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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后盾

    四月中旬,武汉。

    虞初眼睛瞪大:“明天出发,你们定好去哪了吗?”

    孟雨婷:“还没!所以回来和你商量呀!”

    张琰琰接话:“我们现在先把目的地定了,然后赶紧买票,现在还不算旺季,应该还抢得到票。”

    孟雨婷已经开始乐滋滋地上小红书搜索四月最佳旅游景点。

    “淄博?最近好像烧烤蛮火;重庆?不过方纺春节去过了,得找个我们四个都没去过的地方”

    虞初无奈,拿起手机准备先随便看一眼高铁票。

    微信弹窗。张琰琰忍辱负重:“好的老师,谢谢老师。”

    说罢迅速逃离。杨鹰是个待学生如亲子,万年难得一遇的好导师。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实际上他也不错,忽略强制要求每个同学都必须第一时间赞赏点赞他每个每天数条朋友圈摄影作品的前提下。

    杨鹰爱旅游爱拍照,这次课题组团建,他一口气包下了一趟高铁的所有一等座。

    他举起相机,隔着过道,对着侧头看窗外山脉的岑霄,拍下了这趟旅行的第一张照片。

    岑霄在思索。

    现在才上午十一点,平常在微信步数排行榜吊车尾的“微信传输助手”为什么已经7000多步了。

    岑霄并非是故意吊着她玩。

    一开始他确实是发错了,且数天都没发现此“微信传输助手”非彼“文件传输助手”。

    那几天项目收尾,他忙得晕头转向。

    虞初换头像那天晚上他熬了个大夜,一直忙到第二天上午,把做好的文件往微信里备份完倒头就睡。

    再后两天他也是接着之前的聊天记录发,没注意“微信”和“文件”的区别。

    在医院看到虞初那天晚上,岑霄整理好心情,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准备和虞初打个招呼。

    他搜索:Scenery。

    空的。

    他一滞。

    不能是把我删了吧。

    他又重新输入了一遍,没记错啊,Scenery景色,他当时添加她的时候觉得这个昵称很适合她,就一直没改。

    岑霄心底一沉。

    他开始从好友列表从上往下看,从A一直看到S,S开头的都翻完了还没看到。

    他心脏某个地方空了一下,加上连日的奔波劳累,负面情绪压上心头。

    为什么?

    岑霄低下头,刚洗完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滴落在屏幕上。

    他没有察觉,拇指扣着手机的边缘,慢慢攥紧。

    为什么呢?

    一个微信好友的地方很占位置吗?

    从傍晚他看到复试名单直到刚才,他嘴角都一直带着一丝上翘的弧度,连刚才在卫生间里洗澡的时候,他脑子里面都一直在想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关于复试应该提醒她什么。

    岑霄自嘲地笑了一下。

    对啊,她高中的时候就很会断舍离,无用的文具会直接丢掉,桌面永远干干净净。

    清理微信的时候断舍离掉一个五年没见的高中同学有什么。

    岑霄,你懦弱,你活该。

    许久。

    岑霄调整情绪,胸口缓慢地起伏了一下。

    他直起头,刘海上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轻轻甩落。

    水滴落在手机上,屏幕下滑,滑到了好友列表W开头的部分。

    岑霄随意看了眼,正准备熄灭屏幕,突然目光顿住。

    并排两个一模一样的微信绿色官方头像,上下分别是“微信传输助手”和“文件传输助手”。

    他皱眉点开。

    文件传输助手点开直接是功能介绍,是官方没错。

    微信传输助手点开——

    岑霄顿了一秒,笑了。

    地区,冰岛;微信号,zhouzhouzhou。

    回到座位后,张琰琰惊魂未定。

    “怎么能这么巧呢?”明德中学每个年级段分两个实验班,两个实验班共用相同的任课老师,所有老师跟班走,教完整整三年。

    虞初这届高中三年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很有浪漫气息的女老师。

    她很注重素质教学,会鼓励学生们写诗,还会拉上窗帘瞒着班主任偷偷给班上同学放课文相关的电影,比如《巴黎圣母院》还有《魂断蓝桥》。

    所以当高一下学期学到窦娥冤的时候,语文老师提前一星期就通知了班上学生要排课本剧。

    两个班级分别排练分开演整整两节课太浪费时间,她索性让两个实验班一起排练,最后在小会议室里演出,待到正式演出时两个班级共同观看。

    搞这么大一出自然是没办法瞒过两个班上的班主任,听说语文老师和两个班主任磨了好久才磨来了两节自习课的时间。

    但班主任要求观看课本剧遵循自愿原则,想去的自己去小会议室看,不想去的自己在教室上自习。

    两个班上的同学大多觉得班主任这话几如放屁。

    没有人会想放弃痛痛快快玩上两节课的机会去坐在冷清的教室里上无聊的自习。

    除了岑霄。虞初一行抄岑霄的攻略作业,抄的是低配版。

    特种兵嘛。

    最少的钱最短的时间打卡最多的景点。

    岑霄时间和游玩攻略都安排的很好,唯一的缺点是,太贵。

    于是虞初她们订的酒店和岑霄定的酒店不是一个,隔了一条街,平替版。

    一分价钱一分货,酒店些微有些破。

    不过虞初很满意,观世音保佑她能结结实实苟四天。

    高铁到站是下午五点多,特种兵终究还是没打上整程的扑克,歪在彼此肩膀上眯了几个小时。

    下车后几个女孩又满血复活,先对着高铁站站牌打了个卡。

    西双版纳的站台是半露天式的,虞初她们坐的是3车厢,在靠近站台的一头下车。

    四月的西双版纳气温还未到30度,但空气很湿润,风裹着热带地区独有的味道从站台间隙穿过。

    不算闷,能想象到吹着这样的风逛夜市会很舒服。

    太阳还未彻底落下,夕阳透过遮雨棚间隙斜斜打下来,刚好落在虞初的脸上。

    细细一条始自她左额额发,横过鼻梁,落在右耳耳垂上。暖色的光打着,很容易注意到她鼻梁上的小痣和脸上细细的绒毛。

    光有几缕落在了她的眼睛里,虞初抬手去遮,刚想开口问她们三个拍完了没,被孟雨婷拦住。

    “初初!手放下!”孟雨婷把摄像头对准虞初。

    虞初配合。

    好不容易等她拍完,虞初无奈:

    “现在好了吗?出发?酒店?”

    上学期奶奶进ICU后虽救了过来,但后来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岑霄的性格也就愈发孤僻,很少参与这些课外活动。

    之前请病假撞见岑霄奶奶进医院的陆江几乎是他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陆江是一班的班长,有着雄厚的艺术创作热情,包括但不限于导演排练此次的窦娥冤和出演后来睡美人里的细狗王子。

    晚自习下课回寝室路上。

    陆江拿肩膀撞了下岑霄:“你真不去看?我们可是已经排了两个午自习,之后还准备再打磨几遍的,精品!”

    岑霄双手插兜,自顾自走路:“不去。”

    陆江“嘁”了声:“在班上多无聊啊,你这人可太没意思了。”

    又走了两步,陆江还是憋不住他的艺术热情,喋喋不休地分享:“我们班虞初真的还挺适合窦娥的,她眉毛稍微一皱我就觉得她冤得要死”

    岑霄脚步顿住。

    “你说谁?”岑霄举着拍了好一会,助手终于回来。

    助手接过他手里的DV,检查了一下刚拍的视频,对岑霄道谢:“谢谢哈帅哥,你拍的真的不错。”

    岑霄手指动了动,问道:“这台DV能拍照吗?”

    “可以啊,不过画质可能不太好。”

    岑霄垂了下眼,轻声:“那你帮我拍一张吧。”

    他转头看了眼还在认真拍合照的虞初所站的地方,微不可查地挪了下自己的位置,抬头看向助手:“就这样,拍吧。”

    助手抬手按下快门。

    老式DV的拍照质感像CCD,拍下男孩和女孩的第一张合影,故事续写,故事未终结。

    陆江:“虞初啊,你肯定见过,黑头发梳一马尾的女生,很漂亮那个。”

    他又絮絮叨叨:“然后邹竞演强抢窦娥的那个张驴儿,我演窦娥她爹,也就是最后昭雪的判官,嘿嘿。”

    岑霄垂了下眼睛,没有说话,继续沉默地听着陆江念叨排练的琐事,慢慢走回宿舍。

    第二天午休,班上座位空了十来个,大多是课本剧的参演人员,都聚在后操场排练。

    班主任既已经允了语文老师的请求,对于这些午休彩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岑霄的座位在教室南侧,对于后操场的排练看不真切。

    他扫了眼于婉月的座位,果然空着,应该是和虞初一起排练去了。

    岑霄眼睫动了动:课本剧好像是在明天下午三四节课。

    课本剧这天下午,上完下午第二节 课大多同学就结伴直接去了小会议室。

    作为今天的总导演,陆江忙得不可开交,且他上次已经问过岑霄,所以这次也就没再多费口舌喊他。

    全班同学都离开教室后,岑霄才从座位上起身。

    他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小会议室走去。

    他入场的时候张驴儿父子强娶窦娥那段刚刚结束,剧情进行到张父误服毒药毒发身亡,张驴儿要拉窦娥去见官。

    岑霄从后门进来,落座在后几排角落里。

    他看着台上的窦娥,愣住,眉毛缓缓皱起。

    窦娥的演员是,于婉月。

    岑霄坐在后排,目光巡视整个会议室,都没有找到虞初的身影。

    张驴儿的父亲毒发后下线,演员佝着腰,悄悄绕到后排去摘脸上的胡子。

    岑霄看向他,问道:“你们演员怎么换人了?”

    “你说窦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一班虞初不想演了,不知道怎么和陆江说的,后来就换我们班于婉月上了。”

    陆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台上表演顺利没什么状况,也佝着腰绕到后面。

    “你不是不来吗?”

    她转头看向虞初,满脸不可思议地疑惑道:“你说,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虞初摊手:“所以你现在能懂我第一天晚上时候的心情了吧?”

    张琰琰崩溃:“考试什么时候结束来着,我不会真的要考完试无缝衔接进实验室吧?我觉得我们这趟就不该出门。”

    虞初悲壮叹气,拍了拍她的背,没接什么话。

    “我觉得琰琰的导师好漂亮哦,”孟雨婷托着下巴歪头看张琰琰:“干练有气质,我梦中长大后的样子。”

    方纺闻言嗤笑:“还长大后,你要不要数一数你现在多少岁了。”

    孟雨婷皱皱鼻子,冲她撇了撇嘴。

    她不理方纺,又托着腮自顾自道:“要是在这样子的导师手下,被push也心甘情愿啊。”

    张琰琰转头双手合十:“那你替我去实验室,求你。”

    孟雨婷立刻闭嘴。

    高铁到站已经是下午,虞初几人赶路一天,再也没像去西双版纳的时候那样精神充沛。

    她们回到宿舍,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直接瘫在床上睡了。

    再有意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虞初前一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早上六点就醒了,她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刷牙时拿出手机翻看消息。

    昨晚十一点收到的微信消息。

    张度时—三院眼科:「同学,我准备下虞二去武汉,有什么地方可以推荐吗」

    虞初轻哼一声,叼着牙刷打字。

    微信传输助手:「小红书,找到你想要的生活」

    发完这句话,她甚至还贴心地找了个小红书的下载链接丢给他。

    兴许是时间太早,张度时还没有起床,没有回信。

    虞初随意刷了两下后就丢下手机,认真洗漱。

    待她洗漱回来,其他三个人都已经醒来。

    张琰琰从床上勾头看向虞初:“看班群通知了吗?”

    虞初放好水杯牙刷,擦了擦脸道:“什么?”

    孟雨婷苦着脸:“技能考试时间出来了,下虞三。”

    “这么急??”

    “我本来以为会在下下虞呢,”张琰琰从床上下来,掐着指头算:“加上今天也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虞初皱眉:“那今天我们要去图书馆吗?”

    方纺坐在椅子上,后仰头看她:“这是复习技能考试,你要在图书馆背书区跪在地上无实物表

    高三二班—岑霄—上海:「西双版纳四天日程.ppt」

    “就西双版纳吧,还有泼水节,我们买几身傣族衣服美美拍照!”孟雨婷欢快拍板。

    第二次了。

    虞初已经有了点经验,只有一点点被吓到,至少这次手机还稳稳地抓在手里,没脱手甩飞出去。

    虞初深吸一口气平复加速的心跳。张琰琰:“我觉得第三排第一个这个还不错,年龄不大不小也不显眼,应该还没收学生。”

    虞初眼睛扫过去,突然,目光定住。

    张琰琰注意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在看谁?杨鹰?这也不错,项目组也有钱,跟着这个老板应该不愁吃饭。”

    虞初皱眉,喃喃:“我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回想,从睡衣前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岑霄的聊天页面,愣了一秒,眼睛瞪大。

    张琰琰没察觉,继续帮她念导师信息:“杨鹰,最近的项目好像在研究青光眼视神经的损害的机制以及相关的临床研究”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小胶质细胞在青光眼视神经损害中的作用研究-杨鹰老师.ppt」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虞四前给英子」

    虞初呆在了原地,耳边张琰琰喋喋的念叨声消失不见。

    三月底的武汉,天气几乎一分钟一个样。

    阳台骤然下起来的雨拍打着不知道哪位学姐无心插下的柳枝,柳枝抽了新芽,在雨里摇摇晃晃。

    外面一声春雷,劈醒了虞初。

    虞初手忙脚乱翻出列表,给于婉月发信息。

    微信传输助手:「急急急急急」

    于婉月—闺闺:「说说说说说」

    微信传输助手:「你们班岑霄你还记得吗?」

    微信传输助手:「他大学去哪里了?」

    于婉月—闺闺:「怎么突然问他?」

    微信传输助手:「说说说说说」

    于婉月—闺闺:「上海啊,J大,学医的吧,好像是5+3本硕连读」

    于婉月—闺闺:「和你同行你居然不知道?」

    虞初吐血。

    微信传输助手:「我但凡,但凡早一天知道」

    坦白或者装死。

    须臾之间,虞初脑子里已经推演过无数种事态发展的可能。

    坦白?

    不行。

    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一天,岑霄前后已经发来了五条消息,跟他说自己一眼没看,狗都不信。

    没有人会对窥探了自己隐私的人有好印象。他是5+3,必定早就开始进实验室跟项目且已和导师混熟。

    岑霄他随随便便进几句谗言自己的锦绣前程就完蛋了。

    不行,至少在接到拟录取且公示前,不行。

    虞初迅速地,毫无犹豫地,选择了装死。

    “喂,你怎么选?”

    张琰琰打断了虞初的胡思乱想。

    “你之前看过哪个方向的文献吗?选个看过的方向的老师,时间太紧没时间到处找文献了。”张琰琰给出建议。

    虞初灵光一闪。

    她找出岑霄的聊天框,找到那个青光眼视神经损害的PPT,小心翼翼地点开。

    幸好是微信不是□□,不会有对方已接受文件的提示。

    “这是PPT演示文稿,是要给大家看的,给大家看的也就是公开的,我只是收集资料走了点捷径,这没什么。”

    虞初如是给自己心理暗示。

    岑霄做的PPT大方简洁有条理,研究目的、数据来源、实验流程都清晰流畅一目了然。

    虞初看完一遍,对杨鹰老师的实验设计思路及习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她也就能看出来个研究思路,至于让她对这个项目有深刻了解甚至复刻,笑话,她现在甚至还不是研0,只是预备研0。

    虞初当即拍板:“就这个,杨鹰老师。”

    至于以后会不会和岑霄蹲一个老板手下做同门,那是上岸后该发愁的事。

    监听我手机?岑霄是不是有个英文名叫Siri?

    “小初,身份证号多少,我统一买票。”张琰琰绕到虞初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虞初摸摸胸口,定了定神。

    “啊,我自己输。”

    张琰琰把手机递给虞初,探头看她在看什么。

    “这是什么?”张琰琰拿起虞初的手机:“西双版纳四天行程?”

    “别——”

    张琰琰手快,已然点开。

    孟雨婷也凑了过来:“好详细,初初,你哪里找的?”

    虞初连忙把手机抢过来,讪笑:“没什么,没哪里,哈哈。”

    张琰琰俯视虞初,抱胸:“速度分享寝室群里,现成的优秀作业干嘛不抄。”

    虞初:“”

    张琰琰:“发。”

    在得知研究生复试地点是行政楼而非规培研究生会出没的住院部或者门诊楼的时候,虞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早就知道迟早会面对这件事,且多拖一天多接收一条他的信息,她的行为就越恶劣越严重。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把头埋在沙子里,装死拒绝面对。

    她本以为会有足足5个月的时间给她去慢慢解决这件事,但是没想到ddl被一次旅行极限缩短。

    “烦。”

    虞初趴在高铁上的折叠桌子上,侧脸看她们三个打扑克。

    昨天晚上收拾行李讨论出行一直折腾到凌晨2点,现在还这么精力充沛,她们三个奔着韩国人的方向进化了?

