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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奖励对她越发地满意

    到谢卿山约定的那天,阮蓁借口要去买脂粉,带上莲清去了夫子庙,也是怕他真闹出什么事来。

    她足足在夫子庙逛了有半个时辰,却始终没有见到谢卿山。

    她想,谢卿山大概也是想明白了,觊觎她一个已婚妇人是没有出路的。

    为此,阮蓁大为地松了一口气。

    从今往后,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只需要笼络好楚洵,便可以万事无忧。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楚洵下衙后,阮蓁总是准时出现在外书房,乖觉地陪着楚洵看书。

    不过,看书实在枯燥无味,若非楚洵时刻管着她,阮蓁早就放弃了。

    这一天,阮蓁见日头正好,便提议要去晒书。

    楚洵却一眼就道破她的目的:“晒书用得着少夫人你亲自动手?表妹想躲懒便直说。”

    这人太聪明也实在是讨厌,阮蓁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有理有据地道:“本少夫人看的书,就要自己动手晒。”

    楚洵彼时正在用朱笔批阅一本案宗,也懒得同她纠缠,只淡淡地道:“随你。”

    如蒙大赦,阮蓁便开始搬书。

    为了混时间,她搬得甚慢,一次只搬两三本,问就是力气小。

    就这般不过一层的书,竟然给她搬了一个时辰。

    你说搬完书了,总该踏实看书了吧,她不,她又扭着腰去到外头院子里,一本书一本书掀开来晒。

    昌平路过觉得奇怪便问,“少夫人,晒书不是这样晒的,你放在那里就好了,这样晒多累人啊。”

    阮蓁翻了一个白眼,“你懂什么,这样才能晒透。”

    昌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是晒衣裳,晒透了做什么?

    但毕竟是主子的事,他也不好多过问。

    书房内的楚洵,却是把女子的这些小心思看在眼里,还用笔墨丹青记录了下来。

    楚洵师从书画大师周大家,不负众望地将女子为了躲懒,将一本书捧在手里,一边翻页一边晒书的诙谐镌刻了下来。

    正打算在右上空白处题词,却这时女子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楚洵忙将画纸放在一便,拿过一旁的卷宗,目不斜视地批阅起来,那样子像是怕被女子发现他在偷偷地画她。

    阮蓁进来是因为日头太大,她出了汗,进

    来找水喝,她先是去看她的茶杯,发现见底了,又实在渴,便往楚洵这边来,不讲究地抓起楚洵的茶杯就喝。

    却不经意间看见楚洵方才的大作,也不知她是没看到楚洵的冷脸,还是看到了也假装无视,反正就这般自顾自地将画拉出来看,还甚是调皮地指了指右上的部分,“表哥,这里很是有些空,不题个词什么的吗?”

    楚洵白了她一眼,“哦,你还知道题词。”

    阮蓁只当听不懂他的讽刺,歪着脑袋道:“题个什么好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说罢,便拿起毛笔,还甚是没有自知之明地将这几个字写了上去。

    原本一副堪称绝美的画,就被这么狗爬的字毁了意境。

    楚洵平复了几息,才道:“以后,你离我的画远些,今日便且……”

    话未落,女子竟又将他平常用做书画的印章盖了上去,这盖了戳便是他楚洵的大作了,偏女子在两行字上,也盖了他的印章,这画要是流落出去,就凭这几个字,楚洵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了。

    一时间,楚洵脸都绿了,“你还是快些回照雪斋去吧。”

    就这么,阮蓁一脸委屈地被赶出了外书房。

    一出外书房,阮蓁便立刻变了脸,“可总算是出来了。”

    阮蓁回到照雪斋,碰到刚从府外回来的莲清,“小姐,人找到了,过几日便会来金陵。”

    就在那日阮宁上门,阮蓁怀疑阮宁是阮承业的亲女后,便让莲清去打听她娘亲从前跟前伺候的人,想要知道当年她娘的死,到底是因为自.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毕竟,若是阮宁是她爹的亲女,那说明郑氏跟她爹比她娘还要早,且还有一点,当年郑氏入门后,不到一年便生下了崇哥儿,说是早产。

    她怀疑郑氏是因为怀上了崇哥儿,急着入门,这才对她娘下了狠手。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但作为女儿,她既然有疑问,自然要查明真相,该报仇便报仇,绝不手软。

    “行,等人到了,你先将她们秘密安置下来,等我得了空,再去问话。”

    安排好这个事情,阮蓁便回了主屋,开始挑选布料。

    前几日,府中入夏的衣裳分发下来,大概因为姨母撂挑子的原因,当时她又不在府中,等回到国公府,夏裳已经裁剪完毕,于是等衣裳到手,料子倒是好的,但是款式和颜色便不太合适,不是太过艳俗,就是太过老气。

    阮蓁倒是无所谓,平常节俭惯了的人,有得穿就不错了。

    但只怕楚洵会嫌弃,毕竟他对衣着、吃食要求极为讲究,是以作为如今国公府的当家人,作为楚洵的妻子,少不得要重新为他准备。

    她叫绣房的送了花样过来,又叫玲珑将好的料子抬上来,比对着花样挑选料子。

    楚洵过来的时候,阮蓁便正在挑选料子。

    “在干什么?”

    阮蓁想说,叫绣房给你再做几身衣裳,但又想到若是自己给他做衣裳,既讨了他的欢心,还不必读书,于是便道:“我看绣房做的夏裳不好看,便想着亲自给表哥裁剪几身,表哥快过来挑衣料。”

    楚洵却一眼看透了她,“你为了不念书,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又被看穿了,阮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哥,你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想给你做衣裳。你是我夫君,还没有穿过我做的衣裳,我念书或许不怎样,但女红还是很好的,表哥真不要我做的衣裳?”

    楚洵想了想,随意挑了一块月白的缎子,“那就做一件日常家中穿的袍子吧。不必花里胡哨的,式样越简单越好。”

    得逞地一笑,阮蓁道:“那是不是,我可以好些日子,不必念书了?”

    楚洵一副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而后扫了一眼南窗榻几上,方才入门时带来的书籍,“想什么呢?既然决定好生念书,就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今日缺下的功课,便只能由我这个做先生的苦口婆心地给你补回来。”

    阮蓁还想挣扎,“明日吧,夜深了,等我们挑好料子,便要就寝了。”

    其结果么,自然是不那么如意,她被男人强行按去了南窗的榻上,听着男人一句一句地读给他听,每每读完一段还会逐字逐句地解释给她听。

    别说,虽然依旧烦人,但却比她自己看,轻松多了,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竟然抵得上她自己看半天。

    阮蓁忍不住朝楚洵竖起大拇指,“表哥你好厉害啊,如此生涩难懂的字句,表哥竟然能说得这样通俗易懂。”

    楚洵倒也不自谦,“等你书读多了,自然也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也是为何我要你坚持不懈,不论做任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废,往后你教养子女,也要这样教他们,除非不做,要做就不能放弃,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否则宁肯不做。”

    很烦楚洵的先生瘾,但阮蓁却不得不捧场,“我夫君不愧是状元郎,也不知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善事,才能得嫁得这般如意郎君?”

    楚洵被她夸得一愣一愣的。

    趁他不注意,阮蓁捧着他的脸,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

    等楚洵反应过来,阮蓁已经跑去浴房沐浴了。

    独留楚洵在原地,捂着被她亲过的脸,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阮蓁沐浴完毕,回到主屋时,楚洵还在写字。

    “表哥,你在写信吗?”

    楚洵摇摇头,“你那字实在太磕碜,务必要练一练,否则往后要写个帖子什么的,也拿不出手,我公务繁忙,恐怕不能手把手教你,便想着给你准备一些字帖,你照着我的字临摹便罢。”

    还真是个敬业的先生呢,阮蓁心想,谁稀罕啊,你手把手教我还差不多。

    阮蓁不稀罕,但楚洵却以为阮蓁会喜欢,甚至大言不惭地道:“表妹不必谢我,这字帖,就当是对表妹这些天用功念书的奖励。”

    阮蓁险些仰倒。

    谁家夫君给奖励,给自己写的字帖啊,这么看得起自己的字?好吧,的确是挺好的,但是她更喜欢首饰、银子、再不济也得是绸缎啊,这人倒好,竟给些不花银米的。

    阮蓁旋即靠坐在楚洵身边,靠在楚洵的肩膀上,低低地道:“既然表哥也认为我这些天表现不错,的确值得奖励,那不知这奖品可否由我自己挑啊?”

    楚洵道:“你不喜欢这字帖?”

    阮蓁笑着摇摇头,“只要是表哥给的,我都喜欢,但是我嫁给表哥以来,表哥还没有带我出游过,过两日是浴佛节,不知表哥可否陪我去开宝寺上香?”

    楚洵道:“叛军虽退,然却盘踞着三个州府,目前朝局动荡,我怕是没空陪你。”

    阮蓁又道:“下个月便是我娘的忌日,我想在这之前,在开宝寺给我娘立个灵位牌。”

    想了想,楚洵应下了,“既然是岳母大人的事,自然是该去。”

    阮蓁一高兴,又凑上去亲了他的脸颊。

    楚洵微一垂眸,便瞧见女子浴袍领口若隐若现的绮丽,登时眸色便暗淡下来。

    知道这人是又想了,阮蓁推了把他的肩膀,“那还干坐着什么,快些去沐浴啊。”

    这一回,楚洵没有耽搁,迅速地去到了隔壁的浴房沐浴。

    上回因为着火的原因,他们走后,姨母着人重新修缮了主屋,顺带还重新修缮了浴房,如今的浴房用汉白玉建了个池子,又将照雪斋后山的温泉用铜管引入了浴池,还在浴池下方专门设置了放水的开关,是以现在他们夫妻随时随地都能有温水用,倒是免去了丫鬟婆子抬水倒水的啰嗦。

    不几时,楚洵便沐浴回来,吹灭了灯火,也拉下了床幔

    很快,床幔里就传来女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全身黏糊糊的,可真讨厌,你哪里学来的这些招式?”

    男子粗喘着声音道:“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

    阮蓁便知道了,这人偷偷看了什么不正经的书,一把拧在了男子的背上,“想不到表哥一本正经,

    竟然也会私藏那种书。”

    楚洵道:“我是在你枕头下翻到的。”

    登时,阮蓁一张脸通红无比,却还是死鸭子嘴硬道:“哪有,你乱说,我这样清清白白的人,怎么会看那样腌臜的书。嗯……”

    不自觉声声低.吟,阮蓁半晌才能吐字清晰,“表哥,你不嫌脏吗?”

    阮蓁看着那人的的发顶,有些不敢相信,楚洵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她引.诱楚洵时,也做不到这一点,而向来金尊玉贵的楚洵,竟然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阮蓁是一个你对她好,她绝不会让你吃亏的人。

    是以,等楚洵气喘吁吁地俯身过来,阮蓁便道:“也要我帮你吗?”

    楚洵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妻子,不能做这种事情。”

    “可是你方才不是也?”

    楚洵将汗津津的头抵在她额上,“我是男子,佻达一些无妨,但你是女子,不能如此自轻。”

    所以,不管他话再如何难听,对她要求如何严格,但其实在他心里,她早有了一席之地,是吗?

    从未被人珍视过的人,偶然得到一些真心,便直叫人清冷两行。

    楚洵俯身,将她的泪珠逐一舔干净,这才欺身下去,声音渐渐有起有伏,“你是我夫人,伺候你原是我应当应分的,你怎么还哭上了,真是没出息。”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应当应分,没有人是必须要对你好的,正是因为阮蓁深知这个道理,才会明白楚洵为她做到这个份上的不容易。

    这一夜,两人紧紧相拥着入睡。

    自他们圆房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以这样难舍难分的方式入睡。

    浴佛节那日,楚洵没有去衙门,专程陪阮蓁去开宝寺给她娘立灵位牌。

    马车到山门前,到山顶的寺庙还需要一段蜿蜒的山间小路。阮蓁借口路不好走,便道,“表哥,这山路不好走,你可以牵着我吗?”

    楚洵却道,“外头人多,别闹,叫人看见,对你名声不好。”

    而阮蓁却干脆直接上手,“我牵我夫君怎么了?我的夫君,我还不能牵了?”

    楚洵直接躲开,阮蓁厚着脸皮又贴上去,如是再三,终究是没有逃过某人的磨爪。

    但楚洵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难道当真躲不过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吗?

    阮蓁也不拆穿,又得寸进尺地将头贴上了他的臂膀,“表哥,听说开宝寺观音殿求子嗣很是灵验,等给我娘请了长生牌位,我们一起去观音殿好不好?”

    楚洵转过身,捏了捏女子的脸蛋,“就你一个孩子,都够我受的,等你何时长大,何时学会做一个母亲,我们再要孩儿也不迟。”

    女子很是不要脸地道:“我若是孩子,那表哥日日同我睡觉算什么,算娈.童吗?”

    即便是一向平静的楚洵,也忍不住破了沉稳,一个爆栗又落在女子的额头,“房里也就罢了,这可是外头,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坏了名声。”

    阮蓁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妥,所幸她环顾一周,见四下并没有行人,这才大为地松了一口气,“妾身知道了,妾身下次不敢了,表哥不生气了,好不好?”

    楚洵摇了摇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自然而然地揽上女子的腰,相携并肩往山顶的寺庙走去。

    等他们走远了,从一处洞窟内走出一对主仆,做主子的满身书卷气,做仆人的也是个不俗的美人儿,正是从乌干达草原赶回来的迟音钟主仆。

    迟音钟本以为,楚洵等了她五年,会继续等她,所以并不着急回来,想等着额头上的疤痕痊愈了才回来。

    后来,皇帝来了圣旨,她这才提前了归期。

    可她明明已经比预计提早回来,却终究还是错过了。

    她是昨儿夜里回到家中的,一回到家中便听音英说起了楚洵的婚事,她不相信,但隔天一早去面见皇上,皇上也说起这个事,还甚是为她感到可惜,说她要是早几个月回来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亲自为她赐婚,也算是对她当年出使乌兹的嘉奖。

    回到家中,迟音钟也探听到了来龙去脉,楚洵在一个月前娶了他的表妹,虽然是因为那表妹落水之故,但到底是三媒六聘地娶了。

    听闻那个表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除却生得好些,简直是一无是处,他娶她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吧。她这样说服自己,所以打听到他们夫妻今日来开宝寺,她刻意跟了过来,想要证实这一点,证实他娶她的确是迫不得已。

    可方才那一幕,分明就是在打情骂俏。

    难道说,他等她的这些年,都是假的?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误会?

