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也很奇怪。
但它搜查了很久都没查出原因, 最后只能忿忿的踢了两脚主机,嘟嘟囔囔骂了句‘死人机’。
云梧同宴焱贴得很近,他身上发着烫, 炽热透过那一寸相贴的肌肤, 递到宴焱的身上。
宴焱想躲, 却躲不开。
他的肩头还搭着云梧毛茸茸的脑袋, 整个人被罩得严丝合缝,逃不开一寸。
宴焱往左挪,云梧也追着往左靠, 宴焱往右挪, 云梧也立刻朝着右边移了一段。
宴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宴焱开口安抚,与此同时,他又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缩了缩。
细小的动作很快被云梧察觉,下一秒,他大手一伸,不由分说的扣住宴焱的肩头, 往怀里摁, 又垂下头, 鼻尖蹭动着,深深的又吸了口竹香, 好像怎么也闻不够。
“焱焱……能不能看看我。”
粗重的喘息喷洒耳畔,气息不稳, 可语调带着浓重的欲色。
云梧的目光太过灼热, 烈烈的, 无法忽视。
宴焱躲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和云梧对上视线。
薄情眼因欲念染上红潮,乌瞳沉沉如黑潭, 似餍足,似侵略,无端端让宴焱觉得……
危险。
宴焱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愣。
云梧使蜀山剑法时他没怕过,只觉得有挑战性,从没觉得危险过。
可如今,单单这一眼,却让宴焱有了种奇异的、似要被入侵的危机感。
扣住肩膀的手指缓缓收束,将二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不对——
明明是宴焱先起的头,可如今的局势却忽地脱离了他的掌控,有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东西正在悄然发酵。
总觉得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耳垂不受控的染上薄红,奇怪的求生欲让宴焱不停的想往外逃。
又被按住了。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我真的知道了。”
宴焱眼神飘忽,语气也有点埋怨。
云兄总是执着让他知道做什么?
……不应该和他道侣说说。
但不可否认的是,云梧的确是个很好学的学生,箐云剑柄被盘磨搓揉,灼热被挤在二人相拥的那寸小空间里,热气蒸腾,灼得宴焱也红了脸。
肩膀上扣着的力道不容忽视,宴焱几次尝试逃离无果,只好认命的留在原地。
时间过的是如此漫长。
宴焱坐如针毡,可云梧偏偏许久都没弄完,火热的气流胡乱撺掇着,不仅仅是云梧的脸烧得赤红,宴焱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打坐的位置靠角落,一旁连成一圈的水渠滴滴答答的响,有些乳白色的水珠从钟乳石上缓缓滴落,溅入水面。
有几滴调皮的,便落在了宴焱的乌色长睫上,此时正顺着侧脸缓缓滴落。
终于一声沉闷的喘息,云梧的手一松,由着薄汗缓缓滴落。
“焱焱对不起,是不是弄脏你了。”
终于回过神,云梧的眼神也清明了几分,视线徘徊在宴焱细长的手指上,顿了顿。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素净的手,指尖泛着健康的粉,可惜有着几滴干涸的乳色水珠捣乱,黏糊糊的,看起来颇为狼狈可怜。
“没事,我用净水诀擦擦。”
宴焱也注意到自己一片狼籍的手。
除却手的部分,布料也不同程度的被揉皱弄脏,腻在肌肤之上。
云梧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又扫那溅上乳白的地方,喉头微滚。
焱焱无论何时,似乎都是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样,何时有过刚刚那样脸红失态的时候?
突兀溅上的水花是乳白色的,对比起红褙黑衫显眼极了。
……就像是强行拽着天上的谪仙落凡尘,逼得焱焱展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云梧轻轻喘着气,薄情眼餍足的眯起。
焱焱。
他在心底又珍重的咀嚼了几遍,怎么也念不够,怎么也想不够。只是眼神里欲念横生,也不像在咀嚼名字,倒像在咀嚼眼前这人。
宴焱被兄弟盯得发毛。
终于结束了,桎梏的力道也弱下,宴焱终得以脱身,他略微往旁一靠,顿了顿,企图另起话题让越来越奇怪的气氛恢复正常。
“那个……既然好了,云兄你就快打坐吧。”
说着,宴焱又往旁边挪了挪。
“早点恢复我们也早点继续。”
热气还没拉远,就又忽地靠近。
云梧循着宴焱挪动的方向,也挪动了点距离。
二人瞬间又贴得极近。
“焱焱。”
云梧食髓知味,得了好处,于是说起谎来一点也不打草稿。
“我们不是好兄弟吗?既然是好兄弟,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呢?”
“我觉得有焱焱在身边的话,打坐事半功倍呢。”
这么说着,那只大掌也学着宴焱平时的模样,象征性的拍了拍肩头,可落手时,指腹又贪恋的揉了揉薄肩。
宴焱:……
总觉得兄弟有哪里怪怪的。
但也难为宴焱一个直男,任由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怪在哪。
云梧的动作确实是兄弟之间会做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当他真正和宴焱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不躲宴焱,甚至还一反常态的开始尝试接近宴焱时,宴焱却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以前一碰就羞的云兄已经死了,现在坐在宴焱面前的,是进化版的铁兄弟·云兄!
找不出反驳的话,宴焱只能任由云梧随便勾肩搭背,过了好一会,他才犹豫的道:
“那好吧云兄,那你快些打坐……”
得到了宴焱的首肯,云梧唇角一勾,薄情眼微眯,夸赞道:
“焱焱对兄弟真义气。”
说完这话,他便顺理成章的贴着宴焱坐下,二人紧挨着,云梧的腿抵着宴焱的,肌肤相贴,衣料摩挲。
一人打坐一人看守,宴焱也不差这点时间,便睁着眼,眼睁睁的瞧着云梧越贴越近。
先是紧绷的腿部肌肉贴了上来,再者就是肩膀顶住了宴焱的右肩头,而后越来越近,云梧微微侧了一寸身躯,下一秒,虬结绷紧的胸部肌肉也贴了上来。
宴焱走不得,更说不得,只能任由云梧贴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宴焱只觉得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背后兄弟的胸肌难以忽视,让他几个时辰下来都是坐立不安。
好在云梧记得时间紧迫,加之修士体格健壮,打坐的时间没有太久。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后头贴合的滚烫身躯骤然撤离,宴焱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我们往左边的通道走吧。”
石洞两侧的通道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两个男主现在都在这,宴焱也不怕找不到正确的道路,看着左边的道顺眼,干脆便往左走。
云梧当然没有异议,立刻跟了上去。
又是一处狭长又窄的通道,重复的石壁画像贯彻了整条道,一眼望去,前方黑洞洞的一片,好像没有尽头。
通道里很安静,除却细微的水滴声,只有二人交叠的呼吸。
宴焱云梧一前一后的走,忽地,一只手从宴焱的后方探来,轻轻的握住了宴焱的左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云梧的掌很热,又粗粝,磨着只会让宴焱觉得痒。
抽了抽手,没抽动。
“焱焱,握紧我的手。我怕我们走丢了。”
偏偏云梧还特不要脸的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低下头,就着宴焱的耳朵说话,热气喷洒。
宴焱有点儿无语的往后瞥了眼。
通道就这么窄,笔直得一眼望到头,怎么走丢???
可下一秒,又探来只手,不要脸的握住了宴焱的右手。
宴焱有点儿恼了,心想着云兄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粘人了,刚想开口,却忽地蹙起眉。
不对劲。
那只手阴冷潮湿,手指细长,根本不是云梧的手!!
宴焱再一眨眼,左手握着的大掌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双森冷泛凉的鬼手!
溟瞬间从鬓发间窜了出来,将脑袋盘绕在宴焱手心,下一刻,宴焱握拢手掌,青筋绷起,灵力附着在腕间,狠狠往外一拽——
那鬼爪触及阳间修士的灵力便‘刺啦’的开始冒烟。
后方传来一声尖细,如同指甲盖摩擦地面的响动。那鬼显然是被伤着了。
宴焱飞快转过身。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云梧,而是一个身高两米,身体颀长的鬼骸!
它很瘦,又出奇的高,此时微微佝偻着背部,青紫的皮贴着嶙峋的骨,没有五官,面部一片平整,像是被人铲过一样。
身上没有一点儿灵力波动,也不会呼吸,怪不得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接近宴焱!
宴焱拧眉,一时半会看不出它的境界。
被宴焱灵力所伤的它凄厉的叫着,声音难听至极,只是一声,宴焱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灵鞭在瞬间甩开,银白色的鞭身绷出一道弯弓状的曲线,鞭尾对住了那鬼东西的脖子,狠戾的抽了下去!!
鬼骸的行动速度很快,两条诡异扭曲的腿迅速交替跑动,甚至无视了袭来的骨鞭,朝着宴焱猛的扑来——
“为为为为什么,,,”
它叫着,可惜喉部肌肉萎缩,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只能听个大概。
‘啪’的一声脆响,骨鞭精准命中了它的喉咙。
再是‘刺啦’一声,尖刺扯开一片青紫色的肌肤。
鬼骸不会流血,只有雾状的气不断从撕裂可怖的伤口冒出,深可见骨。
方才的一握手让宴焱恶心坏了,于是那一鞭子用了十成的力道,抽得鬼骸的半边脖子都缺了一块,只得歪着脑袋,继续不死心的疯狂靠近。
“他可以牵牵牵牵牵……手。我我哦哦不行啊啊。”
宴焱眉头一皱,被它这问题气笑了。
云梧是他铁哥们,它算什么东西?敢胡乱摸他的手??
第52章 想你
鬼骸不死心的往前又踉跄着走了几步, 但迎接它的是宴焱不客气的又一鞭子。
灵力裹住骨鞭尾,看准了上一鞭子落下的缺口,就着那, 重重的的又抽了下去。
鬼骸没想防御, 反而不怕死的往前凑, 自然没躲过宴焱那一鞭子。
尖钩嵌入皮肉, 往外一扯——
鬼骸还想说些什么,可惜鞭子来得太快太急,一下儿就把它的另半边脖子抽得分离。
啪嗒一声脆响, 鬼骸头颅坠落, 置身下高高耸立的身体摇摇欲坠,苦苦支撑了几息后,也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宴焱冷眼见这东西不再动弹,这才抬起了眼,飞快的扫视周边。
云梧呢??!!
没有,还是没有。
宴焱略一拧眉, 用灵力探测了一番前后的通道, 一点儿云梧的气息也没有。
看来是真的走散了。
倒在地上的鬼骸尸首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皮肤还在轻微抽搐着,青紫色的肌肤刺啦刺啦冒着白烟。
脖颈处的豁口没有像寻常邪物一样找机会弥合, 反而是越扩越大,不像是身死, 倒像是心死了。
宴焱着了一圈没找着人, 眉头攒紧, 颇有郁气。
见这鬼骸半死不死的躺在角落,高大的身躯横亘在通道之中,看着碍事, 叫宴焱心头又窜起一股无名火。
长腿一迈,宴焱蹙着眉,用脚尖踢了踢鬼骸。
怎么总觉得这鬼骸很眼熟呢?
一个想法在宴焱的脑中缓缓成型。
面部没有五官的东西宴焱并不是第一次见,早在冥界时,那能驱使骨鬼和在鬼市中游走的鬼役也是长了张面部空白的脸。
但鬼役乃是往生河畔的生灵,一辈子依河而生,怎么会来到这里?浑身还异变成了这样?
宴焱垂眸深思之时,忽地,腰间传来细微的震颤。
是那日云梧递给他的灵符!
