吧?”

    殷红的芍药、素白的木槿、浅紫色的忍冬缠绕藤蔓,绯艳的石榴花、层层叠叠的棣棠,鸢尾、茉莉、月季、凌霄,甚至有绣球花作点缀。

    而在这一大捧沉甸甸的、馥郁芬芳的花束中,最多最多,莫过于粉白色的桃花。

    正如翠屏山上,敖丙每日供在神像案前的一样。

    敖丙晕头晕脑地接过,却根本抱不住,一个不小心被花埋没,险些跌倒。

    “欸!”哪吒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挤开那堆锦簇,将敖丙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糟糕,他毛手毛脚的,砸到敖丙了!

    哪吒另外四只手臂无措地摆动着,觉得自己有点弄巧成拙。

    他光想着要给敖丙最好的,采来采去都觉得不够,是不是贪多了?

    敖丙从未说过喜欢花,哪吒也没想过要送他这个。

    可霜戟峰上,看见敖丙采寒星草的花给杨戬时,哪吒才想起来这茬。

    真可惜,他不是第一个被敖丙送花的人。

    幸好,他能第一个送给他花。

    “哪吒。”敖丙闷在他怀里轻声道。

    哪吒:“嗯?”

    敖丙:“抱抱。”

    哪吒:“不是已经……”

    敖丙在他怀里蹭了蹭,喃喃道:“抱抱。”

    听到这句重复的话,其余四只手臂在脑袋反应过来前率先动起。

    感受到被六只手紧密缠抱,敖丙这才舒心,发出声满足的喟叹。

    哪吒嘴角慢慢上扬,笑容藏也藏不住。

    敖丙好黏他啊。

    真是没办法。

    哪吒知道自己挺招人喜欢的。

    嘿嘿。

    嘻嘻嘻嘻嘻。

    哪吒稍稍用力,抱得敖丙双脚离地,带着他开心地晃来荡去。

    敖丙怎么这么喜欢他呀~

    哈哈哈!

    他该早点给他送花的,真是,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哪吒低头,在敖丙脸上“啵啵啵”亲了好几口,稀罕得不行。

    他家小龙真可爱!

    “哎呦,采这么多花儿,是要做什么?”姜子牙方才回屋子小憩,听到响动推开窗,正看到那边的鲜花堆了满地。

    姜子牙:“想做鲜花饼?”

    哪吒:“不是,给敖丙玩儿的。”

    姜子牙:“看着不错啊,给我两朵?”

    哪吒:“啊?这……这……”

    姜子牙:“臭小子,还舍不得了?”

    哪吒:“咳,明天我再给您摘。”

    “哈哈,算啦!”姜子牙逗够了,笑呵呵地关上窗。

    哪吒难为情地挠挠头,忽然衣襟一紧,整个人被拉低。

    啵~

    敖丙松开哪吒的唇,面如火烧。

    哪吒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嘭!

    房门被一脚踹开,而后又重重关上。

    门外空无人影,只剩下缤纷花海。

    * * *

    给出讯号的是敖丙,但当哪吒急吼吼地扑过来时,他还是有点害怕。

    哪吒这次很急,不似先前那样温柔,连衣物都是被撕开的。

    敖丙起先还能坐着,越吻胳膊越使不上劲儿,最后连简单的支撑都做不到,直接瘫倒了下去。

    哪吒好像很饿,不满足于亲吻,连啃带咬的,比他这个龙族还像野兽。

    尤其是吃到樱桃的时候,更是津津有味,不管敖丙如何推他的脑袋,都如着了魔般停不下来。

    敖丙害怕发出奇怪的声音,胡乱把枕头拉过来咬着。

    他知道哪吒不会吃掉他。

    可、可,哪吒怎么还不停啊。

    敖丙不自觉地屈起膝盖,想要把哪吒隔开,谁知忙乱之中,小小龙竟也跟着凑热闹,娴熟地和对方打招呼。

    察觉到有更美味的食物,哪吒忽然松开樱桃,扶住了他的膝盖。

    敖丙豁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哪吒抬眼,在敖丙的注视中,慢慢移动脑袋。

    东海有许多美食,其中最为珍贵的,还要属海盐棒棒糖。

    哪吒似乎知道它太脆弱,吃的时候并没有用牙咬,而是小心翼翼地吮。

    海糖原本不易化,起码上次是这样的。

    可大概是因为哪吒嘴巴温度过高的缘故,没过多久,棒棒糖就化出了奶油夹心。

    哪吒舔舔唇,将其吞噬殆尽。

    再抬头时,敖丙眼眶红红的,双目涣散,短暂地失去意识。

    若是在以前,哪吒可能会担心他是否讨厌,但有过上次的经验,他知道,敖丙应该是欢喜到了极点。

    哪吒笑笑,俯身爬过去,安抚着感受余.韵的爱人。

    等敖丙回过神,眼前便是哪吒那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你、你从哪里学来的?”敖丙戳戳他的脑门,又羞又恼。

    “来福的小册子啊,”哪吒拉过他的手,带他去找小吒儿,“你不是也看过嘛?”

    敖丙慢吞吞地思索片刻,还真在脑海里找到了相关画面。

    原来那招式是这个意思。

    小吒儿热得不行,它刚才就馋那海盐棒棒糖,可惜哪吒只顾自己吃着开心,都不理它。

    现在,总算是顾及到了。

    小小龙困倦,独自回去休息,只剩下敖丙陪着小吒儿磨豆浆。

    听着哪吒在耳边愈发沉.重的呼吸声,敖丙的心也随之加快。

    小册子在回忆里完全打开,哗啦啦地翻页,重复着他们做过的事。

    原本不开窍的脑袋豁然醒悟,从结尾翻到开头,敖丙忽然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在一起。

    他们现在做的这些,终究是差了点。

    想要怀上宝宝,真真切切地融为一体,还需要最为关键的步骤。

    先前在河里洗澡时,哪吒大抵是想那样做的,可他当初太害怕,逃开了。

    敖丙根据哪吒的气息调整节奏,下意识加快。

    他想和哪吒坦诚相待,比现在更亲密,彻彻底底地好成一个人。

    前世的事终究只是过往,他真的要因为那段回忆,永远拒绝哪吒?