    迟音钟摇了摇头,不,他多年不娶妻,绝不可能是偶然,她提起裙摆就要跟上。

    却被一旁的丫鬟琉璃拦住,“楚少卿成婚了,和她妻子看起来感情很好,小姐你就死心吧?”

    迟音钟却道:“眼见未必为实,我再多看看,你不必再劝我”

    说罢,她加快了步伐。

    她倒是要看看,楚洵的妻子是何方神圣,同楚洵又是否是真的情投意合?

    她也不知道,若是确认了这一点,她又将何去何从,但现如今,她就想弄清楚这个女子的一切,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好奇。

    第42章 迟音钟:“我到底输在哪里?”楚洵对……

    凌霄殿是供奉灵位的殿宇,一共有五层,楚洵为岳母择了五楼的一个房间。

    开宝寺是金陵香火最旺的寺庙,灵牌供奉价格不菲,便是一楼大厅敞放的灵牌,也要五两银子一年,寻常百姓是承受不起的,因而能将家人灵牌放在这里的,多少是有些家底。而楼上单独供奉的房间就更贵了,阮蓁来之前就问过,少则二十两一年,多则一百两一年。

    楚洵选的那间屋子,开窗后景致不错,应是要大几十两银子,曾经穷得饭都吃不起的阮蓁,显然是舍不得的。

    犹豫间,楚洵已指派了昌平去结账。

    不久后,昌平回来,跟着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个小沙弥。小沙弥一只手捧着她娘的灵牌,另一只手提着的竹篮里,装有莲花灯、香烛、跪拜用的垫子等物品。

    小沙弥还说了,每日他皆会过来换香烛,做清扫,并替她娘诵经祈福。凌霄殿也每逢初一十五会在一楼举行法会,为整幢楼的亡灵诵经消孽祈福。除此之外,凡寺庙里有其他大型法会,林鸳的灵位也会被请去沐浴圣光。

    听小和尚这么说,阮蓁倒觉得贵有贵的道理。但当她随口问昌平价格后,还是吓了一大跳。

    楚洵竟一口气结了十年的款项。这个房间一百两银子一年,十年就是一千两。

    于阮蓁而言,那是一个惊人的数目,她讹了她爹,才不过陪嫁了一千两的现银,楚洵却大手一挥就是一千两。

    阮蓁是苦惯了的,哪里肯花这个银子,当即将楚洵拉到门外,小声说:“这也太贵了,而且也没必要十年,一年一年的结,岂不更好。”

    哪知楚洵却说:“我看你连一年的银子都在犹豫,真让你每年掏一百两银子,那还不得要了你的命?”

    阮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扭捏地勾着楚洵的手指晃,“那也不用选一百两的,随便选一间得了,这种事情,主要是看个心意。”

    楚洵拉着阮蓁来到窗边,指着山上那一片林子,“倘若人死后当真有灵,待到那片梅林盛开之时,我想岳母一定会很高兴。”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阮蓁这才发现那是一片梅林,她几乎都能想到,她娘看到怒放的梅花,临窗执笔写诗的样子,当她还小的时候,母亲时常会对着月亮,或者是院子中的花木冥想,这以后总会有一首满意的诗问世。

    这么说起来,这间屋子还真是合了她娘的意。

    阮蓁没有再阻拦,心里对楚洵又满意了几分,决心往后念书时也用功一些,少给他添堵。

    两人祭拜完,便携手出了凌霄殿。

    按照阮蓁的意思,是要去观音殿求子,但楚洵看着人头攒动的观音殿,却是直皱眉头,“今日人太多,只怕菩萨也忙不过来,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可今日是浴佛节,今日求子才是最灵验的。”阮蓁不由分说抓住楚洵的手,将他往观音殿拉,才走上台阶

    ,还没有入门,便有小女娘灼灼的目光射过来,自然不是看她的。

    楚洵或许是习惯了,面上是波澜不惊。

    但阮蓁却还没适应,他转眸看向楚洵,才发现他今日格外打眼了一些。

    楚洵今日没去衙门,穿的是白色儒袍,发丝也是由同色系发带绾在头顶,颇有些玉面书生的意味,也难怪会被小娘子们盯着看。

    眼瞅着又有那姿色尚可的少妇给楚洵抛媚眼,当即便把楚洵拉到观音殿侧面的许愿树下,梗系繁盛的大榕树下,挂满了写有少男少女心事的红绸,春风拂过飘扬的红绸,俊美无俦的男子一脸无辜地听着自家娘子的训斥。

    “你说你一个男人,生这么好做什么?”

    楚洵先是一笑,见女子又要开始喋喋不休,便气死人不偿命地道:“我要是生得不好,你还能往我身上生扑?”

    “我哪有?”阮蓁气得一瞪脚,左右一看,见两个小娘子正捂着唇看她笑话,更是怒火中烧,抬手就去拧楚洵的腰,“你看,都怪你,让我被人笑话了。”

    楚洵躲开后,指着观音殿后方的一处岩壁,“行了,你也别闹了,赶紧去拜菩萨,我去那里等你”

    阮蓁看了一眼,倒是个清净之地,楚洵向来喜欢清净,也就没说什么。

    开宝寺依山而建,观音殿的后面,是地势更高的大雄宝殿。

    此刻大雄宝殿前的菩提树下,迟音钟把方才那一幕看了个真真切切,这一回她看清了那个女子的容貌。

    她下意识抚向前额残存疤痕,“琉璃,你看见了吗,她生得好美。”

    琉璃安抚道:“我家小姐也是极美的,再有几个月,等这些疤痕痊愈,我家小姐会更美。”

    迟音钟摇头笑笑,“你不必骗我。不说我比她大上不少年岁,便是我同她一般青春年少,那也是比不过她的。”

    “她不仅很美,还很有生气,你看楚洵都被她逗笑了,他从前可是不笑的。我想楚洵娶她,未必是被迫的。”

    她家小姐可算是清醒了,其实方才在山下,琉璃便看得明白,楚少卿哪里像是被迫娶妻的样子。

    叹了一口气,琉璃道:“既然小姐明白了,那便也该死心了,如今日头也大了,不如我们回家去,老爷夫人还在家等着给小姐你办接风宴呢。”

    “小姐,你不是想通了,怎么又……”去找楚少卿?

    却原来,在琉璃说话的时候,迟音钟看到了拾阶而上,最终站定在断崖边的楚洵,便信步走了过去。

    彼时,楚洵正背着手,看着崖臂上雕刻的《般若波罗蜜心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可是人真的能做到对世间的一切皆壁上观吗?”

    楚洵闻声望去,在看到来人后,恍惚了好久好久。

    久到女子都走到他跟前,他清楚地看见女子额角的疤痕,以及女子那满是眷恋的眼神,这才无声地摇了摇头。

    半晌,他才哑声道:“原来你还活着。”

    迟音钟听出了他嗓音中的情绪,看来他还是念着她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娶妻了,不是吗?

    她讽刺道:“我没有死成,你是不是很失望?”

    楚洵却无视女子的无理取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楚洵引导迟音钟同坐在石桌旁,又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得知她一直在乌干达草原,并没有再遇到什么磨难,微锁的眉头全皆松开,还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你也是个狠心的,你可知你父母有多伤心,音英说你娘险些将眼哭瞎。”

    迟音钟单刀直入道:“我父母伤心,那你呢?你在得知我出事后,可曾为我流过一滴眼泪?”

    “你啊,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直接。”楚洵摇了摇头,却并不肯直接回答,“我如今成婚了,你问这话并不合适,音钟,你忘了我吧。”

    是啊,他成婚了。

    想起这一茬,迟音钟就心酸,“你说我若是早几个月回来,一切会不会不同?”

    楚洵道:“音钟,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做男子打扮,我也并未认出你是女子身,一直把你当做男子,对于我来说,你同兰衍并没有不同,都是我楚洵的好友、知己、兄弟。我今日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不要沉溺在过去,不要再被我耽误了。”

    “我对你,实是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迟音钟抬了抬下巴,憋回了泪意,强迫自己笑了笑,这笑却比哭还难看,“好了,我知道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听闻你多年不成婚,还以为你是在为当年的事自责,还以为你是念着我,才不肯成婚,我以为我对你来说,总归是不一样的,没想到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音钟。”楚洵很是无奈。

    迟音钟吸了吸鼻子,又道:“能说说她是个怎样的姑娘吗?”

    楚洵斜斜地睨了她一眼。

    迟音钟赶忙解释,“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输在哪里,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凡事喜欢刨根问底,你今日若是不告诉我,只怕我只能去你府上问个清楚,到时候被嫂子看见,那就说不清楚了。”

    两人相识多年,楚洵自然对她的秉性很清楚,闻言也只能分说道:“你没有输,真论起来,是她样样不如你。你是大梁唯一的女探花,而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也就略微识得几个字,这就罢了,还懒惰成性,不肯进益,我让她读书,就跟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样,令她苦不堪言……前儿个还为了不念书,在我画作上胡乱地题词,打量我不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一点不务实,成日只知道耍小聪明,和你比是半点比不上的。”

    迟音钟见他虽说着贬低的话,触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便知道这个女子定然有她不知道的好处。

    她想到音英昨晚给她说的事情来,“文仲,你不必为了顾忌我的感受,就尽说嫂子的坏话,据我所知,嫂子可是救过你的性命,能不顾自身安危,对你奋不顾命,你是喜欢她这一点吧?”

    楚洵笑道:“你说那件事啊,我也不瞒你,当时我手头有个案子,本是以我做诱饵引蛇出洞,结果她贸然出现,扰乱了我的计划不说,还让我欠了她一份恩情,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是这样吗?”

    楚洵点头:“没错,所以你不必以为是自己不好。我也是娶了她后,才明白缘分天注定这个道理,在娶她之前,我从未想过,我娶的妻子会是她这样的。”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迟音钟何其聪慧,当即便明白了,虽然他嘴上嫌弃这个女子,但其实心里是很满意的,所以真的是她和楚洵没有缘分吗?

    楚洵说把她当兄弟,那么若是她一开始出现,便是以女子身份出现,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迟音钟还想问,楚洵却已经起身告辞,“音钟,我夫人过来了,那是个醋包,这就不跟你多谈了,改日我做东,请你和兰衍吃酒,还是老地方。”

    迟音钟强装不屑地摆了摆手,“你快些走吧,省得被嫂子看到,回去要被收拾。”

    楚洵没有再同她啰嗦,和阮蓁在半道碰面。

    阮蓁依稀看到后头有两个女子,便伸长了脖子去看,“谁啊,刚才你再同谁说话?”

    楚洵又哪里敢承认,按着她的头,让她转身,“你看错了,不过是问路的香客。”

    “是吗?”阮蓁被搂着走了一阵,又回眸去看,就看见已经转身的迟音钟,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如松如柏一般挺得笔直,颇有大丈夫的英气。

    等走到僻静处,迟音钟便忍不住拥向琉璃,“他说他只把我当兄弟,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这么多年都是我自作多情。”

    琉璃心疼地替他擦泪,“小姐若是实在伤心,不如我们回草原去吧。”

    迟音钟哭了一阵才道:“不,我要留下来,如今天下不

    太平,我自小要强,凡事总要同男子比个高低,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做一个缩头乌龟。不论是为官也好,回女学继续做先生也罢,或者哪怕去前线冲锋陷阵,总有我洒热血的时候。”

    琉璃撇撇嘴:“小姐若真看得开,当年又何至于出使乌兹?”

    迟音钟道:“为了他,我已经疯了一次,难道还要疯一辈子?”

    琉璃为难地道:“可是小姐你留在金陵,难免和楚少卿打照面,你真的能做到吗、”

    迟音钟道:“你家小姐只要下决心,便没有做不成的事。”

    一如女扮男装考取功名,一如从前带着使命出使乌兹,一如现在她决定忘掉楚洵。

    但当迟音钟回到城中,皇上委任她任大理寺寺正的敕牒便送到了迟家,且直接上司正是楚洵,这对于刚想忘掉楚洵的迟音钟,无疑是莫大的挑战。

    但因是皇命,根本没有她拒绝的权利,最终也只能在规定的日期内,去大理寺报到。

    而楚洵呢,自从迟音钟成了他的属下,他去大理寺的时辰,那是一日比一日的少,连阮蓁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夫君,你最近,怎么总是回来的格外早?”

    有时候,甚至上午就归家了。

    楚洵定定看着她的眼,想了想道:“有一件事,我得同你坦白,但你要向我保证,我说了之后,你不能无理取闹。”

    第43章 “你不吃醋?”她不吃醋,但是偷偷清……

    彼时,阮蓁与楚洵同坐在南窗的榻上。

    听楚洵这么说,阮蓁顺势就坐去他大腿上,用肩膀抬了抬他的下巴,笑着打趣道:“说得这般严重,可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说说看啊,本少夫人最近心情好,说不定就原谅你了。”

    然楚洵却始终冷着一张脸,看向她的眼里甚至有着愧色。

    阮蓁的笑意逐渐凝固,她有些忐忑地问:“你该不会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吧?”

    一个男人对不起她的妻子,能是什么事,“是不是你养了外室?还是说你要纳妾?”

    阮蓁举起爪子就去挠楚洵的脸,“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

    楚洵按住她的手,沉声道:“是音钟。”

    刹那间,阮蓁似失去所有情绪,木愣愣的,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蓁蓁。”楚洵心疼地唤她。

    醒过神的阮蓁,立马又换了副表情,笑盈盈的:“原来迟小姐还活着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夫君若是得空,可得向我引荐迟小姐,她可是我仰慕的女英雄。”

    “她如今在我手下当差。”楚洵说这话时,担忧地看向阮蓁,就似怕她突然闹起来。

    然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阮蓁这会子已能做到心如止水,“那可真是难得,你们本就有同窗之谊,如今又能共事,想来一定能够事半功倍。”

    “你不吃醋?”楚洵有些失望,“早知你如此大度,我便不让玲珑他们瞒着你外头的消息了。”

    楚洵这厮,竟然还把手伸到她丫鬟身上,实在是太过分。

    阮蓁吸了一大口气,这才没有动怒,她淡然一笑,“表哥这是什么话,别人我信不过,表哥我还能信不过?表哥素来是个端方君子,即便是和迟小姐共事,又能做出什么事来不成?”