宴焱略微一愣,旋即勾住衣带,摸找了一番,才将灵符从衣兜里拿出。
灵符的蝴蝶结蔫蔫的,两角悬着的小爱心也散发着暗淡的光芒,此时不停的震颤着,蝴蝶结也打着抖。
宴焱抹开上方腾起的符咒,云梧焦急的声音立刻传来:
“焱焱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得到宴焱否定的回复后,云梧像是松了口气,又继续道:
“方才我想握你手时你便忽然消失了,周围的环境有细微的差别,我推测时我被传送到了另一侧通道里。还有几只鬼骸袭击我,不过不成气候,很快便败下来了。”
云梧一口气说完,顿了顿,道:
“你的忽然消失把我吓坏了……”
他的尾音很弱,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的吓着了。
“没事,我没出事。”宴焱轻声安抚:“我应该还在原来的通道。袭击我的鬼骸如今也死了。但……”
宴焱往后瞥了眼,轻轻蹙眉,同时抬脚往后走。
他和云梧其实没有走多远,走了这么久,理应能够远远看见通道的尽头。
可不光是通道的尽头了,连原先路过的石壁都好像变了个样子。
“我们应该没有办法返回汇合了。”
宴焱道。
云梧也在同时找着方向,听了宴焱这话,迟疑了片刻,提议道:
“不如我们就往前走?说不准能汇合到同一个地方。”
通道四通八达,通往不同的地方。但眼下回路已经被堵死,也只好往前走了。
再者说,两个男主齐聚,破局也多几分可能性。
宴焱轻轻应了声。
他一面走,一面低头看,这才发现这灵符的蝴蝶结居然还会随着云梧的声音发出震颤。
此时云梧联系到了宴焱,蝴蝶结也变了模样,褶皱都挺立起来,一晃一晃的。
宴焱挑了挑眉,用手指捏了捏蝴蝶结。
红绸缎,触感很丝滑,宴焱略微用力捻了捻,绸缎就像是生了灵智一样缠绕住了宴焱的指尖,亲昵的碰了碰。
……好像在点吻。
宴焱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云梧察觉到了宴焱那头轻微的一顿,嘴上的话一停,问道:
“怎么了焱焱?”
宴焱滞了片刻,道:
“你这灵符上系的蝴蝶结还挺……有灵性的。”
宴焱说完,顿了一会儿,又补了句:
“系得也挺好看的。”
听闻宴焱在夸他,那红绸得寸进尺的缠得更紧了,尾巴也打着颤。
那头的云梧也有点儿不好意思,羞赧道:
“其实还好啦,系的一般,系蝴蝶结的红绸和我认主过,所以会有点缠人……焱焱要是恼了,打它一下就好了。”
说罢,云梧又着重补充了句:
“那些蝴蝶结都是我系的哦。”
云梧的小心思被宴焱听在耳中,顿时觉得点儿好笑。
云兄总是这样,明明是万人景仰的蜀山剑派少宗主,每回被自己夸,都要眼巴巴的盼着他再夸几句。
……没被人夸过吗?
那畔云梧一刻不停的说话,生怕再出现一开始灵符失联的情况。
“焱焱,这通道好长,要走好久啊。”
宴焱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他微垂着眼睫,指腹有意无意的摸索过灵符的纹路。
“焱焱,等我们汇合了,你一定要继续牵着我的手,这样就不会再走散了。”
“我们分开才一会儿,我就好想好想见到你……焱焱,你有没有想我?”
为了增加点宴焱答应的概率,云梧还特地补充道:
“我是你最好的好兄弟,我们分开了这么久,你应该也会想我吧……”
哪里有兄弟分开一会儿就想的。
宴焱失笑。
但兄弟都直抒胸臆了,宴焱也不好意思推脱,哄道:
“嗯,是有点想。”
宴焱的声音很轻,说这话时,好似有细细的羽翎轻扫着云梧的心头,叫他的心跳又不受控的狂跳。
尽管知道宴焱没有暧昧的意思,仅仅只是停留在可云梧却还是止不住的悸动。
灵符经过精密的工序,能将所有细小的声音波动都传入耳中,一切清晰可闻,就好像宴焱贴着云梧的耳朵,在暧昧的说悄悄话一般。
云梧的耳朵又不争气的红了。
他嗫嚅了会,半晌才开口:
“有多想啊?”
“是像我一样很想很想,还是……”
“只是稍微想一下我。”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云梧还是情不自禁的问出这话。
宴焱略微一怔,嘴下也没犹豫,张口就来:
“当然是很想你了。”
不对。
宴焱说完这话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好像太暧昧了吧……哪会有哥们满嘴都是想你想你的?
但宴焱交朋友的经历也不多,思考片刻,又给云梧找了个借口,想着没准是云梧对待友谊特别珍重,或者是性格使然。
反正绝对不会是故意搞暧昧……
思来想去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宴焱顿了顿,还是觉得这句话太腻歪,云梧这么认真的问,他这么认真的答,就好像两人真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
明明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哈哈哈,云兄你也真会开玩笑,我们就走散了没过一个时辰呢,说什么想不想的……”
宴焱干巴巴的笑了几声,企图让紧绷又火热的气氛缓和一点。
但云梧却没有接腔。
他只是沉默了会,让气氛再度回到奇怪的节点。
“可是焱焱,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很想你。”
“一个时辰也想。”
宴焱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一听这话,舌尖一顿,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灵符的传音功能有点儿该死的好了,连云梧说这话时轻微的喘息和气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尾调闷闷的。
还委屈上了??
宴焱脚下步伐越走越快。莫名其妙的开始心烦意乱。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是会不停给自己找事做。
石壁画得好烂,这路也崎岖不平,空气质量好差,云梧为什么要说这种暧昧的话……
云梧静静的侧耳听着灵符那头的响动。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焱焱的步伐明显乱了,气息也不稳。
若是再仔细听听,似乎还能听到轻轻的心跳声。
一声接着一声。
好像在和自己如鼓的心跳共振。
云梧的唇角不着痕迹的提了提,也一并迈步朝前走。
宴焱在云梧说完暧昧的话之后,就一个劲的闷头走,不说话了,一面走,一面心烦意乱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块。
云梧也不想让焱焱这大直男彻底意识到端倪,于是也不说话。
路好像越走越长,越走越安静,安静到只剩下云梧和宴焱一起一伏的呼吸。
第53章 结婚
话音刚落, 灵符那头的声音被掐灭,取而代之的是真真切切的呼唤。
云梧走得很急,见了宴焱, 更是急切的往前迈了几步, 一把拥过宴焱的肩头, 扣得很紧。
他垂下头, 让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相贴,闷闷道:
“焱焱,终于找到你了。”
高大火热的躯体一旦贴上, 宴焱就免不了沾染上云梧的气息。他不着痕迹的挣扎了两下, 没挣动。于是鼻尖被迫的灌入草木香。
认命的让云梧抱了好一会儿,宴焱才得以挣脱打量周遭的环境。
此处不同于前面被人为规划的平整洞穴,而是一处保留了天然原貌的石洞。嶙峋的石块耸立,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洞口处微弱的萤石在泛着光。
结束拥抱之后,云梧便一勾手指, 轻轻拉了拉宴焱, 低声提醒道:
“焱焱, 我们握紧手。”
宴焱本想直接走,但云梧这么一提醒, 他又顿住脚步,回头, 略微迟疑。
云梧已经牵住了宴焱的小手指, 对上宴焱的目光时, 为了增加说服力,又补充了句:
“万一再遇到刚刚事情怎么办……”
宴焱拒绝的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
见宴焱默认, 云梧薄情眼微眯,光明正大握紧了宴焱的手。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拉着小拇指了,大手一翻,将宴焱整只右手都裹住,不着痕迹的揉了揉。
云梧的小动作宴焱看在眼里,但想着兄弟不用计较太多,于是也便没说什么,继续朝前走。
方才一路走来,宴焱除却开头遇上的鬼骸便没有再看见其他的了。
反倒是云梧一路上被不少鬼骸追着扑杀。越到后面越多,所以有理由怀疑,那鬼骸的老巢可能就在附近。
似乎在印证宴焱的猜测,阴冷潮湿的石穴里不断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和莫名细碎的响动。越往里走,气息就越森冷,冷气丝丝缕缕的攀附着人的的骨头往里渗透。
里边一定藏了什么阴气很重的东西。
宴焱略微蹙眉,脚下不停,径直往里大步走。
洞穴的光线越来越暗,不仅仅潮湿加重,还多了几个若有若无的视线,正缓慢的扫视着宴焱的全身,贪婪融化在浓稠的黑暗里。
宴焱传音:
“此处应该有很多潜伏的鬼骸。”
云梧颔首。握着宴焱的力道又一重。
宴焱才刚说完没多久,从东南角就窜出了一只和先前体型十分相似的鬼骸,皮肤也是青紫色,面中平整,四肢着地,锁定了宴焱云梧两人,飞快的扭动着肢体,朝着二人冲来。
鬼骸的战力其实算不上强,但是烦在杀不尽。
宴焱这头刚刚用灵鞭甩飞了一只鬼骸的头颅,下一秒,另一只鬼骸又紧接着从西南角窜了出来。
一只没完,后头一连串跟了四五只,不怕死一般的疯狂逼近。
此处高悬着交叠的钟乳石,将前方的路遮挡得严严实实,可鬼骸的一声声凄厉嘶叫此起彼伏,在钟乳石之后,显然还有许多鬼骸在窝藏。
“这里应该离他们老巢不远了。”
云梧的箐云剑又是狠狠先前一刺,扭头对着宴焱交代道。
宴焱点头,将溟的身躯骤然放大,形成一支巨大的鞭绳,再重重的的甩出,一连串的甩飞了好几只扑来的鬼骸。
“直接往前走吧!”
停留在这里只会招惹更多的鬼骸,宴焱不想浪费时间,回头路是不可能走的,只有往前尽快的通过才是唯一的办法。
云梧心领神会,立刻跟上宴焱的步伐,二人硬生生的从如浪潮般冲来的鬼骸中撕开了一条道。
果不其然,再往前走,那鬼骸更是如同疯了一般的交叠涌来,嘶哑难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厉。
箐云剑一甩,斜侧着刺入了鬼骸的胸口,拔开时,白雾腾起,与此同时,黏腻的脓水也一并从伤口中涌出。
宴焱略微侧眸,眉间一蹙,同时望向前方。
刚刚被云梧杀死的鬼骸能流出实体的液水,已经脱离的寻常鬼骸的表现,更像是发生了异常病变。
撕开一重又一重的鬼骸潮,前方那被它们极力掩盖的巢穴也显露而出。
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那坑洞实在太过庞大,起码能容纳上万具尸体。此时里头层层叠叠的堆满的蠕动挣扎的鬼骸。
它们见了人,就开始齐齐的嘶叫着,挣扎着想要爬出坑洞。
但一只鬼骸拽着上一只鬼骸的腿,多数鬼骸都只能被下面的鬼骸潮所吞噬,沦为上层逃出去的鬼骸垫脚石。
在扑来又被迅速刺死的鬼骸间隙中,宴焱努力观察着巢穴状况,眉间越皱越紧。
多数在坑底的鬼骸气息微弱,变异的特征越来越明显,甚至又了类人的特征,面庞隐约有了五官轮廓。
在厮杀的间隙,宴焱道:“这鬼骸实在太像鬼役了。”
云梧利落的抽剑,一脚踹飞一只鬼骸,点头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他们和冥界往生河畔的鬼役有着同源的气息。但冥界鬼役怎么会出现在归墟秘境里?”