    敖丙闭紧双眼,试图描绘接纳哪吒的场景。

    “敖、敖丙……”

    哪吒抚上他的小臂,额头青.筋暴起。

    下一刻,小吒儿仰天长叹,终于喝到了心心念念的豆浆。

    敖丙豁然睁开眼,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单是想象他就已这般紧张,恐怕,还是不行。

    敖丙发出声沮丧的呜咽,搂住哪吒,和他额头相抵。

    四肢缠抱,紧密无间,敖丙在安详的静谧之中,感知到了对方的心跳。

    强壮,有力,如此蓬勃,让他听得入迷。

    敖丙本该就此睡去的,奔波一日,他也的确有些累了。

    重生后的哪吒体香很特殊,混合着檀木和莲花香,煞是好闻。

    嗅着嗅着,敖丙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小小龙他、他怎么又醒了?!

    第58章 发.情期 天呐,他好像变得贪了。……

    敖丙尴尬地在哪吒怀里转了个身, 避免对方察觉到小小龙的情况。

    “唔。”哪吒困倦地嘀咕两声,往敖丙那边凑了凑,再度将他抱牢。

    敖丙攥着被子, 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呐, 他好像变得贪了。

    要再来一次嘛?

    可、可哪吒已经要睡了啊。

    敖丙动动腿,下意识在被子上摩.擦。

    他还从来没体验过独自忍.耐的感觉,没想到会这样难受。

    而且这种姿势,他的桃子正好和小吒儿碰到一起, 弄得他既紧张又害怕。

    或许他应该转回去的,但那样,小小龙的处境肯定会暴露。

    敖丙左右为难,腿在被子里轻蹭, 又不敢太过分。

    哪吒真的睡了么?

    他闭上眼,试图在这种状态下入睡。

    可哪吒灼.热的气息就在身后, 似有若无地喷洒在他的后.颈处,弄得他心猿意马,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敖丙硬.着头皮苦忍, 越躺越燥,约莫过去半炷香,他终于无可奈何地对小小龙投降了。

    想象哪吒方才吃糖的模样, 敖丙伸出手,首次和小小龙一起玩。

    得到照顾, 小小龙果然给了他些甜头,让他长舒一口气。

    敖丙尽量克制自己, 不想发出一丁点响动,连动作的幅度都是小小的。

    他觉得这样很隐秘,哪怕是从被子外面看, 都瞧不出任何端倪。

    原本小小龙是不需要陪很久的,起码哪吒在的时候是如此。

    大抵是敖丙和它太熟了,就算很努力,也没有和哪吒玩时那样开心。

    敖丙额头沁出一层汗,手臂也有点发酸,被小小龙闹得没办法。

    到底还要陪它玩多久啊。

    好累。

    怎么还看不到路的尽头呢?

    正沮丧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低的笑。

    敖丙瞬间愣住。

    他是不是……听错了?

    哪吒应该睡着了才对,怎么……

    敖丙羞愤地闭上眼,祈祷方才的笑声是幻觉。

    可当哪吒的手伸过来,接管了小小龙时,一切自欺欺人的想法都破灭了。

    “你、你装睡!”敖丙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

    “是想睡来着,”哪吒带着那并不坚决的抗拒,慢慢照料小小龙,“你把我弄醒了。”

    “我才没……”

    敖丙咬住唇,说不出话。

    “干嘛一个人乱来?它喜欢我啊。”

    “你看,是不是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啊。”

    “敖丙?”

    “丙丙……”

    小小龙找到了最契合的玩伴,热情洋溢,主动着和对方一起跑到终点。

    敖丙贴靠哪吒的胸.膛,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吒儿在默默地采摘桃子。

    似乎是刚跑完的关系,往日里那种恐惧变成了遥远的虚影,只剩下一点点痕迹。

    和方才的强.烈的冲击相比,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敖丙抱着被,晕乎乎地闭上眼。

    哪吒没有让他再陪小吒儿玩,闷声自己解决掉了。

    不过最后,热热的豆浆全部淋在了敖丙的桃子上。

    “唔。”敖丙发出声呓语,惬意地进入梦乡。

    是因为太困了么?

    他觉得这种方式,好像也不错。

    * * *

    次日,敖丙早早的就去河里冲澡,把脑袋整个没进水里,咕噜咕噜地冒泡。

    他的身体好像怪怪的,对哪吒的靠近很敏.感,脑袋里也时常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要命的是,小小龙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晚间也罢,白天可如何是好?

    他不想让姜伯伯发现,但总待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敖丙努力让大脑放空,摒除掉一切和哪吒相关的讯息。

    “敖丙~来吃饭啦!”哪吒在岸上盛出刚煮好的菜,对他摆摆手。

    “哦,你先吃吧,我不饿。”敖丙只露出颗脑袋在水面,磨蹭着浮到岸边。

    哪吒瞧瞧碗里的杂菜炖肉:“不爱吃这个?等着,我去给你抓鱼!”

    这道菜是姜子牙点的,里面有胡萝卜和芋头等菜,听说是对身体有好处。

    姜子牙很注重养生,烤肉之类的东西偶尔尝一次还行,顿顿吃哪能受得了。

    他时常劝两个后生也改改口,好歹荤素搭配,这样也不会腻。

    哪吒只会烤肉,不擅长炖菜,本来就对今天的早饭很没信心。

    见敖丙不吃,顿时急了。

    果然,小龙就该吃肉,没听说哪条龙吃完鱼还咬两口海草。

    敖丙一直都很健康,若是因为饭菜不合口,饿瘦了可怎么办?

    他要把敖丙养得白白胖胖的,掉一点肉都不行!

