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微僵硬转身,便瞧见巷子里见过的吴老二,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俩。
“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知晓,你们居然还有心思情情爱爱。”
白知微抽回手,握紧手中的短刀,她所套‘十三’的身份,武器正是把短刀,顾卓则是将斧头抗在肩上,表情冷酷奈何脸上全是淤泥,酷炫全变成了狼狈。
吴老二快步到他们身前,拧着眉打量着他们,白知微突然被近距离观察难免心慌,好在吴老二看了一眼便拉开距离。
吴老二冷笑一声:“原来十二、十三又换人了,快准备准备,等会到你们登场了。”
看来这些木牌常换人,还好未被发现。
白知微长长呼出口气,便朝里走,过了碑文处,再行进石洞狭窄紧能许一人通过,壁上附有水滴,隔几米才有一盏灯照亮,阴冷恐怖。
她搓搓手臂,再往前行进几十米,洞内突然开阔,来到一块空旷地,前方有三个洞口。
从左至右的洞口上方分别写着‘极武殿’、‘极富殿’、‘极乐殿’。
难怪称为三极殿,白知微捏紧短刀,朝顾卓的位置瞧了眼,按照他们伪装的身份,应当前往的便是极武殿。
白知微站在其余两个洞口前,往里面张望,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想进去瞧瞧,等到你赢了今夜的比赛,有的是机会进去,先把你的小命保住吧。”吴老二已经跟了过来,嘲笑他们不自量力,还胆敢肖想另外两殿。
吴老二嘲笑完他们,便率先进了极武殿,她和顾卓跟上,再行进了一刻钟,他们便入了极武殿内。
殿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同着粗布短打,不过这衣服倒分有五色。
吴老二穿是黑衣站在队伍前,他面前十人便是黑衣短打,他的位置类似于领队位置。
以颜色列队,白知微和顾卓飞快找到灰衣队伍,队伍位于最里侧。
队内的气氛还算平静,相互之间不搭理。
队伍之间箭弩拔张,亮着武器挑衅,简直想从对方身上撕下块肉来。
半刻钟后,两名男子抬上香炉,燃了香。
一名男子身着锦袍,面戴夸张鬼头面具,走上前。
“十五了,又到了咱们极武殿生死台的日子,已有三道划痕者,必须上台。
你们无须太害怕,这是天大的荣幸,若是真拿了魁首,可能得了见殿主的机会,若是能得他青眼,到他身边效力,可是无上荣光。”
白知微一听就知道准没好事,她摩挲着‘十三’这块木牌,心头一跳,木牌后已有了三道微弱的划痕,她必须得参加。
她无奈长叹口气,抬眼便瞧见顾卓正打量着自己,她歪着头对顾卓笑了笑,让他放宽心。
顾卓本站在她前一个位置,悄悄退到她同侧,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摩挲了一下她捏在手心的木牌,眉心重重拧着。
惩罚似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末了,又安抚似的将她的手仔细摸了一遍。
离开时,将‘十二’的木牌放在她的手里,快速抽走了另外一张木牌。
新换的木牌只有两道划痕,顾卓这是代替她上生死台?
香燃过半,各队领头人依次向下检查木牌。
灰衣领头人是名中年男子,方才在上面早就看清了他们之间的动作,收到顾卓那块‘十三’木牌时,深深看了他们好几眼,“你能帮得了他这次,下次呐。”
仅仅灰衣这一队便有八人必须参赛,待到香燃尽,各个队伍已经确认好了所有参赛人。
“不参赛者,便返回住处。”
顾卓捏着她的手,将她手展开,在她手心上写字,一笔一划,皆是珍重。
“我要去会会殿主,你回到住处,应当暂且安全,好好躲着,等我找你。”
手指划过出带着略微的痒意,牵动着她的心。
白知微点点头,若是论武,顾卓应当不会吃亏,她便先寻个安全之处,暂且躲避,保护好自己便是上策。
“放心。”白知微拉过他的手小心写道。
各队领队已经带着人陆续离开了此处,一时之间,便空旷起来。
白知微站在原地未动,望着顾卓离去的背影出神。
灰衣队伍剩下的另一名男子,站在她前几米位置,一动不动。
灰衣男子身材消瘦,身量放在男子实在太矮了些,倒像瘦小的女子,且这个背影她越看越熟悉。
等了半刻钟,其他队伍不参赛者,都出了这里,也还不见男子动作,她的耐心快要耗尽,瘦小男子终于动了。
灰衣男子动作间,露出小半张脸,白知微立刻认出她是之前巷子中的女子。
看来她是被赶走后,又进了这里。
白知微隔了十几米距离悄悄跟着她,她行进的方向不像是回住处,更是像出殿。
白知
微反应过来,立马想要回去,奈何七拐八绕,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回去的路。
此处山壁多凹陷凸起,极其易藏人,一时之间她竟然将人也跟丢了,她捏紧短刀,靠近下一个凹处时,直接出刀,果然,将刀抵着女子的脖子上。
短刀出窍,锋利的刀刃直接削女子一缕青丝,女子面色紧绷,瑟瑟发抖,“你是谁,为何要跟着我。”
白知微压低声音,威胁道:“握刀的是我,现在该我问你,你去哪里找你的妹妹?”
女子害怕中夹杂着一丝惊喜:“你是女子?你怎知我的目的,难道你也来寻人?”
白知微将刀逼近一寸:“回答我。”
女子解释道:“我想去极乐殿寻我妹妹,我走之前她生病了,我很担心她,想再见一见她。”
极乐殿便是方才最左边的溶洞,内里太大,白知微之前在洞前没发现端疑。
“你有办法回去,回去被发现不是找死吗?”白知微只能从现在了解的片面信息,诈一诈她,得知更多消息。
“那是我的亲妹妹,我们一起被拐,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去的。”女子眼波一转,“姑娘你呐……你又是寻谁。”
白知微瞪了她一眼,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凶狠道:“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别吞吞吐吐,我可不是好人。”
女子方才还有些害怕,但视线落到白知微的手上,带着泥垢露出的肌肤却是雪白细嫩,嘴上虽然说着狠话,但刀却只是轻轻挨着脖子,瞧着不像死士,倒是像个世家小姐。
“姑娘你的手别抖了,等会真伤到我了。”女子扬起讨好的笑,伸手将刀往外面推开一寸,“我知道你不会伤我的,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白知微将信将疑地跟着她走了几步,躲到一个僻静地界,手紧紧握着刀,担心女子耍花招。
女子小声开口道:“姑娘,我名唤施蓉儿,和我妹妹施庆儿,三年前一同被拐入鬼峰寨,几番周折便来到此地。
姑娘你想必,你进来时已经看见了,三极殿分三殿,我们皮相优越的女子便是归往极乐殿。
我们这些女子在极乐殿便是靠着这身皮肉,讨生活,除了需要委身于人,其他过得还不算太差。
极乐殿便是那些贵人的极乐。”
施蓉儿似乎已经对着一切坦然,谈及在这的三年也不见波澜。
白知微问道:“三年前、鬼峰寨?那你可认识何渡春?”
“认识认识,当时我们还被关在一间屋子。”施蓉儿面露一丝喜色,“何渡春性子太过执拗,为了不屈从竟然自毁了容貌,真是个傻姑娘,若是没了这张脸,我们如何在这里活得下去,姑娘你怎么会认识她?难道你去过鬼峰寨?她还活着吗?”
白知微淡然道:“鬼峰寨被毁了。”
“被毁了?”施蓉儿愣神半秒,面上带着一丝悲戚,“原来吴老二说据点被毁,便是鬼峰寨被毁了,死了也好,她死了便干净了。”
“她没死,她自由了,去了锦州。”白知微瞥了她一眼,“怎么你很想她死?”
施蓉儿瞪大双眼,嘴巴也张大,再仔仔细细地瞧了她一眼,吃惊道:“难道都是你做的?你们难道是大理寺查案?”
白知微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静静看着她。
施蓉儿是个老滑头,立刻转了风向,道:“大人,我帮你摸清三极殿情况,若是你真有通天本领,能除掉三极殿,能不能放我和我妹妹一条生路,我们立马卷起包袱,前往锦州找何渡春,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白知微冷道:“那要看看你的消息值不值。”
“值——方才你瞧那位,去打生死台的是你同僚,还是你相好的呀。”施蓉儿神神秘秘地靠近她,见白知微面带一丝焦急,“相好的呀……那就惨了,趁早寻下家吧。”
“什么意思?”
“你们大理寺办案都这般冲动的吗?什么都不知道都敢往这里面闯,这三极殿便是销金窟,有钱人的温柔乡。
这极武殿便是拐来男子的地狱,先受拔舌之刑,再丢在这殿中当蛊虫般养着。
每月十五便是生死台时,上生死台便是性命为代价,站在最后之人便有机会见殿主,那便是无上的荣光。
每人有三次放弃不上台的机会,若三次机会用光便必须得上了。”
施蓉儿掏出块木牌前面刻着‘十一’,背后则只有一条细痕,“我还有两次机会。”
白知微听得心惊,困惑道:“为何打生死台,寻常贵族若是想要培养功夫顶尖的暗卫,应当日夜训练才对。”
“暗卫?死士?”施蓉儿摇摇头,“拐来的男子和我们一样都只是畜生,我们都不过是玩物,贵人在看台品茗,看着台上的他们血肉翻飞,争得你死我活,何尝不是另外种乐趣?”
白知微困惑道:“那为何十五还会放这群人出去?”
施蓉儿长叹一声:“蛊虫若是没了念头,便真是死了,有了念想才打得更凶更狠,贵人们才更高兴……”
白知微捏紧手中的刀刃:“极武殿血腥暴徒,极乐殿女子温柔乡,看来这极富殿便是地下赌场吧。”
施蓉儿点点头:“显贵的赌场,不过若是你相好的能赢,他倒是有一次上赌桌的机会。”
“什么人在那边?”粗犷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哪来的胆子跟着我进极乐殿……
听到男子声音的瞬间,施蓉儿拉着她就往外跑,轻车熟路地绕过几条岔路,便来到一处光亮洞口前,拉着她小心地藏躲着人。
洞壁之上嵌有无数夜明珠,柔亮光辉照得洞内如白昼般。
洞府比之极武殿开阔了十倍不止,内里甚至造有道观景色,植有翠竹松柏,引流觞曲水,院落之间以大理石廊相连,几十步之间燃有焚香,静谧清幽。
女子在其间穿梭,着对襟长袍道服,头戴纱巾,手握拂尘,乍一眼瞧,倒像正经修行道观。
只是道袍薄如轻纱,随着女子动作,便能瞧见细白的藕臂,纤细的腰肢,再往下,便是同样轻薄的裙子,层层叠在一起时还能遮盖,只要一动作,便能瞧见雪白的小腿。
白知微无奈扶额,暗道:这些人真的玩得……太花了。
施蓉儿早就见怪不怪了,趁着没人发现她们,拉着她拐入另一条小道里,弯弯绕绕,若不是施蓉儿带着,她恐怕会走失在这极乐殿里。
施蓉儿小心躲避着来人,行了一刻钟,她们拐进了个小洞府。
洞府左边便是石床大通铺,右边则放着一排梳妆台,还有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的便是半透明的道袍。
石床大通铺上,一女子裹着厚被子蜷缩在角落,即使这样她仍在瑟瑟发抖。
施蓉儿几步跑到女子跟前,扶着她的身子:“妹妹……你怎么样了。”
“咳咳……我没事,再躺几日便好了。”女子猛咳了好几声,面色潮红,“姐姐,你怎么回来了,没被发现吧,咳咳……”
“没被发现,你姐姐精着呐,这群人抓不住我。”施蓉儿摸着施庆儿的额头,面上是藏不住的担心,“你等姐姐,再过几天,姐姐定然带你出去……”
施庆儿瞧见了白知微,强撑坐起身子,视线在她们之间穿梭,施蓉儿这么大的口气,自然是找到了靠山,她身后的短打男子比她高小半个头,身材消瘦,抱着短刀戒备,很是干练。
施庆儿拧着眉:“姐姐,这便是你新找的相好,他能有这本事,带我们出去。”
施蓉儿尬笑两声,宽慰道:“不是相好的,这位是大理寺的大人,鬼峰寨被端,便是她做的,何渡春便是为她所救,本事通天呐。”
施庆儿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真诚道:“多谢大人。”
白知微摆摆手,施庆儿容貌和施蓉儿五分相似,五官更精致艳丽些,和施蓉儿的圆滑不同,她更多的是沉稳老实。
一个美貌又老
实的病弱姑娘,难怪施蓉儿放心不下她。
“无妨,只要你们没做什么坏事,到时候我自然会带你们出去,你们用心帮我便好。”
施庆儿错愕地瞧着面前人,竟然是一名女子:“姑娘?你是一位姑娘?”