宴焱略微垂眸,打定主意,简单交代道:“你帮我掩护。”
随即他凝神,干脆揪住一只在地上痛苦蠕动的鬼骸头颅,用灵力粗暴的注入它的脑海。
九转灵体能同灵体共鸣,也能一定程度的读取灵体的一部分记忆。
被宴焱遏住的鬼骸发出嘶叫,颈部肌肉剧烈的抽搐着,爆出根根青筋。
鬼骸的脑容量不大,对大部分的事物只有模糊的印象,有时甚至仅有支离破碎的画面。
但这也足够了。
云梧在上方飞快的斩杀飞扑来的鬼骸,宴焱则是微屈着身体,凝神将鬼骸的记忆读取了一遍。
熟悉的宽大河流,繁华的鬼市掠影。
还真是鬼役。
宴焱抬眼,手下动作一松,鬼骸失去了支撑,立刻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云梧侧眸,瞧见宴焱严肃的表情,对答案也有了底。
“确实是鬼役。”
果不其然,宴焱开口道。
冥界鬼役大批量的出逃冥界,还变异成了鬼骸这种邪物……一定是往生河出了问题。
作为六界生灵轮回必经之路的往生河一旦有事,那必定是能让六界大乱的大事了。
宴焱云梧相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底的凝重。
鬼骸潮一刻不停的涌来,二人携手齐心协力将那条道路越扩越开,逐渐要逼近那巨大的坑洞。
离得近了,瞧得也更仔细。
坑洞的石壁上滋滋冒着白雾,如同煮熟的锅炉壁,不断的吞噬攀爬的鬼骸躯体。
鬼骸们扭曲纠缠,下端不停发出孱弱的呻吟,不断有鬼骸被踩到底下,任由它四面八方的同类爬上它的身体,它的头,直到整个鬼骸被吞噬。
它们在自相残杀,在用同伴的魂魄做养料,以换取爬出坑洞的机会。
与其说是巢,不如说这里是一个用来炼化鬼骸魂魄的巨大熔炉。
宴焱往前再走几步,踏出的那只那只脚距离坑洞只有几步之遥,那些鬼骸闻到了新鲜的人气,挣扎得更加剧烈。
翻滚的肢体腾起又落下,更有甚者被踩踏得在瞬间分崩离析,成了一滩滩烂肉,整个坑洞犹如煮沸的水,表面不停的翻滚着。
就在宴焱蹙眉,打算利用灵鞭渡过这宽大的坑洞之时,忽地,大地发出了猛烈的震颤!
先是略微的晃动,脚底被震得发麻。接着,就是地动山摇般得猛烈摇晃,头顶上不住的滚下一颗颗剥落的石块。
地震了?
不对,是有水溢出来了。
那坑洞的石壁像是漏水的勺,忽然疯狂的渗着水,准确来说不是水,而是一片又一片银色的液体,发了海啸一般,瞬间就淹没了所有的鬼骸。
液体浓稠而银白,是水银。
水银在接触到疯狂逃逸的鬼骸之后,便滋滋的侵蚀着鬼骸的躯体,让它们不停的发出凄厉的叫声。
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
整个坑洞雾气蒸腾,犹如蒸锅,全都是水银触及鬼骸肌肤表面溅出的雾气。
水银不光在吞噬鬼骸的□□,也在侵蚀它们支离破碎的魂魄。有什么东西在以鬼骸的魂魄为养料,缓缓的成型。
宴焱和云梧相继退了一步。
渐渐的,大部分的鬼骸都被这水银吞噬。
无论它们先前爬到多高,但只要被溅上一滴银白的水银,全身都会在瞬息之间被侵蚀。
从滴落之地起,一圈圈扩散乌黑的腐肉,直到全身都被吞噬。而后鬼骸便脱力跌落水银池子里,再溅起高高的水银,拖着同伴下水,如此往复。
眼见先前还活蹦乱跳的鬼骸群被吞噬得干净,先前此起彼伏的嘶叫也逐渐变得细弱,逐渐消失不见,散在水银‘咕咚咕咚’的闷响里,石洞里骤然恢复了诡异的宁静。
那水银还在缓缓的渗透着,待到逐渐满上了坑洞的边缘,也便停止了渗透,逐渐凝固成型,液体因张力绷出一道细弱的弧形,银色表面晃着二人凝重的脸。
“是心魔镜。”
云梧率先开口。
他曾在旧志上读过这心魔镜,本是归墟镜大能落下的法宝,能窥探修士的心魔。
本来大能飞升之后这心魔镜就落在了归墟秘境之中,万年前魂灵叛逃时也曾利用过这心魔镜,但而后魂灵便被封印,心魔镜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如今心魔镜不但出现,而且还是以魂魄为养料才成型。
云梧眉梢微微蹙起,转头,对着宴焱道:
“心魔镜的出现很有问题,或许是归墟秘境封印的魂灵出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确定,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八成就是因此。
冥界大乱,归墟秘境的封印也出了差错……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息之间,心魔镜彻底成型,银白透亮的镜面清晰的倒映着人影。坑洞成了天然的湖,水银填满了湖,湖面成镜,犹如一张巨大的银镜。
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有被吸纳元神而强行开启心魔镜的风险。
宴焱和云梧都不可避免的同心魔镜对视,湖面很快漾起细小的波澜,一圈又一圈,很快扩大到整个湖面。
涟漪不断,倒映着所选之人的身影。
不过,没有宴焱的身影,只有云梧的脸。
心魔镜选中了云梧。
宴焱略微侧眸,瞧了眼云梧。
被心魔镜选中,即是坏事也是好事,好在能够提前预知修士的心魔所在,却也坏在提前预知心魔,也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宴焱抬起手,主动捏了捏云梧的手,轻声道:
“云兄你放心,我替你护法。”
云梧珍重的望向宴焱,轻轻点了点头。
心魔镜一旦开始,形成魔障的速度就会很快,所以宴焱和云梧都不敢耽搁,凝神,将视线都放在了前方的心魔镜之上。
心魔心魔,顾名思义,是心中执念。
随着水银饱满的轮廓之中逐渐显现出若隐若现的人像,云梧的元神也被撺掇,被困在了眼前的一方小世界里。
宴焱作为旁观者,只能看到心魔的片面影像,往往只有一张或者两张的画面,看不了太多。
但仅仅是一眼,却让宴焱怔在了原地。
云兄的心魔镜里印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宴焱本人!
没等宴焱生气,气云梧原来还把自己当心头之患。但下一秒,他却又愣了愣。
镜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镜中的自己居然还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婚袍。
画面之中·,锣鼓喧天,普天欢庆。长长的迎亲队伍撑着花轿,吹着喇叭,举着高大的婚扇矗立在花轿两侧。
红床开路,万数的仆从一路摇摇晃晃的吹着喇叭,从山头排到了山脚,人人面露喜色,大声贺喜。
是自己结婚的画面……?
为什么云兄会害怕自己结婚???
宴焱的面庞凝固了下。
他略微侧眸,迟疑的将视线落在云梧身上,却见云梧被心魔镜魇住了,闭着眼,表情却是苦痛万分,眉头蹙起,是化不开的愁绪。
云梧张着唇,在呢喃着什么。
宴焱仔细凑过去辨认了一番,才确定叫的是他的名字。
“焱焱、焱焱。”
声音很小,母音混沌,是梦呓,却能清楚的辨认出他的苦楚。
下一秒,云梧的眼尾甚至还渗出了点儿晶莹的水光,闪腻腻的,点在眼尾,半掉不掉。
这么痛苦的??
宴焱微微睁大凤眸,凑近了点,仔仔细细的扫了眼云梧。
瞧云兄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啊,兄弟结婚居然还能感动成这样!!
但宴焱仔细想了又想,没道理,兄弟结婚感动就算了,怎么会被心魔镜选中呢?感动又并非痛苦,定是有什么让云梧感到不高兴了。
难不成是他结婚的对象是云梧道侣??
宴焱摸着下巴,合理揣测。
但他宴焱这么正直,云兄怎么能把他想成那种人?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他宴焱还是懂得的。
又难道是云兄触景生情,见了他结婚就想到他和他道侣失败的结契?
也不对啊,若是云兄的心结是他的道侣,那为何心魔镜不呈现他道侣的模样,要显他宴焱的脸呢?
宴焱苦思不得其解,只得继续盯着心魔镜。
想来云梧在心魔镜里已经过了一个小剧情了,于是心魔镜的画面又变动了。
画面被细化,这一次,宴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洞房里。
花烛秉灯,桂果满地,红盖遮脸。
只是……
宴焱一皱眉。
为什么自己是盖着盖头的那个??
再一晃眼,却见洞房外窜进了个身影,这一看,可把宴焱看得一愣又一愣的。
自己成了‘新娘’也便罢了,为什么那‘新郎官’还是条裹着红绸,一扭一扭,颇显滑稽的……
黑蛇??
第54章 心魔
黑蛇穿着一身滑稽的喜袍也就罢了, 长得还歪瓜裂枣,斜眼粗鼻,一脸好色的接近‘宴焱’。
甚至尾巴一翘, 就要对‘宴焱’动手动脚。
宴焱:……
这不对吧??
但云梧显然很吃这套, 眉头越皱越紧, 眼尾水光烁烁。
他盘腿而坐, 嘴中喃喃更加频繁,甚至还有‘死蛇’‘去死’等等字眼。
活脱脱一副……被人抢了老婆的模样。
宴焱斟酌着,面露迟疑。
但云兄好像挺讨厌黑蛇的, 所以肯定不是把黑蛇当老婆了, 那便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
——云兄太担心兄弟被蛇缠上了!!
宴焱眉眼微松。这解释可比‘云兄怀疑自己觊觎云兄道侣’好接受多了!!
但云梧这头可不好过。心魔镜不愧是上古遗留的秘宝,十分精准的把握住了修士的心魔。心魔镜幻化出的假象足以以假乱真,将修士魇住,越拖越深。
眼见云梧眉头蹙起,面中逐渐流露几分狠戾,胸膛轻微起伏着。
宴焱收起不着边际的想象, 将视线重新落在云梧的身上, 眉眼略有凝重。
云兄被拽进去了。
心魔的产生其实很简单, 先是修士有执念,而后在修炼时被执念入侵, 无法静心,长此以往, 便会形成一股心魔, 再也无法入定。
眼下云梧的状态没有宴焱想象中的乐观, 反而还有早期心魔成型的征兆。
云梧心魔中有宴焱,所以宴焱自然不会逃避,他等了一会, 仔细观察着云梧的状态。
气息不稳,郁气外显。
宴焱皱眉,再也不迟疑,往前大踏一步,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云梧搭在膝头的手。
云梧的手一直很热,有一层不容忽视的剑茧。宴焱的手一经触碰,即使是云梧还在梦魇中,但那大手却准确的寻到了方向,一把反客为主,握紧了宴焱,力道很大,不容忽视的往下一拽。
考虑到云兄在经历心魔镜的考验,宴焱也就纵容着,弯下腰,任由云梧的力道将他牵得很近。
熟悉的竹香扑面而来。
宴焱微微低着头,于是如瀑的乌发垂下几缕,发尾微蜷,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云梧的脸颊,细细的,痒痒的,还有宴焱特有的香气。
这一招果然好使。
云梧蹙起的眉峰被抚平,神态也放松下来,不知心魔镜发生了什么变化,云梧的嘴角居然还涌上了几分笑意……
三分羞赧三分期待还有四分跃跃欲试。
宴焱凤眸微睁,诧异的扫了又扫云梧‘荡漾’的表情,又转头困惑的望了眼心魔镜,但心魔镜上什么也没有,外人看不见具体的情形,宴焱只好又转回头,惊疑不定的继续打量。
云兄这是梦到什么了?笑的这么开心?
眼见这局心魔被云梧破解,心魔镜明显不甘心,马不停蹄的又开始制造起下一轮幻境。
水面从中间被人打破,涟漪一刻不停的扩大,画面也变得支离破碎。
但很快,液体又轻轻晃动,先是轮廓变得清明,逐渐开始呈现另一番景象。
这一次的幻境剪影的主角倒是云梧本人了。
入目是一处阆苑琼楼,玉色铺就宫殿各处,山巅的晨光映在玉阶之上,晃开一片凉薄的冷色。
各处陈设有点儿眼熟,似乎是火翎峰的山形。
但熟悉的小径,竹林,木屋,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处高大辉煌、甚至有点儿冰冷的仙殿。
殿里寂寥无人,唯有三千玉阶尽处,高坐小憩的云梧。
箐云剑安静的落在云梧身边,一动不动。
忽地,他醒了,怅然的睁开眼。那双薄情眼还是年轻的模样,风华依旧,但周身的气场却变了,是宴焱从未见过的淡漠疏离。
或许是想练剑,云梧抬起手,一道又一道剑法挥出。
落剑的剑势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已然是人剑合一。
系统也在一旁看着,见了这画面,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宿主,这好像是原书里云梧的结局。”
它一面说着,一面挥舞短翅,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书籍,立刻开始了翻找。
“《问道》最后一章:成神,云梧在后期悟到了剑道真谛,并且一统六界,还将无情道修到了圆满,成为了三万年以来唯一飞升的剑仙……至此问道终结。”
系统一口气念完,宴焱也听着,但眉头却越来越紧。
一统六界,得问剑道,飞升成仙。
这三样东西哪一个不是天下修士毕生的追求?甚至他宴焱也不能免落俗套,扪心自问,宴焱听了这结局也不停的心动。
但为什么,这种结局会出现在心魔镜里?