    “欸欸,你别下来!”敖丙急忙拦住他,游浮上来一些,双臂趴在岸边,“把碗给我吧。”

    “就在这儿吃?”哪吒蹲下身,捏捏他的鼻子,“真贪玩!”

    敖丙苦着张脸,脑袋枕着双臂不说话。

    “好嘛好嘛,”哪吒改蹲为坐,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喂给敖丙,“我不念了还不行嘛!来,啊~”

    敖丙张开嘴,咬住筷子上软烂的炖肉,食之无味地嚼了嚼,两眼只盯着哪吒看。

    “真乖!再来一口胡萝卜?算了,先吃肉吧!”哪吒喂饭也夹着私心,总舍不得给敖丙吃不好的。

    他抬头瞥了一眼,趁姜子牙不注意,自己悄悄将蔬菜吃光,只留下香喷喷的肉给敖丙。

    嘿嘿,敖丙吃得真香!

    哪吒乐悠悠地摇晃着身子,被敖丙盯得浑身舒坦。

    他喜欢敖丙这样安静地看他,视线随着他的身形移动。

    最好能永远都这样,眼里再没有旁的人。

    他今天的存在感可是胜过食物了!真难得!

    “你们两个,待会儿我要去镇上,要不要……”姜子牙戴好草帽,站在屋旁扯着嗓子问。

    “我去!”敖丙忽然灵活地游到一边,绕开哪吒,看向姜子牙,“等等我!”

    哪吒拿着空碗:“喂……”

    “我去换衣服!”敖丙翻身上岸,湿哒哒地跑回屋内。

    姜子牙正在数兜里还剩多少银子,冷不丁撞到哪吒阴郁的视线,吓了一跳。

    嚯,好重的怨念呐!

    这小子……不想跟着去么?

    * * *

    云岫镇坐落在渭水支流蜿蜒处,不同于朝歌城的金瓦朱甍,这里的热闹质朴而鲜活。

    夯土矮墙,青瓦木梁,房屋错落有致,有的住户门前还晾着黍米、挂晒了辣椒串。

    镇中心的十字街最是繁盛,有竹棚支起来的酒肆,坐着的都是些樵夫渔民,就着油炸河虾和腌菜,大白天的就来两盅,碰得酒碗叮当响。

    卖山菌的货郎、兜售兽皮的猎户与牵着骆驼驮运彩绸、海盐的商队擦肩而过;麦饼烘烤的焦香和新酿米酒的醇香飘散空中,混合着小镇特有的水雾湿气,形成种只属于云轴镇的独特风味。

    姜子牙扛着清早自制的三角形布幡,沿着街巷信步闲逛。

    这幡上画有太极图,还写了“算命神算”四个大字,是姜子牙的得意之作。

    敖丙跟在后面,出门前特地加一件薄如蝉翼的天蓝色披衣,在暑天不显沉闷,却也能掩盖身形。

    哪吒和他并肩而行,手也不闲着,没事儿就扯他的披衣玩。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穿这玩应儿了?”

    “料子摸起来怪凉的,真滑!”

    “敖丙,你这样好像一朵蓝蘑菇哦,不对,像水母?哈哈!”

    哪吒比起欣赏沿途的风景,更喜欢逗他,拽着那衣角不撒手,扯扯晃晃的。

    再拉下去,披衣都要坏了。

    敖丙无奈,从袖子里伸出手,牵住哪吒。

    他本来想尽可能避免和哪吒的肢体接触,谁知这家伙一刻不得闲,非要闹到他妥协才罢休。

    这下哪吒可满意了,嘴角上扬,毫不客气地和敖丙十指紧扣,开始哼不知名的悠哉小曲儿。

    敖丙抿唇,尽量忽视那股顺着手掌蔓延到半个身子的热.意。

    天呐,他的情况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幸好有这披衣挡着。

    敖丙愁眉不解,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大问题。

    他很想问问父王,讨个主意。

    奈何父王远在千里之外,根本给不了他相关经验。

    再这样下去,他连寻常出门恐怕都做不到。

    “哼!”敖丙豁然抽回手,快走两步,将哪吒甩在身后。

    笨蛋哪吒,一点都不知道他的处境,还笑得那么好看。

    不许再对他笑了!

    哪吒一愣,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赶忙跟上,小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饿?”

    敖丙抿唇。

    他是很饿,但他想要的不是食物。

    呜,好难受啊,要不要对哪吒说实话?

    可是,一想起哪吒昨夜在身后揶揄的笑,敖丙又实在难为情。

    救命!

    他不想再被哪吒笑了!!