    楚洵别开脸,不去看女子刺眼的笑容,故作轻松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是甚好,如今外头都在传,我整日同迟音钟出双入对,感情更甚从前,更有传言我要停妻另娶,就连皇上听见传闻后,也曾找我去问话,问是否有这事,还玩笑说要把音钟赐婚给我做平妻,让我享这齐人之福。我原本还担心你多想,如今看来却是我多虑了,我们蓁蓁可是个贤惠大度的妻子呢。”

    好端端的,皇上怎地还管起了这闲事?

    莫非,楚洵这厮是在试探她,若是她不反对,他便会将迟音钟娶回来做平妻?

    看来,不能再装大度了。

    阮蓁腾地一下起身,还甚是不小心地打翻了一方砚台,墨汁污浊了丁香色的裙摆,却并没有引起她的主意,只眼含热泪、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楚洵的白赏也染了墨渍,一向爱洁的他,却并未赶紧去换衣裳,反倒是看着那地上的墨汁,不由得唇角一勾。

    昌平方才就在门口,将两个主子的对话听了个真切,他有些闹不明白,分明世子爷这几日,为着皇上的一句话,为了避嫌,如今连衙门都去的少了,却为何又要如此欺负少夫人,直把少夫人给欺负哭了。

    这事儿,连楚洵自己都不明白,分明是为了安抚女子的,却为何愣是把她吓唬哭了。

    阮蓁回到照雪斋时,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莲清和玲珑对视一眼,便走上前去搀她,“小姐,你都知道了?”

    阮蓁撇开她的手,厉声呵斥道:“到底谁是你们的主子,这样大的事情,竟然瞒着我?打量我当真不敢处置你们啊?”

    莲清和玲珑齐齐跪下。

    莲清道:“小姐,我们不是有意瞒着你,是世子爷说小姐知道了会伤心,叫我们先不要说,免得小姐胡思乱想。”

    玲珑也道:“小姐,你不必如此担心,世子爷瞧着对小姐甚好,应当不会如流言那般。”

    莲清跟着附和:“是啊,小姐,市井流言当不得真。”

    阮蓁莞尔一笑,“谁说我担心了?表哥拦着你们,这是护着我,表哥一片爱护之心,我又怎能辜负?”

    “那小姐为何生气?”玲珑摸了摸头道。

    阮蓁道:“我气的是你们,分不清谁是主子,今日可以为了表哥瞒我,来日是否可以为了他出卖我?”

    两个丫头齐齐将头垂下,“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责罚。”

    阮蓁吸了一口气道:“这回不罚是不成了。兹事体大,就罚没半年的月例银子,你们可服气?”

    莲清和玲珑是跟着阮蓁长大的,当她拿出主子的派头来,那就是不容置喙了,又哪里敢有不服。

    阮蓁看了一眼屋外,蔷薇花架馥郁芬芳,日头也正好,便吩咐玲珑:“行了,你去沏壶茶来,放在外头花架下。”

    待茶沏好,阮蓁又取了近日看的史书,去到花架下的躺椅上。

    她松弛地靠在椅臂上,一手托着书,慢条斯理地翻页。另一手捏着一直粉色的月季,不时在鼻尖轻嗅。不论是她松弛的姿态,还是落在书上目光的认真,都让两个丫鬟放下心来。

    任谁都看不出不妥来。

    到用晚膳时,玲珑问可要打发人去请楚洵,阮蓁道:“表哥今日甚忙,不要去打搅他。”

    世子爷也并非是日日都来照雪斋用晚膳的,两个丫鬟没有过问太多,自安排了饭食。

    待用好饭,屋里只有阮蓁一个人的时候,她便去将箱子里的嫁妆单子拿出来,预估每一样物品的价格后,开始拨弄着算盘珠子,想要将她个人的资产盘算一番。

    她的嫁妆单子甚长,或者说当年林鸳的嫁妆单子甚长,将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及至案头的蜡烛快要见底,单子还没有过到一半。

    楚洵过来时,便看到女子认真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这么晚了,还在看账本?”

    阮蓁点了点头,而后若无其事地将嫁妆单子放回箱子里,这才走到楚洵跟前,如往常一般接过他褪下的外裳放在屏风后的衣架上。

    又给楚洵递了睡袍。

    太平静了,平静得楚洵多看了她几眼。

    连阮蓁都察觉出了异样,她抬眸,指着自己的脸,“表哥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楚洵道:“你不闹,也不折腾,我心里反倒是没底。”

    阮蓁轻笑,“我想发生这样的

    事,表哥心里也不好受,既如此,我如果再闹,那不是太不懂事了?”

    “蓁蓁。”楚洵爱怜地摸上阮蓁的右脸,“在我面前,你其实不必如此懂事。”

    阮蓁在他手上蹭了蹭,柔声道:“更重要的是,我相信表哥会安排好一切,也相信表哥绝对不会负我。”

    “蓁蓁。”楚洵拥女子入怀,大手紧紧扣在女子的薄背上,“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你等太久。”

    “嗯,好。”阮蓁柔顺地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弱声道:“我都听表哥的。”

    也不知是女子的动作太过依恋,还是女子这份无条件的信任,楚洵扣住女子的手又紧了紧,似要将女子揉进他的身体里,并在女子额上印下重重地一吻。

    阮蓁有些难受,低低道:“表哥,我喘不过气了。”

    楚洵这才松开对女子的桎梏,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子纤细的玉颈,暗示意味甚重道:“等我,我先去沐浴。”

    阮蓁没有等他,在楚洵进入浴房后,阮蓁就翻身上了床,并且很快地入睡。

    以至于,在楚洵掀开被褥,想要一亲芳泽时,阮蓁胸腔已经起伏着绵软的呼吸。

    叫了两声,女子也没有回应,楚洵便歇了心思,只上了床从前面拥着她入睡,但他却没能立刻入睡,闲暇之际便盯着女子的脸来看。

    虽只有从纱帐溜进来的月光,却也足以叫楚洵看清女子的长相,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她,他的目光从女子小巧的下巴,往上是挺翘的鼻梁,再往上是女子紧闭的眼睛。

    大概因为被人热切地注视着,即便是看不见,也终究会不舒服。

    很是不争气地,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着,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楚洵的炬眼。

    楚洵闭了闭眼,到底什么都没说,仍旧是搂着女子入睡。

    楚洵向来起得比阮蓁早。

    从前,他起身过后,便是立马去院子里打一套拳法,今日却是先走到床背后,在昨儿阮蓁放嫁妆单子的箱子前徘徊,终究是抬手打开了箱子。

    却里面,并没有所谓的账本,只有阮蓁的嫁妆单子。

    楚洵身形微顿,半晌,他透过纱帐看向阮蓁的眸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洵离开房间后,阮蓁便坐起了身来,她斜倚在引枕上,想起方才楚洵在箱子旁的动静,以及那一声长叹,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楚洵,我是不会容许你左拥右抱的,你答应过只守着我过。

    若是你定要食言,那也只能是二选一,我绝不要重蹈姨母的覆辙。

    等楚洵打完拳,用了膳食后去衙门,阮蓁便也起身,匆匆地出了门。碍于莲清和玲珑都成了叛徒,这回她谁也没带,连国公府的马车也没有乘坐,只带了楚洵惯常用的一方砚台,以及一身国公府小厮的衣裳,至外头一间成衣铺子,换了小厮的衣裳,再在面容上稍做修饰,这才赁了马车,往大理寺去。

    这是阮蓁第二次去大理寺,因着他穿的是国公府小厮的服饰,守门的杂役并没有如上次一般为难她。她上次去过楚洵办公务的房间,这回来自然是熟门熟路,她趁着昌平走开的空隙,悄摸地钻入了楚洵的房间。

    这是里外两间,外间是会客之所,设有茶几和圈椅。里间是办公之所,设有书桌、书柜和太师椅。

    阮蓁去到里间,坐在太师椅里等了大概一刻钟,楚洵便回来了,她小心藏在在书柜下方的柜子里,她骨架小,塞进去,倒也没有被发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想看一看楚洵和迟音钟在衙门里,是否如传言一般出双入对,她不想做一个被人蒙住眼睛的瞎子,仍由旁人摆布。

    从柜门缝隙看过去,是楚洵伏在案前的背影,整整一个时辰,楚洵皆在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案子。

    中间,有一个属下呈了公文进来,也并没有耽搁许久。

    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更没有迟音钟。

    看来,楚洵还是有分寸的,并不是如传闻那样,利用公务之便同迟音钟私交过密。

    然而,阮蓁刚放下心,打算等楚洵出门后便溜出去。

    却这时候,通往里间的门从外头敲响。

    不知为何,阮蓁心中一紧,会是迟音钟吗?

    “进来。”楚洵头也没抬,只冷声道。

    下一刻,女子的声音传来,“文仲。”

    果然是迟音钟吗?能在这里出现的女官,只能是迟音钟了吧?只是,不知她们这是要谈私事还是公事?

    “你怎么突然想着弃文从武?”

    果然是私事,等等,楚洵要弃文从武,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知会她一声?

    “是不是嫂夫人,听信了流言,不放心你继续在大理寺,这才逼迫你……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去同嫂夫人解释的,你在朝廷大有可为,何苦要去军中从头再来?”

    楚洵笑笑:“她啊,也就表面大度,当时还说让我将你引荐给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回头就开始清点她的嫁妆,还刻意露出破绽让我发现,她这个醋坛子啊,只怕我继续待在大理寺,她就要同我和离。”

    迟音钟想了想道:“既然嫂夫人接受不了你我日日见面,那不如这样,你就不必动了,我离开。原本我就不该回来的。”

    躲在柜子里的阮蓁,听到这里很不是滋味。怎么搞得她是什么不分是非的醋坛子,而迟音钟却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而且两人如此为对方着想是怎么回事,还说没有鬼?

    这谁信?

    阮蓁险些忍不住跑出去质问了,就听楚洵又道:“音钟,如今你还不明白吗?皇上千里迢迢叫你回来,就是为了给我添堵的,你走与不走,其实并没有多大妨碍,只能是我走,好在楚家军在我楚家手中几十年,即便他是皇上,轻易也无法染指,唯有我从军才能破了如今的局。”

    迟音钟十分疑惑地道:“你到底哪里得罪了皇上?”

    楚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是因为当初他想招我为韶华公主的驸马,我拒绝了的缘故。”

    迟音钟闻言笑得乐不可支,“既然是这样,那我还真是帮不了你,你得罪了天子,吃些苦头也是应当的,只是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失了你倒是一桩憾事。”

    “再一个便是,边关风沙大,你在金陵金尊玉贵的,也不知受得了受不了?”

    “你一个女子,尚且受得住草原的苦寒,我一个男子怎就受不住边关的风沙了?”

    迟音钟笑笑,“便是你受得了,那嫂夫人呢,你可有为她想过?”

    楚洵瞥了一眼书柜的底部,“这是她自己作的,再如何艰苦,她也只能受着。”

    迟音钟听到这里,心中一阵地酸涩。

    早在楚洵跟她说起,皇上曾招他说话,想要赐婚平妻的时候,她心里并不是没有期盼,但今日听他一番话,方才明白,她真的只能放手了。他为了她,竟然宁肯放弃在金陵经营的一切,从头做起,宁肯走最难得路,也不愿娶她。

    迟音钟离开了,这次当真是再没了任何的眷恋。

    只迟音钟才一出门,楚洵便蹲下身去,屈起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着柜门,“你还打算藏到几时?”

    第44章 抉择两个男人二选一

    阮蓁哪曾想过被抓包,登时一慌,咚地一声,后脑勺撞在柜壁。

    楚洵无奈地摇头,打开柜门,就看到疼得直皱眉的女子,责怪的话压下,担忧脱口而出,“可撞疼了?”

    然后,男子一把将女子捞出来,放在书桌上,仔细地替她查看着,确定脑袋没有撞伤,也没有鼓包,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才想起来问话:

    “你来衙门做什么,还穿成这幅德行,你自己照照镜子,可还有点国公府少夫人的样子?”

    阮蓁总不能说是不相信他,是特意来捉奸的,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她眼泪说来就来,“我就是好奇,好奇迟小姐长什么样,又是个什么秉性,以至于表哥能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我、我只是想知道能得到表哥的心的女子是什么样而已,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楚洵声音有些无力,“我不是一早便同你说了,我和音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

    阮蓁怯怯地抬眸,“若是表哥心里没有迟小姐,当初你我成婚前,表哥为何一定要同我做假夫妻?难道不是因为没见着迟小姐的尸首,心里还隐隐期盼着她回来,要把那个位置留给她?”

    “若是表哥心里没有迟小姐,为何又要逼着我读书,难道不是为了把我养成迟小姐的样子,哪怕是一个影子,也好叫你睹物思人?”

    这话在阮蓁心里不是疑问,而是既定的事实,原也不该拿出来说,但为了让楚洵心虚、堵他的嘴,这才不得已为之。

    然楚洵却没有半分愧色,反倒是直接黑了脸,口气更是说不出的落寞,“原来在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

    阮蓁怔了怔,而后抬了抬下巴,“如若不然,表哥以为我为何不肯念书?我阮蓁就当真如此不求上进吗?我幼时也是极其爱读书的。”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然我虽命不济,家世也不好,但还不至于上赶着做旁人的替身!”

    楚洵低垂着头,他闭上眼,薄唇也紧紧地抿着,似是在沉思,也似是在压抑着情绪。

    好半晌,他抬头睁眼,本是想要解释一番,但对上女子那爬满双颊的眼泪,到嘴的话又变成了,“这里是衙门,不是你哭的地方,仔细被人听去,叫人笑掉大牙。”

    “你先回去,晚上我回府,再同你解释。”

    阮蓁却只当他是无话可说,无可辩驳,她心中也是气怒非常,离开时还泄愤地踹了一脚木门,哪知木门甚是结实,直疼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偏如此糗样,却正好被门外的迟音钟撞见。

    她手里捧着一堆公文,想来是找楚洵谈事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来了多久,可有听到她方才说的替身之言?

    她看一眼迟音钟,正痴痴地看着楚洵,很显然将方才的话听了个干净。

    老天爷,她难得说一次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就这般被当事人听了去?

    而楚洵呢,阮蓁转眸过去,就看着楚洵也正望着迟音钟。

    阮蓁扶额,她分明是来捉奸的原配夫人,如今怎地像是成了他们两人的媒人,将他们两人暌违多年的情愫给重新连了起来?

    她可不想继续在这里,看这一对老情人再续前缘,甚至很是没有风度地就路过了迟音钟,连招呼都没打,捂着面红耳赤的脸羞愤地离开。

    阮蓁一走,迟音钟指了指阮蓁离开的方向,也很是尴尬地开口,“文仲,你不用去追嫂夫人吗?”

