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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相好的呀,那就惨了,趁早……

    白知微僵硬转身,便瞧见巷子里见过的吴老二,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俩。

    “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知晓,你们居然还有心思情情爱爱。”

    白知微抽回手,握紧手中的短刀,她所套‘十三’的身份,武器正是把短刀,顾卓则是将斧头抗在肩上,表情冷酷奈何脸上全是淤泥,酷炫全变成了狼狈。

    吴老二快步到他们身前,拧着眉打量着他们,白知微突然被近距离观察难免心慌,好在吴老二看了一眼便拉开距离。

    吴老二冷笑一声:“原来十二、十三又换人了,快准备准备,等会到你们登场了。”

    看来这些木牌常换人,还好未被发现。

    白知微长长呼出口气,便朝里走,过了碑文处,再行进石洞狭窄紧能许一人通过,壁上附有水滴,隔几米才有一盏灯照亮,阴冷恐怖。

    她搓搓手臂,再往前行进几十米,洞内突然开阔,来到一块空旷地,前方有三个洞口。

    从左至右的洞口上方分别写着‘极武殿’、‘极富殿’、‘极乐殿’。

    难怪称为三极殿,白知微捏紧短刀,朝顾卓的位置瞧了眼,按照他们伪装的身份,应当前往的便是极武殿。

    白知微站在其余两个洞口前,往里面张望,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想进去瞧瞧,等到你赢了今夜的比赛,有的是机会进去,先把你的小命保住吧。”吴老二已经跟了过来,嘲笑他们不自量力,还胆敢肖想另外两殿。

    吴老二嘲笑完他们,便率先进了极武殿,她和顾卓跟上,再行进了一刻钟,他们便入了极武殿内。

    殿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同着粗布短打,不过这衣服倒分有五色。

    吴老二穿是黑衣站在队伍前,他面前十人便是黑衣短打,他的位置类似于领队位置。

    以颜色列队,白知微和顾卓飞快找到灰衣队伍,队伍位于最里侧。

    队内的气氛还算平静,相互之间不搭理。

    队伍之间箭弩拔张,亮着武器挑衅,简直想从对方身上撕下块肉来。

    半刻钟后,两名男子抬上香炉,燃了香。

    一名男子身着锦袍,面戴夸张鬼头面具,走上前。

    “十五了,又到了咱们极武殿生死台的日子,已有三道划痕者,必须上台。

    你们无须太害怕,这是天大的荣幸,若是真拿了魁首,可能得了见殿主的机会,若是能得他青眼,到他身边效力,可是无上荣光。”

    白知微一听就知道准没好事,她摩挲着‘十三’这块木牌,心头一跳,木牌后已有了三道微弱的划痕,她必须得参加。

    她无奈长叹口气,抬眼便瞧见顾卓正打量着自己,她歪着头对顾卓笑了笑,让他放宽心。

    顾卓本站在她前一个位置,悄悄退到她同侧,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摩挲了一下她捏在手心的木牌,眉心重重拧着。

    惩罚似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末了,又安抚似的将她的手仔细摸了一遍。

    离开时,将‘十二’的木牌放在她的手里,快速抽走了另外一张木牌。

    新换的木牌只有两道划痕,顾卓这是代替她上生死台?

    香燃过半,各队领头人依次向下检查木牌。

    灰衣领头人是名中年男子,方才在上面早就看清了他们之间的动作,收到顾卓那块‘十三’木牌时,深深看了他们好几眼,“你能帮得了他这次,下次呐。”

    仅仅灰衣这一队便有八人必须参赛,待到香燃尽,各个队伍已经确认好了所有参赛人。

    “不参赛者,便返回住处。”

    顾卓捏着她的手,将她手展开,在她手心上写字,一笔一划,皆是珍重。

    “我要去会会殿主,你回到住处,应当暂且安全,好好躲着,等我找你。”

    手指划过出带着略微的痒意,牵动着她的心。

    白知微点点头,若是论武,顾卓应当不会吃亏,她便先寻个安全之处,暂且躲避,保护好自己便是上策。

    “放心。”白知微拉过他的手小心写道。

    各队领队已经带着人陆续离开了此处,一时之间,便空旷起来。

    白知微站在原地未动,望着顾卓离去的背影出神。

    灰衣队伍剩下的另一名男子,站在她前几米位置,一动不动。

    灰衣男子身材消瘦,身量放在男子实在太矮了些,倒像瘦小的女子,且这个背影她越看越熟悉。

    等了半刻钟,其他队伍不参赛者,都出了这里,也还不见男子动作,她的耐心快要耗尽,瘦小男子终于动了。

    灰衣男子动作间,露出小半张脸,白知微立刻认出她是之前巷子中的女子。

    看来她是被赶走后,又进了这里。

    白知微隔了十几米距离悄悄跟着她,她行进的方向不像是回住处,更是像出殿。

    白知

    微反应过来,立马想要回去,奈何七拐八绕,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回去的路。

    此处山壁多凹陷凸起,极其易藏人,一时之间她竟然将人也跟丢了,她捏紧短刀,靠近下一个凹处时,直接出刀,果然,将刀抵着女子的脖子上。

    短刀出窍,锋利的刀刃直接削女子一缕青丝,女子面色紧绷,瑟瑟发抖,“你是谁,为何要跟着我。”

    白知微压低声音,威胁道:“握刀的是我,现在该我问你,你去哪里找你的妹妹?”

    女子害怕中夹杂着一丝惊喜:“你是女子?你怎知我的目的,难道你也来寻人?”

    白知微将刀逼近一寸:“回答我。”

    女子解释道:“我想去极乐殿寻我妹妹,我走之前她生病了,我很担心她,想再见一见她。”

    极乐殿便是方才最左边的溶洞,内里太大,白知微之前在洞前没发现端疑。

    “你有办法回去,回去被发现不是找死吗?”白知微只能从现在了解的片面信息,诈一诈她,得知更多消息。

    “那是我的亲妹妹,我们一起被拐,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去的。”女子眼波一转,“姑娘你呐……你又是寻谁。”

    白知微瞪了她一眼,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凶狠道:“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别吞吞吐吐,我可不是好人。”

    女子方才还有些害怕,但视线落到白知微的手上,带着泥垢露出的肌肤却是雪白细嫩,嘴上虽然说着狠话,但刀却只是轻轻挨着脖子,瞧着不像死士,倒是像个世家小姐。

    “姑娘你的手别抖了,等会真伤到我了。”女子扬起讨好的笑,伸手将刀往外面推开一寸,“我知道你不会伤我的,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白知微将信将疑地跟着她走了几步,躲到一个僻静地界,手紧紧握着刀,担心女子耍花招。

    女子小声开口道:“姑娘,我名唤施蓉儿,和我妹妹施庆儿,三年前一同被拐入鬼峰寨,几番周折便来到此地。

    姑娘你想必,你进来时已经看见了,三极殿分三殿,我们皮相优越的女子便是归往极乐殿。

    我们这些女子在极乐殿便是靠着这身皮肉,讨生活,除了需要委身于人,其他过得还不算太差。

    极乐殿便是那些贵人的极乐。”

    施蓉儿似乎已经对着一切坦然,谈及在这的三年也不见波澜。

    白知微问道:“三年前、鬼峰寨?那你可认识何渡春?”

    “认识认识,当时我们还被关在一间屋子。”施蓉儿面露一丝喜色,“何渡春性子太过执拗,为了不屈从竟然自毁了容貌,真是个傻姑娘,若是没了这张脸,我们如何在这里活得下去,姑娘你怎么会认识她?难道你去过鬼峰寨?她还活着吗?”

    白知微淡然道:“鬼峰寨被毁了。”

    “被毁了?”施蓉儿愣神半秒,面上带着一丝悲戚,“原来吴老二说据点被毁,便是鬼峰寨被毁了,死了也好,她死了便干净了。”

    “她没死,她自由了,去了锦州。”白知微瞥了她一眼,“怎么你很想她死?”

    施蓉儿瞪大双眼,嘴巴也张大,再仔仔细细地瞧了她一眼,吃惊道:“难道都是你做的?你们难道是大理寺查案?”

    白知微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静静看着她。

    施蓉儿是个老滑头,立刻转了风向,道:“大人,我帮你摸清三极殿情况,若是你真有通天本领,能除掉三极殿,能不能放我和我妹妹一条生路,我们立马卷起包袱,前往锦州找何渡春,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白知微冷道:“那要看看你的消息值不值。”

    “值——方才你瞧那位,去打生死台的是你同僚,还是你相好的呀。”施蓉儿神神秘秘地靠近她,见白知微面带一丝焦急,“相好的呀……那就惨了,趁早寻下家吧。”

    “什么意思?”

    “你们大理寺办案都这般冲动的吗?什么都不知道都敢往这里面闯,这三极殿便是销金窟,有钱人的温柔乡。

    这极武殿便是拐来男子的地狱,先受拔舌之刑,再丢在这殿中当蛊虫般养着。

    每月十五便是生死台时,上生死台便是性命为代价,站在最后之人便有机会见殿主,那便是无上的荣光。

    每人有三次放弃不上台的机会,若三次机会用光便必须得上了。”

    施蓉儿掏出块木牌前面刻着‘十一’,背后则只有一条细痕,“我还有两次机会。”

    白知微听得心惊,困惑道:“为何打生死台,寻常贵族若是想要培养功夫顶尖的暗卫,应当日夜训练才对。”

    “暗卫?死士?”施蓉儿摇摇头,“拐来的男子和我们一样都只是畜生,我们都不过是玩物,贵人在看台品茗,看着台上的他们血肉翻飞,争得你死我活,何尝不是另外种乐趣?”

    白知微困惑道:“那为何十五还会放这群人出去?”

    施蓉儿长叹一声:“蛊虫若是没了念头,便真是死了,有了念想才打得更凶更狠,贵人们才更高兴……”

    白知微捏紧手中的刀刃:“极武殿血腥暴徒,极乐殿女子温柔乡,看来这极富殿便是地下赌场吧。”

    施蓉儿点点头:“显贵的赌场,不过若是你相好的能赢,他倒是有一次上赌桌的机会。”

    “什么人在那边?”粗犷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哪来的胆子跟着我进极乐殿……

    听到男子声音的瞬间,施蓉儿拉着她就往外跑,轻车熟路地绕过几条岔路,便来到一处光亮洞口前,拉着她小心地藏躲着人。

    洞壁之上嵌有无数夜明珠,柔亮光辉照得洞内如白昼般。

    洞府比之极武殿开阔了十倍不止,内里甚至造有道观景色,植有翠竹松柏,引流觞曲水,院落之间以大理石廊相连,几十步之间燃有焚香,静谧清幽。

    女子在其间穿梭,着对襟长袍道服,头戴纱巾,手握拂尘,乍一眼瞧,倒像正经修行道观。

    只是道袍薄如轻纱,随着女子动作,便能瞧见细白的藕臂,纤细的腰肢,再往下,便是同样轻薄的裙子,层层叠在一起时还能遮盖,只要一动作,便能瞧见雪白的小腿。

    白知微无奈扶额,暗道:这些人真的玩得……太花了。

    施蓉儿早就见怪不怪了,趁着没人发现她们,拉着她拐入另一条小道里,弯弯绕绕,若不是施蓉儿带着,她恐怕会走失在这极乐殿里。

    施蓉儿小心躲避着来人,行了一刻钟,她们拐进了个小洞府。

    洞府左边便是石床大通铺,右边则放着一排梳妆台,还有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的便是半透明的道袍。

    石床大通铺上,一女子裹着厚被子蜷缩在角落,即使这样她仍在瑟瑟发抖。

    施蓉儿几步跑到女子跟前,扶着她的身子:“妹妹……你怎么样了。”

    “咳咳……我没事,再躺几日便好了。”女子猛咳了好几声,面色潮红,“姐姐,你怎么回来了,没被发现吧,咳咳……”

    “没被发现,你姐姐精着呐,这群人抓不住我。”施蓉儿摸着施庆儿的额头,面上是藏不住的担心,“你等姐姐,再过几天,姐姐定然带你出去……”

    施庆儿瞧见了白知微,强撑坐起身子,视线在她们之间穿梭,施蓉儿这么大的口气,自然是找到了靠山,她身后的短打男子比她高小半个头,身材消瘦,抱着短刀戒备,很是干练。

    施庆儿拧着眉:“姐姐,这便是你新找的相好,他能有这本事,带我们出去。”

    施蓉儿尬笑两声,宽慰道:“不是相好的,这位是大理寺的大人,鬼峰寨被端,便是她做的,何渡春便是为她所救,本事通天呐。”

    施庆儿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真诚道:“多谢大人。”

    白知微摆摆手,施庆儿容貌和施蓉儿五分相似,五官更精致艳丽些,和施蓉儿的圆滑不同,她更多的是沉稳老实。

    一个美貌又老

    实的病弱姑娘,难怪施蓉儿放心不下她。

    “无妨,只要你们没做什么坏事,到时候我自然会带你们出去,你们用心帮我便好。”

    施庆儿错愕地瞧着面前人,竟然是一名女子:“姑娘?你是一位姑娘?”