    低沉的轻笑倏突然在耳边回荡,连带着夜间那氤氲的气氛也悄然再现。

    敖丙的思绪彻底不受控制,策马奔腾,所有的意志力在生.理现象面前,都薄弱得像张纸一样。

    他羞愧地捂住脸,定在原地。

    想要。

    他好想要哪吒。

    不是那种只停留于表面的玩闹,他想要真正的融合,更深、更紧密地在一起。

    敖丙觉得,自己好像快疯了。

    “敖、敖丙,你哪儿不舒服?是……肚子痛吗?我看看!”哪吒有些发慌,想帮他揉一揉。

    敖丙握紧双拳,在理智彻底崩线的前一刻,猛地推开哪吒。

    第59章 算卦 “我想要……你……”……

    敖丙的眼睫如同受惊般轻颤, 蓝眸蒙上层水雾,眼尾泛红,看着既委屈又羞怯。

    哪吒被推得猝不及防, 稍稍后退两步, 心神却被那目光勾住,连胸口都是滚烫的一片。

    “你、你别在外面碰我……”敖丙这句警告说得有气无力,尾音软绵绵的,半点威慑都没有。

    哪吒下意识揉了揉胸口, 大脑充.血,连喉咙都干渴起来。

    “我……”哪吒觉得自己该解释些什么,可他这会儿脑子不转弯,心里眼里全都是敖丙的一举一动。

    连对方转身时飘动的衣角, 都拂得他痒痒。

    敖丙调整呼吸,快步跑到姜子牙身边, 接过他的三角幡扛着,隔开眨眼间就跟过来的哪吒。

    “哦?这里不错。”姜子牙一路掐算,行至鹿桥, 觉得此处可做为摆摊的地点。

    桥下是渭水的分支小河,河道蜿蜒,有不少渔夫撑竹筏小舟往来, 两岸皆有不少生意家,行人也多。

    向相邻的摊主打听了番情况, 姜子牙就此敲定,去杂货铺买来一张木桌、两把木椅, 摆到桥下。

    西岐民风淳朴,鲜少有盗窃案发生,许多买卖家晚上也不将摊收回家, 只在上头蒙层防水的油布,再用石块压着了事。

    姜子牙也是这般打算,这套桌椅,今后就撂放在这里。

    将三角幡插好,他又解下背上的包袱,将占卜用具一一摆到桌面。

    首先是笔墨纸砚,用来测字、写生辰八字的。

    再者便是龟甲、兽骨、小凿小刀,还有硬木和艾草等火具。

    朱砂、蓍草、石子也可用做辅助,再加上一面铜镜,就算齐全了。

    向隔壁摊买来一壶茶,边赏河边美景边等客,姜子牙的悠哉算卦生活正式开启。

    哪吒好奇,将他摆好的占卜用具从头到尾拨弄一遍,硬是将井然有序的摆件弄得一团糟。

    哪吒:“这王八盖儿是干嘛用的?”

    姜子牙:“钻孔后放进火里烧,可通过裂纹解读吉凶。”

    哪吒:“那这镜子呢?”

    姜子牙:“此乃与神灵沟通的媒介。”

    哪吒:“哈,镜子里头有神?在哪儿呢?我怎么照不出来?”

    姜子牙:“……”

    姜子牙:“敖丙啊,这附近吃食不少,要不你带着哪吒去逛逛?来来,给你们一两银子,自去玩吧,不用在这儿陪我。”

    敖丙接过零花钱,扯着哪吒的腰带,听话地带把人带走了。

    “五钱一命嘞,前三卦免费!”姜子牙以茶润喉,冷不丁朝过路人吆喝一嗓子。

    路人:……

    这老头,调门儿还真足!

    * * *

    敖丙独自在前头走着,尽量和哪吒拉开距离。

    但不管他的步伐有多快,哪吒总是能不紧不慢地跟上。

    两人难得陷入诡异的沉默,也不聊天,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逛。

    直至拐入一条寂静无人的小巷,敖丙忽然被哪吒绕到身前,挡住了。

    “做什么躲着我?”哪吒虚张双臂,牢记敖丙“不许碰”的警告,保持住一段微妙的距离。

    他不想惹敖丙生气。

    “没躲。”敖丙低着头,回避开他的视线。

    分明是在撒谎。

    哪吒本该生气的,可看着敖丙低眉的模样,硬.是半点都气不起来。

    “我哪里不好,你就说嘛……干嘛不理我。”哪吒试探着去拉他的衣角。

    是衣服,又不是身.体,敖丙应该不会怪他吧。

    小小的测试结果很好,敖丙没再推开他,只是有些难为情:“你没有不好……是我……”

    “你怎么啦?”哪吒凑到他耳边,悄声问。

    他觉得敖丙应该是有难言之隐,不宜被旁人听去。

    敖丙缩肩,四下看了看,见的确无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真的要说么?

    敖丙双颊绯红,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除了父王,哪吒就是他最信任、最亲密的人。

    反正也瞒不了多久,不如把烦恼晾出来,和哪吒一起想办法。

    当然,这样做有个前提。

    “那你不许笑我。”敖丙抬起头,迟疑道。

    哪吒无辜地眨眨眼:“我什么时候笑过你?”

    敖丙抿唇,轻轻踢了他一下。

    “咳,我发四,不管你说什么,都绝对不会笑!”哪吒举起四根手指,一本正经。

    “是发‘誓’!”敖丙把他的手指掰成三根,认真纠正。

    哪吒嘴角抽动,有点绷不住。

    “哪吒!”

    “好嘛好嘛,我发誓~说不笑就不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敖丙双手弯成弧形,将极轻的声音挡在掌中的方寸之地,悄然送入哪吒耳朵里。

    “我想要……你……”

    哪吒原本站得很稳,直到踉跄了一步,才察觉到两.腿有点发.软。

    膝盖莫名其妙地打弯儿,脚下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彩里。

    哪吒两眼发直,呆呆地盯着虚空处,维持着抱臂的姿势,鼻腔忽然涌现股热.意。

    紧接着,便有凉凉的东西流淌出来。

    “哪吒!你、你流鼻血了!”敖丙捧起哪吒的头,大惊失色。

    * * *

    有便宜谁都想占,姜子牙的吆喝还真引来不少人围观。

    五钱银子,那就是五百文铜钱,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花出去的数目。

    但前三卦免费,这倒不能错过。

    管他灵不灵呢,先算上再说,反正不吃亏!

    小卦摊前很快就排起了队,除去免费算的那三位,其余的都是看客,丝毫没有要掏钱的意思。

    排在第一位的是一名渔妇,前两天藏在枕头下的五两银子忽然不翼而飞了,想问问到底是哪里的贼人偷了去。

    “我且问你,你家相公可曾沾赌?”姜子牙烧完龟壳后,满脸严肃。

    “这,他倒是爱跟船上的朋友耍两个小钱,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他早就戒了,这两年都没犯过!”渔妇信誓旦旦。

    想当初,让相公改邪归正可花了她不少功夫,一有空就去船上抓人,还哭天抢地闹过好几回。

    那男人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从那之后再没欠过赌债,一门心思的捕鱼挣钱,没事儿还给她买胭脂水粉,非常顾家。

    “唉,你家相公在骗你,这些年他从未断过这嗜好,不过是赌运尚可,未出过大纰漏罢了。”

    “前阵子,他赌得昏头,押下把大注,将私房钱输了个精光,便是和周围的人借钱也周转不上,这才动了歪心。”

    “你那积蓄,是被他偷走填窟窿去了。”

    “什么?!”渔妇腾地从椅子上站起,不可置信,“老伯,你可别信口胡诌啊……真是我家那口子干的?”