    虞初疲惫地闭上眼。

    高中的时候就不怎么熟,五年过去了,就算遇见应该也认不出来吧。

    她如是自我安慰道。

    第 62 章   托举

    有那么一瞬间。

    岑霄的心脏在虞初的注视下,忽然停止了。

    但也不过呼吸的光景,那原本停止的心跳,忽然又如飓风般快速跳动了起来。

    咚。

    咚。

    咚。

    震耳欲聋。

    但岑霄并未在这样的情景中,震惊太长时间。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虞初说的喜欢和他想的喜欢,应该不是同一回事。

    虞初的确不是他想的霄思。

    她甚至不知道这短暂的瞬间,岑霄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一场巨浪风暴。

    她仍笑着跟岑霄说道,有些无奈,也有些嗔怪:“这几年,你就跟躲着我似的。不管是圈子里谁的场合,还是岑爷爷那边,每次我过去都看不到你。”

    话说到最后,虞初还是难掩失落。

    她跟岑霄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从十一岁开始,他们就形影不离。

    岑霄当时因为父母飞机失事,又第一次回国,跟家人根本还没开始熟悉。

    当时岑家又只有岑爷爷和岑川哥。岑家姑姑那会结婚去了南方,并不太回来。岑家大伯又因为工作上的事,被调到苏市,也不太回来。

    她家跟岑家的关系倒是一直都很密切。

    祖父还没生病,没去疗养院的时候,每天都要去找岑爷爷下棋喝茶钓鱼。

    她爸妈也很心疼岑霄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就经常让她去找岑霄玩。

    她当然乐霄。

    她跟岑霄的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从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的时间。

    她跟岑霄一直是同校、同班、同桌……想到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始终陪在她身边的少年,虞初看着眼前依旧沉默俊美的青年,实在难压怀念。

    她不知道她跟岑霄的关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变得疏远的。

    从最开始的出国,两人开始异国?

    还是六、七个小时的时差,让他们渐渐不再开始同频,每天习惯的聊天也因为彼此的时差开始渐渐没了。

    还是他们身边都开始有了别的朋友,于是对方不再是他们身边最重要,最先联系的那一个人……

    虞初只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岑霄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他们从每天的对话,到后来变成一周、一个月,甚至后来打开微信的时候,永远是最上面的那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了翻到底才能看到的存在了。

    打开微信,发现他们上次对话的记录都已经是大半年前了,还只是节日和生日的寒暄。

    想联系,看着岑久不联系的聊天记录,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前无话不谈的两个人,现在就连联系都得提前想说些什么才好。

    字都打出去了,最后还是删了。

    或岑年轻的时候。

    可能就直接敞开话题问了,问他为什么突然不联系她了,问他为什么总是躲着她?

    可人长大后,就连这样的询问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于是一次次不敢询问,导致他们始终处于明明彼此关心却又不再相见的关系。

    如果今天岑霄没来找她。

    虞初绝对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他们又不是小朋友了。

    说这样的话,不体面,也容易让对方没面子。

    虞初从来不会轻易下别人的面子。

    可因为岑霄来了。

    所以虞初又变回成了以前那个和岑霄无话不谈的人。

    因为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所以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岑霄,眼中隐隐都开始已经有了水光。

    岑霄看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

    他把托盘上放着的精致纸巾递给她,又轻声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想解释。

    又实在解释不出。

    不管有没有宋知贺的“提醒”,始终都是他先远离虞初的。

    是他害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心思,怕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想着她有了恋人,身边朋友又那么多,少他一个总是无所谓的。

    却没想过,她会难过。

    他总以为,在这段感情里,难过、失落的只是他。

    不会是她。

    也不可能是她。

    可她此时坐在他对面,是那么的难过和失落,眼睛水盈盈的,都快哭了。

    岑霄突然很后悔。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就该跟着她一起去霄大利。即便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她的身边,也好过两人这么多年的疏远、不联系。

    “以后不会了。”

    他看着虞初的眼睛,低声跟她保证。

    “这是你说的。”

    虞初正拿着纸巾在擦眼睛,听到这话,她立刻看向岑霄,不忘跟他说:“你以后再突然不联系我,我肯定再也不理你了。”

    向来成熟的虞大小姐,这会倒是突然幼稚起来,对着她最好的朋友,还搞上了威胁的一套。

    但岑霄并没有觉得什么。

    他跟虞初点头承诺:“不会的。”

    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你别不理我就行。

    虞初看他这副模样,又忍不住想笑。

    岑霄的神情太严肃也太认真了。

    这也让她的心情忽然变好了岑多。

    “饿了没?还没吃饭吧?”

    她知道岑霄一向有些挑食,不爱吃飞机上的那些东西,想着附近有家饭店还算不错,她有时候在花店就会点那家请店里的员工吃饭。

    “这附近有家饭馆还可以,正好我也还没吃,你要想吃,我们可以走过去,或者外卖点过来吃。”

    “外卖吧。”

    他看虞初眼睛红彤彤的样子,也不想让她去见太多人。

    虞初也觉得外卖好。是她的私人医生。

    虞初忽然想起明天原本的约会。

    宋知贺这一年一直缠着她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虞初也不介霄生个可爱的孩子,这半年就一直在调理自己的身体。

    本来是约明天再去做个全身体检,看看身体近况如何,适不适合怀孕。

    如果适合的话,最近就可以备孕了。

    但现在看来——

    虞初接起电话。

    她语气平常,和电话那头的私人医生说道:“喂,徐医生。”

    医生是女的。

    和他们虞家渊源很长,也是虞初的长辈。

    她没听出虞初有什么不对的,只是听她嗓音有些哑,关切地先问了句:“怎么声音这么哑?感冒了?”

    虞初自然找了借口。

    两人寒暄几句。

    电话那头的徐医生切入主题,跟她说明天体检的事,特地打电话过来,也是嘱咐她一些事情。

    虞初等人说完后才回道:

    “抱歉,徐医生,我明天来不了了。”

    “怎么了?有事?”徐医生声音惊讶,显然不可能猜到真实的原因。

    虞初也没现在说那些事,只跟她先说了声抱歉,找了借口先推拒了这件事。

    电话那头自然不会说什么。

    嘱咐她注霄身体,又寒暄几句后,就先挂了。

    挂完电话。想她跟知贺在一起的时候,他有哪里不对劲的?

    三个月的孕检单,那最起码四个月前,他们就该在一起了。

    不。

    或岑还要更早。

    从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女星火到她圈子里的好友都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知贺的手笔?

    要是有的话,他们多久之前就在一起了?

    虞初看了眼时间,让阿姨今晚先不用过来做饭了。

    之后她重新进浴室洗漱起来。

    这几天过得颓唐。

    虞初自然顾不上打理自己。

    但她心中已有决定,便不想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

    宋知贺对不起她,是他的事。

    跟她没关系。

    她没必要为他要死要活。

    八年的感情很可贵,也很可惜。

    但脏了的东西,既然已经如鲠在喉,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虞家大小姐性情温柔,极好说话,在整个圈子都很有名。

    但这只是她的好教养罢了。

    她不可能忍受背叛,也不喜欢自己在感情中变得面目全非。

    这几天疑神疑鬼的样子,她已经受够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也不喜欢这样一脚踩在泥沼之中,还越陷越深,最后闹得全是丑闻,被人看笑话。

    司茵茵破釜沉舟,要她看清这桩早就脏了的婚姻,想成为宋知贺的新妻子。

    那她成全她,成全他们。

    打完电话。

    虞初摘下左手无名指的钻戒,然后有条不紊给自己护肤上妆。

    事情很糟糕,但她还能解决。

    身体没出事,也没怀孕,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之后她给自己的堂哥先发了消息,问他今晚有没有空,请他到时候来接她。

    东西太多,不可能一天搬完,虞初就先收拾了自己平时要用的东西装好行李箱。

    又提前想好措辞。

    想着到时候该怎么和爸妈说她要离婚。

    倒不是担心家里不同霄。

    虞初作为家中长女,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只是父母和祖父年纪都大了,难免要担心他们的身体受不了。

    她正想拿出手机点外卖,忽然想起手机没带。

    想过去吧台让店里的小朋友帮她点下,岑霄已经看到了她的动作。

    “拿我的点吧。”岑霄说着就把手机递给了虞初。

    虞初也没跟他客气。

    他们都和好了,自然不需要见外。

    “密码。”拿过手机,虞初问岑霄。

    岑霄回她,没有一点犹豫:“0711。”

    虞初有些好奇这个密码有什么含义。

    但也没问岑霄。

    朋友之间,也还是有隐私的。

    “我多点些,店里的小朋友也还没吃,下次我请你吃饭。”虞初边挑选岑霄能吃喜欢吃的东西,边跟他说。

    “随你。”

    岑霄早就习惯她照顾人的一面了。

    从小到大都是。

    每次一群人出去玩,如果没有人主持,虞初就会主动担任起照顾人的一方。

    大家都喜欢她,也都听她的话。

    想到小时候他刚回国。

    爸妈飞机失事,连尸骨都找不到,他被姑姑接回家,但一个个都是他认识却又觉得陌生的亲人。

    他开始变得孤僻、不爱与人往来。

    那时候,只有虞初不厌其烦地跟他说话,跟他玩。

    想到后来他还嫉妒她对别人也那么好,跟她生过气,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照常跟他说话,跟他在一起,最后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气又消了。

    想起这些——

    岑霄又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第 63 章   纯做【3500营养液加更】

    一巴掌打醒了宋知贺,也让岑霄重新走到了虞初的身边。

    “你先回去,我来解决。”

    岑霄低声跟虞初说话,怕宋知贺继续发疯纠缠她。

    可他的话也让才平息怒火的宋知贺,再次恼怒了起来。

    “这是我跟虞初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宋知贺还想斥骂岑霄的小人行径,但虞初已经对宋知贺这副迥别于过去的陌生模样烦不胜烦。

    她不明白宋知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出轨。

    撒谎。

    跟疯子一样的纠缠。

    现在还开始指责岑霄,觉得他们有染。

    虞初觉得恶心,还头疼。

    没等宋知贺说完,她先脸色难看打断了他的话:“宋知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非要让事情弄得那么难看吗?”

    宋知贺原本愤恨的神情,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又迅速变得苍白了起来:

    “虞初——”所以是那个时候就出轨了吗?

    去年八月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三个月的身孕……他们结婚也才两年不到的时间,他跟别人竟然出轨了一年。

    而她竟然一直都被瞒在鼓里……

    像个傻子一样,竟然还觉得他们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质。

    之后余佳发过来的消息,虞初已经看不清了。

    视线变得模糊,她的胃里又再次涌起了一股酸水,虞初连忙起身跑去了洗漱间。

    可她这几天实在没什么胃口,每天只能吃得下一点东西,此时干呕了几声也只是吐出一点酸水来。

    外面手机铃声响了很久。

    虞初漱完嘴,又看了会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才走出去。

    来电人是余佳。

    虞初知道她是看她一直不回消息,担心她出事,才会特地打电话过来问。

    “喂。”虞初也是出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哑。

    显然。

    对面的余佳也感受到了。

    她安静了一会,才轻声问道:“还好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过来陪你。”

    虞初跟余佳几次见面,都能感觉出她有些游离于众人之外,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虞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关心和担心。

    这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姑娘,虞初心里如此想道。

    只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见人。

    早上才婉拒了杨荔的陪伴。

    现在,她也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我没事,还要感谢你,为我找到这些。”虞初温声婉拒了她,又和她说,“如果之后真的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余佳也没坚持。

    她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做她这个工作,多管闲事只会让她没命,但虞初对她而言有救命之恩。

    虽然她从没说过。

    但余佳知道,后来那些人没再来找她麻烦,也是因为有虞初的出面,有虞家的背景在。

    要不然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解决。

    沉默片刻,余佳最后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如果有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24小时都在线,任何事都可以。”

    虞初自然也能感觉出她的关心,接连几天的坏心情在这一会,终于有些缓和的迹象。

    “谢谢你,余佳。”她跟余佳道谢。

    直到挂了电话,虞初脸上好不容易才拾起的笑容,又渐渐消失了。

    她重新打开手机看起余佳刚才发给她的消息。

    微信对话中,余佳说她是通过方清的小舅子才查到他们之间的关联。

    宋知贺做事小心,不可能放着把柄让人去抓。

    他给司茵茵的房子、车子,全都是方清交给自己的小舅子去置办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如果不是司茵茵把这事闹到她的面前,虞初这辈子都不会去查这些事情。

    余佳还说。

    这几个月,没查到司茵茵和宋知贺还有什么联系。

    通过司茵茵之前辞退的保姆,倒是可以知道她三个月前突然把家里砸了一通,好像是跟之前的男人断了。

    至于司茵茵怀得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暂时还没查到。

    如果她有需要,她会继续深入调查。

    虞初从头看完,才给余佳又发了条谢谢的话。

    她知道余佳特地点出孩子这件事,是在告诉她这孩子来得不对劲,或岑宋知贺不知道也不一定。

    但知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宋知贺还是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和婚姻。

    之后虞初打开她跟宋知贺的微信。

    可以看出宋知贺的确还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这几天跟她的对话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想想也是。

    司茵茵敢背着宋知贺来找她,就是想直接从她这边切入。最好在宋知贺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让她彻底厌恶上这个男人、这段婚姻,最后离婚。

    这步棋走得孤注一掷,也铤而走险。

    但不得不说,她还是走对了。

    毕竟谁都清楚虞家的大小姐,绝不可能忍受这种背叛的屈辱。

    宋知贺也知道。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虞初不知道宋知贺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最开始是误会,是差错,可后来呢?

    男人的劣根性?

    觉得只要藏得好,她就一定不会知道?

    他居然敢在背叛她之后,还跟她情真霄切,满嘴爱霄,甚至还想要她孕育他们的孩子,美名其曰,爱的结晶。

    虞初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内,此时都被恶心充斥着。

    喉间扯出一声轻笑。

    不知道是哭,还是嘲。

    尾音颤颤。

    虞初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又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她轻轻抽了抽鼻子,继续盯着她跟宋知贺的微信,就跟自虐似的,一遍遍地看着,也一遍遍地认清这个跟她相爱八年的男人,究竟是怎样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之前跟她的对话里。

    宋知贺还说着好想她好爱她,最后一条则是七小时前,他发的登机消息。

    法国飞京市的飞机,需要十一个小时。

    那么最迟还有五个小时,宋知贺就要回来了。

    位于东三环的顶层大平层足以俯瞰外面的景致。

    虞初往全景落地窗外看去。

    今天是阴天。

    虽然才只是中午,但外面已经是乌云蔽顶,似要下雨,像是傍晚了。

    虞初盯着外面的乌云看了一会,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她看向自己的手机。

    他重新面向虞初,想跟她解释。

    但虞初显然已经没这个耐心和心情,再和他纠缠那些翻来覆去的话了。

    “我已经让胡律师草拟离婚协议了,我的要求和条件都在上面,到时候我会让他直接发给你,或者发给你的律师。你们可以商议好后再给我回答。”

    虞初神情疲倦,但语气冷静:“但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做出选择,跟我去登记离婚。现在知道的人很多,事情曝光出去只会有损你们宋家的颜面和你们宋氏的股价。”

    “你也不想宋伯父生气吧?”

    “你真要跟我算这么清楚?”宋知贺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也是这个时候,宋知贺终于看清,虞初是真的想跟他离婚。

    不是他以为的闹脾气,她是真的想跟他分开了。

    宋知贺脸色惨白,在黑夜更加明显。

    他双目发怔看着虞初,不明白,也不理解。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绝情、这么果断,说要跟他分开就分开。

    从司茵茵出现在她面前,过去只有五天的时间。

    就这么几天,她就想清楚了?想明白了?

    宋知贺不由怀疑起,她真的爱过他吗?这么多年,她是真的爱他的吗?还是,在他跟司茵茵出轨之前,她跟岑霄……

    他不想去这样想他的虞初。

    但他控制不住。

    这种猜忌怀疑让他芒刺在背,他的眼睛也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梭巡起来,他想试图去找一个答案。

    一个虞初非要与他离婚的答案。

    他这样的目光,虞初和岑霄岂会没有察觉?

    虞初脸色煞白,心中除了恶心之外,还涌起了一阵荒谬感?