    “嗯?”白知微拧着眉,不解地望着她。

    施庆儿拉着施蓉儿的手,急切道:“姐姐,你快带她出去,你怎么能拉她下水,若是出了岔子,她怎么见人?”

    施蓉儿解释:“真不是我拉她进来的……真不是你姐姐……”

    “真不是她……”白知微扶额,这两姐妹,一个听到她是姑娘时,想着她正好可以帮她们,另一个则生怕连累到她,当真是天差地别。

    “叩叩——”石洞外轻轻敲了几下。

    施蓉儿拉着白知微想要躲起来,还未找到藏匿地,年轻道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了。

    “蓉姐,你怎么回来了?”年轻道姑惊道,慌忙把门掩盖上,“庆儿还病着?起得来身吗?一会便要到极富殿里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施蓉儿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快进来,快进来说话。”

    年轻道姑名叫李清,是施蓉儿姐妹的旧识,在这极乐殿相扶走过两年,是个可靠之人。

    白知微困惑道:“你们要去极富殿?”

    顾卓在那群混战中肯定能够胜出,去极富殿肯定能找到顾卓。

    施蓉儿解释道:“大人,方才我提过,极富殿是销金库,今日既然贵人们瞧了生死台,肯定要去极富殿,到时候肯定热闹非常,是需要人去端茶倒水伺候。”

    白知微点点头算是知晓了,得知白知微是姑娘时,李清和施庆儿的反应差不多,施庆儿拉着她耐心解释一番。

    “既然我回来了,我便代替妹妹去,她现在病着,若是到时候去了那,得罪了人……便是个死……”

    施蓉儿说话间不往白知微身边瞟,眼神中带着恳求,希望她能让她去。

    “我去替完妹妹便回来,保证不耽误事,大人您就在这边先休息。”

    “我和你一同去,你留下陪她。”

    白知微指了指李清,此话一出三人皆愣住了。

    施蓉儿支支吾吾半晌,这位大人满脸泥污,底子瞧着是不错,但到底能够够得上吗?

    她委婉道:“大人,能上极乐殿的女子,外貌都需要出众一些……你恐怕……”

    白知微取了放在架子上道姑服,去到外间独自将衣服换上,还好这衣服只是袖子和裙摆处是轻纱,倒也不难接受,里面襦裙实在有些小,腰倒是合适,只是勒得她胸紧紧的,她只能小口呼吸。

    定是在建邺这半个月把她吃胖了。

    脸上糊着泥实在难受,外间引了山泉进来,她蹲下身,捧了几捧凉水,快速将脸洗干净,总算舒服了些,仰着头皱着瞧着施蓉儿,“我知道,你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施蓉儿那句‘不行’彻底咽进了肚子,清水彻底洗净了白知微脸上的污垢,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庞,未施粉黛,美得清丽脱俗,站在这仿佛淤泥里长出,浊而不妖的清莲。

    眼睛又大又圆,瞳孔颜色浅若琉璃,清澈纯净,脸是极致的天真无邪。

    轻纱压根挡不住她曼妙的身材,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呼之欲出的饱满浑圆。

    就连她这个女子见了,都觉得血脉喷张,更何况男子。

    施蓉儿惊叹道:“好妹妹你长这样子,哪来的胆子跟着我进极乐殿,难怪你相好的替你上生死台,换作我,我也上去。”

    施蓉儿态度极度反转,从方才疏离的大人长大人短,变成了亲昵好姐妹模样。

    “大人勿怪,我姐姐就是这样爱好美人,但她没有恶意的。”施庆儿无奈解释道。

    施蓉儿如此爱惜她这张脸,便知道她是个极度爱美之人,爱美之人自然爱美人。

    难怪在她眼里何渡春毁掉脸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白知微重复道:“我同你一起去极富殿,你带着我混进去。”

    施蓉儿吞吞口水:“等等……你这个样子不行……太不安全了。”

    施蓉儿把她按到了右侧的梳妆台前,抄起脂粉就往她脸上招呼,待到半个时辰后,白知微望着镜子中的女子,眉眼迤逦,额间点着花钿,换作了招摇的双环望仙髻,发髻前饰小孔雀开屏步摇,髻上珠翠如点星。

    “现在安全多了。”施蓉儿淡定收手,其余二人赞同的点点头。

    现在美则美矣,只是若清莲陷于泥潭,遗世独立之人落于凡尘。

    施蓉儿快速换了衣服,给自己画了个同样艳丽的妆容,将施庆儿托付给李清照顾后,便要了她们二人的腰牌,亲昵的挽着白知微前往极富殿。

    ——

    顾卓扛着斧子跟着队伍,不过半刻钟便来到了一个开阔的溶洞,中间生死台不大,四周位置比生死台高,层层向上,每层之间均摆有太师椅,不少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但都无一例外,面上都戴着鬼头面具,瞧着衣着配饰,倒都是些达官显贵。

    前世他一回建邺便被发难,压根不知道还有三极殿。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地下建这么个极致销金窟。

    生死台边设有四个铜盆,正燃着烈火,顾卓靠近生死台便闻到浓浓的香味,铜盆之中竟然还加了激发人凶性的药。

    每队每次出一人上生死台,五人混战,最后只余一人胜出,只有这一人能活,不死不休。

    战至最后,胜出的八人便有机会进入极富殿,和极富殿中‘小赌王’赌上一场,胜者便可见殿主,求得一愿望。

    顾卓站着灰衣队伍中并不出众,其他人也未将他放在眼里。

    第一列上台之人,已经战得火热,二人联手对付其他人,最后再刀剑相向,只要能活下来,大家用尽了手段。

    最后手握长枪的少年,满身血污获胜,踉跄走下生死台,其余四人便成了冰凉的尸体,被人冷酷地拖走,晾在一旁。

    台上血肉翻飞,看台之上,达官显贵倒只有细微的交谈声,嘲笑声。

    笑他们狗咬狗,活得下贱。

    顾卓摸索着木牌,只想快点打完见到这三极殿主,早点回去寻白知微,他出神半晌,回过神时,已经轮到他上台。

    他拎着斧头,几十斤的板斧在他手中武得呼呼作响,对面手持长剑的男子将目标放到他身上,以为他是个软柿子。

    只可惜男子在他手下过不了两招,便被劈成了冰凉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台上剩余三人,被皆顾卓这俊俏利落的杀招吓到了,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顾卓捡起男子的长剑,太轻了,远不如他的刀,但总算比斧子顺手一点,剑尖点着地,划拉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做了个‘一起上’的手势

    三人群起而攻之,分别从顾卓四周夹击,顾卓一个闪避躲开面前的狼牙棒,长剑一挑,鲜血绽放,狼牙棒脱手而出。

    闪避瞬间,左右两人发现却没办法收手,两两撞在了一起,刀尖和剑尖伤了对方,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狼牙棒男子还想再攻击的,顾卓一个利落飞踢,只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狼牙棒男子飞出几十米,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顾卓冷笑一声,装模作样戏耍了几下后,一剑了结了剩下两人,十分嫌弃地扔了那把剑。

    下台之时,甚至悠闲还拍了拍袍角,若不是那满脸泥污,还以为他是极度爱洁之人。

    看台之人一片嘈杂声,纷纷伸长了脖子瞧,这人打生死台也太快了。

    顾卓压根没意识到他引起了多大的轰动,他已经刻意放缓了,若

    是使出全力,他能在几息之间,全部了结了他们。

    他刚寻了个角落站定,吴老二便神神秘秘地跑来。

    “你这小子还真是走运,殿主开了恩典,要和你特定赌一场。”

    顾卓拧着眉,瞧着他一言不发。

    吴老二大约是瞧出了他的困惑:“寻常人就算赢了生死台,也只能和小赌王赌,你可是有机会和殿主赌,这难道还不算恩典?”

    顾卓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走,我先带你去洗洗,莫要脏了殿主眼睛。”吴老二已经走了几步,见顾卓还未跟上,不耐烦地撇撇嘴,“走啊。”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你……

    这三极殿主为何突然想见他,顾卓摸了摸脸上的污泥,难道他都被白知微抹成这样子了,还能有人认得出他。

    溶洞旁便有一小方天地,内里引着流水,吴老二将他领到此处,让他洁面,又将一套干净灰袍递上。

    泉水清澈,顾卓蹲身,将脸上的泥垢仔细洗静,接过灰袍,这衣服和方才穿的布衣短打不同,款式更像吴老二这般的领队款式。

    吴老二嘿嘿笑了两声:“不必惊奇,你有这般功夫,当然是当领队的料子,快换上跟我走。”

    顾卓冷笑一声,只怕当领队是假,怕他藏武器倒是真。

    顾卓快速将衣服换了,去到外间,吴老二正站在那等他,瞧了顾卓换了衣服,眼神隐隐有着惊艳之色。

    “走吧,若是你当真赌赢了,日后还得仰仗兄弟你了。”吴老二在前带路,走得飞快,“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知道为什么一般人会的是小赌王吗?”

    回答吴老二的只有顾卓的脚步声。

    吴老二自顾自地往下道:“寻常人在小赌王面前已经是千般难赢,但你可知为何只称他为小赌王?因为这三极殿的大赌王便是殿主啊……传说建殿以来,没人能在他手中赢。”

    顾卓脚步一顿,吴老二察觉到了,转过头:“都到极富殿了,现在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跟着吴老二向前一跨,便进了殿内。

    极富殿大小和极武殿相似,只是相较于极武殿怪异的叫声和极致的沉默,极富殿便是赌徒的狂欢声和痛哭流涕之声。

    四周设有数张赌桌,各种玩法均有,无数赌徒穿梭其间,热闹非凡。

    唯有中间,摆着一张硕大的赌桌,瞧着华丽非常,两侧摆着两把太师椅。

    吴老二带着他在赌卓下方坐下,周遭不少赌徒停顿了手上动作,朝中间望了过来。

    赌徒议论着:“生死台打完了?小赌王又要上台显神通了。”

    “不对啊,这次生死台怎么只有一个人?”

    “快看,快看,是殿主出来了,今日真是开了眼,能看到殿主……”

    顾卓大马金刀的往太师椅上一坐,姿态闲散,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不见任何慌乱。

    他抬眼一瞧,便看见一身着玄衣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玄衣上金线绣着云纹,瞧着华贵非常,长发玉冠束起,整张脸扣着张微笑白面具,瞧不见任何面容,手里捏着把匕首玩着。

    男子大步走到太师椅前,已经有人识趣将椅子拉开,他淡然坐下。

    面对顾卓起身未迎接他,他还略感意外,将匕首‘啪’的一声拍在了赌桌上,正对上顾卓的脸。

    方才拍匕首还中气十足的手,顿时微微有些发抖,刚打算开口给他一个下马威,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三极殿主思忖半晌,整个殿内雅雀无声,他捏紧匕首,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下定了决心,只有这人死在这里,他的三极殿才能相安无事。

    “方才我瞧了你的功夫,很是喜欢你的这双手,现在打算和你赌一把,我若是赢了,便把你这双手剁下来,若是你赢了,你便可以提一个愿望。”

    顾卓支着头,瞧着面前之人,总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皱着眉,将记忆中的人翻了一遍。

    “你现在便可以把愿望说出来,今日既然是我的赌场,便由我来决定,就赌摇骰子吧,赌大小如何?”

