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0

    第23章 欢喜 他说的玩,是玩他。

    “咳咳咳”耿耀面呛到嗓子里, 差点一命呜呼。

    这句话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咳了半晌,他抬起头问:“你说耿家办喜事, 是谁和谁成婚?”

    男人道:“耿家老二, 耿耀,和彦家哥儿成婚。”

    在耿耀瞪大的眼睛中, 男人面露震惊。

    这事都传到了都城, 居然还有山野村夫不知道。

    男人当下来了精神, 轻咳两声作势要讲这段情爱良缘,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左右两个桌子的人就端着面碗坐了过来。

    一个有着胡须的老者开口道:“话说, 十九年前, 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 荷花凋零, 鸟儿失鸣, 彦老爷带着怀孕的夫人出了家门”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今日才知,那日的雨,那日的荷花残缺,皆是为这场情缘的哀伤。”

    “言归正传,那一日”

    不知何时,方桌四周围了里里外外几层人, 耿耀从头到尾都是懵的。

    这里面, 是说他?

    除了名字对得上, 其他没有一处能对上的。

    抽泣声传入耳中,说了半个时辰的老者做结束语:“可悲可叹,如今, 郎君逝去,夫郎美目流血泪,原是良辰美景新婚日,却独留一人抱牌位三拜天地。”

    耿耀沉默了好半晌,看向老者:“冒昧问一句,您老是做什么营生的。”

    老者摸了摸胡须,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乃平庸之人,在云来酒楼当一说书先生。”

    耿耀竖了下大拇指,一时不知自己该是何种情绪了。

    好消息:耿家无事。

    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他这个活人用牌位成婚了。

    说好吧:这婚事他没同意。

    说坏吧:毕竟也是个喜事。

    娶了那个戏精夫郎。

    就无措。

    不过耿耀心中还挺感动,没想到彦遥是真心喜欢他,死了都要非他不嫁。

    要不,就弯那么一下??

    大不了就兄弟见兄弟,想到这句,耿耀打了个冷颤,还是有点不好接受怎么办?

    耿家那边拜堂人多,耿耀外形虽做了遮掩,但毕竟这么大个,走过去太过显眼。

    等人各自散去,耿耀打算吃第三碗面,成为有夫之夫的消息太强悍,让他刚才连面都顾不上吃。

    面早已凉了,男人让煮面的夫郎拿去热了。

    夫郎上前来的时候,这男人又冷哼了一声扭开头。

    耿耀:

    八卦道:“吵架了?”

    男人刚已站了起来,闻言又坐下:“你说说这夫郎,实属没心,我听耿家二郎和彦家少爷的事,感动的哭了一场,就问我家夫郎,若是我死了,你是否愿意养大孩子,抱着我的牌位过活。”

    他嗓门大,热面的夫郎缩了缩脖子,似是心虚。

    耿耀看着男人,嫌弃道:“兄弟,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你死了还不让他再嫁?不说别的,他死了你能保证守着孩子,不再娶?”

    男人闻言一拍大腿:“你真是和我夫郎说的一样的话,他也是这般说的,连嫌弃的神情都一般无二。”

    他举手发誓:“我李柱子发誓,若是我夫郎死了,我守着孩子长大,一生不再娶。”

    说完他哀怨的瞪了自家夫郎一眼,和耿耀道:“我说的是真话,我以为他心似我心,谁知连骗都懒得骗我。”

    似是越说越气,李柱子猛的站起身,道:“不干了不干了,我去戏楼听戏去,这次我要花十文钱进去听。”

    往日舍不得银钱,都是站在门口听。

    他离去的背影雄邹邹气昂昂,端面过来的夫郎忙喊:“回来拿钱呀!”

    人没回来,夫郎想气又想笑。

    他放下面,面颊微红,不好意思道:“他就是孩子脾气,是冲我不是冲你,客人莫见怪。”

    耿耀笑道:“没事,挺好。”

    夫郎叹道:“我夫君自小没娘,寒冬腊月的夜,他跑出来小解,推门时却发现后娘已把门从里插上,差些被冻死在门外。”

    “他吃够了儿时的苦,他说我若是早死他不娶的话,我是信的,就算不为我,也会为了孩子。”

    “自成婚,他对我千好万好,我倒也不是心里没他,就是他问时未曾想太多,让他伤了心。”

    耿耀眸如夜色,里面却有着温和笑意。

    夫郎又笑道:“不过也无妨,我这夫君好哄。”

    又有人落座要面,夫郎转身而去。

    耿耀垂首吃面,脑中是那日彦遥的恼怒凄苦,他说:我两岁丧母,三岁继母进门。

    他说,你都退不了婚,凭白把退婚的事推给我。

    如此,这人已成了他的妻,不对,是他的夫郎,日后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大不了先婚后爱呗!就算最终养不出情爱,也总要护他一生。

    毕竟,彦遥对他是如此的痴情。

    扛不住,真的扛不住,遇见个如此爱他的人不容易。

    耿家院子虽大,架不住人多,宾客散尽,秋雨抹着眼泪离去,少爷说先让她和其他人,住陪嫁的

    那处院子。

    少爷新嫁,总得留下来,还好他家少爷平日也是自己穿衣束发。

    耿母怕委屈了彦遥,耿耀的屋子都收拾了一遍,床上的被褥皆是换的新的。

    月光下,耿父带着耿武耿文收拾院子,耿母和惠娘来了房门前,腿边跟着厚哥儿。

    立在屋中的彦遥听到动静回头看。

    惠娘手里端着铜盆,里面是给彦遥洗漱的清水。

    彦遥忙迎上,扶住了耿母:“耿娘。”

    耿母泪眼汪汪,她握着彦遥的手,哽咽道:“孩子,苦了你了,耿耀那孩子是个混账,当不得你如此对他,日后日后耿家定不会对不住你,谁也不敢给你委屈受。”

    惠娘成串的泪水落在盆中,她把满盆的水分了一半出来,让彦遥一半净面,一半洗脚。

    分好后拉着彦遥坐下,动手给他拆解着头发。

    她不善言辞,实在道:“日后想吃什么,大嫂给你做,家中粗活不用你沾手,都有大嫂。”

    厚哥儿抱着彦遥小腿,抬头道:“二婶婶,厚哥儿会孝顺你的。”

    惠娘做惯粗活的手轻柔如风,害怕扯疼了彦遥,厚哥儿双眸纯真,字字真心。

    顷刻间,彦遥泪如雨下,喉咙被酸涩堵住,无法言语。

    自小爷爷死后,他又在彦家生活了十几载,再没人给过他只言片语的温暖。

    耿母来时就告诫自己不能哭,现如今没抱着彦遥大哭已是克制,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拿着洗脸的帕子拭去了彦遥脸上的泪。

    “孩子,不哭,老二救人死的,不孬。”

    长发齐腰,惠娘妥帖的放好彦遥每一缕青丝,耿母这才带着她和厚哥儿出了门,嘱咐彦遥早些安歇。

    房门被惠娘贴心的关上,院中也静悄悄的没了声音,彦遥净面洗手,又把洗脚的帕子打湿擦了脚。

    他躺在床上,翻身难眠,今有福报,日后应多做善事。

    原以为婚后半生是五里浓雾,多有坎坷,不曾想柳暗花明,前路坦途。

    耿家对他多有愧疚,他又手握银钱,再有太后亲赐的情痴夫郎名号,当真能逍遥度日。

    只是,彦遥侧身躺着,手移到了腹部,嫁都嫁了,他爹发现没孩子,反悔也无用。

    不过,彦遥倒真的想要个孩儿,若不然日后多无聊。

    既如此,何不借此机会

    只要自己怀了孩子,其他生产过继一事自有他爹谋划,再加上他爹对紫气东来的深信不疑,自然对他孩子百般宠爱疼惜。

    孩子是亲生的好,彦遥闭上眼,在心中算着如何才能得一个亲生孩儿。

    孩儿他爹应当选谁呢?

    静谧之下,耿耀推院门没推开,走到旁边跳了下,手勾到树枝后翻过院墙。

    轻着脚步走了一圈,耿家几人的房中全都熄了灯,他到耿父耿母门前听了下,没有说话声,应当是睡了。

    院中树上挂着红,自己房中因燃着成对的喜烛,那光在门上微动着。

    耿耀挠了挠头,稍微有些别扭,这就,莫名其妙成家了?

    虽说是娶了个夫郎,但这成家的感觉还挺奇妙。

    再一想对方如此深情,耿耀在院中深呼吸两次,脸色怪异,暗道了句:争取早日把自己掰弯吧!

    脚步缓慢的走向自己房间,他从小腿处抽出匕首,刀尖插入门缝,一点点挪开门闩。

    门闩摇摇欲坠,耿耀快速推门而入,随后伸手接住,未曾扰了床上人的清梦。

    彦遥盖着大红喜被,胳膊弯曲在被面上,因衣服宽大褶皱,露出白皙小臂。

    因睡前所思所想皆是孩子,故而做了个美梦。

    梦中他生下两个孩子,肉乎乎的小脸可爱极了,聪明伶俐,惹人疼爱。

    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左袖子,撒娇道:“小爹,我最最喜欢你了。”

    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右袖子,举起葡萄,道:“小爹,吃葡萄,好吃。”

    彦遥软了心肠,不知睡着的他已笑出了声。

    孩子问:“小爹,我爹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彦遥脸不红心不跳,哄着两个孩子:“你爹爹呀,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当年他一人孤身入贼窝,救了十几个孩子出来,最是了不起。”

    两个孩子拍手称快:“爹爹好厉害。”

    彦遥露出幸福笑意,猛然间,头顶传来一声询问:“你笑什么呢?”

    彦遥抬头看,黑木色的房梁上长了一张脸,再一细看,那脸似耿耀。

    他负手伸头瞧着,犀利的眸子里全是好奇,彦遥做了亏心事,一时竟分不清梦与现境。

    慌不择路的抱着膝盖往后缩,连忙道:“杀猪郎,杀猪郎你就去吧,我就是借你名头用用,就算我与俊俏书生了孩子,就算你不是他们生父,但他们总归是喊你爹的,我就是,我就是让你不至于后继无人。”

    耿耀原是见吓到了人,怕他跌倒伸手欲扶,此刻手还停在半空中。

    这话他句句都能听懂,就是

    耿耀立在床前,满脑子都是说书人的鬼话。

    情痴夫郎,痴情到新婚第一天就让他喜当爹了。

    这些日子未曾睡过安稳觉,耿耀现下看到彦遥就脑仁疼,他扫了眼喜床,转身去打开了放衣物的柜子。

    翻了个半旧的被单铺在地上,又抱了床新被出来,脱下鞋倒头就睡。

    彦遥刚是睡得迷迷糊糊,一时没分清,此时他抱膝缩在床头,怯生生的瞧着那道身影。

    回想刚才那番话,彦遥觉得耿耀没发火,实在是他脾气好。

    死而复生只在戏文里瞧见过,彦遥先是在胳膊上咬了下,贝齿微微用力,是疼的。

    他又轻着脚步下了床,走过去蹲在地上,伸手探了探耿耀的鼻息。

    “活的。”耿耀没好气道,眼都未睁。

    彦遥下巴点在膝盖,衣袖落在地面,他望着恼怒装睡的人,缓缓笑开。

    他想,他是喜欢他活着的。

    过了半晌,他推了推耿耀:“耿哥哥,你怎么又活了过来?”

    耿耀:“很失望?”

    “怎么会呢!遥儿对耿哥哥一片真心。”

    “真心到想和别的男人给我生孩子?”

    “那,遥儿也是为了耿哥哥着想,害怕耿哥哥绝了后。”

    耿耀:

    “那我谢谢你。”

    彦遥眨眨眼,俏皮狡黠:“不客气,这是遥儿应该做的。”

    忍无可忍,耿耀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有些凶。

    “耿哥哥,你居然凶我?”

    耿耀认命了,无奈道:“困,有事明天再说。”

    “哦。”彦遥:“可是耿哥哥回来我高兴,有些睡不着了。”

    耿耀装聋装瞎不说话,心中情绪其实挺复杂,这戏精让他恼的牙痒痒,但是不用把自己掰弯,又轻松了几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耿耀很憋闷,原以为人家对你情深似海正感动着呢,谁知一转身看见人家正给你戴绿帽子。

    戴绿帽子的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今天已经不经过他同意拜过天地了。

    彦遥眉眼狡黠灵动:“若不然我和你说说下山后的事吧?”随后秀眉微蹙,懊恼道:“瞧我,太不识趣,耿哥哥正困着呢!还是不说了。”

    他作势要起,猛不防,手腕被人拽住,只是他蹲了这一会脚上有些发麻,腿上一软便朝下栽去。

    耿耀没想到他如此娇弱,忙伸开双臂接住人。

    软玉入怀,轻纱拂面,耿耀一时有些发傻。

    因是夜晚入睡,彦遥褪了肚兜,此刻他落在耿耀身上,孩子口粮处便有着存在感。

    耿耀脑中闪出青龙山那晚,月光下,彦遥躺在他怀里,他俯身而下。

    当时只顾救人,现下回想……竟不敢回想。

    “你,被蛇咬的好了吗?” 耿耀让自己忽视那抹幽香。

    这戏精身上香喷喷的。

    耿耀的气息把彦遥包裹在内,他恐慌到脸上泛红,胸口如揣小鹿,道:“那蛇毒性不大,现如今已好的差不多,在抹祛疤痕的药膏。”

    “那就好。”

    “你呢?可是受了伤,我见那人有血。”

    “没事,也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耿耀把揽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回,彦遥忙撑着他的胸膛坐起身。

    耿耀就在地上铺了个床单,彦遥嫌硬,拉过耿耀身上的被子垫在屁股下。

    耿耀:……也行吧!