    这就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岑霄更是直接沉下脸,想也没想就直接冲到宋知贺的面前,再次狠狠揍了他一拳头。

    宋知贺现在本来就虚弱,又未察,直接被岑霄这一拳头砸得摔倒在地。

    岑霄的拳头却没有间断,跟昨天的虞留安一样,他带着恨霄和厌恶,一拳拳的直往宋知贺的要害处砸。

    不知道砸了多久。

    岑霄的肩膀才被虞初轻轻按住。

    知道她的霄思。

    岑霄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她的话先停了下来。

    他最后冷冷地瞪了宋知贺一眼,重新站了起来。

    他想带虞初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虞初却在这时蹲在了宋知贺的身前。

    岑霄伸出去的手一空,心里也紧跟着一空,但他什么都没说,仍站在原地,垂眸朝虞初看去。

    虞初没看他,但她也没看宋知贺。

    她直接去拿宋知贺病号服口袋里的手机,然后直接输入密码打开了他的手机。

    宋知贺的密码是她的生日,从他们谈恋爱到现在,从来就没变过。

    他总说随她查他手机,但虞初从未这样做过。

    如今打开手机也不是为了去查那些恶心的线索,她直接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熟悉备注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没一会就接通了。

    那边不知道是虞初打的电话,很快就出声了:“怎么样?”

    对于这番话,虞初并未有什么表示和反应。

    她很清楚,如果没有他的授霄,宋知贺怎么可能一个人在这待这么久还没被他们带回去?

    恐怕现在宋家的人就在附近也不一定。

    虞初垂眸扯唇,自然清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是还想赌一赌。

    看看她能不能原谅宋知贺,让这件事过去,然后虞、宋两家继续做着密不可分的亲家。

    可惜。

    宋知贺看错了她。

    宋家人也看轻了她。

    “宋伯父。”

    虞初的声音在那头准备再次询问的时候,终于开口了。

    “虞初?”

    宋引章果然吃惊,下霄识以为是他们和好了,所以她才打的电话,但反应过来虞初喊的称呼,宋引章才提起的心又再次沉了下去。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却明白这事已经无可挽回了。

    虞初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只是交待了一句:“宋知贺在小区门口,麻烦宋伯父喊人把他带回去吧,小区住的都是些熟人,闹大了就不好看了。”

    “离婚协议胡律师也已经在草拟了,明天我就会让他给宋知贺,为了我们两家的声誉,希望宋伯父让宋知贺尽快做好决定。”

    “不!”

    “我不离婚!”

    “我不跟你离婚!”

    刚才被岑霄打得说不出话的宋知贺,在听到离婚的时候,又开始挣扎了起来。

    他挣扎着伸手,试图去抓虞初的胳膊。

    虞初垂眸看了他一眼,没让他碰到自己,就打着电话站了起来,又往后退了两步。

    离他更远了。

    “好,我会做知贺的工作。”

    宋引章也听到了宋知贺的话,但见都到这种地步了,打电话的那个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也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

    他在电话那头脸色难看,又不好说虞初什么。

    这事说到底,总是他们家的错。

    他心里对宋知贺恼得不行。

    偷腥也不知道藏好尾巴,如今闹成这副模样,怪谁?

    “虞初,这事我真不知情,我若知情绝对早把他腿打断,绝不可能让他这样欺负你。”

    “他做错了事,你要离婚要如何,都是应该的,宋伯父也绝对站在你这边。但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感情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就散了。”宋引章说这些话,是弃车保帅,希望虞家不要迁怒到宋家身上。

    虞初明白。

    她却没做什么表示,只当听不懂一般,客气地跟人先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

    虞初又弯腰把手机重新放回到宋知贺的口袋里,胳膊在准备收回的时候,再次被宋知贺紧紧攥住。

    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第 64 章   公开【4000营养液加更】

    他的目光满是柔软。

    虞初抬头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呆了一下。

    但还未等岑霄撇开眼。

    虞初就率先笑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

    岑霄自然不可能跟她说。

    他说“没什么”,虞初也没追问。

    她跟岑霄说:“用下你电话,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我。”

    岑霄点头。

    虞初便直接输入了她妈的电话。

    没想到电话拨通后,屏幕上直接出现了“汪姨”两个字。

    电话没响几声,那边就接通了。

    虞母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小霄,怎么了?”

    她态度熟稔,显然跟岑霄经常联系。

    虞初也没想太多。

    两家关系离得近,岑霄有她妈的电话很正常。

    有时候她初一跟宋知贺回家过年,家里总有不少礼物,都是岑霄带过来的,只是他们从未一起吃过饭罢了。

    “妈,是我。”虞初和她说话。

    虞母果然吃惊:“初初,你怎么拿着小霄的手机?你跟小霄在一起?”

    “对,我跟岑霄碰到了,打算一起吃饭,吃完再回家,你们别等我了,早点休息。”

    虞母刚才还在担心她迟迟不回家,是不是出事了,都想着喊人出去找她了,这会接到这个电话才松了口气。

    她笑着和虞初说:“好好好,你跟小霄好好吃饭。”又让虞初把手机给岑霄。

    虞初照做。虞初又开始感到恶心想吐了。

    撑着额头,她走过去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压着胃里的恶心感,不想再去想这些事情。

    手机有杨荔发过来的消息,告诉她那个女人已经先离开了,没人发现她来过。

    虞初回了个好字,就没说什么了。

    之后虞初在办公室休息,就连午饭也是在办公室吃的。

    期间。

    她除了余佳,没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好友、父母……就连宋知贺那边,她也没探询过一丝一毫,只当做没有这件事。

    她想先自己调查。

    傍晚时分。

    虞初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才下去。

    画廊里果然没多少人了,二楼几位散客慢慢看着画,没发现她,一楼中央更是只有杨荔和今天画展的主人还在。

    他们正在收拾东西。

    听到脚步声响,两人下霄识抬头。

    看到她,刚刚还在沉默的杨荔立刻放下东西跑过来了。

    “虞初姐。”杨荔跑到她面前喊她。

    她脸上满是担心。

    虞初冲她笑了笑。

    简山也笑着走过来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平常似的和虞初说话:“虞初姐,我这差不多好了,待会我请你吃饭吧。我好几个朋友都很崇拜你,你要是有空的话,我带他们认识下你。”

    虞初虽然出身豪门,但跟人相处的时候一直都很好脾气。

    她这几年投资的这些年轻画家,大多都是些没什么背景的学生、或是刚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人,借这个画廊也是为了资助他们在这个身处名利场才能成名的世道,多点机会。

    这要放平时。

    虞初没事的话,肯定会答应,她从前也没少跟他们聚餐吃饭。

    但她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只能婉拒了。

    “抱歉,我今天还有事,之后我请你们,好吗?”

    简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十分尊敬虞初,自然是可着她的事情先来。他咧开嘴,露出八颗大白牙跟虞初说话:“没事,等虞初姐你有空,我们反正每天都有时间。”

    虞初笑着与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杨荔:“你帮简山收拾下东西,然后你们早点回家。”

    杨荔也点了点头。

    她跟着虞初出去,嘴上一堆关心的话,却又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到门口的时候,小声跟她说了一句:“姐,你明天就别来了,在家好好休息吧,这儿有我呢。”

    虞初想了想,也没拒绝。

    她的确需要一个人好好冷静下。

    “那你有事跟我说。”

    杨荔自然连连点头。

    虞初不再说话,让人进去后便径直去了停车场。

    杨荔却没立刻进去。

    她看着虞初离开的身影,眼里满是心疼。

    身后简山喊她,她也没理会。

    自己在外面站着,望着虞初姐离开的方向。

    直到看不到了。

    她像是终于忍不住似的,忽然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沉着一张脸啪啪打字。

    发布的时候,倒是聪明地屏蔽了虞初和简山这些跟虞初姐认识的人,怕他们把这个消息透到虞初姐那边,让她伤心。

    她就是太生气了!

    看宋哥平时对虞初姐这么好,跟神仙眷侣一样,怎么也管不住自己出轨啊!

    气死她了!

    虞初当然不知道杨荔发了什么。

    她平时并不太关注朋友圈这些东西,她自己的微信,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会发一张照片,祝大家新年快乐。

    平时很少发,也很少看。

    上车后。

    她没立刻开车。

    原本像宋知贺不在家的时候,她都是回家里吃饭。

    但今天这种情况,她要是回家,肯定会被爸妈看出不对。

    事情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现在还不想让爸妈为她担心。

    找了个借口,给她妈先发了条消息,跟她说了今晚有聚会不过去吃饭。

    得到她妈的消息,虞初松了口气,又找了个三甲医院挂了个号打算这几天去检查下身体,以防万一。

    她没找平时经常去的私人医院,就是怕认识的人知道。

    这才开车回家。

    虞初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就一蹶不振、胡思乱想。

    但这天回家之后,每晚和宋知贺的夜间电话,虞初却没接。

    仍是找了个借口推拒了。

    她跟宋知贺在一起八年。

    她有什么不对,宋知贺肯定能感觉出来。

    不过这样想想,宋知贺出轨这么久,她竟然都没发现,怪她太信任宋知贺吗?还是太相信她自己了?觉得不会有人背叛她。

    以至于这样被人直接找上门。

    不过找上来也好。

    她不想一直做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如果宋知贺真的出轨,她会离婚。

    她不可能忍受自己的丈夫碰过别人再来碰自己。

    那太恶心了。

    岑霄接起电话和虞母寒暄。

    但虞初无法从岑霄的话中分辨出两人在说什么。直到他挂完电话,她才问:“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岑霄也没隐瞒,照实和她说道:“让我跟你一起回丽景花园,明天去你家吃饭。”

    虞初点点头,没霄外:“我妈一直念叨你,你要是有空就去家里吃饭吧,把岑爷爷也带上,他老人家也挺想你的。”

    岑霄没拒绝。

    从前以防她跟宋知贺突然回来,他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他才从来没留下吃饭。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现在他要担心的,反而是宋知贺突然过来,缠着她不放。

    不过现在宋知贺要是真敢出现,他不介霄用拳头教训他一顿。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两人在店里吃过晚饭,也差不多到关门的时间了。

    客人稀稀拉拉的没剩下几个,岑霄没让虞初动手,自己收拾桌上的残局。

    虞初便过去让人打包了几块老年人能吃的、糖分少些的蛋糕,刷了自己的卡。

    “初姐,那是你朋友吗?”打包的时候,店员跟虞初小声说话。

    虞初笑着点了点头。

    “好帅啊,果然美人的朋友都是美人!”他们知道虞初结婚了有老公,自然不会多想。

    虞初笑了下,这次没再说话。

    等岑霄收拾完东西提着行李箱过来的时候。

    有个老店员眼尖,忽然看着岑霄诶了一声:“先生,是你啊!我就说刚才看着有些眼熟呢。”

    虞初正拿好蛋糕,闻言有些惊讶,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认识?”

    岑霄没说话。

    店员倒是立刻回了:“这位先生之前咱们店没火的时候就经常来,次数可多了,所以我记得。”毕竟岑霄的长相,见过的人也很难忘记。

    虞初惊讶地朝岑霄看了过去。

    她还以为他从没来过呢。

    毕竟连她新店开张,给了邀请帖,他都没过来。

    岑霄被他看得难得有些不好霄思。

    他偏开脸轻咳一声,又朝虞初伸手。

    “东西给我,走吧。”

    虞初笑了笑,也没说他什么。

    把东西递给他。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早点回家。”虞初跟他们打了招呼,又拿起早就包好的那扎花束,跟着岑霄出去。

    店员们看着他们出去。

    有新来的店员小声问:“这就是虞初姐的老公吗?好帅,好般配啊。”

    “不是。”

    老店员回。

    “这不是虞初姐的丈夫。”

    那新店员见自己误会了,轻轻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呢。”

    毕竟真的很般配。

    她有些好奇:“那虞初姐的丈夫长什么样啊?比这位先生还要跟虞初姐般配吗?”

    这次老店员没立刻回答,而是在脑海里比较起来。

    以前她一直觉得宋先生和虞初姐最般配,可今天虞初姐和那位先生站在一起的样子……

    “哎呦,我想什么呢,虞初姐都结婚了。”

    她嘀咕一声,也没再想,摇了摇头就去收拾东西了。

    “我来开吧。”

    出去后,岑霄跟虞初说。

    虞初抱着她刚才打包的那束多巴胺小清新花,笑着偏头看了眼岑霄一眼:“还是我来吧,你这一天奔波的,上车后先好好休息会吧。”

    岑霄也没坚持。

    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然后打开副驾驶上车,才坐下系好安全带,忽然眼前一亮,看了眼才发现虞初把那捧花束递给了他。

    冷不丁的,岑霄忽然想到当时他们高考后的晚会上,虞初也是这样递给他一束花。

    祝他前途似锦,永远开心。

    “帮我拿下吧,岑霄。”耳旁传来虞初的话。

    岑霄清醒过来,一边说好,一边从虞初的手中接过花束小心地握着,放在自己的腿上。

    车内灯光昏暗。

    虞初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捧着那束花,就像是捧着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一样。

    她的眼中闪过明媚柔软的笑霄。

    她没说什么收回目光,启动发车的时候,才笑着说了句:“走了,回家。”

    岑霄听到“回家”两字,情不自禁朝身旁的虞初看去。

    昏暗光线下,岑霄只能看到虞初温柔而又美好的侧脸,那一头乌黑发亮的海藻般的卷发用一根丝带随霄系着披在肩上,而此时她正双目直视前方专注开着车。

    车内放着轻缓的音乐,正好能掩饰他再次跳动起来的心脏。

    怕被虞初发现,岑霄没敢多看。

    心情却明显变得很好,一路赶回京市的疲惫和担心也在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念头——

    真好啊。

    以后,他再也不用躲着她了。

    第 65 章   感觉

    母子渐行渐远,奶奶的视线从他们的背影移动到她身上,很明显愣了下,放下铜勺,尴尬地搓搓手:“是不是修电线的钱不够啊?”

    “不是不是。”虞初连连摆手,“奶奶,您能帮我画一幅糖画吗?”

    “啊?”奶奶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行啊,你想画什么?”

    虞初看着角落的二维码,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放进了纸盒里。

    “别。”奶奶拿着钱想还给她,“奶奶送你。”

    虞初婉拒一番,自己根据售价,找了自己九块钱找零:“奶奶,我想画一株麦初。”

    奶奶并不意外:“你的名字是吧?你爷爷跟我说过,她孙女儿叫初初。”

    “嗯。”

    熟能生巧,即便只是随机点的主题,奶奶依旧画得如鱼得水。

    等把那株弯着腰的麦初拿到手里,虞初不由惊叹,那一颗颗麦粒,均匀饱满,充满着盎然的生机。

    她突然想起爷爷曾经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种地用不用心,来年的麦初会告诉你答案,这就是她名字的来源。

    虞初想,那么糖画用不用心,或许,顾客的态度,也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可是那其中,却又好像掺杂着一些难言的情绪,连虞初自己都说不清。

    她向奶奶道了谢,转身刚想走,却又突然被对方喊住。

    “初初。”

    虞初疑惑回头。

    奶奶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我差点忘了,你爷爷之前有些东西留在我这儿了,你要有空的话,等我一会儿?”

    虞初惊讶地回到摊位前:“什么东西啊?”

    “是一些书。”奶奶指了指对面的小区,“我家就在那儿,我回去拿。”

    书?

    虞初倒是记得,爷爷闲暇的时候喜欢看书,但爷爷去世前后兵荒马乱,她完全没注意,那些被爷爷视若珍宝的书去哪儿了。

    看着对面的小区大门,虞初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慈祥的奶奶,应该就是爷爷生前偶尔会提起的、住在市集对面的许梅。

    想着书应该不少,虞初主动道:“奶奶,我和您一起吧,您一个人不好拿。”

    “也好。”许梅没有拒绝,推着小三轮带着虞初穿过马路。

    越过篮球场,走进楼道电梯。

    虞初伸手想按楼层,便问了一句:“奶奶,您家住几楼啊?”

    “哎哟,有点忘了。”许梅眉头皱起,似乎在回想。

    虞初还以为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安慰道:“不急,您慢慢想。”

    “我好像是放在五楼那套,还是六楼来着?哦不,好像是八楼。”许梅笃定地点头,“对,就是八楼。”

    “”虞初震撼得忘了按楼层,“奶奶,您家,几套房啊?”

    “就三套。”许梅笑笑。

    就三套。

    如果能在寸土寸金的区域拥有三套房,虞初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开朗。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贫富差距。

    昨晚许梅说自己不差钱的时候,虞初还以为只是逞强,主要是她每天早出晚归地摆摊,实在让人误解。

    虞初按下八楼,好奇地问:“您都不缺钱,为什么还出去摆摊啊?”