    顾卓手一伸,特意将手大大方方展示一边,作出你请的姿势,这姿势简直比殿主更霸气。

    吴老二在旁找补道:“殿主,这人受了拔舌之刑,口不能言。”

    旁边立刻有人递上纸笔,让他书写下愿望,待到他写完吹干了墨渍,便有人将纸张收了下去,压根没人关心他到底写了什么愿望。

    三极殿主握着匕首的手一紧,舌头都拔了,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彻底留在这了。

    溶洞内的赌徒瞧顾卓同死人无异,大声不屑议论着:

    “殿主竟然选了摇骰子,看来真的很想要他的那双手。”

    “不用瞧也知道,殿主必赢。”

    ——

    白知微和施蓉儿跟在队伍最后,一位位身着轻纱貌美道姑,袅袅婷婷地进入极富殿,道姑们早就轻车熟路,进殿后,散在殿内的各个赌桌。

    赌徒赢下赌注之时,貌美道姑便送上一樽清酒以祝贺,站在赌徒旁轻声诱哄,进入更深的陷阱。

    白知微用力捏着托盘,小心打量着极富殿的情况,周遭赌桌上,围满了人,她快步走过一张张赌桌,留意着他们的脸。

    没瞧见顾卓,她略感失望,她预料到没这么顺利找到顾卓。

    施蓉儿瞧了她落寞神色,便猜到了大概,“若是赢了生死台,便是上那张赌桌,打生死台应当没这么快,我们先小心躲着,若是他没……”

    白知微肯定道:“他肯定会赢的。”

    “好好好,他定会赢,我们往这边走。”施蓉儿领着她往角落走,打算找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躲避着。

    “你过来——”正前方赌桌上,一名黝黑高大的赌徒,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他的运气不错,身边已经赢了大堆的筹码,手正指着白知微的方向。

    见她不动,不耐烦地又喊了声,“快来给本大爷倒酒。”

    施蓉儿摸了摸发髻上的绒花,一把推开了白知微,小步一扭一扭,越发显得她身姿曼妙。

    娇嗔道:“大爷,唤奴家吗?”

    黝黑赌徒视线还落在白知微这边,恶心黏腻的视线将她上上下下全都打量一边。

    白知微只觉得后背发麻,捏着托盘的手隐隐有了湿意。

    “我说的是……”黝黑大汉的手不死心地还指着白知微。

    施蓉儿将托盘慢悠悠放在赌桌上,手持着拂尘,轻轻扫过黝黑大汉的臂膀,语调越发娇媚:“大爷,真的不是奴家吗?可是人家都跑过来了,脚都走疼了。”

    这语调娇得男子心肝直颤,施蓉儿将酒樽递到大汉的嘴边,纤纤细手一举,将美酒灌了下去。

    “好酒,好酒,畅快,哈哈哈——”黝黑大汉被哄得心花怒放,脏手还在施蓉儿腰间捏了把。

    “讨厌——”施蓉儿一拂尘扫过大汉胸膛,从赌桌上拿了块筹码,还特意在大汉眼前晃了晃,“谢大爷的赏。”

    说完施蓉儿便端着托盘扭捏地走了回来,走到她的身边,晃着拂尘在鼻子前扇风,嫌弃道:“还好不是你去,你不知道那男的多臭,还敢摸老娘的腰,等会输得把他的手都剁掉。”

    难怪姐妹俩性格这么不一样。

    白知微甚至能想到,她们姐妹被拐这几年,施蓉儿带着施庆儿在这欢场上努力的活着。

    “你怎么这幅表情,老娘出去的时候,谁欺负你了。”施蓉儿一手插腰,一手甩着拂尘,俨然将白知微收纳入,她要护着的小鸡崽行列。

    “没有……”白知微摇摇头,按住施蓉儿的手,“别动,门口有人来了。”

    白知微指了指门口,顾卓跟在吴老二身

    后,漫步走进极乐殿,身上的衣袍换过了,光瞧着脸,似乎没受什么伤,她略微放下心来。

    “我滴乖乖——吴老二身后带着那人,长得可太俊了,我刚才在极武殿怎么没瞧见这号人物。”

    “他就在你后面。”

    “我后面?”施蓉儿理了理鬓发,思考了好一会,“他就是你那相好的?”

    在施蓉儿极度恳切的目光下,白知微只得点了点头。

    “你说说你们长得这幅好颜色,若是真死在了这里,我得伤心死了。”

    白知微扯出一个明媚的笑:“那你就好好帮我,别让我死了。”

    施蓉儿被这抹笑哄得心花怒放,慎重道:“自然,啊——不对,你相好的干了什么?怎么是殿主,殿主上了赌桌。”

    白知微顺着施蓉儿的所指瞧去,玄衣男子坐在赌桌另一头,面上带着纯白微笑面具,诡异至极。

    在她的心里,顾卓行事很有分寸,不会轻易上赌桌,他应当有十足的把握。

    在听到三极殿主要赌顾卓一双手时,白知微心头一跳,她不断安慰自己,顾卓定是有把握的。

    看见顾卓甚至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他那双手,张狂至极,白知微紧握着托盘,简直要绷不住了。

    顾卓和三极殿主面前各摆了一个骰盅,内里置有六个骰子。

    三极殿殿主道:“那我们便最简单的玩法,比大小可好,五局三胜,选大还是小?”

    顾卓坦然地指了指上,便是选大的意思,指节分明的手已经握在了骰盅之上,一时之间,赌桌两侧均开始摇骰子,大殿之类安静地只能听见摇骰子的声音。

    白知微向前凑了凑,耳朵靠近,仔细地听了好几遍,眉头越拧越紧。

    “这骰子的声音不对。”

    施蓉儿连忙捂着她的嘴:“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知道上一个怀疑殿主之人的下场……”

    赌桌之上,顾卓已经率先将骰盅扣在桌上,坦然地掀开骰盅,三六五四**。

    三极殿主“哈哈哈”大笑了几声,一把掀了骰盅,五个六一个五,极大的点数。

    “再来。”

    又是一阵摇骰声,白知微已经能确认,骰子绝对有问题,顾卓不可能赢。

    赌桌之上又开了骰盅,果然顾卓比之三极殿主少了五个点。

    三极殿主张狂大笑道:“这位公子,再输下去,我便要取你这双手了,再来。”

    顾卓手已经握上了筛盅,面上丝毫不见慌乱,好似就算输掉了,他也无惧生死般。

    白知微紧张地捏紧了托盘,在顾卓打算摇骰子的瞬间,她想到办法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公子,饮下这酒,这次摇骰……

    白知微的爷爷格外喜欢玩骰子,小有名气,奈何年纪上长,只能常年混迹在小区老头之列。

    为了白家能够出个赌神,他的大业能够得到继承,他把目光放到了白知微身上。

    白知微爸妈教她学习,课余时间便是她爷爷带她玩骰子。

    她从小耳濡目染,对其间路数早就门清。

    骰子作弊常见的便是铸造时,内部混铅,改变其重心,作弊者更好地控制点数。

    白知微从小听惯了骰子声,便知道正常骰子和注铅骰子的差别,三极殿主那幅骰子只是加了少量的铅,更多的是靠他的手法,所以混迹赌场才没被发现。

    顾卓纤长的手已经覆盖在骰盅之上,白知微将托盘交于施蓉儿,握着酒樽飞快地朝着他走去。

    顾卓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支着头,另外只手聊以无奈地捏着骰盅,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三极殿主,他到底是谁?

    他想得出神,手上一热,温软的手已经覆在他的手上,劣质浓烈的脂粉味道逼近。

    到底是何人这么大的胆子?他慌乱之间,差点将人直接甩出去。

    “公子,饮下这酒,这次摇骰子的机会交给……奴、奴家,可好啊?”

    这女子不会说风月场上的话,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语调也是矫揉造作得紧,丝毫没学到娇媚的精髓。

    且这一把已经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候,正常人定然不会将性命交到她人手中。

    一众看热闹的人等着女子被推下,只见她刚覆上的手已经被推离,身子摇晃地一瞬间。

    纤长的手扣在白知微的香肩上,大力将她拉进了顾卓的怀里。

    顾卓不解地拧着眉,怀中人画着妖冶的妆容,穿着奇怪道袍,外袍薄如轻纱,他扣着的位置,甚至能无阻地碰到柔嫩的肌肤。

    灼热,心动。

    白知微眼睫扑闪,疯狂冲着他使眼色,‘让我来。’

    顾卓只觉得碰到她肌肤的手心开始发烫,轻薄外衫下,笔直的锁骨,再往下便是白皙的肌肤,浑圆已经将襦裙的领口顶开些许,露出美好的弧度,他惊慌失措的挪开眼,按在她腰间的手一松。

    “啊——”白知微一手勾住顾卓的脖颈,稳住自己不往下掉。

    这灯火通明的赌场,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穿的,谁看见了?全部杀掉好了。

    顾卓愣神时,白知微另一只手将酒樽高高举到他的唇边,青铜酒器贴着他的嘴唇,将唇肉压得略微变形,瞧着很柔软。

    白知微不由得想起那一晚,亲着也很软,人也很温和有礼,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

    她原本只是想喂口酒装装样子,顾卓已经就着她的手将烈酒一饮而尽。

    顾卓的手臂强势的挽过她的腰,手掌贴着她的腰腹,将她牢牢困在身侧,他的手太过炙热,他们贴得太近,姿势暧昧,她甚至后背出了点薄汗。

    周遭赌徒不住在起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娘子都求了,你还不快成全了她。”

    “反正都要死了。”

    “快开始,莫要磨磨蹭蹭的,耽误我看殿主的手法。”

    顾卓轻轻抬着下巴,装作不认识她的生冷模样:“你来?此举可是关乎我身死,你用什么来换?”

    白知微抬头,熟练在他下巴印下一吻,红唇擦过,白皙的下巴留下了艳丽的红印,为这张冷静温和的脸,平添三分风流。

    顾卓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手已经放开了骰盅,作出你请的姿势:“姑娘,我的命就交给你了,你怜惜怜惜我。”

    “放心,保你赢。”她坐在顾卓的大腿上,大胆地放开勾着顾卓脖颈上的手,只余腰间的手固定住她得身子。

    手贴在骰盅上,她摸到骰盅的熟悉感,增了几分底气。

    “这女子好大的口气,敢在殿主面前说赢。”

    “这人会说话?怎么极武殿出来的人会说话?”

    三极殿主握紧了骰盅,笑道:“赌桌上真打算换人?让她决定你的这双手?”

    顾卓面上带着放松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下巴上的红痕轻轻晃动。

    “心甘情愿。”

    “临时换人可以。”三极殿主把玩着匕首,姿势闲散,“赌桌规矩,换人加码。”

    白知微拧着眉,虽隔着面具,她仍然能感知到,殿主的目光正打量着她。

    探究,不怀好意。

    “再加一个你好了。”三极殿主手握匕首,直直指着白知微。

    白知微只觉得腰间的手握得发紧,顾卓下颚抬起,后槽牙咬紧,面部肌肉紧绷,显然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

    “好。”白知微轻拍了一下赌桌,气势十足应下。

    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她只得小声求饶:“放松点,等会别把我勒死了。”

    只听见头顶轻笑一声:“现在我们两人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别玩过了。”

    白知微张扬道:“放心吧,我人称乌城小赌王,之所以小,那是因为我年纪小,可不是什么赌技差。”

    “乌城?你不是衢州长大?乌城在什么地方?为何我从未听过?”