    “我刚才算过,他眼下就在船上赌呢,这会儿已经赌红了眼,再输两把,就要把你家的渔船赔进去了。你现在赶快去,还能免掉这场祸事。”姜子牙收拾掉用过的龟壳,整理桌面。

    “哎呀!这个挨千刀的!还反了他了……那什么,我先过去瞧瞧,要是真准,我肯定回来谢您!”

    渔妇提起裙子,慌慌张张跑开了。

    排在第二位的是个年轻的长工,双手抄在袖子里,乐呵呵的,问他和相好有没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姜子牙这次烧的是兽骨,越看那骨的裂纹眉越皱,最后一掌拍在桌上,对那长工怒目而视。

    “你可真是色胆包天!觊觎有夫之妇,人家不依,还打算用强!”

    “我劝你早早断了这邪心,否则最迟明晚,定有血光之灾!”

    那长工被骂得变颜变色,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掩住头脸,气道:“哪儿来的疯老头!真是信口胡诌!什么玩意儿啊!不准不准!呸!”

    “我看挺准的,那小子我认识,在我们那片出了名的好色,挣点钱就逛花楼,都没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说是有血光之灾,该不会是调戏小媳妇的时候,被人家男人撞见挨打吧!”

    “嘿嘿,真有那热闹,我可高低得瞧瞧去!”

    “你说这老伯算的到底准不准啊?说得倒挺玄乎的。”

    “再看看呗!要真灵,其实五钱银子也挺值……”

    围观的人群开始变得嘈杂,排在第三位的男子见状不敢上前,大抵是也做亏心事,贼眉鼠眼地遛走了。

    如此,顺序便落到后面的老婆婆身上。

    老婆婆年事已高,眼神也不太好使,口齿不清地问姜子牙,外出经商的大儿子到底几时能回来。

    路遥车马慢,她已经半年没得到大儿子的消息了。

    姜子牙这次用的占卜手段是批字,他先问过大儿子的生辰八字,之后又让老婆婆随便给出一个字来。

    “那就批个‘回’字吧,让我的大儿子早点回家。”老婆婆叹息道。

    姜子牙把“回”字写在纸上,审视半晌,连连摇头。

    回字大小两个口,大口代表外面的世界,小口则是人。

    如今这两个口互相嵌套,摆明了是被困住的意象。

    其子恐怕是在外经商遇到险境,难以挣脱,困顿其中。

    从字形上看,亦似陷阱坟墓,小小的人被深埋,大概已遭不幸,命丧黄泉了。

    姜子牙尽量将占卜结果委婉说出,可那老婆婆还是承受不住,哭嚎两声,晕了过去。

    前三卦免费算,本是想讨个吉利,也好趁机赚个口碑,没想到算出来的结果一卦比一卦凶,眼看着这又要搭进去条人命。

    围观群众直嘬牙花子,在姜子牙忙着给老婆婆掐人中时各自散去。

    出来算命,谁不想得到个好消息呢?

    甭管准不准,这摊他们都不想再来了。

    如此邪门,谁还愿意触霉头!

    姜子牙焦急地把老婆婆身体放平,掐人中不管用,又拿袖子帮她扇风,祈祷这位老人家能快快醒转。

    嗨呀,出门前他还特地看过黄历,怎就如此倒霉。

    难不成他这辈子都没有来财命,永远都做不成生意吗?

    姜子牙苦着张脸,正犯愁该如何是好,忽见眼前伸出双素白的手,端着茶碗,送到老婆婆嘴边。

    “先灌点茶试试,或许缓过气来!”那声音柔而不魅,带着股悲天悯人的慈悲。

    姜子牙抬头一看,不觉惊讶。

    苏妲己?

    她居然醒了!

    第60章 羞羞(二合一) 怪、怪羞龙的。……

    苏妲己一心担忧老婆婆的情况, 来不及和姜子牙说话。

    她半跪在地,把老婆婆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一点点将茶从唇缝中灌进去。

    就这样小心翼翼喂了小半碗, 老婆婆忽然猛咳两声, 眼皮掀动,苏醒过来。

    “咳咳,儿啊,我的儿, 呜呜呜……”想起晕倒前听过的批卦,老婆婆悲从中来,扣拳捶胸,流泪不止。

    苏妲己不知事情经过, 见其这般伤心,却也被感染得鼻子发酸。

    她抱住老婆婆, 边拍边哄,耐心十足,直等到对方喘匀了气, 才和姜子牙将其慢慢扶起。

    “道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老婆婆抓住姜子牙的手, 哆嗦着和他求主意。

    姜子牙叹气:“您家中可还有儿女?”

    老婆婆:“还有个小儿子。”

    姜子牙:“叫他去走一趟吧,好歹把兄长的尸首带回来, 就到其常做生意之地去找,多寻人打听, 想找到不难。”

    老婆婆:“唉,唉。”

    苏妲己见她走路不稳,索性搀着她, 要将其送回家中。

    老婆婆凄惨拭泪,对苏妲己不住道谢:“好闺女,真是麻烦你了。”

    姜子牙目送一老一少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

    经此一劫,那老人家深受打击,寿路恐怕也会缩短。

    算命算命,提前知晓未来的命运,有时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乱忙一通,姜子牙重回卦桌后坐好,不再扯着嗓子吆喝。

    围观人群消失,路人络绎不绝,却鲜少有驻足停留者。

    小小的卦摊,就这样清冷下来。

    一盏茶过后,面前重新有客坐下,不是旁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苏妲己。

    “恩公,我是特来寻您的,听闻奴家昏迷之时,是您为我诊脉开药,还派人守在屋外,护我周全,”苏妲欠身施礼,感激道,“多谢恩公。”