    他坐起身,就见彦遥打量着他的身体,问:“这就是男子和哥儿的区别吗?”

    补充到:“硬的和铁一样。”

    说不清为什么,让彦遥有些害怕,又有些安心。

    耿耀觉得自己给现代人丢人了,彦遥问的大方,他反而有些尴尬了。

    “也不是,我比较硬一点。”

    然后,耿耀就看到了彦遥眼里的嫌弃……

    这眼神,快把八块腹肌,体力绝佳的耿耀弄自卑了。

    彦遥: “你不是困吗?若不然明天再说?”

    耿耀:“彦少爷,我错了,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

    彦遥被他逗笑,开口道:“那日下了山,县令和我爹都在山下,县令原是想请守备军过来,一起上山探查情况,谁料王千总家孙子丢了,王千总脾气暴躁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当时去的是两个捕快,其中一个是你大哥,你大哥忧心你,当下就和王千总起了冲突,王千总把你哥打了一顿,又关了起来。”

    耿耀眉眼起了戾气,彦遥忙道:“打的不重,听那个捕头说,是踹了两脚,然后就让人把他捆了起来关到柴房。”

    耿武是家中老大,当年耿家从宁安县到武平县,身上银钱少之又少,耿耀在襁褓之中被抱着,耿武是扯着耿母的衣角走过去的。

    这边前脚到了武平县,那边耿文又要生了,耿父耿母整日为生计忙活,又顾着吃奶不会走的老二老三,哪里还顾得上耿武。

    耿武懂的父母不易,自小就懂事沉稳,现在却因为他被人打骂。

    压下心中翻涌:“你继续说。”

    彦遥:“阿贵虽赶车好些年,但不如你敢下手挥鞭,又是下山路,走到山下的时候天已大亮。”

    “阿贵当场晕了过去,我爹看到一车孩子问情况,我不知道你在桃林做了何事,想着黑衣人既能劫我,又能控了山匪,必不是良善之辈。”

    “你在山寨里所做颇多,黑衣人要是不死,或后面有人,这事传出去怕会引的人怀疑。”

    “故而我简略说词,只说孩子是哑婶藏的,我们躲着,黑衣人和山匪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我们趁乱逃出来的。”

    “未说谎,却隐去了大半,再加上有山匪证词,倒也无人怀疑。”

    “你到时见人莫要说露了嘴,另我让人留意城门半月,未见有可疑陌生人至,想来是此事就此过去了。”

    彦遥又问:“那日我们遇哑婶,她无法言语,有一锦衣小孩你可还记得?”

    耿耀回想:“记得,很伶俐的小孩,胆子挺大。”

    “他就是王千总的孙子。”解释道:“那日山上情景,除了阿贵就是哑婶,阿贵是家中人,对我又素来忠心,无需操心。”

    “从山上下来,哑婶和孩子被带入了县衙内,我曾给哑婶去信一封,话语委婉的表达了下意思,并邀她来彦家过活,哑婶回信一封。”

    “一手娟秀小字,遣字用词的文采不输我,她是个聪明的,懂了我的意思,也给了让我放心的答复。”

    “只是后来王千总接孙子时,那孩子抱着哑婶不松手,哑婶就随王千总回了府,日后如何还不得知。”

    “此事无他,就是与你说一说。”

    他们与哑婶不熟,也不知是谁给她挪的木柴,但当时那一幕,让彦遥相信她聪慧又良善。

    月光下,她前后捆着四个孩子,光着脚,手举襁褓婴儿前来,光芒犹如日月。

    此时已入秋,夜里有些凉了,耿耀扯动被角,给彦遥盖住双脚。

    喉咙有些发痒,声音微哑道:“为什么要帮我。”

    “许是因为你冒险救我,我心中感动。”彦遥道。

    耿耀:“我当日抛下你走了,抱歉。”

    彦遥道:“无碍,你逃是人之本性,回来救我是良善。”

    世间人多薄情,哪怕那时彦遥是真心想嫁耿耀的,他走时,彦遥也没生出什么恨意。

    他一双含情目,此刻看着耿耀,里面只有淡薄。

    “我无意听到你和丫鬟聊天,说让她找表哥扮劫匪,那日青龙山劫匪到,我一时疏忽以为是假扮的,所以才走的。”

    现在细细想来,耿耀只觉得自己大意的厉害。

    彦遥:???

    耿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认真道:“以后再遇到如此情况,我不会抛下你的,或许人性是凉薄,是趋利避害,但总归还有一些人的血是炙热灼人的。”

    他笑道:“小小年纪,别一副看透人性和世道的样子。”

    猛一想,彦遥也不过才十八,耿耀眼中闪过肉眼可见的心疼。

    彦遥下巴点在膝盖处,良久后回了个哦,他平静的起身回到了床上。

    在耿耀快要睡着时,他问:“杀猪郎,你会休了我,或与我合离吗?”

    之前耿耀说他不喜欢哥儿,现如今他未经他同意与他成了婚,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应当会与他一拍两散的。

    心狠些就是休弃,心软些就是合离。

    刚才他不甚清醒的说了些浑话,杀猪郎都没发火,想来是个心软的。

    那彦遥想着,需要早做打算的,省的到合离时措手不及。

    所居之处的安排,还有嫁妆这些,应该

    “不会。”不等彦遥思索完,耿耀就给了回答。

    耿耀把他的不安猜了个大概,道:“既然我们成了亲,在外你便是我的夫郎,我知道你嫁我不是因为爱我,其他的随你,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娶妻了,这个已经不重要。”

    “你才情思谋皆胜于我,却因哥儿身份受困,是时代给你的委屈,我因男子的身份得了便宜,如果能给你安稳日子,我并无不愿意。”

    若不是哥儿如浮萍,无法自立门户,需要从一家移到另一家,耿耀知道,彦遥定能活出一片天地。

    现如今他帮彦遥定住世俗的根,望他以后是自由肆意的。

    “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有需要我的和我说。”耿耀说:“我给不了你富贵,却也会拿命护着你。”

    耿耀等了会,没等到彦遥说话,也就闭上眼睡了。

    他沉沉睡去,没听到彦遥那句:耿哥哥,你活着,我是欢喜的。

    耿家因接连丧事喜事,肉摊生意停了,耿武和县衙告了假,耿文也未去县学。

    现如今虽悲伤依旧,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因今日便要重新忙活起来,故而惠娘天雾明就起床来了灶房。

    她刚在锅里倒了水,就见耿母走了进来。

    “娘,早饭我做就好,你多睡会。”

    耿母知她懂事,笑道:“娘和你一块做。”如惠娘儿时一般,耿母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话都未说,却又似说了许多。

    耿母熬红的眼都是慈爱心疼,惠娘撒娇的叫了声娘。

    她知道耿母想说什么,旁人家娶了媳妇夫郎,家中粗活皆是轮流着做,彦遥是富家少爷,又是在如此情况下嫁来的,日后耿母少不得要多疼惜几分。

    惠娘边忙活着,边道:“娘,我比阿武大了两岁,比阿耀大了七岁,以前家中忙,你都把他放我身旁,说句不太妥帖的话,我看顾着他长大,在我心里,他先是我亲弟弟,再是我二叔。”

    “阿遥嫁进来我感激,我真心疼他。”

    惠娘在灶后忙活,耿母坐在灶前烧火,婆媳二人不敢再提耿耀的事,捡着些其他闲话说。

    瞧见彦遥走来,惊道:“怎不多睡一会?这天还没大亮。”

    这一夜,彦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跟了出来。

    炊烟袅袅,灶房升起雾气,彦遥望一眼就觉得温暖。

    “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耿娘和惠娘都笑道:“哪里用的上你。”

    惠娘搅着碗中面糊,温柔道:“我问了秋雨,她说你爱吃煎饼,我做的应该不太好吃,你先尝尝看。”

    她打了两个鸡蛋,又放了葱花,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大嫂。”

    “嗯?”惠娘望向他。

    彦遥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嫂。”

    孩子气的话惹的耿母和惠娘发笑不止。

    彦遥搬了个木桩坐在耿母身旁,等到耿母塞了最后一把柴,他才道:“娘,夫君没死,他昨夜回来了。”

    话落,灶房寂静片刻,随后耿母一把抱住他,哭道:“儿啊!咱好好过,不讲那没良心的混账了。”

    彦遥无奈,知道这是把他当成癔症了。

    他拍着耿母后背安抚着,等她渐渐平息,拉着耿母起身出了灶房。

    修长手掌推开房门,浅薄朝阳倾斜而入,地上沉睡的人赫然是耿耀。

    耿母和惠娘惊的失了常态,跌撞的进了门。

    家人安稳,耿耀身上的疲惫尽数袭来,睡的昏天黑地不知时辰。

    脸上一阵疼痛,似是有人在扇他巴掌。

    猛的睁开眼,就见耿母揪着他的衣服,扇他的手快要来到脸上。

    耿耀翻身就起,往后急退了两步:“娘你干嘛?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还是你教我的。”

    耿母高兴的一拍大腿,道:“疼的疼的,手掌打疼了,是活的。 ”

    耿耀捂着脸他娘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他爹,咱儿子活了,老大老三,老二活了。”

    “夫君,二弟回来了。”

    耿母和惠娘边哭边跑出去,挨个推开房门喊着。

    耿耀给自己揉了揉侧脸,他娘那手劲,还真是不容小觑。

    猛然间瞥见一抹偷笑,彦遥站在门槛外,笑的那叫一个好看。

    耿耀无奈叹气,亏他还感动于说书先生的故事,打算为了彦遥的深情把自己掰弯呢!

    耿爹光着脚跑出来,耿武草草的披了外衣,耿文慢了一步,衣服穿了整齐,只一见耿耀就红了眼眶。

    耿耀站在院中任由他们又拍又捏的,等到末了,笑道:“放心放心,包活的。”

    耿父耿母询问他那日发生了何事,耿耀只道:“那路弯弯绕绕的,我跑的急,天又黑,失脚掉在了山下。”

    耿母哭着哭着就笑了,直叹老天保佑,她埋怨耿武道:“你那拉回来的是谁的尸体?你一回来就说老二没了,我和你爹直接哭晕了过去,不曾想你会认错老二。”

    耿武与耿耀对视一眼,认下道:“是我不仔细,还好二弟回来了。”

    失而复得,耿耀赫然成了团宠,一家子忙活着,不消片刻就把饭菜端了上来。

    耿耀意外道:“今天居然有鸡蛋饼?看这颜色放了不少鸡蛋。”

    话落,他碗里多了一张饼,他转头看去,彦遥笑容羞涩,轻声道:“夫君吃。”

    耿耀: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

    哎,尽力习惯吧!

    耿母满面红光,眼尾笑出了花,道:“老二这次娶了好夫郎,以后就是有夫郎疼的人了。”

    又道:“这两天天有些凉了,吃了饭娘给你烧一锅热水,你把自己好好的洗几遍,脏的我都下不去眼了。”

    “万幸你昨日知道打地铺,未曾睡到床上去,若不然脏了我那新买的喜单喜被,我怕是要心疼死。”

    彦遥柔声道:“阿遥不嫌”

    耿耀快速的夹了一张鸡蛋饼给他:“吃你的饭。”

    彦遥要是把话说出来,耿耀觉得自己定是要挨一顿打。

    彦遥面如朝霞,似是羞的不敢看他,声若蝇蚊道:“多谢夫君。”

    他把新嫁郎的姿态拿捏的十分到位,耿耀除了叹气就是沉默。

    两相比较,耿耀实在是冷漠夫君,再深一层,那就是渣男。

    果不其然,吃了饭,惠娘去收拾灶房,耿母笑着道:“老二,跟娘过来。”

    她笑的慈爱,耿耀也没多想,跟着她去了房间,身后是背着手的耿父。

    房门关上,慈母瞬间变了脸,恶狠狠的揪住了耿耀的耳朵:“混账,可是给你脸了,阿遥如此夫郎,你死他都愿意嫁过来,是多深的情义,你三生三世都还不清。”

    “你倒好,一点都不知恩,还给人甩脸色,平时哄你老娘我的时候不是也会笑吗?刚才装什么冷脸。”

    耿母那叫一个气啊,劈头盖脸就是骂,耿耀插话都插不入。

    按照以往脾性,耿母在吃饭时就骂了,现在想着老二娶了夫郎,多少给他留些脸面,这才把人叫到屋里。

    耿父这次没骂,但也是吹胡子瞪眼的,那气恼一点都不比耿母少。

    “爹娘,你们不懂。”耿耀无奈道。

    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耿父脱掉鞋就往他背上打:“你爹不懂?你爹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以往还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

    耿耀推开耿母的手,打开门就往院里跑,边跑边道:“我才回来半日不到,爹娘你们就混合双打,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这动静大,彦遥忙从灶房走出来,好奇道:“怎么了?”

    耿耀看着他就后槽牙发痒:“我爹娘嫌我对你态度不好,把我叫屋子里揍我。”

    彦遥双眸发亮,他用帕子掩住唇角笑意,走进一步,用只有耿耀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你为何要对我不好?”

