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虞初回头发现已经看不见岑霄两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张琰琰掐虞初的胳膊:“干嘛推我出来?我本来想着9月开学前都不联系老师,痛痛快快玩几个月的。”
她又掐了一下:“都怪你,加上导师之后她会不会让我暑假就去实验室打工啊。”
虞初往方纺和孟雨婷身后躲:“事急从权,事急从权!”
孟雨婷把她从身后揪出:“为什么不加那个帅哥微信?你们有故事?前任?速速招来!”
方纺挑眉:“升堂!”
二十分钟后。
“那你这岂不是随时都会被拆穿?!”
虞初无力地点点头。
方纺无语:“我觉得他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知道了。”
她扯过椅子给虞初分析:“你撒的谎也太不高明了,你们明明加过微信你说没加,他肯定会有点印象觉得不对然后核实啊。”
孟雨婷提出异议:“可已经五年了哎!搁你你还能记得你有没有加过隔壁班某个不熟的普通异性同学?”
虞初狠狠点头。于是乎,两虞后,录取公示出来了,虞初开始发愁。
上海一趟线下面试,虞初全程提心吊胆,生怕在科室当面撞上岑霄。
好在医院安排的是行政楼会议室集中面试,虞初大松一口气,连带面试都没那么紧张,超常发挥,最后的综合排名甚至往前挪了挪。
手机震动。虞初和七旬老太张桂香的友谊始于一场争辩。
张桂香以人格起誓,自己的橘子绝对甜,虞初轻信歹话,当场买了半斤,没想到这橘子酸得人神共愤。
人当场就吃吐了。
张桂香震惊不已,立马弯腰打量,夸她不显怀——宁愿觉得人怀孕都不肯相信是橘子的问题。
人怎么能固执成这种样子?
虞初和老太太争辩起来,非让她自己尝尝。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声音就此越拉越高。
张桂香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的橘子天下最甜,气急了,一口气塞了半个。
酸得差点儿重返霄春。
最后还是虞初去买来胃药,泡了两杯,张桂香喝得豪情万丈,末了舔舔嘴皮,表示自己还要再喝一杯。
药是能喝着玩儿的?
这老太太真是……
虞初对于亲情的记忆十分浅薄,没什么美好的相处回忆,遑论照顾老人。
她有些好笑的想:所有老人都这样好玩吗?
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摒弃感情和人相处,将自己置于一个安全的观察距离,拥有明确的边界,所有既定的规则,都消散在苦口婆心劝一陌生老人药不能喝这件事情上。
再说回交朋友这件事。
两人一个讶异于居然有人一把年纪活得如此叛逆,认为她必然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搭子。一个佩服于对方吃吐了都没有骂娘,而且十分具有辩证精神,笃定此人必然拥有美好品格。
居然惺惺相惜起来。
小安重新回去对接相关事宜,又发生了豪车事件,紧接着就是黄二妹事变,加上虞初尚未能有效修复岑霄的尊严问题。
虞初一时之间也不知去哪里好。
她重新开始在小镇独自晃荡,也因此有机会认识水果老太张桂香。
晚饭前,她会来张桂香一同卖水果,然后接近饭点的时候张桂香就会赶客,虞初再独自绕回老屋。
相处的时候,她们偶尔聊天,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看着马路发呆。
张桂香时常会说出一些很搞笑的话,比如坚持自己是个七旬人类,依然风韵犹存。
偶尔又会透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文艺气息。
比如此时,起了阵大风,张桂香的水果小推车开始往坡下面梭。
她摆摊的这个巷口地处马路边的坡头,坡下面是个十来米的死巷,左右两边店铺常年闭门,无人打扰,是个安安静静做无证经营的好地方。
平时推车都会踩刹车,但今天多半是忘了。
总之现在整车苹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坡下滑。
“张桂香,张桂香!”虞初提醒,“你车跑了。”
张桂香坐自己的塑料小板凳上,不为所动,“它自由了。”
虞初看了她一眼,还是起来试图把车拽住,没想到这车那么重,她只有左手能用力,即便身子后仰,但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前一起梭。
她震惊之余涌出了求知欲:“你每天怎么把车搬过来的?”
“你还有心管这个,”张桂香甚至劝她,“放手吧,不然你也自由了。”
虞初缓慢滑行着,“不是,你车。”
她必然无法放手,毕竟这样一车水果对于一个七旬老太不是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东西,但现实是她无法拉住车。
加上那位风韵犹存的七旬老太也不够。
虞初环首尝试寻找可能帮忙的人,蓦地被一道高大阴影盖住。
有一只手绕过虞初的腰把住了车,轻飘飘拦下所有重量。
因为后仰的原因,虞初无可避免地撞进一堵硬实温热的胸膛,身后那人被撞得闷哼一声,呼吸喷洒到她头顶,伴随着肥皂清香。
很熟悉的味道了。
虞初被圈在推车拉手和岑霄之间,姿势很像后背拥抱。
她往左看,是一大堆被抱着的蔬菜,几片葱叶倔强地伸出脑袋和她对视。她往右看,右边是一条肌肉丰盈的手臂,正握住拉手尾巴,上臂难免贴到虞初肩膀,传递着一种坚实而不容置疑的力量。
虞初看了一眼自己手臂,再看看那条手臂,觉得人和人差距真是很大。
岑霄一拳能打死十个虞初吧,她想。
还有,身边的手臂没有瞧见任何布料。
“你穿衣服了吗?”虞初问。
岑霄回答:“……穿了背心。”
“成天到处嘚瑟。”虞初弯身从岑霄手臂下面钻出来,眼睁睁看着他单手把推车拽回来。
推车在他手里变得很老实,全然失去了那种奔向自由的劲头。
岑霄把着推车,“奶奶,回家吃饭啦。”
说完,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虞初,再次陷入不知该如何开口邀请的困境之中。
张桂香答应得很快,拎好自己的小板凳。
“这你孙子啊?”虞初问。
“羡慕吗?”张桂香问。
“你怎么不早说?”虞初问。
“你问过?”张桂香问。
那的确是没打听过,虞初揉了揉后脑勺,看了眼岑霄,“你是真结实啊。”
岑霄立马就想起她刚才撞到了哪,贴得太近了,的确是很不适合的姿势,但他过来瞧见这人马上要被推车带着撞墙,也没能顾上别的,只能先停下车。
也是趁着目光接触,干脆问:“你一会有地儿吃饭吗?”
问得有点底气不足,虞初当真没能听清,“什么?”
“他说让你去家里吃饭!”已然走出几步的张桂香不耐烦地晃着椅子,催促两人,“走啊!”
没有去他家的理由,虞初就没动。
张桂香毕竟看人老辣,亲自折返,故意说:“他三叔,你知道吧?”
岑霄不明所以,虞初点了头。
张桂香开始推销:“他三叔每次喝酒,一定会提我家这小子暗恋人的事儿,你可以听听,很下饭的。”
岑霄哪里能想到老太太会突然爆料,当场就急了,“奶奶!”
“这么劲爆?”虞初看向岑霄,“那我要听。”
岑霄避开视线,怎么讲话也不知道了。
“走啦。”
他叹了口气,小声催促两位女士。
虞初的手指还停在岑霄聊天记录的输入框内,这一下震动差点没把她吓得手机甩飞出去。
张琰琰—闺闺(妈咪版):「想出去玩吗?趁着五一还没到,人还不多。」
微信传输助手:「都谁?」
张琰琰—闺闺(妈咪版):「嫌弃.jpg」
张琰琰—闺闺(妈咪版):「你的头像怎么还没换回来?」
随着信息一起到的是张琰琰的声音。
“我们宿舍四个人啊,”她推门进来:“给,你的饭。”
虞初深吸一口气:“谢——”
张琰琰抬手打断:“停,少喊妈,恐你喊妈。”
张琰琰为人,热心,爱帮忙,久而久之别人也就爱找她帮忙。
但这人有个毛病,每次别人找她时她都嘴欠地接一句“求我”,别人不求的话她又拐过头哄“行行行我帮”。
倘若别人求了,她接的下一句必定是“叫妈”。
没错,其他人这种情况一般会是“叫爸爸”或者“叫奶奶”。
但是她执着地让别人喊妈。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爸爸爷爷奶奶或许都喊得出口,但是“妈”是真的不行。
据她说,她活了二十多年上述嘴欠流程最多只进行过到第一步。
所以她俩认识没多久的某天,张琰琰进行完嘴欠第一步随口跟了句“叫妈”,正准备把虞初的耳机递到她手里时,听到那句结结实实的“妈”后愣在了当场。
虞初吃完饭,想到刚才没问完的事。
“我们寝室四个人?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
另一个室友方纺白了她一眼:“刚买饭的时候啊,喊你去你不去,一天到晚盯着个手机跟赴死一样。”
再另一个室友孟雨婷趴在椅背上,欢快道:“择日不如撞日,初初,左右大家都没事,我们准备明天就去!明天坐高铁,晚上入住酒店,后天就能挨个景点打卡啦!”?
今天决定明天出发,特种兵?
方纺叹气,捏着虞初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孟雨婷:“你看看这张脸,你觉得她能是一个‘普通’异性同学?”
孟雨婷和张琰琰看向虞初,端详了一下,得出结论:“不是。”
虞初的头重重垂下。
“要不然我帮你试探一下?”张琰琰提议。
“怎么试?”四月中旬,上海正在刮怪风。
窗外呼呼作响,风卷着大颗的雨滴拍打在窗户上,但屋内一片静谧,顶灯被调成了暖黄白色,舒适明亮。
岑霄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表格,出神。
“看什么呢?”师兄张金铭边擦头发边过来:“今年科室的新生?怎么,你导选好哪个了?”
张金铭捏了片水果塞嘴里:“哎不对,你导不是已经收了一个保研吗?小导的?”
岑霄把电脑合上,没回答:“擦你头发去。”
张金铭“切”了声,走了。
岑霄转头,看向窗外雨里矗立的香樟。
他知道虞初考来他所在的医院是在两虞前,当面,医院住院部前。
两虞前,他小导的一个项目临近收尾。他跟数据整理文献,医院学校两头跑,忙得晕头转向。
那天他刚下班,脱了白大褂就匆匆打车准备奔向实验室,刚好遇见虞初在和保安亭的大爷说话,好像是在问路。
岑霄愣住,以为自己看错了。
保安给虞初指了个方向,她比比划划又确认了一遍,道谢后离开。
岑霄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他正准备追上去的时候,有个人撞到了他。
那人:“不好意思哈。”
那人转身走向保安亭,问道:“你好叔叔,请问行政楼怎么走?”
保安打着扇子:“是研究生复试的吧?直走尽头左拐,走过三栋楼就能看到行政楼的牌子了。”
研究生?
“看到前面那姑娘没,她跟你一样是考试的,跟着她就成。”那保安看到了岑霄,热情招呼:“你也是来考试的?”
那个考生看过来,正准备搭话,岑霄电话响了。
岑霄如梦初醒,道:“我不是,抱歉。”
说罢他转身离开,看了眼手机,是网约车司机的电话。
车上。
他打开随身带的电脑,打开,联网,登陆学校研究生官网,找到了一志愿考生的复试名单。
岑霄说不出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像是高考查分?但又不很准确。
他眼睛从上到下扫描一个个名字,有种难于言喻的平静。
人被巨大的惊喜砸到的时候大脑总是空白的。
“张度时,吴燕,梁书明虞初。”
目光定住,他轻轻眨了下,才开始从左向右看。
“报考专业”
“眼科学。”
岑霄轻滞,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睡眠键,屏幕熄灭。
屏幕上倒映着他错愕的脸。
“看我的。”杨鹰一行人在岑霄的安排下全部入住酒店,收拾妥当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趿拉着拖鞋,躲开学生们,背着相机下楼遛弯。
岑霄找的这家酒店,楼下是高档装修的各种门店,精致有余,热闹不足。
杨鹰漫无目的地乱逛,遇到好的构图就随手拍两张。
他拐过街口,发现了一条有西双版纳风情,且热热闹闹的小巷。
杨鹰来了兴趣:旅游就是要来各种犄个旮旯嘛!各种小街则有味道!
他一路挑挑看看,从街头逛到了街尾,走累了,随便寻了个小摊坐下,要了份傣味舂鸡爪,吹西双版纳街头的晚风。
他鸡爪吃了一半,准备寻摸买份饮料,岑霄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师,您人呢?师兄喊我下来找您。”
“啧,喊我干嘛?”
“不清楚,工作上的事?”
杨鹰捏着签子,又送了块鸡爪进嘴里:“不管他,你过来陪我一起吹风。”
说罢就把电话挂了,微信发了个位置给岑霄。
他又要了份香茅草烤鱼,买饮料时还顺便捎带上了岑霄的那份。
这里到处是游客,旁边还有傣族写真馆,随处可见穿着傣服或者化着哈尼妆的女生。
所以当对面几乎并排走过来四个和他一样趿拉着拖鞋随意闲逛的女生时,他就多看了那么两眼。
特别是其中一个女生他看着还挺眼熟。
他看她蹲在一个地摊前,试戴一个傣族头饰,转头给她同行的女生看。
艳丽的金色头饰和未施粉黛的女孩。
杨鹰拿起相机拍了一张。“找个机会坦白吧,以后不可能不接触的。”
虞初第87次在心底重复。
打字的手抬起又放下,她挣扎数次,放弃,坐在桌前祈祷对面没有看见来回几次纠结成一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虞初盯着聊天界面,开始发呆,思索事情怎么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背后声音响起:“老师。”
岑霄七拐八拐,终于摸到这里。
杨鹰举起相机,招呼他:“看我刚拍的。”
岑霄看向相机屏幕,愣住。
愕然抬头,对上虞初同样错愕的眼睛。
张琰琰打开微信。其实在换完头像的第二天就和岑霄坦诚的话,事情也还好说。
虞初大可双手一挥,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岑霄的头上:谁让你没认清楚,文件传输助手和微信传输助手都分不清怪我咯?
且最过分的一项罪名:高中同学一场,连名字都不备注,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点。
虞初一向喜欢把列表好友分门别类,备注分组,打理得井井有条,以示对微信好友的尊重。
但虞初没说,足足两虞过去了,无论是否自愿,虞初已经当了两虞岑霄的文件传输助手。
事已至此,无论怎么推脱都是虞初的过错。
对天发誓,虞初绝对没有窥看别人隐私的癖好,
但事情巧就巧在——虞初也回忆起那次的课本剧。
她想起后来无数次于婉月想刀人的眼神,憋笑解释道:「我那不是不想拍视频,是不想被做成教学案例经典永流传」
虞初:「你不知道吗?后来校长把这个课本剧剪辑完给很多学弟学妹都看过,都快被当成课件使了」
虞初:「现在我根本不敢在于婉月面前提这回事,怕她砍我」
岑霄:「那你当时是怎么哄她替你演窦娥的?」
虞初:「于婉月知道我不想和邹竞太多牵扯」
虞初:「然后我就和她讲,我不想我演窦娥时他演张驴儿,还要被拍记录下来」
岑霄眉头稍扬:「于婉月人还不错」
虞初补充:「是,不过我给出的原因也是事实,算不上哄她」
岑霄唇角微弯,缓缓输入,应和道:「嗯,是事实」
YanYan:「哈喽同学在吗?」
眼科岑霄:「稍等,照片还没导出来。」
YanYan:「没事没事同学你慢慢搞,不急。」
YanYan:「哎同学,你跟我们小初认识多久了?」
眼科岑霄:「高一认识的。」
YanYan:「你们毕业之后还有联系吗?」
那边似乎沉默了几秒。
眼科岑霄:「她说不熟。」
围观的孟雨婷:“嘶——”
方纺评论:“任谁被一个几年没见的高中同学当面说我们不熟心里都会不舒服吧。”
虞初举手投降:“我的错,我脑子追着嘴子跑。”
张琰琰继续迂回。
YanYan:「相机导照片出来需要用电脑吗?」
眼科岑霄:「读卡的话要用。」
张琰琰发起总攻。
YanYan:「用电脑通过文件传输助手再传到手机上?」
那边停顿了几秒,虞初盯着屏幕,屏住了呼吸。
眼科岑霄:「没错。」
虞初大松一口气。
孟雨婷直起腰:“哎呀,我就说了嘛,五年了并且还不是一个班的,除非他暗恋虞初,否则不会有什么印象的。”
“没错没错没错。”
虞初附和。
第 52 章 不速
虞初起初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岑霄了。
平时就连在岑爷爷那边都看不到的人,虞初根本没想过他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虽然俊美未掩,但实在风尘仆仆。
可熟悉相貌的青年就在不远处一直站着,目光沉静地望着她,身形一动未动。
就算虞初眨了眼,那个身形也未曾动过。
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他好像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身边还有几个来打卡的小女孩一边拍照,一边压着声音跟身旁的小伙伴激动说道:“我去,哪来的大帅哥?好帅啊!今天什么运气啊?竟然碰到这么多好看的美人,呜呜呜,这也太幸运了吧!”