    他自认熟知大晋十三州府,下辖县镇也基本知晓,但从未听说过乌城。

    白知微一愣,立刻找补道:“等回了衢州,我便带你去乌城瞧瞧。”

    顾卓面上不显,眼底的疑虑未消失,分明是未完全信她的话。

    另一侧,站在三极殿主后的便是小赌王,听到白知微的一番话,面色铁青,双拳握得死死的,恨不能上台,亲手教训教训她。

    “请——”三极殿主手一挥。

    “既然已经加码,殿主按照规矩,便该由我来定玩法,我选比小,请吧,殿主。”

    赌桌两侧响起摇骰子声音,旁观者只觉得愉悦极了,只觉得骰子声是她们二人的催命声。

    三极殿主已经率先将骰盅开了,一个二点五个全是一。

    “殿主赢定了  ,殿主手段高啊。”

    白知微掀开骰盅,六个骰子均是一点朝上。

    白知微笑道:“承让了,殿主,再来。”

    “运气而已,定是殿主让她一回。”

    虽然瞧不见三极殿主的面色,但他摇骰子的力道分明比之前重了不少,这是着急了。

    三极殿主率先开了骰子:六个一。

    白知微灿烂一笑:五个一,白知微竟然使用技巧,将最里面两个骰子叠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全场禁声。

    “最后一局了,殿主,我猜还是我赢。”白知微自信一笑,手握骰盅开摇。

    气氛凝重,一场定生死的紧要阶段,赌徒们将脖子伸得老长,均想看出个所以然来,大殿内只剩下赌桌上骰子声。

    最后一场白知微率先揭开了骰盅,六个骰子重叠在一起,最上面的点数,便是一点。

    随后三极殿主,将手骰盅一开,就在开的瞬间,原本和白知微一般重叠在一起的骰子,瞬间倒塌,骰子散落,点数也是乱七八糟。

    “殿主,看来还真是我赢了。”白知微回头对着顾卓眨眼睛,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快把你的愿望说出来吧。”

    这一笑简直比春日的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晃得顾卓心脏砰砰直跳,他总觉得他的心坏掉了。

    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将她揽在他的身边。

    原来花灯会上,她要帮他实现愿望是真的。

    暖流从接触她的手心,传到了四肢百骸,他感受到久违的暖意。

    顾卓抬眸,盯着面前装神弄鬼之人,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我的愿望很简单,那便请殿主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三极殿主多年以来,出现便一直带着面具,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三极殿主放下匕首,手轻轻扣在面具之上,笑道:“简单。”

    话虽说得坦荡,却迟迟未见他取下面具。

    白知微道:“还望殿主言而有信,切莫寒了这么多赌客的心。”

    “简单。”三极殿殿主机械地重复一声,声音却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外间有官兵冲进来了,快逃啊……”极富殿外传来大声吵嚷。

    朝廷命令禁赌,一时之间,大殿之内,赌徒们慌乱成一团,纷纷朝着各个细支路口散去。

    白知微右眼皮突突直跳,甚至隐隐嗅到了烟味,她攀上顾卓的手臂站起身。

    三极殿主在他的手下拥护下逃跑,顾卓一个飞身,便到了他的跟前,两指一掀,便扯下了那张白面笑脸面具,露出一张惨白阴翳的脸,仿佛生活在地下多年的恶鬼。

    顾卓冷笑一声:“我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闻文翰。”

    闻文翰乃是工部尚书闻斯长子,乃儋州五部旧臣之一,这是若是牵扯上儋州旧臣,那便是麻烦了。

    闻文翰听到顾卓唤他名字时,身子一僵,飞快地想要逃离这,极武殿的死士已经蜂拥而来,想护着他离开。

    顾卓踢到面前的死士,捡起快刀,本欲追上,将闻文翰扣下。

    余光一瞟,已经有死士将白知微逼到了角落,他只觉得整个心脏被人捏在手里,整个人失去理智,一刀使了十成力气。

    血雾炸开的瞬间,白知微面前的人断成了两截,尸体倒地的瞬间,露出顾卓冷若冰霜的脸。

    白知微捂着被吓得乱跳的心肝,上前一步,拉着顾卓的手,就往外跑。

    “顾卓,你闻到烟味了吗?”

    已经没办法再追闻文翰,顾卓眉头紧锁,他出发时已经通知了暗卫,但若真是他的人来了,不可能封烟。

    在这样复杂地下洞穴,封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所有人都死在里面。

    “快跑,快跑,洞口着火了,洞口着火了,我跑了两个洞口都着火了。”施蓉儿吓得花容失色,疯狂大喊。

    白知微语调颤抖:“比封烟更严重,有人想毁掉证据,让我们都死在这。”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行川,老实告诉我,你想绑……

    建邺,闻府。

    阔气府宅内,正厅主位上,顾稷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玩着酒樽,眼睑微垂,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

    闻斯正焦急地转圈,双手紧张地握紧,焦急道:“殿下,探子来报,顾卓的暗卫全员出动了,今夜可是有大动作。”

    顾稷玩着酒樽的手一顿,抬起头,脸上全是漫不经心:“哦?去哪了?”

    闻斯停住了来回踱步:“看样子好像是去了荒山方向,难道是发现了三极殿,不应该啊,顾卓常年在外,怎么会知道荒山下三极殿的存在?会不会他突然想去拜一拜三极观,求求心愿实现啊。”

    “先别自乱阵脚,等等看。”顾稷冷笑一声,“不过,顾卓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你当真以为他是吃素的,想要实现愿望,还需要去求神拜佛,他直接提刀不是更快。”

    闻斯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眉头拧着死死的。

    顾卓外表温润如玉,平日待人谦和有礼,但他行军的功绩,他绝对不如表面这般温和。

    十三岁便从军,短短五年便从校尉到骠骑大将军,更是收复大晋剩下八洲,手段可见一斑。

    闻斯急道:“难道他真的得到了什么消息?今夜他难道是专程来查三极殿?殿下,我们儋州旧臣全都是拥护你的呀,你千万别舍弃了微臣。”

    顾稷眼底的嘲弄一闪而过,闻斯确实是儋州旧臣之一,但近些年来,行事越发没了分寸。

    三极殿之事,他已经敲打了闻斯数次,然闻斯一直未能舍下这块肥肉,反而越发放肆。

    儋州旧臣多年居功自傲,朝廷之上已经多有微词,是时候给他们一个警钟了。

    顾稷冷道:“若真是顾卓发现了三极殿,便是时候断臂求生了,闻大人,该不会现在都舍不下吧。”

    闻斯谄媚道:“说什么舍得下,说到底微臣只是帮殿下办事,犬子闻文翰在暗处经营三极殿,其中所得所以钱财,微臣都尽数交予殿下了呀,殿下,你一定得救救我们。”

    顾卓笑道:“当然,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不救你们的道理。”

    “殿下。”身着夜行服探子急急来报,‘噗通’跪在厅内,“殿下,卑职见顾卓和一女子进了三极殿。”

    闻斯一下子瘫坐在地,顾卓当真是来追查三极殿之事。

    更恐怖的是,今夜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进殿,若是当真被顾卓发现了,他的儿子才是真的死路一条了。

    闻斯慌忙爬起,跪行至顾稷身前:“殿下,求你念在我们闻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吧”

    顾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仿佛将闻斯踩在了脚底。

    大厅之内,沉默了约莫半刻钟。

    面对顾稷的一言不发,闻庆越发没了底气,这几年日子安逸,他们所做之事确实是放肆了些,可是他们都是在大皇子手下办事,一心一意为他。

    现在顾稷难道是要舍弃掉他们?闻斯想到此,吓得出了身冷汗,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顾稷张狂大笑,

    毒蛇般盯着闻斯:“闻大人,真是老糊涂了呀,现在可是洗白你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过呐?”

    闻斯困惑不解道:“殿下,洗白?微臣愚钝,还望殿下明言。”

    “顾卓既然已进三极殿,若是三极殿洞口一不小心失火,将所有人困死在里面,到时候我们便说,顾卓便是三极殿主,这一切祸事,都是出自他手,他已经死了,谁还能为他辩解,到时候你不就是清清白白了吗?”

    闻斯急道:“可、可是殿下,文翰还在里面,若是大火封住洞口,他没能逃出来,也死里面了,我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顾稷眉毛一挑,眼底的嘲弄显现无疑:“那便看闻大人如何选了,是等三极殿之事暴露后,满门抄斩,还是让令公子成为,发现顾卓藏污地的英雄,孤胆英雄死于火场,到时候孤定会为他亲自题字以表哀思。”

    “这……”

    “殿下,顾卓的暗卫正疯狂往三极殿赶。”

    顾稷双手摊开,无奈道:“闻大人,选吧。”

    一边是最喜欢的儿子,另一边是全家性命。

    闻庆犹豫一瞬,绝望跪在地上,恭敬又木讷地叩地行礼:“微臣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顾稷眼睛半眯着:“传我口令,加急快派出城北边驻城兵马,拦截暗卫,分拨少量人手将三极洞口堵死。”

    “是。”

    顾稷盯着荒山方向,狠厉道:“之前断掉鬼峰寨的索道困不住你,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白日里,他已经向父皇表明,顾卓办事不力,险些致楼兰公主死于鬼峰寨,然而顾卓只不过被父皇口头教训一番,而后御书房内,更频频响起夸赞顾卓的声音。

    顾卓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一个疯女人养在山上的野人。

    身逢乱世,不过是行过几年军,碰巧做出了一番功绩。

    顾卓也配和他争。

    顾稷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等不了多久,父皇便会知道,他才是最出色的皇子,他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

    “快跑,逃出这里再说。”施蓉儿拐入了条小道,大殿内的烟味越来越明显。

    白知微知道这种情况下,若是在洞中迷失方向才是致命,跟着施蓉儿走才是上策。

    “她是谁?”顾卓皱着眉问道,方才便瞧见施蓉儿一直在看白知微。

    看样子是白知微在洞中结识的新朋友,她总是很快便吸引了旁人。

    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人,顾卓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若是她身边只有他就好了。

    “施蓉儿,她熟悉这里的路,我们快跟上她。”白知微丝毫没察觉到不对,熟练拉起顾卓的手,立刻跟上施蓉儿,跑了大半个时辰,烟倒是越来越少,但感觉却是越来越往山里跑了。

    顾卓拧着眉,出声制止:“不对……你带我们去哪?怎么会越来越往下?”

    “越来越往下?”白知微也迷惑了,虽然不明显,好像位置是越来越低。

    施蓉儿解释道:“三极殿的三个出口,都被人用柴火堵住了洞口,柴火浇上烈酒,正燃得旺盛,现在往洞口跑,便是找死。”

    一行人一路向下,竟然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在这地底还有一条暗河。

    岸边,两名身着普通布衣的女子已经在那等候,白知微走进了一瞧,正是李清和施庆儿,施蓉儿最牵挂的人便在这了,她没必要害他们。

    白知微出言解释道:“行川,那位是施蓉儿的亲妹妹,她千方百计进来,便是为了她妹妹,她肯定不会害我们。”

    顾卓这才放下心来,跟着白知微向前,“这河通哪里?”

    施蓉儿解释道:“随着这条暗河一直走,只需两三个时辰,便能走出这荒山,不过其中一截暗流颇多,就算是擅长泅水之人也需要多加小心。”

    施庆儿附和:“姑娘无需担心,这条暗河我姐姐已经走了数次,到时候只需要跟着她便好。”

    “走吧。”

    施蓉儿走在前头带路,她们则跟在身后,顾卓走到队伍最后断尾。

    暗河的水淹没到小腿处,河水冰凉刺骨,行走在其中,十分费力,走了快一个时辰,白知微累得腿都软了。

    施庆儿本就带着病,靠在大石头上休息。

    这一路都没人跟来,白知微困惑道:“怎么会没人跟来?”

    施蓉儿淡然道:“一般人见着了火,定然往洞口处跑,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时,洞内的通道已经被堵死了,大家动弹不得,就算那时想到这条河,谁又能有命走到这来,我们不过胜在比他们早一步。”

    “难怪……”

    “且又不是人人都会水……”

    白知微突然想起,朝顾卓的方向看了一眼,怯生生发问:“行川,你会水吗?”

    顾卓嘴角上挑:“你说呐?”

    “不会吧。”白知微绝望地挨着石壁,“不对,你们听,流水声变大了,水也慢慢变高了。”

    施蓉儿惊慌道:“上方为三极殿蓄水池在泄水,快抱头紧挨着地面,记得一路朝东南方向游……不要惊慌……”

    施蓉儿甚至来不及交代剩下的话,快被卷入水流中。

    水位越来越高,水流巨大的前推力,将所有人卷入水下,白知微猛吸一口气,慌忙之间,她隐约感觉背后护着自己。

    三极殿的蓄水池不算太大,不过半刻钟,便过了这股浪潮,白知微数不清多少次露出水面透气,终于碰到跟在身后之人。

    溶洞内漆黑一片,她看不见,只得顺着手掌摸索而上,摸到温热有力的臂膀。

    白知微松了口气,“行川,她们呐?”