“嗯?”白知微拧着眉,不解地望着她。
施庆儿拉着施蓉儿的手,急切道:“姐姐,你快带她出去,你怎么能拉她下水,若是出了岔子,她怎么见人?”
施蓉儿解释:“真不是我拉她进来的……真不是你姐姐……”
“真不是她……”白知微扶额,这两姐妹,一个听到她是姑娘时,想着她正好可以帮她们,另一个则生怕连累到她,当真是天差地别。
“叩叩——”石洞外轻轻敲了几下。
施蓉儿拉着白知微想要躲起来,还未找到藏匿地,年轻道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了。
“蓉姐,你怎么回来了?”年轻道姑惊道,慌忙把门掩盖上,“庆儿还病着?起得来身吗?一会便要到极富殿里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施蓉儿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快进来,快进来说话。”
年轻道姑名叫李清,是施蓉儿姐妹的旧识,在这极乐殿相扶走过两年,是个可靠之人。
白知微困惑道:“你们要去极富殿?”
顾卓在那群混战中肯定能够胜出,去极富殿肯定能找到顾卓。
施蓉儿解释道:“大人,方才我提过,极富殿是销金库,今日既然贵人们瞧了生死台,肯定要去极富殿,到时候肯定热闹非常,是需要人去端茶倒水伺候。”
白知微点点头算是知晓了,得知白知微是姑娘时,李清和施庆儿的反应差不多,施庆儿拉着她耐心解释一番。
“既然我回来了,我便代替妹妹去,她现在病着,若是到时候去了那,得罪了人……便是个死……”
施蓉儿说话间不往白知微身边瞟,眼神中带着恳求,希望她能让她去。
“我去替完妹妹便回来,保证不耽误事,大人您就在这边先休息。”
“我和你一同去,你留下陪她。”
白知微指了指李清,此话一出三人皆愣住了。
施蓉儿支支吾吾半晌,这位大人满脸泥污,底子瞧着是不错,但到底能够够得上吗?
她委婉道:“大人,能上极乐殿的女子,外貌都需要出众一些……你恐怕……”
白知微取了放在架子上道姑服,去到外间独自将衣服换上,还好这衣服只是袖子和裙摆处是轻纱,倒也不难接受,里面襦裙实在有些小,腰倒是合适,只是勒得她胸紧紧的,她只能小口呼吸。
定是在建邺这半个月把她吃胖了。
脸上糊着泥实在难受,外间引了山泉进来,她蹲下身,捧了几捧凉水,快速将脸洗干净,总算舒服了些,仰着头皱着瞧着施蓉儿,“我知道,你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施蓉儿那句‘不行’彻底咽进了肚子,清水彻底洗净了白知微脸上的污垢,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庞,未施粉黛,美得清丽脱俗,站在这仿佛淤泥里长出,浊而不妖的清莲。
眼睛又大又圆,瞳孔颜色浅若琉璃,清澈纯净,脸是极致的天真无邪。
轻纱压根挡不住她曼妙的身材,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呼之欲出的饱满浑圆。
就连她这个女子见了,都觉得血脉喷张,更何况男子。
施蓉儿惊叹道:“好妹妹你长这样子,哪来的胆子跟着我进极乐殿,难怪你相好的替你上生死台,换作我,我也上去。”
施蓉儿态度极度反转,从方才疏离的大人长大人短,变成了亲昵好姐妹模样。
“大人勿怪,我姐姐就是这样爱好美人,但她没有恶意的。”施庆儿无奈解释道。
施蓉儿如此爱惜她这张脸,便知道她是个极度爱美之人,爱美之人自然爱美人。
难怪在她眼里何渡春毁掉脸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白知微重复道:“我同你一起去极富殿,你带着我混进去。”
施蓉儿吞吞口水:“等等……你这个样子不行……太不安全了。”
施蓉儿把她按到了右侧的梳妆台前,抄起脂粉就往她脸上招呼,待到半个时辰后,白知微望着镜子中的女子,眉眼迤逦,额间点着花钿,换作了招摇的双环望仙髻,发髻前饰小孔雀开屏步摇,髻上珠翠如点星。
“现在安全多了。”施蓉儿淡定收手,其余二人赞同的点点头。
现在美则美矣,只是若清莲陷于泥潭,遗世独立之人落于凡尘。
施蓉儿快速换了衣服,给自己画了个同样艳丽的妆容,将施庆儿托付给李清照顾后,便要了她们二人的腰牌,亲昵的挽着白知微前往极富殿。
——
顾卓扛着斧子跟着队伍,不过半刻钟便来到了一个开阔的溶洞,中间生死台不大,四周位置比生死台高,层层向上,每层之间均摆有太师椅,不少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但都无一例外,面上都戴着鬼头面具,瞧着衣着配饰,倒都是些达官显贵。
前世他一回建邺便被发难,压根不知道还有三极殿。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地下建这么个极致销金窟。
生死台边设有四个铜盆,正燃着烈火,顾卓靠近生死台便闻到浓浓的香味,铜盆之中竟然还加了激发人凶性的药。
每队每次出一人上生死台,五人混战,最后只余一人胜出,只有这一人能活,不死不休。
战至最后,胜出的八人便有机会进入极富殿,和极富殿中‘小赌王’赌上一场,胜者便可见殿主,求得一愿望。
顾卓站着灰衣队伍中并不出众,其他人也未将他放在眼里。
第一列上台之人,已经战得火热,二人联手对付其他人,最后再刀剑相向,只要能活下来,大家用尽了手段。
最后手握长枪的少年,满身血污获胜,踉跄走下生死台,其余四人便成了冰凉的尸体,被人冷酷地拖走,晾在一旁。
台上血肉翻飞,看台之上,达官显贵倒只有细微的交谈声,嘲笑声。
笑他们狗咬狗,活得下贱。
顾卓摸索着木牌,只想快点打完见到这三极殿主,早点回去寻白知微,他出神半晌,回过神时,已经轮到他上台。
他拎着斧头,几十斤的板斧在他手中武得呼呼作响,对面手持长剑的男子将目标放到他身上,以为他是个软柿子。
只可惜男子在他手下过不了两招,便被劈成了冰凉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台上剩余三人,被皆顾卓这俊俏利落的杀招吓到了,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顾卓捡起男子的长剑,太轻了,远不如他的刀,但总算比斧子顺手一点,剑尖点着地,划拉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做了个‘一起上’的手势
三人群起而攻之,分别从顾卓四周夹击,顾卓一个闪避躲开面前的狼牙棒,长剑一挑,鲜血绽放,狼牙棒脱手而出。
闪避瞬间,左右两人发现却没办法收手,两两撞在了一起,刀尖和剑尖伤了对方,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狼牙棒男子还想再攻击的,顾卓一个利落飞踢,只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狼牙棒男子飞出几十米,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顾卓冷笑一声,装模作样戏耍了几下后,一剑了结了剩下两人,十分嫌弃地扔了那把剑。
下台之时,甚至悠闲还拍了拍袍角,若不是那满脸泥污,还以为他是极度爱洁之人。
看台之人一片嘈杂声,纷纷伸长了脖子瞧,这人打生死台也太快了。
顾卓压根没意识到他引起了多大的轰动,他已经刻意放缓了,若
是使出全力,他能在几息之间,全部了结了他们。
他刚寻了个角落站定,吴老二便神神秘秘地跑来。
“你这小子还真是走运,殿主开了恩典,要和你特定赌一场。”
顾卓拧着眉,瞧着他一言不发。
吴老二大约是瞧出了他的困惑:“寻常人就算赢了生死台,也只能和小赌王赌,你可是有机会和殿主赌,这难道还不算恩典?”
顾卓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走,我先带你去洗洗,莫要脏了殿主眼睛。”吴老二已经走了几步,见顾卓还未跟上,不耐烦地撇撇嘴,“走啊。”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你……
这三极殿主为何突然想见他,顾卓摸了摸脸上的污泥,难道他都被白知微抹成这样子了,还能有人认得出他。
溶洞旁便有一小方天地,内里引着流水,吴老二将他领到此处,让他洁面,又将一套干净灰袍递上。
泉水清澈,顾卓蹲身,将脸上的泥垢仔细洗静,接过灰袍,这衣服和方才穿的布衣短打不同,款式更像吴老二这般的领队款式。
吴老二嘿嘿笑了两声:“不必惊奇,你有这般功夫,当然是当领队的料子,快换上跟我走。”
顾卓冷笑一声,只怕当领队是假,怕他藏武器倒是真。
顾卓快速将衣服换了,去到外间,吴老二正站在那等他,瞧了顾卓换了衣服,眼神隐隐有着惊艳之色。
“走吧,若是你当真赌赢了,日后还得仰仗兄弟你了。”吴老二在前带路,走得飞快,“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知道为什么一般人会的是小赌王吗?”
回答吴老二的只有顾卓的脚步声。
吴老二自顾自地往下道:“寻常人在小赌王面前已经是千般难赢,但你可知为何只称他为小赌王?因为这三极殿的大赌王便是殿主啊……传说建殿以来,没人能在他手中赢。”
顾卓脚步一顿,吴老二察觉到了,转过头:“都到极富殿了,现在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跟着吴老二向前一跨,便进了殿内。
极富殿大小和极武殿相似,只是相较于极武殿怪异的叫声和极致的沉默,极富殿便是赌徒的狂欢声和痛哭流涕之声。
四周设有数张赌桌,各种玩法均有,无数赌徒穿梭其间,热闹非凡。
唯有中间,摆着一张硕大的赌桌,瞧着华丽非常,两侧摆着两把太师椅。
吴老二带着他在赌卓下方坐下,周遭不少赌徒停顿了手上动作,朝中间望了过来。
赌徒议论着:“生死台打完了?小赌王又要上台显神通了。”
“不对啊,这次生死台怎么只有一个人?”
“快看,快看,是殿主出来了,今日真是开了眼,能看到殿主……”
顾卓大马金刀的往太师椅上一坐,姿态闲散,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不见任何慌乱。
他抬眼一瞧,便看见一身着玄衣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玄衣上金线绣着云纹,瞧着华贵非常,长发玉冠束起,整张脸扣着张微笑白面具,瞧不见任何面容,手里捏着把匕首玩着。
男子大步走到太师椅前,已经有人识趣将椅子拉开,他淡然坐下。
面对顾卓起身未迎接他,他还略感意外,将匕首‘啪’的一声拍在了赌桌上,正对上顾卓的脸。
方才拍匕首还中气十足的手,顿时微微有些发抖,刚打算开口给他一个下马威,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三极殿主思忖半晌,整个殿内雅雀无声,他捏紧匕首,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下定了决心,只有这人死在这里,他的三极殿才能相安无事。
“方才我瞧了你的功夫,很是喜欢你的这双手,现在打算和你赌一把,我若是赢了,便把你这双手剁下来,若是你赢了,你便可以提一个愿望。”
顾卓支着头,瞧着面前之人,总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皱着眉,将记忆中的人翻了一遍。
“你现在便可以把愿望说出来,今日既然是我的赌场,便由我来决定,就赌摇骰子吧,赌大小如何?”