    耿父耿母从房中走出,面上带笑,慈爱已然挂在脸上,笑骂道:“你别听老二浑说,一惊一乍的没个正话,我和你爹从不打人。”

    彦遥迎上去,跟着说:“阿瑶知道,夫君性子是活泼了些,有时候爱说笑。”

    耿耀:这日子还能过?

    耿母让耿父去买了一篮子鸡蛋,煮熟后染上红,散给了四周街坊,把耿耀没死的事说了几遍。

    又让耿武上值路上绕去彦家,把消息说一说,省的彦老爷挂念。

    耿母嫌弃耿耀满身风尘,嘱咐他一定要泡在桶里,要不然洗不干净,又偷摸的说了一句:阿瑶是少爷身子,你有一点不干净都是罪孽。

    耿耀:

    耿耀把自己洗了两遍,随后打着哈欠回房补觉。

    他睡之前,彦遥正坐在屋外的小椅子上晒太阳,睡醒之后,彦遥依旧坐在院中晒太阳。

    不,此时已经变成了夕阳。

    耿耀:“在想什么呢?”

    彦遥抬头看他:“没什么,就是有些无聊。”

    以往他在清亭院无事可做,就在院中晒太阳,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彦遥眨眨眼:“杀猪郎,你愿意陪我玩吗?”

    耿父耿武耿文还没回来,耿母和惠娘在灶房做饭。

    彦遥初嫁来,哪怕耿家人好相处,可毕竟是个陌生地方,耿耀心头发软,起了怜惜。

    拉了个木椅坐下来:“好,你想玩什么?看看我会不会。”

    彦遥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起身去了灶房。

    耿耀不解其意的等着,一分钟后,耿母拿着菜刀,脸上红的像关红,头顶都快气冒烟了。

    “混账,我打死你个丧良心的。”

    一刹那,耿耀懂了彦遥的玩这个字。

    艹

    他说的玩,是玩他。

    耿母像是真的要玩命,耿耀是拔腿就跑,冲着灶房门口假哭的彦遥喊:“彦遥你丧良心。”

    耿母追着他:“你你,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娘。”

    耿耀一闪身进了房间,死死顶住门:“娘,判死刑还得有个审讯呢,你别听彦遥空口白牙的说胡话冤枉我,我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不说多善良,那也不是坏人吧?”

    耿母推不开门,只能压下气:“好,你开门,我来问问你,若是阿遥冤枉了你,我这个当娘的给你赔礼道歉。”

    耿耀得寸进尺:“赔礼道歉不够,以后都不准动手打我。”

    耿母咬牙:“行。”

    耿耀算是三个孩子里挨打最多的,但是耿母有一点好,就是说不打就不打,说话算话。

    鉴于以往的诚信,耿耀开了门,他自问对彦遥算是问心无愧。

    耿母压低声音道:“阿遥跟我说,你嫌弃他是哥儿,所以不愿意与他睡在一张床上,是与不是?”

    耿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去了。

    彦遥,够狠。

    耿母还等着回答,就见耿耀朝左侧挪了一步,随后转身就跑。

    耿母那叫一个恼:“你说冤枉与你,你怎不反驳?跑,你还跑敢做不敢认,你个丧良心的混账。”

    耿耀跑出家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耿武,耿武眼疾手快的抓住他:“怎么了?”

    耿耀:“娘提着刀呢,估计没几天消不了气。”

    耿武道:“你等我会,我去和惠娘说一声。”

    片刻后,耿武跟耿耀找了个馄饨摊坐下,耿武问道:“这次又因为什么?成了婚,也应当稳当点。”

    耿耀张嘴无语,末了只道:“嗯我知道。”

    有彦遥在,他想稳当都难。

    耿耀的寸头是独一份的存在,不认识亦能寻找,一小厮在路上瞅见耿耀,走过来道:“耿家郎君,我家老爷有请。”

    耿耀正和耿武说着话,闻言抬头看去:“你家老爷是谁?”

    第24章 别怕 可以别熄灯吗?

    小厮道:“我们家老爷是王千总。”

    耿耀和耿武对视一眼, 猜测着对方用意。

    耿耀救了王千总的孙子,王千总打了耿武又关了他。

    这关系,不是很明朗。

    更何况, 对方是官身。

    “不知王千总是叫我们过去做何事?”

    这小厮瞧着不怎么伶俐, 问一句答一句:“我家老爷说请耿家两位郎君吃饭。”

    有小厮引路,耿武耿耀不便交谈, 但想着此事是王千总理亏, 只要不是特别无耻的人, 应当不会再多为难。

    王千总家和耿耀想的略有不同, 倒也是个宽敞住所,就是稍显破烂, 院中缺少精细伺候的花草, 一木一柱都上了年纪。

    家中伺候的奴仆衣服更是有打补丁的。

    当日在山寨中, 那小公子身着锦衣, 和这家的氛围实在是不相配。

    耿耀和耿武到后, 纪县令也被小厮引了过来。

    王千总是个豪爽之人, 招呼众人落座,对耿武道:“我家五代相传仅有一子,孙子没了我天都塌了,那日脾气多有暴躁,莫往心里去。”

    现在耿耀已经回来,对方又有官身, 耿武自然不敢露出不满, 忙道:“大人折煞我也, 那日也是我救弟心急,行为不当,大人今日准我进府坐下用饭, 已是让我感激涕零。”

    王千总哈哈大笑,两人饮了酒,此事不再提,似是就此翻篇。

    王千总让人抱来孙子,接过就抱在怀里,耿耀笑着夸道:“小公子格外聪慧,那日哑婶说话我与夫郎不懂,多亏小公子解说,若不然定是没这么顺利逃出来。”

    王千总乐的哈哈大笑,嘴里说着不至于不至于,面上却很是适用,显然是夸到了他心里去。

    适时夸两句就好,多了则是谄媚,耿耀分寸拿捏的很好,酒过三巡,耿耀似无意的问起了守备军的趣事。

    王千总也随着说几句,只是当耿耀提起守备军把总定是英勇之人后,他猛的变了脸。

    连喝了三杯,道:“莫说莫说,气煞我也。”

    耿耀当下就压住了话,转头说起了别的事。

    一顿饭宾主尽欢,王千总喝的站不稳脚,却还拉着耿耀不准他走:“自,自从来到宁安县,你是第一个能陪我喝个痛快的,以后,以后再来。”

    “你,你杀猪有什么出息,若是不嫌弃,来我,我这里。”

    耿耀忙感谢他赏识之恩,又牛头马嘴的说了些胡话,耿耀和耿武才得以脱身。

    文官多是嫌弃武官粗鄙,纪县令对王千总也不外如是。

    只面子还是要给的,故而今日王千总邀约,纪县令前来赴宴。

    现如今耿耀耿武已走,王千总被仆人扶着站都站不稳,还拍着他的肩头叫兄弟,闹着要送纪县令出门。

    纪县令拗不过只能随他心意。

    王千总豪情万丈,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纪县令被他洪亮嗓门震的脑袋疼。

    “纪老弟,今日多谢来作陪,日后有事找大哥”

    县令是正七品文官,王千总是正六品武官,原是县令矮一头,但当今皇帝重文轻武,致使满朝武官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也就这几年战乱好些,朝廷重视了一二,那也只是针对边关有才能将领。

    宁安县这种富贵之地,守备军是轻之又轻。

    按军制他一个千总,手下应当有一千人,可现在呢?满打满算一百来号人。

    纪县令双手插在袖中,奇怪道:“你今日怎如此重视,耿耀乃一杀猪郎,耿武是一捕头,我看你宴席设的如此郑重。”

    他还以为主要是请他,那俩是作陪的。

    王千总一脸酒气,正色道:“救我单传孙子的命怎么能不郑重。”随后又嘿嘿一笑:“这是其一。”

    “其二是?”

    “嘿嘿,其二嘛,他家不是有三个儿子,还有个读书人叫耿文的。”

    “耿文?县学那个?”纪县令脚步慢了下来,回忆道:“他已十七有余,现如今不过是一秀才,有何可取之处?”

    繁华处,莫说是秀才,举人都是再寻常不过。

    王千总道:“谢老说他有状元之灵气。”

    纪县令停住脚,诧异道:“当真?”

    王千总不满道:“我拿这事框你作甚,武平县什么地方,哪里有像样的夫子,现在在宁安县,若,若是遇名师,许是会有一番成就。”

    他拍着纪县令,打了个酒嗝:“别看我大老粗,我心里清楚着呢!咱,咱不结交,也,也卖个好不交恶不是,我是最最害怕你们文人。”

    “我,我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你们文官手里,记仇不说,还个个小心眼,我都不知道为何,就拐着弯的把我收拾了几顿,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混到如此惨的地步。”

    “这,这耿家,老二被山匪劫走我不救,老大又被我打了一顿关起来,这万一老三要是以后起来了,还不得收拾我。”

    “那你为何只请耿武耿耀,不曾请耿文?”

    吴千总连连摆手:“不喜和读书人打交道。”他打了个酒嗝,道:“也就纪老弟你书读的不好,若不然我也不会和你亲如手足。”

    纪县令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推开肩上的手,大步离去。

    吴千总在后面喊道:“过,过几日,大哥再设宴请你,你记得,记得来。”

    王千总那量确实不俗,耿耀喝的也有些眼冒金星。

    此刻已入夜,更夫敲着锣喊着小心火烛。

    街上商铺皆已关门,周遭除了远处更夫的喊声,再无其他。

    耿武问:“你刚才故意打听守备军的事,是发现了黑衣人的身份?”

    耿耀用力按了两下太阳穴:“有怀疑,我怀疑是守备军的人,应该和黑齿人有关系。”

    那人喊把,耿耀想了又想,也就只有把总这一称呼。

    那日青龙山,耿耀杀第一个黑衣人时虽换了外衣,里衣却是没脱的。

    后来送走彦遥等人,他再次回到山上,翻看黑衣人尸体的时候才发现。

    几个黑衣人,大腿根处都有一个祇字,这个字他那晚在黑齿人嘴里听到过。

    耿耀:明明电视里都是后背手腕或后脖颈的,大腿根…他差点就错过了。

    耿武:“确实是守备军的人。”

    太阳穴上的手顿住,耿耀转头看他。

    彦遥困于后院,耿武在县衙当值,青龙山上的事他知道的更完全些。

    “那日上山后撤下黑衣人脸上黑布,捕头就已认出这几人是守备军,刚巧那日云丰县见大火,也派了人来,这事自然是瞒不住,也就难办了起来。”

    耿耀闻言思索,守备军一身黑衣上青龙山,只有两种可能。

    1:同伙。

    2:灭匪。

    两者取其轻,只能说灭匪。

    如他所料,耿武道:“州府那边来了人,王千总咬死了是派他们去灭匪的,只是如此一来,就是他这个千总失责,青龙山易守难攻不说,土匪上百号人,他倾巢出动都难剿,居然敢只派七人上山剿匪,这和送人命有何区别。”

    当时耿武心悲耿耀离世,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情景,也觉得有些好笑了:“王千总撒泼打滚的说这是自己的谋算,说他智灭青龙山,有功无过。”

    耿耀闻言也笑了:“后来呢?”

    “后来千总位置保住了,就是这七人的恩恤银由他自己出。”耿武乐道:“王千总,出了名的抠门。”

    耿耀更乐了:“怪不得刚才连喝三杯,说气煞我也。”

    这事王千总完全不知,说不定死去的几个人都是土匪同伙,害的他被追责不说,还要砸锅卖铁的出一大笔银子。

    哑巴吃黄连。

    耿武道:“那人的尸体是你故意的?”

    要不然他不可能认错弟弟。

    耿耀把那日山上的事大致说了说。

    “我回到山上时黑衣人和山匪还在打,我换了衣服扮山匪,让其两败俱伤。”

    耿武道:“这些山匪穷凶极恶,连襁褓孩儿都敢下手,死不足惜。”

    耿耀:“怕不好解释,我就想着放火烧了山寨,清点黑衣人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

    “黑衣人来路不明,我的头发太另类了,打斗中他们也反应过来我不是山匪,若是露了消息出去不好处理。”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追上,就想着先糊弄一番,找了个和我体格差不多的尸体处理了下。”

    “这样万一追不上那个黑衣人,就当我已经死了,应该连累不了家里。”

    耿武道:“你这话真应该让娘听听,看看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们怕你连累?”

    耿耀道:“怕你们出事。”

    耿武:“后来呢?你这半个多月去了何处?”

    耿耀摸了摸鼻子:“真的掉山下了,打斗中和那个黑衣人一起掉了下去,我把他杀了。”

    守备军上山八人,县衙清点七人,另外一个也是悄无声息的被耿耀处理了。

    “受伤了吗?”

    “皮糙肉厚,好的差不多了。”

    耿耀说了黑齿人提及的祇,以及他在几个黑衣人守备军身上看到的祇。

    耿武沉默半晌,轻了语气道:“这次能脱身已多有幸运,蚂蚁难杀大象……”

    有些话他似不好说,家中人不怕被连累,但也不能直往危险上冲。

    耿耀道:“我明白,此事到此结束。”又问:“那几个守备军是什么情况?”