    楚洵并不知阮蓁是一个人来的,只当外头还有人陪,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让她冷静冷静也好,省得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迟音钟不确定地问:“胡说八道?”

    楚洵只当没瞧见她眼中的期许,毫不留情戳破她死灰复燃的希冀,“我让她念书,不过是为了让她以后能够更好地教养孩儿,她倒好,好心当作驴肝肺,还吃起了没来由的陈年老醋,你说是不是胡说八道?”

    迟音钟连声道是,只将公文放在了楚洵的案头,便匆匆地走了。

    迟音钟这两刻钟的功夫,心绪可谓是跌宕起伏,再这样下去,别楚洵的调令还没有下来,她便要被他们两夫妻弄疯了。

    且看起来,楚洵那个小妻子,并不是个知书达理的,万一在衙门里闹起来,她的名声也就算是毁了。

    思索再三,迟音钟回到自己的屋子,提笔写起了辞呈。

    却说阮蓁出了大理寺,直接上了来时赁的马车。

    然而,与来时的路不一样,马车越走越偏,等阮蓁发觉不对劲时,她已经被两个侍女看似搀扶,实则挟制地请下马车,入了一间酒楼。

    似是察觉到了女子的僵硬,右手边的侍女道:“阮小姐不必担心,我们主子是阮小姐的故人,不会伤害阮小姐。”

    阮蓁重新打量了一眼这两个侍女,穿着的衣料皆是绸缎,发丝也养得极好,气度风貌丝毫不输寻常大户家的小姐,竟是和姨母跟前的连翘一般体面了。

    这说明,这个要见她的所谓故人,门第至少不低于英国公府。

    阮蓁仔细想了想,倒还真有一个,安国公府的兰衍。

    但兰衍和她也不熟,且作为楚洵的好友,单独约见她并不合适。

    可除却兰衍,她的确是不记得有甚么故人,还能有这个排场的。

    但等到了二楼,两个侍女推开雅间的门,一只熟悉的狸花猫突然跳出来,阮蓁便明白了今日等着她的谁。

    是谢卿山。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阮蓁颓败地想到。

    那狸花猫经过几次会面,已经把阮蓁当做了朋友,围在阮蓁的脚边不肯走。

    “叫姐姐。”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

    “喵……”富贵听话地叫了一声,而后两只后脚站立,扬起两只前脚要阮蓁抱它。

    这家伙可比它主人可爱多了,阮蓁弯腰,一把抱起狸花猫,顺着它的毛进了屋,看也没有看谢卿山一眼,径直往离谢卿山最远的地方坐去。

    刚要坐下,便有尖细的嗓音想起,“大胆,见了太子殿下,竟不行礼?”

    太子?

    阮蓁堪堪一抬眸,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紫地五爪龙纹袍,再是那张熟悉的脸,他脸有些发白,看来还在病中。

    是了,上回他在千军万马中取了敌军主帅首级,不可能是毫发无损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什么时候成了太子?他不是江州府台家的三公子吗?

    方才那个太监,见阮蓁愣愣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抬脚就要前去训斥,却被谢卿山摆手阻止了,“刘公公,你们先下去吧。”

    话音落,几个太监并接侍女皆屏退在外,屋里头只剩下谢卿山主仆以及阮蓁。

    “蓁蓁,上回我有事耽搁,并没有出现在夫子庙,但不代表我就不追究你失言的事。”

    “你曾答应过我,只要我的官位大过楚洵,你便会跟我走。”

    “而方才你也听到了,我如今是东宫的太子,权势地位不是楚洵可以比的,那么你是否应该兑现当初的诺言?”

    阮蓁将猫儿放开,这才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太子,但也很是为你感到高兴。而至于你说的诺言,我想你也明白,当初我答应你,实属无奈之举。更何况……”她抚了抚肚皮,“更何况,你上回也知道了,我早已同楚洵做了真夫妻,如今肚中也有了他的孩儿,即便如此,你还是一定要强求吗?”

    谢卿山原本慵懒地坐在贵妃榻上,闻言身子往前一倾,邪性地笑了笑,“这有什么,不怕你笑话,我也是继父养大的,我继父视我如亲子,将来我亦可视你孩儿为亲子,这都不是你搪塞我的理由。”

    说到此处,谢卿山眼神倏然一阴,“还是说,你真愿意同迟音钟共侍一夫?”

    他这么说,阮蓁便明白了,看来平妻一事,并非是因为韶华公主,导致楚洵楚洵得罪了皇上,而是因为她招惹了这个疯子。

    阮蓁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才道:“迟音钟是你叫回来的?那些关于他们两个的流言,也都是你散布的?”

    谢卿山没有否认,谢卿山取出一把短刃,用帕子细细地擦拭,笑得漫不经心钟又带着一丝鄙夷,“楚洵这样的世家子,我见得多了,妻妾女人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衣服,唯有家族的利益和个人的仕途才是要紧,你该不会以为他会为了你抗旨不尊吧?”

    谢卿山这么说了,那说明皇上下旨就是迟早的事,阮蓁再没有任何侥幸,她

    颓败地靠上椅背,“我时常在想,我当时一时善念救了你,是不是做错了,否则为何你总是让我难受,一开始你走了,拿走了我祖母留给我的金镯子,这也就罢了,不过是身外之物。可后来每一次见面,你不是恐吓我,就是威胁我,如今又要把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婚姻推入深渊。”

    “谢卿山,做人是不可以这样恩将仇报的。”说到此处,阮蓁还落了几滴泪,若是她没有记错,上一回让谢卿山退步的,就是她的眼泪。

    果然,谢卿山擦拭短刃的手一顿,但也只有刹那。

    下一刻,谢卿山复又躺回贵妃榻上,他摊了摊手,笑得邪性而又随意,“我这个人呢,最是厌恶被人欺骗,我也不妨告诉你,以前的太子是我的双生兄长,我们的母亲是从前的淑妃,他是怎么死的呢?”

    谢卿山朝着一帮的平安抬了抬下巴,“告诉她,我兄长是怎么死的。”

    平安领命上前,想起那一夜的惊心动魄,平安如今都还胆寒,“阮小姐,以前的太子,他在人前和我们公子称兄道弟,人后却常年派杀手杀我们公子,我们公子得知真相后,追去了太子常出没得戏园子,一剑就把太子的脑袋砍了下来。”

    “所以阮小姐,你一定不能失言啊,否则我们公子……”

    见女子听得双腿止不住发颤,谢卿山纡尊降贵地从贵妃榻下来。

    信步走到阮蓁跟前,他蹲下身,捏上阮蓁吓得发冷汗的手,又语重心长地安抚道:“蓁蓁,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即便是杀尽天下人,也绝不会伤害你半分。”

    说到此处,他捏了捏阮蓁的掌心,眼中多了一丝柔色,“蓁蓁,做我的太子妃吧,我会好好待你的,嫁给我,你看谁不顺眼,我便替你处置了,谁得罪了你,我就让他不得好死,你只管随心所欲,天大的事自有我替你兜着,再也不必做你不想要做的事。且我也向你保证,往后余生我只有你一个,此生绝不纳二色,这一点,也是楚洵给不了你的。”

    阮蓁依旧没有答应,谢卿山也只能先放他回去。

    但临走时,还不忘给他一个书斋的地址,“你不必马上决定,等楚洵娶平妻后,我想你会需要我的,毕竟做楚洵两个妻子之一,还是做我谢卿山唯一的女人,蓁蓁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会懂得如何抉择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回去的路上,阮蓁的心里很乱,一是楚洵和迟音钟在她的瞎掺和下,不知是不是旧情复燃?一是谢卿山所言,皇帝马上便要赐婚平妻,真到了那时,她又该如何抉择?

    是做楚洵两个妻子之一,然后如她姨母一般,日日看着他们恩爱,把自己晾在一边?

    不,她做不到。

    还是说,到了那一步,她只能接受谢卿山这份偏执但专一的感情?

    第45章 和离(上)文案内容(她不要他了)……

    阮蓁回到国公府刚申时,见了几个管事的,见天色还早,便开始在花架下做针线,是楚洵的圆领袍。

    这衣裳还差绞边,若是要离开,也就这几日的事情,得抓紧时间完工,她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绝不是为给楚洵留一个念想。

    她一直在花架下做针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昌平急匆匆过来,站在离阮蓁丈远的地方禀话,“少夫人,世子爷去了城外,今夜恐回来得晚,世子爷让我转告少夫人,让少夫人夜里不必等他。”

    阮蓁没有说什么,只随意地点了点头。

    莲清问昌平:“昌平大哥,可是发生了何事?”

    昌平回话,却是对着阮蓁说的:“小的也不知,长琴来了衙门,世子爷便跟着他一起出城了。”

    昌平走后,阮蓁便起身,回到内室,将手中的衣裳揉做一团,往柜子里随意一扔。

    意识到自己撒气的行为,阮蓁心中一惊,难道她还在期待他的解释吗?

    实在可笑,这还需要解释吗?

    等用过膳,阮蓁又噼里啪啦敲起了算盘。楚洵和迟音钟有旧情,皇上若当真赐婚,不论是遵从楚洵的本心,还是为了家族和个人的前程,楚洵都没有抗旨的道理。

    或许,她只能选择谢卿山,那么嫁妆便该清点了。上回已清点了一半,这天又清点至三更,可算是将嫁妆单子清点完毕。只等赐婚圣旨下来,刀子落地,她便可以收拾包袱走人。

    隔天一早,吃过早膳,阮蓁关起门来,开始收拾衣裳、鞋子、首饰、细软,这些收拾起来颇为有些繁琐,等她归置好箱笼,已经巳时中。

    却这时,老夫人那边突然有人来传话,让她去瑞云居说话。

    老夫人从未单独会见过阮蓁,这叫阮蓁心中一紧,这么快赐婚圣旨便来了?

    因早有猜测,是以当阮蓁跟着李妈妈进屋,看着上首紧蹙眉头的老夫人,却也没有那么惊慌。

    阮蓁服了服身,“祖母,你找我?”

    “先坐。”阮蓁在左下方坐下,李妈妈看茶后,便站回老夫人身侧。

    老夫人呷了口茶,这才徐徐道:“今日大朝会上,文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皇上的赐婚,下朝后文仲便被皇上留在了太极殿,我在宫中的好友邹太妃着人来给我传话,说是皇上在太极殿摔碎了好几个杯盏。我想,大概是我那孙儿为了你,又再一次忤逆了皇上。”

    阮蓁没想到,楚洵这个视建功立业为首要的人,竟然能为她做这个份上。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是对迟音钟有情吗?

    只她还未想明白,老夫人又爆出另一个令人震惊消息,“蓁蓁,你公爹出家,撂下楚家军那个烂摊子,已然惹了皇上不快。若是文仲再触怒了皇上,我们楚家只怕就在皇上那里挂上号了。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英国公府毁在文仲手里吧?”

    “公爹真出家了?”

    “是,你公爹出家了,就在昨日,你丈夫昨日下衙后去开宝寺,劝到半夜也没将人劝回来。”

    原来他不是故意避着她,是因有要事要办,阮蓁心绪又松快不少。

    老夫人又道:“你知道你公爹,之前还只是闹一闹,可为何却在昨日当真出家吗?”

    阮蓁摇了摇头,这她哪里知道。

    老夫人又道:“是因为你公爹查出让孙姨娘落胎元凶是你姨母。”

    “姨母?”阮蓁都快被这一连串的震惊给砸懵了,半晌,等她反应过来,不住地摆手,“不可能,姨母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怎么可能会害人,祖母您不要开玩笑了。”

    老夫人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立马上前道:“少夫人,夫人身边的张妈妈都认罪了。只是碍于世子爷的名声,府中把这件事按了下去。”

    阮蓁还是不相信,“可是为什么啊,便是孙姨娘生下儿子,也撼动不了表哥半分,我不相信姨母会如此想不开。”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有什么不可能?你姨母大概没有跟你说过,她这些年也就表面风光,若不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强势,若不是她生了一个好儿子,她这正妻的位子早就坐不稳了。她一个正妻,却处处被一个妾室压着,这么多年下来,心里累积的恨难道会少吗?这后宅女人的恨是很可怕的,能将一个纯善的人,给生生逼疯。”

    顿了顿,她又转眸看向阮蓁,“而蓁蓁,你想成为你姨母那样的人吗?”

    绕了一个大圈子,绕到了阮蓁身上来,阮蓁大概也猜到了老夫人的意图,“祖母你的意思是?”

    “蓁蓁,你同文仲和离吧。”

    “和离?”若是楚洵不抗旨,她自然会欣然同意,可楚洵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若是打退堂鼓,楚洵会失望的吧,“祖母,这事儿我听表哥的。”

    老夫人显然猜到了她的打算,又搬出另一套说辞,“蓁蓁,在你们成婚前,我曾问过文仲,问他想娶什么样的妻子,他的回答是女中丈夫。而很明显,迟音钟便是那女中丈夫。他之所以不答应赐婚,并不是因为多爱重你,而是他作为一个男子,有自己的担当。”

    “我不妨告诉你,等文仲回来,我就是搬出家法,搬出族中长老,亦或是我老婆子以命相逼,也要他应下赐婚,可到了那个时候,蓁蓁你拿什么和迟音钟比,你姨母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不,你恐怕还没有你姨母的好命,你姨母好歹还生了一个出息的儿子。”

    “我正是预见了你的结局,你注定

    是争不过她的,才想着劝你和离,也算是对你的仁慈。”

    说罢,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李妈妈便拿出一个匣子来。

    “这里是金陵一处宅子、几处田庄的地契,也算是给你的补偿。”

    阮蓁没有接受,她仍旧是坚持要等楚洵回来,倒不是想着做楚洵的平妻,而是大概还企盼着楚洵能为她抗争到底。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这几日又操心过度,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便摆了摆手,“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不过,我劝你去看一眼你姨母,再做决定。”

    不消老夫人提醒,阮蓁也是要去清晖院的。这些日子,阮蓁每每去请安,都说是在佛堂念经。不过这一回,姨母没有拒绝她的见面。

    阮蓁一掀开帘子,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以及还未绕过屏风,便听到了虚弱但清晰的咳嗽声。

    可尽管如此,当阮蓁看到脸颊凹陷,双目无神的姨母,还是下了一大跳,她带着哭腔道:

    “连翘,怎么姨母病成这样,你也不告诉我?”