    “不见了,应当是被冲散了,别慌,这水流将我们推远了不少,再过不远便可以出荒山了,等出了这,再寻人。”

    白知微大半个身子露出水面,石头太光滑,她用力抱着石头,趴着石头上,大口喘息休息。

    她的衣衫凌乱,头发全都打湿贴在后背,轻纱道袍进水后,形同虚设,越发显得身姿窈窕,索性河道内漆黑一片,她才敢大着胆子露出水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卓一直未能正对她的位置,悄悄把头转在另一侧。

    休息了约莫半刻钟,白知微道:“走吧,行川,我休息好了。”

    虽然看不见,她知道顾卓一直在等她,她出声后,便听到有人划动水面,来到她身边。

    细细湿冷的绳索捆在她的左手手腕处,动作轻柔地系了个活扣。

    “系个绳,以免我们走散了。”顾卓的声音略显得有些哑,像是极度克制下发出。

    白知微想起之前几次,顾卓独自待在黑暗的房间里,心情都会变得莫名的差,大概是没安全感吧。

    她试着动了动,绳很长,不影响泅水,就随他吧。

    “行川,老实告诉我,你想绑我很久了吧。”

    水声哗啦,腕间的绳索牵动着她向前,再换气时,白知微才听到,顾卓轻轻“嗯”了一声,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方才的话。

    已经隐隐能瞧见外头的亮光,白知微露出头,大口呼吸,“终于逃出来了,我们又逃过一劫。”

    “嗯。”寂静的山洞内,剧烈运动后呼吸声十分明显,顾卓声音越发哑了,像是努力从喉咙里发出的一个字。

    他已经快一步出了山洞,整个人沐浴在月华之下,上半身露出了水面,灰袍打湿后紧紧贴着他的肌肤,勾勒出精状有力的臂膀,消瘦的腰身,勃勃生机的躯体。

    白知微突然意识到什么,往水下又沉了几分,整个下巴埋在水里,苦着脸:“我要怎么出去啊?”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他居然一直收着

    暗河在荒山南部最下方汇集成了小潭,在月光下尤显得静谧幽深,水流婉转向着建邺方向流去。

    顾卓所处位置处在小潭中央,他打算先上岸探探路,他划动水面往岸边游。

    二人以绳索相连,一时之间,白知微差点被顾卓强行扯出去,暴露在月光下,顾卓被绳索

    一扯,突然明白,安静停顿,耐心地等待着,白知微急忙将绳索解开。

    绳索被牵引出了洞外,漂浮在水面上,她才看清一直绑着她的绳索,竟然是一条鹅黄发带,瞧着十分眼熟。

    突然忆起,这是她穿书第一天,她为顾卓固定伤腿时的发带。

    他居然一直收着。

    当初发带为他固定伤腿,这一次又成了二人能成功逃出暗河的大功臣。

    发带的长度不够,顾卓将灰袍袖口撕成了一条条长条,首尾相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绳索,牢牢地绑在他们之间。

    顾卓撑着石头上了岸,向前走了几十米,观察地势,他们处在荒山最底部,周围无人烟,没办法借衣服。

    他抬头向上望去,荒山上有几处显眼的火光处,那几处便是三极殿的出口,不断有裹挟着火光之人,从洞口往外冲,只求一线生机。

    空荡的山谷内,响起痛苦的哀嚎声,尖叫声。

    顾卓找了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捡来些许枯枝,快速生了堆火,烤得周围暖烘烘的。

    日子已临寒冬,建邺靠北,再过不久,便会迎来第一场雪。

    溶洞内的水虽说比地面上的稍好些,但泡久了仍觉寒凉,方才只顾着逃命,还未察觉,白知微在那静静等待一会,只觉得整个人冷得发颤,忍不住地哆嗦。

    “没人,你快出来吧,水泡久了伤身子。”顾卓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白知微动弹一下手脚,反正没有其他人,心一横就往外游。

    双手并用往岸上爬,她裹着湿冷的衣服,被夜里冷风一吹,冷得直哆嗦,她跺了好几次脚,浑身仍没有一丝暖意。

    抬眼一瞧,顾卓已经在不远处边生了堆火,明亮的火光闪烁着,瞧着暖和极了。

    白知微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衣服已经没眼看了,反正在顾卓面前,已经丢了无数次脸了,不在乎这一次,活命要紧。

    她双手抱于胸前,快步靠近火堆。

    顾卓背对而坐,姿态闲散地朝火堆里添着木柴,长发散开了,发间隐约间瞧见一抹鹅黄。

    再近些,只见顾卓脱掉了外袍,露出里面灰色的中衣,穿得规矩,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再往上那张俊美的脸上系着根鹅黄色发带,遮住了那双温柔潋滟的眼。

    他瞧不见?

    这么君子?

    白知微一愣,顿时胆子大起来了。

    “嗯?”她伸手在顾卓眼前晃了晃,手却被准确无误抓住了。

    白知微慌忙后退一步,惊道:“啊——行川,你、你看得见。”

    顾卓无奈地叹了口气:“别闹看不见,会有光影,你一动便有风声。”

    “哦。”白知微退后一步,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烤火取暖,歇了好一会,说话才利索,“也不知道施蓉儿她们在哪了?出来了没?”

    顾卓宽慰道:“应当没事,施蓉儿比我们更熟悉地形,且方才上岸时,我发现地面上有水迹,有人先行离开了,别担心了。”

    “哦——那就好。”白知微拧着眉,出来后先走,倒是符合施蓉儿利落的性格,她妹妹还病着,她断断不会留在这冒险。

    白知微抬起头,小心翼翼道:“行川,我们进去后,便有人在洞口放火,我怀疑有人识破了你的身份,想加害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若是被想要害你之人发现……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若是来了追兵……我们还是先走吧。”

    “这里不容易被发现,先将衣服烤干,你风寒才好,若是一病,又是半个月,今夜本就不该答应带你出来。”顾卓勿自往火堆里添着柴火,瞧着模样并未将追兵之事放在心上。

    此处地势最低,茂密的树林遮挡了踪迹,有心人若是往下仔细瞧,还是能发现他们。

    白知微望着荒山上的几处火势,不知多少人葬身火海,幽幽叹了口气。

    “知微在担心三极殿中人?”顾卓眼上覆着发带,脸侧向了另外一侧。

    白知微只能瞧见他的侧脸,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优美,唇色红润,喉结说话间滚动。

    他明明并未瞧见她,为何知道她在看三极殿?

    “想救他们?”明明还是一贯温柔的语调,白知微明显察觉他的冷意。

    白知微摇摇头,想起顾卓现在看不见,道:“如果有能力,我倒是想救一救,只可惜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比之那些三极殿的亡命之徒,我更想我们俩好好活着。”

    顾卓轻笑了一声:“我们?”

    火堆前烤了一个时辰,衣服终于干了,她长长呼出口气,总算能见人了。

    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只剩下恐惧后的疲惫。

    “有人来了。”顾卓面朝着前方,她只能瞧见他抿直的嘴角,“把外袍穿上。”

    “我穿着的呀。”白知微一愣,她明明穿戴整齐了,就连头发都挽成了简单的样式,她还未动作,手上便被塞了件灰袍,正是顾卓方才晾在一旁的那件。

    这下白知微算明白了,这件道袍在她的眼里不算什么,但在顾卓眼里实在是有碍观瞻,他这是嫌她穿这件道袍暴露有辱斯文。

    她急忙将灰袍往身上套,盖住这件道袍。

    顾卓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他的衣服太长太大,她只得在腰间多系了几个结扣,袖子被顾卓撕掉了一些,她将袖子卷好,露出里面的轻纱道袍,下摆则拖延在地上。

    待到她穿好一切,顾卓才慢条斯理地解开眼上的发带。

    他的外袍太大,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露出的手臂纤长,灰袍老老实实穿好,只露出细长的脖颈,小巧的下巴。

    她和他相识这一月余,不是在逃难,就是在逃难的路上。

    难怪会瘦,只要过些时日离开了建邺,日子大约会好过些吧,她会愿意和他走吗?

    “知微喜欢建邺?”顾卓熟练地将发带收进怀里。

    白知微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老实道:“建邺比之衢州,的确繁华些,生活在这里确实热闹有趣,天子脚下,到处都是大官……”

    顾卓轻笑一声:“你怕得罪不起?”

    “聪明。”白知微背着手走到顾卓身旁,笑嘻嘻地瞧着他,“若是让我选,我便选个富饶、商贸发达的地方,那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还不用拘束我的言行。

    天晴了,我就去爬山晒太阳,起风了,我便放纸鸢,下雨了,我就躲在廊下听雨,若是那里能下雪便更好了,我要在院子里堆几个大雪人。”

    白知微双手环抱在前:“就这么大。”

    顾卓看看她,又仰着头望天,天幕黑压压地,风也在呼呼地刮,是要下雪地前兆,嘴角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地温柔笑意,低下头问她:“你喜欢雪呀?大约就这几日,建邺便会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了。”

    “真的,难怪这么冷,到时候若是不忙,记得陪我堆雪人。”白知微双眼放光,开心得紧,仿佛就因为这场未来的雪,扫去了今夜所有的阴霾。

    她从小长在南方,还从未见过大雪,现在都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等待着建邺大雪的降临。

    顾卓轻声地应了声“好”。

    “你方才提过的地方……”顾卓思考一瞬,前世他被封楚王时,封地下辖三洲,其中锦州倒是适合,来往贸易发达,时常有楼兰北羌而来的新鲜玩意,很适合白知微的居住。

    若是这一世他安居封地,是否能和她携手白头。

    他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只是在此之前还要许多事要做。

    “是不是我要求太多了?”白知微瞧着顾卓拧着眉出神,一副很烦心的模样,她勾起他的手,“只要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离集市不远就行了,简单吧,别发愁了,你方才不是说有人来了吗?怎么还没到?”

    顾卓解释道:“暗卫到了,没出声,他们没过来,我等会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随暗卫回府。”

    白知微内心揣揣,已经到了拐卖案紧要关头,她不安心地嘱咐道:“那你记得早些回来,回府后,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给你,你一定要记得。”

    顾卓点点头答应了,放大声量:“过来吧。”

    密林之间终于显现出几十个黑衣身影,面上都未戴面具,但面容都平淡得让人难以一眼记住。

    “属下失职,在召集暗卫支援主上时被守城兵将拦截了,拖延到现在才寻到主上。”暗卫单膝跪地行礼。

    白知微瞧了好几眼,才认清这人便是之前的暗卫,难道暗卫脸没有记忆点,也是入选项。

    “好了,任务完成后,自去领罚吧。”顾卓盯着暗卫瞧了好几眼,又指了指另外的暗卫,“你们几个留下,护送知微回府,切记护她安全,若是出了半分纰漏,提头来见。”

    这一点将,基本将暗卫全数留给了白知微,她回个府,哪里需要这么大的排场,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

    顾卓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眼底浓烈情绪翻涌,留下人护她安全,才能让他安心。

    “好吧。”白知微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你一定得记住我说过的事,早些回来,我把东西交给你,真的很重要。”

    顾卓点点头便是答应了,带着暗卫翻身上马消失在密林中。

    白知微站在原地瞧着顾卓远去的背影,右眼皮直跳,她伸手按住跳动的眼皮,想要将这场未知的灾祸拦下来。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丢了,丢了,有多远扔多远……

    白知微回府时,乌云满布,夜幕散去后,天地间还是灰蒙蒙地,瞧着压抑得紧,她一口浊气堵在胸口。

    长荣在府门处静静地候着她,左手提着盏宫灯,右手上搭着件厚厚的狐裘。

    她一落地,长荣便迎了过来,目光触及她衣服时一愣,连忙将狐裘搭在她的肩上。

    “小姐,天寒地冻,快些回屋子吧。”

    拨来伺候的侍女想要靠近她,都被长荣挥走了,不让其他人瞧见她的衣袍。

    白知微快步回了小院内,屋子里烧着地龙,内里暖洋洋,白知微一进屋子,被暖气一熏,整夜未眠的疲乏劲冒了出来。

    她伸手解了狐裘,露出灰布外袍。

    长荣好几次欲言又止,接过狐裘仔细收纳着,转头见白知微已经脱了灰袍,露出内里轻纱道袍。

    震惊,愕然。

    她再也憋不住了:“小姐,二殿下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白知微捂着嘴打着呵欠,往里间拔步床走,努力压抑下生理性泪水,歪着头不解地望着长荣:“奇怪的事?没有呀。”

    长荣拿着干净柔软的寝衣,为白知微换上,特意留意了脖颈处,没有暧昧的痕迹。

    难道上次亲她家小姐的不是二殿下?

    那这次,让小姐穿如此轻浮衣服的人又是谁?