    姜子牙端详苏妲己的面色,见其气血红润,身体康健,这才放心。

    不得不说,苏妲己和九尾狐可谓天壤之别,明明都是同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九尾狐在朝歌搅弄风云,戕害忠良,行动坐卧都带着股惑人的妖媚,神色亦是绵里藏针,恶毒至极。

    反观面前的苏妲己,真是慈眉善目,菩萨心肠。

    若纣王收入宫中的当真是这一位,没准还能劝诫其勤勉持政,宽容臣下。

    商汤的气数,或许还能延绵一二。

    姜子牙知道她受了不少苦楚,自然温言安慰。

    想起屈居于九尾狐淫.威的那段日子,苏妲己止不住地哭泣。

    起初刚入宫时,她还能保持自己的神志,可随着纣王宠爱愈深,九尾狐强.占身体的情况变得愈发严重。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却连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到最后完全被九尾狐侵霸,灵魂被囚于一隅,整日目睹对方作孽行恶,有心想制止却又无能为力。

    直到现在,她才重新做回真正的自己。

    “恩公,那九尾狐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对吧?”苏妲己急切地想得到个准确的答案。

    昏睡过去的那段时光,她耳边总是还能听见九尾狐的声音,不过言语模糊,辨不清对方的意图。

    醒后,村里还总有人叫她妖女,嫌弃鄙夷,叫她好不伤心。

    这是片陌生的土地,苏妲己无亲无故,哪里还能待得住,打听到姜子牙曾善待于她,便问了行踪寻找而来。

    如今,她最能依靠的人,就是面前这位恩公了。

    “此乃照妖镜,你若心存疑虑,是人是妖,一看便知。”姜子牙将那面铜镜递给她。

    苏妲己鼓起勇气,对镜自照,生怕瞧见镜子里有九尾狐的踪影。

    万幸,镜子里很是太平,除了她惊慌的面容外,并无异物。

    苏妲己热泪盈眶,总算在一片阴霾中瞧见了曙光。

    “你可还想回到故土?若有此心,老夫便送你一程。”姜子牙打算将其送回冀州侯苏护身边。

    苏妲己怔愣片刻,摇头道:“万一纣王和九尾狐还在寻找我的下落怎么办?届时知道我躲回冀州,岂非给家人惹祸……西岐偏远,朝歌鞭长莫及,小女子今后,就留在这里了。”

    姜子牙感叹这女子心性坚韧,能做出这番决定,绝非常人。

    “既如此,我另替你安排个住处吧。从朝歌来的流民们都是男子,便是建起新村,你住在里头也多有不便……干脆就住在这云轴镇吧,将来找个营生,也可安稳度日。”

    “谢恩公!”苏妲己站起身,再施一礼。

    “对了,姑娘可要算命?老夫别无所长,这点还是略通一二的。”姜子牙摆手,叫她无需客气。

    苏妲己面露喜色,刚要应,忽然想起方才那老婆婆的凄惨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多谢恩公好意,只是这命越算越薄,我自脚踏实地,努力把日子过好就是了。”

    姜子牙捻须,对苏妲己更加欣赏。

    这女子,见识不浅呐。

    * * *

    敖丙撕开披衣下摆,用布条帮哪吒堵住鼻子,又慌里慌张地帮他把血擦干。

    “快仰着头!哎呀,你怎么流血了?”敖丙忙个不停,心疼得要命。

    前世哪吒鲜少受伤,他记得封神大战中有一回是被余化的血刀砍伤肩膀,疼得他跌下风火轮,只是发颤,却不做声。

    那种隐忍的模样,直到现在敖丙还记忆犹新,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的肩膀也跟着疼。

    哪吒是脾气爆,但也向来能忍,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时是如此,负伤流血时亦是如此。

    前世积怨颇深,他尚且不忍视,如今心意相通,又经历过多番生死与共,敖丙就更见不得他流血了。

    难道就为着他方才的那句话?

    敖丙愧疚不已,心想以后还是莫要再提的好。

    谁知念头刚转,哪吒忽然扯掉布条,乱七八糟地吻了上来。

    “唔,唔唔。”敖丙没防备,被吻得一路后退,直至退撞到墙,再避不得。

    哪吒虽意乱情.迷,却仍本能地护着敖丙,在撞上去的瞬间,迅速用手垫在他脑后,舍不得他有半点磕碰。

    敖丙本就躁得厉害,哪里经得起这样撩.拨,登时软.成一团。

    他小声提醒哪吒“有人”,身体却在和理智作对,明知道该推开,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和哪吒缠在一起。