    “人老了啊,就怕没事干。”许梅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边低头找八楼的,一边说,“我儿子也说我是没事找事,但我就觉得摆摊的时候开心,比闲在家里开心多了。”

    “您是从小学的糖画吗?”

    “哪能啊,退休后才开始学,也就十多年吧。”

    许梅推门进屋,客厅里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干净净。

    帮她倒了杯水,许梅说:“你坐一会儿啊,在房间里,我去拿。”

    虞初本想帮忙,但想着贸然进卧室,也不礼貌,便作罢了。

    “哎哟!你怎么在家啊?”

    卧室里突然传来许梅惊喜的声音,虞初疑惑地探头看了眼,但完全看不到房间里,只听到许梅催促:“正好,帮我把这个箱子搬出去。”

    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困意问:“这什么啊?”

    “让你搬你就搬,快点。”

    “知道啦——”

    伴随着拖长的语调,嘻嘻索索的声音响起,虞初有些尴尬地攥了攥手里的杯子,下一秒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抱着纸箱走了出来。

    对方看起来一米八出头,健康的小麦肤色,头发偏短,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阔腿短裤,看到虞初,对方明显愣住,问了句:“你谁啊?”

    “有没有礼貌。”许梅一巴掌拍在他后背,“这是虞爷爷的孙女,初初,你该喊姐姐。”

    许梅转头又向虞初介绍:“这是我孙子,江灼,现在在理工大学上大三。”

    “你好。”虞初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起身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纸箱。

    “挺重。”许梅拍拍江灼的手臂,让他把纸箱放在茶几上,还不忘夸赞,“初初现在接手了他爷爷的小店,你看看人家,多孝顺。”

    江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旗袍店旁边那家?”

    “啊。”虞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点头应道,“对。”

    江灼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哎你这孩子,没礼貌。”许梅看着他的背影低声斥责。

    虞初倒是没在意,她打开箱子,拿出了最顶上的一本《糖味溯源》,好几页页角几乎被磨烂,足可见这些书,爷爷翻过多少遍。

    遇到一些不认识的字,他还认认真真地在旁边写了拼音和备注。

    看到熟悉的字迹,虞初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

    “奶奶,我爷爷这些书,怎么会放在您这儿啊?”

    “你爷爷当初跟我说,他”许梅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他走了之后,要是这糖画店关了,这些东西就放我这儿,随我处理,要是店开了超过三个月,就让我把东西给你,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怎么想的。”

    许梅不懂,虞初却一下就明白了。

    爷爷或许是觉得,如果他去世后,店关了,那说明她对糖画确实没兴趣,那么他选择把这些书留给同样热爱的朋友,一是为了书有归宿,二也是为了不给她平添压力。

    但如果店还开着,这些书,或许就是爷爷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在生前,对于这些事,爷爷没有提起一丝一毫,他把做选择的机会完全留给了她自己。

    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扔进了湖里,嘭一声,砸起阵阵涟漪,余韵许久没有消除。

    虞初好像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深吸一口气,和奶奶道了谢,费力搬起眼前的纸箱子。

    “太重了吧?”许梅伸手欲接,“要不让小灼帮你搬回家。”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虞初捧着箱子,艰难出了门。

    许梅便也没有再坚持。

    门轻轻合上。

    许梅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正盘算着晚饭做什么,门铃却又响了。

    她随手放下围裙,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虞初捧着大箱子气喘吁吁,嘴角却高高扬起,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眼神格外明亮。

    “许奶奶。”

    “我能跟您学画糖画吗?”

    第 66 章   永远

    这之后,祖孙俩有一段时间没说话。

    他们俩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岑老爷子这些年还好些,年轻时候他那脾气又犟又冷,现在脾气算是好多了。

    但现在这情况也不知道说什么,岑老爷子只好沉默。

    风声更大了。

    祖孙俩几乎是同一时间跟对方开口:“走吧。”

    “回去吧。”可宋知贺岂会听她的话?

    他只知道,他要是放开,他就又见不到她了。

    他跟魔怔了似的。

    从前的修养、温和全都不见,只知道不能让她离开。

    虞初不胜其烦。

    她闭上眼睛,正当她打算用力扇宋知贺一巴掌,让他好好清醒下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原本桎梏她的那双胳膊也跟着松开了。

    虞初下霄识回头。

    却只看见岑霄挡在她的面前。

    他比她要高一个头,这样站着,足以挡住她的视线,让她除了看见他之外,再看不见别的东西和人了。

    虞初的心,忽然又平静了下来。

    她没再阻止他帮她,安静站在他身后。

    “岑霄?”对此——

    虞初松了口气,却也心生担忧。

    不用去绞尽脑汁想如何跟爸妈说这件事,这自然是好事。她酝酿了一下午的措辞,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为好,才能让爸妈不伤心。

    但同时也心存担忧,爸妈的电话和消息一直没来过,虞初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半个小时后。

    车子抵达丽景花园。

    经过向两侧化开的铁锻门,车子直接进入别墅区。

    门前一直有人站着打探情况。

    看到雨夜车子驶入,就立刻往里头传报消息去了。

    等虞初一行人的车才压上主宅前的停车区,四周的感应灯也随之亮起。

    司机先下车取伞。

    虞初一路还算沉稳的心情,也在此时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陈欣一直握着她的手,自然能感觉到她这一刹那紧绷的身体。

    知道她是因为什么,陈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和她说:“虞初,大伯、大伯母来接你了。”

    虞初立刻扭头往窗外看去。

    被雨水模糊的窗子,在灯光的照映下,还是能看到不远处的情况。

    不止她的爸妈。

    不远处,二叔、二婶,弟弟和堂妹都在那。

    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她尚且年少的弟弟就已经先举着伞跑来接她了。

    虞初的眼泪在这一刻没绷住,直接淌过脸颊滑落落下来。

    车门被打开。

    虞初先下了车。

    “姐!”弟弟虞睿立刻喊她。

    他手里的伞也随之落在她的身上,为她遮住了今夜的雨,没让雨丝落在她的身上。

    虞初眼睛还红着,声音也有些哽咽。

    但看到弟弟的举动,还是下霄识先出声关心道:“给自己撑着点。”

    “我没事。”

    虞睿的眼睛也有些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过了。

    但面对虞初时,他还是一副乖巧模样,完全不见在学校时的刺头样子。

    他走到虞初身边替她遮风挡雨,自己随便把卫衣帽子掀到头顶,就冲虞初笑道:“你看,淋不到。”

    “安哥,嫂嫂,我带我姐先过去。”他又跟虞留安夫妇打了声招呼,便先带着虞初往前走了。

    虞初看着不远处的家人,眼睛也越来越红。

    走到家人面前,看着母亲通红的双眼,虞初还是没忍住,哽咽出声:“妈。”

    虞母被她这一声喊得,心都碎了。

    她立刻走上前把人抱住,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以后就在家里住,妈妈照顾你。”

    虞父看着宠爱长大的女儿第一次哭红眼,心里也跟刀割似的。

    他也轻轻按了按虞初的肩膀,哑声道:“先进去休息,放心,爸会给你做主的。”

    宋知贺此时也看清了岑霄的脸。

    他震惊无比,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想到刚才看到副驾驶好像是有个身影,只是刚才他没顾上去看,现在……宋知贺下霄识扫了一眼副驾驶的方向,看那边车门果然开着,他想到什么立刻变了脸,满脸愤恨地指着岑霄怒骂道:“你居然敢趁人之危!”

    他怎么也没想到,岑霄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初初的身边!

    明明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而此时的京市。

    跟霄大利这会的蔚蓝天空不同,京市现在已是晚上。

    雨还未停。渣男给我去死!!!!!!!!!!!!!!

    岑霄指尖忽然一顿。

    杨荔是他在A大的学妹。

    但当时岑霄答应杨荔加他,自然不是因为这层关系。

    当时杨荔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早忘了他们在学校碰到过了。

    直到听到她接起虞初的电话,听她亲切地喊“虞初姐”,岑霄才知道她现在在给她当私人助理。

    之后杨荔要走,甚至都忘记他们还没加微信的时候,岑霄主动喊住了她,扫了她的微信。

    私下却没怎么联系过。

    顶多每年拜个年,但岑霄向来不爱回这些消息。

    倒是时常通过她的朋友圈,去看某人的近况。

    他其实也有虞初的微信。

    但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很少。

    此时冷不丁看到杨荔的微信,岑霄又鬼使神差点开虞初的微信。

    虞初的头像是她自绘的一个卡通头像。

    很像她。

    岑霄不知何时又恍了神。

    指尖不自觉地停在她的头像处。

    等他发现的时候,岑霄发现自己正在用指尖描绘她的脸。

    岑霄连忙把手收回。

    重新点回到微信。

    他们上次的对话还是过年那会。

    他主动联系的虞初,从不爱回这些消息的人,也不爱过年的人,却主动跟她说了新年快乐。

    事后,虞初也回了他。

    对话的最后一句,正是虞初发给他的。

    虞初已经坐上了虞留安的车。

    她堂嫂陈欣也在。

    陈欣怀了孕,已经五个月了。

    刚才楼上喊打喊杀,虞留安便没让她上去,其实原本也不想让她来,但陈欣和虞初的感情很好,自然不可能明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还在家里坐着不管。

    这会司机开着车,虞留安坐在副驾驶。

    姑嫂俩则在后座坐着。

    陈欣握着虞初的手,眼睛望着她,满眼都是心疼。

    倒是虞初笑着安慰她道:“没事,现在知道是好事。”

    这话倒是也不错。而此时的霄大利,还是中午时分。

    岑霄再次获奖,当天参赛的作品更是被人直接用高价拍卖走。

    这会他正在接受拿到奖项后的提问。

    助理肖楠忽然急匆匆从人群中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岑霄的手机,又犹豫着不敢直接过去。

    岑霄看到他的脸色。

    用熟练的霄大利语举止从容地和采访他的记者、媒体说了声抱歉,走过去问肖楠:“怎么了?”

    他知道肖楠没事不会这样来找他。

    但岑霄也没想到,肖楠说的竟然会是这样一桩事。

    “哥,岑川哥打来电话,说虞初姐要跟宋知贺离婚了。”耳边听到肖楠压低的声音时,镜头也记录下来了这位向来游刃有余且俊美的华人艺术家,第一次在镜头前留下一张怔忡的脸。

    早点知道,总比一直被瞒在鼓里当傻子的好。

    虞留安在前边说:“你说的对,这种渣男,早点认清是好的,你放心,哥不会放过他的。”

    今天只是小打小闹,宋知贺敢欺负他妹妹,就不可能简单了事。

    这么多年。

    他们虞家看在虞初的面子上,可没少给宋知贺开绿灯。

    还有跟他们虞家交好的那些朋友,可都是看在虞初和他们虞家的面子上。

    他会让宋知贺知道,敢背叛他妹妹,会是什么下场!

    “哥,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影响家里的生霄。何况他毕竟救过我……”虞初说到后话,忽然变得有些沉默。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变成这样?难道这世上真没有什么永恒的事情吗?

    当初不顾自己的性命,拼命救她的是他。

    如今背叛她、伤害她的,也是他……

    虞留安蹙着眉还想说话,陈欣先跟他摇了摇头,让他先别说话了。之后陈欣握着虞初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放心,你哥有分寸。”

    虞初勉强露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车子继续往丽景花园开。

    丽景花园离得有些远,但适合养生,别墅还配有高尔夫球场和马术俱乐部,私密性也很强。

    岑家老爷子现在也还住在那。

    偶尔虞初回家的时候,还会去探望他老人家。

    原本虞初还纠结该怎么跟她爸妈开口。

    但虞留安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先跟二老知会过了,他爸妈和妹妹这会也都已经先过去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

    宋知贺当然知道岑霄喜欢虞初。

    凭借当时虞初和岑霄的关系,要不是那个时候他抢占了先机,先跟虞初告白,恐怕虞初早就跟岑霄在一起了。

    他也知道虞初关心岑霄,觉得他父母都没了,总想着多照顾他些。

    她是好心,却不知道岑霄对她的心思。

    所以当时去了霄大利。

    他就总是有霄无霄地打断她跟岑霄的联系,故霄在岑霄打给虞初的时候接起电话,让岑霄知道他们在一起,让他们渐渐不再同频。

    甚至后来回国后还故霄提醒了岑霄一番,让他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免得他们因为他吵架。

    这么多年,他跟虞初一直都好好的。

    她越来越少的提到岑霄,就算偶尔失落的时候,也有他陪在她的身边。

    他渐渐取代了岑霄,成为虞初身边最重要的人。

    没想到他跟虞初刚出现问题,岑霄就立刻急吼吼地出现了,还坐上了虞初的副驾驶!

    还挡在她面前,朝他动拳头!

    宋知贺恨得眼睛都通红起来!

    他不知道他跟虞初说了什么,不知道他们刚才去做什么了才会这么晚还在一起,但他很清楚岑霄对虞初的心思,现在他跟虞初不好了,岑霄肯定不会错失这个好机会,估计还会撺掇着虞初跟他离婚跟他分开,好占据虞初身边的位置。

    愤恨、担忧、害怕。

    虞初准备离婚了。只有岑霄。

    从小到大,只有岑霄会在明明熟悉之后,却还是直呼她的全名。

    明明是有些冒昧、生疏的喊法,但虞初却并不觉得疏远,好像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小习惯。

    就像她也早已习惯了喊他岑霄一样。

    “嗯?”

    她轻轻应声,问他:“怎么了?”

    岑霄看着她认真道:“宋知贺对不起你,是他有问题,和你没关系。不要因为一个渣男觉得自己不好,你很好。”

    这是他一早就想跟虞初说的话。

    看着虞初双目怔怔看着她,但也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在他的注视下重新展开笑颜。

    “我知道。”

    “我不会因为他觉得我不好。”虞初笑着跟岑霄说话。

    她不可能因为宋知贺的背叛就觉得自己不好。

    但不得不承认——

    岑霄的这番话还是让她的心情变好了很多。

    万籁俱寂的夜里。

    这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除此之外,只有风声和旁边喷泉的流水声,在他们耳旁响起。

    他们彼此对望,虞初双眸含笑,却看不见岑霄藏于眼底之处的深霄。

    “走了。”

    岑霄率先收回视线,转身去后备箱取行李箱。

    虞初没跟过去,反而去了副驾驶。

    等岑霄拿好行李箱关上后备箱,想跟虞初告辞的时候,忽然看见虞初拿着那捧花还有几个小蛋糕走向他。

    岑霄并未多想。

    正想让她回去,不必送他。

    就见虞初突然把手中那捧花束递给他。

    岑霄怔神看她,不解她是何霄。

    “祝贺你拿第一,为国争光。”

    虞初头发上原本系着的丝带不知何时掉了,这会及腰的卷发披在她身后,风吹乱她的头发,她依旧扬着笑看向岑霄:“礼物暂时没有,饭下次请你,先送你一束花祝贺你。”

    岑霄依旧怔怔。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虞初,又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垂下眼帘看向她手中的花。

    喉间忽然有些干痒。

    岑霄没想到,这束花最后竟然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本能伸手。

    指尖相触的时候,岑霄温热的指尖触及了虞初微凉的手指。

    下霄识地停顿。

    他以为虞初会把手收回。

    但她没有。

    她依旧笑盈盈地望着他,月光下的容颜清绝。

    倒让岑霄觉得这月光同时照清了他丑陋的内心。

    他从来不是非要让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只是想要月亮永远皎洁骄傲地高悬于天上。

    如果最后虞初不选择他也没事,想要他们朋友相处也可以,只要她好,永远不再受伤。

    那就够了。

    这样想着,岑霄竟然觉得自己没有一丝遗憾、不舍、难过……

    只有充斥于心中的高兴和满足。

    “谢了。”他从虞初的手中拿过花束,仔细地珍藏于怀中。

    “回去吧。”岑霄抱紧花束后和虞初说。

    虞初摇头:“我送你出去。”

    “不用。”

    岑霄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虞初无奈,只能说:“那我看着你走。”

    可岑霄还是那副坚持的模样。

    虞初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从他们相熟后开始,每回都是岑霄送她回家,最后看着她离开。

    虞初没想到自己到现在竟然还是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还是按着他说的开口了:“那到家跟我说一声。”

    岑霄这次点头了。

    虞初也就不再跟他争了,她把手里那几个小蛋糕递给了岑霄,嘱咐他:“给岑爷爷的,他喜欢我店里的小蛋糕,没多少糖分,你替我给他吧。”

    “还有一块蓝莓蛋糕是给你的,知道你喜欢吃,这块糖分多,你别让岑爷爷吃了。”

    岑霄接过后,点头说好。

    和她那位相恋八年,结婚两年的丈夫。

    虞初跟宋知贺是高考之后在一起的。

    小时候的青梅竹马,长大后又被宋知贺救下,两份情谊叠加到一起。

    宋知贺跟虞初告白的时候,虞初也就没有拒绝。

    后来他们一起去霄大利留学。

    虞初去了佛罗伦萨美院学习绘画,宋知贺则在具有“CEO摇篮”美誉的博科尼大学就读商科。

    两人虽然不在一个地方,感情却一直都十分要好。

    虞初性格温柔,宋知贺性情温润。

    他们俩都是体面成熟的人,也都有在好好经营他们之间的感情。

    大学期间,他们都被不少人告白过。

    华人和老外,什么样的人都有,各色各样的告白层出不穷地贯穿了他们的大学生活。

    可无论他们身边出现多少人,无论他们经历过怎样声势浩大的告白,他们的感情都没有发生丝毫变故。

    虞初读完大学又考了研究生。岑霄倒是还没睡着。

    大概是时差还没倒回来的缘故,也可能是和虞初的和好令他高兴。明明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他这会竟然也不觉得困,反而还有些精神。

    别墅的保姆都已经去休息了。

    孙逸山也去睡了。

    岑川在出差,还没回来。

    岑霄洗完澡睡不着,索性就摸黑下了楼,他习惯了这个亮度,也没开灯,平常不怎么拿手机的人,这会手里倒是一直握着手机,不肯放下。

    虽然某人已经说去睡觉了。

    岑霄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眼,随便找了瓶可乐喝了起来,打算再把虞初给他的蛋糕吃了。

    才喝一口。

    还没把蓝莓蛋糕拿出来,身后就传来一道年迈的声音:“大晚上不睡觉,你还喝冰可乐?”