    “昨儿夜里发的病,大夫早上来看过,正要差人去请少夫人,夫人就自己来了。”

    “大夫怎么说?”

    “大夫只说是急火攻心,得要自己想得开才行。”

    “少夫人你快开解开解夫人吧。夫人如今是连饭也吃不下了。”

    阮蓁走过去,坐在春凳上,怜惜去摸沈氏的脸,“姨母,你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想不开,是孙姨娘挑衅在先,是她不安分在先,你整治她是应该的。”

    沈氏虚弱地道:“你都知道了?”

    阮蓁点点头,“这不是你的错,是孙姨娘尊卑不分,是公爹宠妾灭妻,你不该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说起这个,沈氏眼泪就包不住了,“我只想让她落胎,不要同我儿子争,我并没有想害她的性命啊。”

    “但你公爹却把她的死,全怪在我的头上,这个人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说到急切处,沈氏又用帕子,捂着唇咳嗽起来,等摊开掌心时,已经是猩红一片。

    忽然,阮蓁想起老夫人那句话——你姨母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老夫人大概也是好心一片,不想她走姨母的老路,所以想要用姨母的惨状来警醒她。

    但阮蓁却是不会做楚洵的平妻的。

    不过,她的确是在见到姨母后改了主意。

    姨母如今只因一个公爹,就快去了半条命,若是楚洵在为他对抗皇上的过程中有个什么好歹,她可怎么活得下去?

    更何况,阮蓁不以为楚洵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大梁最至高无上的皇权。

    所以,离开清晖院,阮蓁又回到了瑞云居。

    老夫人甚至还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过,就似早就料定她会回来。

    阮蓁服了服身,“祖母,我同意和离。”

    老夫人没有意外,她点点头,“和离书我已帮你准备好,我想由你亲自交给文仲,也好断了他的所有念想。”

    阮蓁含泪应下。

    老夫人又将方才的地契给她,阮蓁亦是不收,收了这地契,他日楚洵只怕会更恨她。

    实际上,这是阮蓁多虑了,她收与不收,当楚洵得知一切的真相,都会不免恨她得咬牙切齿。

    回到照雪斋,阮蓁先将和离书放好,而后便将昨日揉皱的衣裳找出来,抓紧将那件衣裳完工,又吩咐莲清晚上备好楚洵爱吃的菜色,还亲自去酒窖挑选了一坛青梅酒。

    楚洵是申时中回来的,才刚一到书房,就被阮蓁请回了照雪斋。

    还在院门外,阮蓁就看见了楚洵,还好,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想来最近的事儿还没有把他压垮。

    等楚洵走到月洞门,阮蓁赶忙笑盈盈地迎了过去,“表哥,昨日是我太不懂事,我今日特意整治了好酒好菜给你赔罪。”

    楚洵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不是没错,关于让你读书,我的本意是……”

    这都不重要了,阮蓁不等他说完,便道:“表哥快跟我进屋。”

    阮蓁拉着他回到主屋,一进屋便关了门,不由分说脱他的外裳,直把楚洵搞得一脸懵,“蓁蓁,如今还是白日,你别如此性急。”

    阮蓁白了他一眼,“在表哥眼里,我便是这样的急色?”

    楚洵点点头,“你不每回都这样?”

    阮蓁正要发作,但想想今日或许是两人当夫妻的最后一日,便且不同他一般见识,自去柜中取出刚做好的衣裳,拿过来细细给他穿上,“表哥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想给表哥换上我做的衣裳罢了。”

    袍子做工还算凑合,但却显而易见没有熨过,楚洵向来穿戴讲究,便伸手要去脱。

    阮蓁却开了门,招呼莲清摆膳。这个时辰并不是饭点,可饭桌上去摆满了菜色,还全都是楚洵爱吃的。

    楚洵微微有些诧异,“今儿这是怎么了?”

    阮蓁只是笑笑,却并不说话,只一味地给楚洵添饭、布菜、倒酒,自己却一口也没吃。

    半晌,楚洵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朝堂上的事?”

    阮蓁点头,“表哥,你听我说,我知道表哥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但表哥的身后,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姨母,还有国公府,还有整个丹阳楚氏一族。表哥对我的爱护,我心领了,但我无法让表哥为了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声。”

    楚洵无奈地笑笑,“的确有被皇上责难,却还没那个地步,蓁蓁,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不。”阮蓁摇了摇头,“我不要表哥为了我受皇上的责难,表哥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忍心表哥为我受皇上责难?”

    “但要我同迟小姐共侍一夫,我却又是做不到的。”

    说罢,阮蓁起身去屏风后,等她旋裙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两个卷轴。

    阮蓁将卷轴扔在楚洵的怀里,“表哥,我们和离吧。”

    说罢,女子便哭着离开了房间。

    第46章 和离(下)文案内容(原来她一直在骗……

    “和离?”

    这个他曾轻飘飘说过许多次的字眼,为何从她口中出来,只这么一次,便叫他心如刀割,连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可她怎么会提和离?

    自打认识以来,这个女子对他可谓极尽痴缠,为何如今却轻言放弃?

    为了做他的妻,她百般讨好、千般引诱,不惜抛却女儿家的矜持,被他斥责呵骂了一次又一次,尤未退却半步。去岁重阳节狮子会,她一个小女子,面对狂怒的狮子,尚且一点不惧,还不惜搏命也要护他。今岁的临安城,城困之时,她分明可以独自求生,却义无反顾地进了城,与他共生死。

    她为了他,连死都不怕,却为何在这个时候退缩?

    也不知想到什么,楚洵踅步往主屋去,见玲珑和莲清正在往外搬箱笼,楚洵眉头一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玲珑是个嘴快的,“世子爷不是要同我们小姐和离吗,这些都是我们小姐的衣裳及细软。小姐说了,今日叫我们先将这些搬回去阮家。小姐的嫁妆多,今日是来不及了,改日再叫人来搬。”

    听这话,楚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谁说要和离了?赶紧搬回去。”

    玲珑看向莲清,莲清朝她摇了摇头,两人并不敢与楚洵硬碰硬,只得先抬着箱子回去。

    却楚洵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慢着。”

    莲清走在后面,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世子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小姐今日见过哪些人?”

    莲清正在犹豫,

    玲珑却已经脱口而出,“上午的时候,老夫人跟前的丁香来传话,小姐去了一趟瑞云居。”

    听到这里,楚洵心里便且有数了,他转身出了院门。

    直到楚洵的身影消失,玲珑才问莲清:“小姐让搬,世子爷却不让搬,那我们到底是搬还是不搬?”

    莲清道:“你难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小姐才是我们的主子。小姐让搬,自然是要搬的。”

    但两人才将第一个箱笼抬出去,便在院门口碰到了前来拦人的长琴,“昌平大哥说了,今儿这照雪斋,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莲清和玲珑,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抬着箱子回去。

    “莲清,你说小姐为何非要和离啊,世子爷瞧着还是很在乎小姐的,即便是娶平妻,想来也不会亏待小姐。”

    莲清叹了口气,“这我哪里知道,小姐向来不同我们说心事的,到底为何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阮蓁承认楚洵为她抗旨,让她很动容,也明白与与楚洵做夫妻的这些时日,自己并不是全然在做戏。

    但她向来不是一个多情的人,更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离开,那就应该把过去的一切彻底切割开。

    英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已成为过去,而她的未来是太子妃,皇后,皇太后。

    最后望了一眼英国公府的朱门白墙青瓦,阮蓁轻抿发髻,又将领子竖了竖,等她再转身时,眼里的黯然全数褪去,唇角带笑,步伐越发地坚定,心中也满是力量。

    权势才是她从头到尾所追求的不是吗?而今直接登顶,何须不快?

    阮蓁没有乘坐国公府的马车,如今天还没黑,阮家离得不远,走走也就到了。

    她爹和继母在江州她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阮宁在不在金陵的宅子?若是阮宁仍在,只怕见她和离归家,少不得要奚落她一顿,不只是阮宁,依照她爹那个趋炎附势的样子,得知她骤然和离,定然会大骂她一顿不争气,而后面,得知她要嫁太子,又会舔着脸来道歉,求她这个女儿提携。

    也许她应该先去找掮客买一处宅子,再拜托谢卿山帮忙立一个女户,唯有这样,才能在和谢卿山定下亲事之前耳根子清净一些。

    而阮蓁来金陵也一年多了,自然也明白这一带的宅子最是安宁,沿途便打量着两旁的房屋。只是靠近英国公府的,都是朱门大户,一则轻易不肯售卖,二则她也买不起。

    走了大概两刻钟,这一带开始民居多了起来,阮蓁开始往小巷子里钻,物色满意的宅院。

    等她进入一条叫做元宝巷的巷子,忽然听见猫儿的叫声,她闻声转眸,便撞见一个紫金玉冠玄夜袍的男子,以及男子身上那只黄间白的狸花猫。

    阮蓁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谢卿山十分委屈,“你不去昭文斋找我,只能我来找你了。”

    昭文斋是谢卿山给阮蓁的地址,让她和离后去找他。

    多少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不过阮蓁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这人只怕早就在国公府外安插了眼线,一听说自己出了楚家,便寻了过来。

    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和楚洵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楚洵是一座冰山,你永远不知道他冰冷面皮下藏的是什么,但谢卿山却是一把火,里里外外都是火一样的热情。冰山冻人,火何尝又不灼人?他这一次又一次的,可不就是像把她架在火上烤?

    一想到这里,阮蓁冷了声气,“从今往后,你能不能做一个正常人?”

    谢卿山双手环胸,笑得宠溺,“我怎么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阮蓁道:“就比如,不要像今日这般监视我。又比如,不能向那日在酒楼那般吓唬我。再比如,不能像上回在江州一样,动不动就威胁我。还有就是,不能动不动喊打喊杀……”细数起来,阮蓁才发现这人的毛病还真是多。

    本以为以谢卿山这个性子,只怕不会听她的意见。

    不想他确实笑着一一应下,“都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我就喜欢你管我。”

    阮蓁斜睨了他一眼,“你今日怎地这般好说话?”

    谢卿山走进一些,想伸手去抱,又觉得唐突,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依旧是规矩将手放下,不过话说得倒是顺口,“你是我媳妇,我自然是听你的。”

    他看向她的眼神晶晶亮,充满了神采,动作却又是那样的笨拙,不像是个历经生死的悍将,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直叫阮蓁会心一笑。

    或许,谢卿山不是完美的,对她的心意却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在当初为了娶她而装瘸,不然也不会为了她从江州追到金陵,不然也不会为了她去战场拼命。

    但她想不明白,他喜欢她哪一点,“你认识我的时候,按照楚洵的说法,我还是个黄毛丫头,头发养的不好,肌肤也不够细致,和你相处也不过三两月,你怎就非我不娶呢?”

    一听楚洵的名字,谢卿山就冷了脸,但想到如今佳人已在眼前,倒也不是不可以忍。

    但倏然,他瞥见墙角拐角处一截衣角,是绛紫地卍字不到底纹路,倒甚是眼熟。

    于是,他微勾唇,刻意杨高了声音问:“蓁蓁,你痴念楚洵多年,会不会不舍?”

    “谁说我痴念他?”

    “蓁蓁,你不要骗我,父皇早已把你查了个底朝天,你自从去了国公府,便一直小心翼翼地喜欢他,更是有过为他搏命的举动,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什么才算?”事实如何并不重要,谢卿山知道阮蓁既然打算做他的妻子,一定会否认这个说辞。

    果不其然,阮蓁马上就道:“他那个人,是块捂不热的冷玉,我怎么会喜欢?”

    阮蓁并不知道,此刻她中了谢卿山的埋伏,只是听出了他的落寞,想要哄一哄他而已。

    谢卿山斜斜睨她一眼,显然是不信。

    阮蓁吸了一口气,依旧是耐心解释:“我从前的确是为他做了许多让人误会的事,但那都是为了嫁给他,而我处心积虑嫁给他,也不过是为了他的权势,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真的吗?真的没有不舍?”

    阮蓁已经有些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楚洵权势再大,和殿下却是没法比的。而今,我有了殿下,又如何会不舍?”

    谢卿山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一改方才的局促,长臂一挥将阮蓁揽入怀中,“好,我信你。”

    虽说答应了嫁他,一时阮蓁还是不习惯和他如此亲热,本能就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却不想推不开不说,反倒还被男人的大掌按住肩膀,迫使她与他相贴得严丝合缝。

    她的心紧贴着男子硬实的胸膛,刷地一下,阮蓁便烧红了整张脸。

    阮蓁转过脸,看向男子俊美的侧脸,正要对他破口大骂,却这时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的身后,还笑得甚是挑衅。

    心中大骇,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猛一扭头,果然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

    那双眼,曾有过对她的漠视,有过对她的怜悯,也有过对她得关心和宠溺。

    可此时此刻,眼底却没了任何情绪,却只剩下空洞,仿若他眼中的一切皆是死物,包括谢卿山,也包括她。

    四目相接的刹那,楚洵微一勾唇,那笑却恁地讽刺。

    他追出来,是为了不同她和离吧?

    带着一片真心而来,却听到了如此诛心之言。

    听她说,她从前对他的一切,都是算计,都是假的。

    天哪,她还是人吗?