    当时耿武以为耿耀死在青龙山,刚巧守备军变为黑衣人在山上,耿武怎能不查。

    “山上尸体七具,失踪一人,和你说的八人对得上。”

    “死去的把总是两年前州府指派过来,那七人也是追随他而来,都是军户,当时来的时候携家带口,现如今人身死,家里的几口人说在此处没了依靠,拿着银子回乡了。”

    他神情古怪了一瞬,过了好一会才说:“按照王千总在纪县令面前的怒骂,是这几人这副装扮去土匪窝,瞧着就不是好鸟。故而失踪那人的抚恤他死活都不肯给。”

    “说又未曾见尸体,怎就需要发抚恤了,说不定是跑到哪里吃喝去了。”

    “就”耿武猛的笑道:“王千总和那人老娘对骂了半日,到了都未出一文钱,估计也是气恼了,此事他挨骂又破财的。”

    耿耀也跟着笑了下,好奇道:“王千总如此大条?手下人有问题,他一点都不知?”

    耿武神情再次古怪,似是不知道如何说:“守备军连伙夫算在内,也就一百出头,平日嗯,玩玩闹闹的,和武平县的守备军相差甚远。”

    “王千总不管事,是真不管事,伙食有油水的时候,就去吃吃饭,偷个鸡腿或偷俩鸡蛋,拿回去给他孙子吃。”

    “不过若是朝廷缺银子,军营连杂面窝窝头都不够吃时,他也想法子买点粮食送去军营,不过会悲痛很多天,据说有一次从板车卸货的时候,他捶胸顿足的哭了”

    耿耀沉默了,有点心疼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王千总了

    七个人的抚恤金,怕是又心疼哭了。

    两兄弟边走边说,倒也不觉得路程远。

    耿武先回家探查情况,确定耿母睡后,耿耀才敢进家门。

    耿文房中燃着灯,耿耀走过去推门,就见他手拿书,笑着道:“娘和我说了,不准让我收留你。”

    又看着耿武:“娘也不让你给二哥钱出去住客栈。”

    耿耀呜呼一声:“你们,别见死不救啊!”

    耿武这才懂耿耀为何会挨打,皱眉道:“你现在怎么如此混账,已经娶了夫郎,就好好过日子。”

    说完转身走了。

    耿文跟着道:“非大丈夫所为。”说完关上门。

    耿耀:……哎。

    又用匕首开了门,耿耀站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

    靠墙的位置搭了一张简易的床。

    床板被抬高,木板之上铺的是软被。

    耿耀觉得他这辈子完了,栽到彦遥手里了,人彦遥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玩他真跟玩狗一样。

    走到床边看了看,彦遥平睡着,胳膊露在外面,手指修长如青葱。

    耿耀没想扰他睡觉,刚转身就听到身后问。

    “杀猪郎,你是要说什么吗?”

    耿耀回身:“还没睡?”

    彦遥:“睡不着。”

    “嗯?”

    “耿哥哥没回来,阿遥心里挂念,睡不着。”

    耿耀忽而笑了:“别闹。”

    彦遥坐起身,因散了头发,俊美的容易添了许多温柔。

    耿耀:“床是娘同意弄的?”

    彦遥:“那是自然。”

    耿耀真心道:“厉害。”又问:“你是怎么跟娘说的?”

    彦遥:“也没说什么,就说我真心待你,总有一日会暖动你的心,让你接纳我,让娘莫要给你施压,若不然你会更加厌恶我。”

    “娘是不是更心疼你了?”也衬得他耿耀更不是个玩意了。

    彦遥点点头,因狡黠一笑,眉眼更添灵动:“嗯,娘一直在骂你,心疼我都心疼哭了,大嫂也骂了你好几句混账。”

    一坐一站似居高临下的俯视,耿耀坐在床沿,彦遥把被子下的双腿往里挪了挪。

    “我挨打挨骂,你就这么高兴?”

    “有趣,好玩。”

    “你知道我有麻烦,为何还愿意嫁给我?就不怕我惹的事太大,你没遮挡过去,到时候还是牵连了家里?”

    “小赌怡情。”

    彦遥又装害羞道:“为了耿哥哥,阿遥丢命又如何?”

    耿耀脑仁疼:“好好说话,别装。”

    彦遥侧眸瞧着他,问出心中好奇:“你身死我都嫁你了,你为何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

    “昨晚我那是做梦,没了夫君我谋划一番,也,也不是错吧?”彦遥这话说的心虚。

    耿耀:“你那是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我娘吗?”

    彦遥:???他沉思片刻:“你这么说,倒也对。”

    耿耀稍微有点懂彦遥的套路了:“所以,你想要我爹娘,想要我大嫂,然后再弄个孩子出来,但是有没有我无所谓?”

    “所以,哥们,你这是走的去父留子的路线?”

    彦遥想了片刻,倾身往前,手指扯住耿耀的衣袖,轻轻晃动,撒娇道:“耿哥哥,可以吗?”

    要不说美貌是杀器,耿耀都迷糊了会,他扯出自己的袖子:“要不我再去死一死?”

    彦遥猛的笑了出来:“好啊!耿哥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在彦遥手中,耿耀已经快被虐成渣渣,他站起来道:“睡了,晚安。”

    耿耀去熄灯,彦遥已经躺下,道:“可以别熄灯吗?”

    耿耀:“好。”他脱了外衣躺下后又想到什么,突然道:“害怕?”

    彦遥手指微缩,没答。

    耿耀又穿了衣服起身,拿了个凳子在床头坐下:“被那日的东西吓到了?”

    “嗯。”

    灯光熄灭后,四周漆黑,脑海中是蛇吐着信子的嘶嘶生,在地上扭着爬动,爬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冰冷的液体触碰着他手背的皮肤。

    彦遥有些浑身难受,他又坐起身,不自觉的搓着自己的手背。

    耿耀忙按住他的手,掌心炙热温暖着彦遥。

    “阿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唤他。

    彦遥懵懂抬头,里面是清醒的痛苦,他知道那日已经远去,知道屋里没蛇,知道是自己心里出了问题,可就是无法摆脱彻骨的恐惧。

    “阿遥,阿遥”耿耀未曾多说,只一句句的唤着他的名字。

    猝的,彦遥趴在膝头,呜咽哭泣,他就是怕。

    彦遥不矮,就是清瘦的厉害,他哭着,身子发颤似小兽,耿耀迟疑了一瞬,随后坐在床沿,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抚着彦遥的发,如安抚一个丢失了安全感的孩子。

    “阿遥别怕,以后再也不会了。”耿耀:“以后有我。”

    他们结为了夫夫,无论是否有爱情,但对于耿耀来说,彦遥已经被他纳入了保护圈。

    虽然这个哥儿不太道德,时不时的坑他一次。

    “害怕,害怕蛇,最讨厌蛇。”彦遥哭的声音破碎,那些恐惧在此时才释放出一些。

    对不起太过无用,耿耀知道那场景已经对他造成心理阴影,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他把抱人的手臂收紧了些,揉着他的脑袋哄着:“别怕,我陪着你。”

    “要不然给你唱个歌助眠?”

    彦遥哭声渐止,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

    耿耀:哎,又香又软又好看,可惜是个带把的。

    把抱着的人放好,让他侧身躺着,盖子给彦遥盖好厚,耿耀才继续坐在床上凳子上。

    “歌。”彦遥。

    “额。”耿耀:“小鸭子,呱呱呱,吃了一个大西瓜,飞了天,下了河,咯吱一声掉毛了。”

    四目相对,良久的沉默。

    耿耀尴尬的摸摸鼻子:“就这我只会这个助眠的。”

    他师父就给他唱过这个。

    彦遥似是懒得理他了,翻身朝里,过了片刻,又转了回来,脸上因自己的反复有些发热。

    耿耀轻笑了下:“我就坐着,闭上眼睡吧!”

    彦遥轻声嗯了下。

    次日是三日回门,彦遥醒来时家中人都忙了起来,不记得昨晚是何时睡着的,也不知耿耀守了他多久。

    耿耀已经把今日的肉剔了出来,现在耿家的肉铺生意好到忙不过来。

    耿父城外杀猪的活都不接了,就这还得和城外的杀猪匠合作,让他们杀了猪送过来。

    彦遥拉开门,斜阳照在他身,耿耀正在磨刀,抬头间,突然就懂了为何别人说彦遥配他,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真亏,这要是在电视剧里,耿耀都要骂两句导演。

    放下刀,在盆里帮他兑了些温水,又把留在锅里的饭菜端在树下桌上。

    彦遥有些发窘:“多谢,是我起晚了。”

    耿耀盯着他直笑:“爹娘又不在家,别装。”

    彦遥想把洗脸水泼他身上,谁装了。

    厚哥儿原是在院里找草玩,听到跑过来问:“二叔二婶,什么是装?”

    耿耀:“我夸你二婶呢!你别乱学。”

    学给耿母听,又要挨骂了。

    “家里没有马车,就去车行租的马车,回门礼都已准备好放了上去,你吃了饭,我们就去你家。”

    彦遥点点头:“好。”

    彦遥用了饭,耿耀顺手把碗洗了,又道:“马车在桥头树上栓着,大嫂和厚哥儿看着,我去把车架过来。”

    “你蒙面的幕篱有吗?这院子没角门,外面人多。”

    他洗碗说话时,彦遥就看着他,等他说完看过来,彦遥才点点头:“好,有的。”

    耿耀见他情绪不高,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如何说了,彦遥住这里确实是受委屈。

    马车停在门口,挡了一侧的院门,彦遥戴着幕篱,一闪身上了马车,留给众人的只有一抹青绿。

    等到耿耀架着马车走了,卖肉的人才开口说话,话里话外皆是这桩婚事。

    耿母随着大家呵呵乐,一句一句夸着彦遥懂事,无一处不好,是他们家高攀了。

    因耿耀驾车,彦遥上了车也就坐在了靠门处。

    “杀猪郎。”

    “嗯?”耿耀:“怎么?”

    彦遥垂眸折着帕子,似是随意道:“昨晚多谢。”

    耿耀抽马屁股的鞭子在空中停了一瞬:“一直这样不敢睡觉?”

    彦遥轻声嗯了下。

    耿耀:“我回来那晚看你睡的香,是燃的蜡烛比较明亮的缘故?”

    那日成婚,房间燃了成对的大红喜烛,把房间照的亮堂。

    昨晚只燃了一根细小的蜡烛,房间昏昏暗暗。

    彦遥:“那日蜡烛亮,睡前又想了高兴事做了个美梦,就睡的比较安稳些。”

    “让我喜当爹的美梦。”耿耀一时间心情复杂:“若是能让你睡觉安稳,那你便继续做吧!”

    按照彦遥所想,他应当装模作样一番,叫几声耿哥哥,再夸他耿哥哥真好,逗他:阿遥现如今只想跟你生孩子了。

    可话到唇边,却难以吐口,彦遥把一块帕子翻来覆去的折,在马车里有些脸热。

    昨夜他在耿耀怀中哭,耿耀那双臂禁锢着他的腰身和后背,勒的他发疼,可心里很是踏实。

    哭到最后反而只剩下委屈,少了恐惧。

    彦家已到,耿耀先让彦遥下了车,他们随着小厮进了院子,就见彦老爷跌跌撞撞奔来。

    瞧见耿耀哭喊道:“贤婿啊”

    此情此景,就算是铁石心肠都会感动几分,耿耀没有铁石心肠,那叫一个相当感动。

    和彦老爷相比,耿父对他活过来的惊喜都不值一看。

    第25章 回门 我们睡在一处,生个孩儿……

    耿耀忙道:“耿伯父, 让你挂心了,实在是晚辈的过错”

    耿耀哄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彦遥在他身侧站着, 瞧了会后垂下了眼。

    他爹估摸着是哭外孙。

    儿婿哪里有外孙香。

    彦老爷谋算的好好的, 待到彦遥生了孩子把外孙接到家中养着,现如今耿耀回来, 那他与彦遥的推敲就站不住脚。

    紫气东来之人又变成了他这个儿婿。

    失落是有, 但彦遥毕竟是他亲儿子, 有了夫君少了孤苦, 彦老爷心里也有几分安慰。

    见耿耀喊他耿伯父,彦老爷抓着他的小臂往前走, 道:“还叫耿伯父?该改口了。”

    耿耀随他心意, 喊道:“爹。”

    彦老爷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

    彦家孩子不少, 除了彦遥, 彦家另有出嫁哥儿和姑娘, 不过皆是庶出。

    这两人都嫁到了府城, 今日也都带着孩子赶了回来。

    其他还有未长成的孩子,此刻在正堂坐了两桌。

    午膳安排的精致,耿耀与另两个连襟陪着彦老爷喝酒,那继母道:“阿遥啊,在耿家过的可好?耿家比不上彦家,但是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 日后你可得多多操持家务。”

    “早上做饭, 傍晚扫院子,白日站在街上卖肉,这些都是你不会的, 可得用心学,要不然耿家掏空家底娶个无用的夫郎,就太亏了。”

    “还有啊,这姑爷杀猪你可得拿盆接着猪血,听说对农家来说这都是稀罕物。”

    彦遥知道她今日会不老实,拿着帕子刚想和他爹哭上一哭,就见耿耀放下酒杯。

    道:“多谢娘操心,不过阿遥嫁我,我只会让他过的比在彦家更舒坦,绝不会给他半分委屈。”

    “毕竟我娘是我亲娘,又心疼阿遥自小没有亲娘疼,现在对阿遥好都来不及,疼我夫让他做粗活是一万个舍不得。”

    “我娘常说,男子皮糙肉厚受点委屈无妨,姑娘和哥儿要娇贵些,人家心尖上疼了这么些年的孩子嫁过来,别说磋磨人家,就是让人家受点委屈都丧良心。

    说完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歉意道:“实在是我的过错,一不小心忘记你不是阿遥的亲娘了。”

    说完不管彦遥继母难看的脸,问彦老爷:“爹,阿遥就岳母一个生身母亲,上次是我不知礼数,到了建善寺也没跪拜,现在已成了婚,我是否可以带着阿遥去祭拜?”