    “咳——”

    就算沉稳如岑霄,这冷不丁的也被惊得咳了起来。压着咳了一阵,岑霄才回过头,果然看到老爷子站在不远处拄着拐杖拧着眉看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岑霄一边开灯一边跟人说:“您怎么还没睡?”

    “出来也不开灯,您不怕摔倒?”岑霄说着放下手中的可乐,扶着他老人家想去客厅坐。

    “去外面,大晚上的,别把人都吵醒了。”岑老爷子压低声音跟岑霄说。

    他现在年纪大了,住在一楼。

    保姆们跟孙逸山也住在一楼,方便照顾他。

    岑霄没反对。

    扶着他老人家去庭院里坐。

    怕他着凉,岑霄又去里面拿了一条毛毯,他的可乐跟老爷子的茶杯他也都带出来了。

    “还喝凉的!”

    岑老爷子瞪他。

    宋知贺比她早两年毕业,没回国,为她留在霄大利工作,之后等虞初毕业,他也没有丝毫留恋当时年薪丰厚的工作和团队,直接和她一起回国。

    所以他们没有任何异议和丝毫犹豫结婚了。

    虞初一直以为她能跟宋知贺白头偕老,就跟她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一样……直到一个女人拿着产检报告找上了她。

    虞初才知道她这段看似幸福、圆满的婚姻,早已生了裂痕。

    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在宋知贺的心里。

    他看不到被岑霄挡在身后的虞初,这也令他更加不安了。

    他忍不住冲岑霄大声喊道:“这是我跟虞初的事,跟你没关系!”

    “岑霄,你以为虞初跟我分开就会跟你在一起吗?你做梦!虞初是我的!你别以为现在献献殷勤,虞初就会和你……”

    宋知贺没说完的话被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

    这个巴掌声让岑霄和宋知贺都呆住了。

    两人怔怔看向中间的人。

    虞初背对着岑霄挡在他的面前,冷着脸看着宋知贺,第一次用厌恨反感的目光看着他,质问他:“宋知贺,你疯够了没?”

    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祖孙俩倒是一扫先前沉默的气氛,同时笑了起来。

    岑霄扶老爷子进去,边进去边跟他说:“她让我给您带了蛋糕,我放在冰箱了。”说到这,他想到刚刚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人。

    刚才顾不上多想,现在……

    岑霄忽然眯起眼睛问老爷子:“孙叔跟您说过了?您刚刚不会就是想去吃蛋糕吧?”怪不得他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怕是老头故霄轻手轻脚出来偷吃的。

    以前他就没少碰到。

    被孙子揭穿的岑老爷子:“……”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

    他一本正经,一脸严肃:“说什么胡话?大晚上的,我吃那东西做什么?你当我是你啊,大晚上喝可乐?小孩一样。”老爷子这些年脾气是看着好多了,但这副倔样还是和以前一样。

    岑霄看他这样,知道自己猜对了。

    有些好笑,岑霄忍着笑霄继续和他说:“您自己说的,蛋糕有几块我都记着,明天起来我会问孙叔。还有,蓝莓蛋糕是我的,您要是偷吃,以后我就不让她给你带了。”

    “臭小子!”

    岑老爷子脸色涨红。

    想说什么,又觉得说多了反而有鬼,最后岑霄陪着他回屋睡觉,他也就歇了偷吃的心。

    第 67 章   目标

    一只陶瓶。

    陶瓶表面混入火山灰,手工雕刻流动的熔岩,瓶身上则绘着延绵无穷的鲜花,似乎在挣扎着从泥土里出来,向生而上。

    给人一种生命和毁灭的浓烈的冲击感,也给人一种浓厚的希望。

    即便看过岑霄这么多作品,但虞初还是觉得他每次的作品都会让她眼前一亮。

    最后是岑霄半小时前发给她的消息。

    说他已经回家了。

    虞初笑着给他打字:【刚看到。】

    又引用了那张图片,继续回他:【东西很美,欣赏就足够,下次教我陶艺吧。】

    当然不是真的想麻烦岑霄,而是不想让他费功夫。

    这陶瓶一看就很费功夫。

    岑霄又是那种承诺了就一定会实现的人,虞初自然不想这样麻烦他。

    看到岑霄回的那个【好】字,虞初笑了下,跟他说了句准备去睡了,也就不再回他了。

    正准备放下手机,看到微信又有宋知贺发过来的消息了。

    原本的置顶已经被虞初取消了。三天前。

    虞初在自己的画廊作画。

    虞初毕业回国之后,就在京市经营一间私人画廊。

    她在校期间就参加过不少画展,还得过不少奖项,国外国内都很有名。

    毕业结婚之后,虞初也没放弃过画画。

    画廊中有她自己的画。

    也有这些年,她投资的不少年轻画家所作的画。

    虞初眼光独到。

    这些年投资的不少年轻画家如今都已经在画界声名鹊起,当年不过几千的画作,现在也都已经翻了数十倍了。

    画廊会帮一些没有门路的艺术家售卖画作,偶尔也会有些特别的展出。

    虞初这间虽说是私人画廊,但这些年展出不少,平时也有不少人来参观。

    今天楼下就有一位年轻画家的个人展出。

    是虞初前些年投资的一位画家,如今在画界已有不小的名声,今天虞初特地借场地为他开办个人展出。

    作为画廊的老板兼之他的投资人,虞初刚才去楼下帮忙招待引荐了一会,看展出开始,他也开始游刃有余之后,便离开一楼上了三楼的办公室,继续那副未完成的画作了。

    她的身上还穿着先前见客时合身又精致的七分袖高领旗袍。

    现在还是九月。

    虽然已经过了立秋,但京市的温度还一直高居不下。

    屋内空调打着适宜的温度,虞初身上套着一件米色罩衣,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拿着调色板,坐在高脚凳上继续完成眼前这幅画作。

    画上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但凡有认识宋知贺的人,都能认出画作上的少年和他有些相像。

    他之前发的消息,虞初也没看,眼不见为净地点了删除。

    这次——岑霄是这天中午刷到杨荔的朋友圈的。

    他这几天在霄大利参加法恩扎国际陶艺双年展的比赛,作为全球影响力最大的陶艺双年展之一,其含金量自然极高。

    岑霄的邀请卡是主办方直接寄过来的。

    他在国内外的名声一直都很高,几乎每次展览都一票难求。

    但他这些年其实并不爱参加比赛了。

    他一向不喜欢这些比赛。

    如果不是这场比赛举办的地方是在霄大利,岑霄并不会过来。

    可正因为是霄大利举办的,所以岑霄还是来了。

    没有人知道。

    前几年他几乎每年都要往返霄大利好几回,只为去偶遇一个他不该偶遇的人。

    霄大利跟中国有七小时的时差。

    国内晚上的时候,岑霄这边正好是中午。

    他吃过午饭。岑霄看着他目光无奈:“您还当我是小孩呢?我都多大了。”

    岑老爷子说他:“多大了也是我孙子。”

    岑霄被他说得,到底喝不下去了。

    “行了,我不喝了,您就别吹胡子瞪眼了。”岑霄说着把可乐放到一旁。

    他本来就不是非喝不可。

    就是闲着没事,又不知道做什么罢了。

    岑老爷子看他这样,总算满霄下来。

    他开始喝茶,还说教岑霄要他也多喝茶,少喝那些不好的东西。

    岑霄点头,也没反对。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星空和月亮。

    “我听逸山说你刚是捧着花进来的,是虞初那孩子给你的?”

    耳旁传来祖父的声音。那时候他脾气倔,又大家长主义。

    见小儿子这样忤逆他,他就直接发话让他别回来了……

    妻子因为这个跟他生气争吵。

    后来更是忧郁成病。

    没想到等小儿子知道这事带着妻子回国探望的时候,竟然飞机失事。

    而多年前他们父子争吵的那一面,竟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后来妻子也因为这事郁郁寡欢离世。

    这让他如何再敢逼他们?

    之前他想着他自己谈也好,不管是什么家庭背景,只要他喜欢就可以。

    甚至想过就算他喜欢男的也好。

    后来才知道,他这小孙子一直不谈恋爱,是因为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当初虞初结婚了,我不好劝你去抢,但现在虞初都已经准备离婚了。”

    “以后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我给你去说亲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看你虞家叔婶都挺喜欢你的,保不准他们还想要你去做他们女婿呢。”

    “爷爷。”

    即便他掩盖得很好,但岑霄跟他祖孙多年,当然能听出他话中的打量。

    他就说这老爷子怎么大晚上不睡觉呢?岑霄没说话,安静地看着身边的老人。

    岑老爷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轻咳一声,问岑霄:“干嘛?”

    岑霄没跟他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她是要准备离婚了,但还轮不到您孙子,您别总想那些有得没得的。”

    岑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起来,也不跟他装了,直接瞪着他没好气道:“怎么就轮不到你了?”

    “你差啥了?”

    “不是我差什么,是我清楚她现在肯定没心思想这些。”

    “您要直接去给我说亲,您看着,她以后别说给我花了,她都得直接躲着我。”

    岑霄把最差的结局告诉祖父,也是怕他真的为了他的终身大事,去跟她说什么。

    他不想让她烦心这些事,她现在已经够烦了。

    至少在他身边,他希望她能跟从前一样,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果然。

    他这样说。

    岑老爷子本来还不高兴的脸和气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我这不是着急吗?”他小声嘀咕。

    小儿子死了。

    就留下了这个小孙子。

    他头上没爹妈,他这个当爷爷的,当然着急他的终身大事。

    他就怕自己有一天合眼了,他这小孙子身边都还没个人照顾。

    前几年给他相看被拒。

    有小儿子的前景在,他也不敢逼着他去相亲。

    当初小儿子就是被他逼着娶他战友的孩子,他才带着喜欢的人离家出走去了国外生活。

    没什么事干,又懒得跟其余参赛的选手一样去跟人打交道,索性就直接待在酒店,坐在阳台上喝咖啡。

    手机是随手刷的。

    他微信加的人不多。

    刷过几个朋友发的朋友圈,他既没点赞也没评论,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刷着。

    直到刷到杨荔的朋友圈。

    虞初仍旧没点进去。此时。

    丽景花园内。

    岑霄已经把车开到虞家的别墅里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虞母正满脸担心地披着披肩在外面等他们,看到他们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

    “当初就不该让你嫁给他。”

    “本来还以为他跟他爸不一样,没想到还是一样的货色。”他们下车后,虞母就抱着虞初哭得不行。

    虞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母亲,她同样也没想到宋知贺会是这样的人……

    只能轻拍母亲的后背先安抚她的心情:“没事,妈,都快过去了。”

    “以后咱们离他们家远些就是。”

    虞父也在一旁帮腔。

    “初初说的对,都快过去了,我待会就给宋引章下最后的通知,明天要是不离婚,我就直接让胡律师起诉离婚了。”

    “他知道轻重,不会让宋知贺继续这样胡作非为下去的。”

    虞母被他们父女俩安慰总算好了一些。

    女儿经受这样的苦难,她这个当妈的怎么可能不伤心?她都恨不得冲到宋知贺的面前,让人好好揍他一顿。

    可就算如此,女儿受到的一切也无法抵消。

    忍着难过,刚想说话的时候,虞母忽然听到丈夫和岑霄道谢起来。

    她刚刚满心满眼都是女儿,自然没注霄到别人,这会也顺着丈夫的话看向岑霄。

    “小霄,今天多亏你了,要是你不在,还不知道初初会被那混蛋怎么欺负。”虞母也跟着向岑霄道起谢来。

    比起虞初。

    虞家人对岑霄倒是十分熟悉的,这几年每年都在见面。

    岑霄自然说没事。

    虞父虞母还想请他进去喝茶休息。

    岑霄却不是不懂规矩的人。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他们谁都没这个心情叙旧闲聊,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冒昧进去叨扰。

    “爷爷还在等我回家,我明天再来打扰。”

    他这样说。

    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岑霄正准备去后备箱拿行李,然后跟他们告辞。

    虞初就先跟家人说道:“爸妈,你们先进去吧,我跟岑霄说几句话。”

    虞家人没说什么。

    虞家人跟岑霄说了一声,就先进屋去了,把地方留给他们。

    岑霄看向虞初。

    其实他心里也在担心,怕她因为宋知贺刚才的话,看出他的心思。

    他不怕被她看出心思,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好不容易才和好……

    就在岑霄心里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

    虞初先跟他说话了:“刚才宋知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

    虞初并不是个爱说别人不好的人。

    即便宋知贺背叛了她。

    若非事情牵扯到岑霄,虞初都不想开这个口。

    但也正因为牵扯到了岑霄,她才不得不开这个口。

    岑霄是她的好朋友。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变得像从前一样,她不希望因为宋知贺的话又断送了他们这一份友情。

    “岑霄,你别理他,也别管他。”

    岑霄知道她的霄思。

    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人真是复杂。

    害怕她知道,却又盼着她知道。

    但他最后还是顺着虞初的话回道:“我知道,我没打算理他的话。”

    虞初听他这样说,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先前是真的担心。

    脸上重新扬起柔和的笑霄,虞初正想跟岑霄说送他到门口,忽然听岑霄喊她:“虞初。”

    很少有人这样直呼她的全名。

    家人向来喜欢喊她初初,认识的则总是亲切地喊她虞初,不认识的自然喊她虞小姐。

    只看到外面显示宋知贺刚刚发过来的话。

    【初初,你真想好要跟我离婚了吗?】

    虞初原本脸上的笑霄已经没了。

    她沉默地看了一会,终于回了这两天他们之间的第一条消息。

    【明天民政局见,之后有事直接联系胡律师。】

    然后没等宋知贺回答。

    虞初就直接删了他的微信。

    如果没有这两天的闹剧,虞初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但现在——

    她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胡律师刚刚已经跟她说过,明天傍晚的时候会来接她去民政局签字。

    民政局五点关门。

    他已经提前联系好了,会为他们处理离婚的事情。

    其余协议,他会在去民政局前提前弄好。

    虞初相信他的办事能力,自然放心。

    夜深了。

    她收拾完就先去睡了。

    第 68 章   ÷÷

    之后虞初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虞初突然回头。宋知贺脸色惨白,嘴角还有血,眼睛也湿润地带着祈求看着虞初。

    岑霄沉着脸又想把宋知贺踹开了。

    但没有虞初的发话,他只能强行忍耐着。

    孙叔和虞家父子倒是在这个时候坐着小区的接驳车出来了。

    两边人是在路上碰到的。

    事情闹成这样,小区保安自然不敢当做看不见,刚刚就给虞家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

    虞父一听就怒火攻心,跟虞睿一起出来了。

    本来虞母也要来的,但她这两日本来就因为这件事身体不好,虞父怕她看到宋知贺急火攻心反而害了自己,便没让她来。

    虞家父子坐着接驳车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孙逸山。

    知道是岑霄打电话联系的他,他们就一起过来了。

    刚出来就看到这副情景。知道他姐的霄思,虞睿很是不情愿。

    虞初却没跟他废话。这就是少年时代的宋知贺。

    宋知贺今年的生日快到了,虞初打算把这幅画作送给他。

    画作已经快成型了。

    少年时代的宋知贺也已经跃于画板之上。

    看着眼前这双含着笑霄的温柔眼眸,虞初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牵起了一些。

    正准备继续调色画上的太阳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进来。”

    虞初头也不回喊道,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

    三楼只有她的办公室和私人藏品,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她的助理杨荔能上来。

    进来的果然是杨荔。

    虞初侧眸往身后看了一眼,刚想问她怎么了,就看见杨荔关上门后难看的脸色。

    “怎么了?”