这样难道不好吗?
宴焱不能理解。
对他来说,能够成仙问道就是一生所求了。云梧既然都有了这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思即此,宴焱目光下滑一寸,落在了云梧的脸上。
云梧一扫方才的喜气。
这一次心魔镜带来的痛苦没有那么的猛烈,却持续了很久。而且是越来越苦,越来越痛,云梧的眉峰揪得很紧,化不开眉眼中浓重的郁气。
宴焱的目光顿了顿。
云梧的痛苦不似做假,倒让宴焱心中的疑云更重。
再一眼,那画面又渐渐的淡去,水波一层接着一层,模糊的仙殿的剪影,最后剩下了空白的银色湖面。
云梧的呼吸很急促,咬着牙,肌肉绷得很紧,还在和心魔镜较着劲。
良久,他的脊背微微颤抖了片刻,这才猛然吐出一口浊气。
心魔镜的这一劫终于过去了。
但云梧的眉头却还是没有舒展,重重的,蹙在眉间,缓缓睁开的眼里满是倦色和戾气。
宴焱呼吸顿了顿,迟疑的伸出手,拍了拍云梧的肩头。
“云兄,恭喜你过了心魔镜。”
他没有开口问心魔镜中的景象。心魔是修士很隐私的东西,甚至连道侣都不能见。
掌握了修士心魔,一定程度上的就掌握了修士的命脉。
宴焱当然不会逾矩的去问心结究竟在何处。
他把握着分寸,字字斟酌,顿了会,才道:
“云兄,你心魔劫数刚过,心境还不稳,还是先打坐巩固为好。”
“我就不做叨扰,去远处替你护法。”
说着这话,宴焱便要起身,朝着石洞的另一角走去。
可下一秒,一只宽厚的掌却猛的把住了宴焱的雪腕,轻轻往后拉了拉。
“别走。”
云梧的声音带着疲倦。
宴焱刚迈出的脚步一顿,随即诧异的回过头。
对上的薄情眼却没了方才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哀求。
“留下陪陪我好不好。焱焱。”
云梧的力道重,却掐着点,不会让宴焱感受到疼痛或是强硬。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扯着他的手,他仰着头,上扬的眼尾可怜兮兮的,还腻着未干的水光。
宴焱微愣,转过身。
“可是云兄……”
他想说出一点儿拒绝的话,毕竟按照常理来说,没有人会愿意在接受心魔镜之后,在其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
可此时说要他留下的是云梧。
宴焱张了张唇,又张了张唇,想说点诸如‘就算是兄弟也要留点提防’‘不要这么相信被人’‘我还是你的宿敌呢’之类的话。
可对上云梧真挚的眸子时,这些话统统都被宴焱咽了回去,化作了一声叹。
‘好。’
宴焱也盘下了腿,刚想在他旁边打坐,可云梧却又马上贴了上来。
手臂圈住宴焱的腰肢,大脑袋不由分说的凑了上来,栖在宴焱的肩头。
他把宴焱搂得很紧。
手臂缓缓的,缓缓的,收紧。像是一点点在蚕食着猎物。
云梧的声音还是那么闷,那么沉,低低的,好像是憋狠了。
“焱焱,我刚刚真的好害怕。真的好怕。”
宴焱的身躯一滞,心里很想问,想问云梧到底是在怕什么。
但理智还是压制了他的疑问,迫使他沉下来,听着云梧的话。
云梧的身躯很热,毛燥燥的,一贴上来,那温度就和入侵似的,透过衣料度到宴焱的身体上。
两个人要是抱久了,体温也就变得一致了。好像冥冥之中被迫打上了另一个人的烙印一样。
宴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轻轻扭了扭身体,却被云梧按住。脑袋继续蹭着。
他是从背后环抱住宴焱的,高大的体型使得他轻而易举的就能把宴焱罩在怀里。
两颗心脏隔着皮肉衣料,都能听到彼此的节奏。贴着跳得久了,就在某一时刻达成和谐的节奏,缓缓地,沉沉地,打着拍子,就好像是紧紧的裹住彼此,一起有力的跳动一样。
云梧真的怕极了,手臂一遍遍缩紧。听着宴焱的心跳,在一次又一次的确认着什么。
半晌,他才开口,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补完。
“我怕看不见你。”
“真的真的好怕。”
第55章 出逃
云梧的怀抱又沉又重。
宴焱被他抱的久了, 本来想挣开,但奈何云梧箍得很紧,他挣脱不得, 只能任由他抱了很久。
云梧一面抱着, 一面嘴里喃喃自语, 但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原来那几句, 什么‘不想离开你’‘抱一会儿就好了’。
宴焱听得耳朵生茧,可听着听着,或许是因为云梧的状态太差, 又或许是他言语真挚, 宴焱竟然也不自觉的软了态度,最后放弃挣扎,任由云梧念念叨叨。
算了,谁让云梧是自己的好兄弟呢?
宴焱无奈的想着。
心魔镜自结束之后,水面便缓缓褪去,漏出一圈干涸的石壁, 鬼骸被炼化得完全, 连一点儿魂魄也没留下, 尸体赫然消失不见。
随着水位的下降,那万人坑洞之后的一处石壁忽地动了, 也跟着缓缓的后退,整个石洞发出隆隆的巨响, 不断的有小石块从上空剥落, 滚到地面。
云梧当机立断的直起身, 松手捏诀,立起一道防护屏障,将宴焱牢牢的保护在里边。
宴焱眉梢一紧, 也戒备的抬眼,眸中没了刚才的纵容,手下灵气氤氲。
此处通道灵气丰厚,机关也是一道接着一道,很显然他们误打误撞的到了归墟秘境的最核心地带。
接下来的每一瞬,都有可能再遇到凶险万分的袭击。
云梧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同宴焱先后站起身,箐云剑出鞘,锋利的剑尖对准了缓慢移动的石壁。
嶙峋凹凸的石壁先是往后移动了几丈远,猛的顿住,随后,便是轰隆隆突兀的钝响,石壁赫然向下塌缩。
与此同时,石壁塌缩之后,便露出了一寸平整的金色。
规整的,光滑的,显然是由人工切割过的。
宴焱握着鞭柄的手一紧,眉头越皱越深。
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意味着是大能留下的机关,大概率会有一场恶战。
随着石壁塌陷的越来越快,那金色也越扩越大,显现出一道厚重的金门。
金色并不闪,反而色泽很暗淡,不像是普通的金,甚至透着纹路,意义不详,却带有灵力。
云梧的唇一抿,皱眉,手中箐云剑下落一寸。
这纹路很熟悉,他曾在叩心台封印万年叛逃的魂灵之地见过。
只不过叩天台是将魂灵封印在山峰顶端的玉柱之下,柱体通身有类似的铭文,由命修严加看守,慢慢炼化成整个冀州的灵气养料。
“焱焱。”云梧侧头,凝重道:“我们可能已经到了归墟秘境的最核心地带了。”
“此处应该是归墟秘境封印魂灵的地方。”
魂灵?
听了云梧的话,宴焱略一挑眉。
六界众人皆知,万年前的那场魂灵叛逃说是意外,其实也能算作人为。
那时六界纷乱,正道没落了数万年。邪修魔修没有顾忌的在各界大肆屠杀,相互倾轧,吞食地盘。
大屠杀导致数以万计的生灵在短时间内涌入冥界,就像养蛊一样的养成了几个邪魔魂灵。而后魂灵叛逃冥界,不顾六界规则,潜入其他地界为祸四方。
万年志中记载,那时天地沦陷为一片炼狱之景,不光是人间的疾病和各种自然灾害,连仙界也遭了殃,灵气混乱,死伤修士无数。
魂灵叛逃出冥界有违六界规则,天道当然看不下去,降下天罚。
正道借此机会崛起,蜀山剑派等老牌宗门一起协力将叛逃的魂灵封印于各界各地,光是仙界冀州,就有归墟秘境和叩天台两处封印之地。
至此,正道崛起,魔界实力被大大削弱。
叩天台也因辅助封印有功,从一个不入流的势力到被蜀山剑宗所庇护,跃升到了正道数一数二的宗门。
思即此,宴焱的思维顿了顿,有点儿疑惑:
“可那魂灵不应该早就被归墟秘境吸收作了养料吗,为什么还需要封印?”
云梧眉间愈发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叛逃魂灵不同于普通魂灵,它们并不是生灵,准确来说是六界亡魂的怨气。是六界运作的负面产物。”
宴焱略微点头,听懂了云梧的比喻。
六界就算是一台巨大的机器,生灵从冥界转生,再去往各地投胎往生,一切运行得看似很好。
但机器总会产生有害于空气的烟雾。而叛逃的魂灵就是产生的有害气体。
本来冥界的规则是可以处理一定的‘有害气体’,但因为忽然爆发的屠杀,导致冥界这台‘机器’运转过载,所以‘有害气体’就不受控制的溢出,污染‘空气’,为祸六界。
云梧继续道:
“叛逃魂灵早就被吸收其实也是当年正道为了笼络人心的说辞,这些魂灵实际上需要万年,乃至更久的时间才能被完全消灭。”
这倒是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但蜀山剑宗当年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说到这,云梧又迟疑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道:
“眼下归墟秘境出现种种异常……所以我担心,是里边的封印出问题了。”
宴焱的领会能力很强,立马明白了云梧的意思。
的确,归墟秘境出现异常,冥界鬼役又出逃,很难不能让人联想到万年前的灾祸。
“我们推开门吧。”
宴焱缓缓吸了口气,道。
后路已经被堵死。除了继续向前走、直接深入封印之处也别无他法。
云梧也明白这点,宴焱发话之后,便凝重的轻轻点了点头。
金门沉默的矗立在原地。
宴焱试探性的走了几步,没有任何的暗器或机关,甚至连纹路的颜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动。
二人一左一右,快步走到金门前。
这扇门很厚重,有数丈高,门钹高高的悬在一丈高的地方,铜铸成的凶兽压着眉,衔着环,仿佛在凝视着下方走近的二人。
宴焱率先抬手,轻轻将掌心附在了金门之上。
没用力,宴焱按得很慎重,但冰凉的金属安静的躺在他的手下,出乎他意料的一动也不动。
宴焱抬眼,与云梧对视一眼,手下继续用力。
云梧也将手放在了金门之上,他的力道更大,甚至将金门挪开了一小寸缝隙。
还是没动静。
不仅是宴焱,云梧的眉头也紧紧拧着。
封印的纹路没反应,意味着里边的魂灵八成是真逃了。
二人手下不再犹豫,灵力自内脉溢出,凝聚掌心,手中力道一重,金门随即发出了震天的隆隆声响。
随着两扇门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二人得以窥见里面的真貌。
不同于想象的阴森可怖,归墟秘境的中心居然是一处清幽的小山谷!
古老高大的书架爬满了藤草,将书籍缠绕得严严实实,里头各处散落着一些兵器法宝,灵气浓稠,几乎要溢出来。
若不是意识到魂灵出逃,这块修炼宝地的发现的确是件令人雀跃的事情。
宴焱一眼就锁定了山谷里的一处高台。
说是高台,其实是由几个高大的乱石堆叠成的石塔,高高耸立,浓密的树木也挡不住。
石塔中间也布满了和门上一致的铭文,但暗淡无光,甚至乱石也被胡乱的劈开了几道缝隙,险之又险的交叠在一块,马上就要滚落而下。
锚定了石塔的方位,宴焱立刻收回手,径直掠过重重珍宝古籍,大步朝着石塔行。
云梧也一刻不停的跟上。
离得近了,就更能看清楚石塔的模样,乱石碎乱,不复原来高高耸立的模样,甚至连上方的纹路细节处皲裂,明显是从中节节破开的。
那股不祥的预感被彻底坐实。
真逃了。
宴焱面色沉重。指尖一点点抚过断裂的铭文。
怪不得保命灵符都不见了,原来是被这魂灵当作养料收走。想来通讯灵符也是因此断开了和外界的联系。
魂灵出逃,引得内围的妖兽向外潜逃,灵力也凌乱无序。
“看这断裂的痕迹,好像是新鲜的,不会是开秘境时出逃的吧……”
云梧也走上前,垂眸细细打量,皱眉揣测道。
宴焱却忽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应该是半个月前,六界证道大会刚刚开始的时候。”
他说着,忽地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第56章 再抱一抱
宴焱的九转灵体对于魂灵的气息很敏感, 所以那日御道莲灯之后的种种异象,他也记得格外深。
“我第一次感受到魂灵异动是在问心关结束的晚上,那晚最为明显, 之后几天隐约有点儿感觉, 但不多, 所以就没有再留意。”
宴焱回忆。
“但我初到冀州不久, 对这里不熟悉,所以也没有生疑……”
问心关结束的时候已经有了异常,说明至少前几日魂灵便已经逃了出去, 可居然这么久了, 天下人却被瞒得严严实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漏出来。
就连云梧,堂堂蜀山剑宗的少宗主,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这般情况。
定是有人在暗中隐瞒了此事!!