    这可是在外面,四周没遮没挡,就算这条巷子再偏僻,也可能有人经过。

    若是被撞见,那、那……

    敖丙分开膝盖,纵容哪吒的腿抵进来。

    这样不好。

    不对,不应该。

    可是,可是。

    小小龙主动和小吒儿贴靠在一起,热情地诉说这一天的相思之苦。

    虽然昨晚还亲密过,可单是分开的这小半天,也很苦。

    小小龙愈发受不得委屈了。

    他想要,立刻就要得到,不想忍耐,更不想克制。

    原本还以为只有自己才这样,可感受到小吒儿也朝气蓬勃时,敖丙悄悄松出口气。

    哼哼,这下可不能笑话他了。

    小吒儿很热,和哪吒一样,永远那么温暖,每次靠近都舒适得难以言喻。

    敖丙勾着哪吒的脖子,闭上眼,在他耳边愉悦轻笑。

    哪吒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快疯了。

    “哪吒,哪吒。”敖丙不住地呢喃他的名字,每动一下就唤一声,很是尽兴,全然忘记如今身在何处。

    仿佛刚刚还在提醒哪吒在外面的,是旁人一样。

    哪吒大脑一片轰鸣,在意识即将崩溃之际,用最后的理智念出隐身咒。

    此咒非但能隐身,还能隐声,只要不被别人触碰,就不会被察觉到存在。

    蝉翼般的披衣解开前襟,半挂不挂地搭在臂间。

    哪吒又变得像小狗一样,在他脖颈间乱啃乱亲了。

    敖丙用手指帮哪吒梳理飞扬的黑发,不知是在理顺,还是想要揉乱。

    樱桃已然到了成熟的季节,正适合被采摘食用。

    哪吒吃着左边那颗,也没有厚此薄彼,右边也记得摘碰,贪心地想要填饱永远都处于饥饿中的肚子。

    敖丙仰起头,任由明媚的阳光洒在脸上,惬意到了极点。

    这次终点到的很快,小小龙和小吒儿依偎在一起,彼此都气喘吁吁的。

    但跑过一次,也不意味着两人想要结束这段旅程。

    前面还有更美好的风景在等候,若是在此止步不前,未免可惜。

    敖丙转过身去,咬唇瞥了哪吒一眼,主动将桃子喂给小吒儿。

    这颗桃子生得极好,饱满圆润,汁水丰富,单是碰一碰,就能知道里面的果肉有多鲜美。

    哪吒以前也曾试过采摘这颗桃,可当时敖丙很不高兴,直接丢下他走掉了。

    弄得他对此心有余悸,之后无论再如何亲近,都不敢再犯。

    没想到今日,敖丙居然会主动。

    哪吒喉咙滚动,着了魔般慢慢把桃子的外皮剥掉。

    小吒儿头一次接触到如此新鲜的水果,兴奋得立刻贴上去,用脸颊不断地磨蹭。

    敖丙呼吸变长,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前世痛苦的回忆和如今的本能反应混成一片,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期待。

    唯一能搞懂的是,这次敖丙不想躲。

    他想招待小吒儿进庭院,好好享用这颗桃子。

    他想和哪吒真正地在一起。

    “敖丙,”哪吒声音哑得厉害,“可以吗?”

    小吒儿在庭院外面探头探脑,跃跃欲试。

    想要进去必须要得到主人的准许,哪吒怕自己会错了意。

    敖丙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哼哼唧唧。

    他也不知道。

    好像可以,又好像怕怕的。

    小吒儿不小,庭院的门也不大。

    真的能进来吗?

    要是太勉强,把门弄坏了怎么办?

    可就这样一直在外面划来划去的,又弄得他心痒痒。

    敖丙纠结半晌,把烦恼丢给哪吒。

    毕竟,哪吒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得到许肯,哪吒血直冲大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敲门。

    门很脆弱,经不住太大的敲击,只能慢慢来。

    这不太容易,但哪吒发现,若是能讨好小小龙的话,事情似乎就能变得轻松一点。

    敖丙时而蹙眉,时而又舒展开,感觉到哪吒在努力,忍不住回头偷看。

    啊,不行,他还是别看的好。

    怪、怪羞龙的。

    敖丙红着脸,忍不住又瞄一眼。

    哪吒的手长得真好看,骨节分明,腕骨的弧线有种利落的干练,像他平日里做事的风格一样,从来都不拖泥带水。

    可偏偏这会儿,哪吒慎之又慎,宁可忍得额头冒汗,连小吒儿都十分辛苦。

    敖丙痴痴地望着哪吒英俊的眉眼,尽量放松自己。

    坦白烦恼的感觉真好。

    他以后什么事都不要瞒着哪吒,只要两个人一起,好像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小小龙被照料得无比妥帖,门也敲开了一点点。

    正当哪吒想加快进程时,忽然有两个人从转角走了过来。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天也越来越热。”

    “就是啊,听说赵掌柜举办的‘抢彩赛’明天就开,去报名的可多了。”

    “今年奖品是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鸳鸯连梦枕’吧。”

    “啥?枕头?赵掌柜向来财大气粗,今年咋弄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有所不知,那枕头是一对,只要两个人躺上去,就能在梦里相会,可神奇了!”

    “哎呦喂,这可是个宝贝!你说要不我也报名试试?万一能得头筹呢?那枕头就算倒手卖掉,也能赚不少银子。”

    “那报名不得一男一女啊,你个光棍,有相好的嘛?”

    “是没有……要不咱哥俩试试?反正赵掌柜也没说不准男男参赛嘛。”

    “我可去你的吧!”

    两人边说笑边那胳膊肘互相怼,刚走两步,忽然感觉到前方有罡风吹过,飞沙走石,弄得人睁不开眼。

    不仅是风硬,一股渗人的杀气不知从何而来,吓得两人腿脚发.软,好像再留在此处,马上就要人头落地。

    “妈耶……快走快走……”

    两个倒霉蛋用胳膊护住脑袋,低着头跑开了。

    哪吒双眼发红,被敖丙慌忙抱住。

    他方才心思全在敖丙身上,对周遭失了戒心,等那两人走近才猛然察觉。

    真该死。

    虽然现在施了隐身术,但哪吒还是无法容忍他人侵.入这片空间。

    “是我们不好,不该在这里……”敖丙闷声拦住哪吒,小小龙被那两人吓到,也没了兴致。

    不过……

    小吒儿也忒坚强,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神色如常。

    哪吒强按下杀意,回抱住敖丙,低头向他讨亲亲。

    “是他们不好。”哪吒不想讲理。

    敖丙被他这撒娇般的语气逗笑,用舌尖勾着他,帮忙疏解戾气。

    得到安抚,哪吒心思复起,想继续刚才的事。

    可惜天公不作美,此后又陆续来了几波人,似乎都是要去瞧那抢彩赛的热闹。

    实在没法安生。

    哪吒不想让敖丙在这种环境□□验第一次,索性悄声问他:“等回去,好不好?”