    阮蓁也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竟然挣脱了谢卿山的桎梏,往楚洵身边走了两步,“表哥。”

    却马上被谢卿山给拉了回来,死死地捏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向那人靠近。

    而事实上,楚洵也没有给她靠近的机会,楚洵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仿若多看她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仿若多看她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这个时候,阮蓁也明白了谢卿山的用意,为何方才还局促的他,却突然要拥她入怀,却是为了让楚洵死心。

    从谢卿山的立场来说,这么做无可厚非,但这却并不是阮蓁愿意看到的。

    坦白说,楚洵除却另有心上人,不论作为她的表哥,还是作为她的丈夫,都是挑不出错来的,不应该受这份气。即便是骗,

    她也愿意骗他一辈子,让他以为她这两年对他的爱都是真的,只不过是为了他好,为了楚家好,这才不得不选择和离,而不是为了另攀高枝。否则,他如此矜贵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偏此时,昌平从巷子口牵着马过来,还甚是不合时宜地道:“世子爷,你放心好了,少夫人对你的心意,小人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真的想同你和离?不过是怕世子爷为难罢了。少夫人向来是事事以世子爷为重的。”

    再也绷不住,阮蓁泪流满颊,她咬了一口谢卿山的手,得以逃脱后,她使出浑身力气往前跑,边跑还边扯着嗓子喊:“表哥,你等等我,表哥你听我给你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男子那如松如柏的背影,却再也不愿意为她停留片刻,只这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仿若他们两个从未近过,远到他又从那个会与他说笑的夫君,变回了从前那个冷漠无情的表哥。

    再跑了一段路后,等到再也看不到那个不近人情的背影,阮蓁终于停止了脚步。

    她想或许,她以后同楚洵,大概只能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这多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楚洵的报复心,她做梦也想不到,楚洵疯起来,却是谢卿山也远远不及的。

    第47章 他疯了关起来。

    自从那日过后,阮蓁便没见过楚洵,就连楚洵将嫁妆送回阮家,他人也没露面。但阮蓁还是听闻了一些他的事,因老英国公出家的缘故,楚洵袭了英国公的爵位,他与迟音钟订婚的消息倒是没听说。

    却说谢卿山那天来找她时,便带来了赐婚的圣旨,又说怕她肚中的孩儿等不得,欲将婚期定在半个月后的一天。因先太子陆晔尚未成婚,司礼监一直筹备着他的婚礼,是以一应倒是俱全,不会太过仓促。

    阮蓁把未曾有孕一事说了,想要将婚礼推迟,谢卿山依旧不肯松口,但好歹是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按照他的说法,早点将她娶回去,心里才踏实。

    当时阮蓁还笑他,这婚事都定下了,婚期也只剩一个月,还能有变故不成?

    不想却一语成谶。

    在两人婚礼前的五日,边关传来急报。

    北边的辽国是被楚洵的祖父和父亲打怕了,多年不敢再犯,而今得知老英国公出家,暌违十年后再度南下,这一回来势汹汹,然楚家军其余将领也都彼此不服,如今是外有强敌,内有纷争,战事连连败退,如今已经痛失两城。

    原本,早在老英国公出家后,皇上便令时任陕甘节度使的楚家二老爷楚廉前去边关坐镇,毕竟二老爷年轻时也曾在军中历练过,而今也是正二品大员,要品级有品级,要资历有资历,在楚家军中的威望仅次于老英国公。

    奈何二老爷出发前突发恶症,一病不起,至今卧病在床,更不必说带兵打仗了,楚廉送回金陵的书信,除了向皇上陈情之余,又举荐自家侄儿楚洵前往边关。他的理由是楚洵乃老英国公的独子,能继承老国公在军中的威望,之前临安城一役,楚洵也算是谋略过人,有乃父风范。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楚二老爷用的阳谋,想要推自家侄儿上位,毕竟这一去就是统领整个楚家军,若是得胜归来,不封个大将军都说不过去。

    皇上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得出来,若是先前没有闹出赐婚一事,君臣两人没有嫌隙,倒也无妨让他年纪轻轻便封狼居胥,然而如今嘛,自然打算选用他人。

    没多久,便有人传出,当初镇南侯麾下于千军万马中斩首敌军主帅的将士,那个带着黄金面具的神勇将士乃是太子。一下子,谢卿山成了呼声最高的人选。

    但皇上却犹豫了。

    辽兵骁勇,可不是南人能比的,如今楚家军又失了定海神针,这一仗生死难料,他不敢让他去冒险。

    但谢卿山却主动找到老皇帝,想要亲自出征。

    他野心很大,一则他想要不世的功绩以坐稳储君之位,二则是他想要彻底收服整个楚家军为他所用。

    这两点理由,是谢卿山亲自给阮蓁说的,但阮蓁知道,他还有第三个理由,楚家军几十年来忠诚于楚家,是楚洵最大的羽翼,谢卿山这是要剪了他的羽翼,让他再也没有半分同他争她。

    道理,阮蓁都明白,可不知为何,阮蓁总觉得不踏实。

    楚洵运筹帷幄的手段,她是见识过许多次的,即便是之前皇上想要赐婚平妻,虽然艰难,但他也抗住了,她相信他若是愿意接手楚家军,绝不会是让自家叔父举荐,而是会用更隐蔽、更迂回、更有效的法子。

    因着这份顾虑,阮蓁想劝谢卿山不要去,但彼时圣旨已下,阮蓁也只能把担忧放下,祝愿他此行顺利。

    婚礼自然是往后推延。

    大军开拔后的第四日,是阮蓁母亲的忌日,阮蓁起了个大早,带上玲珑去往开宝寺。

    上回来开宝寺,阮蓁还惦记着去观音殿求子,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一回却是直奔凌霄殿。

    才到一楼,玲珑便被小沙弥带去领祭拜用的香烛纸钱。

    阮蓁没有多想,她也是第一回来祭拜,只当是凌霄殿的规矩,跟着另一个小沙弥去了五楼的房间。

    小沙弥用锁匙打开门后,做了个阿弥陀佛便离开了。

    阮蓁进屋后,才将门一关,稍一转身,却吓了一个激灵。

    竟然是楚洵!

    依旧是白袍,他素来在场面上喜紫袍,瞧着贵气且具有压迫感。而私底下,他则是喜好白袍,清隽且淡雅。可今日的他,虽是着白袍,却恁地叫人胆寒。

    仔细一看,却是他轻减了不少,整个衣袍空落落的,山风一吹竟还猎猎作响,这就罢了,那许久不见的侧颜也凌厉了几许,更不必提他通身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然。

    但阮蓁心中愧疚,即便这人在她入门以来,连个眼神都欠奉,她还是主动打招呼。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是专程来祭拜我娘的吗?”

    楚洵依旧不应声,就仿若听不见、也看不见她,若非他身上传来若有似无的檀香味,阮蓁都要怀疑他是这山精野怪变来吓唬她的。

    沉默半晌,阮蓁主动靠过去,这才发现临窗的案桌上摆着一副画,却是楚洵是在作画,只她还未看清他画中为何物,便为窗外的情形所吸引。

    来该去取香烛的玲珑,跟着一个女子走到了悬崖。而那个女子身上的衣裳,却是那样的熟悉。阮蓁低头一看,可不正是她今天穿的这一身?

    一阵的错愕后,她再度看去,就发现女子正去采摘崖边的一株兰花,整个上半身已探出山崖,山崖的下方,是湍急的瀑布,这要是落崖,生死不说,只怕还要尸骨无存。

    吓得阮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只是她,便是山崖上的玲珑,此刻也是急匆匆地往那女子赶去。

    “小姐,当心。”

    就在玲珑这一声呼唤过后,女子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地坠崖了。

    “小姐。”玲珑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后山。

    阮蓁也是吓得丢了魂儿。

    等她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楚洵时,那人却依旧神闲气静地在作画。

    阮蓁目光一压,往他的画看去,入画的却是方才女子坠崖的那一幕。

    这画自然不可能是在顷刻间完成的。

    那只能说明那个女子的坠崖,是楚洵一手安排的。

    意识到这一点,阮蓁只觉得头皮发麻,转眸看向楚洵的眼里满是恐惧,“表哥,你安排我死去,到底要做什么?”

    然楚洵却并不理会她,转而取出自己的私印,在右下盖了戳,又开始提笔要在右上空白处提诗。

    处处都透着诡异,阮蓁哪里敢多待,只她才刚刚走到门边,正要去开门,门外却突然冲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她们一个给她钳制住,一个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喝下苦涩的汤药。

    汤药下肚的刹那,阮蓁便开始头晕目眩。

    楚洵是要鸩杀她吗?

    可若是要杀她,何不直接推她下崖?

    头痛欲裂,她不及多想便失去了意识.

    头好痛,嗓子也好干,“玲珑,水,给我水。”

    叫了几声,没有人应答,阮蓁这才睁开眼,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闺房,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不论是樱粉地缠枝纹被褥,四盒如意纹的窗纸,苏绣百鸟朝凤的屏风,靠墙放着的描金朱漆匣子,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玲珑她们又在哪里呢?

    是了,她想起来了,楚洵给她灌了药,她没了知觉,醒来便出现在这里了。

    那么这里是照雪斋?

    可她再度环顾一圈,却依旧不记得照雪斋有这样的屋子。

    不过,如果是落在楚洵手中,倒也不必过于害怕。

    她决定先下床找水喝,其他事等楚洵出现,再同他好生商量也不迟,他是她表哥,便是恨她,也不至于对她下狠手。

    只她正想坐起来,却发现手被扯住了,掀开被褥一看,却是她的左手被拴上了铁链,铁链的另一头系在床架子上。

    她整个人被锁在了床上!是楚洵干的!

    “楚洵,你给我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阮蓁一面晃动着铁链,直撞得她的手腕生疼,一边大声地咒骂楚洵,“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竟然把我锁起来,你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竟然要知法犯法,用私刑不成?”

    “楚洵,你跟我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就在外面。”

    “……”

    等阮蓁喊累了,嗓子干得冒烟,喊不动了,不住地咳嗽,楚洵这才踢开门,阔步往这边走来。

    他毫不避讳地坐在床上,侧目看向只身着中衣的阮蓁,“醒了?”

    他声音很冷,但好歹是开口了。

    “表哥,我知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别看方才阮蓁叫骂得欢,见到正主跪得也快,她伸手去捞楚洵的袖子,摇晃着不住地求饶,“表哥,我真知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啊?”

    楚洵却不为所动,只公事公办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

    阮蓁哭着道:“那天的话,是我怕谢卿山吃醋,胡乱说的。”

    阮蓁没有避讳谢卿山的事,她想楚洵应该也明白,如今的太子就是谢卿山。

    而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不相信楚洵真的能够查出什么,到底是不是骗人,还不都是由她说了算?只要楚洵没有确切的证据,那她便有机会翻身。

    “看来表妹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楚洵却从容地从袖袋中抽出一封信,在阮蓁眼前一晃。阮蓁只略微一扫,整个人都在发颤。

    竟然是当初,她写给她爹的那封亲笔信,他怎么连这个都查到了?

    阮蓁低下头,却还想垂死挣扎,“一开始是为了权势,后来……”

    “阮蓁,你的话,如今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说到这里,楚洵缓缓侧目,眸光瞥了一阮蓁领口的雪肤,眸光肆无忌惮地向下看去,“你与其想着再如何骗我,倒不如想想怎么消我的火气,否则,你是个什么下场,还真是不好说得很啊。”

    阮蓁却没听懂他的暗示,只心中咯噔一下,“下场,什么下场?”

    到这个地步,阮蓁都没想过楚洵会对她如何,直到楚洵说:“听说现在宛平县主被乌孙国那个老国王父子两人玩双龙一凤给玩死了,如今乌孙国见我们内有秦王叛乱,外有辽国南下,正趁火打劫要派贵女去和亲,表妹作为大梁人,也是时候挺身而出了,我想依着表妹的花容月貌,至少能多撑一阵子。”

    一阵沉默后,阮蓁道:“楚洵,我是太子的未婚妻,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人。”

    楚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太子?你当他还能活着回来?”

    在阮蓁震惊的目光中,楚洵继续道:“若是表妹实在不想去乌孙国和亲,不如我捧表妹做金陵行院的花魁如何?到时候自有大好儿郎,见天儿地供表妹消遣,也不枉费表妹这一番勾.引男人的功夫。”

    “前有我楚文仲,后有太子,那是被表妹玩弄得团团转啊。”

    楚洵说这话时,眼里没有一丝的情谊,且唇角还带着一似阴冷的笑意。

    阮蓁知道,他不是在吓唬她,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登时,阮蓁泪如雨下,“表哥,求你了,只要你不把我送去和亲,不把我送去行院,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楚洵重复道。

    阮蓁点头如捣蒜。

    “那好。”

    楚洵宽去外袍,也上了床榻,跪在她面前,扣住阮蓁的发顶不由分说往下按。

    从前她主动,他尚且不愿意她吃这个苦,如今却要强行逼迫她。

    阮蓁两行清泪落下,却并不肯就范。

    “不愿意?”楚洵松开手,也冷了生气,“也行,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考虑好,到底是去乌孙国和亲,还是去行院做花魁。”

    说罢,便要起身,不想却是一个闷哼,低头一看,却是女子缴械投降。

    楚洵得逞地一笑,还不忘讥讽:“我还当是什么贞洁烈女,却也不过如此,也不知在边关作战的太子,知道他的未婚妻,此刻如此尽心地服侍我,可还有心思抗敌?”

    第48章 吃醋发大疯

    他从前说过最重的话,也不过是要她自重,何曾说过这样侮辱的字眼?

    可阮蓁也明白,当他拿出那封信时,她就完了,但还是心存侥幸地一抬眸,果不其然便对上全无柔情的一双眼。

    但她尤不放弃,她眉眼一低,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落下,瞧着恁地可怜。

    然男子本就不是心软之人,如今更是恨毒了她,又岂会心生怜惜,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几分讥讽几分不屑。

    “这就屈辱上了?”

    “你当初前脚才出我楚家,后脚便与人定亲之时,难道便不曾想过如今这下场?”

    “还是你以为,无论你如何践踏我的尊严,我都要将你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阮蓁,你未免太过高估自己。”

    女子见眼泪无用,便也收起了柔弱的姿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破罐子破摔道:“你也不要废话了,不就是想要我这身子,你自己来取便是,反正也不是没睡过,多睡一宿又何妨?更何况楚少卿生得也是玉树之姿,服侍人的手段还很是了得,谁吃亏还说不准呢。”

    当然,在楚洵显露出他的目的之前,阮蓁也不敢如此放肆的。不过,既然他还惦记她这身皮.肉,那么她的处境倒也不是那么危险。

    话音一落,男人便猛然欺过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神阴冷如寒潭般刺骨,直叫阮蓁一个哆嗦。

    “我从前怎地没发现,你竟是个如此没脸没皮的,这样的话竟也能说出口,女子的贞洁于你而言竟这般随便?”

    阮蓁往后一仰,显然是个极为戒备的姿势,然嘴上却是极为地不饶人,“你不是也说了,我不是个贞洁烈女,怎地你说得,我却说不得?”

    竟然用他的话来堵他,楚洵一噎,半晌指着她的鼻子,“你,简直毫无教养可言。”

    他说这话时,眼如厉刃,阮蓁却转过头去,只当做没看见,言语依旧不饶人,“嗯

    ,和你的迟小姐比,我是没什么教养,表哥不是早就知道?又何必如此惊讶?”