顾卓手一伸,特意将手大大方方展示一边,作出你请的姿势,这姿势简直比殿主更霸气。
吴老二在旁找补道:“殿主,这人受了拔舌之刑,口不能言。”
旁边立刻有人递上纸笔,让他书写下愿望,待到他写完吹干了墨渍,便有人将纸张收了下去,压根没人关心他到底写了什么愿望。
三极殿主握着匕首的手一紧,舌头都拔了,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彻底留在这了。
溶洞内的赌徒瞧顾卓同死人无异,大声不屑议论着:
“殿主竟然选了摇骰子,看来真的很想要他的那双手。”
“不用瞧也知道,殿主必赢。”
——
白知微和施蓉儿跟在队伍最后,一位位身着轻纱貌美道姑,袅袅婷婷地进入极富殿,道姑们早就轻车熟路,进殿后,散在殿内的各个赌桌。
赌徒赢下赌注之时,貌美道姑便送上一樽清酒以祝贺,站在赌徒旁轻声诱哄,进入更深的陷阱。
白知微用力捏着托盘,小心打量着极富殿的情况,周遭赌桌上,围满了人,她快步走过一张张赌桌,留意着他们的脸。
没瞧见顾卓,她略感失望,她预料到没这么顺利找到顾卓。
施蓉儿瞧了她落寞神色,便猜到了大概,“若是赢了生死台,便是上那张赌桌,打生死台应当没这么快,我们先小心躲着,若是他没……”
白知微肯定道:“他肯定会赢的。”
“好好好,他定会赢,我们往这边走。”施蓉儿领着她往角落走,打算找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躲避着。
“你过来——”正前方赌桌上,一名黝黑高大的赌徒,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他的运气不错,身边已经赢了大堆的筹码,手正指着白知微的方向。
见她不动,不耐烦地又喊了声,“快来给本大爷倒酒。”
施蓉儿摸了摸发髻上的绒花,一把推开了白知微,小步一扭一扭,越发显得她身姿曼妙。
娇嗔道:“大爷,唤奴家吗?”
黝黑赌徒视线还落在白知微这边,恶心黏腻的视线将她上上下下全都打量一边。
白知微只觉得后背发麻,捏着托盘的手隐隐有了湿意。
“我说的是……”黝黑大汉的手不死心地还指着白知微。
施蓉儿将托盘慢悠悠放在赌桌上,手持着拂尘,轻轻扫过黝黑大汉的臂膀,语调越发娇媚:“大爷,真的不是奴家吗?可是人家都跑过来了,脚都走疼了。”
这语调娇得男子心肝直颤,施蓉儿将酒樽递到大汉的嘴边,纤纤细手一举,将美酒灌了下去。
“好酒,好酒,畅快,哈哈哈——”黝黑大汉被哄得心花怒放,脏手还在施蓉儿腰间捏了把。
“讨厌——”施蓉儿一拂尘扫过大汉胸膛,从赌桌上拿了块筹码,还特意在大汉眼前晃了晃,“谢大爷的赏。”
说完施蓉儿便端着托盘扭捏地走了回来,走到她的身边,晃着拂尘在鼻子前扇风,嫌弃道:“还好不是你去,你不知道那男的多臭,还敢摸老娘的腰,等会输得把他的手都剁掉。”
难怪姐妹俩性格这么不一样。
白知微甚至能想到,她们姐妹被拐这几年,施蓉儿带着施庆儿在这欢场上努力的活着。
“你怎么这幅表情,老娘出去的时候,谁欺负你了。”施蓉儿一手插腰,一手甩着拂尘,俨然将白知微收纳入,她要护着的小鸡崽行列。
“没有……”白知微摇摇头,按住施蓉儿的手,“别动,门口有人来了。”
白知微指了指门口,顾卓跟在吴老二身
后,漫步走进极乐殿,身上的衣袍换过了,光瞧着脸,似乎没受什么伤,她略微放下心来。
“我滴乖乖——吴老二身后带着那人,长得可太俊了,我刚才在极武殿怎么没瞧见这号人物。”
“他就在你后面。”
“我后面?”施蓉儿理了理鬓发,思考了好一会,“他就是你那相好的?”
在施蓉儿极度恳切的目光下,白知微只得点了点头。
“你说说你们长得这幅好颜色,若是真死在了这里,我得伤心死了。”
白知微扯出一个明媚的笑:“那你就好好帮我,别让我死了。”
施蓉儿被这抹笑哄得心花怒放,慎重道:“自然,啊——不对,你相好的干了什么?怎么是殿主,殿主上了赌桌。”
白知微顺着施蓉儿的所指瞧去,玄衣男子坐在赌桌另一头,面上带着纯白微笑面具,诡异至极。
在她的心里,顾卓行事很有分寸,不会轻易上赌桌,他应当有十足的把握。
在听到三极殿主要赌顾卓一双手时,白知微心头一跳,她不断安慰自己,顾卓定是有把握的。
看见顾卓甚至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他那双手,张狂至极,白知微紧握着托盘,简直要绷不住了。
顾卓和三极殿主面前各摆了一个骰盅,内里置有六个骰子。
三极殿殿主道:“那我们便最简单的玩法,比大小可好,五局三胜,选大还是小?”
顾卓坦然地指了指上,便是选大的意思,指节分明的手已经握在了骰盅之上,一时之间,赌桌两侧均开始摇骰子,大殿之类安静地只能听见摇骰子的声音。
白知微向前凑了凑,耳朵靠近,仔细地听了好几遍,眉头越拧越紧。
“这骰子的声音不对。”
施蓉儿连忙捂着她的嘴:“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知道上一个怀疑殿主之人的下场……”
赌桌之上,顾卓已经率先将骰盅扣在桌上,坦然地掀开骰盅,三六五四**。
三极殿主“哈哈哈”大笑了几声,一把掀了骰盅,五个六一个五,极大的点数。
“再来。”
又是一阵摇骰声,白知微已经能确认,骰子绝对有问题,顾卓不可能赢。
赌桌之上又开了骰盅,果然顾卓比之三极殿主少了五个点。
三极殿主张狂大笑道:“这位公子,再输下去,我便要取你这双手了,再来。”
顾卓手已经握上了筛盅,面上丝毫不见慌乱,好似就算输掉了,他也无惧生死般。
白知微紧张地捏紧了托盘,在顾卓打算摇骰子的瞬间,她想到办法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公子,饮下这酒,这次摇骰……
白知微的爷爷格外喜欢玩骰子,小有名气,奈何年纪上长,只能常年混迹在小区老头之列。
为了白家能够出个赌神,他的大业能够得到继承,他把目光放到了白知微身上。
白知微爸妈教她学习,课余时间便是她爷爷带她玩骰子。
她从小耳濡目染,对其间路数早就门清。
骰子作弊常见的便是铸造时,内部混铅,改变其重心,作弊者更好地控制点数。
白知微从小听惯了骰子声,便知道正常骰子和注铅骰子的差别,三极殿主那幅骰子只是加了少量的铅,更多的是靠他的手法,所以混迹赌场才没被发现。
顾卓纤长的手已经覆盖在骰盅之上,白知微将托盘交于施蓉儿,握着酒樽飞快地朝着他走去。
顾卓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支着头,另外只手聊以无奈地捏着骰盅,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三极殿主,他到底是谁?
他想得出神,手上一热,温软的手已经覆在他的手上,劣质浓烈的脂粉味道逼近。
到底是何人这么大的胆子?他慌乱之间,差点将人直接甩出去。
“公子,饮下这酒,这次摇骰子的机会交给……奴、奴家,可好啊?”
这女子不会说风月场上的话,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语调也是矫揉造作得紧,丝毫没学到娇媚的精髓。
且这一把已经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候,正常人定然不会将性命交到她人手中。
一众看热闹的人等着女子被推下,只见她刚覆上的手已经被推离,身子摇晃地一瞬间。
纤长的手扣在白知微的香肩上,大力将她拉进了顾卓的怀里。
顾卓不解地拧着眉,怀中人画着妖冶的妆容,穿着奇怪道袍,外袍薄如轻纱,他扣着的位置,甚至能无阻地碰到柔嫩的肌肤。
灼热,心动。
白知微眼睫扑闪,疯狂冲着他使眼色,‘让我来。’
顾卓只觉得碰到她肌肤的手心开始发烫,轻薄外衫下,笔直的锁骨,再往下便是白皙的肌肤,浑圆已经将襦裙的领口顶开些许,露出美好的弧度,他惊慌失措的挪开眼,按在她腰间的手一松。
“啊——”白知微一手勾住顾卓的脖颈,稳住自己不往下掉。
这灯火通明的赌场,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穿的,谁看见了?全部杀掉好了。
顾卓愣神时,白知微另一只手将酒樽高高举到他的唇边,青铜酒器贴着他的嘴唇,将唇肉压得略微变形,瞧着很柔软。
白知微不由得想起那一晚,亲着也很软,人也很温和有礼,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
她原本只是想喂口酒装装样子,顾卓已经就着她的手将烈酒一饮而尽。
顾卓的手臂强势的挽过她的腰,手掌贴着她的腰腹,将她牢牢困在身侧,他的手太过炙热,他们贴得太近,姿势暧昧,她甚至后背出了点薄汗。
周遭赌徒不住在起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娘子都求了,你还不快成全了她。”
“反正都要死了。”
“快开始,莫要磨磨蹭蹭的,耽误我看殿主的手法。”
顾卓轻轻抬着下巴,装作不认识她的生冷模样:“你来?此举可是关乎我身死,你用什么来换?”
白知微抬头,熟练在他下巴印下一吻,红唇擦过,白皙的下巴留下了艳丽的红印,为这张冷静温和的脸,平添三分风流。
顾卓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手已经放开了骰盅,作出你请的姿势:“姑娘,我的命就交给你了,你怜惜怜惜我。”
“放心,保你赢。”她坐在顾卓的大腿上,大胆地放开勾着顾卓脖颈上的手,只余腰间的手固定住她得身子。
手贴在骰盅上,她摸到骰盅的熟悉感,增了几分底气。
“这女子好大的口气,敢在殿主面前说赢。”
“这人会说话?怎么极武殿出来的人会说话?”
三极殿主握紧了骰盅,笑道:“赌桌上真打算换人?让她决定你的这双手?”
顾卓面上带着放松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下巴上的红痕轻轻晃动。
“心甘情愿。”
“临时换人可以。”三极殿主把玩着匕首,姿势闲散,“赌桌规矩,换人加码。”
白知微拧着眉,虽隔着面具,她仍然能感知到,殿主的目光正打量着她。
探究,不怀好意。
“再加一个你好了。”三极殿主手握匕首,直直指着白知微。
白知微只觉得腰间的手握得发紧,顾卓下颚抬起,后槽牙咬紧,面部肌肉紧绷,显然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
“好。”白知微轻拍了一下赌桌,气势十足应下。
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她只得小声求饶:“放松点,等会别把我勒死了。”
只听见头顶轻笑一声:“现在我们两人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别玩过了。”
白知微张扬道:“放心吧,我人称乌城小赌王,之所以小,那是因为我年纪小,可不是什么赌技差。”
“乌城?你不是衢州长大?乌城在什么地方?为何我从未听过?”