    长荣抱着换下的道袍,望向她的眼神越发一言难尽,试探道:“小姐今夜是一直和二殿下在一起吗?”

    白知微沾上枕头,恨不能立马进入梦乡,瞧着长荣的样子,便知晓她误会了,解释道:“这衣服是我自己穿的,你想哪里去了,我真是出去干正事了,以后有空再向你解释啊……好长荣,我真是困死了。”

    长荣捏紧衣角的手一松:“小姐睡觉吧,起来要喝什么粥,奴婢先让厨房备着,这衣服需要洗净收在柜子里吗?”

    白知微头疼,果然长荣误会了,将这衣服当作她和顾卓玩的情/趣了,无奈道:“丢了,丢了,有多远扔多远,记得行川若是回来,无论我是否睡着,都记得叫醒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记得啊……”

    白知微仔仔细细交代了,便再也止不住困乏,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便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香甜,白知微醒来时,长荣正坐在拔步床外的小凳上。

    她撑起身子,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天气还是阴沉沉,云层越发低了,几乎快要贴近地面了。

    “什么时辰了?行川回来了吗?”

    长荣来到她身侧,在她身后放了个软垫,让她靠着舒服些。

    “酉时了,小姐睡了一整个白日,二殿下未曾回来……”

    这一觉睡得香甜,竟然睡足了六个时辰,疲乏劲一扫而空,她舒服地扭了扭身子,转头瞧着长荣面带犹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行川出事了?”白知微说着便起身下床,心里焦急万分,怎么睡一觉就出事了?

    “小姐,不是二殿下。”长荣按着白知微的肩膀,“是楼兰公主,她来了府里,我已经告诉她你还在休息,她执意在大厅等你。”

    “哦……”白知微按着胸口,轻轻拍了几下,嗔怪地瞧了长荣一眼,“说话大喘气干嘛,吓我一跳。”

    昨夜在不夜城相遇,她客套相邀,原来梁洛嫣当了真。

    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妹妹,在建邺无依无靠,想找个熟悉的人解闷罢了。

    长荣担忧地瞧着她,小心提点道:“小姐,楼兰公主可是来和亲的,和亲对象便是从适龄的皇子中挑选,她来到二殿下府中,还特意找你,难道不是来找你示威的吗?”

    “啊……”白知微好笑地瞧着她,“还真不是,她估计就是想找个人陪她玩,她就一小妹妹,她什么时候到的?”

    “她都这么高了,哪里是什么小姑娘。”长荣垫着脚比划了一下,又别过头嘟囔,“怎么昨天就不弄些痕迹呐。”

    白知微已经自顾自挑好了衣服,选了件鹅黄色的短袄,丝线绣着精致的桃花,领口袖口处都有圈白绒毛,襦裙也是粉白,衬得她越发娇艳。

    她比划了一个更高的位置:“她就算再长高些,也只是个小姑娘,你和她计较什么,快过来帮我换衣服。”

    长荣帮白知微扣着袄子上的盘扣,打理着裙摆,整理好一切后,白知微坐在梳妆台前,抽着着盒子,“长荣,你有没有见过,我那条鹅黄色的发带。”

    长荣拿着金钗的手一顿,就在从内间走到梳妆台这几步路,她已经想好了,八种发髻样式,再选出最华贵的金钗压发,保管能让白知微艳压楼兰公主。

    “鹅黄色发带……”实在太朴素了些,长荣后半句话梗在喉咙里。

    “找到了,就这条。”白知微高兴地从抽屉里拿出发带,仔仔细细瞧了瞧,确实就是这个,一条在顾卓手上,另外一条便是在这。

    因为只余下这一条,后面竟然再也未用过。

    “快快快,选一个最合适这条发带的发髻。”

    长荣接着这发带,仿佛烫手山芋一般,又见白知微如此欢喜的模样。

    只得梳好发髻,左侧簪三支金钗,趁得华贵端庄,鹅黄色发带在发髻后作结扣装饰,为她多添三分俏皮

    “公主什么时候到的?”白知微摇晃着脑袋,后面的发带飘动,镜中隐隐约约可见其灵动,她对长荣的手艺满意极了。

    “巳时便到了,奴婢已经劝过了,公主执意在大厅等着。”长荣小心为她上好桃花妆面,最后点上口脂,再暗的天色也压不住这一株春日桃花。

    “那她岂不是等了我五个时辰了。”白知微面色一变,再等下去,她都快要失去女主,这条大腿了,“快传膳,请她进院子。”

    伺候的侍女连忙去正厅请楼兰公主。

    夜幕已经完全暗了,也许是一天都没见太阳,白知微有些提不起兴致。

    小厅内掌了灯,照的小厅昏黄温馨,若是前几日,顾卓应当会在小厅内看会书,再回他的院子。

    已经过了整个白日,居然没一丁点消息。

    “白日里当真没人回府?”白知微坐在圆桌前支着脑袋,拧着眉毛发愁,下巴埋进了绒毛,越发显得她娇憨。

    长荣只当白知微舍不下儿女情长,和顾卓分隔一会便有了相思愁绪,为白知微倒了被热茶,“真的没有,前厅奴婢派人盯着呐,二殿下一回来,保管小姐第一时间知道。”

    “好吧……”白知微病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知微姐姐……”清丽的声音刚入耳,梁洛嫣便跨进了小厅,自在地解开了狐裘,露出干净单薄的白色楼兰裤装。

    白知微对楼兰服饰不算了解,但这套衣服,在她一个外行看来,实在比较偏向中性。

    梁洛嫣熟络地在白知微身边坐下,脸上满是担忧:“知微姐姐,是又病了吗?这个天气不日便会下场大雪,实在冷得厉害。”

    白知微见梁洛嫣衣着单薄,让长荣多燃了盆炭火放在她跟前,“昨夜睡迟了,便

    多睡了会,我本就贪睡,你怎么不叫长荣把我叫醒,白白多等些时辰,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

    梁洛嫣乖巧道:“楼兰常年风雪,我早就习惯了,姐姐没病就好,反正今日天气也不好,叫醒了姐姐也没法在建邺玩,我也没事,等着便等着,还不如让姐姐多睡会。”

    话虽这样说,白知微更愧疚了。

    厨房传来了晚膳,长荣特意交待了,一半是白知微的口味,另一边则是楼兰风味。

    梁洛嫣瞧着高兴极了,取了面纱,露出精致深邃的脸,美得让人呼吸一滞。

    侍女隐隐有惊艳声,就连已经见过梁洛嫣真容的长荣,都被美得一晃神。

    长荣更觉着白知微危险,若是二殿下被梁洛嫣的美貌迷惑,那白知微怎么办?

    长荣的视线不住在二人之间穿梭,梁洛嫣美艳逼人,白知微灿若春花,不比梁洛嫣差,更重要是白知微性子好,还有一手绝佳厨艺。

    她家小姐绝对不会输的,长荣在那边眼珠子都快转翻天了,白知微清粥也见了底。

    喝完粥扁平的胃里暖洋洋地,只是心里装着事,再吃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白知微热络地为梁洛嫣添了碗甜汤,试探道:“公主,这几日都和大殿下在一起?”

    梁洛嫣接甜汤,轻轻抿了口,眼睛高兴地微微眯着,像只餍足的猫。

    “来建邺这半个月,确实都和他在一起,不过我们并未做什么,只是一起逛逛建邺,知微姐姐日后若是有空,便你陪我逛,好不好?”

    白知微小心翼翼追问,生怕引得梁洛嫣不快,“整天都在一起吗?大殿下有没有提过北边的荒山?昨夜我们分别后,你可和大殿下在一起?”

    梁洛嫣停了筷子,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知微姐姐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便是,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顾稷白日和我在一起,偶尔会有亲卫来报,一切言论都背对着我,至于荒山,我没听他提过,昨夜分别后,他便送我回了驿站,后来行踪便不知道了……”

    白知微低着头,原著中男主顾稷可是光风霁月,光伟正的人物,她怎么会把这些事和他联系在一起,应该不会是他。

    梁洛嫣支着脑袋拧着眉,努力回忆道:“不过,我好像记得顾稷说过,他要去尚书府一趟……白日并未去,想来送我回去后,他应该去了那……”

    她着急地抓着梁洛嫣的手:“公主,你可记得这位尚书姓什么?”

    梁洛嫣视线顺着白知微的手,慢慢挪到她的脸上,嘴角一直带着清浅的笑意。

    长荣总算信了白知微的话,梁洛嫣对她真的没有恶意,她们之间相处融洽,谈话间丝毫没有提及顾卓,仿佛今日梁洛嫣当真只是来找白知微叙旧。

    不过梁洛嫣看向白知微的眼神,让她觉着有些奇怪,她好似在哪里见过,她转过身思考一会,突然想起顾卓在小厅内看书时,抬眼瞧白知微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这些瞧着可不像什么正经………

    长荣震惊,揉了揉眼睛再瞧了一遍,她真的没有看错。

    楼兰公主眼里满是深情,缠绵。

    所以这位楼兰公主的目标,一直都是白知微,长荣手心冒汗,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奈何白知微丝毫不觉,正焦急地等着答案。

    梁洛嫣目光从未移开过白知微身上,嘴角含笑道:“这个倒不清楚,不过朝中的尚书就几位,应该很好打听,知微姐姐,我帮你问问,明日我便告诉你。”

    白知微轻轻摇了摇头,梁洛嫣不过是异国公主,她这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想从梁洛嫣那得知消息,分明是在为难她。

    白知微失望地松开手,长叹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应当是我多虑了,你等这么久了,肯定饿了,快再多吃些,这些都是楼兰、你家乡的味道,你试试……”

    梁洛嫣心情愉悦,筷子动得飞快,眉梢嘴角都带着笑意。

    “我等会儿回了驿站,便差人去探听消息,不妨事,反正明日,我也想过来找姐姐玩。”

    白知微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喜道:“真是谢谢公主了。”

    梁洛嫣手放在白知微旁,手亲昵地挨着她手侧,原本只是姐妹之间的亲昵小动作。

    白知微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强忍着不抽回手,大约梁洛嫣的手太大了,骨节比一般女子修长,她有些不适应。

    晚膳后,梁洛嫣又留在小院子里和她叙旧,聊着楼兰的事。

    小厅内烛光照的柔和,气氛温馨和谐,而身处摇曳烛光下的美人,更让人说不出一丝犹豫的话来。

    “这是什么?”梁洛嫣仿佛对小厅内的一切都有感兴趣,她已经绕到小厅的右侧,那里放置着矮塌,上面放着几卷古书。

    矮塌位置和她的卧房错开,又隔了屏风,生病那段时间,顾卓有时会在那看书或者处理公务陪她。

    她自小便对读书写字没兴趣,所以就算病好了,也从来没去那个角落待过。

    矮塌的书桌上放着本厚厚古籍,书页似枯页般昏黄,页角也多有残缺,书页是翻开的,梁洛嫣开心地拿起古籍。

    古朴的书皮上写着《摄生总要》四个大字,瞧着模样倒是像医书,顾卓无事为何会看医书?白知微没想明白。

    “让我看看知微姐姐,平日都看些什么书。”梁洛嫣拿着书卷踱步过来,“益女丹,男子服用可作助兴,女子服用则身怀异香,身若浮水,兴致高起,若强行凉水压抑,而后每月药性复燃,直至药性完全消亡。”

    梁洛嫣念完方察觉她念了什么,自觉失仪,连忙将古籍放下。

    白知微越听越是心惊,这药和她所中之药,怎么会如此的像?她恨不能找系统质问一番,然而碍于她人在场,只得作罢。

    不过,顾卓为何会这么巧,翻到这页。

    梁洛嫣委屈道:“知微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过你为什么会看这本书,这些瞧着可不像什么正经……书”

    白知微慌忙解释道:“不过无聊的时候翻翻,看着这药写得新奇,所以便停下看了看,都是些无聊的杂书,你快别看了。”

    冷风灌入,吹走这一屋子的尴尬,侍女掀开厚厚的隔风门帘,慌忙跑了进来。

    “小姐,有二殿下的消息了。”

    等了半晌,总算来了消息,白知微急道:“快说……什么消息?”

    “建邺都传遍了,说是二殿下昨夜闯了闻尚书府,兵戎相见,将闻尚书嫡子吓死了,闻尚书立马进了宫,告了御状,二殿下被扣在宫中,所以才未回府。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奴婢还听说……”

    白知微皱着眉急道:“还听说什么?”