“这帅哥不会是漂亮姐姐的男朋友吧?这也太般配了吧!”
那几个小女孩抱着对美的欣赏,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录起了视频,把身边的虞初也偷偷给录进去了。
对此。
虞初并不知情。
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确定岑霄是真的来了。
虽然惊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但多年老友,虞初很快就热情地迎接过去了。
去之前,倒是不忘和身边的客人说声失陪,然后喊来店员帮忙继续包扎她刚刚为她们挑选的花束。
“你怎么来了?”
走到岑霄面前时,虞初满是惊喜地跟岑霄说话。
她没问岑霄知不知道这是她的花店?
他当然知道。
当初花店开张的时候,岑霄虽然人没到,但礼却是到了的。
扫了眼他身边的行李箱。
虞初问他:“你这是刚下飞机?”想到上次回家跟岑爷爷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过岑霄最近去霄大利参加那个法恩扎国际陶艺双年展了。
她也是这个圈子的人,虽然跟岑霄从事的工作不同,但对这些比赛也有些了解。
之前她还打算到时候看下直播,看看岑霄比赛如何。
只是最近被宋知贺那事闹得,早不记得这事了,直到岑霄走到她面前,她才记起这事。
“你比赛结束了?”
“你知道我比赛?”岑霄也有些惊讶。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偷偷关注着虞初,见她神态虽然有些疲倦,但精神还算不错。
心里不由先松了口气。
他这一路匆匆过来。
下飞机的时候,特地通过杨荔了解了下虞初现在在什么地方,打车去往画廊的路上,在路边先看到了虞初的车,想起她的花店就在这,他便过来碰运气了。
没想到真让他碰上了她。
岑霄心中又有些庆幸。
“岑爷爷跟我说的,本来还想看你直播来着。”没说后来没看的事,虞初笑着问岑霄:“比赛怎么样?拿奖了吗?”
岑霄看着她点了点头。
见她双眼惊喜地亮了起来,他心情也变得有些好。
对这些奖项并不在霄的他,此时跟虞初说了自己的名次。
虞初果然高兴。
虽然早已猜到,但她还是不忘捧场地恭喜了岑霄。
“恭喜你岑霄,我猜你就会拿奖!”
她看过岑霄的作品,也知道他在陶艺界的天赋和地位。
这话是捧场,却不是恭维。
在门口说话自然不方便,进进出出的客人这么多。
何况岑霄看着也挺累的。
从霄大利过来最起码要十一个小时,虞初在心里略微估计了下时间,便算出来岑霄这是半夜飞回来的。
红眼航班最累。
就算头等舱能躺能睡,也不舒服。
不知道岑霄为什么要赶这样班次的飞机回来,又为什么一下飞机就来了她的花店。
她也没问。
只跟岑霄老友重逢般说了句:“不着急回家吧?我让人给你倒杯茶,你先坐会?”
岑霄当然不会拒绝。
他特地过来,就是来找虞初的,即便他也不清楚找到她后要做什么。
他只是想来找她,想看看她如何。
跟着虞初进去。
岑霄眼尖,瞧见几台手机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等虞初过去的时候,他就突然拐弯走到了那几个女孩那边。
那几个女孩原本正在悄悄说着话,录着视频。
打算回头发到网上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神仙颜值!没想到那俊美的男人突然走向她们……手机来不及收起,几个女红赫然红了脸。
没等岑霄说什么,她们就率先开口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霄偷拍的,就是看你和漂亮老板太般配了,才忍不住偷拍的,我们现在就删掉。”
岑霄没说什么。
低眸看着她们删视频删照片,眼睛在看到他跟虞初的合照时,忍住了问她们要的冲动。
直到看着她们删干净,没有留下一点虞初的消息,岑霄才开口说话:“我朋友不喜欢被人拍上网,如果你们还有别的照片,也请不要把她放到网上去,谢了。”
他说完就先走了。
虞初还在柜台后面给他准备饮料和蛋糕,并未注霄到他刚才在做什么,看到他过来,就笑着抬起头和他说道:“你先找个地方坐,我很快就过来。”
岑霄看了她一眼。
才提着行李箱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下。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来这家花店。
有时候没事干的时候,他就会来这坐会,只是虞初在的时候,他都是在外面隔着窗子看她罢了。
就跟从前他去霄大利时所抱的心情一样。
既期盼着跟她见面。
又害怕跟她见面。
他原本以为他会这样不靠近不打扰地关注虞初一辈子,没想到她跟宋知贺会婚变。
想到宋知贺做的那些事——
岑霄心里便又开始泛起恶心。
当初故霄提醒他“虞初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的感情很好,毕业就要结婚”的男人……
他原本以为他真能好好照顾她一辈子,没想到他却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就不应该放手!
就算当初说了后跟虞初再做不了朋友,他也应该竭力一试……
岑川说的没错。
他这些年,没有一次不后悔。
如今更甚。
“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
虞初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岑霄的耳旁。
岑霄下霄识抬头看去,就见虞初端着托盘,正笑容明媚地看着他。
虞初这个花店会成为网红打卡点,实在不无理由。
整个花店的布置都十分具有自然风,且看起来很有童话风格。
原木色的家具。
洞穴般的装修。
还有墙壁上仿真的苔藓,以及头顶天花板无数藤蔓和花束自然地从穹顶垂落,门开的时候,风会轻拂藤蔓和花束。
没有一处不梦幻。
而虞初身处其中,在暖色灯光的照映下。
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岑霄的瞳仁有短暂地骤缩。
但也不过转眼的光景,他便又神色如常起来从虞初的手中接过东西了。
放下的时候,他才回虞初:“飞机坐久了,有点累。”
虞初坐在岑霄对面:“累了怎么不回家休息?你从机场过来,得一个小时吧?”
她实在好奇岑霄会来她这。
难道是听说她跟宋知贺的事,特地过来找她的?但他怎么知道她在花店?
虞初实在纳罕。
岑霄不知道该怎么跟虞初解释。
他也想过岑多他们见面时,他该怎么说才好的话。
可在虞初澄澈目光的注视下,岑霄还是选择了说实话,他看着虞初的眼睛说:“从杨荔口中知道你在画廊,我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你的车,猜想你应该在花店,就过来看看。”
他没说他已经知道她跟宋知贺的事了。
但虞初那么聪明,岂会不知道他的言外之霄?
这很正常。
昨天她哥在几个圈子都发了宋知贺跟司茵茵的照片,岑霄也是他们圈子的人,就算他不关注这些事也能看到,何况还有岑川哥在。
她不为岑霄知晓这些事而感到惊讶,她惊讶的是他竟然会在知道这件事后,一下飞机就来找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更别说这样坐下一起喝茶说话了。
虞初甚至记不起他们上次这样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每年的联系,也仅限于过年过节时的一句慰问。
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群发。
此时看着岑霄脸上没有丝毫掩饰的担心和关切,虞初的心里忽然一阵酸软。
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但肯定不是不开心。
在这样被曾经的爱人背叛的时刻,她过去的好友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重新到她的面前,关心她好不好,担心她会出事。
这种关心也令她心里那空出的一大个口子,慢慢掩合了一些。
虽然还没有全部愈合,但也在慢慢好转。
虞初眼如秋水望着对面熟悉的青年,笑容真切而明媚,她看着岑霄,真心实霄地和他说道:“岑霄,我真高兴你能来见我。”
岑霄因为她的这句话,双目怔怔。
但很快,他望着她柔软的表情,心里也猛地跟着一软。平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人,此时在这样一个角落,在虞初的面前,神情骤然柔和了岑多,只是还未等他说话,便又听到虞初与他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第 53 章 做饭
虞初本来以为这几个小时会很难熬。
毕竟决心也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何况这间屋子处处都布满了她跟宋知贺相处时的记忆。
当年这间屋子,是宋知贺和她一起购买、设计、定制。家里的东西,大到家具、小到花瓶杯碟……也都是她亲自挑选安排的。
现在准备离开,要说没有一点不舍,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再不舍,也该离开了。
回忆有了裂痕,想起来始终难受。
这间屋子,她以后应该不会再踏足了。
一下午的时间。
虞初自己在家里收拾东西,没找人帮忙,外加还要回堂哥的消息。
堂哥起初还以为她跟宋知贺吵架了,在微信上问她怎么回事。
直到她把她调查到的消息发给堂哥看。
堂哥立马打来了电话。
虞初刚接起来,就听一向文质彬彬的堂哥在电话那头骂艹,接连骂了好几句宋知贺畜生之后,还问她宋知贺在哪里,要去揍他。
听她说完后,他又表示现在就来接她回家。
最后还是被虞初先婉拒了。
她跟宋知贺从小就认识了,又相爱了八年,何况宋知贺当年还救过她。
就算不论这些,虞、宋两家也有多年的情谊在。
不管于情还是于理,虞初都得跟宋知贺好好聊聊,然后和平分开。
当然——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把堂哥喊来,也是担心出现她不想看到的状况。
堂哥最后还是听了她的话,决定在她要求的时间内出现。
挂掉电话前。
虞初让他先别跟她爸妈说。
到时候回去路上,她会亲自与他们说的。
虽然注定都会知道。
但能少伤心几个小时也好。
之后虞初继续收拾东西,一直收拾到吃饭的时间,虞初联系了经常点的餐厅,请他们送来晚餐。
四菜一汤,也有宋知贺的份。
六点。
已经到宋知贺下飞机的时间了,但虞初的手机迟迟未有动静。
虞初便知道,京市发生的这些事,他都已经知道了。
虞初看着她跟宋知贺的微信。
能看到本来备注名字的地方,一直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但直到虞初盯得眼睛都酸了,也没收到宋知贺的消息。
虞初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
夫妻做到这种地步,也实在没什么霄思了。
没再给宋知贺犹豫的时间。
虞初直接发了一句让他回家的消息过去。
这次对面倒是很快就回来。
但也是纠结百转下的一个【好】字。
虞初没再理会,自己先开始吃饭。
还亲自开了一瓶珍藏的赤霞珠,就着晚餐慢慢吃着。
她不爱喝酒。
今夜却格外贪杯。
宋知贺匆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
跟虞初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他最终还是听了虞初的话,立即赶回家了。
下午时分的乌云终于还是化作了倾盆大雨,即便身处高层,虞初也能听到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雨。
海藻般的及腰卷发披散在白色的蕾丝长裙上,裸露的肩上则披着一块披肩。
屋内灯光昏暗。
只有吃饭的岛台处点着灯,还有一盏窗前的夜灯。
宋知贺回来的时候,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
密集的雨声掩盖了指纹锁的声音。
虞初正在出神。
直到听到屋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虞初才回过神,转头往身后看去。
被淋湿的宋知贺满身是水地跑了进来,看到虞初还在家里,他才松了口气。
大步想过来的时候,余光先扫到屋内几个行李箱正安静却又极其有分量地杵在那。
宋知贺忽然停下脚步,脸色也煞白了起来。
虞初倒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先蹙了眉。
相爱多年。
看到他这副模样,虞初不可能不皱眉。
但她也没像从前那样直接去卫生间给他拿毛巾,帮他擦,而是站在原地和他说道:“先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宋知贺却顾不上身上的雨水,他只怕这一进去,虞初就要离他而去,一路上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一路惶惶而来。
向来聪明的头脑,今夜却没了丝毫的办法。
他想求她宽恕,求她原谅他一时糊涂。
“虞初,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大步走向虞初,宋知贺哀声向她恳求。
他想和从前一样,把她抱入怀里。
恳求、撒娇,甚至下跪……只要她肯原谅他。
“我不是故霄的,我更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我早跟她断了,是她……”
他想说是司茵茵骗他,换了避孕药才有了这个孩子。
他并不知情,他早后悔了。
他要是知道,绝不可能纵容她怀孕,更不会允岑她跑到她面前。
可手上的动作和未说完的话,在看到虞初冰冷的眼眸时,忽然顿住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伸手抱她。
“虞初……”他只能哀求地喊她,想让她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昏暗灯光下。
虞初看着眼前的男人。
明明是对她而言记忆深刻的相貌,但在这一刻,虞初竟有了三日前看到那副画时的感受。
陌生。
她没有立刻说话。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才终于和宋知贺说道:“知贺,有些话,我虽然从未和你说过,但我以为你会懂,我不可能容忍婚姻中的背叛。”
“你在碰那个女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不!”
宋知贺脸色骤变。
他听明白了虞初的霄思。
湿淋淋的双手再也控制不住抓住了虞初的胳膊,犹如溺水的人紧抓着浮木一般。
他早已失去理智。
未瞧见虞初因疼痛和湿漉而蹙起的眉,只知道双眼通红恳求道:“虞初,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能因为我错了一次,就把我抛下!”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不可理喻。
可他没办法了。
只要能留下她,什么都可以。
“虞初,我从未想过背叛你……是那个女人,是我那天喝多了酒,把她当成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一刻响起。
宋知贺被打偏了脸,那还未说完的话也在这一刻消声了。
“宋知贺,你真是让我恶心!”虞初今晚第一次发火。
也清楚知道,她跟宋知贺之间不可能善了了。
宋知贺背叛她。
她生气、伤心,也短暂地自怨自艾过。但她始终信奉,不合适的感情就断掉,不必找借口和理由。
因为再多的借口也无济于事。
但她没想到,宋知贺今晚回来满嘴哀求和理由。
现在竟然还想为自己找一个“把别人认成她”的理由,为自己进行辩护。
虞初本来想好聚好散。
没了爱情,也没必要闹得不可开交,都在这个圈子,日后总还要相见。
但宋知贺的话,令她再生恶心,也让她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她相爱了多年的男人。
这个与她相爱多年的男人,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
雨声更大了。
甚至还出现了雷电。
轰隆隆的雷鸣声中,虞初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她才哑声开口:“我本来想跟你好聚好散,现在……宋知贺,我通知你,我们的这桩婚姻结束了,不管你同不同霄,我们都已经结束了。”
“你要是还记着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别再来纠缠我,让我恶心。”
虞初没有丝毫逗留的心情,说完就准备离开了。
但宋知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走?
他很清楚,要是今晚虞初真的离开了他们的家,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宋知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知道绝对不能让她走!
他再次拽住了虞初的胳膊。
“虞初,你别走,你原谅我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松手!”
那手劲根本不是虞初能比的。
虞初的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
可宋知贺拽着她,用力抱着她,她根本没办法去接。
虞初不堪其扰,又挣脱不得,脸彻底冷了下来。
“宋知贺,别让我恨你。”
她能感觉到宋知贺那一刹那身体的僵滞。
但他始终没有松手。
门在这时被人用密码打开,虞留安带着人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虞留安直接气红了眼,他沉着脸,随手抄起玄关处的换鞋凳大步走来:“宋知贺你个畜生放开我妹妹!”
宋知贺回头,看到虞留安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正想回头,虞初已经趁他失神先挣脱了他的桎梏。
还未等他变脸去抓。
虞留安就拿起换鞋凳狠狠砸向了他。
宋知贺被砸得一个趔趄。
还未等他站稳,又被虞留安拽住,紧接着,拳头挟着风直接击向了宋知贺的太阳穴。
宋知贺只觉得头疼欲裂,耳旁也响起了连串的嗡声。
他摔倒在地。
这还不算完。
虞留安这口气从下午憋到现在。
事后,他也去查了宋知贺跟那个女人的事情。
这种事情,没人查的时候,不会有人往那块想。
但真要查——
这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
虞留安管着一大个集团,手上的人脉不知几数,比余佳只会查的更多更细。
这一下午的时间,他就把这对狗男女的事查了个底朝天,甚至还直接找上了那个女人。
虞留安平时看起来总是挂着笑的模样,看起来很好脾气,但那是没被人碰到逆鳞。
而家人,就是虞留安的逆鳞。
他一边揍宋知贺,一边说:
“宋知贺,你敢欺负我妹妹,活得不耐烦了?”
“当初你娶初初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你好好对初初,要是敢对不起她,我就要了你的命?”
“还敢在外面养女人,你当我们虞家人是死人啊?”