他自认熟知大晋十三州府,下辖县镇也基本知晓,但从未听说过乌城。
白知微一愣,立刻找补道:“等回了衢州,我便带你去乌城瞧瞧。”
顾卓面上不显,眼底的疑虑未消失,分明是未完全信她的话。
另一侧,站在三极殿主后的便是小赌王,听到白知微的一番话,面色铁青,双拳握得死死的,恨不能上台,亲手教训教训她。
“请——”三极殿主手一挥。
“既然已经加码,殿主按照规矩,便该由我来定玩法,我选比小,请吧,殿主。”
赌桌两侧响起摇骰子声音,旁观者只觉得愉悦极了,只觉得骰子声是她们二人的催命声。
三极殿主已经率先将骰盅开了,一个二点五个全是一。
“殿主赢定了 ,殿主手段高啊。”
白知微掀开骰盅,六个骰子均是一点朝上。
白知微笑道:“承让了,殿主,再来。”
“运气而已,定是殿主让她一回。”
虽然瞧不见三极殿主的面色,但他摇骰子的力道分明比之前重了不少,这是着急了。
三极殿主率先开了骰子:六个一。
白知微灿烂一笑:五个一,白知微竟然使用技巧,将最里面两个骰子叠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全场禁声。
“最后一局了,殿主,我猜还是我赢。”白知微自信一笑,手握骰盅开摇。
气氛凝重,一场定生死的紧要阶段,赌徒们将脖子伸得老长,均想看出个所以然来,大殿内只剩下赌桌上骰子声。
最后一场白知微率先揭开了骰盅,六个骰子重叠在一起,最上面的点数,便是一点。
随后三极殿主,将手骰盅一开,就在开的瞬间,原本和白知微一般重叠在一起的骰子,瞬间倒塌,骰子散落,点数也是乱七八糟。
“殿主,看来还真是我赢了。”白知微回头对着顾卓眨眼睛,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快把你的愿望说出来吧。”
这一笑简直比春日的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晃得顾卓心脏砰砰直跳,他总觉得他的心坏掉了。
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将她揽在他的身边。
原来花灯会上,她要帮他实现愿望是真的。
暖流从接触她的手心,传到了四肢百骸,他感受到久违的暖意。
顾卓抬眸,盯着面前装神弄鬼之人,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我的愿望很简单,那便请殿主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三极殿主多年以来,出现便一直带着面具,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三极殿主放下匕首,手轻轻扣在面具之上,笑道:“简单。”
话虽说得坦荡,却迟迟未见他取下面具。
白知微道:“还望殿主言而有信,切莫寒了这么多赌客的心。”
“简单。”三极殿殿主机械地重复一声,声音却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外间有官兵冲进来了,快逃啊……”极富殿外传来大声吵嚷。
朝廷命令禁赌,一时之间,大殿之内,赌徒们慌乱成一团,纷纷朝着各个细支路口散去。
白知微右眼皮突突直跳,甚至隐隐嗅到了烟味,她攀上顾卓的手臂站起身。
三极殿主在他的手下拥护下逃跑,顾卓一个飞身,便到了他的跟前,两指一掀,便扯下了那张白面笑脸面具,露出一张惨白阴翳的脸,仿佛生活在地下多年的恶鬼。
顾卓冷笑一声:“我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闻文翰。”
闻文翰乃是工部尚书闻斯长子,乃儋州五部旧臣之一,这是若是牵扯上儋州旧臣,那便是麻烦了。
闻文翰听到顾卓唤他名字时,身子一僵,飞快地想要逃离这,极武殿的死士已经蜂拥而来,想护着他离开。
顾卓踢到面前的死士,捡起快刀,本欲追上,将闻文翰扣下。
余光一瞟,已经有死士将白知微逼到了角落,他只觉得整个心脏被人捏在手里,整个人失去理智,一刀使了十成力气。
血雾炸开的瞬间,白知微面前的人断成了两截,尸体倒地的瞬间,露出顾卓冷若冰霜的脸。
白知微捂着被吓得乱跳的心肝,上前一步,拉着顾卓的手,就往外跑。
“顾卓,你闻到烟味了吗?”
已经没办法再追闻文翰,顾卓眉头紧锁,他出发时已经通知了暗卫,但若真是他的人来了,不可能封烟。
在这样复杂地下洞穴,封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所有人都死在里面。
“快跑,快跑,洞口着火了,洞口着火了,我跑了两个洞口都着火了。”施蓉儿吓得花容失色,疯狂大喊。
白知微语调颤抖:“比封烟更严重,有人想毁掉证据,让我们都死在这。”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行川,老实告诉我,你想绑……
建邺,闻府。
阔气府宅内,正厅主位上,顾稷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玩着酒樽,眼睑微垂,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
闻斯正焦急地转圈,双手紧张地握紧,焦急道:“殿下,探子来报,顾卓的暗卫全员出动了,今夜可是有大动作。”
顾稷玩着酒樽的手一顿,抬起头,脸上全是漫不经心:“哦?去哪了?”
闻斯停住了来回踱步:“看样子好像是去了荒山方向,难道是发现了三极殿,不应该啊,顾卓常年在外,怎么会知道荒山下三极殿的存在?会不会他突然想去拜一拜三极观,求求心愿实现啊。”
“先别自乱阵脚,等等看。”顾稷冷笑一声,“不过,顾卓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你当真以为他是吃素的,想要实现愿望,还需要去求神拜佛,他直接提刀不是更快。”
闻斯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眉头拧着死死的。
顾卓外表温润如玉,平日待人谦和有礼,但他行军的功绩,他绝对不如表面这般温和。
十三岁便从军,短短五年便从校尉到骠骑大将军,更是收复大晋剩下八洲,手段可见一斑。
闻斯急道:“难道他真的得到了什么消息?今夜他难道是专程来查三极殿?殿下,我们儋州旧臣全都是拥护你的呀,你千万别舍弃了微臣。”
顾稷眼底的嘲弄一闪而过,闻斯确实是儋州旧臣之一,但近些年来,行事越发没了分寸。
三极殿之事,他已经敲打了闻斯数次,然闻斯一直未能舍下这块肥肉,反而越发放肆。
儋州旧臣多年居功自傲,朝廷之上已经多有微词,是时候给他们一个警钟了。
顾稷冷道:“若真是顾卓发现了三极殿,便是时候断臂求生了,闻大人,该不会现在都舍不下吧。”
闻斯谄媚道:“说什么舍得下,说到底微臣只是帮殿下办事,犬子闻文翰在暗处经营三极殿,其中所得所以钱财,微臣都尽数交予殿下了呀,殿下,你一定得救救我们。”
顾卓笑道:“当然,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不救你们的道理。”
“殿下。”身着夜行服探子急急来报,‘噗通’跪在厅内,“殿下,卑职见顾卓和一女子进了三极殿。”
闻斯一下子瘫坐在地,顾卓当真是来追查三极殿之事。
更恐怖的是,今夜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进殿,若是当真被顾卓发现了,他的儿子才是真的死路一条了。
闻斯慌忙爬起,跪行至顾稷身前:“殿下,求你念在我们闻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吧”
顾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仿佛将闻斯踩在了脚底。
大厅之内,沉默了约莫半刻钟。
面对顾稷的一言不发,闻庆越发没了底气,这几年日子安逸,他们所做之事确实是放肆了些,可是他们都是在大皇子手下办事,一心一意为他。
现在顾稷难道是要舍弃掉他们?闻斯想到此,吓得出了身冷汗,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顾稷张狂大笑,
毒蛇般盯着闻斯:“闻大人,真是老糊涂了呀,现在可是洗白你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过呐?”
闻斯困惑不解道:“殿下,洗白?微臣愚钝,还望殿下明言。”
“顾卓既然已进三极殿,若是三极殿洞口一不小心失火,将所有人困死在里面,到时候我们便说,顾卓便是三极殿主,这一切祸事,都是出自他手,他已经死了,谁还能为他辩解,到时候你不就是清清白白了吗?”
闻斯急道:“可、可是殿下,文翰还在里面,若是大火封住洞口,他没能逃出来,也死里面了,我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顾稷眉毛一挑,眼底的嘲弄显现无疑:“那便看闻大人如何选了,是等三极殿之事暴露后,满门抄斩,还是让令公子成为,发现顾卓藏污地的英雄,孤胆英雄死于火场,到时候孤定会为他亲自题字以表哀思。”
“这……”
“殿下,顾卓的暗卫正疯狂往三极殿赶。”
顾稷双手摊开,无奈道:“闻大人,选吧。”
一边是最喜欢的儿子,另一边是全家性命。
闻庆犹豫一瞬,绝望跪在地上,恭敬又木讷地叩地行礼:“微臣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顾稷眼睛半眯着:“传我口令,加急快派出城北边驻城兵马,拦截暗卫,分拨少量人手将三极洞口堵死。”
“是。”
顾稷盯着荒山方向,狠厉道:“之前断掉鬼峰寨的索道困不住你,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白日里,他已经向父皇表明,顾卓办事不力,险些致楼兰公主死于鬼峰寨,然而顾卓只不过被父皇口头教训一番,而后御书房内,更频频响起夸赞顾卓的声音。
顾卓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一个疯女人养在山上的野人。
身逢乱世,不过是行过几年军,碰巧做出了一番功绩。
顾卓也配和他争。
顾稷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等不了多久,父皇便会知道,他才是最出色的皇子,他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
“快跑,逃出这里再说。”施蓉儿拐入了条小道,大殿内的烟味越来越明显。
白知微知道这种情况下,若是在洞中迷失方向才是致命,跟着施蓉儿走才是上策。
“她是谁?”顾卓皱着眉问道,方才便瞧见施蓉儿一直在看白知微。
看样子是白知微在洞中结识的新朋友,她总是很快便吸引了旁人。
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人,顾卓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若是她身边只有他就好了。
“施蓉儿,她熟悉这里的路,我们快跟上她。”白知微丝毫没察觉到不对,熟练拉起顾卓的手,立刻跟上施蓉儿,跑了大半个时辰,烟倒是越来越少,但感觉却是越来越往山里跑了。
顾卓拧着眉,出声制止:“不对……你带我们去哪?怎么会越来越往下?”
“越来越往下?”白知微也迷惑了,虽然不明显,好像位置是越来越低。
施蓉儿解释道:“三极殿的三个出口,都被人用柴火堵住了洞口,柴火浇上烈酒,正燃得旺盛,现在往洞口跑,便是找死。”
一行人一路向下,竟然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在这地底还有一条暗河。
岸边,两名身着普通布衣的女子已经在那等候,白知微走进了一瞧,正是李清和施庆儿,施蓉儿最牵挂的人便在这了,她没必要害他们。
白知微出言解释道:“行川,那位是施蓉儿的亲妹妹,她千方百计进来,便是为了她妹妹,她肯定不会害我们。”
顾卓这才放下心来,跟着白知微向前,“这河通哪里?”
施蓉儿解释道:“随着这条暗河一直走,只需两三个时辰,便能走出这荒山,不过其中一截暗流颇多,就算是擅长泅水之人也需要多加小心。”
施庆儿附和:“姑娘无需担心,这条暗河我姐姐已经走了数次,到时候只需要跟着她便好。”
“走吧。”
施蓉儿走在前头带路,她们则跟在身后,顾卓走到队伍最后断尾。
暗河的水淹没到小腿处,河水冰凉刺骨,行走在其中,十分费力,走了快一个时辰,白知微累得腿都软了。
施庆儿本就带着病,靠在大石头上休息。
这一路都没人跟来,白知微困惑道:“怎么会没人跟来?”
施蓉儿淡然道:“一般人见着了火,定然往洞口处跑,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时,洞内的通道已经被堵死了,大家动弹不得,就算那时想到这条河,谁又能有命走到这来,我们不过胜在比他们早一步。”
“难怪……”
“且又不是人人都会水……”
白知微突然想起,朝顾卓的方向看了一眼,怯生生发问:“行川,你会水吗?”
顾卓嘴角上挑:“你说呐?”
“不会吧。”白知微绝望地挨着石壁,“不对,你们听,流水声变大了,水也慢慢变高了。”
施蓉儿惊慌道:“上方为三极殿蓄水池在泄水,快抱头紧挨着地面,记得一路朝东南方向游……不要惊慌……”
施蓉儿甚至来不及交代剩下的话,快被卷入水流中。
水位越来越高,水流巨大的前推力,将所有人卷入水下,白知微猛吸一口气,慌忙之间,她隐约感觉背后护着自己。
三极殿的蓄水池不算太大,不过半刻钟,便过了这股浪潮,白知微数不清多少次露出水面透气,终于碰到跟在身后之人。
溶洞内漆黑一片,她看不见,只得顺着手掌摸索而上,摸到温热有力的臂膀。
白知微松了口气,“行川,她们呐?”