    “城郊那座荒山,昨夜起了场大火,将内里的污秽都暴露了出来。

    荒山底下有天然的溶洞,有人将其拓宽,在里建了座三极殿,做尽了坏事,开设赌场,养着血腥打手,又设暗娼馆,最重要的是这些男女,均是拐卖而来的良家人,这正巧是陛下最近大力追查的拐卖案。

    而且坊间都在传……二殿下便是三极殿主。

    陛下今早在御书房发了好大一通火。”

    白知微一愣,变故怎么发生得如此突然,明明昨夜她听到顾卓,唤三极殿主作闻文翰。

    怎么传成了顾卓是殿主,肯定是搞错了。

    对,一定是误会。

    只要将账本拿出来,就能洗脱他的冤屈。

    白知微追问道:“怎么会在御书房这么久?期间还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对此后之事便不知了,连忙摇了摇头。

    梁洛嫣道:“今早我也进了趟宫里,大殿下也进了御书房后,便没有再出来,他们应当是有什么事商议。”

    “顾……大殿下也进去了。”白知微紧张地捏着手心,眉头紧锁。

    原著中就是这次御书房

    谈话之后,顾卓便失了君心,围猎事件后,导致了他被驱逐去皇位候选人,被封楚王去往封地。

    那时原著中的白知微登场,玉佩作要挟,强求了和顾卓的姻缘。

    一边是男女主的佳偶天成,一边是男配和女配的怨侣相杀。

    当真走到那一步,她会被这个世界扭曲回归正常故事线吗?

    毕竟前几次,她明明做了无数的努力,故事线还是扳正成原本的轨迹。

    幽居别院,突然暴毙,这是她原本的结局。

    白知微内心涌现出惧意,她不想死啊。

    她拧着眉,要怎么才能进宫呐。

    突然,灵光乍现,白知微犹豫道:“公主,你是不是有办法进宫?我有急事想要进宫一趟,你能不能帮帮我。”

    梁洛嫣早就瞧明白了:“知微姐姐,何必担心,顾卓毕竟是皇子,就算留在御书房也不会怎么样,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了。”

    在白知微恳求的眼神下,梁洛嫣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拿出了块质地莹润的玉牌,放在她的手心里,玉牌上面写着一个顾字。

    “这是大殿下的玉牌,有了它便可以自由的出入宫门。”

    “多谢公主,日后我定请你到建邺最好的食府吃饭。”白知微连忙将玉佩收入怀里,“我便不多陪你了,长荣快备马车,我要进宫。”

    白知微行色匆忙,梁洛嫣伸出的手落在半空,那句我陪你去,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白知微将账本包裹了好几层,才放心地捂在怀里,出了房门才觉得这天已经十分寒冷,连忙钻进马车里,躲避寒风。

    顾卓府宅离宫门,驾马车不过大半个时辰,白知微在马车里想着措辞,直接闯御书房不妥当,若是能将证据交给顾卓的母妃,由她出面解决,应当是最好的办法。

    记忆中那个视爱情如生命的女子,会帮她吗?

    白知微一下子没了底气,手紧紧攥着账本,她之前已经查看过了,记着鬼峰寨拐卖人口的收入,还有鲁瞑和他的暗处之人往来书信。

    书信下面单留了一个“闻”字,这倒是和三极殿主闻文翰对应上了,只要对比笔迹,就可洗脱冤屈。

    “小姐,承德门到了。”马车停下了,长荣小声的唤着她。

    “好,你们先回府吧,在这里等也太冷了,等会我和行川一起回来。”白知微将账本抱在怀里,有了几分底气,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冬日里的寒风扑面而来,她冷得一哆嗦。

    长荣担忧道:“方才走得太急,竟然忘了拿件狐裘。”

    “皇宫里的地龙烧得旺得很,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快回去吧。”白知微笑得朝长荣挥手,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消散,只剩下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担忧。

    巍峨的宫门口,她只能看见皇宫宫殿的一角,直直地指向苍穹,和这快要压境的乌云连到了一块。

    白知微急急向前,行至朱红宫门口,御林军身披银甲,手握长缨枪,金刚怒目道:“你是何人,胆敢深夜擅闯宫门。”

    白知微稳住心神,拿出怀中玉牌给御林军看过,道:“我乃衢州刺史之女,我想求见德妃娘娘,麻烦将军通传。”

    御林军将领见她乘的是二殿下马车,手握是大殿下的令牌,找得人却是德妃,这人到底是何路数,一时间拿捏不定。

    “德妃和大殿下均在御书房,你若想见,须得先行通传才是。”御林军将领手一挥,招了一名兵卒。

    白知微讨好笑道:“将军,我跟着他一起去吧,若是不能去,我立马回来,保证不耽误你。”

    将领皱着眉,下巴一抬,算是应允了。

    白知微跟着御林军,走在皇宫之内,白日气派恢弘的宫宇,只剩下肃穆阴冷。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座高大的宫门前站定,御林军走至宫门前,和前面的小黄门小声说着白知微的目的。

    说话间,一名女子着黛色华丽繁琐宫装,头戴宝石冠,姿态娴雅地从大殿内走出。

    岁月何其善待她,她的模样和碎片中并无差别。

    比起当初诡异的天真浪漫,现在更加正常,甚至能称得上端庄,娴静。

    白知微几乎不敢把她和碎片中联想在一起。

    孟静姝似乎瞧见了她,温温柔柔朝着她笑了笑,便朝着另一方向走。

    白知微高声唤道:“德妃娘娘……”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来人似乎和她一样冷,她再……

    两名宫女提着宫灯,在前为孟静姝引路照明。

    孟静姝看清了白知微的动作,转了步子,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在她身前几步停下脚步。

    孟静姝歪着头,好奇道:“刚才是你在唤本宫,何事?”

    白知微福了福身子行礼,蹲下身子的瞬间,佩戴的玉佩从裙褶中露了出来。

    “德妃娘娘。”白知微停顿一会,面带犹豫,手缓慢地抚上玉佩,“我名唤白知微,不知您可还记得我娘——宋书文,当年你们患难相逢,相互扶持走过困苦的日子。”

    孟静姝她的话引导,是陷入的回忆中,回过神时,娴静的脸上带着几分慈爱。

    “原来是宋姐姐的女儿,本宫就说怎么见你第一面就觉得喜欢。”孟静姝走进几步,目光落在她的玉佩上。

    白知微立刻解开玉佩递上:“母亲临走前,曾经告诉我,若是日子实在艰苦,可到建邺来寻求德妃娘娘的庇护。”

    “宋姐姐已经走了……”孟静姝面露悲戚,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身后的宫女连忙扶着她,稳住她的身形,“傻孩子,你娘亲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块玉佩是……”

    “我知道……此乃定亲玉佩。”白知微抬头望向孟静姝,“我和二殿下在衢州相识相知,此番我便是为了二殿下而来。”

    孟静姝一愣,她是知晓顾卓带了名女子回府,但具体的来历她倒是没有去深究。

    “哦?为他?”孟静姝回头望着御书房方向,“还是先不着急见他吧,现在他有些麻烦,等他处理好了,再说吧。”

    “我听闻二殿下陷入了拐卖案和三极殿风波,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和他无关,德妃娘娘,可麻烦您将证据呈于陛下,为二殿下洗脱冤屈。”白知微小心翼翼地将账簿拿了出来。

    孟静殊见了既不上手接,也不应话,犹豫了一会,“你当真打算为顾卓请命吗?就算得罪皇权也再所不惜吗?”

    怎么就牵扯上得罪皇权了,白知微不解道:“什么意思?这只是真相而已。”

    孟静殊长叹口气:“难为你为顾卓能做到这种程度,那我便带你进去吧。”

    孟静殊施施然向前,白知微低着头跟上,只能看见华丽的裙摆。

    虽然没听懂孟静殊的意思,总算有了呈递账簿的办法,事态总算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白知微低着头跟着孟静殊走进大殿,被内里暖气一熏,脑子发懵,更紧张了。

    她压根不敢抬头,低头数着地面金砖。

    “爱妃为何去而复返?”

    威严地声音响起,白知微被吓得一哆嗦,本能想跪下去。

    “陛下,臣妾方才在殿外遇到小姑娘,她有隐情要禀告陛下。”孟静殊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冲着她招招手,“来,知微,你来说。”

    白知微“噗通”跪在地上,视线压根不敢直视皇上,只能看见那片明黄绣着金龙的袍角,骇人的气势充满了整个大殿,她控制不住的哆嗦。

    她掐着手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害怕,努力镇定道:“臣女白知微,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皇子之事另有隐情,他是被冤枉的。”

    顾修远像是被挑起了几分好奇心:“哦——隐情,说来听听。”

    白知微细无巨细交代了昨日总总,尽量将一切说得明白。

    逛不夜城时,偶遇了男女行迹可疑后,发现荒山后的三极殿,再到挑开三极殿主面具,发现其

    人是闻文翰,最后发生大火,慌乱逃离。

    “就是因为此,二殿下才会夜闯闻尚书府,他并非无缘无故,便带兵进了尚书府,陛下明鉴啊。”白知微恭敬地再叩首,才敢抬头望顾修远。

    顾修远坐在龙椅之上,顾卓和他的五官七分相似,比之顾卓温润的气质,顾修远的气势更加盛气凌人,长期身处上位者的威压,这一点顾稷倒是很像他。

    顾修远支着头,见她如见蝼蚁,面无表情道:“这些不过你一面之词,实在难为证据。”

    “陛下,等等,我有证据。”白知微将账簿高高举过头顶,“之前在衢州剿灭鬼峰寨山匪时,我曾经偶尔发现了一本账簿,鬼峰寨和其他人往来书信,当时事态紧急,我便将它放在我这了。

    今日,我听闻二殿下被陷害,突然想起这本账簿,翻看书信时发现,和鬼峰寨来往之人落款一个‘闻’字。”

    小黄门走了下来,取走了她手上的账簿,呈到顾修远桌前。

    顾修远一页页地翻动,脸色也越发难看,但还是将所有都翻完。

    白知微偷偷瞧了一圈,没有发现顾卓。

    不是说他在御书房吗?怎么没看见他的人?

    白知微稍稍再将头抬高些,殿后方似乎有一高大的人影,她想再看真切些,人影却消失不见了。

    顾修远扶着桌子站起,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几封伪造的书信,来蒙蔽朕。”

    白知微不敢置信道:“陛下,这些书信真是我在鬼峰寨中寻到,绝非造假,请陛下明鉴。”

    “闻文翰自小便陪在稷儿身边伴读,他的那手字我从小便认得,文翰既然是你的好友,稷儿,你也出来认一认吧。”

    须臾,大殿后之人慢慢走了出来,男子着华贵金纹长袍,面上的狂妄自傲收敛了八分,只剩下恭敬,“父皇,文翰英年早逝也就罢了,竟然有人还要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一直在后殿的人是顾稷,压根不是顾卓,白知微更慌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稷走到顾修远身边,仔仔细细地辨认字迹,越看他越是心惊,面上还只能维持镇定,这字迹确实非闻文翰所书,但却是他身边的另一位幕僚,不知为何落款却留的一个‘闻’字。

    好在这位幕僚出生乡野,这御书房应当无人识得他的笔迹。

    且方才顾修远明显是站在他这边。

    顾稷强装镇定道:“禀告父皇,这实非闻文翰的字迹,这账簿也可移大理寺,进行查证,还文翰一个清白。”

    听到此,白知微身子不可克制地发抖,不是闻文翰,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瞧着这墨迹很久了,应当不是现作假。要么是正如此女所言,她受了蒙骗,所以才做出这等错事,要么便是她蓄意谋害,谋划已久……”

    顾稷一派温和模样,一番言论倒是将矛头全指向了白知微。

    白知微辩解道:“陛下,这账簿是真,信件也是真……”

    顾修远打量着白知微:“稷儿言之有理,夜闯宫中本就是错,便罚你去外面跪着吧。”

    “陛下,外面快要下雪了……雪地里跪会,恐怕人都没了。”孟静殊走到顾修远的身边,却对账簿书信一副不敢兴趣的样子。

    “我向来看不懂这些,我能带她进来,也是因为她母亲,是我还在荣州患难姐妹,我记着她的那份情谊。”

    孟静殊提荣州这段岁月,摆明是想将这件事揭过去,顾修远对她本就有愧,怜爱地瞧了她一眼,退让道:“便跪两个时辰,小惩便可,出去吧。”

    孟静殊歉意地瞧了她一眼,白知微知道她只能帮她到这了,小黄门已经引她去殿外小角落。

    离了烧着地龙的宫殿,白知微才发觉外面已经这么冷了,夜晚的风呼呼地吹。

    “快要下雪了?”