    话音才落,呼吸便是一滞,却是某人掐着她的脖子迫使她转过身来。她几要不能呼吸,当即大力去推他,却手腕传来勒疼,方才反应过来如今正被锁着,实属不该如此嚣张。

    前恨未消,又添新火,楚洵手背的青筋霎时暴起,他当即欺下身,发狠地吻向那张不饶人的嘴,堵住更多锥心刺骨的话。

    这阵仗整得阮蓁有些懵,两人不是还在吵架,怎地这说亲就亲上了?

    阮蓁心里实在抵触,但扫了一眼手上的铁链,最终还只是闭着眼,任由他施为,就当是被狗啃了。

    总比真的被送去被老男人玩弄好,亦或是被送去行院,哪个都不是她能承受的。再说了,和楚洵也不是没睡过,睡一次和睡多次并没有区别。

    只是,谢卿山应该不会原谅她吧?她和他已经定亲,结果又同楚洵搅在一起,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哎,没想到她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无缘王权富贵。

    这大概就是命了。

    阮蓁觉得,她对于楚洵这个前夫已经够容忍了,都已经让他发泄了,他竟然还不知足,还满是愤怒地停下来,质问她:“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这事儿,可如今却是如此木讷,可是那姓谢的服侍得不周?叫你失了兴致?”

    看着他那弥漫着水色的眸子,以及听着他嘴里的酸意,阮蓁能猜到,他大概是质疑她为何不配合,同时也希望她能解释她同谢卿山是否是清白。

    她也知道,为了少受一些罪,她应该软言细语哄他,说她没有被谢卿山碰过。

    但他让自己死了一回,顶好的婚事也叫他给毁了,他还想要怎么样,还想要她上赶着讨好他不成?

    大概是前程的无望,叫阮蓁有些自暴自弃,“你和我既然已经和离,我和别的男人如何,又与你有什么何干?”

    “要睡便睡,啰嗦什么。”

    字字句句皆似尖刀,插入楚洵的心脏,他再也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妒火,狠狠掐住她纤细的脖颈,低头噙住了她的唇珠,惩罚似地咬破她的舌尖。

    刹那间,咸腥味弥漫在两人齿关间,却依旧阻止不了某人疯了一样的索取,直吻得啧啧有声。

    这就罢了,男子滚烫的指腹也开始四处放火,一寸一寸向下,直叫女子的身子烧出湿漉漉的一身汗。

    感受到掌心的濡湿,男子稍微起身,看向女子的眼里满是水雾。

    见女子鬓发散乱,几缕汗湿的发丝紧贴在潮红的脸上,红艳艳的樱唇一张一合,这才低低地一笑,“这才是我们蓁蓁在榻上该有的样子。”

    说罢,男子埋在她心口,猛地吸了一口气,“我们蓁蓁如此诱人,也难怪叫为夫念念不忘。”

    这人怎么这么烦呢,要睡就睡,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他们是可以调.情的关系吗?

    不过是露水情缘罢了。

    阮蓁张了张嘴,正要骂人,不想某人却先开口,“你这张嘴亲起来甚美,话就不要说了,惹人嫌。”

    阮蓁气不打一出,伸手欲去撕烂他这张更讨人厌的嘴,却不想被某人单手握住,连同铁链举过头顶,死死地摁住。

    男子另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又吻了下来,他灵敏地撬开她的齿关,搅弄着她的舌尖,方才本就有余韵,如今再被他这么一亲,以至于阮蓁虽然什么也不做,却也是烘热了心腔。

    檀香味充斥着阮蓁的鼻尖,他的手也不知不觉与她十指紧扣。就好像两人回到了从前,可手上那偶尔冰冷的撞击,却是在提醒着她,她如今阶下囚的地位。

    手腕上的凉意,让人屈辱的凉意,叫阮蓁身子一瑟缩,但下一刻沸腾吻的却又湿又重地落下,叫她无力招架。

    正这时,男子突然直起身,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

    下一刻,风彻底狂怒,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平了一切。

    一直到天明。

    阮蓁不懂,这人以前虽然也霸道,却不会到天明,如今这是怎么了?

    只她也不敢问,他们如今可不是能互相关心的关系,当然如今是什么关系她也不敢问,她还被锁在床上呢。

    不过,昨儿夜里,她两次去净室,都要劳动楚洵解开锁链抱着去,大概是他也嫌烦,早上起身就把锁链给解开了,但是这以后门口就多了两个婆子。

    正是上回在开宝寺,给她灌药的两个婆子。

    楚洵这是打算把她关到几时?

    楚洵从前去衙门,都起得极为早,一般卯时就出门了,可今日都快巳时初了还在同阮蓁用早膳,阮蓁忍不住问道:“表哥,你不去衙门吗?”

    楚洵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婆子递过来的茶盅漱了口,便直接起身去院子里打拳,却是个不予理会的态度。

    看出来了,这人一下床,就又不理她了。

    她扁扁嘴,然后将桌子上的三样粥,四样点心,还有几碟子小菜全都吃了个干净。

    看得一旁的婆子目瞪口呆,当即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同另一个婆子嚼着她的舌根,“不是说,这位以前也是官家小姐,怎地吃相这般难看?”

    反正也不会更差了,阮蓁朝着楚洵练拳的地方大声喊道:“当然要多吃些,不然怎么跑路,再给我盛一碗碧粳米粥来。”

    楚洵却理也不理她,反倒是嫌她刺眼,还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经过昨日,阮蓁也是对自己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楚洵虽然昨夜全是在撒气,但大概还是不会对她动手的,先前那些和亲、行院的说辞,约莫也是为了逼迫她就范。

    也就是说,她还可以更放肆一些。

    等用好早膳,阮蓁搬着圆凳出了门,两个婆子要拦,她便直接用凳子去撞。

    那两个婆子瞥了一眼楚洵,见世子爷听见动静也没有反对,便让她出了门。

    等去到院子里,阮蓁直奔楚洵打拳的地方,那是院子西南角的一颗海棠树下。

    “表哥,你以前不是要教我练拳吗?现在教我好不好,等我学会了,下回你再要灌我药,我就可以一拳打晕那两个婆子。”说这话时,她还扫了门廊的方向一眼。两个婆子面面相觑,最后一致认为这姑娘被傻了,怎么什么都敢说。

    然而,楚洵却依旧气定神闲,拳风丝毫不受影响,但却是又背过了身。

    阮蓁提着凳子又跑到他面前,继续碎碎念,“不教我拳法,教我念书也行啊,你不是想将我养成迟小姐那样的大才女,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提起迟音钟,这人果然有了反应,却不是阮蓁以为的反应,“给我把她带回去,一步房门也不许她出。”

    说罢,怒气冲冲地出门。

    阮蓁要知道提迟音钟,会叫他如此生气,绝对不会提她半句。她之所以出院子,却不是为了同楚洵唠嗑,而是为了观察这附近的地形,想要弄清楚左邻右舍是个什么情况,将来好逃跑。

    只她还没观察清楚,就被楚洵给轰了进来,但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她瞧得分明,这附近没有两层以上的屋宅,甚至连高大的观赏树木也没有,就算是这个院子,虽然室内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但院子却甚是普通,那颗海棠树叶子焉了吧唧的,看着像是新移栽过来的,且院子拢共只有两进,这一进只有六间屋子,想来外头后罩房也不过几间屋子。这说明什么,这一带都是普通百姓。

    金陵东贱西贵,南贫北富,想来这里便是东城或者南城,而这两个地方的宅子,那是又密又多,人也是最多的,将人藏在这些地方,最是不容易被发现。

    看来楚洵,这次不是一时兴起,是蓄谋已久,打算金屋藏娇了。

    这个认知,叫阮蓁十分地颓败。

    正这时,两个婆子打开门,其中一个婆子端着汤药向她走来。

    阮蓁是被她们药晕过的,登时就是一个激灵,“你们又要闹哪出?”

    那个胖点的婆子,叫做林婆子,“这是昌管事吩咐的

    ,说是林姑娘身子弱,这是补身子的汤药。昌管事吩咐了,这补药姑娘是日日都要喝的。”

    既然是补药,阮蓁倒也放下些许戒心,稍微舔了一口,她从前采过药,是知道一些药材的,吃出了当归和益母的味道,这两味药材,若是她没有记错,皆是暖宫常用的药材,尤其是益母草。

    阮蓁在两个婆子的盯视下,思绪复杂地将汤药喝下。

    楚洵这是要干什么,占了她便宜不说,还想要和她生孩子?

    那这个孩子算什么?

    第49章 他梦中的真心话原来他心里只有她

    真要论起来,她如今只能算楚洵养在外宅的外室,那若是她生下楚洵的孩子,这个孩子从一生出,便是人人不齿的外室子。

    她大小是个官家嫡女,尚且活得如此不易,这孩子若是个外室子的身份,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即便他爹是英国公,也改变不了半分,毕竟外室子不能入族谱,不得本家的承认,享受不到丹阳楚氏一族的任何优待。

    这便是对她的惩罚吗?

    还真是杀人诛心啊。

    怎么办,可要怎么办才好?

    阮蓁倒是知道一些避孕的药材,可如今她连门都出不去,也没有个傍身的银子,又到哪里去买药?若是不用药,依着昨儿夜里楚洵那个劲儿,她岂不是很快便会中招?

    想到这种可能,阮蓁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整日没精打采的,尤其害怕夜晚到来。

    但好在,天刚一洒黑,林婆子便告诉他,今儿个世子爷不来了。

    如蒙大赦,阮蓁大为松了一口气,连晚膳都多用一碗。用完饭便上了床榻,因昨儿夜里太过劳身,白日里又太过劳神,几乎是一挨床便睡着了。

    随着均匀的呼吸传来,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都惊呆了。

    林婆子道:“若是旁人被抢做外室,只怕是哭也哭死,她倒是好,能吃能睡的,倒是个心大的。”

    周婆子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再一个,这姑娘非但不怕楚爷,反倒是楚爷有意地躲着她,这也是稀奇了。”

    甜水巷的宅子早早地熄了灯,英国公府的照雪斋此刻却灯火通明。

    楚洵虽不在甜水巷,却也是有佳人相伴。

    门廊下,有个身段惹火的女子,正用食盘端着一碗汤往楚洵的书房去。

    桃夭是畅春园的小戏,今儿被招来,是特意来伺候这位年轻俊美的英国公。

    英国公乃是金陵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别说还给了她银子,便是分文不取,她也愿意自荐枕席。

    桃夭按捺住心底的雀跃,一开始也是规规矩矩的,但待走得近了,得见楚洵俊美如俦的天颜,一颗心便怦怦直跳,眼神也不安分起来。

    她款摆着腰肢及至书案前,放下手中的食盘,双手撑在书案边缘,恰到好处地露出领口雪肤,以及那虽藏在衣衫下,却一颤一颤的波涛,经过人事的男人,还从没有人能逃得过她这般引.诱。

    更何况,她看向他的眸光,一眼比一眼勾人,一眼比一眼媚。

    果然,即便是金陵第一贵公子又如何,再淡淡瞥了她一眼后,也粗重了呼吸。

    桃夭得逞地一笑,而后顺势就要坐去男人腿上,却这时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她这样的绝色尤物,这个男人不动情便罢了,他竟然捂着心口干呕起来。

    “滚——”

    桃夭哭着跑到门口,碰到从外头回来的昌平,“怎么了,桃夭姑娘,可是成事了?”

    桃夭瞪了他一眼,而后从袖中掏出那还没捂热乎的一百两银票,恨恨地塞给昌平手中,“还望昌管事莫要同人说起我来过,我可丢不起这人。”

    她的裙下之臣,也不乏达官贵人,何曾被人如此侮辱,竟然看了她一眼就开始干呕。

    望着桃夭匆忙的背影,昌平也是不住地摇头,这都是第五个了,金陵的绝色妖姬都被他找了个遍,可无一不是无功而返。

    自从主子爷同表小姐和离,主子爷便落下了这个毛病,只要同女子靠得近了,便会止不住地心悸、呕吐,却是再也近不得女色。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病症,私底下也让几个大夫看过,却都是爱莫能助。

    原本世子爷也已经放弃,大不了就是不娶妻、不纳妾,将来的子嗣从二房过继便可。

    却没想到,世子爷在报复表小姐时,却意外地发现,在表小姐靠近他时,他竟没有任何异样。

    也得亏是这个发现。

    否则表小姐此刻只怕已成照雪斋月季花的花肥,来年这赵雪斋的花架只怕是繁茂而妖异。

    世子爷的原话是:“如此一来,她便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了。”

    主子爷昨儿在表小姐那里重整雄风,以为自己又可以了,这才又让他找人来验证,看自己的病症是否痊愈,没想到一试之下,竟然还是不行。

    这也是为何,他在临走前,吩咐甜水巷那两个婆子,日日给表小姐备下暖宫的汤药,现在主子爷只能近的身,只怕主子爷的子嗣缘只能在表小姐这里实现,虽然说名不正言不顺了些,但总比过继来的好,好歹是自己的血脉。

    昌平看向书房。

    楚洵此刻双手撑在案上,胸腔剧烈起伏着,不住地喘着粗气,而他那双眼,此刻阴云密布,似要将目之所及吞噬殆尽。

    昌平摇摇头,进到书房内,拱手道:“世子爷,还是去甜水巷吧,或许在表小姐身边能好些。”

    这病一旦发作,便要好几个时辰,如今有现成的解药在,何必受这罪呢?

    哪想到楚洵却甚有志气。

    “滚——”楚洵一把挥落桌上的汤碗,“没了她,我就不活了?”

    “一个骗子,我不稀罕。”

    约莫动气的缘故,楚洵呼吸越发地急促,胃部的翻腾也使得他的面色愈加难看,整个脸似蒙了一层乌纱,眼中的戾气阴沉得能杀人。

    但男子的倔强没有坚持多久,最后他捂着快要炸裂的脑袋,山崩地裂地倒在地上,浑身不住地抽搐,嘴里还吐着白沫。

    见情形不对,昌平立马套了马车将楚洵送去甜水巷。

    好在是夜里,大街上空旷,又是套的好马,马车速度比平常快了两倍不止,平常从英国公府到甜水巷,至少要一个时辰,今夜只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甜水巷时,楚洵仍在昏阙,是裴阆和另一个侍卫将他架进来的。

    外头一阵的兵荒马乱,阮蓁自然也被吵醒,她穿戴齐整迎到门口,她知道到来人是楚洵,是以并不意外,可是当楚洵面无人色,全身抽搐,人事不省地出现在她面前时,也还是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趁着两个侍卫将楚洵架进屋时,阮蓁将昌平拉到一边,“昌平,表哥这是怎么回事,看着面色如此难看,全身皆在发抖,可是中了什么毒?”