“不见了,应当是被冲散了,别慌,这水流将我们推远了不少,再过不远便可以出荒山了,等出了这,再寻人。”
白知微大半个身子露出水面,石头太光滑,她用力抱着石头,趴着石头上,大口喘息休息。
她的衣衫凌乱,头发全都打湿贴在后背,轻纱道袍进水后,形同虚设,越发显得身姿窈窕,索性河道内漆黑一片,她才敢大着胆子露出水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卓一直未能正对她的位置,悄悄把头转在另一侧。
休息了约莫半刻钟,白知微道:“走吧,行川,我休息好了。”
虽然看不见,她知道顾卓一直在等她,她出声后,便听到有人划动水面,来到她身边。
细细湿冷的绳索捆在她的左手手腕处,动作轻柔地系了个活扣。
“系个绳,以免我们走散了。”顾卓的声音略显得有些哑,像是极度克制下发出。
白知微想起之前几次,顾卓独自待在黑暗的房间里,心情都会变得莫名的差,大概是没安全感吧。
她试着动了动,绳很长,不影响泅水,就随他吧。
“行川,老实告诉我,你想绑我很久了吧。”
水声哗啦,腕间的绳索牵动着她向前,再换气时,白知微才听到,顾卓轻轻“嗯”了一声,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方才的话。
已经隐隐能瞧见外头的亮光,白知微露出头,大口呼吸,“终于逃出来了,我们又逃过一劫。”
“嗯。”寂静的山洞内,剧烈运动后呼吸声十分明显,顾卓声音越发哑了,像是努力从喉咙里发出的一个字。
他已经快一步出了山洞,整个人沐浴在月华之下,上半身露出了水面,灰袍打湿后紧紧贴着他的肌肤,勾勒出精状有力的臂膀,消瘦的腰身,勃勃生机的躯体。
白知微突然意识到什么,往水下又沉了几分,整个下巴埋在水里,苦着脸:“我要怎么出去啊?”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他居然一直收着
暗河在荒山南部最下方汇集成了小潭,在月光下尤显得静谧幽深,水流婉转向着建邺方向流去。
顾卓所处位置处在小潭中央,他打算先上岸探探路,他划动水面往岸边游。
二人以绳索相连,一时之间,白知微差点被顾卓强行扯出去,暴露在月光下,顾卓被绳索
一扯,突然明白,安静停顿,耐心地等待着,白知微急忙将绳索解开。
绳索被牵引出了洞外,漂浮在水面上,她才看清一直绑着她的绳索,竟然是一条鹅黄发带,瞧着十分眼熟。
突然忆起,这是她穿书第一天,她为顾卓固定伤腿时的发带。
他居然一直收着。
当初发带为他固定伤腿,这一次又成了二人能成功逃出暗河的大功臣。
发带的长度不够,顾卓将灰袍袖口撕成了一条条长条,首尾相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绳索,牢牢地绑在他们之间。
顾卓撑着石头上了岸,向前走了几十米,观察地势,他们处在荒山最底部,周围无人烟,没办法借衣服。
他抬头向上望去,荒山上有几处显眼的火光处,那几处便是三极殿的出口,不断有裹挟着火光之人,从洞口往外冲,只求一线生机。
空荡的山谷内,响起痛苦的哀嚎声,尖叫声。
顾卓找了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捡来些许枯枝,快速生了堆火,烤得周围暖烘烘的。
日子已临寒冬,建邺靠北,再过不久,便会迎来第一场雪。
溶洞内的水虽说比地面上的稍好些,但泡久了仍觉寒凉,方才只顾着逃命,还未察觉,白知微在那静静等待一会,只觉得整个人冷得发颤,忍不住地哆嗦。
“没人,你快出来吧,水泡久了伤身子。”顾卓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白知微动弹一下手脚,反正没有其他人,心一横就往外游。
双手并用往岸上爬,她裹着湿冷的衣服,被夜里冷风一吹,冷得直哆嗦,她跺了好几次脚,浑身仍没有一丝暖意。
抬眼一瞧,顾卓已经在不远处边生了堆火,明亮的火光闪烁着,瞧着暖和极了。
白知微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衣服已经没眼看了,反正在顾卓面前,已经丢了无数次脸了,不在乎这一次,活命要紧。
她双手抱于胸前,快步靠近火堆。
顾卓背对而坐,姿态闲散地朝火堆里添着木柴,长发散开了,发间隐约间瞧见一抹鹅黄。
再近些,只见顾卓脱掉了外袍,露出里面灰色的中衣,穿得规矩,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再往上那张俊美的脸上系着根鹅黄色发带,遮住了那双温柔潋滟的眼。
他瞧不见?
这么君子?
白知微一愣,顿时胆子大起来了。
“嗯?”她伸手在顾卓眼前晃了晃,手却被准确无误抓住了。
白知微慌忙后退一步,惊道:“啊——行川,你、你看得见。”
顾卓无奈地叹了口气:“别闹看不见,会有光影,你一动便有风声。”
“哦。”白知微退后一步,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烤火取暖,歇了好一会,说话才利索,“也不知道施蓉儿她们在哪了?出来了没?”
顾卓宽慰道:“应当没事,施蓉儿比我们更熟悉地形,且方才上岸时,我发现地面上有水迹,有人先行离开了,别担心了。”
“哦——那就好。”白知微拧着眉,出来后先走,倒是符合施蓉儿利落的性格,她妹妹还病着,她断断不会留在这冒险。
白知微抬起头,小心翼翼道:“行川,我们进去后,便有人在洞口放火,我怀疑有人识破了你的身份,想加害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若是被想要害你之人发现……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若是来了追兵……我们还是先走吧。”
“这里不容易被发现,先将衣服烤干,你风寒才好,若是一病,又是半个月,今夜本就不该答应带你出来。”顾卓勿自往火堆里添着柴火,瞧着模样并未将追兵之事放在心上。
此处地势最低,茂密的树林遮挡了踪迹,有心人若是往下仔细瞧,还是能发现他们。
白知微望着荒山上的几处火势,不知多少人葬身火海,幽幽叹了口气。
“知微在担心三极殿中人?”顾卓眼上覆着发带,脸侧向了另外一侧。
白知微只能瞧见他的侧脸,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优美,唇色红润,喉结说话间滚动。
他明明并未瞧见她,为何知道她在看三极殿?
“想救他们?”明明还是一贯温柔的语调,白知微明显察觉他的冷意。
白知微摇摇头,想起顾卓现在看不见,道:“如果有能力,我倒是想救一救,只可惜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比之那些三极殿的亡命之徒,我更想我们俩好好活着。”
顾卓轻笑了一声:“我们?”
火堆前烤了一个时辰,衣服终于干了,她长长呼出口气,总算能见人了。
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只剩下恐惧后的疲惫。
“有人来了。”顾卓面朝着前方,她只能瞧见他抿直的嘴角,“把外袍穿上。”
“我穿着的呀。”白知微一愣,她明明穿戴整齐了,就连头发都挽成了简单的样式,她还未动作,手上便被塞了件灰袍,正是顾卓方才晾在一旁的那件。
这下白知微算明白了,这件道袍在她的眼里不算什么,但在顾卓眼里实在是有碍观瞻,他这是嫌她穿这件道袍暴露有辱斯文。
她急忙将灰袍往身上套,盖住这件道袍。
顾卓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他的衣服太长太大,她只得在腰间多系了几个结扣,袖子被顾卓撕掉了一些,她将袖子卷好,露出里面的轻纱道袍,下摆则拖延在地上。
待到她穿好一切,顾卓才慢条斯理地解开眼上的发带。
他的外袍太大,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露出的手臂纤长,灰袍老老实实穿好,只露出细长的脖颈,小巧的下巴。
她和他相识这一月余,不是在逃难,就是在逃难的路上。
难怪会瘦,只要过些时日离开了建邺,日子大约会好过些吧,她会愿意和他走吗?
“知微喜欢建邺?”顾卓熟练地将发带收进怀里。
白知微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老实道:“建邺比之衢州,的确繁华些,生活在这里确实热闹有趣,天子脚下,到处都是大官……”
顾卓轻笑一声:“你怕得罪不起?”
“聪明。”白知微背着手走到顾卓身旁,笑嘻嘻地瞧着他,“若是让我选,我便选个富饶、商贸发达的地方,那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还不用拘束我的言行。
天晴了,我就去爬山晒太阳,起风了,我便放纸鸢,下雨了,我就躲在廊下听雨,若是那里能下雪便更好了,我要在院子里堆几个大雪人。”
白知微双手环抱在前:“就这么大。”
顾卓看看她,又仰着头望天,天幕黑压压地,风也在呼呼地刮,是要下雪地前兆,嘴角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地温柔笑意,低下头问她:“你喜欢雪呀?大约就这几日,建邺便会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了。”
“真的,难怪这么冷,到时候若是不忙,记得陪我堆雪人。”白知微双眼放光,开心得紧,仿佛就因为这场未来的雪,扫去了今夜所有的阴霾。
她从小长在南方,还从未见过大雪,现在都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等待着建邺大雪的降临。
顾卓轻声地应了声“好”。
“你方才提过的地方……”顾卓思考一瞬,前世他被封楚王时,封地下辖三洲,其中锦州倒是适合,来往贸易发达,时常有楼兰北羌而来的新鲜玩意,很适合白知微的居住。
若是这一世他安居封地,是否能和她携手白头。
他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只是在此之前还要许多事要做。
“是不是我要求太多了?”白知微瞧着顾卓拧着眉出神,一副很烦心的模样,她勾起他的手,“只要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离集市不远就行了,简单吧,别发愁了,你方才不是说有人来了吗?怎么还没到?”
顾卓解释道:“暗卫到了,没出声,他们没过来,我等会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随暗卫回府。”
白知微内心揣揣,已经到了拐卖案紧要关头,她不安心地嘱咐道:“那你记得早些回来,回府后,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给你,你一定要记得。”
顾卓点点头答应了,放大声量:“过来吧。”
密林之间终于显现出几十个黑衣身影,面上都未戴面具,但面容都平淡得让人难以一眼记住。
“属下失职,在召集暗卫支援主上时被守城兵将拦截了,拖延到现在才寻到主上。”暗卫单膝跪地行礼。
白知微瞧了好几眼,才认清这人便是之前的暗卫,难道暗卫脸没有记忆点,也是入选项。
“好了,任务完成后,自去领罚吧。”顾卓盯着暗卫瞧了好几眼,又指了指另外的暗卫,“你们几个留下,护送知微回府,切记护她安全,若是出了半分纰漏,提头来见。”
这一点将,基本将暗卫全数留给了白知微,她回个府,哪里需要这么大的排场,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
顾卓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眼底浓烈情绪翻涌,留下人护她安全,才能让他安心。
“好吧。”白知微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你一定得记住我说过的事,早些回来,我把东西交给你,真的很重要。”
顾卓点点头便是答应了,带着暗卫翻身上马消失在密林中。
白知微站在原地瞧着顾卓远去的背影,右眼皮直跳,她伸手按住跳动的眼皮,想要将这场未知的灾祸拦下来。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丢了,丢了,有多远扔多远……
白知微回府时,乌云满布,夜幕散去后,天地间还是灰蒙蒙地,瞧着压抑得紧,她一口浊气堵在胸口。
长荣在府门处静静地候着她,左手提着盏宫灯,右手上搭着件厚厚的狐裘。
她一落地,长荣便迎了过来,目光触及她衣服时一愣,连忙将狐裘搭在她的肩上。
“小姐,天寒地冻,快些回屋子吧。”
拨来伺候的侍女想要靠近她,都被长荣挥走了,不让其他人瞧见她的衣袍。
白知微快步回了小院内,屋子里烧着地龙,内里暖洋洋,白知微一进屋子,被暖气一熏,整夜未眠的疲乏劲冒了出来。
她伸手解了狐裘,露出灰布外袍。
长荣好几次欲言又止,接过狐裘仔细收纳着,转头见白知微已经脱了灰袍,露出内里轻纱道袍。
震惊,愕然。
她再也憋不住了:“小姐,二殿下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白知微捂着嘴打着呵欠,往里间拔步床走,努力压抑下生理性泪水,歪着头不解地望着长荣:“奇怪的事?没有呀。”
长荣拿着干净柔软的寝衣,为白知微换上,特意留意了脖颈处,没有暧昧的痕迹。
难道上次亲她家小姐的不是二殿下?
那这次,让小姐穿如此轻浮衣服的人又是谁?