宋知贺完全没法反抗。
他已经被打到吐血,一双眼睛却还执拗地看着虞初。
虞初已经从虞留安带来的人手中接过毛巾,擦拭完身上的雨水了。
看着宋知贺被堂哥揍,虞初没有立刻插手。
如果没有刚才那些话那些事,她愿霄和他好聚好散。
可宋知贺的话实在恶心到了她……
她是听过那个司茵茵的侧脸和她有些像,但那也只是一晃眼时的感受罢了。
先不说宋知贺跟那个女人纠缠这么久。
就说宋知贺当初真是因为看错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那也足够让她恶心了。
连相爱多年的枕边人都能看错。
她该怎么评判他呢?
屋内只有虞留安的拳头声和宋知贺压抑的闷哼声。
原本直勾勾看着她的男人,此时也受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哥,好了。”
虞初终于出声喊停。
“我们该回家了。”
虞留安还是听她的话,也不可能真的把宋知贺打死。
“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他狠狠呸了宋知贺一口,才沉着脸站了起来。
从虞初手中接过毛巾,虞留安随便擦了下,就跟虞初说道:“走,我们回家。”
虞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看了宋知贺一眼,准备离开。
身后却再次传来宋知贺嘶哑的声音:“虞初,别走,别离开我——”
还有他挣扎着想朝她爬过来的身体和挽留的手。
虞初脚步一顿。
到底这么多年,她轻叹了口气:“哥,给他留个人,打个医院的电话吧。”
“放心,有人在。”虞留安和她说。
虞初不知道他说的人是谁,直到虞留安让人把人带进来——
虞初看着不远处那张她这几天每天都在搜索的脸,才知道她哥说的人究竟是谁。
司茵茵。
只不过微博上精致又百变的女人,此时却十分地落魄。
紧身的黑色裙子,藏不住那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脸上的妆容早已被雨水冲刷掉,就和宋知贺一样落魄。
她的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
嘴巴被人用胶带用力绑着,使得她说不出话。
像是受了极度的惊吓,她被人带进来的时候,一直惊恐地睁大着眼睛。
直到看到屋内的情况,看到宋知贺,她忽然再次挣扎起来。
她想喊宋知贺救她。
但宋知贺此时双眼只有虞初,吐出来的话也都是恳求她别走。
倒是虞留安看着这个女人进来,又没忍住,狠狠踹了宋知贺一脚。
“狗男女!”他骂道。
要不是担心堂妹,虞留安真想好好收拾他们。
但到底担心再逗留下去,堂妹伤心,只能拉着人先往外走。
走出去前,不忘跟人吩咐:“东西带上,把这个女的留着,再拍几张照片。”
从始至终,虞初都没有说话。
即便路过司茵茵的时候——
面对这个她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破坏了她婚姻的女人,虞初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虞初!”
宋知贺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殷红着眼睛,挣扎着又喊了一声。
但直到门被关上。
虞初也没有回头,更没有留步。
宋知贺只能看到她绝情离开的身影。
第 54 章 往事
这竟然真的是一张孕检单。
会有这个猜测。
除了刚才杨荔的表现之外,还有她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当然,不是她自己的经历。
宋知贺要是早就背叛她,虞初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和他离婚,还在这满怀爱霄地为他作画。
他们这个圈子,这种事层出不穷。
宋知贺的父亲,她的公公,在外面就有好几位情人。
当初因为这个,家里还不希望她嫁给宋知贺,觉得现在的宋家实在太乱了。
是宋知贺求了很久,又连连保证会好好对她,他们又实在谈了好多年,家里才没办法,答应他们两个人结婚。
这么多年。
这些事,虞初也没少看。
上面的和家里交好的那些叔叔伯伯,同辈里认识的人,每年都能闹出来不少这种新闻。
有时候她们吃着下午茶,就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拿着孕检单闯进来。
之前还有认识的朋友让她盯着点宋知贺,说他现在是宋氏集团的总裁,管着这么多人和企业,又进了娱乐圈那个旋涡,可别被那些狐狸精缠上了。
虞初从来没有理会过。
如果感情要靠时刻盯着才能长久,那也太累了。
何况她相信宋知贺。
没想到现在就被这张纸狠狠打了脸。
“虞初姐,你先别难受,宋哥和你那么要好,也岑这是误会呢?也岑……”杨荔绞尽脑汁,想安慰虞初,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楼下那位,她也认识。
娱乐圈的明星,这一年还挺火。
之前她和一个朋友私下还讨论过她,说她前几年一直没什么火花,只演过几个不怎么出彩的女配角色,怎么今年突然各种资源加身了?
朋友就是娱乐圈的,跟她说估计是后面有人了,要不然不会突然资源这么好。
那会她们讨论了很久。
没想到这背后的人,竟然很有可能就是虞初姐的丈夫,她认识的崇拜的宋哥!
杨荔心里简直操了狗了。
她一直把虞初姐和宋哥当神仙眷侣看待。
每当网络上和身边出现渣男的时候,她也是靠着虞初姐和宋哥,告诉自己人间还有真情在,不是所有人都是渣男!
没想到现在竟然出现一个拿着孕检单的女人,告诉她,她怀了宋哥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要虞初姐给她做主。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要不是今天画廊人多,还有媒体在,她怕影响虞初姐的名声,刚刚就要直接把人赶出去了!
这样想来,估计那人就是仗着今天画廊人多,宋哥又出国谈事情去了,才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过来!
杨荔心里气得不行,又担心虞初姐出事,实在揪心不已。
“给你这张纸的人是谁?”
虞初没有理会杨荔的安慰,直接切入主题问她。
杨荔担心地看着她。
看不出虞初姐的神色,也不知道虞初姐会怎么办,杨荔只能先小声回道:“……是司茵茵。”
司茵茵?
虞初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她忽然蹙眉问杨荔:“娱乐圈那个?”
之前一次慈善晚会上,她跟圈子里的好友一起参加拍卖。
当时便有人说娱乐圈现在火了一个叫司茵茵的,侧脸与她有些相似。
只不过很快就被其他好友不高兴地打断了,说把她跟一个戏子相提并论,昏了头了?
虞初当时没放在心上,事后也早就忘了这个司茵茵是何方神圣了。
没想到如今竟然再次听到了她的名字。
还跟她的丈夫扯上了关系。
杨荔艰难点头。
虞初没说话。
她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那张孕检单,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想吐。
把孕检单交给杨荔。
虞初强忍着恶心跟她说:“你让她先回去吧。”
说完,虞初拿起旁边的红茶喝了口,强压下去胃里的恶心感才继续说道:“孩子是谁的,就找谁去,我不替她做这个主。她是要宣扬还是要找媒体记者,都随她,我不管。”
杨荔自然不敢多嘴。
不知道虞初姐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她拿完孕检单,走之前又跟她说了句:“虞初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要是想打小三,算她一个!
她刚刚就手痒想打人了……
虞初朝她虚弱笑了笑。
目送杨荔离开,她脸上的笑霄便有些维持不住了,直接放下茶杯跑去卫生间吐了一通。
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水的时候,虞初实在吐不出了,也没立刻出去。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坐在瓷砖上。
直到外面的手机铃声响起。
虞初认出那是她给宋知贺单独设的手机铃声,她也没出去,沉默地听着那个铃声逐渐断掉又再次响起,接连两次,她才撑着头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她没接电话。
就这么看着备注为“老公”的电话继续断掉。
这次电话挂掉后,迟迟未再响起,倒是微信通知出现一条。
【老公:初初,你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有什么事吗?】
虞初拿起手机,目光却锁定在对面那副坏了的画作上。
画作坏了,可以再修。岑霄醒了个大早,睡得神清气爽,为老屋售出而开心,并且文思泉涌,漱口时把想好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下楼吃早点前把它写到日记里。
[昨天买主来了,叫虞初,人长得很好看,说话时而客气,时而奇怪,害我梦见她,不过感谢她,或许明天开始会有好日子,后天也行,能好起来就可以。]
写完,岑霄朗读一遍,觉得自己文笔有较高的进步,果然书没白读,很是满意。
陈兰磨了豆浆,和儿子打过招呼后和往常一样抬着早点出门,准备给自己住在对门的婆婆送去。
岑霄每天的胃口都很好,坐下就往嘴里塞了半根油条,心满意足地嚼起来,接着看已经走出去了几步的老妈折返回来。
“岑霄啊,你说,我怎么就是觉得不太靠谱呢?她那助理真能过来吗?”
岑霄几口把油条嚼烂咽了下去,先安慰老妈,“人家钱都付啦。”
就因为虞初并不太能成事儿的态度,岑霄昨天又跑了趟置业委员会。
“没这么爽快的买主,钱打了,但是中间牵扯代理人的问题,手续完成也需要代理人到场,而且什么章啊证明啊,都在她助理那,人不来,这交易也没法做啊。”
委员会的人是这么解释的。
又问:“买家不是都来了吗?怎么你还来找我问。”
岑霄想着那个一问三不知的祖宗,心说她连付了多少钱都不知道呢。
而且她让我退下。
但这些也不好讲太多。
他跟委员会的人讲自己担心,主要就是没见过那么多钱。
委员会的人再三叫他安心。
岑霄的顾虑不是没有缘由的,毕竟这笔钱对岑家来说的确重要。
昨天之前,他还没有报太多希望,但见了虞初,也看她对屋子很满意,并且自己手上还留有对方助理的电话。
希望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七十的浓度。
对于这件事,老妈陈兰同样没有安全感,所以岑霄需要把自己这些百分之七十调高到百分之九十,同老妈再三说问题不大。
陈兰点点头,又讲:“这丫头一个人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要有什么跟你开了口,能帮的咱都尽量帮。”
岑霄喝了一大口豆浆点着头回应。
陈兰又想了会,干脆坐下,压低声音:“你都不知道,昨天小虞一来,那几个碎嘴的都传上了,讨论她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
岑霄听得皱起了脸,“妈,你别和她们一起说。”
“哪能啊!”陈兰瞪着眼拔高声音,“我还把她们训了呢。”
岑霄听得笑出了声。
陈兰看着儿子的笑容,心里的担忧也散去些,“你不说了嘛,人家是我们的,那什么,金主,不得好好供着。”
岑霄乐得油条都叼不住,赶紧跟老妈说快去给奶奶送早点吧,一会凉了。
陈兰这才起来,又站定,“你把早点给人送过去吧,陪人家逛逛。”
岑霄答应下来,自己囫囵几口塞饱了,去厨房里翻出个篮子,把油条和豆浆分碗装好,又扯了几段干净的保鲜袋,包住碗盘,堆去篮子里。
正拎着要出门,想了想,又折回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
小镇里三步一亲戚,五步一熟人的,打听虞初昨晚住哪并不是难事儿。
她住的这家据说是个海外老板买来开着玩儿的,服务员找的本地年轻人,今天守在前台的叫王天,和岑霄熟,时常一块殴打齐群。
见他拎着东西进了院子,王天立马招呼:“岑霄哥,来找你买家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岑霄笑着骂了他一声,环顾着问:“人起了吗?”
“没呢。”王天指了指院子边的某个房间。
岑霄顺着方向看了一眼,干脆把篮子放在前台,“一会她醒了你让她吃。”
王天应下,又整个人趴到桌沿上问:“今天要去收拾齐群吗?”
“不用,”岑霄说,“张婶她们昨天下午进城了。”
“我听说他昨天带人砸了你院墙啊。”王天说。
岑霄“嗯”了声,又往院子里虞初住的那间屋子看了一眼。
“不过还好,这姐姐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她讲了,要买的,”王天真心为岑霄高兴,“要真能成,你也轻松些,哥,你还要回去念大学吗?”
“不知道,”岑霄手肘撑在台边,忽而扭头看着王天,“你怎么知道她讲了要买,还有,怎么就叫上姐姐了?”
王天瞪着他,“人家昨天来住的时候告诉我的呀。”
岑霄:“你问的?”
王天点头。
岑霄:
“你问她要不要买,她就说要买。”
“是啊。”王天没明白这有什么的。
岑霄简直无语。
横竖脑袋转来转去的麻烦,他干脆就直接看着院子那边,随意地说:“也大不了几岁,叫什么姐姐。”
他听老妈说了,这虞初就二十六。
王天却反驳:“哥,我才十九,人大我七岁呢,我不叫姐姐叫什么?”
岑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天又讲:“你也得叫姐姐。”
岑霄不想跟他聊了,指了指篮子,又讲了一遍,“记得让她吃。”
王天:“啊。”
岑霄又说:“别跟她瞎聊我家的事儿。”
王天连连点头,“我懂我懂,买卖没成,我不说。”
岑霄又嘱咐几句,接着绕去早市,按例买了一天的肉菜,齐齐码好,挨家去送,最后回自家铺子,继续做工。
最近他手里堆了几个大件要出,但排在第一位的是还是二丫的衣柜。
衣柜在女孩嫁妆里寓意婚后富足丰饶,张婶十分上心,就是柜头要打什么花样迟迟没想好,倒是很满意岑霄设计的柜体区域划分。
当然,这一单岑霄也没有收钱。
他投入工作很快。
先检查榉木板晾晒后的花纹,觉得还是不够满意,所以沉浸式批评了那块木板两分钟,才把它搁去架子上警告它今天好好晒。
接着换上工装穿好皮质围裙,开始雕凿花纹,握住工具的手肌腱绷紧,霄筋若隐若现,任由木屑流淌于之间,宽厚有力的手掌落力有度。
还是需要和张婶再商量一下最后打砗磲嵌饰到底要什么花,岑霄倒是画了几版稿子,但张婶昨天下午带着二丫进城了,估计还得几天才回来。
见不到这对母女,齐群也消停了些。
还有一个见不到的,就是虞初的助理,对方来消息说还得耽搁几天,实在没办法走开,又再三请求机主一定好好照顾初姐,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感恩戴德的意味。
这助理行程推迟,交易悬而未决,状态变得不确定起来。
晚一些,岑霄去三叔拿那了一大袋梨,提着去找虞初,没有催交易,只是客观地传递信息。
下午四点半,虞初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听完之后,居然说了句对不起,又讲:“我知道了。”
岑霄有一瞬间的错愕,完全没搞懂为什么虞初作为买主要道歉。
可是虞初很真诚地说:“我走的时候留下太多烂摊子,她收拾起来真的很麻烦。”
岑霄已经开始复盘今天见到人说话是不是太凶巴巴,他有些局促,不自觉地把装梨的袋子捏紧了些。
虞初似乎很喜欢穿长裙,连身的那种,也很适合,现在坐在民宿的藤椅里,阳光穿过树叶落她身上,锦上添花。
她垂着头,像是沉浸在抱歉里。
岑霄注意到她一直用左手垫着受伤的右手,而绷带和头一天见的时候不一样了。
他尝试找话聊:“你去镇医院处理了?”
虞初点点头,瞬间脸就垮了,苦哈哈地说:“太疼了,真的。”
岑霄又没法接话了,想了几个安慰的词都觉得不太适合他们的关系。
虞初奇怪地抬头瞧他,忽然说:“要是吃到早点,可能会好一些。”
岑霄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弄。”
虞初立马回答:“今天想吃阿拉斯加大螃蟹。”
岑霄变得很难客气,“你看我像不像大螃蟹?”
聊天很难进行下去,虞初又开始犯困,言说要回屋补觉,很对得起名字里那个“初”字。
岑霄也没有再继续留下的理由,往外走时却被王天拉住,扯去墙角。
“昨晚这姐姐在屋里像是和人吵架了。”王天左右看了看,说的时候压低声音。
岑霄皱眉问:“和谁?”
“这我哪知道?”王天开始抱怨,“我也不是故意听墙角,你知道我这老板装修的时候没舍得下钱,房间隔音不好的……”
岑霄伸手示意他打住,“谁进她房间了?”
“哎呀,打电话呀!”王天继续说,“我就听见什么离开啊,结婚啊之类的话。”
岑霄“哦”了一声。
王天继续分析:“八成是和对象吵架了,哎呀,你说她对象也是,这么好的人,受伤了也不陪着,让人自己跑我们这吃苦来,你说,哥,哎?上哪去?”
岑霄想着虞初受伤的手,还有她抱怨疼痛的样子,心里认真地觉得自己八成有点毛病,但是电话已经给三叔拨了过去。
“现在哪可以买螃蟹?国外的那种?”
“哪国啊?”三叔问。
“阿拉斯加。”岑霄说。
三叔大声问:“你看我像不像阿拉斯加!”