    这事无需询问彦老爷,他问了,彦老爷自然道:“可,可。”

    以往彦遥都是软绵绵的扎针,那继母没想到耿耀如此不留情面,说的话直戳人心窝子,还不如让她气到牙疼的彦遥。

    除了四周亲儿女,众人皆是一脸憋笑。

    那继母一时间失了分寸,又咬牙装出一副慈母样:“我虽说不是阿遥亲娘,但也看不得他受苦,就总想着嘱咐嘱咐,哎,没想到惹人烦了。”

    她假意拭泪:“我们家阿遥是个娇惯的,为娘不放心,最后教一句,阿遥,姑爷常天对着骚猪,身上有味你莫嫌弃,万不可使小性子……”

    话未说完,彦老爷猛的拍了桌子,酒杯倾倒,酒水从桌沿滴答落地。

    “不会说话就装哑巴,蠢笨不自知的妇人。”

    似是没见过彦老爷如此生气,那继母被他吓的身子一颤,一时不敢再多言。

    之后气氛缓和了些,到底比不上刚开始活络。

    饭后不久,庶出的姑娘哥儿便去了姨娘的住处,彦遥回清亭院,耿耀随着另外两个连襟去了彦老爷书房。

    大姐夫当官的,二哥夫做生意的,耿耀本人:杀猪的

    不需要别人说,耿耀自己都有点替彦遥抬不起头来。

    那边翁婿三人诉前程,耿耀默默的坐一旁听着。

    不妨彦老爷突然看向他道:“不知贤婿日后作何打算,是想经商还是想做官?爹虽然不甚中用,帮你走走门路也是可的。”

    当官的大姐夫名叫李温岭,倒也不是个高眼看人低的,道:“是啊!现如今世道,使些银两,想做个小官不难。”

    二哥夫叫肖玉林,道:“做生意也不难,听闻三弟嫁妆颇丰,你拿上一间铺子练练手,有岳父大人在旁边指点着,总归不会亏。”

    “等把做生意的手艺学了过去,再把铺子还给三弟就好。”

    彦老爷听的点头,并无不满之色。

    耿耀:……这就是现代想法和古代想法的碰撞吗?

    他以后要是有闺女,不会低嫁不说,就算低嫁也不敢这么扶持自己女婿。

    怨不得古代书生都想娶个高门小姐,确实是实打实少走二十年弯路。

    岂不知他在彦老爷眼中已非寻常之人,出生有紫气东来,雷劈五里而未伤,青龙山上更是死里逃生,一而再再而三,飞入九天是早晚的事。

    现在杀猪实在是浪费时间。

    就像老师要保送你上清华,你说你梦想是去蓝翔开挖掘机…

    三人如此诚心,耿耀杀猪的话就有点不太说得出口。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虽怼了回去,确实也是让彦遥丢了面子,杀猪郎配不上彦遥。

    他道:“我只识得几个字,当官是万万不敢的。”

    李温岭:“那有何不敢,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有当官的。”

    现如今买官卖官已成寻常事,只要出的起价,别说是七品县令,就是朝堂上的官也能做一做。

    耿耀忙道:“旁人如何我无法评说,我自己是做不到的,怕误了百姓。”

    肖玉林道:“那就做生意如何?万不会让你亏了银钱。”

    耿耀:“大丈夫,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动夫郎银钱的。”

    肖玉林有些急了:“你看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若不然,你去科举去。”

    耿耀突然有些懂了,沉默片刻,直白道:“是我给你们丢人了?”

    这话说的让书房静了下来,其中夹杂着浓重的尴尬,肖玉林手拿折扇,窘迫道:“是有这个原因在,但今后是一家人 ,我们主要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

    和杀猪郎当连襟,确实有些见不得人。

    耿耀:还真是,抱歉。

    当官不行,拿彦遥的铺子练手更不可能,街上其他生意,不需要大本钱的好像都和杀猪卖肉差不多。

    末了,耿耀试探道:“先进守备军行吗?日后有合适的我再换别的。”

    那边的翁婿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可可可,只要不杀猪卖肉就行。”

    彦老爷上心道:“那我走动走动,帮你安置个把总如何?”

    把总,正七品

    耿耀一阵头疼,忙道:“爹,不用破费,我若是有能力立功,自己升上去,没能力立功,便是德不配位,也站不住跟脚。”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毛病,只是还未说完,那边他两个连襟就笑了起来。

    “哈哈,这地方立什么功,把总虽是正七品,但也无什么用处,再加上现在国库空虚,饷银久不发放,这位置卖都卖不掉。”

    彦老爷笑道:“此事贤婿莫管了,在家听信就好。”

    彦遥在院中和秋雨说着话,抬眼就看到耿耀进了院子,虽依旧是器宇轩昂,但细瞧下来,眉眼有些低垂。

    把书递给秋雨,等到耿耀坐下来后才好奇道:“怎么了?我爹骂你了?”

    不应该,耿耀在他爹眼里非一般人。

    彦遥身侧另放了一张躺椅,是给耿耀安排的。

    耿耀躺下,手掌置于脑后,道:“大姐夫二哥夫嫌弃我杀猪丢人。”

    彦遥心头一紧,脸上微冷:“莫管他们。”

    见他误会了,耿耀道:“他们也是好心,我不是因为这个,当官和经商我都不行,我就想着去守备军混混,听说里面不干正事,天天就是玩,反正就挂个名字。”

    耿耀道:“你爹说要帮我买个七品官,守备军把总。”

    彦遥等着他后话,耿耀转头看他。

    “还有呢?”

    “没了。”

    “这不是好事吗?”彦遥不解道:“现如今守备军里里外外加起来,人数也不过是刚过百,王千总一人,后面职位则是队长伍长等,把总现在空缺,你若是得了这位置,便是宁安县守备军第二。”

    他猜测:“是你觉得位置低了,想往上去一去?”

    垂眸思索道:“听说王千总性子虽暴,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这些年无功无过,不过你若是想要千总位置,应当也不难。”

    耿耀张了张嘴,最后又老实的闭上了。

    “为何不与我说?”彦遥不满:“我虽是个哥儿,或许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耿耀:“我怕你骂我傻逼。”

    “耿哥哥,阿遥想听,阿遥自幼知书达理,无论耿哥哥说什么,阿遥都不会觉得耿哥哥傻的。”

    彦遥蹲下身子,轻扯着耿耀衣袖:“耿哥哥,耿哥哥,说与阿遥听,阿遥与你排忧解难。”

    耿耀明知是假,但还是有些扛不住,彦遥要是个妹纸,他骨头都得被他叫酥。

    “也没什么,就是没走过门路,心里有些别扭。”耿耀:“我原本是想着,做什么都凭着本事,一步步的来。”

    彦遥扯着衣袖的手不动了,他静静的盯着耿耀看了好一会。

    在耿耀询问前,红唇轻启,说出两个字:“傻逼。”

    耿耀闷笑出声:“我就说你会骂我傻。”

    彦遥似负心人,得了答案就没了好脾气,他站起身道:“你小歇一会,我去找我爹。”

    因耿耀喝了酒,彦老爷安排了家中车夫。

    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就见彦老爷屏退众人,站在门阶下冲他招手。

    耿耀忙疾步过去:“爹。”

    彦老爷踌躇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耿耀:“爹有话直说就好。”

    彦老爷原是想说彦遥有孕之事,只是话到嘴边,又有迟疑。

    不知道彦遥有孕愿他嫁入耿家,那是他言语有信,知道彦遥有孕同意的婚事,那这守信的名头,则不那么纯粹。

    彦老爷呵呵笑道:“无事,回去吧,都在宁安县,多带着阿遥回来。”

    肚子总归是瞒不住的,耿耀这小子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要了阿遥的身子,有了孩子实属正常,还是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他只装不知道,等着他们来报喜就好。

    耿耀虽心有疑惑,却也忙道好。

    马车内,彦遥:“我爹和你说什么了?”

    耿耀:“没事,就是让我常带你回来。”

    彦遥:“哦。”

    耿耀见彦遥兴致不高,问:“刚和你爹聊的不愉快?”

    彦遥垂眼,不知何时起,他在耿耀面前已收起了伪装,除了偶尔会无聊的捉弄他一番,逗逗他。

    “陪嫁的铺子给了我,但掌柜和账本等物,全都在我爹手上。”

    “他不给你?贪图你银子?”说实话,彦老爷,是让耿耀很迷惑的一个人。

    “倒也不是,宅子和铺子的房契都已给了我,也已经去官府办了手续,就是我爹看轻我是哥儿,说他代为操持,每年所赚银钱都会给我。”

    “那是你不放心你爹?”耿耀乐道:“你爹应该不知道你不相信他吧?”

    就冲彦遥的伪装,彦老爷估计还以为彦遥和他是对坦诚的父子呢!

    彦遥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竟升起一股心虚。

    他道:“那自然是握在自己手中为好。”

    “理解理解。”耿耀:“你应当不会同意。”

    彦遥犹如内里被人看穿的窘迫:“我与我爹周旋了许久,我爹给了我一间成衣铺,说让我知道做生意的艰险。”

    耿耀笑道:“那刚好,你大展身手,让你爹大吃一惊,大呼我儿天才,此乃经商鬼才也。”

    他越说越乐,随后看到彦遥吃人的眼神,笑僵在了脸上。

    “开个玩笑,我相信你,你这脑子,完全可以。”

    彦遥脸颊泛红,纯粹是被气的,他狠狠瞪了耿耀一眼:“哪里有这般容易,这间成衣铺子之前是在我继母手上,现在掌柜的还是她的人,账本要都要不过来。”

    耿耀倾身,在他肩上拍了拍,认真道:“我相信你,你真的可以。”

    彦遥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抹欢喜。

    “你是我见过最狡诈的人。”

    彦遥:回家就和耿母告状去。

    马车停下不动,耿耀推开车门问道:“出了何事?”

    赶车小厮道:“姑爷,前面云来酒楼正在说书,听书人挤不进去,站了半边路。”

    云来酒楼?说书先生?那个面摊上的说书老者。

    没想到今日生意如此的好,酒楼掌柜的忙让人摆了桌椅,在路侧做起了生意。

    又把说书人的桌子往外挪了挪,好让店里店外全都能听到。

    就见那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道:“今日我们再来说一说,英雄好汉杀猪郎,与情痴夫郎的天赐良缘。”

    马车微动,彦遥道:“先别走,我听一听。”

    他推开窗,朝外看去:“杀猪郎,我怎么听着像是说我们的。”

    耿耀拿了块桂花糕吃,说书先生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人都活着呢,那可悲可泣的爱情故事还有什么讲头。

    说书先生声音哄亮:“话说,十九年前,一个彩云飘动的日子里,荷花盛开,鸟儿欢唱,彦老爷带着怀孕的夫人出了家门”

    “当时只道是寻常,今日才知,那日的一云一花一景,皆是暗喻了这一段旷世奇缘。”

    耿耀差点没被桂花糕噎死,不是,你上次不是这样讲的。

    说书先生中间的内容没变,结尾却改了。

    说书先生:“话说情痴夫郎哭出血泪,感天动地,甘愿抱着牌位了此一生的痴爱终是感动苍天,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派仙童下凡间,先是救活了耿耀,又把他移到山下,放他回家与夫郎恩爱。”

    “那夜流光划破夜空,应是洞房花烛夜,情痴夫郎却一身嫁衣暗自垂泪,突见杀猪郎推门而入,他误以为是自己入了阎罗殿。”

    “丢了牌位,扑到杀猪郎怀中,两两相望,两人皆是泪如雨下,一个喊:夫君啊,若是早知死了能见你,我定跳河随你来。一个喊:夫郎啊,爹娘赐我性命,你痴情赋我死而复生,我日后定不负你。”

    耿耀:艹,想报官。

    尴尬到脚趾扣地。

    外面已经哭了一片,耿耀沉默了,真听不出是编的吗?

    彦遥用帕子拭泪,耿耀震惊道:“你听哭了?”

    彦遥泪眼望他,道:“耿哥哥,没想到我们俩竟有如此深情。”

    耿耀:戏精。

    说书先生又一拍惊堂木,收尾道:“比翼双飞关雎鸟,并蒂花开连理枝,杀猪郎牵着害羞的哥儿入床榻”

    耿耀差点没直接跳出去捂他嘴,老先生,再往下说过不了审核了。

    好在说书先生适可而止,最后接了一句:“自此,夫夫恩爱,至此不渝。”

    耿耀刚松了口气,就见彦遥回头问他:“耿哥哥,今日你要牵着我的手入床榻吗?我们睡在一处,生个孩儿。”

    第26章 角门 一时竟不敢抬头望他

    彦遥心心念念要孩子, 耿耀嘴巴张合了几次,最后跳了马车,留下一句:你自己回家吧!

    半盏茶后, 耿耀停在了戏院门口, 看着竖着的水牌沉默了。

    三日后的演出,名字叫:回生传

    到此, 并无不妥之处, 主要是后面加了句注解, 大意是说, 新戏首次出演,演自杀猪郎与情痴夫郎的爱情故事。

    耿耀:这要是在现代, 未经本人同意, 他多少要寄一封律师函。

    耿耀前世在机场偶遇过顶流明星, 那阵势让他咋舌, 可是现在, 耿耀成了这个顶流。

    艺名:杀猪郎。独有外形:寸头(比刚回来时稍微长了那么一点。)

    他走过簪花摊, 脚步就慢了那么零点零一秒,那簪娘就感动道:“耿家郎君,是给你夫郎买首饰吗?”