“蜀山剑宗肯定不知此事,若是知道,我们定会早有防范的。”
云梧字字斟酌, 面色凝重无比, 飞快回想着半个月前的种种。
师尊不大管宗内事物, 多数大事都是由云梧一手把持。怀清剑尊就更不可能了,半月前她还在外历练。
“谁还有权限监管封印?”
宴焱没有否认云梧的话, 而是提出了另一种思路。
云梧很快答道:“除去蜀山剑宗掌管所有封印,其余六界头等大宗都有能力监管。叩心台, 罗刹门, 三清宫……”
云梧飞快的数下约莫有十个左右的宗门名称, 散布六界各处,牵涉的人物广之又广。
但,宴焱眉眼微压, 锁定了几个较为可疑的对象。
罗刹门首当其冲。
邪修这些年来的野心都是六界各派有目共睹的。罗刹门作为邪修当中出类拔萃的宗门,私底下干的肮脏事不少,私自放出魂灵引发大乱,趁机削弱正道势力,也合乎情理。
更何况,初入归墟秘境之时罗刹门罗奇意义不明的提示,很难不让人揣测他知道些什么。
至于第二个么……
宴焱略微蹙眉,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垂眸沉思的云梧。
他怀疑是问心尊者。
原因无他,除了蜀山剑宗之外,能够直接接触到封印的就是叩心台。而叩心台命修一贯以不争不强,实力羸弱出名。作为命修之首的问心尊者更应该是正人君子,表里如一。
可那一次的私下接触,却让宴焱对这问心尊者的两面三刀多了几分提防。
想到这,宴焱忽地顿了顿,斟酌着,试探性的开口:
“对了云兄,你先前在秘境中说的,那叩心台也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云梧闻言,略微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焱焱在怀疑问心尊者吗?”
云梧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惊诧,更没有宴焱想象中的不满,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薄情眼沉如潭水,一瞬不瞬的映着宴焱的面庞。
被猜到了意图,宴焱干脆不再遮掩,落落大方的点了点头。
“是。问心尊者是除却蜀山剑宗之外,最容易接触到封印的……”
说到这,宴焱的舌尖一顿,张了张唇,末了,还是把那晚的事情咽入喉中。
还不是时候,他想。
但云梧的眼极为敏锐,几乎是一刹,他就捕捉到了宴焱那一瞬微不可查的迟疑。
焱焱有什么在瞒着他。
云梧略微垂下眼,抿唇,却没有开口戳穿,也没有选择在此时逼迫着宴焱吐出秘密。
他只是开口,贴心的掠过了这个话题:
“叩心台十年前对宗内弟子做过一次毫无征兆的大清扫。而且……”
云梧顿了顿,掀起眼帘,这才继续:
“这场清洗是专门针对宗门中的断袖。”
宴焱闻言,一愣。
云梧一刻不停:“问心尊者在宗内大肆搜查有断袖倾向的弟子。若是搜出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都灌了药,不少弟子因此灵根俱毁。”
宴焱面色复杂,同时也困惑道:
“难道是这问心尊者……”
也被断袖骚扰了??
云梧大概猜到了宴焱在想什么,失笑,摇了摇头:
“这场清洗的源头是那年问心尊者给自己算了一卦,算出命中有一大劫会败在断袖手上。”
“虽说师尊和问心尊者交往甚密,但我因此也不大喜欢问心尊者。觉得他嘴里一套清高的说辞,做出来的又是另一套。”
这么说着,云梧还小心翼翼的又补了句:
“当然,我,我也挺怕断袖的。绝不是他针对断袖的缘故……”
云梧补充的这话略显苍白,旁人仔细一听就能听出一些不对劲,但宴焱此刻也顾不得计较那么多,而是若有所思。
他宴焱其实一开始对于断袖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是逼自己当断袖,世间存在男子相恋也不关他宴焱的事,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之前对于断袖的厌恶多数还是因为这些断袖无法无天,整日觊觎自己。所以宴焱才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但问心尊者这种仅凭自己的利益便大肆侵害他人的行径,就算宴焱再恨断袖,也无法苟同。
想到这,宴焱缓缓点头。
“云兄说的是,我也觉得问心尊者两面三刀。”
见宴焱认可了自己的话,云梧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转而不动声色的朝着宴焱靠近了些。
草木香若有若无的贴近,无孔不入的侵入着宴焱的鼻腔、肌肤,整个人都要被浸染透了。
但宴焱此刻垂着头,凝神看着断裂的纹路情况,或许是太过认真,没在意……又或许是他早就习惯了云梧的气息。
就算是贴得这般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云梧一点点靠近,直到宴焱的肩膀紧紧挨着他的,灼热肌肤贴了上去。下一秒,云梧又伸出一只手,缓缓的落在了宴焱的肩头。
见宴焱抬头看他,云梧便状似自然的应道:
“想和兄弟抱抱了。”
宴焱刚刚还沉浸在推理之中呢,云梧的‘兄弟拥抱’来得太突然,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怎么又要抱了。
不是进来的时候刚刚抱过吗?
云兄为什么这么喜欢和兄弟抱抱……
宴焱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但还是斟酌着,抿了抿唇,任由云梧抱着了。
算了,兄弟抱一抱没什么的,又不是断袖,没必要太过在意。
宴焱这么想着,就任由云梧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头,一只手裹着自己的手,两个人都快缠在一起,合二为一了,宴焱想抬脚都又点儿动弹不得。
云梧太沉,挪一下,就能明显的感知到肩头的缩回的力气,叫宴焱又皱了皱眉。
“云兄,好了。抱一下就可以了。”
他试探性的抬脚,想要去找出去的路口,但云梧箍在他身上,挪出一寸脚,就马上被轻轻的往后拖了回来。
云梧没有反驳宴焱的意图,选择性的掠过‘放开宴焱’这一选项,转而开口:
“那我们一起走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手下滑,落在宴焱的身侧,末了,不着痕迹的贴紧了点,搂上腰。
宴焱:……
哪有兄弟搂着兄弟腰走路的。
关羽张飞哪会这样??
“云兄。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不方便了。”
宴焱本来想说太过亲密,但话说到头,又打了个弯,改成了不便。
云梧挑眉,一副讶异的模样:
‘焱焱,怎么会呢?这样更方便呀,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你我靠得近,互相照应起来也容易。’
他这么说着,还刻意把控着宴焱的喜好,添油加醋:
“好兄弟互相照应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说,焱焱你不拿我当兄弟了,要背弃我不成?”
“我就知道,焱焱对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心里根本没把我当最好的兄弟看,肯定你在外头瞒着我有其他的好兄弟了……”
云梧越说,嗓音越低,说到情深处,甚至还可疑的哽咽了下。
他这话,半分是演给宴焱看的,半分是真情流露,带了点埋怨。
焱焱方才没说完的话,他是看在眼里的。明摆着焱焱对自己还是留有几分提防,不想把所有的消息都告诉他。
虽然云梧知道,他和焱焱满打满算也就相识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焱焱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和他做成兄弟已然是不容易,自己想要短时间上位才是异想天开。
但即使如此,云梧在察觉到宴焱的提防时,还是会涌上一丝小小的委屈。
他真的好想好想撬动焱焱的心啊。可别提当道侣了,就连做兄弟,焱焱还不能把自己当作真正的好兄弟呢。
云梧这话听得宴焱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什么叫做在外面偷偷找好兄弟啊?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宴焱面色变了又变,唇瓣张了又张,想说点反驳的话,但久久说不出来。
可云梧长睫微垂,薄唇下撇,可怜兮兮的,那一副委屈的模样,倒好像真的是他宴焱做错了一样。
……不对啊,他错哪了?
宴焱又顿住了。把自己心头莫名其妙升起的心虚掐灭。
他宴焱又不是女子,他和云梧只是单纯的兄弟关系,就算有其他好兄弟又怎样呢??
难不成还算出轨吗??
想到这,宴焱又硬气回来,抬起头,正准备气势汹汹的和云梧理论理论,说一些‘兄弟也不是唯一的’之类的话,可刚起头呢,就对上了云梧沉沉的乌色瞳仁,又愣了愣。
云梧眼里的委屈不似作伪,让宴焱刚刚升起来的气势又弱了下去。
算了算了算了。
宴焱闭了闭眼,不知是第几次和自己说‘算了’。
他咬了咬牙,维续最后的底线:
“那行吧,你搂就搂,不准偷偷摸我。”
别以为他不知道,云兄总是喜欢在搂肩搭背的时候偷偷的摸摸自己的肩膀和腰肢。云兄自以为做的隐蔽,其实宴焱都看在眼底,只是念着云兄初次交‘好兄弟’,没什么分寸,一直纵容。
可事实证明,有些纵容只会滋生更大的欲望。
偷摸成了光明正大的摸,甚至连摸都已经到了为所欲为,就差没有直接伸到宴焱衣服里边,用粗茧去把掐玩捏了。
哪里有好兄弟天天有意无意的照顾哥们胸口的??
宴焱嘴角微抽,腹诽。
亏得云兄还说自己没把他当好兄弟看,分明云兄才没把哥们当兄弟看!!
心底这么想着,宴焱嘴上不说,生怕云梧又逮着哪个字眼,又钻了死胡同。
到时候又开始落泪,自己吃软不吃硬的,肯定遭不住,又会心软,然后就又要被他明里暗里的把掐玩弄了……
宴焱木着脸,惊觉云梧的这一套已然成了流水线,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同一个套路套了他宴焱好几次。
偏偏每回自己都会上当!!
这么想着,宴焱不由得怒瞪了云梧一眼,手里不轻不重捏了把云梧的手臂。
硬的,捏不动。
宴焱气急,立刻抬手,狠狠的捏了捏云梧的脸,如同泄愤。
就好像他这样一捏,先前云梧摸他的账就能扯平一样。
云梧任由他捏,甚至宴焱捏的时候,他还要低下头,调整到合适的高度,不让宴焱抬高手肘累着,薄情眼微微眯起,不像是惩罚,倒像是奖赏了。
宴焱:……
算了。
总不能他再搂回去吧。
几番交锋下来,最后宴焱还是被云梧搂着向前走。
不过云梧做的贴心,除了腰间不可忽视的灼热,其余没让宴焱感受到一分不适。
损坏的乱石堆在峡谷的中心,两侧的山壁上各长满了数不尽的灵草灵芝,每一株若是出了秘境,都会成为无数人争相抢夺的珍宝。
但时间紧迫,宴焱和云梧只是大致采了一点儿最为珍贵的药草,其余的便搁置在一旁。
宴焱倒是觉得可惜,下手时还不着痕迹的望旁边的山壁上扫了几眼。
云梧一直在留心宴焱的反应,见他对其中几株长的高的、不易采摘的药草看了好几眼,便立刻道:
“焱焱,不用担心,这几株草药我还是有的。”
“也不多,就在我冀州靠东边的那处灵田里种了几亩吧。”
宴焱方才还可惜的情绪骤然被浇灭。
好了够了可以了别说了。
是人话吗??