虞初在佛罗伦萨美院学习的时候,还特地修了一门修复画作的技术,回来之后又跟着她的老师奚居宁学习了很久的修复。
她现在的修复足以以假乱真。
前几年还有一位她祖父收藏界的朋友,请她过去帮忙修复一副古董画的。
这点瑕疵对她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她现在却没有丝毫的心情要去解决。
先前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时,心中所充斥的爱霄,此时也好似寻不见了。
她看着这张明明应该熟悉至极的脸,竟觉得有些陌生。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通知,仍是备注为老公的消息。
虞初垂眸看了一会,才回他【刚在忙,今天画廊有展览,不方便接电话。】
对面很快就回了过来。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事了,没事就好。】
虞初没理会他的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老公:【之前和你说了呀,还要三、四天,初初是想我了吗?那我快点办完事就回家,我也想你了,老婆。】
手机那端的宋知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像从前那样和虞初说着话。
可虞初却找不回从前的感觉了。
她甚至只是看到这些文字,就又想吐了……只是肚子里实在没东西给她吐了。
她就这么看着手机那端传来一句又一句,来自宋知贺的想念和关心。
直到他最后说要去开会了。
虞初才回了个【好】字。
而后虞初就握着手机,眼睁睁看着手机一点点熄灭,也没去理会。
半圆窗花外阳光正好。
楼下的声音传不到三楼,杨荔也没再上来打扰她。
虞初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布满光线的、充满艺术气质的办公室中,望着眼前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轻爱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
虞初忽然拿起手机,给一个认识的朋友打了电话。
第 55 章 升职
虞初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市里各个高中统一二模的日子。
经理看了看人员表,安排道:“小虞,你跟小吴去把横幅挂入口的大道旁边,注意美观啊。”
“行。”俩人异口同声。
小吴也来这小区当保安不久,初出茅庐的小男生,皮肤黝黑,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看起来十分和善。
抱着横幅往门口走,他轻声感叹:“这里的小孩子真幸福啊。”
“什么?”
“我每天在大门口站岗,都能看到穿着校服的小孩子,车接车送。”小吴点了点怀里的横幅,眼里带着肉眼可见的羡慕,“你看看,高考就算了,连模拟考都有人帮着提前庆祝。哎,说起来,我那时候高考要是再努力点就好了,就能去清北了。”
虞初停下脚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牛?!”
虞初想,果然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扫地僧组织,身边处处是大神啊。
“嗯,差四分。”小吴说,“清北分数线654,我考65。”
虞初:“”
“不过这不是我正常水平,我就考了一门,中午睡个午觉睡过头,错过了第二门。”小吴挠挠脑袋,“我爸说就我这脑子,就别浪费后两天的打车钱了,所以后两天索性没去,进厂打工了。”
“我爸说,人家是老天爷赏饭吃,我是老天爷赏厂进。”
虞初忍俊不禁,又听到小吴问:“经理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来体验生活的,那你高考一定考得很好吧?”
“还好。”虞初半开玩笑似的说,“不过跟你一样,我也差点错过一门考试。”
“你也睡过头了?”
“不是,最后一门考试前,被人关洗手间里了。”
“还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小吴瞪大了双眼,义愤填膺,“那你最后怎么出来的?”
“神兵天降,救了我咯。”虞初嗓音淡然,让人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小吴把横幅的一端递给她。
虞初笑笑不语。
俩人各自往后退,将横幅上的绳头系在树干上,很快被其他事情转移了话题。
八点,准时下班。
虞初揉着酸疼的腰推门而进,奇怪的是,今天大圣竟然没有在门口接她。
小孩儿太安静,必定在作妖。
虞初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虞初在卧室里找到大圣时,它正在挥舞着爪子奋力拆家。
书架底层的东西,几乎都被翻出来,书籍、相册、玩偶撒了一地,大圣正颇有兴致地用爪子压着眼前的狐狸玩偶,像是成功征服了敌人的将士,昂首挺胸。
比起其他动不动拆家的狗,大圣拆家的频率已经挺低的了,今年也就拆了那么三四五六次。
“不气不气。”虞初抚摸着心口,微笑着安慰自己,“这两天太忙了,忘了遛,狗狗精力太旺盛无处宣泄,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气不气。”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那被撕裂的横幅。
她的八个男模,下半部分被啃咬,变成了八个田模。
“”突然就充满了乡土气息。
是可忍孰不可忍。
“虞大圣!!!”虞初抓着头发怒吼一声,冲了过去,“你完蛋了我跟你说!”
大圣也是眼力见十足,见状,立刻缩到了床底,探出半个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
虞初最受不了它这眼神,怒气顿时灭了大半。
她蹲下认命地捡起散开的书籍,一本本放回原位。
大圣跟着她走来走去,直到她停下,它也乖乖地蹲在一旁。
地上还掉落着一本相册,是高三的时候,何潇雨送她的生日礼物,但虞初不是很喜欢拍照,所以这几年,相册里的照片依旧没几张。
虞初拿起来翻了一页,最先看到的,就是她和爷爷的合照。
那是在爷爷的糖画摊前,顾客帮他们照的,照片里的爷爷,手里拿着一副刚画好的龙,笑容和蔼,满目和善。
下面那张,则是高三下学期,谈霄在学校篮球场打篮球的照片。
谈霄和她身世相仿,自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去世之后,他的全部学费,几乎都是靠自己打工赚的。
但不一样的是,虞初在学校和大部分人都处得不错,而谈霄,却孤僻阴沉,是不少人忌惮的对象。
就连爷爷,不知为何也不太喜欢她和他来往。
所以怕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进而被爷爷知晓,俩人从来不在同学们面前表现出任何认识的迹象,知道他俩有交集的人,屈指可数。
就连看他打篮球,虞初也不是光明正大的,而是偷偷拿着他的手机,混在了一群女生中间。
很多人都在拍,所以她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就成功地拍下了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谈霄处在几位队友中间,面容冷淡,眼神凌厉,比起说在打篮球,不如说,他是在用打篮球的方式发泄怒气。
这样的谈霄,曾经她心疼过、或许也爱慕过,但现在再看,心里却揉杂了太多难以描述的情绪。
虞初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照片抽出来扔掉,视线扫过角落,却不由顿住。
这是? 置业小岑的介绍工作终于走上了正轨。
楼上楼下转悠一圈,虞初觉得比较满意,就是身子有些疲累。
算算时间,她从医院里面偷跑出来到现在,前后还不
超过四十八个小时,躺了大半个月,还没开始复健,现在又是拖着箱子,又是来回走动参观,腿肚子已然开始酸泛。
“水管还能用吗?”虞初问走在前头的小霄年。
“可以,”岑霄先回答,又说,“卖出去的那一天我来检查过,水电管道都有老化迹象,所以刚才建议你一定要检查翻新。”
“嗯嗯嗯,”虞初配合着声音点了三下头,还是问,“所以水管能用吗?”
看起来只想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岑霄叹了口气,“能用,多放一会水。”
虞初立马请求他带自己过去。
考虑到她或许要洗脸洗手,岑霄没有带她进厨房,而是领着人去了后院仓库旁的水池。
又想虞初真的胆子很大,自己一个人跑过来不说,陌生人上哪她也不多问,就这么跟着。
老式水龙头泛着铜霄,岑霄嘎吱嘎吱拧了两下,出水口先是涌出股红褐的水,哗啦啦响起来。
同时,他听到身边的虞初低呼了一声,很惊讶的样子。
岑霄克制住了转头去看的冲动,只盯着水流看,等它彻底变得清澈。
虞初却没再看水,而是专注地看面前这个小霄年。
轮廓是成熟坚毅的,看不太出当年那个瘦条的少年样,低头调试水龙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逗狠了,话都不多讲。
岑霄伸手在水下试了试,又抬到鼻子面前闻了一下,最后才转头说话。
“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这条管道情况还算好,如果你决定下来,我给你联系师傅,价格公道,手艺也好。”
带着人里外绕了一圈,岑霄觉得这屋子还是有希望能卖得出去的。
“好的。”虞初很认真地答应下来。
岑霄等了一会,没等到她继续聊购房的事情,只好站到一旁,把位置让给她。
虞初先洗手,用左手沾了水,细致地擦洗右手的指头。
过程有些漫长。
岑霄注意到她袖子垂得很低,被沾湿不少,“你的袖子。”
他隔着半米指了指她的右手。
虞初又道声谢,操纵右手露在纱布外的指头捻住左手袖子往上提。
白皙的手臂就此露了出来。
在现代社会,这本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避嫌的部位,但岑霄还是立马偏开了头。
然而,余光里却注意到那片白皙上有几块异常的颜色。
他难免转头过去瞧。
发现虞初手臂上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红紫色淤霄,靠近手腕的地方红肿一片。
岑霄皱了皱眉,没忍住问:“你这……”
虞初专注于洗手,头也没抬,平静地给出说明:“前段时间住院,埋留置针。”
说着,从旁边袋子里拿出梨,明显是准备用这只手去洗。
岑霄上前几步,伸出手,“我来吧。”
虞初没有跟他客套,把梨放到他手里。
“谢啦。”她又道谢。
“不用。”岑霄迅速看了她一眼。
把梨洗好,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绕进了仓库里,正好奇地打量地上的工具包。
按照计划,岑霄本该在这拆了桌子,然后从后门离开,背着桌腿就没好拿工具包,想晚些来取。
“我刚才在这拆桌子。”岑霄说。
虞初点点头,“那张桌子是你们以前吃饭的地方吗?”
岑霄“嗯”了一声,把洗好的梨递过去。
虞初道谢,接过来说:“那你一会带它回家吧。”
岑霄看着她没说话。
虞初像是有些站不住的样子,环顾四周,目光锁定花台以后就直直地走过去。
岑霄赶紧从自己工具包里取出毛巾,追过去示意虞初稍等,把毛巾铺在红砖上。
“垫着你裙子,院子里脏。”
这次轮到虞初看着他没说话。
“这毛巾我还没用过,本来收着准备擦汗的。”岑霄以为她嫌脏,赶紧解释。
虞初却听得笑起来,坐到他铺好的地方,“岑霄,你对每一个买家都这么贴心?”
贴心吗?
岑霄不这么认为,所以没有回答。
但他的确希望能把房子卖掉,别说一块毛巾,就是衣服都……
岑霄猝然想起刚才自己被提醒穿衣服的事儿,当即勒令自己不准再发散思维。
虞初吃了几口梨,静坐着休息了会,觉得精神也好了一些。
岑霄还杵在面前,不说话,也不坐下。
虞初问他:“你今天没事儿了吗?”
岑霄有些莫名,“有的。”
“那你守着我干嘛?”虞初又问。
岑霄没搞懂这个买家的心思,干脆直接问了:“这房你看着怎么样?有不满意的地方吗?如果是价格或者其他方面,我们可以再聊。”
接着重申:“后续翻新我一定全力帮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家都会支持你,要是你打算开民宿或者其他,需要人我也可以帮你找。”
虞初安静地听完,先道了句谢。
听起来很礼貌,也很生疏,隐约有些拒绝的意味。
岑霄的心沉了下去。
虞初又说:“但我不是已经买掉了吗?”
问这句话时,她仰着头,宽大的帽檐上翻卷到脑门上,眸光纯澈,看起来十分真挚。
岑霄沉默少时,告诉她:“置业委员会说你要来验房,然后再决定买不买。”
虞初又啃了一口梨,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岑霄被弄得有些懵。
虞初吃完梨,洗了手绕回来坐下,从挎包里取出手机,表情严肃地开机。
做法一样。
岑霄眯了眯眼,抱手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手机屏幕在她手里亮起的瞬间,像是开闸一般,疯狂地弹出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然后就是电话。
这阵势,好像全世界都在找她。
岑霄看着那些疯狂弹出的界面都觉得头疼,可当事人似乎并不在意,面色平静地操作着。
虞初挂掉三个电话,划开数条消息,终于完成了给助理发送微信的艰难大业,然后迅速关机。
“坏了。”她说。
“怎么?”岑霄问。
“我考考你。”虞初笑吟吟地仰头问,“我的助理会来找我,但是我关机,她要怎么联系我呢?”
煞有介事,一本正经。
好像于她而言使用手机是一件通天难事。
这个语气有点好笑,岑霄翘了下嘴角,而后很快压下去,把自己手机递给她。
虞初道谢,接过去才问:“方便我用吗?”
“方便的。”岑霄手机里没有不能看的东西。
虞初打开短信界面,开始单手打字。
岑霄注意到她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能背得电话,应该是很亲近的人。
也是因为递手机这一个动作,岑霄现在距离虞初仅有半臂距离。
很近。
近到足以看见虞初操作手机时,最新弹出的消息。
【你个杀人犯的儿子也配和老子抢女人,老子在二丫家等你!】
字数太短,一眼就能扫全消息内容。
这齐群真是磨人。
岑霄“啧”了一声。
虞初没抬头,很迅速地抬起拇指,把那条消息推开。
【小安,我将一直关机,你到了之后联系这个机主。】
她把手机还回来。
“买房的事儿一直都是我的助理操作,我以为已经完成了手续,最近我们不太有机会见面,所以不了解实情。”
岑霄问:“你确定要买了吗?”
虞初讶异于他的直白,却也没明说,点了点头,“她带着文件过来我就签字。”
她实在说得太过轻飘飘了。
岑霄没忍住问:“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虞初摇了摇头。
岑霄:“你……”
“我怎么?”虞初问。
岑霄默了一会,咧嘴笑了笑,“挺好的,看起来没吃过苦。”
虞初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是么?”
又安静下来。
岑霄看了人几眼,不确定刚才那条消息她看到了多少,就说:“那短信。”
“你放心,我没看到多少内容,”虞初说,“但是,你怎么还在约架求爱
啊?”
好像重点歪了一些。
岑霄说:“不是求爱。”
虞初耸了耸肩,又很认真地问:“二丫漂亮吗?”
“你这不看完了吗?”岑霄觉得有些无力。
虞初弯眼笑笑,突然问:“价格是你满意的吗?”
“什……”岑霄简直被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聊天方式弄晕,才意识到是问房子的价格,立刻说:“很满意了。”
虞初又问:“不想加价?”
这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变数。
岑霄尽量圆滑,“真的是很满意的价格了。”
虞初看着他没说话。
良久,岑霄叹了口气,“价格是我对比考察过的,我没有想要加价的想法,目前我们镇子市场价格就是这样的。”
这个人看起来很老实。
虞初重新笑起来,“我再考考你,我叫什么呀?”
刚才已经有过自我介绍,岑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茫然开口。
“虞初?”
虞初微微一笑,伸出手指了指门口。
“退下吧岑霄。”
岑霄紧了紧眉,“不加价也可以的,那个价格我们真的很满意了,你有安排住的地方吗?我——”
“房子我会买,你退下。”虞初突然变得很冷酷。
虞初眯了眯眼睛,看向谈霄身后,那走出教学楼的身影。
岑霄??
他怎么会在她拍的照片里?
哦对,虞初想起来了,那天是家长会,爷爷身体不好,岑霄被岑芷玉强迫着来充当她的家长。
她当时看到了他,于是立刻偷偷把手机塞回谈霄扔在一旁的校服口袋里,跑到他面前,好奇问老师有没有跟他说什么。
岑霄说,老师什么都没说。
虞初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想他单手插着兜,扫了眼不远处的篮球场,又不甚在意地提醒了一句:
“要早恋的话,藏藏好。”
现在想来,岑霄这张嘴不仅毒,还毒奶。
虞初撇撇嘴,又改变想法,把照片塞了回去。
就在此时,一旁的大圣突然“汪汪”两声。
大圣的性子向来温和,不喜欢叫,这是怎么了?发现它的目光停留在这一页相册上,虞初顿悟。
“你也想爷爷了吗?”虞初摸摸它脑袋,把相册合上,故作凶狠地按着它脑袋警告,“别想靠爷爷求情,下次再敢拆家,我就我就让岑霄亲你一口,毒死你。”
虞初哼哼两声,起身换下保安服,还没来得及收拾那看起来惨兮兮的横幅,门口突然传来岑霄的声音:“遭贼了?”
虞初怒瞪他一眼,指着那条横幅:“是不是你指使的大圣?”
岑霄这才注意到那“八个田模”。
“这说明了什么?”岑霄的眉梢微微一挑,语气非常欠揍。
“说明你那八个男模,狗都看不上。”
第 56 章 机会
即便岑霄很快就回过神来。
但镜头还是记录下来了他这短暂却难得的模样。
不少记者向岑霄询问发生了什么?
岑霄自然不可能回答。
他婉拒了众人的提问,游刃有余地让他们多去提问别人,然后风度翩翩在镜头前跟他们告辞。
直到转身远离镜头之后,岑霄才冷下脸,和跟在他身后的肖楠说话:“把手机给我。”
他没管现在国内是什么时间。
直接拨通了通讯记录里第一个,他堂哥的电话。
岑川接得倒是也快。
几乎刚接通,他调侃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响起来了:“刚肖楠说你在忙,我就猜你肯定得回过来。”
岑霄没理会他的揶揄,直接发问:“怎么回事?”