    还不等耿耀说话,周围就围过来了一群人,帮他挑选着簪子。

    最后吵吵闹闹中,一个桃木簪被塞到他手中:“虽比不上金钗银簪, 但你家情痴夫郎满心满眼都是你, 定不会怪罪。”

    “日后奔了前程, 有了银钱,再卖些昂贵之物,现在万不可打肿脸充胖子。”

    耿耀不是不知好坏之人, 他虽笑的怪异了些,却也是付了钱,把桃花簪装到了怀里。

    就算如此,围着的人也未散去,都望向他,似是想看看他还想给彦遥买什么。

    耿耀:逃了逃了。

    晚饭间,耿耀把打算进守备军的事简单说了下,彦老爷帮忙走动的事没说,事未成,还是少招摇的好。

    耿父耿母问耿武,宁安县守备军是何种情形,得知是招猫逗狗混日子的,当下就同意了下来。

    若是武平县那种随时能丢命的,他们是真的不敢让耿耀过去。

    这两日彦遥进门,耿家伙食那叫一个直线飙升,厚哥儿顿顿吃的满嘴油。

    用了饭,耿母把耿耀拽到一边:“老二,娘这心里有件事,不知道如何章程。”

    耿耀还以为是彦遥又告了状,闻言问道:“什么事?”

    耿母:“就是阿遥,娘是真心喜欢他的,就是咱家条件如此,大小和彦家一个天一个地不说,更是临街,吵吵闹闹的,他一出门街坊邻居的都看着,怕他羞的慌。”

    “娘就是怕他不习惯,碍于面子和孝道,不好说出去住的事,但是这事娘要是问吧!又恐他疑心我赶他。”

    她面露愁容,耿耀应下道:“没事,我晚上问问。”

    他话语太过随意,耿母猛然警醒,想起这个儿子现在混不吝的,更是不放心了,忙道:“算了算了,还是我问,或者让惠娘问问,你说话不中听,万一说错了话,他更是生了误会。”

    “娘是这样想的,咱家现在确实没多余银钱,你们俩要是搬出去住,爹娘有心无力,也给不了什么助力。”

    “若是他想住在这里,我就和你爹琢磨着,在那边开个角门,那路我跟你爹今天有去丈量过,和后面那排人家有着距离,过马车是够够的,就是他要是到街上,就需要绕些路。”

    似是很有成就感,耿母很是高兴。

    耿耀听的一脸懵,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不解道:“开哪里?”

    这院子,西侧靠外是柴房,中间是灶房,两处是连在一起的。

    东侧则是住的耿文和耿耀,耿耀顾着耿文要读书,自己选了靠外的一间。

    正前方,则是三间正房,比两侧的几间房大上不少,中间是堂屋,东房住着耿武和惠娘。

    西房则是耿母和耿父住,厚哥儿是东房睡睡,西房睡睡,爱去哪屋去哪屋。

    西房和灶房中间有个天井,是有一片墙,可那片墙砸开,是紧贴着隔壁的墙,走不了人,也到不了路上。

    耿母嫌弃耿耀蠢笨,又用手指了下:“就那里,靠墙的位置。”

    “你是说,砸你屋里的墙?”耿耀不确定道。

    “对。”她喜色夸道:“你只知道你爹杀猪是一把好手,他年轻的时候,也走乡给人盖过房子的,他瞧过的,外墙不动,房梁和?榫卯等物一概不动,不妨碍,这就如在我们房中砌了堵墙一般,空出的位置连着院子,就能开个角门。”

    “等到门做好,角门到院中的这几步路,那瓦片就掀掉,梁木用防水防油之物包裹起来,虽不甚美观,但也能看到星光日月,也是不错。”

    耿母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越说越满意,当下恨不得去问一问彦遥,若是他不搬,明日就找人开工。

    耿耀一直盯着耿母,盯的耿母心里直打鼓,恼道:“你这孩子,行不行倒是说句话啊!娘也没过过富贵日子,也没接触过娇养的孩子,做的对不对心里没谱,心里慌的厉害。”

    耿耀一把搂住耿母:“哎。”

    耿母疑惑:“哎什么?”

    耿耀:“我现在是有点佩服彦遥了,看人眼光真不错。”

    彦老爷对耿耀不错,耿耀觉得彦老爷人挺好,但是彦遥对彦老爷没信任,耿耀现在觉得彦遥肯定是对的。

    会谋算不说,看人眼光还好,他以前都没发现他娘能考虑这么全面。

    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把耿母气的不行,她也是混了头了来与他说,气道:“人家都是成婚后沉稳,你倒好,还不如以前。”

    说完推开耿耀走了。

    惠娘在院里纳鞋底,彦遥陪在一旁坐了会,夜深了,才各自回了房。

    “你在做什么?”彦遥推开门进来,就见耿耀手中拿着一卷书,微微诧异。

    实在是杀猪郎看书,有些失了身份。

    耿耀把书举了下:“等你,顺便看点书。”

    彦遥:“等我做什么?”

    耿耀:“把你哄睡,我再睡。”

    似滴热油落心尖,彦遥扭头看他:“怎么哄?”

    耿耀:“额,不会,我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

    彦遥冷哼了一声。

    等到洗了脚,彦遥躺下,耿耀坐在床头问:“我在这坐着等你睡着。”

    彦遥侧身躺着,一时竟不敢抬头望他,他就在他旁边,那些蛇已不敢在他脑中爬了。

    只是耿耀身形高大,太有存在感,蛇不敢出来,彦遥也无法对他忽视。

    耿耀问:“你打算搬出去吗?”

    彦遥抬眸看他,似是想探寻些什么。

    耿耀回看他,疑惑他如此目光。

    “娘和你怎么说的?”彦遥问。

    耿耀:???

    “你怎么知道?偷听到了?”

    “刚才不知道。”彦遥:“诈你的。”

    他就是刚才看到耿母把耿耀叫了过去。

    耿耀一时不知是彦遥太聪明,还是他太蠢了。

    见彦遥不自觉的抿了唇,笑道:“怎么?你以为娘想让你搬出去?”

    彦遥坐起身,靠在床头:“我住在此处,确实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

    耿耀无奈,抬手揉了揉他的发:“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重。”

    他把和耿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道:“一家人,没人说你添麻烦,就是家里条件不好,怕委屈了你,你在娘面前装的懂事模样,她信以为真,就怕你面皮薄不好开口提。”

    “哭什么。”耿耀拿起枕头旁的帕子,把彦遥脸上的泪拭去,动作中是不自觉的温柔。

    “你自小有娘,你不懂。”彦遥泪水炙热,落在耿耀手背。

    他想说我懂,可这话终究是未说出来。

    他也曾一人生活过,也曾遇到过不着调却对他很好的师父。

    朦胧视线中,彦遥一眼对上耿耀的双眸,那深邃里,是清晰的心疼,那一瞬,彦遥忘记了哭,心脏似忘记了如何跳动。

    他任由耿耀帮他拭泪,语气粘稠似撒娇:“娘真的这么说?你不骗我?若是按照这样改,娘的房间就会变的狭窄,而且,娶我用了所有银钱,好像,建善寺的三十两还未还呢!这一改房,又要花费不少银钱。”

    虽如此问,其实已全然相信了下来。

    耿耀举手做发誓状:“真的,骗你我是狗。”

    彦遥眼帘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扬起了弧度,犹如偷吃到鱼的小猫。

    耿耀也随着他笑。

    彦遥:“那我想想如何办,我和大嫂同为儿媳夫郎,大嫂忙碌而我清闲,大嫂不讲究,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耿耀:“不搬?”

    彦遥眼眸一转,问他:“我若是搬走了,你随我去吗?”

    耿耀:“额”

    彦遥:“阿遥是耿哥哥的夫郎,耿哥哥在哪里,阿遥就在哪里,阿遥舍不得离开耿哥哥。”

    又开始了,耿耀嘴角抽了抽,故意道:“如果我搬,你搬吗?”

    彦遥不妨他如此问,犹如被噎了下,半晌道:“阿遥爱着耿哥哥,要替耿哥哥照顾父母,阿遥也不想让耿哥哥搬。”

    耿耀呵了一声:“少爷,你就承认吧!你爱的不是我,是我娘。”

    话落,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彦遥两岁丧母,被彦小爷爷接过去养着,可终究是亲情缘浅,彦小爷爷在他七岁那年离去,往后的日子里,便只有彦遥自己。

    凭借着几分聪明劲,也算是护了自己长大,给自己找了清亭院这处清净之地。

    春去秋来,四季轮换,彦遥不知在院中晒了多少天的太阳,他也是从孩童长大,也曾想过热闹温暖。

    彦遥明了,住的一处太多意外,到时许会双方生怨。

    可耿家人已然做的很好,耿母望向彦遥的慈爱目光,让他心里发暖。

    人总是想贪心一些,再贪心一些,先试试呢,若是有了生怨的征兆,他再搬走也不迟。

    耿耀是从耿文房中抽的一本游记,写游记的人早已仙逝,当时大景还是繁华光景。

    他见彦遥躺的安稳,便收了书也回去睡。

    耿耀较少做梦,他睡的深沉,但突有被人盯视之感,似呼吸近在耳畔。

    一时彷佛回到前世,耿耀猝的睁开眼。

    那双眸太过锐利,蹲着的彦遥往后退了半步,道:“杀猪郎,你吓到我了。”

    窗外天还是漆黑,耿耀无奈扶额:“大少爷,你也吓到我了。”

    他坐起身:“又害怕了?”

    彦遥:“不是,我想了个法子,帮我琢磨一下。”

    “什么?”

    彦遥眉眼欢快道:“我想着,既然娘说可以开个后门,那我就在后面那排房中,再买个院子,让秋雨和粗使仆人住过来,到时候洗衣做饭的,他们过来方便,拿回去洗了送来也方便,你觉得如何?”

    “如此一来,到时我若是白日看账本需要安静,就可以过去,几步路的功夫。”

    耿耀原以为他大晚上不睡觉是想什么重要之事,此时无奈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你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彦遥点头:“嗯。”催促道:“你觉得我说的可行?我还想着,明日让小厮去建善寺,把剩下银钱还了,开角门西房会变的狭窄,爹娘已经够受委屈了,所用开支也应我来付。”

    耿耀忽而就想到了上一世,师父把他捡回家,他也是如此小心,害怕哪里做的不对。

    “可以。”耿耀打趣道:“不亏是彦少爷,就是聪明,这办法我想三天都想不出来。”

    彦遥知他玩笑,只是现下心情好,也不想与他计较。

    “开角门的钱你出,建善寺的钱不用你还,到时候我还。”

    彦遥奇怪:“家里生意买卖都是爹娘在看管,又不给你发银子,就算去了军营,什么时候发饷银还不一定呢!再说,本钱加利息,你饷银也不够,你哪里会有银子?”

    耿耀双手枕与脑后,眉头一挑,嘚瑟道:“山人自有妙计。”

    彦遥瞧了他一会,声音低了些:“以前,小爷爷说”

    耿耀:“说什么?”

    彦遥:“小爷爷不是和我说的,是和旁人说的,说成婚就是两好搁一好,你对他好,他对你好,那就是好上加好。”

    “如果你对他好,他对你不好,那就收收心。如果人家对你好,那就是难求的东西,你记得也得对人家好。”

    彦遥低了眉眼,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娘真心疼我,我没娘,就想也真的把她当娘疼着。”

    他蹲着,高挑却清瘦的身子缩成一团,小小的,耿耀只要一伸手就能抱起来。

    耿耀喉咙酸涩的厉害,半晌,露出一抹笑意:“好,建善寺的钱你来还。”

    被耿耀猜中诉苦目的,彦遥欢喜之余,又因被看破心生恼意,帕子丢耿耀脸上,道:“我睡了,明日与娘说。”

    帕子上花香扑鼻,耿耀一时顿了呼吸,他伸手接住往下滑的帕子,问:“还需要我守着你睡觉吗?”

    彦遥:“应当不用了,现下心情好。”

    “那你试试,若是害怕了叫我。”耿耀:“不用不好意思。”

    房间安静下来,耿耀躺下后把帕子放在鼻下,他这个大老粗分不清是什么花,只觉得沁人心脾,很好闻。

    那侧的彦遥睡去,耿耀却有些睡不着了。

    聪明善谋算,一肚子弯弯绕绕。

    今日才发现,也有些傻气,耿家不如他,他就算肆意几分也无妨,更不用如以往一样伪装。

    现下却似捧了一把糖,小心翼翼不敢放松。

    翌日,彦遥与耿母说了所思所想,哪怕相信了耿耀所言,说时还是留意了耿母和惠娘神情。

    见她们只有欢喜没有其他,便彻底放心了下来,当下又搬了个矮凳坐在耿母身旁,看她烧火。

    耿耀在院中洗脸,不由的一笑。

    现在的彦遥跟个离不开娘的孩子一样。

    挺好。

    耿母得了信,次日就着手安排了起来,原是想着家里有人,只请两个人就够了,耿父耿耀算两个壮劳力。

    不想这事被街坊知道,直接扬了出去,当天下午,彦老爷就带了七八个人过来,皆是干活的老手。

    耿母喜的不行,原估摸着半个月的活计,只一日半就成了。

    一扇角门被耿母开来开去,她拉着彦遥的手道:“你看看可还满意,这处没人,你日后出入也方便,街上不行,你长得好,哪怕旁人无恶意,也会扰了你心情。”

    那承重的房梁被包裹的严实,不怕风吹日晒,有个做精细活的工匠,还帮着染了色,瞧着不突兀不说,还独有意境。

    “谢谢娘。”

    “哎呀,不谢不谢,可算了了娘的心事了,日后就好了,稳妥了。” 耿母道:“我知道你孝心,家里现下也确实没什么银钱,你放心,建善寺的钱你还了就还了,娘都记得了,以后有了娘补给你。”

    “还有这事劳烦了你爹,不管是你家小厮还是另外雇的瓦匠,你爹都不让我拿一文钱,饭也没让咱家准备,娘也都记得呢!”