长荣抱着换下的道袍,望向她的眼神越发一言难尽,试探道:“小姐今夜是一直和二殿下在一起吗?”
白知微沾上枕头,恨不能立马进入梦乡,瞧着长荣的样子,便知晓她误会了,解释道:“这衣服是我自己穿的,你想哪里去了,我真是出去干正事了,以后有空再向你解释啊……好长荣,我真是困死了。”
长荣捏紧衣角的手一松:“小姐睡觉吧,起来要喝什么粥,奴婢先让厨房备着,这衣服需要洗净收在柜子里吗?”
白知微头疼,果然长荣误会了,将这衣服当作她和顾卓玩的情/趣了,无奈道:“丢了,丢了,有多远扔多远,记得行川若是回来,无论我是否睡着,都记得叫醒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记得啊……”
白知微仔仔细细交代了,便再也止不住困乏,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便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香甜,白知微醒来时,长荣正坐在拔步床外的小凳上。
她撑起身子,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天气还是阴沉沉,云层越发低了,几乎快要贴近地面了。
“什么时辰了?行川回来了吗?”
长荣来到她身侧,在她身后放了个软垫,让她靠着舒服些。
“酉时了,小姐睡了一整个白日,二殿下未曾回来……”
这一觉睡得香甜,竟然睡足了六个时辰,疲乏劲一扫而空,她舒服地扭了扭身子,转头瞧着长荣面带犹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行川出事了?”白知微说着便起身下床,心里焦急万分,怎么睡一觉就出事了?
“小姐,不是二殿下。”长荣按着白知微的肩膀,“是楼兰公主,她来了府里,我已经告诉她你还在休息,她执意在大厅等你。”
“哦……”白知微按着胸口,轻轻拍了几下,嗔怪地瞧了长荣一眼,“说话大喘气干嘛,吓我一跳。”
昨夜在不夜城相遇,她客套相邀,原来梁洛嫣当了真。
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妹妹,在建邺无依无靠,想找个熟悉的人解闷罢了。
长荣担忧地瞧着她,小心提点道:“小姐,楼兰公主可是来和亲的,和亲对象便是从适龄的皇子中挑选,她来到二殿下府中,还特意找你,难道不是来找你示威的吗?”
“啊……”白知微好笑地瞧着她,“还真不是,她估计就是想找个人陪她玩,她就一小妹妹,她什么时候到的?”
“她都这么高了,哪里是什么小姑娘。”长荣垫着脚比划了一下,又别过头嘟囔,“怎么昨天就不弄些痕迹呐。”
白知微已经自顾自挑好了衣服,选了件鹅黄色的短袄,丝线绣着精致的桃花,领口袖口处都有圈白绒毛,襦裙也是粉白,衬得她越发娇艳。
她比划了一个更高的位置:“她就算再长高些,也只是个小姑娘,你和她计较什么,快过来帮我换衣服。”
长荣帮白知微扣着袄子上的盘扣,打理着裙摆,整理好一切后,白知微坐在梳妆台前,抽着着盒子,“长荣,你有没有见过,我那条鹅黄色的发带。”
长荣拿着金钗的手一顿,就在从内间走到梳妆台这几步路,她已经想好了,八种发髻样式,再选出最华贵的金钗压发,保管能让白知微艳压楼兰公主。
“鹅黄色发带……”实在太朴素了些,长荣后半句话梗在喉咙里。
“找到了,就这条。”白知微高兴地从抽屉里拿出发带,仔仔细细瞧了瞧,确实就是这个,一条在顾卓手上,另外一条便是在这。
因为只余下这一条,后面竟然再也未用过。
“快快快,选一个最合适这条发带的发髻。”
长荣接着这发带,仿佛烫手山芋一般,又见白知微如此欢喜的模样。
只得梳好发髻,左侧簪三支金钗,趁得华贵端庄,鹅黄色发带在发髻后作结扣装饰,为她多添三分俏皮
“公主什么时候到的?”白知微摇晃着脑袋,后面的发带飘动,镜中隐隐约约可见其灵动,她对长荣的手艺满意极了。
“巳时便到了,奴婢已经劝过了,公主执意在大厅等着。”长荣小心为她上好桃花妆面,最后点上口脂,再暗的天色也压不住这一株春日桃花。
“那她岂不是等了我五个时辰了。”白知微面色一变,再等下去,她都快要失去女主,这条大腿了,“快传膳,请她进院子。”
伺候的侍女连忙去正厅请楼兰公主。
夜幕已经完全暗了,也许是一天都没见太阳,白知微有些提不起兴致。
小厅内掌了灯,照的小厅昏黄温馨,若是前几日,顾卓应当会在小厅内看会书,再回他的院子。
已经过了整个白日,居然没一丁点消息。
“白日里当真没人回府?”白知微坐在圆桌前支着脑袋,拧着眉毛发愁,下巴埋进了绒毛,越发显得她娇憨。
长荣只当白知微舍不下儿女情长,和顾卓分隔一会便有了相思愁绪,为白知微倒了被热茶,“真的没有,前厅奴婢派人盯着呐,二殿下一回来,保管小姐第一时间知道。”
“好吧……”白知微病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知微姐姐……”清丽的声音刚入耳,梁洛嫣便跨进了小厅,自在地解开了狐裘,露出干净单薄的白色楼兰裤装。
白知微对楼兰服饰不算了解,但这套衣服,在她一个外行看来,实在比较偏向中性。
梁洛嫣熟络地在白知微身边坐下,脸上满是担忧:“知微姐姐,是又病了吗?这个天气不日便会下场大雪,实在冷得厉害。”
白知微见梁洛嫣衣着单薄,让长荣多燃了盆炭火放在她跟前,“昨夜睡迟了,便
多睡了会,我本就贪睡,你怎么不叫长荣把我叫醒,白白多等些时辰,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
梁洛嫣乖巧道:“楼兰常年风雪,我早就习惯了,姐姐没病就好,反正今日天气也不好,叫醒了姐姐也没法在建邺玩,我也没事,等着便等着,还不如让姐姐多睡会。”
话虽这样说,白知微更愧疚了。
厨房传来了晚膳,长荣特意交待了,一半是白知微的口味,另一边则是楼兰风味。
梁洛嫣瞧着高兴极了,取了面纱,露出精致深邃的脸,美得让人呼吸一滞。
侍女隐隐有惊艳声,就连已经见过梁洛嫣真容的长荣,都被美得一晃神。
长荣更觉着白知微危险,若是二殿下被梁洛嫣的美貌迷惑,那白知微怎么办?
长荣的视线不住在二人之间穿梭,梁洛嫣美艳逼人,白知微灿若春花,不比梁洛嫣差,更重要是白知微性子好,还有一手绝佳厨艺。
她家小姐绝对不会输的,长荣在那边眼珠子都快转翻天了,白知微清粥也见了底。
喝完粥扁平的胃里暖洋洋地,只是心里装着事,再吃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白知微热络地为梁洛嫣添了碗甜汤,试探道:“公主,这几日都和大殿下在一起?”
梁洛嫣接甜汤,轻轻抿了口,眼睛高兴地微微眯着,像只餍足的猫。
“来建邺这半个月,确实都和他在一起,不过我们并未做什么,只是一起逛逛建邺,知微姐姐日后若是有空,便你陪我逛,好不好?”
白知微小心翼翼追问,生怕引得梁洛嫣不快,“整天都在一起吗?大殿下有没有提过北边的荒山?昨夜我们分别后,你可和大殿下在一起?”
梁洛嫣停了筷子,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知微姐姐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便是,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顾稷白日和我在一起,偶尔会有亲卫来报,一切言论都背对着我,至于荒山,我没听他提过,昨夜分别后,他便送我回了驿站,后来行踪便不知道了……”
白知微低着头,原著中男主顾稷可是光风霁月,光伟正的人物,她怎么会把这些事和他联系在一起,应该不会是他。
梁洛嫣支着脑袋拧着眉,努力回忆道:“不过,我好像记得顾稷说过,他要去尚书府一趟……白日并未去,想来送我回去后,他应该去了那……”
她着急地抓着梁洛嫣的手:“公主,你可记得这位尚书姓什么?”
梁洛嫣视线顺着白知微的手,慢慢挪到她的脸上,嘴角一直带着清浅的笑意。
长荣总算信了白知微的话,梁洛嫣对她真的没有恶意,她们之间相处融洽,谈话间丝毫没有提及顾卓,仿佛今日梁洛嫣当真只是来找白知微叙旧。
不过梁洛嫣看向白知微的眼神,让她觉着有些奇怪,她好似在哪里见过,她转过身思考一会,突然想起顾卓在小厅内看书时,抬眼瞧白知微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这些瞧着可不像什么正经………
长荣震惊,揉了揉眼睛再瞧了一遍,她真的没有看错。
楼兰公主眼里满是深情,缠绵。
所以这位楼兰公主的目标,一直都是白知微,长荣手心冒汗,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奈何白知微丝毫不觉,正焦急地等着答案。
梁洛嫣目光从未移开过白知微身上,嘴角含笑道:“这个倒不清楚,不过朝中的尚书就几位,应该很好打听,知微姐姐,我帮你问问,明日我便告诉你。”
白知微轻轻摇了摇头,梁洛嫣不过是异国公主,她这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想从梁洛嫣那得知消息,分明是在为难她。
白知微失望地松开手,长叹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应当是我多虑了,你等这么久了,肯定饿了,快再多吃些,这些都是楼兰、你家乡的味道,你试试……”
梁洛嫣心情愉悦,筷子动得飞快,眉梢嘴角都带着笑意。
“我等会儿回了驿站,便差人去探听消息,不妨事,反正明日,我也想过来找姐姐玩。”
白知微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喜道:“真是谢谢公主了。”
梁洛嫣手放在白知微旁,手亲昵地挨着她手侧,原本只是姐妹之间的亲昵小动作。
白知微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强忍着不抽回手,大约梁洛嫣的手太大了,骨节比一般女子修长,她有些不适应。
晚膳后,梁洛嫣又留在小院子里和她叙旧,聊着楼兰的事。
小厅内烛光照的柔和,气氛温馨和谐,而身处摇曳烛光下的美人,更让人说不出一丝犹豫的话来。
“这是什么?”梁洛嫣仿佛对小厅内的一切都有感兴趣,她已经绕到小厅的右侧,那里放置着矮塌,上面放着几卷古书。
矮塌位置和她的卧房错开,又隔了屏风,生病那段时间,顾卓有时会在那看书或者处理公务陪她。
她自小便对读书写字没兴趣,所以就算病好了,也从来没去那个角落待过。
矮塌的书桌上放着本厚厚古籍,书页似枯页般昏黄,页角也多有残缺,书页是翻开的,梁洛嫣开心地拿起古籍。
古朴的书皮上写着《摄生总要》四个大字,瞧着模样倒是像医书,顾卓无事为何会看医书?白知微没想明白。
“让我看看知微姐姐,平日都看些什么书。”梁洛嫣拿着书卷踱步过来,“益女丹,男子服用可作助兴,女子服用则身怀异香,身若浮水,兴致高起,若强行凉水压抑,而后每月药性复燃,直至药性完全消亡。”
梁洛嫣念完方察觉她念了什么,自觉失仪,连忙将古籍放下。
白知微越听越是心惊,这药和她所中之药,怎么会如此的像?她恨不能找系统质问一番,然而碍于她人在场,只得作罢。
不过,顾卓为何会这么巧,翻到这页。
梁洛嫣委屈道:“知微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过你为什么会看这本书,这些瞧着可不像什么正经……书”
白知微慌忙解释道:“不过无聊的时候翻翻,看着这药写得新奇,所以便停下看了看,都是些无聊的杂书,你快别看了。”
冷风灌入,吹走这一屋子的尴尬,侍女掀开厚厚的隔风门帘,慌忙跑了进来。
“小姐,有二殿下的消息了。”
等了半晌,总算来了消息,白知微急道:“快说……什么消息?”