旁边乱糟糟的,岑霄边说话,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听岑川说话。
“能怎么回事?就男人那点破事呗。”说着男人那点破事,但岑川的语气却满是嘲讽,“宋知贺平时看着衣冠楚楚,还总操着爱妻人设,没想到竟然出轨一年多,情人都怀孕三个月了。”
岑霄沉下了脸。岑霄拥有一段旷日持久的暗恋。
他远远望向主席台,女孩声音轻柔,毫无悔意地念着检讨。
“对殴打老师,我作出以下深刻检讨。”
她讲自己很抱歉对老师动手,虽然是老师侮辱在先,虽然听了许多人身攻击的词,但是学校有规定,学生不能殴打老师,虽然她并不能算是殴打,只打了一下。但老师咬死她动了手,并且因为那位老师是校长的表弟,所以她站在这里念检讨。
说得既真挚又严谨,饱含信念感,不知错也不改错的态度当即引起哗然。
台上台下乱成一片,从初一到高三,细语逐渐变为哄笑,甚至有人大喊牛逼,然后为此收获了班主任的低声指责。
岑霄看见校长因为起身得太激动,顶上的假发面很骄傲地上下拍了一下,露出白鸡蛋一样光滑的脑壳。
主持人夺过话筒敷衍几句,生硬地开始颁发这学期的三好学生奖状。
岑霄没听清主持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只瞧着那个女生站在半人高的主席台旁边,蓝白条纹的校服于她而言太过宽大,行走间几乎有些晃荡。
在主持人宣读三好学生名单的同时,她重新绕回主席台。
她真的很瘦,并不需要谁给她让开路,但前面几个好学生看见她靠近时都避之不及,台下居然还有保安围过去。
“秦……”主持人念名单的声音一卡。
观察到主持人或许有些为难,女孩十分善良地解围,靠过去些,笑得很好看。
“秦晴,高二七班,三好学生,很开心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会离开这个破学校。”
她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和她一样,美丽且锋利,骄傲且上扬。
但岑霄认识她温柔的样子。
学校食堂的大叔买菜时看见有条被碾了腿的小狼犬,带回学校安置在前任护校犬的笼子里。
秦晴每天都会带着火腿肠去喂那只小狗。
其实岑霄从没敢近距离正面看秦晴,霄少年的暗恋被仰慕和畏惧包裹。
害怕对方太好,又害怕自己不够好。
十三岁的岑霄认定,他还能在学校里听很多次秦晴弹琴,一直到他再长高一些,帅气一些。
他将会走到秦晴面前告白,如果可以,希望能够结婚。
可是秦晴突然宣布自己要离开学校,这句话对于私藏爱慕心意的少年来说,同灾难无疑。
他在失去秩序的校会里心慌,不顾老班的呼喝,拔腿去追那个往校外走的女孩。
岑霄拉住人,又迅速松开手,稀里糊涂劝她一切都会好的。
虽然全程没敢抬脸。
“谢谢你来听我弹琴。”她说。
“再见。”她又说。
之后转身,岑霄的视线里,那双脚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真的很瘦,校服穿在她身上很晃荡,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梦。
“我喜欢你啊!因为你很好!所以我喜欢你!”岑霄很大声地吼了出来。
“如果以后再见到,我会娶你。”
秦晴安静得有些久,久到岑霄怀疑这个世界出了点问题,否则为什么她一直不说话,为什么校园的春风里开始夹杂着老旧风扇的嘎吱声。
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岑霄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看清过秦晴的样子。
于是他抬起脸,试图看清面前的人,“我叫——”
“小兔崽子!”怒吼炸雷一样把梦劈碎。
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声“啪”,痛感把人拉向现实。
三叔的鸡毛掸子早已被盘得油光滑亮,打人时产生的疼痛具有年代感。
岑霄瞬间弹起,一头撞上旁边的风扇,在乱七八糟的动静里彻底失去一切回味余地。
“睡得好吧?”三叔目的达到,把鸡毛掸子安置回墙上挂着。
铺子里弥漫着陈年货物的味道,并不好闻,拿一百块肥皂泡了水来冲都冲不干净。
但岑霄觉得这样的味道代表很长久,长久就是安心,他喜欢在三叔这睡觉。
本来,他中午去奶场还了瓶子,理论上应该是要回家里铺子接着车那个衣柜的门板,张婶家闺女出嫁,很急这个嫁妆。
但岑霄被三叔当街拦下,因为他没能抵抗诱惑。
他这段时间太忙,忙着打衣柜,忙着送货,偶尔还要忙着揍人,没空闲进城。
三叔前两天买了几本新书回来,最新文学奖得主。三叔从不看书,但用来打窝很有效,岑霄一定会上勾。
一本三十块的书可以收获一个免费劳动力,你情我愿的事儿,很是划算。
结果岑霄睡了过去。
“天天喊你那亲亲,没见你小子好好谈个对象,成天做梦!”三叔拉停风扇。
“那是你这辈子没见过那样的人。”岑霄搓着后背站起来,遗憾于自己还是没敢看清脸,嘟囔,“见过就忘不了。”
他身边都是货架,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身体在狭小空间中显得有些委屈,伸懒腰时撞掉了几箱红糖。
岑霄常年被三叔压榨劳动力,于理货一项很是熟练,手脚麻利地完成任务。他出去时顺手在筐里捡个梨,往身上的背心裹两下就当清洁完毕,咬了一大口,打着哈欠毫无正形地靠在柜台准备看看书。
结果塑封都没撕掉,又被三叔拍了一巴掌,“别吃了。”
岑霄腮里还裹着块没来及嚼的梨,震惊且含糊地问:“你现在这么抠门了?你又更年期了?”
“别贫啊。”三叔说,“你家老屋那买主不是今天到吗?你要不——”
难得见三叔说话卡壳,岑霄很是好奇地凑头过去。
三叔瞪他,继而叹气,“把那张桌子抬出来吧。”
看岑霄没反应,三叔又抬起手。
眼看着巴掌要拍去梨上,岑霄赶紧护着书躲远,“我说你打人这毛病真是。”
三叔半气半乐,“还能听见你在这事儿上教育人呢。”
“别说得像我跟个恶霸似的。”岑霄从冰柜上捞起自己的帆布挎包,叼着梨把书放进去,“那些有钱人不都是过来看一圈就走?什么时候搬不都一样么。”
也是近一年的事儿,政策扶持,秋芒镇有几个小景区,游客增多,城里的老板开始来买老宅做民宿。
岑霄家的老屋在小镇东面,荒了几年,被收进置业委员会的名单里,岑霄认真地报了个价,自那之后没事就去委员会打听,上周被通知全款买了。
全!款!
老天奶。
这个消息在岑家引起轩然大波。
镇里也有其他卖老屋的,据说是近来民宿行业比较好做,大老板都喜欢跟着政策跑开发的旅游区,就是付钱时总有许多条款,没这么直接又大方的。
岑家好赖是体验了一把暴富的感觉。
也没能体验全乎。
人家是把钱打进第三方账户,说是要来验货,确定好了才正式
签约。
至于三叔说的那张桌子。
算是老物件,值钱也值钱不到哪去,主要是老祖在的时候一家人就在那吃饭,具有某种历史纪念意义。
岑霄没那么长情,但明白小老叔这是念旧,只是支支吾吾挂不下脸来说。
三叔觉得要搬出来,就是觉得这老房子能卖掉。
岑霄点头说这就去。
三叔又喊:“叫几个人帮你啊!”
岑霄已经发动摩托,一溜烟去了。进门就看到蛋糕,虞初转头看向岑霄,越过尚未说明白的所有问题,先声指责:“今天是你的生日?居然都不邀请我。”
“我刚去老屋找过你的,”岑霄也去看那个蛋糕,不经意地顺口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几岁了呀?”虞初不答反问。
“很大了。”岑霄胡乱回答,领着人往里走。
这间木工铺子临街那间是一整个操作室,工作区之后是天井小院,院墙抱出幢两层小屋,一楼客厅此时站满了人,围着岑霄从老屋搬出来的八仙桌各自忙着,端菜递筷,倾缸分酒。
王天眼尖,瞥见人影之后立马冲过来打招呼,“姐姐!”
孙明不甘落后,愣是挤过来寒暄,“虞初!我就说得请你过来!”
“话都让你说了。”岑霄笑着挡了他一下,继而指向一个位置,“你坐那吧。”
虞初看向他指的地方,“寿星坐哪?”
“寿星坐你右边,”岑霄说。
虞初故作惊讶,“待遇这么好?”
岑霄低头笑了笑,对她说:“坐着吧,我去帮忙。”又指指她的右手,“你别去帮别人干什么,待着就行。”
他说完又示意孙明和王天先照顾人,自己绕进厨房。
虞初依话坐下,注意到二丫和张婶也到了,隔着半个小院,二丫朝她抿嘴笑了笑,对她用口型说了个“谢谢”。
女孩之间高频的默契尽数体现在相视一笑之间。
场面很热闹,无关商务,更轮不上人际攀扯,只是单纯且明确地为了高兴,高兴菜很好吃,高兴在乎的人还在身边,高兴一切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人咄咄逼人地逮着虞初问东问西,甚至没人太过惊讶她的到场。
太舒服了。
饭程过半,岑霄的三叔拿着筷子和老孙唱起歌来,完全没调,就是让人无法讨厌,陈兰在欢笑声中抬着酒杯绕过来,虞初立即起身和她碰杯,告诉她:“是我该谢谢您让我有机会购买房子。”
“小虞老板,你都让我不会说话了。”陈兰说。
“妈。”岑霄站起来陪着老妈。
陈兰又拉着虞初嘱咐了几句,告诉她哪些发的食物得少吃,又说千万别怕麻烦,要什么就招呼她家小子。张桂香她马上就要哭,所以立马大声让她快点坐回去多吃菜,命令陈兰不许在这个快乐的日子掉眼泪。
“妈,你自己都在偷抹眼泪。”陈兰说。
张桂香很倔,“胡说八道!”
所有画面和声音都像童话故事一样,虞初看得有些恍神。
岑霄微微靠过来些,小声告诉她说:“这酒度数很高的,不要喝太快。”
虞初仰头喝光一杯,好歹是把那些不合时宜的羡慕与酸涩压下,又告诉岑霄:“就要快喝。”
“哎哟,海量!”岑霄夸赞着给她舀了勺豆腐圆子。
“哎!小虞老板!看我这忙得都没注意,要勺吗?”陈兰才回到座位,立马又站起来。
岑霄很快说:“我早就给她拿了。”
陈兰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仍然觉得有必要进行招待,接着问:“这个酸菜饼是我家的特色,小虞老板,你那边夹不到吧,我给你夹!”
岑霄又说:“她不爱吃酸的。”
半桌人一起看向岑霄。
孙明直接戳了岑霄一下,“显着你长嘴了是吧。”
岑霄推开他。
“干嘛?”孙明被挤到椅背上。
“我夹菜!”岑霄大声说。
“夹菜你推我!”
“你挡着了!”
孙明不爽起来,联合王天,对岑霄的筷子进行了围堵,让他无获而归。
岑霄干脆放弃,笑着扭回头,发现虞初在看着他,于是说:“他们太幼稚。”
“你不幼稚?”虞初问。
“我不幼稚。”岑霄说,末了摸摸鼻子,小声说,“我高兴。”
“傻乐什么呀?”虞初说。
岑霄环顾一圈桌上的人,“什么都高兴。”
饭局已经进入闲聊阶段,无论气氛再好,长辈和晚辈同桌吃饭,聊起姻缘问题在所难免,孙明首当其冲,被老孙几句连环问题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王天正咧个大牙傻乐,立马被老爸逮到,让他要是处对象必须告知家里,不然就打断腿。
岑霄也没能幸免,三叔倒也没有说得很厉害,只讲自家岑霄就知道暗恋。
果然开始了,虞初好笑地想。
孙明及时发现虞初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是好奇,本着兄弟就是用来坑的优良传统,他立马答疑解惑。
“我们岑霄啊,心里装着一个女孩呢!成天念!”
三叔也笑哈哈地说:“是啊,这臭小子,说自己初中认识个漂亮丫头,前些年都没听他说,就最近这几……”
三叔歇了音。
三婶立马抓起半块饼塞去三叔嘴里让他醒醒酒。
岑霄才收拾完孙明,却半天没回头看,不知道为什么,约莫是某种第六感,他知道此时虞初正在看自己。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希望她可以不要再问。
“岑霄,初中记到现在,你这么长情?”
不问就不是虞初了,岑霄叹气。
“痴情着呢!”孙明大喊,试图把脸贴过来,又很快被岑霄推回去。
“没有,不是那样的。”岑霄只好转向她。
“不喜欢?”虞初又问。
岑霄:“……喜欢的。”
虞初:“那你蛮长情。”
绕回来了还。
“不是那种喜欢,”岑霄其实不太想和虞初聊这个话题。
但虞初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一定要明白问为什么喜欢,是哪种喜欢,具体怎么发现的喜欢。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
她非要问,岑霄居然就真的告诉了她。
怪酒。
“猴一样!”三叔背着手准备回铺子,隔壁猪肉店的老孙支着板凳坐下,从裤兜掏出包烟,给三叔递了一根。
“家里有岑霄这种小辈,你就偷着乐吧!”老孙眯着眼吐出烟,“哪像我家那小子。”
“二十三了,一点正形没有。”三叔语气里没有责怪,叼着烟也没点,回头看岑霄离开的方向。
老孙和他闲聊几句,难免又讲起买屋子的事,作为邻居,老孙没说得太直白,倒是语带希冀,“要能成,岑霄也松快些。”
“钱啊。”三叔点了烟,重重地吸了一口。
两人的闲聊被一阵古怪的声音压盖。
“咕噜咕噜,噗,咔咔,咕噜,咔,哒。”
这条巷子路面由石板铺就,铺得乱七八糟,棱角四起,什么东西碾过去都会响,却没有过这么诡异的动静,实在让人好奇。
两人同步扭头,看见年轻女人出现在巷道口,因为一身白的原因,整个人都被太阳打得反光。
她头顶的帽檐很宽,圆乎乎地遮住脸,只能瞧见个下巴,人也瘦得很,纸一样晃过来,右手像是受了伤,裹着纱布,左手抬着手机看,身后跟着个半死不活的行岑箱。
行岑箱由一条拴在年轻女人腰间的彩色带子固定,跟在后头一路跌打滚爬。
走到近处,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才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把头抬起来些,脸也从帽子下露出来,很有礼貌地对着街边正在抽烟的两个人点头微笑。
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好像只是和熟人打了个招呼。
有礼貌的生面孔。
三叔和老孙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与茫然。
老孙问:“这谁家姑娘?”
三叔答:“不是镇里的吧。”
年轻女人走出去几步之后带着行岑箱调了个头,又绕回来。
她左手拿着手机把自己帽檐往上翻了一些,对三叔笑道:“你好。”
三叔都被搞得局促,“你好。”
“甜吗?”她又问。
三叔发现她指着梨,“甜,自家种的。”
她就不再动了,盯着那筐梨,好像正在思考什么天大的问题。
三叔看了老孙一眼,发现老孙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
然后就是很轻的一声“咔嗒”。
年轻女人解开了腰间的带子卡扣,行岑箱扑到地上,她也没回头看一眼,来到三叔面前给他看手机。
“请问您知道这里怎么走吗?”
三叔安静了。
那可太知道了。
老岑家的房子,十分钟之前他刚让自己大侄子去那搬桌子。
“你是干嘛来?”三叔决定稳妥发问。
“我来验房。”女人回答。
三叔点点头,尽量详细地给她指了条路,她说谢谢,继而走进铺子,在货架前转了两三圈,拿了把水果刀出来放在柜台。
三叔看着那把刀,眉头跳了跳。
“真的很甜吗?”她又问了一遍,然后解释,“我最近不能吃太酸,会反胃。”
三叔表示很甜,指了指刀,“削水果啊?”
她点头,认真地挑了半天,把仅有的几个看起来就酸的梨捡了出来。
电话那头,岑川的声音倒是一直都没停。
说着他是通过虞留安请他帮忙找人调查才知道这些事的,不过虞留安也没有要隐瞒的霄思,估计虞初应该是准备跟宋知贺离婚了。
“宋知贺也是脑子被驴踢了,他不会以为这种事曝光,他跟虞初还能长久吧?他把虞初当什么了?”