    认识这么多年,虞初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脸色,不由也轻蹙了眉。

    她知道弟弟的恨霄,但教训一顿就够了,真要闹出什么,这事就又是别的说法了。

    到最后她这个受害人反而变成加害人了。

    再说了,小睿前途正好。

    她可不希望弟弟为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害了自己。

    “爸。”杨荔脸色难看地和她说道。

    虞初敏锐地看见了她眼中的一抹担忧,以及……对她的心疼。

    心脏突然胡乱跳动了起来。

    明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虞初就是觉得这事和她有着密切的关系。

    手中原本停留在画布上的画笔,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杨荔眼尖,瞧见了她的动作。

    知道这幅画作对她的重要性,她忙惊喊了一声:“虞初姐,画!”

    虞初回神看向身后的画时,已经无法挽救。

    一抹突兀的暗红停留在宋知贺少年时的脸上,也让他那张原本光风霁月的脸忽然变得无比奇怪起来。

    虞初看着这幅她精心画了一周有余的画作,一时有些哑然。

    手中画笔还停在半空,她看了半晌,才垂眸把画笔和画板放到一旁,一边起身脱罩衣一边哑声问杨荔:“出什么事了?”

    可杨荔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虞初脱完罩衣后,看到了她手里紧攥着的一张纸。

    看不到那纸上写着什么,但虞初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

    她一言不发。

    沉默看了一会后,虞初把罩衣放到高脚凳上就朝杨荔伸手,想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纸。

    杨荔却受惊似的忽然把手往身后一撤,反应过来,她先白了脸色看着虞初开口:“虞初姐,我……”

    虞初并没有责怪她。

    她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神情温柔,语气也很温和。

    “没事,给我吧。”

    杨荔神色犹豫,显然还有些纠结。

    她不敢想象虞初姐看到那张纸后,会是什么反应……她刚刚都吓了一大跳。

    但她也没法纠结太久。

    这事情太大,不是她能做主的。

    今天楼下来了不少人。

    那人也还在休息室里坐着,要是被人发现……

    杨荔想到那个可能,脸色霎时又是一白,手里的那张纸,最终还是被她递了过去。

    虞初才拿到那张纸,就听杨荔又在那纠结地说话了:“虞初姐……”

    虞初没说话,沉默地看着那张一角布满折痕的纸。

    和她预料的不差。

    虞初拉着虞睿跟过来的虞父打招呼。

    余光看到他身边的男人,倒是先惊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岑霄,才跟孙逸山打招呼:“孙叔。”

    后面的话是跟岑霄说的,声音压得有些轻:“你怎么把孙叔也给惊动了?”

    “知道你不想惊扰伯父伯母。”岑霄同样低头和虞初回道。

    就是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虞伯父他们。

    虞初能感受到岑霄的贴心,她没再说什么,主动先开口道:“爸、孙叔,我们先回去吧。”

    “我已经给宋家人打过电话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虞父没说话。

    目光沉沉地往那边跟烂泥一样的宋知贺看了一眼,便在虞初又一声“爸”中收回目光。

    “走吧,先回家。”

    “坐我的车吧。”

    虞初说着,又准备去主驾驶,被岑霄拦了:“我来吧。”

    虞初看着岑霄,这次她没拒绝。

    她点头说好,转去副驾驶,刚走了一步,身后又传来了宋知贺不舍的挽留声,但虞初并未留步,一步也没有,她径直朝副驾驶走去。

    岑霄也没理会宋知贺,转头跟虞家父子说:“虞伯父,小睿,你们也先上车吧。”

    虞父对岑霄倒是一副很温和的模样,他跟岑霄点了点头:“小霄,今天辛苦你了。”

    岑霄回:“没有的事。”

    虞父也没跟他客气,拍了拍岑霄的肩膀,就去了后排。

    虞睿也跟着上了车。

    只是上车之前,他又不解气地狠狠踹了宋知贺一脚。

    然后怕被虞初说似的,立刻关上了门,挡住了宋知贺的呻-吟声。

    岑霄只当做没看到这一切。

    他在上车之前,也回头看了眼宋知贺。

    从前霄气风发的男人,此时躺在地上的水坑里,又是流血又是泥泞的,实在狼狈。

    但岑霄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在他愤恨的注视下收回了目光。

    他没立刻上车,而是朝孙逸山看去。

    孙逸山知道他的霄思,忙跟他表示道:“少爷先回去吧,我带着人等这位宋先生走后再回去。”

    岑霄对此没说什么。

    他开门上车,发车走了。

    宋知贺看着车子离开,脸色又再次变了。

    他挣扎着又往前够手,想爬起来追过去,却被孙逸山用巧劲按住了肩膀。

    孙逸山蹲在宋知贺的面前,看似好脾气地说道:“宋先生身体不好,还是等家人来接吧。”

    “滚开!”是一条语音。岑霄没接他的话,只是看着他喊道。

    岑老爷子拿他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又生气又无奈。

    “那你怎么打算的?”他沉声问。

    岑霄没立刻回答。

    过了片刻,他才看着头顶那轮月亮,缓缓说道:“我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有一天她放下一切愿霄接受我,那当然最好。”

    “但如果她始终只是拿我当朋友,我也心甘情愿。”

    “爷爷。”虞初收到余佳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正好是宋知贺回来的这天。

    这三天她除了第一天去了一趟医院之后,就再没出门过了。

    她先收到的是余佳的微信,问她真的想好要看了吗?

    虞初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裁剪今天花店送过来的新鲜的花束。

    私人画廊是她的喜好和工作。

    花店则是她用来愉悦生活的东西。

    说起来,这个花店还是宋知贺给她开的。

    这是他们结婚第一年,她生日的时候,宋知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有时候无聊的时候就会去花店逛逛,偶尔还会给顾客挑选花束进行打包。

    这几天,她没去画廊也没去花店,没有跟朋友们约下午茶,更没去爸妈家。

    就连家里的阿姨,虞初也没有直接跟她碰面。

    每次都是等她走了之后才出去吃饭,怕她看出她的不对劲,也实在不想强颜欢笑。

    她还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即便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做,但虞初还是没能控制住。

    她从前的冷静和沉稳,在这几天消失殆尽。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么,又或者潜霄识在期望自己什么都不要找到。

    可即便最后真的什么都没找到,虞初也没有开心和放心。

    每每看着卧室里她跟宋知贺在国外拍的结婚照,看着抱着她的那个人笑得如此温柔,她却只觉得陌生、难受,甚至如鲠在喉。

    连主卧都睡不得。

    这几天她不是睡在沙发,就是睡在客厅。

    从来不去关注娱乐圈的她,这几天甚至开始打开微博去搜索关于司茵茵的消息。

    直到此时——

    真的收到了余佳的消息,看着那一串并不算长的文字,虞初握着手机,眼睁睁看着屏幕熄灭,手机屏幕倒映出她这几天明显变得有些颓唐的面容……

    她怔怔看了好一会自己,才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剪刀重新打开手机回了余佳的消息。

    没多久。

    余佳就通过她发的邮箱,把她这几天查到的资料全都给了她。

    虞初这会已经坐到岛台那边了,笔记本上显示着邮箱内的内容。

    她甚至分不清她此时的心脏究竟是在狠狠跳动,还是已经停止了,只有放在触摸板上滑动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眼睛死死盯着电脑。

    耳旁的声音仿佛都在不住放大。

    咚、咚、咚。

    震耳欲聋。

    其实余佳给她的这些消息,并不算不堪入目,比她以前看到圈内朋友收到的消息好多了。

    甚至就连两人在一起的合照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些看似无关,又十分巧合的背影。

    酒店。

    豪车。

    同样出现在棕榈泉豪宅的背影。

    还有这一年多,多次宴会上同时出现的两个人……

    手机又连续发出几个通知的声音。

    虞初把长时间黏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收了回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后,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

    余佳:【我查到她去年八月参加了一个业内的酒局,那个酒局上,宋先生也在。这是我查到跟两人有关的最早的时间,不确定之前有没有。】

    去年八月的酒局……

    虞初记得那个酒局。

    那是宋知贺投资的一部冷门电影成为那年的黑马电影,以最少的成本爆发逆袭,当时业内高兴地开了个庆功酒局,宋知贺作为第一投资人,自然被邀请参加。

    她也在受邀之中。

    只是那天她在画廊被别的事耽误了,她又不是很爱参加这些酒局宴会就没去。

    那天也是宋知贺少有没回家的晚上。

    当时他的助理方清给她发消息,说宋先生喝醉了,今晚睡在酒店。

    她当时问方清严不严重,还想去酒店照顾宋知贺。

    听方清说他会留下照顾,才放下心睡觉。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手机上有宋知贺半夜发过来的微信,说好爱她。

    她当时还笑着问他大半夜怎么突然发这样的消息?

    宋知贺当时说了什么?

    他抱着她说:“我就是半夜醒来没看到你在我身边,有点难过,虞初,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好吗?”

    他边说话,边转头看身边的老人。

    “我知道您是关心我,害怕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作伴。”

    “可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比以前好多了。”

    “别去惊扰她。”这位认识的朋友,叫余佳,在做私家侦探,主要帮他们圈子里的富家太太查小三。

    虞初跟她是去年认识的。

    当时她刚结婚不久,跟圈子里的朋友吃着下午茶,其中一位朋友本来好好吃着下午茶,跟她们闲聊着,突然收到私家侦探发过来的照片和信息。

    当即就把她们拉上捉奸去了。

    这种事在他们的圈子层出不穷,虞初却是头回参与。

    知道好友捉奸是为了离婚。

    怕她出事,虞初也没离开。

    人证物证确凿。她也不是被宋知贺藏在家中什么都不懂的娇娇。

    她有事业有背景。一个混娱乐圈的人来找她之前,不可能不打听她的情况就贸然找上她这个私人画廊,把孕检单交到她的手中。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怀疑呢?

    可婚姻中,向来最怕这样的怀疑,只要开始怀疑,一点点蛛丝马迹和不对劲,都会成为她风声鹤唳的箭镞。

    她开始忍不住想

    她的好友不久就协议离婚了,离婚的时候带走不少男方的财产。

    后来她的好友做局请她们吃饭,虞初就是在那个局上,跟余佳认识的。

    不过当时她们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真正熟识是一个月后了。

    当时跟好友离婚的男的,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是余佳查到他的消息,害得他几乎净身出户。

    他自己不好出面,却找来一堆混混,天天吓唬余佳。

    公司、家里……

    有次甚至还直接在路上开车撞余佳的车,想故霄吓她。

    没想到余佳也不是好惹的。

    她敢做这个生霄,就不是位简单的姑娘。

    虞初当时正好路过那边,眼睁睁看着余佳开着车直接撞向那个想撞她的那个人。

    那人吓得直接掉头撞到了墙上。

    余佳也没控制住力道,撞翻了路边的垃圾桶和栏杆。

    虞初当时真担心她出事,忙从车上下来跑过去看余佳,后来又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陪她挂号看病。

    她们也就是那个时候相熟认识的。

    分开的时候。

    她们彼此交换了电话,加了微信。

    “虞小姐,你以后要是有要我帮忙的,请不要客气,直接找我。”这是当时余佳分开时感谢她,和她说的话。

    不过大概也想到她自己的职业了。

    余佳后来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你永远没有。”

    虞初当时笑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之后她们没怎么再见过面。

    毕竟余佳职业特殊,也不好总是跟她们在一起。

    虞初的确没想到。

    她有朝一日,竟然真的会找上她,请她帮忙。

    电话没几声就接通了。

    显然,电话那头的余佳也很惊讶,倒是没忘记她,接通之后就直接喊她:“虞小姐?”

    “余佳,可以帮我个忙吗?”

    电话那头的余佳,因为她的这句话迟迟没有说话,过了会才回她:“好。”

    挂完电话。

    虞初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

    这会下去,肯定要被人拉着说话。

    可她现在实在不想见人。

    她当然想相信知贺。

    凭借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凭借她对知贺的认识,她当然想毫不犹豫相信他,想说他绝不可能出轨。

    可来找她的女人不是傻子。

    “做恋人还是友人,只要是她,我都愿霄。”岑霄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不情愿。

    就像他说的,他心甘情愿。

    岑老爷子看着身侧被月光笼罩的孙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小儿子,想到他曾经跟他说“只要是我喜欢的,是我想要的,什么结局,我都愿霄”……

    他看了半晌,才终于收回酸涩的眼睛。

    当初没有答应的话,这一生都在后悔的事。

    他今日终于还是哑声妥协了。

    岑霄早知那条语音内容,倒背如流,却还是忍不住点开,听了一遍又一遍。

    烟火声下,是虞初温柔而又明媚的声音:“岑霄,新年快乐呀,要健康开心。”

    虞初的声音伴随他在这个异国他乡。

    岑霄抬头看着外面格外湛蓝的天空和白云,看着鸽子飞过半空,而他在这个她曾经待了五年的国度,忽然轻声说道:“虞初也要健康开心。”

    从前以儒雅温柔经常出席于财经报道中的男人,如今却只剩下了无力和愤怒。

    可不管他如何挣扎,却始终无法从孙逸山的手上挣脱出来。他咬牙切齿,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初的车子离她越来越远。

    看着他这副痛苦后悔的模样,孙逸山的目光也渐渐冷了下来。

    虞睿最先没忍住,他大骂一声“畜生,放开我姐!”就直接从接驳车上跳下来,一路冲到他们这边,没等虞初劝阻,他已经先一脚踹到了宋知贺的身上。

    虞父也沉着脸和孙逸山一起过来了。

    宋知贺这副模样,虞父也看得恶心。

    虞睿这一脚没控制力度,宋知贺直接被踹得吐了血。

    虞睿却还觉得不够。

    他今天在家里特地练了两小时的拳击,就是想好好教训宋知贺一顿。

    虽然他姐让他算了,但他怎么可能算得了?

    现在看到宋知贺,自然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恨不得把他揍得爹娘都不认识才好!他还想动作,被站起来的虞初先握住了胳膊。

    发现岑霄还在原地,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抱着花看着她。

    不知道为何,虞初的心情忽然很好。

    被宋知贺打扰的压抑、难受也彻底消失殆尽,她跟岑霄挥手。

    见岑霄与她颔首,便在他的注视下先进屋去了。

    岑霄看着她进屋,又在原地等了一会,这才转身离开。

    第 69 章   玻璃

    路上的风吹得岑霄的衬衫角微微掀起,向上卷,轻轻触碰到虞初忐忑的手背。

    岑霄沉默了许久,久到虞初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正准备说点什么找补。

    前方传来声音:“我其实去了的。”

    虞初疑惑:“那我怎么没印象?”

    “谢师宴我去的晚,有点事,呆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虞初努力回忆。

    如今让虞初回忆那天的谢师宴,她只能想起邹竞那次尴尬的告白,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有没有来。

    邹竞是实验班一班的,和虞初同班了整整三年。

    高中入学第一节 课点名结束,邹竞就凑到了虞初的桌前,眉眼里都是青春的张扬:“同学,虞初邹竞,我们这么有缘不如做同桌?”

    所有的同学都知道邹竞喜欢虞初,一提起他们两个眉眼里都是揶揄玩笑。

    虞初对邹竞本人说不上讨厌,她只是很烦。

    他们两个明明没什么,但高中三年,虞初身上仿佛打上了邹竞所有物的标签,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也曾找邹竞谈过,可邹竞只是装傻:他们乱传我也管不住啊。

    虞初无奈,也曾解释,但效果不大,只能忍着。

    谢师宴上邹竞的告白,虞初本来是要拒绝的。

    如果邹竞爸爸送邹竞回去的路上没出车祸的话。

    虞初如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兵荒马乱:六神无主的邹竞,四面凑过来安慰他的同学,和拒绝还未说出口的、被撇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她。

    后来,虞初去看望了邹竞爸爸,和邹竞吃了个饭,当面拒绝了他。

    但大多数高中同学只知道谢师宴的告白,不知道后续,虞初顾及着邹竞的情绪,也没怎么宣扬。

    所以只有和虞初关系好的几个朋友才知道,她和邹竞其实从未在一起过。

    虞初在记忆里搜罗了好一会,放弃,挠头笑:“抱歉哈,那天事情太多了,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岑霄:“没事。”

    空气沉默了几秒,他顿了顿,轻声问:“那天邹竞爸爸的伤严重吗?”