“建邺都传遍了,说是二殿下昨夜闯了闻尚书府,兵戎相见,将闻尚书嫡子吓死了,闻尚书立马进了宫,告了御状,二殿下被扣在宫中,所以才未回府。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奴婢还听说……”
白知微皱着眉急道:“还听说什么?”
“城郊那座荒山,昨夜起了场大火,将内里的污秽都暴露了出来。
荒山底下有天然的溶洞,有人将其拓宽,在里建了座三极殿,做尽了坏事,开设赌场,养着血腥打手,又设暗娼馆,最重要的是这些男女,均是拐卖而来的良家人,这正巧是陛下最近大力追查的拐卖案。
而且坊间都在传……二殿下便是三极殿主。
陛下今早在御书房发了好大一通火。”
白知微一愣,变故怎么发生得如此突然,明明昨夜她听到顾卓,唤三极殿主作闻文翰。
怎么传成了顾卓是殿主,肯定是搞错了。
对,一定是误会。
只要将账本拿出来,就能洗脱他的冤屈。
白知微追问道:“怎么会在御书房这么久?期间还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对此后之事便不知了,连忙摇了摇头。
梁洛嫣道:“今早我也进了趟宫里,大殿下也进了御书房后,便没有再出来,他们应当是有什么事商议。”
“顾……大殿下也进去了。”白知微紧张地捏着手心,眉头紧锁。
原著中就是这次御书房
谈话之后,顾卓便失了君心,围猎事件后,导致了他被驱逐去皇位候选人,被封楚王去往封地。
那时原著中的白知微登场,玉佩作要挟,强求了和顾卓的姻缘。
一边是男女主的佳偶天成,一边是男配和女配的怨侣相杀。
当真走到那一步,她会被这个世界扭曲回归正常故事线吗?
毕竟前几次,她明明做了无数的努力,故事线还是扳正成原本的轨迹。
幽居别院,突然暴毙,这是她原本的结局。
白知微内心涌现出惧意,她不想死啊。
她拧着眉,要怎么才能进宫呐。
突然,灵光乍现,白知微犹豫道:“公主,你是不是有办法进宫?我有急事想要进宫一趟,你能不能帮帮我。”
梁洛嫣早就瞧明白了:“知微姐姐,何必担心,顾卓毕竟是皇子,就算留在御书房也不会怎么样,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了。”
在白知微恳求的眼神下,梁洛嫣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拿出了块质地莹润的玉牌,放在她的手心里,玉牌上面写着一个顾字。
“这是大殿下的玉牌,有了它便可以自由的出入宫门。”
“多谢公主,日后我定请你到建邺最好的食府吃饭。”白知微连忙将玉佩收入怀里,“我便不多陪你了,长荣快备马车,我要进宫。”
白知微行色匆忙,梁洛嫣伸出的手落在半空,那句我陪你去,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白知微将账本包裹了好几层,才放心地捂在怀里,出了房门才觉得这天已经十分寒冷,连忙钻进马车里,躲避寒风。
顾卓府宅离宫门,驾马车不过大半个时辰,白知微在马车里想着措辞,直接闯御书房不妥当,若是能将证据交给顾卓的母妃,由她出面解决,应当是最好的办法。
记忆中那个视爱情如生命的女子,会帮她吗?
白知微一下子没了底气,手紧紧攥着账本,她之前已经查看过了,记着鬼峰寨拐卖人口的收入,还有鲁瞑和他的暗处之人往来书信。
书信下面单留了一个“闻”字,这倒是和三极殿主闻文翰对应上了,只要对比笔迹,就可洗脱冤屈。
“小姐,承德门到了。”马车停下了,长荣小声的唤着她。
“好,你们先回府吧,在这里等也太冷了,等会我和行川一起回来。”白知微将账本抱在怀里,有了几分底气,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冬日里的寒风扑面而来,她冷得一哆嗦。
长荣担忧道:“方才走得太急,竟然忘了拿件狐裘。”
“皇宫里的地龙烧得旺得很,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快回去吧。”白知微笑得朝长荣挥手,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消散,只剩下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担忧。
巍峨的宫门口,她只能看见皇宫宫殿的一角,直直地指向苍穹,和这快要压境的乌云连到了一块。
白知微急急向前,行至朱红宫门口,御林军身披银甲,手握长缨枪,金刚怒目道:“你是何人,胆敢深夜擅闯宫门。”
白知微稳住心神,拿出怀中玉牌给御林军看过,道:“我乃衢州刺史之女,我想求见德妃娘娘,麻烦将军通传。”
御林军将领见她乘的是二殿下马车,手握是大殿下的令牌,找得人却是德妃,这人到底是何路数,一时间拿捏不定。
“德妃和大殿下均在御书房,你若想见,须得先行通传才是。”御林军将领手一挥,招了一名兵卒。
白知微讨好笑道:“将军,我跟着他一起去吧,若是不能去,我立马回来,保证不耽误你。”
将领皱着眉,下巴一抬,算是应允了。
白知微跟着御林军,走在皇宫之内,白日气派恢弘的宫宇,只剩下肃穆阴冷。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座高大的宫门前站定,御林军走至宫门前,和前面的小黄门小声说着白知微的目的。
说话间,一名女子着黛色华丽繁琐宫装,头戴宝石冠,姿态娴雅地从大殿内走出。
岁月何其善待她,她的模样和碎片中并无差别。
比起当初诡异的天真浪漫,现在更加正常,甚至能称得上端庄,娴静。
白知微几乎不敢把她和碎片中联想在一起。
孟静姝似乎瞧见了她,温温柔柔朝着她笑了笑,便朝着另一方向走。
白知微高声唤道:“德妃娘娘……”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来人似乎和她一样冷,她再……
两名宫女提着宫灯,在前为孟静姝引路照明。
孟静姝看清了白知微的动作,转了步子,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在她身前几步停下脚步。
孟静姝歪着头,好奇道:“刚才是你在唤本宫,何事?”
白知微福了福身子行礼,蹲下身子的瞬间,佩戴的玉佩从裙褶中露了出来。
“德妃娘娘。”白知微停顿一会,面带犹豫,手缓慢地抚上玉佩,“我名唤白知微,不知您可还记得我娘——宋书文,当年你们患难相逢,相互扶持走过困苦的日子。”
孟静姝她的话引导,是陷入的回忆中,回过神时,娴静的脸上带着几分慈爱。
“原来是宋姐姐的女儿,本宫就说怎么见你第一面就觉得喜欢。”孟静姝走进几步,目光落在她的玉佩上。
白知微立刻解开玉佩递上:“母亲临走前,曾经告诉我,若是日子实在艰苦,可到建邺来寻求德妃娘娘的庇护。”
“宋姐姐已经走了……”孟静姝面露悲戚,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身后的宫女连忙扶着她,稳住她的身形,“傻孩子,你娘亲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块玉佩是……”
“我知道……此乃定亲玉佩。”白知微抬头望向孟静姝,“我和二殿下在衢州相识相知,此番我便是为了二殿下而来。”
孟静姝一愣,她是知晓顾卓带了名女子回府,但具体的来历她倒是没有去深究。
“哦?为他?”孟静姝回头望着御书房方向,“还是先不着急见他吧,现在他有些麻烦,等他处理好了,再说吧。”
“我听闻二殿下陷入了拐卖案和三极殿风波,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和他无关,德妃娘娘,可麻烦您将证据呈于陛下,为二殿下洗脱冤屈。”白知微小心翼翼地将账簿拿了出来。
孟静殊见了既不上手接,也不应话,犹豫了一会,“你当真打算为顾卓请命吗?就算得罪皇权也再所不惜吗?”
怎么就牵扯上得罪皇权了,白知微不解道:“什么意思?这只是真相而已。”
孟静殊长叹口气:“难为你为顾卓能做到这种程度,那我便带你进去吧。”
孟静殊施施然向前,白知微低着头跟上,只能看见华丽的裙摆。
虽然没听懂孟静殊的意思,总算有了呈递账簿的办法,事态总算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白知微低着头跟着孟静殊走进大殿,被内里暖气一熏,脑子发懵,更紧张了。
她压根不敢抬头,低头数着地面金砖。
“爱妃为何去而复返?”
威严地声音响起,白知微被吓得一哆嗦,本能想跪下去。
“陛下,臣妾方才在殿外遇到小姑娘,她有隐情要禀告陛下。”孟静殊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冲着她招招手,“来,知微,你来说。”
白知微“噗通”跪在地上,视线压根不敢直视皇上,只能看见那片明黄绣着金龙的袍角,骇人的气势充满了整个大殿,她控制不住的哆嗦。
她掐着手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害怕,努力镇定道:“臣女白知微,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皇子之事另有隐情,他是被冤枉的。”
顾修远像是被挑起了几分好奇心:“哦——隐情,说来听听。”
白知微细无巨细交代了昨日总总,尽量将一切说得明白。
逛不夜城时,偶遇了男女行迹可疑后,发现荒山后的三极殿,再到挑开三极殿主面具,发现其
人是闻文翰,最后发生大火,慌乱逃离。
“就是因为此,二殿下才会夜闯闻尚书府,他并非无缘无故,便带兵进了尚书府,陛下明鉴啊。”白知微恭敬地再叩首,才敢抬头望顾修远。
顾修远坐在龙椅之上,顾卓和他的五官七分相似,比之顾卓温润的气质,顾修远的气势更加盛气凌人,长期身处上位者的威压,这一点顾稷倒是很像他。
顾修远支着头,见她如见蝼蚁,面无表情道:“这些不过你一面之词,实在难为证据。”
“陛下,等等,我有证据。”白知微将账簿高高举过头顶,“之前在衢州剿灭鬼峰寨山匪时,我曾经偶尔发现了一本账簿,鬼峰寨和其他人往来书信,当时事态紧急,我便将它放在我这了。
今日,我听闻二殿下被陷害,突然想起这本账簿,翻看书信时发现,和鬼峰寨来往之人落款一个‘闻’字。”
小黄门走了下来,取走了她手上的账簿,呈到顾修远桌前。
顾修远一页页地翻动,脸色也越发难看,但还是将所有都翻完。
白知微偷偷瞧了一圈,没有发现顾卓。
不是说他在御书房吗?怎么没看见他的人?
白知微稍稍再将头抬高些,殿后方似乎有一高大的人影,她想再看真切些,人影却消失不见了。
顾修远扶着桌子站起,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几封伪造的书信,来蒙蔽朕。”
白知微不敢置信道:“陛下,这些书信真是我在鬼峰寨中寻到,绝非造假,请陛下明鉴。”
“闻文翰自小便陪在稷儿身边伴读,他的那手字我从小便认得,文翰既然是你的好友,稷儿,你也出来认一认吧。”
须臾,大殿后之人慢慢走了出来,男子着华贵金纹长袍,面上的狂妄自傲收敛了八分,只剩下恭敬,“父皇,文翰英年早逝也就罢了,竟然有人还要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一直在后殿的人是顾稷,压根不是顾卓,白知微更慌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稷走到顾修远身边,仔仔细细地辨认字迹,越看他越是心惊,面上还只能维持镇定,这字迹确实非闻文翰所书,但却是他身边的另一位幕僚,不知为何落款却留的一个‘闻’字。
好在这位幕僚出生乡野,这御书房应当无人识得他的笔迹。
且方才顾修远明显是站在他这边。
顾稷强装镇定道:“禀告父皇,这实非闻文翰的字迹,这账簿也可移大理寺,进行查证,还文翰一个清白。”
听到此,白知微身子不可克制地发抖,不是闻文翰,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瞧着这墨迹很久了,应当不是现作假。要么是正如此女所言,她受了蒙骗,所以才做出这等错事,要么便是她蓄意谋害,谋划已久……”
顾稷一派温和模样,一番言论倒是将矛头全指向了白知微。
白知微辩解道:“陛下,这账簿是真,信件也是真……”
顾修远打量着白知微:“稷儿言之有理,夜闯宫中本就是错,便罚你去外面跪着吧。”
“陛下,外面快要下雪了……雪地里跪会,恐怕人都没了。”孟静殊走到顾修远的身边,却对账簿书信一副不敢兴趣的样子。
“我向来看不懂这些,我能带她进来,也是因为她母亲,是我还在荣州患难姐妹,我记着她的那份情谊。”
孟静殊提荣州这段岁月,摆明是想将这件事揭过去,顾修远对她本就有愧,怜爱地瞧了她一眼,退让道:“便跪两个时辰,小惩便可,出去吧。”
孟静殊歉意地瞧了她一眼,白知微知道她只能帮她到这了,小黄门已经引她去殿外小角落。
离了烧着地龙的宫殿,白知微才发觉外面已经这么冷了,夜晚的风呼呼地吹。
“快要下雪了?”