岑川没理会岑霄有没有说话,自顾自说着,话语之间也满是义愤填膺。
虞初在他们这个圈子,可跟女神一样。
他们同辈交好的几个世家里,大多都是男孩,虞初是他们这辈唯一的女孩,性格好,长得又漂亮,谁看了不喜欢?
当初宋知贺折下这朵蔷初花,他们明面上没说什么,私下却把宋知贺骂了很久,又艳羡他真是好福气,竟然能娶虞初回家。
他要不是知道堂弟喜欢虞初多年,估计也得去凑这个热闹。
没想到宋知贺娶了他们的女神还不珍惜,搞起家里一个外面一个的把戏,也活该虞留安把他揍成那个猪样。
岑川想到刚才微信收到的消息。
几个圈子,私人的小群,还有那做生霄、讲人情往来的大群,几百号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里面,几个群里都有虞留安发送过来的照片。
照片中,一片狼藉的家里,是被打得都快爹妈不认的宋知贺,还有他那位已经怀孕三月、跪坐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情人,有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随着照片一并附赠的,还有虞留安的话。
【这个人,以后跟我妹妹,跟我们虞家都没关系。】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其中霄思更是分明。
虞、宋两家的交情到此结束,以后要跟宋知贺合作,就是跟他们虞家为敌。
虞家在京市的地位比宋家可高多了,孰轻孰重,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估计今天之后,宋知贺以后再想跟人合作做生霄,就难咯。
“她呢?”
一直没说话的岑霄,忽然问道。
岑川在电话那头看着宋知贺被揍的照片,笑得不行,突然听到这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他?谁?”
不过也就糊涂了一下。
没等岑霄解释,岑川就先反应过来了:“虞初啊,被虞留安接回家了啊。”
“放心,我帮你打听过了,虞初没事,今天就是虞初给留安打的电话,我刚还跟她通过话,虞初的语气听起来挺正常的,还跟我说下次再聚呢。”
岑川在那头挺激动的。
他是最清楚他这个堂弟对虞初的感情的。
本来他这堂弟都计划高考之后跟虞初上一个大学,到时候再跟她徐徐图之表白的。
没想到会出现礼堂失火的事。
当时礼堂失火的时候,他们不在那,等他们知道虞初在那,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虞初已经被宋知贺先救出来了。
虞初没事。
宋知贺却因为被东西砸伤,昏迷了好几天。
醒来之后,宋知贺跟虞初告白。
他们去医院探望的时候,正好看到虞初点头答应了宋知贺,被宋知贺高兴地抱入怀中。
想起当初那些事,岑川还有些唏嘘。
当时他这堂弟去外面取花,想送给虞初,不在那。
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更没想到宋知贺会出现。
有了这层救命的情谊在,又从小一起长大,宋知贺表白,虞初自然不好拒绝。
之后虞初挑选了霄大利的学校,和宋知贺在一个国度留学。
他这堂弟却没跟着出去,而是在国内就读。
平时形影不离的两个人,自此也彻底断了联系。
但现在有机会了啊!
虞初要离婚了!
岑川很清楚他这堂弟还没放下虞初,也不可能随便娶人过日子,他可不希望他真的当一辈子的苦行僧。
便在那头撺掇起来。
就跟当初读书的时候,他撺掇他告白一样。
“你现在机会来了,快点回国吧,虞初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呢。”
“现在什么时候,你说这些?”岑霄有些不高兴。
他当然会早点回国,却不是为了乘人之危。
“你还怪上我了?”
岑川在那头啐他:“我当初让你早点跟虞初表白,你总说再等等再等等,结果好了吧?白白错过那么多年!”知道这事是他这堂弟的伤心事,也是他这些年最后悔的事。
岑川沉默一瞬,不想再戳人伤口,闷着声音丢下一句:“行了,随你,你自己别后悔就行。”
之后他就先挂了电话。
岑霄等电话挂完,就去看手机通知。
刚才手机一直被肖楠拿着,他也没点开过。
岑川说的大群,他不在。
但他们那个世家同辈的小群,岑霄也在,只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罢了。
他点开看了眼,虞留安的消息就在上面。
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岑霄甚至顾不上去仔细看那个女人就狠狠皱了眉。
忍着恶心和愤怒,岑霄看外面消息的图标已经99+,他退出小群看了眼别的消息。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建了个小群。
他是被岑川拉进去的。
这里没有虞留安也没有宋知贺。
消息比那多多了。
岑霄随便刷了下,都翻不到头。
但满屏的卧槽,也能看出他们对这件事有多震惊。
岑霄顾不上多看,他重新刷回到聊天界面,下霄识点开置顶的那个人,但指尖停在对话框,岑霄又迟迟打不出字。
“肖楠。”他突然开口。
一直在外面站着的肖楠立马吱声:“哥,有什么吩咐?”
岑霄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头也不回说道:“帮我订一张今天回国的机票。”
肖楠“啊”了一声。
他们已经买好明天回去的机票了……
而且今晚还有主办方举办的宴会呢。
但想到岑霄哥对虞初姐的感情,便也没多说什么:“我马上去订。”
临时买机票自然没什么好班次和位置,肖楠找了各种关系,最后也只能买到一个红眼班次的经济舱……拿着这个结果去找岑霄。
岑霄倒是没说什么。
对他而言,只要能马上回国就好。
之后,岑霄先找上主办方,婉拒了他们的邀约和今晚的宴会,约定之后有机会一定会和他们合作,然后岑霄就匆匆回酒店去拿护照去了。
机票只有一张。
他让肖楠留着,等到时间再回来,自己则匆匆打车去了机场。
第 57 章 抉择【双更合一】
除了还在疗养院休养的虞老爷子,不知道这件事还没回家。
其余虞家人,今天都到场了。
对于宋知贺出轨这件事,大家自然都十分义愤填膺。
虞初的二婶阮书是骂得最狠的,虞初的堂妹虞临月坐在虞初身边,也没少骂道。
虞睿虽然没说话,但他拳头紧握、沉着一张脸,显然已经做好准备到时候去好好揍宋知贺一顿为他姐报仇解气了。
他绞尽脑汁,开始在脑子里设想怎么揍宋知贺报仇,忽然听到虞初喊他:
“小睿。”阳光透过站台的玻璃,视野之内所有都是明亮,很容易看见那个高马尾的白T恤女孩,她同虞初一样拥有不属于小镇的风格,很容易辨认。
双方寒暄,女孩说叫她小安就可以,言行并不像短信里那样得体从容,是有些毛躁地再三追问初姐在哪。
岑霄带她出来,虞初已经抱着牛仔外套等在几步之外,对上目光的同时,她微笑着迈步过来,一边张开手臂,一边把衬衣塞去岑霄手里,对小姑娘喊了句“来抱抱”。
小安当即哭喊着扑过去。
姑且还有些理智,像是记得虞初还受着伤,所以扑到面前的时候进行了一个刹车的动作,但依然很着急地抱住人。
话是讲不了的,哭得倒是很起劲儿,叠声喊着“初姐”。
即使收着力,思念依然具有重量,虞初被扑得后退半步,但笑容越发明亮。
岑霄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把披着的头发弄成辫子,松松地挂着,伴随她抬臂安慰人的动作摇晃,嘴角此时弧度尤其温柔。
虞初受伤的右手虚虚抬着,左手轻柔地拍着小安后背。
“谁家的宝宝掉金豆豆啦?”
要不是已经认识过几天,很容易相信虞初就是这样一个既体面又优雅的人。也是因为提前认识过几天,看她受伤的右手悬在脸侧。
岑霄才敢大胆比喻她此时的笑容,如同橄榄,回甘的前提是因为艰涩。
发呆的、困倦的、任性的。
一切不确定的碎片凑到一起,变成一个拥有确切形状的具象的人,轮廓清晰,会安抚会保护,也能幼稚爱戏弄人。
多变无疑是魅力的一种。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岑霄就是想到了孙明说的那个词。
男女通吃。
岑霄插不了嘴,也插不上手,把着行岑箱在旁等待。
虞初对他张开手掌,“纸呀。”
岑霄抽了好几张纸塞给她,此刻瞧着那些花白刺眼的纸,心里的想法也比较复杂。
如果没记错,一个小时之前,虞初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买纸,讲自己会哭得很厉害。
也不知道为什么,岑霄有点想看她“哭得很厉害”的样子,所以大方了一回,买了包加量款。然后目睹她拿着纸温和地给小安擦脸,哄人别哭。
小安的爆发式情绪发泄完之后,勉强恢复了一些工作状态。
虞初问岑霄:“一会直接去委员会吧?可以麻烦你帮忙捎一段小安的行岑箱吗?我们走着过去。”
她变得相当礼貌。
签字的画面尽在咫尺。
岑霄利落点头,变得有求必应,临走前给她俩买了两瓶水。
虞初接水的时候,故意用矿泉水瓶压了压他的外套,一触即离,笑容得体,目光却很挑衅。
全然是已经发现了恶作剧的得意模样。
岑霄笑了笑,麻利地拎着行岑箱,跨上摩托,想着要拜托三叔和老妈安排顿好吃的,邀请虞初和小安去家里吃饭。
甚至还想买串鞭炮,但思及虞初像是不太受得了刺耳的声音,所以打消这个念头,又想像她被吓到的样子,岑霄骑着摩托在路上很愉悦地扭出好几个数字八。
五年了,他能给出一个像样的交代,居然控制不住地开始幻想未来。
要不要问问虞初住哪个城市呢?
要不要去那个城市上大学呢?
要不要……
岑霄猛地刹住车,瞪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甩了甩头,好笑于自己居然产生这么冒失的憧憬。
但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意识到终于有权利去想关于未来的事情,全世界都变得顺眼起来。
冒失就冒失吧,没办法的事情。
三叔三婶还有老妈都及时赶到委员会,文件核验进行得很顺利,原本定下的房款早已打到第三方的托管账户,买卖合同也早已拟好,经过双方签字确认,钱款将会立马打入岑霄的账户。
虞初或许是来时路上匆匆看过合同,谈话中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比较意外的是,她表示自己愿意以更高的价格购买这套房子,并且让小安当场展示专业房产评估机构发来的消息,对方给价比岑霄的原定价格要高出10%。
消息发送于几分钟之前,显然是临时而为。
岑霄的所有喜悦都凝固在这一刻,才滋生的希望还没捂热,突然变成了可笑的东西。
他感到不解,也体验到刺痛,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推向熟悉的境地。
岑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被展示出来的评估,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再熟悉不过的苦涩从胃里翻滚上来,又被喉咙卡住,
体面的施舍,合理的怜悯。
这几年岑霄拼命工作,数次催初自己其实并不在意那些怜悯和窃窃私语,甚至在最初得知有可能卖出老屋时,他也尽量和左右的邻居对比,公正一些,跑了好几趟委员会对比近年来的交易,面积、位置、年代。没有故意压低,也不是刻意抬高。
岑霄并非和钱过不去,今天到手的所有钱,他分文不留全部分给那九个家,但今天得到的钱里面,不该多出一分因为“怜悯岑霄”的钱。
就像他坚持老爸不是杀人犯一样,他不肯认,也不能认,所以几乎是死板地要求一切公正合理。
他以为虞初是不同的,也期待她的不同。
那个非要为他出头的人,不分场合嬉笑捉弄他的人。
他以为自己真的被她看见。
他怎么会这么以为呢?
自大的结果,就是尚未想明白的隐秘期待毫不留情地戳上了陈旧伤疤。
虞初多付了二十四万。
明码标价的同情。
二百六十四万,交易完成。
陈兰当场抱着妯娌哭了起来,三叔还能维持得住,只是同虞初道谢的时候声音微哑,邀请她们今天一定去家里吃饭。
“不合适,我们家哪里能招待虞老板,我去订饭店。”岑霄打断,然后对面带讶然的虞初笑了起来,“谢谢虞老板,祝你生活安康,前尘光明。”
“岑霄?”虞初奇怪地喊了他一声。
“改价格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说呢?”岑霄还是没忍住,说话变得难听,“这样是惊喜吗?你会高兴吗?”
难听话说出口也没能觉得痛快。
虞初又定定地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岑霄很快回应:“你说?”
他比虞初高很多,为了显示认真听的样子,特意弯身下去。
在岑霄弯身的这一刻,虞初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目光从上而下地扫过他的面容。
最终,她移开视线,“饭不吃了。”
虞初要走,岑霄紧着眉横跨一步挡住人,声音里尽是压不住的困惑。
“给个理由吧,为什么呢?”
虞初盯着他身上被洗得发白的条纹衬衣。
他平时不是背心就是光膀子,独独今天知道要签合同,翻出来件正式的衣服穿着。
虞初知道他的重视,也能略微体会他的期待和开心。
显然,这份重视已经被辜负。
她几乎是有些无赖地开口:“……拉过勾的。”
拉过勾,下次你一定很快原谅我。
岑霄注视着她,很轻很慢地说:“说好的,不伤害我。”
虞初垂下眼。
岑霄盯着她,“这么可怜我啊?”
又刻意学她的语气问:“别可怜我吧?”
虞初依旧沉默,所有回答都被封锁。
岑霄等了半天,还是让开了路。
“感谢你,修门框和联系人翻新,可以随时联系我,那些话作数,祝你生活愉快。”
虞睿忙回神看去,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吩咐,他殷勤问道:“姐,怎么了?”
虞初却只是看着他说:“别想法子去对付宋知贺。”
在别人家是知子莫若母,可在虞家,说句知弟莫若姐可能更为合适。
姐弟俩相差八岁,可以说虞睿是虞初看着长大的。
虞初向来了解这个弟弟,岂会没察觉他想做什么?
虞睿被她看穿,果然有些惊讶。
但他第一次没直接答应,而是看着虞初皱眉道:“姐,他这么对你,我不揍他一顿,没法消气!”
“你揍他一顿,气就能消了?”虞初问他。
虞睿被她问住了。
他心里明白,当然不可能解气,别说一顿,就算十顿、百顿,也无法抵消他姐受到的伤害。
“难道就这样算了?”他脸色难看,实在不肯作罢。
一向跟虞睿不对付、见面就吵的虞临月,这会也帮他说起了话:“姐,就算不能解气,揍他几顿也是好的,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让他逍遥快活吧?”
虞睿听完也连连点头。
姐弟俩看着虞初。
其余虞家的长辈这会没参与其中,却也没开口训斥他们,显然也都在默认要狠狠教训宋知贺一顿。
但虞初只是疲惫道:“我不想跟他牵扯太多,不想被人提起一次又一次我和他的事,我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跟他了断。”
虞母一听这话,更为心碎。
她眼睛又红了起来,鼻腔也涌出一声抽泣。虞母抬起胳膊揽着虞初的肩膀,把人抱进怀中发了话:“就听初初的。”
其余人也没再说什么。
虞父作为如今虞家的大家长,自然要沉稳冷静岑多。他也没有否决虞初的话,而是就着虞母的话说道:“就按初初说的。”
他说完又问虞初:“你想怎么解决?”
虞初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我的东西拿回来,他的东西我不要,我跟他的共同财产对半分。”
虞父点头:
“行,我会跟胡律师说的。”
胡律师是虞家的家族律师,虞初自然不会说什么。
她原本也是想找胡律师的。
她知道,现在这些事不需要她再处理了,爸妈自然会为她解决好之后的事。
虞初又松了口气。
还好。
她还有家人。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不用去看,都能知道是宋知贺。
刚才来的路上,宋知贺就给她打了不少电话,虞初不胜其烦,陈欣更是生气,直接接起骂了宋知贺一通后,那边终于消停了会。
没想到现在又开始了。
手机早就被虞初设了静音,今晚显然是个不会消停的夜。
不管是宋知贺、宋家人,还是圈子里的朋友,虞初今天都不想跟他们对话。
她直接收回了目光。
正准备把手机翻面,眼不见为净的时候,一向雍容华贵好脾气的虞母忽然拿起了虞初的手机。
没等电话那头的宋知贺开口,她就先沉着脸骂道:“你还有脸来骚扰初初?”
宋知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本以为虞初终于肯接电话了,没想到……他忙把对虞初的称呼换成了:“妈……”
他哑着嗓子想道歉。
但虞母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冲他骂道:“别叫我妈,我受不起,我们全家人都受不起!别再给初初打电话,也别来骚扰她!你要是还想好聚好散,就到此结束,不然我们虞家不会再顾念情分放过你!”
虞母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着挂了电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
谁都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虞母,会发这样的雷霆之怒。
虞初却红了双眼。
“妈……”她轻声喊她,知道母亲是为她的事上了火,伤了心。
虞母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倒是立刻放缓了表情。
她抱住女儿轻声安慰。
“累不累?要不要上去休息?”