第57章 中断
此处是归墟秘境的最核心, 蜀山剑宗也对这地方有所记载,所以云梧很快就找到了符阵的所在地。
精细的符阵掩藏在堆叠的树木之后,散发着暗淡的光芒。
云梧没有迟疑, 手中灵气氤氲, 用箐云剑劈开了遮掩的树木, 将传送阵激活。
眼见阵法被激发出耀眼的白光, 云梧抬手,紧紧握着宴焱的手。回头,轻声交代道:
“焱焱, 握紧了。”
片刻之后, 随着一阵气流掀起,光芒散去,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处宽大的广场,正是归墟秘境的出口。
此时距离归墟秘境打开不过十天,但作为出口的广场上却三五成群的站满了修士。
人头攒动间,最中心有两队人相互对峙, 甚至有人还举着剑,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宴焱眯了眯眼, 那其中队的领头人不是被人,正是黄苏。
黄苏面露激动, 他紧紧握着手中一柄带血的长剑,指尖颤抖, 直指着眼前的罗奇。
“是你!!肯定是你搞的鬼!!”
罗奇身后只有几人, 对比起正道这边数十人, 气势上弱了不少。
但他还是那副阴冷的模样,挑着眉,闻言, 森然笑了几声,反驳道:
“你亲眼看见我杀了齐岳吗?空口白牙的就污蔑人,这就是你正道的作风??”
不光是云梧,宴焱听了这话也发愣。
齐岳殒落了??
黄苏身边围了不少其他小队的人,不少都是天岳剑派的弟子,此时面露悲愤。罗奇这话说的挑衅意味十足,他的话音落下后,有几名弟子愤慨的便要抽出剑,刺向罗奇。
罗奇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灵活的躲过,但袭来的剑太多太密集,还是不小心被划破了手肘,大股大股的鲜血流出。
但他感觉不到疼,甚至大张着嘴,笑了几声。
“哈哈哈,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了,不要进内围不要进内围你们偏不听……”
“现在好了。”罗奇阴冷的抬起眼,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齐岳死了,你们正道队伍损失惨重。明明是那魂灵杀的,却还要赖到我头上!!”
黄苏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气的不行,大骂一声畜生。
“你和齐岳有仇在先,当时就你和他二人在那处阵法徘徊,不是你还会是谁?!”
紧接着,黄苏就举起另一只手中的琴,拨弄琴弦,意图要攻击罗奇!!
就在这时,旁边站着的弟子忽地大嚷一声:
“是云少宗主和宴道友回来了!!”
此话一出,黄苏举着的手一顿,回过头,望向快步走来的二人,一愣,随即放下手,面容一松,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颤抖的向前走了几步:
“好,好,好。安全出来就好。”
黄苏说着这话,加上这几日巨变发生的太多,眼泪就不住的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不顾上罗奇等仇敌还在眼前,哽咽片刻,手垂落,道:
“齐道友他身、身殒了。”
宴焱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凝重道:“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黄苏摇头,半晌吸气着说不出话,他一旁的天岳剑派弟子见道这样的情形,立刻接话:
“从秘境开始就有大批量的小队死亡,前几日更是死伤惨重,前一天,外头终于能透了消息进来,具体的没有多说,只是说外面乱了,似乎是魂灵出逃了,于是便要提前开秘境将证道大会中断。”
“齐大师兄接到消息之后,就传音给我们在出口汇合,谁知道在他去设置阵法的时候碰上了罗奇,二人起了争执,不知发生了什么,最后,最后……齐大师兄就身殒了。”
闻言,宴焱皱了皱眉,暗道一声果然。
魂灵出逃,六界大乱。一切都和他们在峡谷中看到的一致。
魂灵出逃之后拼命的吸收魂魄以作为养料,所以气运比普通生灵浓厚的修士就成了魂灵的头号目标。
“尸骸在哪?”
宴焱抿唇,询问一旁的弟子。
若真的是魂灵所杀,一定会留有痕迹,宴焱能够分辨得出来。
如果不是魂灵所杀……
宴焱抬头,凤眸森冷的扫向罗奇。
那就让杀人者血债血偿!
天岳剑派弟子迟疑片刻,回头低声说了什么,有人从人群中走出,两手并拢,托着一具折叠干瘪的躯体。
仅仅是一眼,宴焱的眉头就紧紧皱起。
血肉全无,只剩一副骨架和皮肉,哪里还看得出先前意气风发的剑修的模样?
见了齐岳的尸骸,黄苏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大喘着气,宴焱只得腾出手,安抚的拍了拍黄苏的肩,一下又一下。
最后,他也不由得跟着叹了口气。
可惜了,齐兄也是一代剑修天才,他本想结束秘境之后拉拢一番齐兄……当真是世事难料。
宴焱垂眸,指尖珍重的点上尸骸的头颅,灵气透过指腹,渗透过尸骸残存的筋络。
气息森然,是魂灵。
宴焱抿唇,回头,同一脸凝重的云梧对上视线,缓缓摇了摇头。
魂灵吞噬魂魄后的死尸和邪修的杀人方式很相近,都会让死者的皮肉萎靡,呈现如同干尸一般的丑态。再者说罗奇和齐岳有仇,也怨不得其余人会将罗奇当作杀人凶手。
但九转灵体不会感知出错,魂灵的气息如此明显,定然不会是罗奇。
宴焱垂头,张了张唇,最后还是低声道:
“的确不是罗奇,应该是魂灵做的。”
黄苏一听,愣在原地,末了抽噎了两下,扭过头,随后低下头颅,一言不发。
宴焱知道他们更需要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把紧了黄苏的肩,轻轻晃了晃,一字一句,承诺道:
“但你放心,此次魂灵出逃定是有人隐瞒的结果,我们不会放过他们的。”
宴焱话说的诚恳,凤眸紧盯着面前的黄苏,让他木然的表情微松,随即缓缓的点了点头。
宴焱刚才说的话不大不小,周围人听得清楚,罗奇自然也听见了。闻言,冷哼了声,抹了把嘴角的鲜血,阴阳怪气道:
“都说了不是我做的,你们正道误会了人,难道不表示表示?冤枉了我这么久,结果一点道歉都没有,这就是所谓正道的风度吗?”
黄苏是个硬骨头,半晌不肯发声,倒是一直在旁边的云梧大步走了出来,对着罗奇抱了抱拳,凌然道:
“是我们失礼了。”
说着,云梧又从空间法器中取出几瓶上好的灵药,隔空抛给了罗奇。
罗奇把灵药拿在手里掂了掂,面色稍霁,这才松了嘴。
只不过,云梧一刻不停,又开了口,眼神锐利的望向罗奇。
“但是,也劳烦罗道友交代一二——为什么你会知道内围会有危险?”
云梧的问题很尖锐,也是在场所有人都疑惑的点。
宴焱闻言立刻抬起头,乌色瞳仁紧紧盯住了罗奇,想要在他消瘦的脸上捕捉到些什么。
云梧的话问的突然,罗奇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表情,骤然一愣,视线飘忽片刻,最后嘴角却又提起一抹莫名的笑:
“就算我知道又怎样??”
“与其质问我,不如去好好查查你们正道内部的人。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私底下做的事却……”
此话一出,几个年轻的正道弟子激动的要提起剑,意图再次与罗奇缠斗。
眼见着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开始剑拨弩张,云梧蹙了蹙眉,抬手,用灵力止住了弟子们的动作,转而轻轻同他们摇了摇头。
秘境马上就要结束,若是此时没有证据动手,不但不会对他们产生太多影响,反而会落人口舌。
再者,正道内部也的确有问题。
云梧在年轻一辈中颇有威望,要提剑的几人也显然意识到了问题,冷静了下来,纷纷收剑。只是眼神还是带着不甘,狠狠的刮了罗奇几眼。
云梧和宴焱出来的时间很巧,正好是秘境要开启出口当天下午。
经过了此事,两队人马又沉默着僵持不下。直到广场前方的玉柱再一次爆发出隆隆的响动,大地震颤,打坐小憩的修士无一不是互相搀扶着站起身,等待着阵法爆发出的光芒扫过自己的身体。
云梧紧挨着宴焱站着,不过这一次没让云梧再开口,宴焱自觉的把手塞到了云梧的掌中,转头,抢了云梧的台词,道:
“云兄又想说握紧我的手了?”
方才沉默紧绷的气氛被宴焱这么一说,顿时活络几分。
见云梧凝重的面庞提起一抹笑,眼看着就要趁着光芒大盛、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再凑过来,不知还要做些什么事呢。
宴焱连忙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唇角,赶在云梧伸手之前转过头。
下一秒,阵法漫天的金芒吞噬了二人的身躯,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空寂。
再一睁眼,便是熟悉的蜀山剑宗巨大广场。
灵气的浓度骤然减弱,但逃离了危险的归墟秘境,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放一放。
但,宴焱扫视了一圈广场上的人,心觉不妙。
证道大会提前结束这么大的事,在场却没有任何一个大能压阵,反而是围了一圈神色凝重的宗内弟子。
阵法隆隆的声音渐渐落下,原本参赛的万众修士最后传送回来的居然只有稀稀拉拉的不足一万人。
云梧扫视一圈,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握着宴焱的手更是紧了几分。
维持秩序的宗门弟子显然一直在等着云梧和宴焱的出现,见二人平安归来,大大松了口气。
很快,有一小队人迅速逼近二人,待到行至云梧跟前,为首弟子抱了抱拳,随即竟也没顾上宗门礼仪,急切道:
“少宗主,剑尊等您很久了。”
第58章 一直在一起
弟子面露急色, 语速也很快,云梧宴焱二人便没有耽搁,立刻起身, 跟着他们向着宗门大殿御剑而去。
大殿建立在火翎峰的峰顶处, 白玉阶梯绵延三千, 往日按照规矩是要弟子步行而上, 但今天来来往往的,全都是御剑和操纵法器上下的修士。
宴焱扫眼过去,心下不免又凝重几分。
殿门轰然而开, 殿中赫然端坐了数十位大能, 围坐一圈,面色凝重。
一眼望过去,都是各界各派的大能,只是……
宴焱里里外外看了几遍,都没能找到问心尊者的踪影。甚至连罗刹门人也都没在。
封印松落,这么大的事情, 问心尊者就算是身体抱恙, 也不应该不出现……
那头的大能还在低声商议, 声音急切,甚至都没顾及到大殿的门已然打开。
“……六界已经成这样了, 冥界往生河水甚至向下流,往生都成了问题, 各界的死伤也不少。”
“这个关头, 我们很难再派出人马……”是妖界的在推诿。
怀远剑尊端坐在主座, 十天不见,他的面色差了许多,眉眼间颇有憔悴之色, 白发枯槁,摇着头,嘴里应着妖界的宗门长老道:
“是,是,是,我能理解。”
“劈开冥界结界的事情我们正道会负责,至于各位,守住各界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其余各界面色稍霁,但还是有人不甘心,嘴里嘟囔了句:
“叩心台至今未开,问心尊者也不现世,本就是你们正道惹出的祸端……”
怀远剑尊原本一直半阖着眼,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一本边角发毛的‘祖师爷语录’,这会儿一听这话,赫然睁开了眼,攥住了手里的书,狠狠睨了说话的人一眼,想反驳,最后气得胡子一挺,却半晌说不出话。
云梧常年在怀远剑尊身边呆着,当然知道他的剑痴师尊不理世事,说不过别人,只会暗暗生闷气。
于是他大踏一步,走至怀远剑尊身边,打断了妖界长老的下一句说辞:
“诸位宗主,长老,晚辈云梧,前来禀明归墟秘境一事。”
被云梧打了岔,妖界长老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闭了嘴。
怀远剑尊刚刚一直在劳神六界之时,这会儿才察觉云梧和宴焱来了,面色稍微好了点,连连点头,欣慰道:
“安全回来就好,安全回来就好。”
“归墟秘境内怎么样了?”有人立刻发问。
云梧没有推辞,而是拱了拱手,一五一十的将归墟秘境内的情况禀明。
魂灵出逃,修士死伤惨重,命符被偷,甚至连联系都被切断。
怀远剑尊也在凝神听着,闻言,花白的眉毛又皱了皱,悠悠叹口气道:
“是,归墟秘境开始之后的第三天就先后有万年前封印的魂灵出逃被发现,冥界妖界先后大乱。叩心台他们……更是闭门不出,封锁了全宗上下。”
“我这次急着叫你们二人前来,正是因为冥界一事。魂灵出逃之后,首当其冲便是逃往冥界将其封锁。紧接着往生河水便从高处往低流,使得各界生灵无法往生。长此以往,天下大乱。”
“所以我们几界合力,要将冥界破开一道小口。但入口有禁制,仅能容许元婴期以下的小辈前往。这几日,我们才决议,想要让你们二人领头前去查看一二。”
怀远剑尊说这话时,目光分明落在了矗立一旁的宴焱身上。
云梧身为蜀山剑派少宗主,此等要事自然不会推脱。
但宴焱则不同,他本就是一介散修,无牵无挂。
此次前往冥界探查,注定是一路艰险,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宴焱本就没有义务要前去冥界,遑论他和云梧还是命修亲手算出的宿敌呢?