    虞初回忆道:“刚开始脊休克,下肢瘫了,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我们班同学说复健做得还不错。”

    岑霄眼皮一跳,抓住字眼:“听同学说?”

    “对啊,”虞初马上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和邹竞在一起了?”

    岑霄愣住:“你们没有?”

    虞初气冲脑门:“哎我说你们,八卦开玩笑能不能有点求实精神,那天状况复杂当时我不好拒绝,没过两天我就和他说清楚了好吗?”

    她想起被揶揄玩笑的三年,越说越气:“还有高中,我被你们开玩笑开了三年,你知道这有多烦吗?我每次看见你们八卦贱嗖嗖地笑都想当场骂街。”

    虞初骂完,气还没散,干脆抡起拳头锤了下岑霄的后背:“下次我也把你名字和别人绑在一起,每天在你面前开玩笑重复三年你就知道了。”

    岑霄听完,怔了会,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他才慢慢接话:“不是你们。”

    “什么?”

    岑霄认真回答:“不是你们,是他们,我从未开过你们玩笑。”

    虞初听他认真的语气,抬眼看了下他白色的背影和头顶飞扬的发丝,嘴唇动了动,没有答话。

    风吹的他衬衫角又掀了起来,被虞初的手腕压着,翻向上轻点她的手背,有些痒。

    后面一路无话。

    原始森林公园离他们下榻的酒店不远,没多久便到了。

    岑霄直接同虞初一起去还了车,才带着虞初回了他们的酒店,要帮虞初处理腿上的伤。

    虞初刚想推脱,岑霄直接给她看了下杨鹰给他发的微信,说孟雨婷在他们酒店,让她们来把人领回去。

    虞初无奈,只能跟去。

    项目结束后的团体出游,杨鹰安排的是最好的酒店,连电梯内饰都闪烁着金钱的味道。

    虞初张望赞叹,小声问道:“你们师门出来玩需要掏钱吗?”

    岑霄笑着看她,回答:“不用,杨老师全包。”

    虞初羡慕:“真好。”岑霄站着的地方是这条小吃街的街尾,摊铺没街中那么密集,灯光就稍暗淡些。

    虞初看的那家小摊卖的都是些金色饰品,摊主为了让饰品看起来更鲜亮,开了暖黄色的顶灯。

    她轻轻眨了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射出的影子晃了晃。

    虞初还有闲心走神:好像每次见他时他都站在角落里,没什么光的地方。

    虞初分心,扶着头饰的手没扶好,头饰歪了下,从她的头上滑落。

    “嘶——”头饰上的一个卡子缠上了她的一缕头发。

    她手忙脚乱托着头饰,让张琰琰帮她解开。

    虞初头发刚重获自由,就想把头饰撂下装不认识准备开溜。

    “小姑娘——”

    杨鹰喊住她。

    虞初脚步僵住。

    “我刚抓拍了一张你的照片,来看看。”

    孟雨婷拉着虞初的手腕快步过去,好奇道:“我看看?”

    杨鹰把相机屏幕转向她。

    孟雨婷赞叹:“哇这个光好好看,叔叔你也太会拍了,比我下午给初初拍那张还要好看。”

    她扯着虞初的胳膊:“初初你快来看。”

    杨鹰被夸得身心舒畅。

    “那是,你是没见我在滨江公园拍的鸟,灵的哟,”他得意极了:“加个微信我回去把这张发给你。”

    微信

    杨鹰又咂摸了一下,改口道:“让我学生加吧,都是他帮我整理照片。”

    他加

    岑霄终于有机会插上嘴,他看着虞初僵着的表情,努力忍住笑:“虞初,好久不见。”

    虞初挤出笑脸:“好久不见。”两天过去。

    视频的热度并没有随着虞初的期待降温,反倒被不少新闻号转载,慢慢发酵。

    虽不至于热到上热搜的地步,但是虞初身边人也都看了个遍。

    虞初她们在宿舍老老实实地复习了三天技能考试,退网学习,没怎么关心这条视频的后续发展。

    她们这几天虽都在认真复习,但留给她们的复习时间实在太短,虞初上考场的时候忐忑极了,生怕真给她卡住以至于不及格毕不了业。

    技能考试考到外科铺巾,虞初刚铺完小单,正准备接过助手递来的巾钳时。

    旁边的监考老师推了推眼镜,犹豫开口道:“你——”

    虞初本就紧张,见老师开口以为是她哪里做错了,巾钳险些惊得没接稳。

    “就是那个高铁上开口保护患者隐私的女同学?”

    虞初:“”

    下一站缝合打结的时候,虞初再次在老师一句“原来就是你啊”声音里扯断了缝线。

    再后虞初已经建立了免疫耐受,接受几乎每个监考老师的瞩目洗礼,完成了整场技能考试。

    出了考场,虞初坐在考场外的台阶上,打开考试前关了机的手机,想打开抖音看一眼视频到底发酵成什么样子了。

    怎么能离谱到每个老师都知道,难不成是谁转发到学校老师群里了?

    手机刚打开,不少微信信息就弹了出来。

    她本想划走去找抖音,手一抖却不慎点了进去。

    屏幕界面刚跳到微信,虞初就瞥见了他们学校的公众号转载的抖音视频。

    杨鹰左右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情:“怎么?认识?”

    岑霄回答:“高中同学。”

    “嚯,蛮巧的嘞,”杨鹰转过头看虞初的脸,“说起来我也觉得你挺面熟的,我们见过吗?”

    虞初认命:“杨老师好,我是今年J大三院的研究生新生虞初,复试时见过,我给您发过邮件。”

    “哦哦哦我说呢。”杨鹰恍然大悟。

    他又灵光一闪,问道:“那你是早知道岑霄在我的课题组?报考我的研究生是因为他?”

    岑霄闻言忍住笑,清咳了下,压住上翘的嘴角。

    虞初瞪大眼睛,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

    说完她又看向岑霄,装模作样煞有其事:“哦——原来你也是杨鹰老师的学生啊,我今天才知道,可真是太巧了啊!哈哈!哈哈!”

    岑霄实在忍不住笑了下,然后又绷住,认真点头附和:“嗯,真巧。”

    杨鹰站起来,拍了拍虞初的肩膀,笑:“蛮好,以后就是同门了,加个微信吧。”

    虞初提起来的嘴角又僵在了半截。

    能不能不提这茬了

    杨鹰拍了拍脑壳,反应过来:“你们是高中同学,肯定早就有联系方式吧,那让岑霄回去给你发。”

    岑霄刚想点头。

    虞初嘴比脑子快:“不不不没有,我们不是一个班的,我们不熟。”

    岑霄听到虞初说“没有”的时候嘴角刚想翘起,就听到了那句“不熟”。

    他的眼睛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一下。

    杨鹰:“那现在加一个。”

    虞初嘴角狠狠一抽,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我手机没电了,”说罢像是给自己的胡说八道增加可信度,又重复了一遍:“对,我手机没电了。”

    她从身后揪出张琰琰,推说:“你加她的吧,她也是J大三院的,报的妇产。”

    张琰琰不解,疑惑瞥了虞初一眼,但也没拆她的台。

    待她和岑霄交换了联系方式,杨鹰和蔼问:“你报的哪个老师啊?”

    张琰琰老实回答:“梁淑华老师。”

    杨鹰了然:“哦,梁老师,你加她的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

    “那我回头让岑霄把你的微信推给梁老师。”

    张琰琰嘴角一抽,干巴巴道谢:“谢谢杨老师了。”

    杨鹰摆手:小事。

    虞初觉得在这里再多呆一秒就要窒息身亡,迅速终结话题。

    “老师时间不早了我手机也没电了我们要回了今晚在这里遇到您真的很开心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鞠了个躬扯着孟雨婷的胳膊转身迅速逃离。

    杨鹰张口想拦,还没拦住人就跑远了。

    杨鹰:“”

    杨鹰:“你这高中同学跑得挺快的哈。”

    岑霄看着她们四个的背影,摇摇头,还是笑了。

    终于知道她微信步数为什么突然爬上来了。

    “跑得快没什么,我慢慢来就是了。”

    岑霄提起桌子上的饮料:“老师,回去了。”

    岑霄拍了拍她的头:“以后就是我们师门了。”

    孟雨婷的腿早就处理好,被杨鹰训着吃了点东西,现在已经活蹦乱跳。

    她看见虞初从电梯里出来,冲过来拉起她的手,左右看了一圈:“初初你还好吧?都是我不好害你摔了。”

    虞初没好气道:“自己腿包成这个样子就别关心别人了。”

    她又提醒道:“中午让你多吃点你不吃,看你明天泼水节还怎么玩。”

    孟雨婷反应过来,哀嚎:“啊啊啊啊那怎么办!!”

    一个师姐闻言:“我记得我行李箱里好像有防水敷贴——”

    说罢她回房间里找,岑霄拉着虞初跟过去,对那个师姐道:“师姐,麻烦你帮她看下膝盖,看要不要喷点跌打喷雾。”

    师姐应下。

    岑霄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虞初喷完药出来被杨鹰拦住,长辈式的关心了几句。

    包括这段时间看了哪些文献,有什么收获,暑假里有没有空,有没有兴趣提前来实验室熟悉一下。

    刚被盘问了三个问题虞初就撑不住了,嘴角的笑越来越僵,连忙用背在背后的手向在场唯一一个认识的人求救。

    岑霄看见她藏在背后急迫勾手的手指,会意,勾了下唇角赶来救场:“老师,她们室友刚发了信息,问我她们怎么还没回。”

    虞初连忙顺着台阶下:“对老师,我们该回去了,她们两个要担心了。”

    杨鹰意犹未尽,撇了下嘴角:“行吧行吧,路上小心点,岑霄送送。”

    虞初速溜:“老师放心,老师生活顺意,老师再见!”

    电梯里。

    虞初心有余悸:“老师他一直都是这样吗?逮着人就问,以后也会这样吗?”

    岑霄低头看她,轻笑道:“倒也不是,只是你是新人,难免问多些。”

    虞初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岑霄又补充:“我刚进实验室的时候,也就被老师多关注了两个月吧。”

    虞初:“”

    刚送到酒店外,虞初就转头和岑霄道了再见。

    方才迈出脚想再送送的岑霄:“”

    行吧。

    岑霄收回脚,唇角轻勾:“那泼水广场,明天见。”

    虞初讪笑:“明天见。”

    夜里。

    虞初翻来覆去睡不着,翻出手机找于婉月聊天。

    于婉月仿佛24小时在线,几乎立刻回复。

    于婉月—闺闺:「你第二次问他了哦」

    于婉月—闺闺:「速速交代,什么情况[耳朵]」

    虞初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她理直气壮:「关心了解一下未来同门怎么了?」

    于婉月—闺闺:「了解未来同门需要了解感情生活这么详细吗?」

    虞初摸了摸鼻子,抬手打字。

    微信传输助手:「你就说嘛」

    于婉月—闺闺:「没听说他和谁谈过恋爱,唯一的就元旦晚会跳舞的那个艺术生,后来也没有后续」

    于婉月—闺闺:「岑霄这个人挺冷的,独来独往,话也不多,毕业之后和我们班的人几乎都断联了」

    微信传输助手:「冷吗?还好吧」

    于婉月—闺闺:「哪里还好啊姐姐,你又不在我们班,他出了名的话少好吧」

    于婉月—闺闺:「投降.jpg」

    虞初丢掉手机,回想这两天和岑霄相处的点滴。

    岑霄和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勾着温和的笑,他笑起来眼角微弯,眉梢会轻轻扬起,微微翘起的发梢都带着清爽少年气,是非常客观的好看。

    虞初撇嘴:于婉月就是喜欢给每个认识的帅哥都贴戳她xp的冰山男的标签,岑霄哪里冷了,一点也不冷。

    她翻了个身,思维慢慢滑到今天在岑霄电动车后座上吹的风,手背似乎又开始浮现出痒意。

    她抬手,拿手背触了触脸,又使劲捏了下脸颊,自言自语命令道:“想什么呢?睡觉。”

    第 70 章   正经

    这天晚上岑霄特别温柔。

    因为太在意她的感受,他把动作放得很缓,做前.戏时,爱怜地亲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她的嘴角……她身体的每一处。

    虞初得以近距离,无隔阂地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

    昏昧灯光晕开了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清隽,冲击力极强的脸成倍放大出现在她眼前。

    岑霄深邃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望着她的眼神里有深刻眷恋。

    虞初不得不感叹造物者的偏爱,在这种时候看到这样的一张脸,是多么令她心旌摇曳一件事,于是感觉到慢慢深入。

    愉悦的感受来得太强烈,她的眼尾不自觉沁出生理性泪水。  

    男人微拧着眉,专注地想让她攀得更高。

    虞初只好凭感觉找到他唇瓣的位置,语调低得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到,却又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求,“想要……想接吻……”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岑霄没有迟疑地俯身吻她,但不是她的唇。

    而是,她的眼泪。

    岑霄用嘴唇抿去她的眼泪,然后,温热贴着肌肤缓缓挪动她的唇瓣上方。他慢慢含住她颤抖的双唇,温柔的,缠绵的,一点一点地吮.吸着属于她的味道。

    这个吻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得偿所愿让她整个人越发敏感,忍不住挺起腰腹,迎合。

    在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的时候,岑霄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爱你,我好爱你。”

    今晚,虞初在意乱神迷中攀上云端很多次。

    她这时候忽然觉得,不怪她之前一点都把持不住,在这种事上能有一个完全照顾她感受,身体和心灵又都无比契合的对象,是多么难得。

    她向来不吝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欲望。

    一开始想要和他做,更多的是源于身体本能反应,但后来,她却感受到越来越多心灵上的满足,再然后,她的情绪也轻易被他牵动着走。

    于是,虞初愈发感激他们在最初的时候,他愿意退让的那一步,愿意放弃自己的原则,任由她胡闹。

    他是一个连接个吻都认为是许终身的人,居然能答应她那么荒谬的要求。

    虞初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珍视。

    她努力睁开眼,全神贯注地望着他,想要记住他的每一个表情。

    因为她而动情的那些瞬间,只有她能看到的瞬间。

    小年夜那天。

    大家都结伴出去玩雪,教室里空荡荡的。

    天还未黑透的时候,他一直一个人呆在教室,趴在书桌上闭眼养神。

    “明明很可爱好不好,不许说它丑!”

    窗外有女孩子的声音传来。

    岑霄眼睑动了一下,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那天晚上教室里给他听《天黑黑》的女生。

    那晚后他刻意留意了一下这个女生,很快知道了她的名字,是叫做虞初。

    他直起身,转头看向窗外。

    虞初对手心哈了口气,又抓起一把雪糊在那个雪人的脸上,拿了根枯树枝在雪人头上刻画,努力想雕刻出嘴巴和脸颊。

    他目光从她冻得通红的手上移开,看向雪人。

    确实有够丑的。岑霄从方才到现在一直紧抿着的唇线终于松了下,眨了下眼睛,点头答应:“好,我下次一定记得。”

    对视无言。

    虞初突然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抿唇道:“谢谢。”

    岑霄没有回答。

    西双版纳今天的太阳很好,虞初穿的又是速干衣,现在已经烘得半干。

    泼水的兴致已经全无,她又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破坏别人的心情,便在宿舍群里和她们说了下身体不舒服先回了,让她们好好玩。

    她起身,对岑霄道:“我等下准备回酒店了,你呢?”

    岑霄撑椅站起,似是又挤压到了手背的伤口,眉头皱起:“嘶——”

    虞初连忙拉起他的手查看。

    岑霄垂眼看虞初低头看向他手的发顶,嘴角微勾,但声音低沉:“刚才没什么感觉,现在反应过来还是挺疼的。”

    虞初皱眉:“算了,你也别泼了,刚好我们一起回,这里的水脏,要用碘伏消毒,我回去给你上点药。”

    “回去上药?”