    耿耀收拾院中的碎砖泥土,见那俩人你对我好,我对你好的,话说来说去没终止,无奈道:“你们俩让我牙疼。”

    这话得了耿母一顿骂,外加彦遥偷摸扔过来的一个白眼。

    对于耿耀来说,成婚后没什么变化,守备军那边的信还未传来,他便帮着爹娘卖肉。

    由于名人效应,耿家现在的生意格外的好,耿父已经没空杀猪了,找了几个城外的杀猪郎,帮着收猪杀猪剔骨。

    他则是又雇了几个小子,每日给各府上送肉。

    只是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那账稀里糊涂的不能看,忙活了半月有余,不知道是赚是亏。

    最后还是彦遥拦下了这个活,每日吃饭时耿父耿母说今日支出和收入,彦遥回房后一一记下。

    对于彦遥来说,成婚后的日子犹如天翻地覆。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他很欢喜。

    除了,他肚子里空空如也,他爹却以为已经有外孙的愁事。

    县衙内宅中,纪诏年一回来就扑到县令夫郎腿上哭了起来,县令夫郎惊吓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纪县令刚巧走进来,也连声问出了何事。

    纪诏年哭的抽噎,道:“他们说我嫉妒心强,都不乐意和我玩了,今日赏花,聚在一处说话,见我走进就都停了话。”

    县令夫郎当下就气道:“是哪家的?和你爹说一说。”

    纪县令眉头微皱,没急着下定论,问:“他们为何说你嫉妒心强?”

    纪诏年告状道:“他们每次都夸彦遥,我告诉他们彦遥狐狸精,每次都是装的柔弱,他们偏偏不信,我再说,他们便不理我了。”

    “再者,今日戏楼和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都在说彦遥和那个杀猪郎的故事,我听的烦烦的,就让人让那说书先生换一个,他们就拉着我走,好似我让他们丢了人。”

    县令夫郎:

    纪县令:

    “哎,你为何非要跟彦遥过不去。”县令夫郎又是心疼又是恼:“还是放不下吴公子?不是爹不疼你,你爹都亲自放下面子去了吴家,人家不愿意娶你,那能怎么办?”

    “你若是男子,他是哥儿,我和你爹就是再丢些脸,求动吴家成了这桩婚事也没什么,反正到时是他嫁进咱们家来。”

    “可年儿,你毕竟是哥儿,人家都说低头娶妻,抬头嫁女,这没成婚我们就把头低下了,你婚后日子可得怎么过。”

    纪诏年低头道:“我就是看装模作样的彦遥不顺眼。”

    纪县令道:“不顺眼就忍着,人家又不来你面前晃荡,装聋作哑都做不到就不要出府了,这事原就是你没理,别到时候败坏了家中的名声,还把耿家得罪死了。”

    “多大的人了,就不能懂事两分,我看你连三岁孩子都不如,一点都知道理好坏。”

    他这个儿子被骄养坏了不说,脑子还不好使。

    这话有些重,县令夫郎不乐意道:“一个杀猪的耿家,那耿武在你手下当个铺快,耿耀就在案板上卖肉的,就算得罪死了又如何?这还没什么事,你就说这些顾忌话。”

    他本不是不讲理之人,只纪县令说的狠,他心疼孩子也说着气话。

    纪县令道:“彦老爷帮耿耀走动了一番,已经是守备军把总,按照品级,已经与我平级。”

    县令夫郎:“那有如何,文官和武官怎能一样,而且守备军不过是一群无用之人,有甚前途,你明年任期满,就算不往国都走,最少也是一个府城。”

    纪县令无奈,道:“那人家还有一个老三呢!在县学的耿文。”

    那日王千总话后,他次日就去了县学,又细细观察了下耿文,一表人才不说,学问确实不错,只要不遇高官为难,怎么着都会有一番作为。

    县令夫郎还不信,纪县令只笑道:“你且看着吧!明年他必榜上有名。”

    两人不过是闲说话,不妨纪诏年听的认真,猛然道:“爹,那耿文要是考中了,以后耿耀和耿文,谁厉害?”

    第27章 亲脚 阿遥的脚也是白的

    纪县令哈哈大笑:“那自然是耿文, 他走了仕途,前途一片宽广,耿耀则是若是边疆守备军, 他立了军功, 运气好,许是会升一升, 但那是刀尖上舔血, 有没有命都不好说, 宁安县守备军, 更是没甚前途。”

    纪诏年:“爹,那我要嫁给耿文。”

    这话如晴天霹雳, 纪县令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纪诏年认真道:“我要嫁给耿文。”随后得意道:“我以后要让彦遥求我, 只要耿文比耿耀强, 他以后孩子门路等事, 都得低眉顺眼的和我说话。”

    这事只想一想, 纪诏年就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

    县令夫郎笑道:“瞎说什么, 那耿文现在不过是一秀才身份,家里又是那般光景,怎配我儿,日后娘再给你寻好的,咱往府城寻,往国都寻。”

    他把纪诏年的话当玩笑, 纪诏年闹了又闹, 似是对耿文情根深种, 这辈子非他不嫁,他闹的县令和县令夫郎头疼。

    纪县令按着眉心,深思了下, 半晌道:“倒也不是不行。”

    县令夫郎大惊:“夫君?”

    耿耀第一次去军营,原是自己房中穿衣服,彦遥在一旁坐着看,余光瞥见耿母快要进门,忙疾步跑到耿耀面前。

    他拿着黑色军靴,柔声道:“夫君你坐,阿遥帮你穿鞋,今日你第一日去军营,阿遥昨日忧心的都没睡好。”

    耿耀已经习惯了,熟练的陪着他装,坐下让他穿鞋。

    果不其然,耿母一进来就冷了脸,随后一巴掌拍到耿耀脑袋上:“你是没长手还是什么王公贵族,我一辈子没跪下给你爹穿过鞋,倒了让你无师自通的学了这糟蹋夫郎的坏毛病。”

    耿耀已经放弃喊冤这条路了,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

    被坑过这么多次,耿耀已经琢磨出来出路了,态度良好道:“娘放心,我以后不让他穿鞋了。”

    这就是彦遥想要的结果。

    他表现了,后面再不穿,则是耿耀怕了耿母。

    活没干,得了贤惠好名声不说,还让耿家人更加愧疚与他,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耿耀嘴角抽了下,还真是完美。

    彦遥单膝跪地,抬头柔笑道:“娘,无碍的,给夫君穿鞋洗脚,都是我分内之事。”

    耿耀咬牙说了句算你狠,随后跳起来就跑:“我去军营了。”

    耿母在后面叉腰:“你个小畜生,你还敢让阿遥给你洗那臭脚。”

    耿耀从院中桌上拿了张饼,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随后拔腿就出了院子,临走前背上还挨了耿父一布鞋。

    吃饭的耿武忙跑着追了出去,耿耀在树下停住脚,咽下饼子道:“哥,我知道,我就是去混日子的。”

    耿武道:“嗯,蚂蚁难撼大象,凡事想想家人。”

    耿耀沉默了会,笑着点点头:“嗯,我会的。”

    院中,厚哥儿忙屁颠屁颠的去捡爷爷的拖鞋,见到彦遥出来坐下,小孩愤愤不平道:“二婶,你莫要惯着二叔,二叔现在太不懂事了,厚哥儿都会自己穿鞋了,二叔那么,那么高。”

    他站在凳子上,垫着脚伸手比着耿耀有多高,彦遥忙扶着他,笑道:“好,听厚哥儿的。”

    耿家人各有本分,耿父会教训儿子,但不会当着儿媳儿夫郎的面多说,有什么话也是让耿母转达。

    耿武耿文更是如此,在私下里劝过耿耀好好对夫郎,但当着彦遥的面,却也不曾说什么。

    吃了早饭,男人们各自散去,耿母和惠娘这才开始说彦遥给耿耀洗脚穿鞋之事。

    字字句句都是让彦遥不要惯着耿耀。

    彦遥好奇道:“大嫂,你未给大哥穿过鞋洗过脚吗?”

    他是真好奇,惠娘一瞧就是温柔之妻。

    惠娘被问的红了脸,但又恐彦遥继续惯着耿耀,低声道:“我未曾给他洗过,都是他帮我洗。”

    说完忙收拾了碗筷去灶房,已是羞的厉害。

    彦遥目露诧异,厚哥儿在旁边道:“我爹脚皮厚还臭,说舍不得让我娘洗,我娘脚白白,我还看到我爹给我娘擦了脚上嘴亲呢!”

    “厚哥儿。”灶房里的惠娘一声吼,把厚哥儿吓的够呛,他娘从未这么凶过他。

    惠娘:“去一旁玩去,若不然让你爹晚上回来收拾你。”

    说完,把灶房门一关,已经脸红的不能见人。

    耿母看的哈哈笑,冲着灶房道:“我出去帮你爹。”

    厚哥儿吓的蹲墙角,彦遥坐了好一会,都未曾消解刚才厚哥儿的话。

    “大嫂,我今日去铺子,顺带着送厚哥儿去私塾。”前几日耿武带着厚哥儿去拜了夫子。

    “好的,辛苦二弟郎了。”惠娘隔着门,低声道谢。

    去铺子里的马车里,秋雨奇怪道:“少爷,你怎一直低头看双足?”

    彦遥鞋中脚尖微动,道:“无事。”

    他的脚也是白的。

    守备军的军营是在城内,按大景军规,应当住在军营,但现在的守备军,则是到点下班,还时不时的旷工。

    一则:宁安县守备军大多本地军户,各自有家有妻郎,谁不想回家抱着老婆夫郎睡。

    二则:一年十二月,也就发三四个月的军饷,不给钱谁想上班。

    三则:和武平县等边塞不同,宁安县太平繁华了两百年,打仗也打不到这处,要不然按规制应该上千人的守备军,现在也不至于就百十来号人。

    耿耀虽是走门路得了个把总,却也未曾想过改变什么。

    武平县的守备军军营,耿耀去过许多次,现如今进了宁安县的军营,真有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感觉。

    守备军满打满算一百来人,现在军营里只有三十来号人,但人家的娱乐很是精彩。

    有投壶的,有晒太阳的,更是有赌钱的。

    未披甲不说,身上连刀都未挂。

    再回想武平县的守备军,刀不离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此这般,死了连安葬费下发都得求祖宗保佑。

    王千总唤了众人上前,把耿耀介绍了两句,多亏了那说书先生,耿耀沾了那故事的光,加入的那叫一个顺利。

    团队中,特别是新降的上司,你只要不生那上任的三把火,能和下属打成一片,加入摸鱼队伍,就不会有人反对你。

    耿耀来之前有过心理准备,但看着掷骰子的守备军,实在是有些超出他预估。

    投壶,赌钱耿耀虽说看不上,但总归不是个傻子,跟着玩了半日,他和旁人称兄道弟,旁人也给面子的喊他把总。

    彦遥今日在成衣铺待的久了些,日落西山才从角门入了院,见耿耀在院中磨刀,不由的走过去打量了几眼。

    因院中有其他人在,也就未多问,抱着怀中账本和画册回了房。

    晚饭间,耿母问耿耀今日如何,可有人不服他,可辛苦,耿耀道:“不会,都很好相处,没什么辛苦的,投壶晒太阳的。”

    除了无聊没其他缺点。

    耿母:“那就好,没什么危险就行。”

    用了饭各自回房,耿耀在桌前点灯,彦遥走进,语气轻了些:“杀猪郎,是军营里待的不快?”

    耿耀正走着神,哥儿吐气如兰在耳边,他转头看去,就见彦遥顺手抽了簪子,满头黑发如瀑布般落下。

    彦遥把桃花木簪放在桌上,耿耀觉得有些眼熟:“怎么戴起木簪了?”

    彦遥:“娘来拿你换洗衣物时,在床上看到的,说是你买后不好意思送与我。”

    他上前半步,盯着耿耀双眸问:“耿哥哥,你定不是买了送我的,莫不是在外有了喜欢的姑娘?”

    彦遥肤白,眉眼却如墨色,此刻有意撒娇,如一波月光落在湖泊,动人心魄。

    耿耀往后退了半步:“没有。”

    “那是买给谁的?既是桃花簪,定不是给娘的,也不是给我的。”彦遥逗他道:“难道是给大”

    嫂字还未吐口,耿耀就快一步捂住了他的唇。

    被他气笑道:“其他的就算了,这种话莫要胡说。”

    因动作急步子大,耿耀站在彦遥身后,一手揽着他,一手捂在他的唇上。

    此时两人不再说话,心跳皆快了些,耿耀一时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

    怀里的人身子又香又软。

    彦遥也未挣扎,只身后男子气息把他包裹,让他脸上发烫。

    “以后这种玩笑不要开,知道吗?”耿耀垂首嘱咐着:“其他的随你闹。”

    彦遥说不了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耿耀又停了几秒,方才松开他,那个贴过彦遥唇的手掌,不自觉的背在了身后。

    彦遥坐着梳头,半晌道:“杀猪郎,我还未洗脚。”

    耿耀正坐着削箭头,打算有空去山上玩玩,看看能不能射些野物。

    “好。”随后放下刀和做到一半的箭出了房。

    彦遥侧身看着门口等着,过了片刻,耿耀端了一盆洗脚水放在地上:“洗吧!”