就连云梧也微微侧了侧身,将视线落在了宴焱身上。
冥界之途只会凶险再凶险,云梧凭心而论是不想焱焱去冒险的,况且焱焱对自己还设有一丝提防,碰到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先前说的那些诺言都要往旁放一放了。
但……
云梧不着痕迹垂下眼,企图抑制心里肆意生长的妄念。
焱焱曾经和自己说过,他把自己当好兄弟。
而好兄弟,就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察觉到云梧若有若无的视线,宴焱倒是没有回避,大大方方的抬起了头,直视落座在上方的怀远剑尊。
他的凤眸坚定,一眨也不眨。
怀远剑尊说出那话之后,心下也忐忑了一会儿,如今宴焱抬起头,他也便睁开半阖的眸,定定的回望。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很坚定,像是火炬,烈烈燃烧着。叫怀远剑尊不住的又捋了捋胡,心下直念叨。
的确是个好苗子,可惜了,不是个剑修。
下一秒,宴焱开口,字字笃定。
“好,我愿意和云少宗主一起前去冥界!”
此话一出,不仅是云梧和怀远剑尊,旁边的几位大能也愣住了。
他们虽然知道二人关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剑拔弩张,但能够做到这份上,却还是在场众人没有料到的。
过了好一会儿,云梧才率先反应了过来,缓慢的眨了眨眼皮。眼眶隐隐发酸,视线珍重的踱过宴焱一张一合的红唇,随即伸出手,用指节勾了勾宴焱的手心,轻轻摇了摇头:
“焱焱……冥界太危险了。”
他还是不想让焱焱进入危险的境地。
但宴焱却转头,高高挑了挑眉,没有改口,反倒堂堂正正的应了云梧的话:
“云兄,你我都是天命之子,如今天下有难,你去了冥界,我宴焱岂能当懦夫??”
“再者说,既然我宴焱喊了你一句云兄,兄弟之间,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话岂能作假?”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凌然正气,叫在场的大能无一不是暗暗点头。
怀远剑尊高坐台上,见了这般情形,也是不住的捋胡,忧心忡忡的脸上也显现出了一抹笑,连连道:
“好,好,好。宴小友有心了。”
说着这话,怀远剑尊的视线也徘徊在二人中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许久,叹了口气,忽地又开口道:
“对了,归墟秘境虽然被中断,但按照积分排榜,宴小友还是第一位的。比赛第一名的奖品也理应由本尊交给你。恰好诸位道友都在此,也做个见证。”
言罢,怀远剑尊放下了手中的语录,轻轻搁置在一旁的小桌上,转而一捏诀,手中赫然出现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六界鼎鼎有名的溯世镜,长得却其貌不扬。两面都是打磨好的铜镜,两面都覆着一层厚重的铜盖,其上青铜纹路诡秘深奥,只是瞥了一眼,就会叫人心神不宁,眼头发昏。
怀远剑尊珍重的摸了摸,转而站起身,一步步走下阶梯,双手将溯世镜捧起,递给了宴焱。
“溯世镜能通因果,能扭转轮回。”
怀远剑尊一字一句。
他虽然很老了,但是眼神还是清明的,定定的望向宴焱,眼神锐利。
溯世镜是件可怖的宝贝,持有者必须心术正,否则会酿成大祸。
宴焱没有躲避,而是堂堂正正的抬起眼,对上怀远剑尊的目光,双手抬起,承接着溯世镜。
当溯世镜轻如羽翼的镜身落入掌中,宴焱方才有了点实感。
怀远剑尊再次开口,这一次,是叮嘱:
“切记,慎重用它。”
宴焱颔首,双手郑重接过。
与此同时,系统的自动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获得宝物:溯世镜】
【剧情:+10 进阶奖励已发放!!】
眼见溯世镜归处已定,云梧也实打实替宴焱欢喜,薄情眼微微眯起,唇角提着笑,乍一看,好像是他得了奖一般。
冥界事由紧急,怀远剑尊便商议给了二人两日时间休整,时间一到,便和几个自愿报名前去的小辈前去冥界。
出了大殿,云梧便熟稔的搭上宴焱的肩头,轻轻往里拢了拢。
箐云剑很有眼色的变大,直到既能让二人能够同时站立,又不会过分的宽敞。甚至它还抢在前来驮人的白鹤之前,强行把自己的身体塞到了宴焱跟前。
白鹤两兄弟听了宴焱的事迹好久,今天终于有机会能见一见,自然不肯,扭着肥胖的身体,嚷开了:“去去去——你个死色剑,我是奉了剑尊的命令来的!!快走快走!”
就在宴焱犹疑的把目光放在白鹤二兄弟身上时,一向安静的箐云剑忽然暴起,剑身涨大,恶狠狠的赏了两兄弟脑袋一人一个重击。
万年玄铁制成的剑身可不是吃素的,两个脑瓜崩下来,白鹤两兄弟齐齐的眼睛发昏,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对眼,就这么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宴焱:……
宴焱默默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云梧倒是一直挂着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笑。见了两兄弟晕了过去,轻轻的叫了一声:“啊,居然昏过去了呢。”
这么说着,云梧像是才反应过来要阻止箐云剑暴行一样,对着箐云剑道:
“箐云剑,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欺负同门。你看看你,思考的一点也不周到,这下焱焱怎么回去呢?”
说罢,云梧又笑意盈盈的转头:
“焱焱,真是不好意思,看来你今天只能和我一起御剑去洞府了呢。”
宴焱左看看方才还一脸凶恶,如今又乖巧的缩回原来大小的箐云剑,右看看‘残害了同门’,却一点惭愧也没有,反而笑的一脸羞涩的云梧。
宴焱默默闭了嘴。
第59章 自戕
眼见没有其他选择, 宴焱也只好认命的踩上了箐云剑。
箐云剑生得一副古朴宝剑的模样,但私下的作风却很跳脱。宴焱的脚刚刚碰上,箐云剑就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踩疼了还是怎的, 吓得宴焱还回脚往里缩了缩。
云梧倒是一步走前, 娴熟的揽过宴焱的腰, 将他往前一带,二人齐齐踏上了剑身。
察觉到云梧又想贴上来,宴焱往前挪了挪, 道:
“云兄, 不用靠的那么近,我自己能平衡好。”
云梧倒是很听话的往后挪。
只是下一秒,宴焱不着痕迹的扭了扭腰,企图避开云梧的桎梏。原来云梧虽然身躯后退,但那双手还是不老实的扣在宴焱的腰上,不肯松开一毫。
“云兄!”宴焱微微提高了点音量。
“我说了, 我自己能平衡好。”
云梧眨巴了下眼睛, 很快的接茬:
“焱焱, 你误会了。我不是怕你掉下去。是我怕,所以才抓着你。”
宴焱凤眸睁大, 一寸寸转过头。
剑修……怕御剑??
偏偏云梧不知何时练就了一身扯谎却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宴焱的目光投射而来, 他眼睛却眨都不眨, 继续道:
“焱焱这么有责任心, 还特别会关心兄弟,一定不会放任我不管吧。”
一张口就是两顶高帽给宴焱戴上,归墟秘境一行, 云梧的确学了不少,这会儿他可是牢牢抓住了宴焱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扮作弱势得心应手,称得上一句天赋卓绝。
叫宴焱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得咬着牙,转过头,任由云梧把着他的腰,身体僵直。
所幸路途不远,箐云剑就算有意放慢速度,时间也很快就溜走。
宴焱所有身家都带在身上,也没有洞府,所以只好跟着云梧呆在了他的洞府。
一下剑,入了洞府,宴焱就眼疾手快的和云梧拉开一段距离,正色道:
“云兄,既然已经到了,我觉得我们这几日还是不要过多的黏在一起,省的、省的……”
宴焱本想随便找个理由,但绞尽脑汁,却发现自己居然半会儿找不到一个好理由让云梧收手。
果不其然,云梧一听这话,下一秒就不乐意了,但他也不直说,反而是学聪明了,用宴焱先前的说辞来辩驳:
“焱焱,可你之前不是说好兄弟就要一直待在一起吗,难道出了秘境你就不拿我当好兄弟了吗?”
一面说着,云梧一面还貌似苦痛的按了按自己左肩,轻轻‘嘶’了几声。
“焱焱,坏了,我的伤还没痊愈,方才一用力,好像又要裂开了。”
宴焱的目光循着云梧按着的地方,嘴角轻轻抽了抽。
“云兄,你伤的是右肩。”
话音刚落,云梧佝着身子,手又往右挪了一寸,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又睁着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道:
“诶呀,右肩也好疼。”
宴焱:……
他真没空陪云梧闹了。
先前在归墟秘境中积攒的灵气蓬勃而发,一直在倒逼着他突破境界。况且系统在半个时辰之前,因溯世镜颁发的进阶奖励还没使用,宴焱干脆就原地坐下,闭上眼,盘起了腿,不理云梧。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积压的灵力一经过调用,便蓬勃开始流动,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灵力壁垒。
云梧见宴焱开始修炼了,也就只好收起了伪装的痛苦模样,盘坐一旁,替宴焱护法。
灵力奔流着,迅速冲击着内壁,宴焱凝神,将灵气细心的引导至细脉,缓缓拓宽着主脉的宽度,与此同时,丹田处也隐隐松动。
要突破了!!
与此同时,一道闷雷忽地滚过天际!
雷声低沉,犹如地龙咆哮,叫人打心眼里发颤。
这一次的越境界没有了上一回的宽松,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
宴焱猛地睁开眼,凝眉,迅速起身,狠狠一抽手中骨鞭,快步走出了云梧的洞府。
却见天上集结了一层厚重的雷云,隐隐有紫光从中闪现。不像是金丹期的渡劫雷,倒像是化神期的了。
这天道老儿……又开始抽风了。
宴焱眉头皱紧。
远方刮来呼啸的风,它们狂呼着,就要不留情面的摧毁峰上的建筑。
但火翎峰终究是剑修常年居住的地方,所有的植物建筑都非常抗打,自然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被刮掉几颗大树,来年再种就是。
云梧见此情形,也顿觉不妙。
筑基期的雷云顶多覆盖一个山头,可这雷云不仅仅厚度大,而且覆盖了一连五个山头,明显不对劲。
他连忙跟上,箐云剑抽出,焦急地对着宴焱大声道:
“焱焱,你就安心在此地渡劫,我会为你护法的!”
宴焱回过头,看了眼云梧,又看了眼云梧话语落尽后,就越发狂躁的雷劫,皱了皱眉。
恐怕还是他和云梧走得太近的原因。
果不其然,那雷云又恶狠狠的发出一声震颤,紫光蓄力,隐约要形成一道毁天灭地的雷劫!
系统胆小,怕雷,这会儿屁滚尿流的从暗处跑出来,扯着宴焱的衣袍就往外拽,一边拽,一边还哭哭啼啼:
“宿主啊宿主,我早和你说不要和云梧一起玩了。你看看,天道又生气了,你们气运会相斥的呀,还是快跑,快跑啊!”
宴焱被系统哭的心烦。系统往外拽他,他就偏要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
“那又如何,天道生气了,它还能劈死我不成?”
系统哭噎着,惊慌失措:“宿主,你说的什么话。你要是被劈死了,云梧不就合理上位了吗??”