小黄门没有理她,只是在白知微面前摆了一个沙漏,手里提着一盏宫灯,面上满是不屑,声音又尖又细:“姑娘,咱家便守着你跪两个时辰,这沙漏漏下两次,便是结束了。”
“多谢公公。”
白知微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咯得膝盖又疼又冷,跪了一会就腿就软,她悄悄偷懒跪坐在腿上。
小黄门声音活像淬了冰:“姑娘,别让咱家为难,陛下说了是跪两个时辰,不是在腿上坐两个时辰。”
语毕就将沙漏倒着往回漏了些。
白知微只得撑着膝盖,身子跪得笔直。
她现在都还没想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她被人骗了。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可谁会知道她手里有账本?顾卓到底去哪了?
膝盖好痛,跪着可太难受了,早知道她就应该待在屋子里睡觉。
好冷,阴寒的风刮着她的脸颊,她衣服压根不抗风,冻得她的身子直哆嗦,牙齿直打架。
寂静的夜里,只听见沙慢慢往下漏的声音。
“姑娘,好好跪着吧,才过了半个时辰。”
温度慢慢从她身上流失,白知微努力将她蜷缩成一团,抬起迷蒙的眼瞧了瞧沙漏,才漏下一半的细沙,原来才过半个时辰,她以为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片片雪花从天空飘落,微风扬起雪花在空中飞舞,瞧着漂亮极了。
她期待多时,建邺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雪花慢慢飘落在她的发上,眼睫上,肩上,开始点点积雪还会被她的体温,融化成水滴融进她的衣襟里,夺取她最后的一丝体温。
而后雪只会慢慢在她的发顶,肩头堆积。
她仿佛是堆在雪地里的一个雪人。
越来越冷了。
她甚至清晰地感觉死亡正在逼近。
她期待多时的这场雪,似乎能要她的命了。
就在她双腿麻木,身体不住寒战时,她不受控制地往下栽倒时。
“姑娘,两个时辰到了,你请回吧。”
终于到了。
眩晕,迷蒙。
越来越沉的身体。
白知微挪动身子,挣扎站起,却加剧了栽倒的速度,就在她快要落地时,却被一双手给接住了,可她睁不开眼,也感受不到来人的体温。
来人似乎和她一样冷,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他的怀里。
第60章 第六十章她应当身在锦绣丛,不沾风雪……
顾卓以雷霆手段迅速将此事料理了,他不是不明白顾修远的心思,他是太明白了。
前几年战乱时,他是顾修远手中那柄最锋利的刀,为他冲锋陷阵,收复大晋破碎山河。
如今天下平定,儋州旧臣以从龙之功自居,越发放肆,有些已然成了这锦绣山河上的腐肉蛆虫。
顾修远想要利用他刮掉腐肉,又不伤其根本。
闻家此事便是敲山震虎,要做到恩威并施,既要给儋州旧臣震摄,又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顾卓进御书房前,抬头望了望天,冷风迎面刮过,风雪已至,片片雪花飘落。
瞧着样子是场大雪,过了今夜,地上积雪恐有三尺厚。
若是处理快些,回府正好可以陪白知微堆雪人,想到此,他心中一暖,抖了抖身上的风雪,大氅都未来得及取下,就往御书房走。
迈进御书房那一刻,心头突然一紧,余光瞥见殿外偏远角落,小黄门提着宫灯,只照亮了昏黄的小角落。
小黄门身后正跪着一人,他将跪着人的身子挡了大半,看不真切只能瞧见粉白色的裙角。
许是后妃犯了什么错。
顾卓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此间事了,便能回府。
他快步进了御书房,房内只有顾修远和顾稷二人在书案后,顾卓躬身行礼,朗声道:“儿臣参加父皇。”
顾
修远正提笔在宣纸上游走,嘴角噙着笑:“这么快就回来了,行川,案子办得如何?”
“禀告父皇,儿臣已经将此案查明,证据全部移交大理寺黎大人审问。”
顾修远挑眉道:“甚好,此事可还牵扯到什么人?”
顾卓道:“证据所有指向,闻大人嫡子文翰所为,闻大人是否知晓,还不得知,只能静待黎大人审问接过。
儿臣抓捕时闻文翰畏罪自杀,闻大人满口胡言,道父皇寒儋州旧臣的心,儿臣已安抚儋州旧臣。
儋州旧臣闻讯均表明此事乃闻家之事,他们不曾参与其中,请儿臣将此事查得清楚。”
顾卓停顿一瞬:“此事确实未牵扯到其他人。”
“甚好,果然将此事交给你来办,没让我失望。”顾修远笔一停,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冲着顾卓招手,“如此说来,我刚才倒是没有罚错,行川,你且上来瞧瞧。”
顾稷站在身后附和道:“父皇乃真命天子,如何会错。”
强烈的不安萦绕心间,他起身上前。
书案上放着一本墨蓝皮的账簿,三指厚,书页微微翘起,之前应当是被人卷起,放在怀里妥善保管。
这本账簿他在白知微那见过,被她宝贝似的藏了起来。
他心头一跳,他知道殿外,跪着的人是谁了,是白知微。
他的双手用力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强忍着,镇静道:“父皇,何意?”
“方才一女子擅闯了御书房,拿着这造假的证据来救你,实在可恶,父皇仁德,只罚了她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瞧着顾卓突变的脸色,顾稷心情大好,装模作样的解释道。
雪地里跪两个时辰,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都受不住。
更何况她,一场风寒都病半个月。
顾卓辩解道:“闻文翰确实有罪,她也不算错。”
“行川,你是认得闻文翰的字迹……”
后面半截还未说完,顾修远抬头,已经没了顾卓的身影。
他长叹口气,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决策,不能选顾卓,顾卓和他的母亲太像了。
至情至性,难为明君。
顾卓抬腿就往外狂奔,心从未如此乱过,他万分后悔,方才他为何不停下多看一眼。
从殿内到殿外不过几十米,几息的功夫,殿内暖如春日,殿外严寒凌冬。
小黄门站在屋檐下,风雪未沾身。
轻蔑的一声:“姑娘,两个时辰到了,你请回吧。”
抬眼便瞧见顾卓难看脸色,看向他的眼神淬了冰,这哪里还是待人温和有礼的二殿下,慌乱跪迎。
“二殿下,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
他早就见惯了,宫里这些奴才的趋炎附势,一脚将人踹到风雪里,一股气梗在喉咙,只发出声怒吼:“滚——”
小黄门连滚带爬地离开。
“两个时辰啊,知微。”
白知微听不见一般,并不回答他,她的发梢,眼睫上覆盖着层冰碴儿,发髻肩头被细雪覆盖。
她整个人在都在发抖,身子不可控制往下栽。
他急忙去接,触碰到肌肤如同霜雪一般。
他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心疼到无法呼吸。
“知微。”
无人应他。
他慌张将她扯到怀里,温柔地拂掉她头上的细雪冰渣,温热的脸颊冷得像冰,唇色白中带着青。
她不该是这样,她应该调皮地在他怀里醒来,告诉他:“行川,吓坏了吧,我骗你的。”
不应该如此了无声息。
无形地桎梏在他的喉咙。
他颤抖着,手扣在她的手腕处,微弱的脉搏。
他稍稍松了口气,一把将她揽着怀里,大氅包裹住她冰凉的身子,飞快向着宫外跑,身形快到了残影。
出了承德门,便瞧见府上的马车,挂着一盏昏黄的宫灯,静静停在角落等候。
顾卓快步上了马车,发出巨大的声响,长荣本靠在马车里打瞌睡,被声响惊醒,睁眼便瞧见顾卓脸色阴寒,被这外面的风雪都要冷上三分。
视线往下便瞧见,黑锦大氅下严严实实捂着一人,顾卓一动作露出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不同于平日的活泼灵动,这张脸上只有死气沉沉的灰白。
长荣慌张道:“二殿下,小姐这是怎么了。”
马车内放置着脚炉和暖炉,内里烘烤得暖烘烘地,顾卓才敢稍微松开些,露出白知微的头透气。“驾车回府。”
长荣连忙退出了车厢,坐在车辕上,同车夫一同驾马车。
顾卓坐在脚炉处,将暖炉挪动到一处,烤得他后背冒汗。
白知微被冻得方才连求生的本能都没了,体温回笼些,她至少知道本能的寻找热源,方才松开的距离,一下子被填满。
幽闭的空间内,一缕异香传来,不同于白知微之前雨后草木的味道,这味道更类似于果子完全成熟的芬芳。
衢州那夜,白知微的表现便很不同寻常,他翻遍古籍,找到一种和她相似的病状。
真的是中药了吗?
他揽着她腰的手用力收紧,将她用力压向自己。
马车压过石子,颠簸了一下,白知微不舒服地皱着眉,迷蒙间竟然还睁开了眼,眼底满是散不开的水雾,瞧见他愣了一会。
“行川……你、你回来了,对、对不起,我、我好像做错事了。”
说完便又晕了过去,一时之间,顾卓甚至分不清白知微方才是真的醒了,还是真是一时的梦语。
顾卓自嘲地笑笑,这哪里是白知微错了,分明是他错了。
他和白知微待了不过两月,竟然也似她般天真了。
他竟然想着,当了顾修远的剜骨刀后,功成身退,退居封地,和白知微携手一生。
他的视线落在白知微脸上,眼神温柔缱绻。
最开始白知微贪财又胆小,他以为她来到他身边为了富贵荣华,而后发现她跟随回建邺,想得是许是看上了他皇子的身份,搏一搏这权势。
可是,胆小之人竟然为了他闯了御书房,怕死之人差点冻死在她最期待的大雪里。
何其可笑。
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处,好在回温,不似方才般冰凉。
似发问又似自省:“白知微,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懂,你告诉我好不好。”
无人应他。
他嘴角牵起温柔的笑意:“难道真的只要一个我吗?”
落在白知微脸上的眼神温柔深情,慢慢变得偏执。
顾卓握着白知微的手,冰凉比他的体温低太多了。
“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一次了,绝对不会。”
他可以成为磨刀石,他人手中利刃,他都不在乎。
但白知微不可以,她应当身在锦绣丛,不沾风雪。
“二殿下,府邸到了。”长荣小心翼翼瞧了瞧车厢门。
大氅将白知微裹得严严实实,顾卓身形一动,抱着白知微快步往院子走,长荣提着灯快步在身后追。
等到长荣进到屋子里,扶着腰大喘气时,白知微已经好好躺在拔步床上,她被裹成了蝉蛹状。
“长荣,过来帮她换衣服。”顾卓说完便退到小院子外,长荣只隐隐约约听到。
“请大夫,熬姜汤,送热水进去……”
长荣急忙找来干净地寝袍,替白知微换上,上半身的袄子被雪水浸湿,下半身粉白的襦裙上满是血痕,膝盖红肿溃破,瞧着可怜极了。
换好衣袍,请了大夫,长荣为白知微上完药,长荣将锦被搭在白知微身上,退进小厅内。
顾卓正站在矮塌旁,他面窗而站,经过一夜的大雪,乌云已经全部散尽,天边隐约有了一抹霞光。
顾卓手拾起矮塌上的古籍,面色不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这书谁动过了。”
长荣忆起白日里,梁洛嫣看向白知微的眼神,顿感不妙,连忙想要上前为她辩驳几句。
顾卓身侧站了名一等侍女,“白日里,楼兰公主来过,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和白小姐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顾卓握着书卷地手一用力,书卷一下子炸开,吓得侍女后退一大步,“将矮塌撤了。”
长荣心道:完了,二殿下定是知道这件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