    昌平淡淡瞥她一眼,“可不就是中了表小姐你的毒?”

    阮蓁不解地指着自己,“我哪有给他下毒?”

    昌平摇了摇头,这才徐徐道来,“自从主子爷上回撞破了少夫人同太子的事,回去过后,只要有女子靠得近了,便会止不住地心悸、呕吐、抽搐,表小姐你说说看,这事儿是不是得赖你?”

    坦白说,昌平十分佩服阮小姐骗人的本事。不只是主子爷,便是他这个旁观者,也是笃定了表小姐对主子爷情深似海。

    若不是主子爷亲自撞破了谎言,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那个爱他如痴如醉的女子,竟然是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当初主子爷陪同老夫人回乡祭祖,之所以会将表小姐带回金陵来,是因为表小姐在三九寒冬竟然只着一件薄袄,嘴皮冻得发紫,见她可怜才带了回来。结果经过主子爷这回的查探,才发现阮家虽然一向怠慢她,却也不至于让她穿不暖,是她自己脱掉外袍,站在寒风里两个时辰,只为博取老夫人的同情。而后来,到了国公府,表小姐也多次通过

    扮可怜,博取主子爷的怜惜与关爱。更是利用国公府表小姐这层身份,在主子爷面前露足了脸,各种嘘寒问暖、小动作不断。后来连玉枝连小姐之所以兵行险招,也被主子爷审出来,是受了表小姐的蛊惑,她只是随意一句话,便驱使连小姐为她奔走,简直是把人心玩弄于鼓掌。这些都罢了,最绝的是表小姐谢给阮大人的那封信,心思缜密,环环相扣,简直叫主子爷全无招架之力。

    这还只是能查出来的,那些没查出来,还不知道有多少。

    可见表小姐,实在是深不可测。

    “那日看完所有证据,主子爷当时虽没说什么,但面色却难看得很,是夜兰公子请主子爷吃酒,席面上有侍女前来斟酒,世子爷便开始抽搐、心悸、干呕,这以后只要是女子靠得近了些,便会这般发病。”

    “所以,表小姐,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昌平从前没少帮阮蓁,如今只觉得自己眼瞎,话说得不可谓不重。

    阮蓁倒是不意外昌平的态度,也不意外楚洵查案的本事,早在她看到她那封亲笔信便猜到了这一点,真正让她意外的是,她的欺骗或者说背叛,对于楚洵竟是这样大的打击?

    可是为什么啊?

    她何时对楚洵来说如此重要了?以至于经受不起她的背叛?

    当年迟音钟的“死”,也没有叫他发病啊。

    阮蓁想不明白,所幸也就不想了。

    回了屋,楚洵已被放在床上,两个侍卫跟着昌平走了,整个屋子都是陌生人的味道,叫阮蓁十分地不喜,她让林婆子去拿了盘香来点,又吩咐周婆子去备水,她要给楚洵洗脸。

    等婆子下去过后,阮蓁先把楚洵的外袍脱了,这才拧了帕子给楚洵擦脸。

    这会子,楚洵已沉静了不少,并没有剧烈地抽搐,但阮蓁的手背还是能感受到男子的轻颤,心中升起一种名曰愧疚的情绪。

    或许,她应该要想办法补偿他。

    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和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正想着要如何弥补自己做的孽,手腕上忽然一重,紧接着耳畔响起男人的梦呓。

    “蓁蓁,不要抛下我,我才是你的丈夫。”

    男人从未有过的祈求,出现在他的梦里,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难道他心里当真是如此不舍吗?

    “我和音钟只是同窗好友,我从未爱慕过她,我的心里只有你。”

    听到这话,阮蓁直接愣住了。

    一直以为自己对楚洵的喜欢不过尔尔,也并不在意他心里是否有迟音钟,可不知为何,听到他这话,却是有种想哭的冲动,实际上她也哭了出来。

    捂着唇,止不住地哭泣,一哭便无法收拾,似要将压抑许久的委屈,全皆宣泄出来。

    女子咸湿的眼泪,落在男子干涩的唇瓣上,男子动了动嘴皮子,好半晌,他睁开眼,从他清明的眸光来看,应当是醒了。

    见女子哭红了眼,抽抽噎噎地,吓得楚洵登时坐起身,指着她的脸道:“你这个女骗子,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跟你说,不论你如今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上当,你……”

    未尽的话,被女子吞入了腹中,却是女子捧着男子的脸,以唇封唇。

    阮蓁看见了他眼里的震惊,也从他眼里看到了笑中带泪的自己。

    楚洵的震惊只停留了刹那,下一刻他便伸手推开她,“我不会再中你的美人计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不想女子却是直接翻身上床,骑在了他身上,捧着他的脸肆意地亲吻起来,就仿若又回到了当初在临安城之时。

    楚洵掐了自己一把腰间肉,痛感传来,确定自己没做梦,这才扣住女子的薄背,欺了下去,与她吻得□□。

    第50章 避子药“怎么,还惦记着他,这才不想……

    灯光昏沉,轻纱浮动,将绮丽遮掩在内,只余下一地凌乱的衣衫,以及女子猫儿一般的低.吟。

    阮蓁汗津津地靠上引枕,望着那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连连告饶,“表哥你就绕了我吧。我当真是吃不消了。”

    男子的黑影,不容拒绝地将女子娇小的身子罩住,向来冷厉的眸光翻涌着猩红的暗潮,“这怪谁,是谁让我素了这么些时日?”

    阮蓁有些害怕,揽过一旁的被褥遮在身前,却遮不住她那没骨头似的身子,以及那被吮得娇艳欲滴的樱唇,反倒平添了一股子欲迎还拒的风情来。

    下一刻,被褥撞开纱帐,落在床下的春凳上。

    男子红着眼,单膝跪在了她面前,低头噙住□□。

    女子难受地偏开头,紧蹙的眉头述说着她的隐忍,越来越烫的体温,叫女子终于是忍不住,一口咬在了男子硬实的肩头。

    闷哼一声,男子切齿地抬眸,大力摁住女子的玉臂,眼里的火直要将女子燃烧殆尽。

    直到女子吃痛出声,这才松开她的手臂,转而从身后拥住她,将薄唇凑至她耳边,朝她耳垂呼出一口热气,刹那间便叫女子溢出一声低.吟,紧接着男子一口含住女子的耳垂,濡舔湿舐。

    阮蓁平躺在凌乱的被单上,望着摇摇晃晃的帐顶,眸色越发地迷离。

    良久后,阮蓁躺在楚洵怀里,两人盖着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表哥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楚洵低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阮蓁摇头笑笑,又道,“我若是说,我也是喜欢表哥的,表哥信是不信?”

    阮蓁知道,她如今在楚洵这里,已然是没了任何信誉而言。

    果不其然,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并且还感到面上多了一道探究的目光。

    阮蓁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罢了,你就当我没说。”

    “你的喜欢,或许是有,但是却抵不过你对权势的渴望,是也不是?”楚洵并非傻子,两人相处这么些时日,若只是虚情假意,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但终归她还是选择了权势。

    阮蓁知道,楚洵始终对于那一天的事无法释怀。诚然,将心比心,如果是她,也会在撞见那一幕后,坚信她的离开,只是为了权势。

    本来,她也无意解释,她之所以能够和离得这般干脆,的确也是被权势所诱惑。

    但楚洵如今这个病症是因她而起,她自觉有必要解释一二,看是否能够缓解他的病情。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楚洵,怕看到他脸上的质疑,“我外祖还在的时候,我也是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后来我外祖去了,我娘也跟着去了,我没有了靠山,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即便是我爹,也因怕被我外祖牵连,险些溺死我,即便是我祖母拦下来,我也只是被放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这期间,我为了能活下来,去山上采药卖去生药铺子,庄子上的果子也会拿去换钱,吃的菜蔬是我带着两个丫鬟亲自种的,那些年为了存活下来,真的很辛苦。

    我也曾试图求助,那个时候我祖母去了,再没人为我负担进学的束脩,我便去求我那在余杭做县丞的表舅舅,从前他一见到我,就夸我聪慧漂亮,结果当我去到他府上,却连他的门也进不了。其他的亲戚,也基本是这情形,就不必提我那个恨不得我去死的继母了。

    自此,我便明白一个道理,你若有权有势,你身边都是好人,各个都会巴结奉承着你,你说的话,即便是错的,那也是对的。你若无权无势,你的身边都是恶人,都鼻孔朝天地看你,你说的话没有任何分量,做的任何事都是错的,他们非但不会同情你,帮助你,还会高高在上地指摘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表哥,我同你说了这么多,并不是为给自己开脱。我的确是喜欢权势,并且我接近你,也的确是为攀附你,但我并不是为贪慕荣华,我只是想要活得体面些,能够锦衣足食,不会被人欺负,不会被人肆意凌辱。况且,我若是不主动攀附表哥,我那黑心的继母一定会为我寻一门埋汰的婚事,那苦日子便是一眼望不到头了。”

    “而我也并没有一定要做太子妃,表哥已足以给我想要的日子和庇佑,我只是不想要表哥为难,也不想要老夫人为难,更不想要姨母为表哥担心。”

    “姨母因公爹出家半条命没了,若是表哥再有个意外,她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阮蓁说了这么多,楚洵都没有回应,便转过身去看他,却发现他早已睡着,不免无奈

    一笑,“好不容易和你说些真心话,你却睡着了,罢了,下回我可不会再说。”

    说罢,阮蓁也闭上了眼,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男子的腰上。

    只阮蓁才一合眼,楚洵便睁开了眼眸,质疑的目光落在女子头顶。

    他还能再相信她的话吗?

    因着劳累太过的缘故,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

    楚洵照旧没有如常去上朝。

    用早膳的时候,阮蓁自以为经过昨夜,两人算是解开了一些误会,便关心起他:“表哥这个时辰不用去衙门吗?”

    楚洵淡淡瞥她一眼,而后不无讽刺地道:“我被皇上摆了一道,替他儿子抢我媳妇,我若是还循规蹈矩地去办案,是否也太好性了?”

    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还跟皇上使起性子来了,这天底下哪有臣子同皇上较劲的?

    不过,旋即阮蓁又想到了楚家军,楚洵之所以能如此放肆,无外乎是如今大梁内忧外患,而皇帝又甚是依仗楚家军对付北边的辽国。虽则老国公已经出家,但一时半会,楚家军还是听凭楚家人调遣的,哪怕谢卿山这个太子去到边关,他的话,只怕还不如楚家大公子楚烨一个校尉的话好使。

    想到谢卿山,阮蓁又是一阵地愧疚和担忧。愧疚是她作为谢卿山的未婚妻,却如今和楚洵又睡在了一处,虽说她已不指望嫁给他了,但还是难免亏欠。担忧的是,听楚洵的意思,谢卿山这回去边关,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她也明白,这个时候,是不能替谢卿山说话的,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因心里想着事儿,阮蓁胃口比昨日小了不少。

    楚洵看出来了,便问她:“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

    阮蓁可不敢说她是在为谢卿山担忧,只摇了摇头,便接过了林婆子递过来的汤药,刚要喝,便想起什么,她转过头看向楚洵,试探地问:“表哥,我们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实在不适合生下孩儿,你能吩咐人给我备下避子药吗?”

    原也是为孩子着想,不想这人却是想左了,只见他轻挑一边眉毛,讥嘲地笑了笑,“怎么,还惦记着他,这才不想生我的孩子?”

    他虽笑着,那笑却不达眼底,直叫阮蓁心里发毛。

    况且这人冷不丁又提起谢卿山,只怕免不了又是恶语相向。尽管他已做好准备被楚洵讽刺,可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极致的羞辱。

    楚洵一手捏着她的腮,一手给她灌那暖宫药。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就仿若昨儿夜里和他温存的不是她,一边灌药还一边不忘挖苦她,“我若是你就该认清现实,谢卿山只要一去边关,只能是有去无回。你与其还想着做你的太子妃,不如想着替我生下一儿半女,将我牢牢地绑住,或许我看着孩子的份儿,能原谅你的不忠和欺骗,继续将你留在身边。”

    等灌完药,楚洵立马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两个婆子将她关起来。

    似乎把她关起来还不放心,又吩咐昌平找了匠人来将房间的窗户封死。

    昌平办事牢靠,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匠人将木条钉在窗户框上。

    阮蓁坐在南窗榻上,看着日光一寸一寸被遮挡,直到成为囚笼的模样,面色越发地惨白,整个身子也不住地颤抖。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这样的阴晴不定?

    而她,难道只能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做他的外室,不,是禁.脔.

    从金陵出发十天后,谢卿山收到了阮蓁身亡的消息,当时他正在马背上,同此行的副将镇南候研究行军路线。

    甫一听阮蓁的噩耗,谢卿山直接一口鲜血吐出,而后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待重新站起身,他揪住那个传信官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逼问:“你确定是她,你确定她死了?”

    那传信官被吓得面色惨白,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属下并不确定,是阮家的下人看到阮小姐从山崖上坠下,却并没有从下面的河流中打捞出阮小姐的尸体。而为阮小姐立的坟墓,也不过是衣冠冢。”

    话音落,谢卿山便是仰天一笑,他翻身上马,弃万千将士于不顾,扬鞭霍霍向金陵。

    “侯爷,本宫回金陵有要事,这边关的战事,便全权交给侯爷了。”

    镇南候甚至来不及拒绝,那人已踏着血红的夕阳绝尘而去,只得暗自一拍大腿,“堂堂一国储君,为着个女子,竟然弃军国大计于不顾,成何体统?”

    谢卿山并非无知莽夫,怎不知这一战不论对大梁还是对他都至关重要,然而若是楚洵趁着他征战在外,将她重新抢回,那么纵然他得了天下又如何?

    难道他稀罕当这个太子吗?

    他生平没有高大的志向,不过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罢了,若非他心悦的女子想要权势,他又何苦为了东宫之位,违背母亲的意愿,认了皇帝做爹?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她罢了。

    原本回金陵的路程是十日,结果谢卿山在跑死了三匹马后,愣是在第五日的夜晚出现在了金陵城外。

    一骑黑马狂奔在通往金陵南城门的官道上,它的主人尤嫌太慢,高高的一鞭子抽下去,登时马屁股皮开肉绽。

    谢卿山挺直背脊稳立在风驰电掣的马背上,他一手执缰,一手捏紧鞭柄,恨得是咬牙切齿:“好你个楚洵,竟然对我使调虎离山之计,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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