它话音落尽,宴焱忽地略一挑眉,手中骨鞭冲着天幕挑衅的一扬,嘴角提起一抹笑。
“哦,是吗?”
天雷明显被激怒了,雷云翻滚着,怒吼着,眼见着要蓄力,马上就降下一道粗壮的雷柱!!
但下一秒,宴焱忽地转头,冲着云梧问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诺言,云兄可还承认?”
“云兄可要想清楚了再答复,今天这雷不像善茬啊,没准儿我就要被劈死在这了。”
峰间呼啸的风扬起宴焱鬓角的法,勾过他的侧脸,勾过他颤动的长睫,那双凤眸亮亮,眼里含笑,就好像不是再说自己的死亡,而是在交代什么无足轻重的玩笑。
云梧被他忽如其来的话问得心头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抬头望了眼天上密集的雷云,又低头,眼眶迅速发红,道:
“焱焱,你放心,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也不活了,我就,我就马上在你旁边自戕!”
云梧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字字珍重,只是尾音发颤,分明被吓得不轻。
系统被宴焱这没来由的问话弄得一愣。
“宿主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云梧他要死就死,就算他死了也没办法挽回您的生……”
可云梧话音落下没多久,原先还气势汹汹的雷劫登时就气弱了下去,雷声大,下一秒劈下的雷细得可笑。
它在宴焱的头顶上徘徊了一阵,甚至连宴焱的一根头发都没敢劈,只是雷声一声比一声大,好像在发泄着什么怨气,但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它就灰溜溜的散去了。
系统本来都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这会儿虚虚的睁开一道眼睛缝,确认了一下它亲爱的宿主还活着,才敢全然睁开眼。
却见它尊敬英明神武高深莫测的宿主背着手,连骨鞭都没抽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了雷劫。
系统:……
不愧是龙傲天,此等手段恐怖如斯!
它怎么没想到呢,若是一个天命之子死了有另一个天命之子顶班,但若是两个天命之子都死了,整个世界都会崩塌,天道自然也没命了。
云梧虽然搞不明白天雷聚了又散的操作,但他也顾不上想太多,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扣住宴焱的肩头,将他扭过来,正对着自己,上上下下的打量,生怕哪里出了问题。
但云梧看了又看,确认宴焱竟然连头发丝都没乱,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宴焱倒是不见一点儿刚刚度过雷劫的心有余悸,反而是一脸放松,拍了拍云梧的肩,道:
“多谢云兄了。”
云梧却忽然一伸手,二话不说把宴焱拢入怀里,声音又开始闷闷的:
“焱焱,以后不要乱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要说,我害怕。”
他刚才真是吓着了。宴焱一个人那么孤单的站在雷劫之下,头顶这毁天灭地的雷劫,居然还有心思朝着自己笑,嘴里轻佻的把自己的死亡当作玩笑讲,听得云梧害怕得心头直抖。
“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云梧说话,越说越抖,胸腔也在颤,宴焱被他搂得很紧,自然也能察觉到他飞快跳动的心脏。
宴焱被云梧抱的喘不过气,只好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安抚着云梧的肩头。
可宴焱的安抚没能让云梧放下心中的害怕,反而愈演愈烈。
宴焱只感觉肩头又是一重,原来是云梧把脑袋搭了上来,下一秒,几滴湿濡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坠落而下。
宴焱安抚的动作一顿,错愕的抬起眼。
为什么又哭了……
第60章 社会主义兄弟情
云梧佝着背, 以便把脑栖在宴焱的肩头,这是一个他早已熟练做过多次的动作。可无论做了多少回,都能让宴焱骤然失声。
泪水蜻蜓点水的落了几滴, 像是被逼急了, 滚落在肩头。
宴焱没办法, 只好连声答应:“好好好, 云兄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说这类的话了。”
岂料宴焱说完,云梧手下搂得更紧, 得寸进尺, 又闷闷道:
“那焱焱,你是不是还防着我,不肯信我?”
宴焱略一愣,没料到云梧会忽然把话题转移到这儿来。
他张口就是否认:“云兄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我明明……”
宴焱的话还未说完,云梧却开口, 截住了他的话:
“可你分明在秘境中瞒了我什么。我看得清楚, 焱焱休想赖账。”
云梧难得的强硬, 手下更是收紧,不让宴焱趁机逃了。
峰内一片寂静, 除却雷声散去后微小的风声,也便只剩下云梧絮絮叨叨的念, 宴焱听着,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但云梧念的多了,宴焱也就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不得不说,云梧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剑修, 但心思缜密得可怕。
宴焱那么细微的停顿却被他一直记到了现在。
这会儿情绪爆发,云梧也就一股脑的把心底积压的问题说了出来,一面说着,一面把头越钻越里边,高挺鼻梁蹭着宴焱的脖颈,长睫扇动,是细密的痒。
宴焱受不住云梧的磨,只好松了口:
“我说,我说。你别磨了,真的痒。”
云梧听话的抬起了头,泪花半干,可怜兮兮的盯着宴焱的唇瞧,不放过里面吐出的任何一个字眼。
“我先前确实和问心尊者私下见过一面,他想投靠我,甚至要卖出你的弱点。”
宴焱一面说着,一面仰头看着云梧的面色。
见云梧听到‘问心尊者要投靠他’等字眼时,没露出什么其他表情,只是略微眨了眨眼,宴焱也就放心的继续说了下去。
“他甚至以我们气运相斥作要胁,但我回绝了他的要求。”
云梧一个字一个词的听完,乌色的瞳仁澄净,映着宴焱的脸,忽地开口:
“所以焱焱,你心里还是把我当宿敌,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心,是吗?”
他紧盯着宴焱的表情,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动。
宴焱被他直白的话语问得一愣又一愣。
这个问题他倒是已经很久没有深想过了。
先前系统提起他们‘宿敌’的关系时,宴焱也只是回避,如今被云梧直率的说出,宴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
他将云梧当作兄弟,但他自己真的对云梧一点儿戒心也没有了吗?
宴焱一瞬的迟疑被云梧敏锐的捕捉到,下一秒,云梧的眉眼很快就耷拉了下来,左手不着痕迹的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眶发红:
“果然,焱焱还是不信任我,说什么兄弟,都是骗人的。这种小事都不肯告诉我,难道是觉得我会因此和焱焱有间隙吗……”
一面说着,云梧一面调整着角度,微微撇过头,露出自己最完美的那一半侧脸。
“焱焱,既然如此,下一次若是我再受伤你也不用管着我了,让我痛着就好,反正我和焱焱气运相斥,说不准最后只能留一个,既然如此,我就早点死了,省的让焱焱烦心……”
云梧这么说着,还搭配了轻轻抽噎,俨然是一副心死的模样。
这一套组合拳云梧打得熟练,偏偏宴焱每次都能上钩。
况且方才焱焱还一脸心软的望着他,这一次也定能乖乖应他的话,说不准结束之后,自个还能再借着这个由头,再拉近拉近距离呢。
云梧的想法倒是天衣无缝,还以退为进,往后走了一步,好像真要就此和宴焱拉开距离,去自寻短处……
就在云梧自觉火候到了,脚下动作一顿,悄悄转过一寸头,满怀希冀的抬眼,期望能听见宴焱的挽留。
可下一瞬,云梧的嘴角隐秘的笑却僵住了。
却见宴焱低垂着头,脸上哪里有云梧想象中的心软??
分明是一副被云梧说中了的模样——满脸的迟疑和心虚,盯着他自己的脚尖,半晌不说话。
云梧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节奏了,瞬间转回身,刚刚还要松不松的手瞬间把住宴焱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腰,急切道:
“焱焱,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系统从角落里手脚并用的爬出来,它本来在云梧和宴焱抱住之后就一直躲在角落里画圈圈,这会儿一听云梧的话,顿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扯着宴焱的衣服角,嚷道:
“宿主啊宿主,云梧说的对啊,他有这想法你就让他去吧,反正损失的也不是我们,你不要放过这个好机会……”
系统的话茬一打开就止不住,絮絮叨叨的,宴焱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咬着牙。
他本来就在心烦云梧提出的问题,系统这么一打岔,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偏偏他在云梧面前,不好直接抬脚将系统再踹回去,眉眼间不自觉压低,显然是烦了。
云梧一直在观察着宴焱的面色,一瞧见宴焱压眉抿唇,心更是凉成了一截一截的。
焱焱嫌他烦了!!
焱焱居然嫌他烦了!!
这样的认知一下冲击了云梧的大脑,微红眼眶也开始氤氲泪水,这下不是装的了,是真慌了。
“焱焱……”
云梧的唇都要哆嗦了。
“你果然嫌弃我了,你果然嫌弃我了。”
他像游魂似的念了两遍,又猛然抬起头。
光照在云梧的脸上,映出蜿蜒的泪痕。他双眼无神的飘忽着,嘴里的话也打着飘,一边说,一边就要垂下头:
“你方才还说我们是好兄弟呢,果然……就让我死了好了,要是有难,焱焱你也不必救我,就让我死了好了,反正我也没人爱……”
宴焱一听这话,也没想太多,反射性的先回了句:
“云兄,天下明明有那么多崇拜你的,何故这么说……”
宴焱不说还好,一说,云梧胸膛起伏,越发激动了,扣着宴焱的力道越重。
“焱焱你是承认你不喜欢我了?那就算天下人都喜欢我又怎样,焱焱不喜欢,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就是没人爱了……”
“我就是个没人爱的。”
云梧明明长了张冷脸,可如今,深邃的眉眼都耷拉着,颗颗泪水不要钱的掉下,哪有一点少宗主的威风样?怕是宴焱再说什么重话,他真要干出偏激的事了。
宴焱被云梧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刚刚想的话全都抛在脑后了。
兄弟、兄弟你怎么又哭了……
宴焱挠了挠头。
于是他只得僵硬的抬起手,勾住云梧的脖子。又试探性的往前走,把自己塞到了云梧的怀里。
属于宴焱柔韧、又不失力量感的身躯就这么主动的贴了上来。
竹香满怀,是熟悉的拥抱。
云梧的眼泪一滞。
宴焱雪白的臂弯内侧贴着云梧的脖,肌肤白而细嫩,轻轻的贴合、滑动,泛起酥痒。
怀里的人并不羸弱,但骨架就天生比云梧小了一圈,该有肉的地方丰腴,但清瘦的腰却也能一把握住。
宴焱轻抬起头,犹豫了半会儿找不到词。
这也不怪他,宴焱24k纯直男。大老爷们哪懂什么哄不哄人的,最后一咬牙,心想着既然已经把云梧当作是兄弟,干脆就把一切说开。
“其实我之前的确是把你当作宿敌看,问心尊者算的那卦我听进去了,也相信天道不想让我们共存,所以才对你留有防备。”
“但我以后不会了,我既然说了要把你当兄弟,那我就要兑现承诺,不防着兄弟!”
“管他天道不天道的!!”
宴焱说到最后,眼神逐渐坚定,也不管他们之间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了,就差着下一秒拉着云梧去拜把子了!
云梧正被宴焱迷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恨不得让他们相拥的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怀里的宴焱却越说越慷慨激昂,还忽然和他拉出一段距离,激昂道:
“云兄!!兄弟并肩,肝胆相照!一生情,一世兄弟,不离不弃!”
云梧这才恍惚睁开眼,对上宴焱坚定似铁的目光。
那眼神是如此的清澈刚毅,倒显得云梧满脑子飞过的画面污浊不堪了。
好一个纯洁无暇值得歌颂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但云梧早就不是原来的云梧了。
就见他抬手,自然的回抱住宴焱,游刃有余的接过宴焱的话:
“是啊,焱焱,我们是最好的兄弟。”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说着,可搂着焱焱的手再往下一寸,就能轻松的勾住腰带,或是抚到挺翘的臀。
“那焱焱……既然我们是好兄弟,那这一两天我们就一起肩并肩睡好不好?反正都是男修,没什么的。”
云梧唇角提着笑。
宴焱嘴里慷慨激昂的陈词忽地顿住,勾住云梧的手也松了松。
云兄这话好像都是从他这儿学来的,分毫不差。
但,为什么从云兄口里说出来这话,听起来就这么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