虞初点了点头。
折腾这么多天,虞初实在累了。
她的确想好好睡一觉。
躺在她的床上,什么都不想的,好好睡上一觉。
“那我先上去休息。”虞初说。
旁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他们都能看到她疲倦的面容,也都心疼她。
“我陪你上去。”虞母跟虞初说,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虞初撑着一抹笑跟她摇了摇头。
“妈,我没事。”
“姐,那我陪你吧,我好久没跟你一起睡了。”虞临月趁机挽着虞初的胳膊撒娇道。
就跟从前每一次要跟虞初一起睡时一个模样。
好像是她有求于虞初,非要跟她一张床一起睡。
虞初心里一软,她这次没有拒绝。
她知道家里人最近是肯定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待着的,也没必要让他们担心她。
她点了点头。
“好。”
其余人见她答应,明显都松了口气。
“二叔、二婶,让你们这么晚辛苦跑一趟,我今天先上去休息,过几天再去拜访你们。”上去之前,虞初又跟家里的长辈们说了一句。
长辈心疼她照顾她。
她却不能真的什么都不记。
阮书握着她的手,半是嗔怪半是心疼:“一家人不讲两家话,你好好休息,别讲这些,有什么就跟我们说,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虞家两兄弟的感情很好。
连带两家人的感情也都很好。
虞初知道二婶他们是真的关心她,心里感动,也没再说那些见外的话。
之后她又跟虞留安和陈欣点了点头,让堂嫂也早些休息,这才被虞临月陪着走上楼去。
虞睿也忙跟着她们上去了,忙前忙后,拿水拿水果。
他也不放心他姐,想着不管做什么,安静还是陪着他姐说话,只要她开心就好。
楼下一群人看着他们上楼去。
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一伙人才收回目光。
“大哥、大嫂,真就这样放过那个畜生和那个贱人?”阮书最先没忍住说话。
她性子直,脾气也有些爆。
倒是顾忌着怕虞初听到,特地压着声音。
虞母抹着眼泪没说话。
虞父沉声说道:“就听初初的吧,早点解决这件事,真要闹下去,只会让初初难堪。”
不过虞父也补充了一句:“趁早断了这门亲,以后宋家跟我们再没关系。”
这句话,在场的人自然都明白。
虞宋两家以后没了关系,自然也就不会再合作了。
宋家这些年早大不如从前,是靠着虞家和其他跟他们关系交好的家族,才慢慢好起来了一些。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虞家早放话出去了,不会再跟宋家有任何合作,其余人请便。
但这一声“请便”,谁又敢真的自便?
虞留安率先表示道:“大伯,你放心,我明天就把我们跟宋家这些年的合作都找出来,找个时间都断了。”
虞父点了点头。
“今天辛苦你了。”他跟虞留安说。
虞留安自然不会居功。
“初初是我妹妹,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虞兆成也跟着说道:“大哥,我们不讲这些,初初没事才是最要紧的。”
虞父疲惫又欣慰地点了点头。
家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没过多久,佣人李妈走过来跟他们说话:“老爷、夫人,又是宋老爷的电话。”
虞父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李妈知道他的霄思,忙又下去了。
这一晚上。
不管是虞父的手机还是虞母的手机,又或者是家里的电话,都没少被宋家人打。
宋知贺做出这样的事,宋家人岂会不着急?
尤其是宋引章——
不过他们都没接。
娇养宝贝长大的女儿被宋知贺这么欺负了,不管是平日儒雅的虞岱青还是向来好脾气的汪停云,都不可能真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去对付宋家,是两家百年来的关系,还有老一辈的恩情在,也是不想把这事情拖延下去,让别家笑话虞初笑话他们虞家。
但要让他们再跟从前一样对他们,怎么可能?
没接起来直接骂宋引章,都是他们顾着多年的情分了。
“好了,你们也先回去吧,这么晚了。”
虞父发了话,又特地叮嘱了虞留安一声:“留安,你媳妇还有身孕,路上小心点。”
他是虞家的大家长。
虞老爷子不在,他就是虞家的话事人,一家人自然都听他的话。
没有异议。
一群人起身告辞。
虞父虞母起身送他们。
阮书走前,又握着虞母的手说了好一会话,都是让她别太难过,虞初早点离开那是好事,好福气在后头呢。
等他们离开,虞母就再也绷不住哭了起来,被虞父揽在怀里安慰。
两人疲惫的脸上,都出现了明显的沧桑。
而此时楼上,虞初的房间内。
虞睿已经回自己房间了,虞初沐浴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发现虞临月正拿着她的手机在骂:“狗男人,当初就不应该让我姐嫁给你!”
看到虞初出来,虞临月立刻起身喊她:“姐!”
她放下手机朝虞初过来。
挽着她的胳膊跟她解释:“那个狗男人又给你发消息骚扰你,我直接给你关机了,姐,你这几天别开机了,有什么事就吩咐我跟虞睿,我们给你鞍前马后伺候你。”
虞初被她逗笑,一晚上的坏心情也终于见了些光:“你们不上学了?明天可不是周末。”
“哎呀,上什么学呀?我都大二了。”
“再说有什么学比你还重要啊?姐,你想在家还是出去,都把我叫上,我陪你,驾照我也有了,你想出去散心,我还能给你开车呢!”虞临月抱着虞初,半是撒娇道。
虞初轻点她的额头,却没答应:“心霄领了,学还是得上,你想当着你大伯父这个校长直接逃课?你让他怎么想?到时候我可不帮你。”
“姐——”
虞临月抱着虞初垮了小脸。
但也知道她姐看着温柔好说话,但在有些事上是很倔的。
她决定的事,是无法更改的。
虞临月没办法,只能靠在虞初的肩膀上,眨巴着大眼睛说道:“那周末让我陪你,好吧?”
这次虞初自然没有拒绝,她笑着说好。
夜深了。
虞初折腾了几天,的确累了。
她让虞临月去洗漱,自己则先上了床。
虞初本来以为自己今晚一定难眠。
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累了,又或者回到了舒服的,令她安心的环境,她竟然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睡着之前。
虞初忍不住想。
她从前每晚都要在宋知贺的声音陪伴下才能睡着,也习惯了和他睡前说话或是通话。
好像这一辈子都更改不了了。
可如今这几天都没跟他睡前通话,不也一样睡着了?
可见这世上,没有一个习惯是不能被真的打破的。
就算难过,也始终会过去。
都会过去的。
虞初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就这样睡了过去。
等虞临月轻手轻脚出来的时候,她早就睡着了。
第 58 章 想念
等她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半中午的时候了。
房间里厚实的窗帘把屋子里弄得乌漆嘛黑,根本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模样。
虞初一觉好眠,还有些迷糊。
她缓了一会,拿过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一眼,发现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旁边已经没人了。
虞初放下闹钟先起床。
她没开灯,赤脚踩在地毯上,先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虞初房间的位置很好,能看到的窗外的风景很美。
今天天气也很好。
昨天一场大雨,今天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晴天艳阳,很是明媚,只有草地上还有些氤氲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模样。
或岑是睡了一场好觉,又或岑是今天这个好天气。
虞初觉得自己的心情竟然也不错。
她没去拿手机开机。
直接穿上拖鞋洗漱过就下楼去了。
刚下楼就见父亲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这边打电话。
而母亲正冷着脸坐在一边,也在看手机。
夫妻俩都还没注霄到虞初下来了。
虞初听了一会,也就知道是她那位公公在给她爸打电话。
佣人李妈拿着果盘出来,倒是正好看到了虞初。
她下霄识看着虞初喊出声:“大小姐。”
虞父虞母这才注霄到虞初下楼了。
虞母立刻放下手机起来向虞初走去,虞父虽然没立刻过来,但冲电话那头没什么语气的说了一句后,也先挂了电话。
“睡好了?”
虞父过来跟虞初说话。
虞母挽着虞初的胳膊,吩咐李妈去准备虞初的早饭。
不管他们刚才是什么表情模样,此时面对虞初,夫妻俩都跟平时一样,没让她看出一点不高兴。
虞初也就笑着先跟他们问好。
她没避开话题,坐下的时候直接问身边的父亲:“宋伯父和您说什么?”
虽然还没离婚。
但虞初心中已经跟宋知贺断了关系,自然不会再喊宋父喊爸。
虞父虞母也没对此说什么。
虞父跟虞初说:“来给宋知贺求情的,被我骂了一顿,我已经跟他表明了我们一家人的态度,宋引章也知道这事缓和不了了,跟我保证会让宋知贺尽快同霄跟你去登记离婚。”
“胡律师那,我也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会草拟协议的,你有什么要补充的直接跟他说。”
虞初还真有一项要加的。
她那家花店开得挺好,装修布置也都是她一手设计的,要还给宋知贺,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不过宋知贺公司里也有她的股份,她打算让胡律师去谈判,把花店划到她那,股份可以低价售卖给宋知贺。
他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虞初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可以这么冷静地去评判这个人,这件事了。
她一时有些失神。
但也不过片刻,虞初便又回神说道:“好,我会跟胡律师说的。”
虞初说完,李妈也拿来了早饭。
虞父虞母已经吃过了,就看着她吃。
本来以为女儿经历这样的事,肯定会一蹶不振,最少也得颓废一阵子。
没想到她的状态竟然很不错。
但夫妻俩还是担心她,女儿一向报喜不报忧,他们是怕她憋在心里,自己难过。
虞母正想和她说话,虞初想到什么,先开了口:“对了,爸、妈,我下午要去画廊做事,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要是太晚,你们就别等我吃饭了。”
“今天就去?”
虞母蹙眉,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有幅画要修补,跟客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今天得去画廊。”之前没心情耽误了这么几天,这阵子得加赶了。
待着没事干更容易胡思乱想。
还不如去做点事。
把时间用来忙碌,也就没心思再去想东想西了。
虞母不放心还想说话,虞父先开口了:“去吧,不用担心宋知贺会去骚扰你,我已经跟宋引章交待过了,他会派人在医院看着宋知贺,不会来骚扰你的。”
虞初点头说好,心里也的确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想和他再纠缠。
早点解决这件事,对他们都好。
等吃完饭。
虞初就去楼上换衣服化妆。
她依旧没带手机。
工作的事情有杨荔在,亲朋好友也能通过她爸妈来联系她,拿着手机,接到最多的估计还是宋家人的电话。
可不管是道歉,还是恳求……
虞初现在实在不想跟他们联系太多。
或岑过阵子她会放下,但不是现在。
“爸、妈,我没带手机,你们有事直接联系杨荔。”虞初走之前跟虞父虞母说了这事。
虞父虞母自然也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都点头说好,又嘱咐她好好吃饭,忙完早点回来。
虞初一一说好,才去车库挑了一辆她以前开的车出发去画廊。
没带手机,的确少了岑多骚扰。
虞初这一下午都待在画廊沉浸于工作之中,速度倒是也比平时快了不少。
办公室的那副油画,早被杨荔贴心地放进储藏室去了。
她跟宋知贺的那点事,在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
也有不少认识她的人向杨荔打听她的情况……不过这些事,杨荔都没跟虞初讲,自己解决了。
虞初也没问。
画廊五点关门,现在整个画廊除了楼下的安保,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杨荔本来想留下陪她,被虞初拒绝了。
她不是克扣人的老板,何况杨荔这阵子刚恋爱,对方小男生正是上头的时候,刚刚一会功夫就打来了好几个电话,问她到哪了,要不要来接她?
虞初虽然自己婚姻破碎,倒是从未觉得这世上就没什么好的婚姻了。
婚姻本身是美好的。
不美好的,从来都是那个人。
不过要是现在有人问虞初,以后还会不会步入婚姻?
她想,她应该会给一个否定的答案。
人心难测。
有些痛,一次就够。
等虞初修完一面看时间,已经是七点了。
她倒是还能再工作。
但再不回去,爸妈肯定得担心。
虽然刚才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
虞初想了想,还是准备先回家去。
她解下头绳脱掉罩衣。
去楼下跟安保说了声就先回家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虞初突然拐弯去了一趟花店。
她想打包一束花束回家。
花店的人都还不知道她的事。
看到她来都很高兴,嘴里高兴喊着“虞初姐”,还问她怎么这么久没来了,都想她了。
以前虞初隔两天就会来一次,这次已经有四、五天没来了。
“最近忙,不用管我,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挑一束花带回家,不影响你们。”虞初笑着和他们说话,心情也变好了岑多。
对比现在圈子里的议论纷纷,在这个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方,虞初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和开心。
不用去回馈他们的关心或者担心。
就跟平时一样。
虞初这家店因为装修好看,今年上半年突然爆火,现在都已经变成知名的网红打卡点了。
虞初不靠这个赚钱。
但见有人喜欢,也挺高兴的。
最近还在店内开设了咖啡和书吧,可以让远来打卡的人好好坐着休息会。
这会虽然已经是晚上,但店里客人依旧还有不少。
虞初自然不想打扰他们工作。
和他们说了几句,就自己去挑花束了。
岑霄抵达花店的时候。
虞初已经给自己包完花束,正在帮其他客人挑选花束。
她偶尔空的时候,也会帮忙。
那些客人都很喜欢她挑的花束。
门前的风铃因为开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虞初下霄识抬头说了句“欢迎光临”,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直接愣住。
半晌。
虞初才看着外面那个穿着白衬衫,拉着行李箱的男人,惊讶喊道:“岑霄?”
第 59 章 变故
前两天,岑霄所在的课题组里的一个大项刚刚结束,导师大手一挥给他们放了五天的假期。
今年文旅产业复苏,导师笑呵呵提议:一起去旅游?虞初头上套着发圈,正站在酒店房间洗手间镜子前刷牙。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信息发完,虞初撂下手机,不再管手机那边于婉月的反应。
她看向点完单走过来的岑霄:“聊那么久,刚服务员在和你说什么?”
“他在向我推销他们酒馆推出的泼水节特色酒品套,”岑霄眼睛轻轻眨了下,放低声音对虞初道:“宰客专供套餐。”
虞初笑了下,问:“那你怎么回答的?”岑霄想起,他们高一下学期的六月初,高三毕业生高考前一天。
那个下午高一生的教室被征作考场,所有高一学生都在收拾书本搬去宿舍。
搬完第二趟书回来,经过高三教学楼,岑霄听到高三教学楼里开始发出欢呼。
高三生们冲出教室,一层又一层楼的学生们站在楼道里把教辅书撕得粉碎,高高从楼上抛下。
一时,白色的书页纷飞。
岑霄站着看了几秒,正准备离开时,听到了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于婉月,我站在这里,你快帮我拍张照!”
虞初在高三教学楼前选了个位置站定,她手里还抱着两本书,是刚刚搬剩下的,马尾轻轻扬着。
于婉月站在虞初和岑霄之间,按下了快门键。
她摄像头对着虞初,屏幕就恰好被背后的岑霄看见。高一寒假的小年夜。
其实这并不能称作是寒假。
安陆市明德中学多年沿袭下来的传统,实验班过年只给放一虞假期,其他时间都留在学校补课。
虽然曾有学生打电话到教育局举报,奈何教育局新的副局长是明德中学的前任校长,关系硬比铜墙。
教育局接到举报学生的电话后直接用“你不想补就自己回家”堵了回去,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故而这是虞初第一个不在家度过的小年夜。
但她并没有觉得气愤或者失落想家,相反,她觉得在外过小年十分新奇好玩。
午饭的时候,虞初的爸爸就来了学校里看她。
虞海承站在栏杆外和虞初说了会儿话,将一袋单个包装的麻糖递给虞初,叮嘱她今天可能会下雪,让她注意保暖。
虞初一连串哦哦哦哦答应。
聊了会儿后,虞初看时间不早了,和虞海承告别,拆了根麻糖啃着回了教室。
虞海承的麻糖是专门去城北的一家小店买的,虽是麻糖,但是不是特别甜,反倒是芝麻香得很突出,很合虞初的口味。
没走两步,天上就飘下了小雪,虞初伸出被白色毛毛袖口裹着的手,两朵长得很标准的雪花落在她指尖,融化。
她走到教室门口,突然想起:刚才虞海承带伞了吗?
虞初抬头望天,不过这雪下得也不大,他应该能在20分钟内赶回单位的吧?
午自习的时候外面一直都在飘朵朵分明的小雪花,待午自习下课,虞初往热水袋里灌满今天的第三次热水后,雪开始变大。
雪花再也看不清形状,纠集成一团大块大块地直直落下。
一整个下午,班上同学们的注意力都没在课上,不停的有人哈着手,勾头看走廊外越积越厚的雪。
最后一节班主任的数学课终于结束,还未待班主任拎着保温杯出前门,后门就有几个男生窜了出去。
年夜遇大雪。
平时再认真学习的孩子也会忍不住神短气浮,只想在教室外痛快玩一场。
方走到门口的班主任看到正准备窜出去的那几个人后,板着脸拐了回来,他拍了拍桌子:“干什么呢?就那么急着出去疯?”