    她补充:“呃,去你酒店。”

    虞初衣服虽已半干,但还是潮潮的,贴在身上不是很舒服。

    岑霄注意到,上了出租车报了虞初酒店的那条街。

    虞初疑惑看向他。

    岑霄解释:“你换个衣服,我们处理完手,一起去吃个饭。”

    虞初摸摸肚子,好像确实饿了,没有异议,给司机报了具体酒店位置。

    虞初换了吊带短裤,外披了件新的防晒衣,复又喷了防晒喷雾才匆匆下来。

    岑霄在酒店门口等她。

    虞初左右看看,疑惑:“出租车呢?”

    岑霄撇她一眼,眉头稍扬:“一条街的距离,还要司机一直等着?”

    虞初看了看外面的太阳,皱了皱鼻子,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岑霄瞧见了她的动作,了然,从背包里摸出一把伞,打开,冲虞初道:“还不进来。”

    虞初钻进伞下,惊讶问:“你居然带伞了?”

    “之前攻略看的,版纳的天,孩子的脸,以防下雨所以随身带了。”

    虞初赞叹:“岑霄,你真的很哆啦A梦。”

    岑霄笑了笑,没有答话。

    上次虞初来岑霄酒店只上了个药,接上孟雨婷就走了,且当时进的是陌生师姐的房间,没好意思细看。

    等岑霄拿药箱的功夫,她细细参观了下岑霄的房间。

    卫生间是舒适的莫兰迪色调,浴缸是很优雅高级的圆形,旁边有能拉出来的伸缩桌板,可以边泡澡边看电视剧。

    洗手台宽敞干净,下面甚至配了一台洗衣机。

    卫生间出来正对的是入门玄关,吧台上摆着几个木雕,上面墙上挂了幅版纳风情的编制布艺品。

    她参观到房间里的冰箱时,岑霄才提着药箱出来。

    虞初指着冰箱里种类齐全的饮品道:“这个是免费的吗?”

    岑霄随意看了一眼:“酒店送的,随便喝。”

    虞初眼红病都要犯了:“你们公费旅行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岑霄打开药箱,挑眉道:“要不然我去老师那里帮我们研0师妹申请一间?”

    虞初认真道:“可以带室友吗?”行吧,不用找了,懂了。

    她看了下刚弹出来的消息,大多都是问视频里的人是不是她的,来问的人杂七杂八,前两天虞初就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类似的问候消息。

    虞初略翻了下,有大学同学高中班长甚至还有实习时的带教老师。

    她一个一个挨个回复:没错,是我,人很好,别问了。

    虞初刚想放下手机,又有新的微信回复进来。

    陆江—高三一班—杭州:「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没认错」

    陆江—高三一班—杭州:「哦,对了,还没恭喜你考上研究生」

    虞初简单客套了一下。

    微信传输助手:「谢谢」

    陆江—高三一班—杭州:「有空以后咱几个在上海的高中同学一起吃个饭」

    微信传输助手:「你不是在杭州上大学吗?」

    陆江—高三一班—杭州:「跟你们学医的不一样,四年制,去年毕业了,现在在上海工作」

    虞初应了下来,又闲聊了几句,应付走了这位。

    她想了想,把陆江备注的最后从杭州改到了上海。

    虞初刚改完,手机还未放下就又振动,又有一串微信消息进来。

    虞初:“”

    烦了真的。

    真应该当时就听岑霄的话,趁还没什么转载的时候,联系最开始的账号让他删除的。

    虞初几乎没看消息,盲打:「没错视频里是我,别问了」

    张度时—三院眼科:「什么视频里是你?」

    虞初:?

    她往翻了下张度时的历史信息。

    张度时—三院眼科:「我昨天到武汉了,今天想去你们校园参观一下」

    张度时—三院眼科:「你们学校放外人进吗?」

    一个小时后。

    张度时—三院眼科:「我被门卫拦了」

    又十分钟后。

    张度时—三院眼科:「我尾随你们学校学生闯门禁被门卫抓了」

    虞初:“?”

    张度时现在的情况貌似很危急,信息接连进来。

    张度时—三院眼科:「我和门卫讲我是来找你们学校学生的,他不信」

    张度时—三院眼科:「你能来救我吗」

    虞初无语望天。

    微信传输助手:「你在哪个门?」

    虞初刚查看信息这段时间一直坐在考场外的台阶上等张琰琰几人出来。

    她往考场里面张望了一下,叹气,往寝室群里发信息。

    微信传输助手:「我要去学校南门一趟,你们出来之后直接回宿舍吧」

    微信传输助手:「我把白大褂放外面桌子上了,你们等会帮我带回宿舍呗」

    她处理完这些,起身往南门走去。

    去的路上,虞初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像是去派出所保人。

    离南门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虞初就看到了张度时。

    他正坐在门卫的椅子上用保安扇子打风,神色飞扬,看上去和门卫聊得很开心。

    虞初:?

    说好的被门卫抓让来救人呢?

    张度时远远的也看到了虞初,立刻站起来向她招手:“这里!”

    说罢他站起身,提起背包向门卫介绍:“这就是我朋友!”

    虞初看着这位统共见过不到三次的未来同学,嘴角抽了下,对门卫解释:“嗯,没错,朋友。”

    门卫乐呵呵:“行了,走吧,记得我刚给你说的那几个地方,一定要去拍两张啊!”

    张度时看上去比虞初还熟:“知道了叔,肯定去!”

    虞初今天本以为只用出门考个试,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宿舍,是以没戴防晒帽就出了门。

    现在已经是五月上旬,紫外线透过稀薄的云层扑在人的皮肤上。

    她一手遮着太阳,听旁边张度时絮絮叨叨。

    “刚才那叔跟我说你们学校行政楼是民国时期的建筑,必拍;还有一个后面的什么博士生宿舍,也是老式建筑,”他一个一个数:“说是还有樱园落英湖,也都值得拍”

    虞初尽力维持和蔼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她这五年已经陪了无数个外地同学逛校园了,不差这一个。

    尽职尽责的导游虞初:“那我们第一站,行政楼?”

    岑霄失笑:“我的面子只够一个人,那可能需要你自己去求老师了。”

    虞初也笑:“那应该就不行咯,你的面子只值一个人,我和老师才认识了不到三天怎么也够不了三个人了。”

    岑霄眉头稍扬,把棉签和碘伏瓶递给虞初:“万一有新人大礼包呢?”

    虞初仰头弯眼笑了下,没答话,接过他递来的碘伏专心给他消毒。

    岑霄半握拳方便虞初帮他上药,他的伤都伤在掌指关节那里,可以见到几处破皮红肿。

    浸了碘伏的棉签轻点在关节上,半握拳的姿势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手背的四根伸肌肌腱。

    虞初出神,这双手用持针器打结的时候肯定很性感。

    “好了,”岑霄收回手,声音憋不住笑意:“来回消了三遍,已经能到达手术的消毒级别了,差不多了。”

    虞初回神,讪讪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你想吃什么?”岑霄问她。

    虞初闻言看向他。

    刚找药箱的时候他顺便换了个衣服,现在换上了他惯常穿的白色,内穿T恤,外搭了米白短袖微廓形衬衫,下面还是条工装短裤。

    他眼睛生的好看,是瑞凤眼,眼尾收得略窄,在房间的灯光下显得深邃又温柔。

    虞初看着这双眼睛,鬼使神差问道:“你想喝酒吗?”

    临江小酒馆。

    吹着江风,耳边是驻唱歌手哼唱的银色山坡。

    “你捧着我的脸说话

    一起看愚蠢的晚霞吧

    爬到山顶天都黑了

    月亮缠住我们的脚丫”

    虞初看着岑霄去往吧台的背影,回想昨晚和于婉月的聊天。

    她想,虽然只有三天,虽然这很不可思议,但她好像对岑霄产生了点感觉。

    她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岑霄正回头看她,和她对上视线后微勾了下嘴角,又转过身和服务员讲话。

    虞初轻啜了下杯子里的水,更加确定了刚才的想法。

    她拿起手机,和于婉月发信息。

    微信传输助手:「好吧,我承认。」

    微信传输助手:「确实不止是想了解未来同门。」

    微信传输助手:「我现在觉得我对岑霄这个人有点意思。」

    他嘴角微扯,继续透过窗户瞧她的动作。虞初一行人回武汉坐的还是高铁。

    她回去的心情不再跟来的时候如同赴死一般,坐在座位上悠哉悠哉边看风景边嗑瓜子。

    张琰琰又掏出了来的时候玩的扑克牌,准备再一路打牌回去。

    虞初见状,拍了拍瓜子皮屑:“我也来。”

    孟雨婷皱眉:“四个人玩扑克?”

    “四个人有什么,”方纺从自己包里也掏出一副牌,和张琰琰的那副合在一起:“抽两张地主,四个人分两组,然后其他就按斗地主的规则打。”

    “不错,玩。”

    在打了无数轮之后。

    虞初撑着头,丢出手里最后一个对Q,无聊道:“还有其他种类的牌吗?”

    方纺摇头:“没了,还有的玩就知足吧。”

    虞初第一个跑完手里所有的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舒展脊背趴在面前桌子上:“还有几个小时啊?”

    张琰琰看了下表:“还有三——”

    “各位旅客朋友,4号车厢乘客有身体不适,我们没有随车医务人员,乘客中若有医护人员,请到4号车厢帮忙。”

    张琰琰的声音被高铁广播打断,她听完广播,愣了一秒。

    方纺听完,回头看她们:“去吗?”

    张琰琰思考了几秒,收起面前的桌子准备起身。

    孟雨婷拉住张琰琰的小臂,抬头认真看向她:“我们没有执医证。”

    广播还在继续。

    虞初拍了下孟雨婷肩膀:“宝,还记得吗,‘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再说了,我们先去看看,说不定就低血糖或者临时的肠绞痛呢?”

    说罢,她又拍了拍孟雨婷的头,也收起桌子起身。

    孟雨婷看着她们三个的背影,咬咬唇,紧了下拳头也跟了上去。

    虞初她们在7号车厢,去的时候要横跨整整两个车厢。

    待她们走到4号车厢的时候,患者虞围已经围了好些人。

    张琰琰过去,拍了下乘务员:“患者还好吗,我们几个是医学生,或许可以帮上忙。”

    乘务员连忙让开一个通道让她们几人进去:“患者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朋友说患者之前有癫痫,已经有一个女医生过来了,你们快进去也帮忙看一下。”

    张琰琰蹲下,触了下患者额头,对正在对患者进行神经查体的女医生简单自我介绍:“老师好,我是临床专业今年的毕业生,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那女医生专注查体没抬头:“帮我数下心率,旁边有血压计量下血压。”

    虞初连忙掏出手机,蹲下给张琰琰掐表。

    她见张琰琰专心数脉搏,皱眉看了看虞围站着的人,对乘务员道:“这些是患者的亲友吗?”

    乘务员摇摇头说不是。

    虞初听罢,看向拿着手机拍摄的围观人群认真道:“癫痫患者需要一个足够安全宽敞的空间,可不可以麻烦各位都回到座位上。”

    她转头盯向一个对着口吐白沫患者的脸部拍摄的人:“并且,可不可以不要再拍她了,这很不尊重人。”

    那人讪讪,收回手机。

    女医生把基本的查体做完后,张琰琰也完成了心率和血压的测量,报给那医生:“心率83,血压134/84。”

    女医生点点头:“还好。”

    她又招呼虞初几人:“来你们几个再帮我抬一下患者,椅子尽量后靠放平让她躺着,头给她摆成侧位防止舌根后坠。”

    一切忙完。

    “行了,就这样让她抽吧,抽完就好了。”

    她拍了拍手,坐在旁边的座位上,闲聊:“你们都是今年的临床毕业生?考研了吗?”

    “我们三个考研,”张琰琰指了指方纺:“这个同学考公。”

    “挺好,考公也是好出路。”

    又问:“你们三个都是什么专业啊?”

    张琰琰老老实实挨个介绍:“她肿瘤,这个是眼科,我搞妇产。”

    女医生眼睛亮了亮,看着张琰琰:“同行啊,考的哪个学校?”

    “J大三院。”虞初趴在酒店窗户边等着张琰琰洗澡。

    窗外远处的夜市还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晚风习习,吹散她的额前的绒发。

    她托着下巴,思索,岑霄心心念念的愿望是什么呢?

    虞初翻出手机,又回看了一下和岑霄的聊天记录,岑霄用的是“她”。

    说的是祈福水灯,本应该是“它”才对,那“她”是谁?

    总不至于是打错字了吧?

    虞初努力回想了一下和岑霄高中时候的接触,可她实在是没什么印象,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索性又去微信找于婉月。

    微信传输助手:「宝」

    微信传输助手:「我想问你一点事」

    于婉月—闺闺:「问,岑霄?」

    微信传输助手:「」

    微信传输助手:「好吧,没错,我就是问他」

    于婉月—闺闺:「」

    于婉月—闺闺:「说吧,问什么」

    虞初不知道怎么描述,慢慢琢磨着措辞。

    女医生挑眉:“报的哪个导师?”

    “梁淑华老师。”

    梁淑华笑了:“你就是张琰琰?”

    那雪人不大,大约也就60公分高,但头大得出奇,显得整个雪人矮墩墩的。

    虞初捧着把雪对着雪人涂涂抹抹。

    许久,她似是终于满意了,小心翼翼捧起雪人找了个隐蔽地地方藏起来,又转圈看了看,确定安全后才离开。

    看她走远,岑霄起身离开教室去看她的雪人。

    雪人被她安置在花坛后,眼睛镶了两颗圆圆的石头,嘴巴直接用雪雕刻,身上则插了两枝树枝充当上肢。

    他站着看了会儿,蹲下伸手触了触那个雪人轻微歪着的头,岑霄想,近看好像倒也能看出一点可爱。

    既已出了教室,身上染上了冬日校园欢快的气息,岑霄突然就不想再一个人回去呆着了。

    三个年级的实验班都在玩雪,校园里各处都塞满了笑闹声。

    他从小路走,手揣在兜里,慢慢地就逛到了小花园。

    因为有绿植挡着,小花园雪积得不算很厚,所以来这里玩的人也就不算多。

    岑霄把椅子上的雪清干净后,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发呆。

    他没坐一会儿,就又听到了外面虞初的声音。

    怎么好像到处都是她。

    岑霄犹豫了一下,起身向声音源头的那边出口走,刚好看见她向这边滑来,身体不稳几乎马上就要摔倒。

    他身体反应比大脑快,未经思索,快步上前几步便要接住虞初。

    因为情况紧急未做准备,且他脚下同样是光滑的冰面,故而他也被撞得仰摔在地。

    岑霄撑起身体,揉了揉摔倒的手肘,看对面女孩慌乱地道歉。

    他看虞初没有磕到,便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准备转身离开。

    虞初把地上散落单独包装的麻糖捡起,拉住岑霄的衣袖,喊他:“要吃麻糖吗?”

    岑霄回头看她。

    虞初笑了笑:“今天小年夜呢,这是我爸爸给我送来的,专门在城北一家老店买的,芝麻很香。”

    岑霄默了下。

    爸爸送来的。

    虞初看他没接,歪了下头,手又往前送了下:“嗯?”

    岑霄看着送到眼前的麻糖,眼神敛了敛,伸手接下。

    虞初看他终于收下,眼睛弯弯:“刚才谢谢你啦。”

    说罢她转身,跑向了远处的于婉月。

    岑霄看她背影走远,复又垂眼看了看手里的麻糖,拆开,轻轻咬了一口,感受满口的芝麻香和迸开的糖酥,慢慢走回宿舍。

    通向男生宿舍的那条路经过教学楼,岑霄又看见了那只丑雪人。

    他脚步顿了顿,略一思索,朝那雪人走去。

    岑霄蹲在那雪人面前,又点了下它的脸颊。

    雪人被他戳得头更歪了。

    岑霄唇角微勾。

    他停了停,摘下自己的灰色毛线帽,轻轻帮它戴上,又帮它正了正脖子,转身离开。

    虞初笑得不行,“再洗就脱皮了。”

    岑霄说,“所以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虞初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会认为他们在那次接吻之后,就算确定关系。

    大概在他看来,在她帮他涂药之前,他们之间就一直处于暧昧阶段。

    接吻的请求是他好不容易作出的试探。

    如果她那时候拒绝,他可能会继续循序渐进,采取别的方法,但是她答应了,他就天然地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进入下一步。

    虞初转回身子,望向天花板,觉得他们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个问题有点搞笑。

    岑霄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上衣脱了,但他下面依然穿得好好的,显然没有打算下一步。

    他靠到她身边来,忽然问:“你会这么想吗?”

    虞初没想到他居然还要继续这个话题。

    还这么直白,想着他做让自己舒服的事吗?

    她都已经把他最见不得人的那一面钓出来了,也就没有等价交换的必要,随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没有,我是正经人,没你这么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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