    小黄门没有理她,只是在白知微面前摆了一个沙漏,手里提着一盏宫灯,面上满是不屑,声音又尖又细:“姑娘,咱家便守着你跪两个时辰,这沙漏漏下两次,便是结束了。”

    “多谢公公。”

    白知微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咯得膝盖又疼又冷,跪了一会就腿就软,她悄悄偷懒跪坐在腿上。

    小黄门声音活像淬了冰:“姑娘,别让咱家为难,陛下说了是跪两个时辰,不是在腿上坐两个时辰。”

    语毕就将沙漏倒着往回漏了些。

    白知微只得撑着膝盖,身子跪得笔直。

    她现在都还没想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她被人骗了。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可谁会知道她手里有账本?顾卓到底去哪了?

    膝盖好痛,跪着可太难受了,早知道她就应该待在屋子里睡觉。

    好冷,阴寒的风刮着她的脸颊,她衣服压根不抗风,冻得她的身子直哆嗦,牙齿直打架。

    寂静的夜里,只听见沙慢慢往下漏的声音。

    “姑娘,好好跪着吧,才过了半个时辰。”

    温度慢慢从她身上流失,白知微努力将她蜷缩成一团,抬起迷蒙的眼瞧了瞧沙漏,才漏下一半的细沙,原来才过半个时辰,她以为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片片雪花从天空飘落,微风扬起雪花在空中飞舞,瞧着漂亮极了。

    她期待多时,建邺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雪花慢慢飘落在她的发上,眼睫上,肩上,开始点点积雪还会被她的体温,融化成水滴融进她的衣襟里,夺取她最后的一丝体温。

    而后雪只会慢慢在她的发顶,肩头堆积。

    她仿佛是堆在雪地里的一个雪人。

    越来越冷了。

    她甚至清晰地感觉死亡正在逼近。

    她期待多时的这场雪,似乎能要她的命了。

    就在她双腿麻木,身体不住寒战时,她不受控制地往下栽倒时。

    “姑娘,两个时辰到了,你请回吧。”

    终于到了。

    眩晕,迷蒙。

    越来越沉的身体。

    白知微挪动身子,挣扎站起,却加剧了栽倒的速度,就在她快要落地时,却被一双手给接住了,可她睁不开眼,也感受不到来人的体温。

    来人似乎和她一样冷,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他的怀里。

    第60章 第六十章她应当身在锦绣丛,不沾风雪……

    顾卓以雷霆手段迅速将此事料理了,他不是不明白顾修远的心思,他是太明白了。

    前几年战乱时,他是顾修远手中那柄最锋利的刀,为他冲锋陷阵,收复大晋破碎山河。

    如今天下平定,儋州旧臣以从龙之功自居,越发放肆,有些已然成了这锦绣山河上的腐肉蛆虫。

    顾修远想要利用他刮掉腐肉,又不伤其根本。

    闻家此事便是敲山震虎,要做到恩威并施,既要给儋州旧臣震摄,又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顾卓进御书房前,抬头望了望天,冷风迎面刮过,风雪已至,片片雪花飘落。

    瞧着样子是场大雪,过了今夜,地上积雪恐有三尺厚。

    若是处理快些,回府正好可以陪白知微堆雪人,想到此,他心中一暖,抖了抖身上的风雪,大氅都未来得及取下,就往御书房走。

    迈进御书房那一刻,心头突然一紧,余光瞥见殿外偏远角落,小黄门提着宫灯,只照亮了昏黄的小角落。

    小黄门身后正跪着一人,他将跪着人的身子挡了大半,看不真切只能瞧见粉白色的裙角。

    许是后妃犯了什么错。

    顾卓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此间事了,便能回府。

    他快步进了御书房,房内只有顾修远和顾稷二人在书案后,顾卓躬身行礼,朗声道:“儿臣参加父皇。”

    顾

    修远正提笔在宣纸上游走,嘴角噙着笑:“这么快就回来了,行川,案子办得如何?”

    “禀告父皇,儿臣已经将此案查明,证据全部移交大理寺黎大人审问。”

    顾修远挑眉道:“甚好,此事可还牵扯到什么人?”

    顾卓道:“证据所有指向,闻大人嫡子文翰所为,闻大人是否知晓,还不得知,只能静待黎大人审问接过。

    儿臣抓捕时闻文翰畏罪自杀,闻大人满口胡言,道父皇寒儋州旧臣的心,儿臣已安抚儋州旧臣。

    儋州旧臣闻讯均表明此事乃闻家之事,他们不曾参与其中,请儿臣将此事查得清楚。”

    顾卓停顿一瞬:“此事确实未牵扯到其他人。”

    “甚好,果然将此事交给你来办,没让我失望。”顾修远笔一停,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冲着顾卓招手,“如此说来,我刚才倒是没有罚错,行川,你且上来瞧瞧。”

    顾稷站在身后附和道:“父皇乃真命天子,如何会错。”

    强烈的不安萦绕心间,他起身上前。

    书案上放着一本墨蓝皮的账簿,三指厚,书页微微翘起,之前应当是被人卷起,放在怀里妥善保管。

    这本账簿他在白知微那见过,被她宝贝似的藏了起来。

    他心头一跳,他知道殿外,跪着的人是谁了,是白知微。

    他的双手用力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强忍着,镇静道:“父皇,何意?”

    “方才一女子擅闯了御书房,拿着这造假的证据来救你,实在可恶,父皇仁德,只罚了她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瞧着顾卓突变的脸色,顾稷心情大好,装模作样的解释道。

    雪地里跪两个时辰,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都受不住。

    更何况她,一场风寒都病半个月。

    顾卓辩解道:“闻文翰确实有罪,她也不算错。”

    “行川,你是认得闻文翰的字迹……”

    后面半截还未说完,顾修远抬头,已经没了顾卓的身影。

    他长叹口气,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决策,不能选顾卓,顾卓和他的母亲太像了。

    至情至性,难为明君。

    顾卓抬腿就往外狂奔,心从未如此乱过,他万分后悔,方才他为何不停下多看一眼。

    从殿内到殿外不过几十米,几息的功夫,殿内暖如春日,殿外严寒凌冬。

    小黄门站在屋檐下,风雪未沾身。

    轻蔑的一声:“姑娘,两个时辰到了,你请回吧。”

    抬眼便瞧见顾卓难看脸色,看向他的眼神淬了冰,这哪里还是待人温和有礼的二殿下,慌乱跪迎。

    “二殿下,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

    他早就见惯了,宫里这些奴才的趋炎附势,一脚将人踹到风雪里,一股气梗在喉咙,只发出声怒吼:“滚——”

    小黄门连滚带爬地离开。

    “两个时辰啊,知微。”

    白知微听不见一般,并不回答他,她的发梢,眼睫上覆盖着层冰碴儿,发髻肩头被细雪覆盖。

    她整个人在都在发抖,身子不可控制往下栽。

    他急忙去接,触碰到肌肤如同霜雪一般。

    他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心疼到无法呼吸。

    “知微。”

    无人应他。

    他慌张将她扯到怀里,温柔地拂掉她头上的细雪冰渣,温热的脸颊冷得像冰,唇色白中带着青。

    她不该是这样,她应该调皮地在他怀里醒来,告诉他:“行川,吓坏了吧,我骗你的。”

    不应该如此了无声息。

    无形地桎梏在他的喉咙。

    他颤抖着,手扣在她的手腕处,微弱的脉搏。

    他稍稍松了口气,一把将她揽着怀里,大氅包裹住她冰凉的身子,飞快向着宫外跑,身形快到了残影。

    出了承德门,便瞧见府上的马车,挂着一盏昏黄的宫灯,静静停在角落等候。

    顾卓快步上了马车,发出巨大的声响,长荣本靠在马车里打瞌睡,被声响惊醒,睁眼便瞧见顾卓脸色阴寒,被这外面的风雪都要冷上三分。

    视线往下便瞧见,黑锦大氅下严严实实捂着一人,顾卓一动作露出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不同于平日的活泼灵动,这张脸上只有死气沉沉的灰白。

    长荣慌张道:“二殿下,小姐这是怎么了。”

    马车内放置着脚炉和暖炉,内里烘烤得暖烘烘地,顾卓才敢稍微松开些,露出白知微的头透气。“驾车回府。”

    长荣连忙退出了车厢,坐在车辕上,同车夫一同驾马车。

    顾卓坐在脚炉处,将暖炉挪动到一处,烤得他后背冒汗。

    白知微被冻得方才连求生的本能都没了,体温回笼些,她至少知道本能的寻找热源,方才松开的距离,一下子被填满。

    幽闭的空间内,一缕异香传来,不同于白知微之前雨后草木的味道,这味道更类似于果子完全成熟的芬芳。

    衢州那夜,白知微的表现便很不同寻常,他翻遍古籍,找到一种和她相似的病状。

    真的是中药了吗?

    他揽着她腰的手用力收紧,将她用力压向自己。

    马车压过石子,颠簸了一下,白知微不舒服地皱着眉,迷蒙间竟然还睁开了眼,眼底满是散不开的水雾,瞧见他愣了一会。

    “行川……你、你回来了,对、对不起,我、我好像做错事了。”

    说完便又晕了过去,一时之间,顾卓甚至分不清白知微方才是真的醒了,还是真是一时的梦语。

    顾卓自嘲地笑笑,这哪里是白知微错了,分明是他错了。

    他和白知微待了不过两月,竟然也似她般天真了。

    他竟然想着,当了顾修远的剜骨刀后,功成身退,退居封地,和白知微携手一生。

    他的视线落在白知微脸上,眼神温柔缱绻。

    最开始白知微贪财又胆小,他以为她来到他身边为了富贵荣华,而后发现她跟随回建邺,想得是许是看上了他皇子的身份,搏一搏这权势。

    可是,胆小之人竟然为了他闯了御书房,怕死之人差点冻死在她最期待的大雪里。

    何其可笑。

    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处,好在回温,不似方才般冰凉。

    似发问又似自省:“白知微,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懂,你告诉我好不好。”

    无人应他。

    他嘴角牵起温柔的笑意:“难道真的只要一个我吗?”

    落在白知微脸上的眼神温柔深情,慢慢变得偏执。

    顾卓握着白知微的手,冰凉比他的体温低太多了。

    “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一次了,绝对不会。”

    他可以成为磨刀石,他人手中利刃,他都不在乎。

    但白知微不可以,她应当身在锦绣丛,不沾风雪。

    “二殿下,府邸到了。”长荣小心翼翼瞧了瞧车厢门。

    大氅将白知微裹得严严实实,顾卓身形一动,抱着白知微快步往院子走,长荣提着灯快步在身后追。

    等到长荣进到屋子里,扶着腰大喘气时,白知微已经好好躺在拔步床上,她被裹成了蝉蛹状。

    “长荣,过来帮她换衣服。”顾卓说完便退到小院子外,长荣只隐隐约约听到。

    “请大夫,熬姜汤,送热水进去……”

    长荣急忙找来干净地寝袍,替白知微换上,上半身的袄子被雪水浸湿,下半身粉白的襦裙上满是血痕,膝盖红肿溃破,瞧着可怜极了。

    换好衣袍,请了大夫,长荣为白知微上完药,长荣将锦被搭在白知微身上,退进小厅内。

    顾卓正站在矮塌旁,他面窗而站,经过一夜的大雪,乌云已经全部散尽,天边隐约有了一抹霞光。

    顾卓手拾起矮塌上的古籍,面色不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这书谁动过了。”

    长荣忆起白日里,梁洛嫣看向白知微的眼神,顿感不妙,连忙想要上前为她辩驳几句。

    顾卓身侧站了名一等侍女,“白日里,楼兰公主来过,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和白小姐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顾卓握着书卷地手一用力,书卷一下子炸开,吓得侍女后退一大步,“将矮塌撤了。”

    长荣心道:完了,二殿下定是知道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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