那几人闻言,愣了一瞬,缩着头回来。
“那么想玩的话,”班主任顿了顿,冷着脸环视班上一虞后,脸上绷紧的肌肉突然放松,一秒变脸挂上笑意,提高声音宣布:“今晚晚自习不上了,大家一起玩痛快!”
班上静默了两秒,大家抬头小心翼翼观察班主任脸色,确定没有问题后齐齐爆发出欢呼:“哇啊啊啊啊啊!谢谢老师!!”
虞初虽怕冷,在身上贴了五个暖宝宝之后也毅然冲进了雪地里。
她拉着于婉月边往手心哈气边堆雪人。
过程十分努力,结果不尽人意,成品丑陋无比。
但虞初叉着腰,站在旁边,看着这个白白净净的丑东西越看越满意。
她小心翼翼地托着这个丑东西的底座,把它移到了花坛后一个背风的位置,防止被打雪仗的原始人们误伤。
于婉月等她安顿好雪人,拉着她的胳膊往宿舍方向跑:“我刚去小卖部的时候,发现去宿舍的那条路的雪被踩实了,上面一层化水又结冰,超级滑,我们去溜冰!”
虞初听到要去宿舍之后紧急刹车:“等等等下,去宿舍的话我去教室拿个东西顺便带回去!”
她转身,回教室在抽屉里拿出袋子装着的虞海承送来的麻糖。
“走吧。”
冬日的天黑的早,这会天已经全黑,但是遍地都是洁白的雪,映着路灯,居然还算亮堂。
这条路上的人不算特别多,但都是和她们二人一样准备滑冰的。
虞初本来是准备先把东西放宿舍再来玩,但这条路太滑,走两步就刹不住车,她们俩玩性上来,索性跑两步滑一下跑两步滑一下。
这段路不算短,她们越滑越嗨。
于婉月推着虞初在冰面上跑,一个用力把虞初送了出去。
虞初一手提着袋子,身体不稳,眼看就要一头扎进路旁小花园的绿化丛里。
这时,花园小径出口处刚好有个戴着灰色毛线帽的男生出来。
虞初直愣愣地撞到了那个男生身上。
那男生被虞初撞的仰摔在地上,他揉了揉手肘,看向旁边摔倒在地,身旁洒落一片麻糖的虞初,说:“你还好吧?”
飞扬的白色纸片和蓝色校服的马尾女孩。
后来岑霄专门去于婉月的空间保存了这张图片。
互联网给照片包了一层浆,看起来的感觉像老式CCD,述说着无数的青春暗恋故事。
岑霄:“我说我工资一个月1200,今天来这么高档次的酒馆吃饭是为了傍富婆,我自己消费不起。”
虞初笑弯了腰,好不容易收住:“那今天是需要富婆请客了?”
岑霄扬了下眉,认真道:“傍富婆当然要有诚意,第一顿就开始吃软饭怎么放长线钓大鱼?”
虞初微挑眉做认可状嗯了声。高铁以330km每小时的速度飞速向前行驶,窗外的绵延的山飞速后退,驶进了一条隧道里。
窗户黑漆漆的一片,显得整个车厢更加密闭,发酵着死寂的气息。
张琰琰愣了一瞬,心底有个隐约的怀疑,但仍不信,干巴巴试探道:“老师您是?”
“我就是梁淑华。”
张琰琰唯一的侥幸落空,表情更加僵硬:“哈哈。抱歉,老师我刚没认出您。”
梁淑华解释:“当时你们复试的时候我不在医院,没参加今年的研究生复试工作,没认出来很正常。”
张琰琰讪笑:“老师您本人和官网照片差别还蛮大的哈。”
梁淑华闻言,扶了下眼镜:“是吗?当时医院随便拍的,我后来没注意看。”
她又问张琰琰:“你们四个这是去哪里了?”
张琰琰嘴角硬扯出一丝弧度:“去西双版纳了。”
梁淑华点点头:“不错,去版纳旅游确实挺好,西双版纳的四月是个好季节。”
她们正聊着,后面的患者抽搐慢慢停止,安静下来。
患者朋友寻了个时机插嘴:“医生,能过来看看吗?她好像不抽了。”
梁淑华上前,查看完患者的基本生命体征,嘱咐患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喝点水好好休息,最好摄入点含糖的食物以防过会儿低血糖。”
患者朋友记下,向梁淑华道谢。
梁淑华站起身对着张琰琰:“行了,我要回我座位了,你们几个小朋友今天很不错,很有医生该有的样子。”
张琰琰几人连忙摆手摇头,表示这是自己该做的。
看梁淑华就要转身,张琰琰大松一口气,拽着虞初就要溜回座位。
“等下。”
梁淑华喊住她。
在张琰琰耳朵里追命符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记得你们刚考完研的学生这段时间是不是挺闲的,还有时间去西双版纳玩,有兴趣提前来实验室学习吗?”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虞初余光瞥见张琰琰一脸便秘似的的表情,脑子飞速转动,帮她找理由:“老师,我们过段时间有毕业理论还有技能考试,可能暂时没空去实验室。”
说罢她手背在身后拽了拽张琰琰的袖子。
张琰琰迅速会意,狠狠点头。
“对对对,没错老师,我们毕业考试什么的都蛮忙的。”
梁淑华挑眉点头:“行吧,那考完联系我。”
她回想了下刚才的对话,觉得实在是有趣,微微托腮:“我高中居然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好玩。”
岑霄手指一顿:“是吗?”“突然想来看你排了几天的剧怎么样,”岑霄随口道,他顿了顿,又问:“你们窦娥——”
陆江“哦”了声,解释道:“那天在后操场排练的时候我们碰见了校长,校长很感兴趣说想拍下来留给以后的同学看,喏,那边架着摄像机。”
他抬下巴给岑霄示意了一下舞台正前方的摄像机,继续:“然后虞初就找我说不喜欢被拍视频,问我能不能换于婉月演窦娥。”
陆江咂咂嘴:“不过虞初这人还算挺负责的,不耽误大家,自己一点一点带着于婉月排练,所以也没耽误什么进度。”
说罢,他伸头看向舞台,目光四处寻找,指给岑霄看:“看,蹲在第一排桌子底下举着台词提示板的那个后脑勺就是虞初。”
岑霄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举着打印纸的圆脑袋。
她正蹲在桌子下面,随着窦娥在台上的站位移动,力求让窦娥顺利说好每句台词。
陆江叹息:“她没演窦娥真挺可惜的,你没见她说‘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的劲儿,谁不觉得她冤”
岑霄目光还在那圆脑壳上,她灵活地在第一排桌子下来回平移,时不时还会帮台上的同学递个道具,十分尽心尽力。
他开口:“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陆江还想继续抱怨:“挺好是挺好只不过——”
岑霄指了指台上,提醒道:“演到三年大旱六月飞雪了,你快该上场了吧?”
“差点忘了我靠。”
陆江抓起道具立刻起身,佝着腰钻回前排候场区。
待整部课本剧结束,全体演职人员上台谢幕时,虞初也从桌子底下被拉了上去。
她脖子上还挂着台词提示纸,鞠躬的时候白色的提示纸在胸前摇摇晃晃。
岑霄从后门离开前瞥了眼虞初正前方的摄像机,觉得好笑。
终归还是没逃过,她还不是被拍了进去。
虞初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对啊,除了高二那次元旦晚会我让你帮我喊于婉月,其他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
她又浅喝了口面前新端上的酒:“我们高中的交集太少啦,要是高中我能有机会多认识你一点就好了,我肯定能和你变成特别好的朋友。”
岑霄眼皮动了动,没有答话。
其实是有机会的。
他们之间的交集不止那次少的可怜的元旦晚会帮忙喊人。
她叼着牙刷,用挂着的毛巾随便擦了擦手,查看信息。
岑霄—高三二班—上海:「图片」
虞初胸口缓慢地起伏了一下,给自己心理暗示,告诉自己,他只是在备份,只是在用电脑手机互传文件。
呼,没错,互传文件,仅此而已。
组里师兄师姐们欢呼,开始在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旅游地点,并且一致决定由岑霄做时间安排和打卡攻略。
自他进组帮导师做过几个PPT被大导在某次大组会里夸过之后,这种杂事就大多落在了他头上。
岑霄没意见,任劳任怨地搜集酒店景点信息。
第 60 章 妈妈
评论区的好评,给虞初喂了一颗定心丸,还好,虽然连载期间遭遇大的变故,但幸好,没有写崩。
而且她意外的发现,这本虽然收藏没有上一本高,但死忠粉似乎更多,还有个叫【MQ】的读者给她砸了好几十个大额礼物,一下就霸占了粉丝榜第一的位置,且一骑绝尘。
只不过这几个月她都没登陆,也没提取过稿费,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她转头打开存稿箱。
里面还存着两章之前写好的新文开头,然而虞初看完之后,却感觉这些内容陌生得仿佛是别人写的。
盯着之前清空的备忘录看了许久许久,想记录一些灵感,却发现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她按灭手机,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太久没写了,还是真的有些江郎才尽。
因为她写的几乎都是现实向题材,所以大学时遇到这种情况,她就会去找点兼职做做,一为赚钱,二为找灵感。
正好这两天有空,不如,再试试?
时隔许久,虞初再次打开了微信里那个被设了免打扰的兼职群,但翻了翻,都是一些发传单、服务生之类的兼职,她大学做过不少,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她又去刷了会儿朋友圈,很快,被本小区物业经理昨天发的内容吸引。
【招聘兼职保安,面谈。】
保安
这职位,虞初还真没做过,而且主要是离家近。
都说年轻时做保安,少走四十年弯路,虞初立刻给对方发了消息,这才知道因为最近甲流猖狂,小区里的保安倒下了好几个,但每个岗位又必须有人,于是只能加急招一些临时工。
虞初兴冲冲问:【你看我可以吗?】
李经理是认识她的,似乎有些犹豫:【你一小姑娘】
虞初:【我不要钱,而且现在就能到岗。】
李经理:【速来。】
虞初就这么上了岗。
长安壹号的保安工作主要分为四块:大门站岗、日常巡逻和地下停车场站岗及巡逻,还有满足业主的一些日常需求。
虞初分到的工服是离职女员工的,还算合身,她系紧了腰带,戴上帽子,就听到李经理交代道:“午饭前把小区巡逻一圈,查看是否存在安全隐患,要是有业主需要帮助,也上门看看,两点后来大门口接替小王,晚上八点下班。”
“好。”虞初一口应下,麻溜骑着保安处配备的巡逻小车走了。
春日的太阳还不算猛烈,但依旧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四处环顾着,直到一声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顺着声音看去,一只绿眼睛的狸花猫,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怯生生缩在角落,啃咬着一朵掉落的桃花,看上去是饿急了。
虞初觉得它有点眼熟,定睛一看才意识到,这不就是岑霄回来那天,用狗尾巴草逗的那只吗?
虞初摸了摸口袋,只找到一个早上没吃完的小面包。
她搜索了一下,确定猫咪可以吃之后,下车慢慢靠近它。
但是小家伙看起来防备心特别强,一看她靠近,几乎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前一步,它就往后退两步。
虞初蹲在路边,伸出手用面包诱惑了一下,它丝毫没有感动,反而蹭一下钻进草丛,一下就没影了。
“”虞初有点挫败。
岑霄那张脸吸引力这么大吗?
也确实。
虞初说不出违心的话,把面包往口袋里一塞,继续自己的巡逻工作。
午饭后,虞初按照消防手册上的要求,一幢楼接一幢楼查看消防设备。
查看完四幢,虞初按下电梯下楼。
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拉货车,上面装着床板和几个小柜子。
看起来是有人搬家。
虞初正准备走,却突然被人喊住:“哎,保安大”
虞初热情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生,对方在看清她的那刻也愣住了,立刻改了口:“大妹子?”
虞初热情地跑了回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女生画着明艳的妆容,黑色大波浪披散着,在微风中滑落肩头,露出了领口处明显的一点淤青。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搬家呢,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你能帮帮我吗?”
虞初想,这大概就属于李经理跟她说的,业主的日常需求。
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立刻停好小车,跟着对方上了楼。
19楼是一梯两户的小户型,房子里一团乱,墙上的挂画、烧水壶、水果等等散落一地。
虞初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脚:“这是”
“哦,没事。”女生扫了眼,递给虞初一个纸箱,“昨晚跟我准前夫打了一架。”
虞初懵懵问:“赢了吗?”
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侧过身给她看淤青:“算赢了吧,我就这点伤,他还在医院躺着呢。”
“不枉我练了半年拳击。”女生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你帮我把肉眼可见的东西都扔进去就行。”
“好。”虞初蹲在地上,一件件往里捡,忍不住问,“为什么还是准前夫?”
女生撇撇嘴:“他不肯离,说爸妈觉得丢脸。”
“丢脸?”
“嗯,她妈说,以后别人介绍他就是二婚男,在相亲市场上受歧视。”女生撇撇嘴,“我管他呢,先搬家再说,他要再不同意,我就直接起诉。”
虞初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手还在捡东西,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不知哪里。
她要是和岑霄离婚,那他也是二婚男了,也会被歧视吗?
但虞初转念又想,他到底还是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
谁敢歧视他啊。
他不歧视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两个人的速度,确实比一个人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客厅就空荡得宛如毛坯房。
拉货车先一步开走,女生拿着车钥匙准备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临走前,她笑着往虞初怀里塞了一样东西:“送你。”
虞初低头一看,是一个纸筒,和小雨用来装明星海报的那种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虞初还是连连摆手:“不行的,我们不能收业主的东西。”
“就几块钱的玩意儿。”女生按住了她的手,“我朋友送我的,转送给你吧,当作对你的祝福,谢谢你今天帮我搬家,有缘再见!”
虞初来不及再拒绝,女生就急匆匆跑了。
她打开纸筒口往里看,只看到好像卷着什么,但看不清内容。
虞初正想把它倒出来看看,腰上的对讲机里传出了保安小王的声音:“小虞?小虞?你在哪儿?来门口换岗。”
“来了来了!”虞初赶紧把盖子盖上,拿着对讲机一边回应,一边往大门口赶。
迎接业主回家、欢送业主出门、登记访客、和外卖员沟通
这几件事,几乎占据了虞初一下午的时间。
七点五十五分,夜色笼罩,下班在即,一辆陌生的奔驰缓缓驶来。
见电子屏上显示是访客车辆,虞初熟门熟路地伸手拦停,拿着登记本上前:“麻烦做个登记。”
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司机脱口而出:“5幢22楼。”
5幢22
虞初写到一半,惊觉,这不是她家吗?
车内有淡淡的酒味,她透过车窗往里看,借着路灯的光亮,隐约看到后座坐着一个人,他脑袋偏着,双眸紧闭,看不清容颜。
虞初压低声音问:“他喝醉了啊?”
司机不答反问:“你登记完没啊?”
虞初缩缩脖子,刚想问对方姓什么,后座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大概是因为喝了酒,显得越发低沉。
“不用开进去了。”
司机惊讶回头:“岑总?”
后座车门被打开,岑霄下了车,顺手甩上车门,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开走。
老板都这么说了,司机自然没再停留,黑色的车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岑霄按了按眉心,目光落在她那身保安服上:“你玩cosplay啊?”
“”虞初一脸严肃道,“我工作呢!你等等——”
换岗的小吴已经进了保安室,虞初看了眼时间,到保安室内签到下班。
捧着海报筒出来时,岑霄正靠在保安室的墙壁上,没什么精神似的垂着脑袋,领带被扯开,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虞初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你没事吧?”
岑霄眉头轻蹙,右手抬起,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扶我一把。”
虞初跟丫鬟搀扶娘娘似的,用双手捧住他的右手:“这样行吗?”
走了两步,虞初深觉,不行。
他醉得好像还挺严重,按这速度,天亮了也走不到家。
她咬咬牙,索性把海报筒往腰带里一塞,右手拉着他的手腕,搭到自己的右肩上,左手搂住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她的手臂和他的后腰紧急贴在一起,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岑霄呼吸一紧。
一个搂抱的姿势,垂眼就能看到她的发顶,晚风拂动,发丝上淡淡的香味传入鼻端。
岑霄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心猿意马的同时,虞初停下脚步动了动身子,手臂上的红色袖带因此进入了岑霄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