    敖丙含.住他的喉结,轻轻啃咬。

    回去也成。

    但小小龙和小吒儿的豆浆,还是要再喝一次的~

    * * *

    整理好衣衫,破除隐身,哪吒和敖丙手牵着手,走出小巷子。

    敖丙方才讲过,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总是无缘无故的想要。

    哪吒听罢愣了愣,很快就面红耳赤地承认:他也一样。

    于是,两人约定好暗号。

    只要想要,就捏一捏对方的手,谁都不许笑,也不许羞羞脸。

    如果条件允许,就像刚刚那样隐身解决,不然就直接飞回河畔的小木屋。

    反正哪吒的风火轮很快,再远的距离,也能眨眼就到。

    如此一来,敖丙彻底放宽心,总算有兴趣好好逛逛这云轴镇。

    不约而同的,两人全都对那鸳鸯连梦枕产生好奇。

    哪吒经常回味翠屏山上那段能共梦的时光,他想时时刻刻都和敖丙在一处。

    不光是身体,连精神世界也要如此。

    两人边走边打听,很快得知赵掌柜是镇上最大的茶庄“听泉庄”的老板,每年都会举办抢彩会。

    报名者不拘籍贯,只要是一对有情人即可,比赛共分三场,采用淘汰制,内容虽年年都变,却也是大同小异。

    最终的彩头,就是奖品,得胜者非但能抱奖回家,还能在听泉庄免费喝一年的茶叶。

    奖品丰厚,掌柜的也大气,这报名的人也就蜂拥而至。

    别看云轴镇偏僻,每年单是冲这个抢彩会,就有不少外地游客闻风而至。

    茶庄光凭这额外的利润就能实现盈利,且赵掌柜也开客栈,在七夕节抬抬住宿费,什么成本都赚回来了。

    报名地点就在听泉庄店门口,有位小厮正坐在桌子后面负责登记。

    想要参赛,每人都得交两钱银子。

    正所谓买的没有卖的精,报名成功小厮还赠一小包茶叶送人情,把自家茶叶的味道宣传出去。

    万一喝得上头,客源也就随之扩大了。

    哪吒痛快交钱,把小茶包拿在手里把玩。

    甭管什么比赛,他都赢定了!

    小厮瞧瞧敖丙,又瞧瞧哪吒,面露难色。

    这位穿蓝色披衣的客人虽然面容俊秀,可怎么看都是位公子啊。

    两个男子参赛?

    听泉庄没开过例。

    不过,瞧哪吒的面相,感觉不像好惹的……

    小厮犯难,话转了又转,终究还是将其委婉拒绝。

    小厮:“其他报名的客人都有姑娘,若放您二位进来,这比赛也不公平啊。”

    哪吒:“那你说,怎么着才算公平?”

    小厮:“这……我就是个伙计,说了不算,掌柜的定下的规矩,小的也不好更改。”

    哪吒:“哦,好说,你家掌柜的在哪儿?”

    小厮:“……说到底,这比赛是为有情人准备的,您二位难不成也是一对?哈哈,我知道那枕头珍贵,可也不能胡闹呀!”

    哪吒一掌拍在桌上,留下深深掌印。

    欺人太甚!

    有规矩说规矩,竟敢质疑他们的情意!

    “你这小子废话一箩筐,分明讨打!再不把小爷的名字记上,看我这拳头……”

    敖丙用手包住哪吒的拳,将其按下去:“还是算了吧,参不了赛,看个热闹也挺好。或许那掌柜的还有存货,咱们能用钱再买一套呢?”

    “呃,恐怕不行,”小厮摸摸那掌印,心有余悸道,“那枕头很是难得,乃友人相赠,掌柜的就只有一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在消遣小爷?!”哪吒火冒三丈,彻底失去耐心。

    哪吒是个倔脾气,想做的事非要如愿不可。

    敖丙正在犯愁,忽听身旁有阵温温柔柔的声音劝解道:“这位小哥有所不知,天下有情者乃是缘分牵引,男子女子都是一样的,你一句‘胡闹’否了人家的姻缘,他岂有不怒之理?”

    哪吒听得舒心,刚要称是,转头瞧见来人,差点掏火尖枪!

    九尾狐!

    不,这是苏妲己。

    哪吒很快反应过来,消除敌意。

    上次他见到这张脸还是在朝歌,来西岐后苏妲己一直昏迷,他也未去瞧过。

    村民暴动之时,她那个村子又恰好是敖丙负责巡视。

    如今见她好端端站在眼前,难免觉得突兀。

    “苏姑娘?你身体可大好了?”敖丙奇道。

    “多谢恩公挂心,奴家现已痊愈,不妨事了。”苏妲己对两人施礼,悄悄站到敖丙身边。

    说实话,她很害怕哪吒。

    在九龙神火罩里被灼烧的情形历历在目,她多少对这张脸有些阴影。

    但怕归怕,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

    苏妲己稳定心神,对那小厮继续道:“再者,若你觉得比赛不公平,可对他们二位加以限制,再不济,也应把此事禀告给掌柜,请他定夺,怎可擅自做主,将有情人拒之门外呢?”

    哪吒叉着腰,大力点头。

    对啊,他就是这个意思。

    这苏妲己还真会说话,不动拳脚,就让那小厮哑口无言了!

    敖丙忍俊不禁,感觉哪吒好像得了位善辩的姐姐,很是能替他出气。

    不少看热闹的人围聚而来,听苏妲己说得有理,都开始帮着讲情。

    “你们开门做生意的,哪有挑客的道理?”

    “两个男子咋的了?年年都是男女,正好大家能看个新鲜嘛!”

    “就是,人家又不少给你们钱!”

    “买卖家,和气一点嘛!”

    茶庄二楼,有俩人靠窗而坐,正将这幕收入眼底。

    一人穿着袭月白直裰,坐姿挺拔,面容清朗,素净中自显贵气,另一人蓝面红发,双目爆突,獠牙横于嘴外,背部肋下生出对风雷双翅,明明是二丈高的身材,此时却缩成寻常人的高度。

    “嘿,刚来就有乐子瞧!二哥,这云轴镇也挺好玩儿的!”雷震子晃晃大脑袋,对姬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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