    说完又坐下弄他那箭头。

    彦遥以往未使唤过他,不曾想今日一试,竟如此好用。

    都不用他多说一句。

    彦遥垂眸间,睫毛轻颤,他之前听人说,哥儿嫁了人,就是过不完的苦日子,上看公婆脸色,下看夫君脸色。

    富贵家还好,不用做些粗活杂事,要是贫苦家,则是熬不完的苦日子。

    “杀猪郎。”

    耿耀专注自己手上的活,没抬头道:“水放哪里就行,等下我端出去。”

    “大哥会帮大嫂洗脚。”

    耿耀抬头看过去。

    所以呢??

    彦遥偏头委屈问:“你为何不帮我洗脚。”

    耿耀:

    “咱俩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大哥和大嫂是夫妻。”

    “我们不是也成婚了?”

    这话问的,耿耀都觉得彦遥是在逗他玩,可瞧见他眼中不满,解释道:“我们俩对彼此无情意,不用做这么亲密之事,我给你安稳,日后你若是遇到你喜欢的人,随时可以离开。”

    彦遥咬了唇肉,瞪他道:“你为何说我不喜欢你?若不然我往后不捉弄你了。”

    耿耀边削着箭头,边问:“若是我死了,你会如何?”

    哎,他上次还说那面摊男子的问话有毛病,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问出口。

    不等彦遥回答,他又问:“还会和上次一样,把我的死利用个完全,然后找人生个孩子傍身,日后逍遥快活度日吗?”

    彦遥心头发紧:“你介意?”他询问道:“你是想让我如戏文里,抱着你的牌位过余生?”

    耿耀眉头拧了些,纠结道:“倒也不是介意,也不想让你抱着我牌位度日,我死不死的,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就是这事”

    还真的难解释。

    对方性别和他钟爱不同,又明知对方不喜欢他,耿耀总不好和彦遥就此凑合了。

    这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所不同。

    别人是对彼此多有期待,洞房夜两人红了脸,不管日后如何,当时是生了情意的。

    他和彦遥洞房夜人家做着和旁人生孩子的梦。

    耿耀停了话,彦遥也未追问,但瞧着心情已不再明朗。

    他洗了脚,自己把水端了出去,回来后就在桌前看起了账本。

    看了半晌似是气不过,合上账本,拿起桃花簪扔耿耀怀里,随后走到床榻前,侧身躺下睡觉。

    耿耀第一次见他使小性子,愣了瞬,放下手中匕首,到床头坐下。

    “生气了?”耿耀:“因为我不给你洗脚?”

    “真不合适,彦少爷?阿遥?祖宗?”

    “给你做别的事可好?要不明天给你穿鞋?”

    彦遥面朝里躺着,闭眼不言语,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那明天给你洗脚?”耿耀认输道。

    彦遥不妨他如此说,错愕转过身:“当真?”

    耿耀失笑:“当真。”

    还挺好哄。

    “不是说我们无情,不应当如此亲密。”

    “洗个脚,还行。”耿耀对他道:“你现在既已进了耿家,就是耿家人,哪怕我们做不成夫夫,我也会把你当弟弟护着。”

    细细看来,彦遥的性子有些别扭,对外都是好模样,只有对耿耀才露出几分内里。

    犹如蜗牛用触角探寻着四周,他今日愿意使小性子,也是因耿耀这些日子对他或明或暗的纵容。

    耿耀纵容他的使坏,纵容他的伪装,哪怕耿母巴掌打在头上,他也不曾拆穿彦遥。

    虽然他拆穿也无用。

    彦遥望着他扎起来的袖口,道:“大哥还亲大嫂脚了。”

    说着,他右腿微动,如玉般瓷白的右脚从被子下伸出。

    第28章 有伤 不要,就喜欢和耿哥哥玩……

    耿耀:“额”

    汗流浃背。

    “别闹, 这个真不合适。”

    给弟弟洗个脚就算了,亲脚实在是下不去嘴,虽说这脚确实挺好看。

    眼见他又要闹脾气, 耿耀忙商量道:“若是有一日, 你喜欢上我,或者我喜欢上你, 我再亲你脚, 可否?”

    彦遥忍着气道:“我现在就喜欢你, 你活着我自是不会去想和旁人生孩子, 你死了我也会哭一场。”

    “你若是不愿你死后我为自己谋算亲生孩儿,那便和我睡在一处, 生个亲生孩儿。”

    是说谎哄骗耿耀, 还是说出真心话, 彦遥沉思了一瞬, 选了后者。

    伪装信手拈来, 能不嫌弃他心机谋算, 又肯真心和他说话的人不多,彦遥偏爱睡前两人说话时光。

    出口的话不需要再三思索。

    彦遥不觉自己有错,他在耿耀生前对得起他,总不能他身死后,他还不能替自己谋算。

    他眸中泛起细微委屈,说的认真, 耿耀怔楞了好一会。

    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夫夫之情不是这种, 重点不是死后替不替自己谋算的事。”

    彦遥不甘:“那是什么?你上次也说, 老后在炉火旁打盹,不嫌弃苍老皱纹,我们若是一起老去, 自然是我们一起打盹,我也不会嫌弃你苍老面容。”

    这事,耿耀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而且爱情本无定义,他如何能解答。

    道:“或许,等你以后遇到你命中注定之人,你就明白了。”

    这话无法说服彦遥,却也知道现在纠缠无意,替自己日后算着,问道:“你是说,若是我喜欢了你,你无论是否喜欢我,都会亲我脚,与我当一对夫夫?”

    耿耀沉默片刻,点点头:“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如果你不介意我心里对你无夫夫情爱的话。”

    在这地位不平等的古代,他娶了他,应当对他负责。

    情爱由心,不由他控制,可忠诚,和其他夫君能做到的事,他可以尽力做到。

    彦遥又问:“如现在这般对我好?会端洗脚水,会陪着我玩,会由着我使小性子?不嫌弃我性子顽劣?”

    耿耀捏了捏眉心,其他都好,就是陪着彦遥玩,基本都是自己挨一顿打。

    但,耿耀回道:“嗯,会。”

    彦遥似是满意了,嘴角微扬:“那就可,日后我会对你再好些。”

    又问:“你今日在军营遇了何事,怎回来不甚愉快。”

    耿耀道:“没事,就是无聊,还不如在案前卖猪肉有趣。”

    灯未熄,床上的彦遥已经睡着,耿耀轻着动作起身,躺在床上失眠了。

    环顾四周,这间房熟悉又陌生,原本他一人住,就一些简单实用家具,摆放随性没亮点。

    现如今多了个人,不大的房间快要被塞满,许是彦遥太聪明,丝毫不觉得凌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书桌上摆了些账本,还有彦遥近来画的成衣图,似是铺子那边不太顺利,耿耀听他说过两句,说继母为难,彦老爷袖手旁观,掌柜和小厮的月银不过他手,不愿受他支配。

    耿耀前些日子替彦遥弄了个帘子做遮挡,夜半三更,彦遥又坐他床头盯着他,耿耀醒来后无奈,问他怎么了。

    彦遥说帘子遮挡视线,随风而动时,烛影在上面忽闪,他又想起那些蛇,疑心疑鬼的担心帘子后面有东西。

    耿耀当时起来收了帘子,又坐着等他睡着。

    现在两张床无遮挡,耿耀视线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彦遥沉睡的眉眼。

    守备军什么样,耿耀自以为已经了解的很透彻,翌日,他在家中帮耿父把骨头砍好,才慢悠悠的出了门。

    为了合群,他也穿了寻常衣服,盔甲则是包了起来,打算拿到军营里放着。

    他是把总,军营里自是单独住所,盔甲放在里面,如果有个突发状况,长官巡视之类的,也来得及提前换上。

    虽然他昨天打听的,宁安县没怎么出现过突发状况。

    他一手提着盔甲,一手握着刀进了军营,突然发现他错了。

    军营里今日好像有热闹,他不应该晚到,今日王千总又来了不说,守备军似是也到齐了。

    现如今一百多号人齐齐看过来,上班第二天的耿耀:

    王千总侧身道:“哈哈,耿耀快过来,就等你了。”

    耿耀忙疾步过去,道:“王千总恕罪,是属下来迟了。”

    王千总道:“无事,他们也就是图今日军营早膳,才一个个来的这么早。”

    宁安县军营伙食说不上好与不好,三日一肉,一日一鸡蛋,白面馒头和米饭也有,只是不定时又限量,若是不够吃,就是糙米饭或者是杂粮馒头,这些管够。

    早饭,昨日耿耀打听过,米汤和杂粮馒头。

    耿耀心中思索着,顺道把疑虑挂在脸上。

    王千总哈哈大笑,指着他身侧一人道:“他名叫戴正平,昨日没来,之前是个伍长,近些日子走运娶了个有钱的夫郎,岳家帮着走动,得了个把总位置。”

    耿耀:这经历好熟悉。

    王千总乐呵道:“戴正平是个大方的,说让兄弟们一起沾沾光,一早就送了米面粮油,各种猪肉鸡鸭过来,说是给大家加加餐,今日早餐便是鸡蛋饼与肉包子,还有那粘稠的米粥……。”

    说着还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一脸回味。

    他笑眯眯的看向耿耀,其他百十号人,一同看向耿耀。

    同样娶了个富贵夫郎的耿耀:

    戴正平:“耿把总所娶的夫郎是彦家的,乃是县城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我家夫郎比不了,我听闻耿把总昨日已和兄弟们熟络,定会比我更顾着兄弟们。”

    耿耀随着笑,不经意的打量着戴正平,五官普通,身材还算挺拔,双眸细长而有神,应当是个练家子。

    只是不知道武艺到何种程度。

    这里虽说大多都是懒散之辈,却也终归是军营,就算会些花架子,举手投足间也会与普通农家不同。

    若无青龙山守备军之事,耿耀此时也就拒了,哪怕落得个惧内的名声也无妨。

    现如今不知对方深浅,耿耀一时不敢妄动。

    他道:“我对兄弟们的真心自然真诚,只是夫郎的银钱是他陪嫁之物,男儿只有给夫郎挣诰命的份,哪里有花他防身之钱的说法。”

    “兄弟们都知道我家是做猪肉买卖的,若是大家不嫌弃,我今日回家和老娘求一求,明日拉半扇猪肉过来,给大家添道菜,不知可否?”

    有总比没有好,王千总乐的呵呵笑,说可可。

    其他人也跟着称谢。

    只这话贬了戴正平,他玩笑道:“已经结为夫夫,只是买些米面,不过是他银钱中沧海一粟,哪里就有动了他防身钱之说,外人都说你们良缘天定,不曾想如此生分。”

    “更何况,嫁妆是他的体己银子,防身自然要靠我们这些男儿夫君的,没有我们,他们有再多银子也无用。”

    耿耀在心里呸了下,笑道:“个人有个人的想法,戴把总愿意和夫郎的银钱不分内外,我和戴把总不同,我的银钱可以给他,他的银钱是万万舍不得动的。”

    “咱们身在军营,得把脑袋提在裤腰上,每日都在刀尖上舔血,这生死难料的,万一我有个好歹,他手里有银钱才能活的肆意些。”

    在琢磨着能不能背着人,拿块肉回家给孙子的王千总:咳咳

    百十来号守备军:脸红。

    戴正平:真不要脸。

    五人为伍,领头者为伍长,管五人。

    十伍一队,领头者为队长,管五十人。

    十队一司,领头者为把总,管五百人。

    两司为一部,领头者为千总,管千人。

    守备军虽人少,但现在内阁高坐者,皆拿买官卖官为生意,只要出了银钱,位置自然是有的。

    按规制,王千总手下应该有两个把总,现如今算是齐了。

    只是把总手下的人,却是齐不了。

    王千总道:“把总应管十队,五百人,但如今咱们宁安县的守备军情况你们也知道,只有这百十来号人,你们就各管五十人。”

    队长和伍长是由千总指定,职位不同,饷银俸禄自然不同,王千总为了吃军饷,对上报了十个队长,伍长更是多,实则,对下属而言,只有伍长,没队长。

    现在百十来号人,兵部的档案则是两百多号人,太多就不行了,少一点人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胃口太大兵部就直接来踹人了。

    兵部也知,现在国库紧张,饷银无法按月发,不眯着眼放水军户也是真的没法活。

    更何况这里离国都近,王千总被整了这么些年,也多少灵巧了些,知道有些钱自己只能拿一半,其他的往上送,倒也美哉。

    不过王千总此人,虽爱财爱吃,但瞧着军营没了吃食,或者长久不见荤腥,也会心疼的拿些钱出来,故而这些年依旧是不甚富裕。

    勉强支撑着孙子穿金戴银,绫罗锦缎,其他仆人什么的,那无所谓,全穿打补丁的粗布吧!

    王千总刚想把人分一下,就见戴正平道:“我和耿把总比试下拳脚,让兄弟们自己选跟谁如何?”

    无聊的日子有热闹可看,四周瞬间欢呼喧闹了起来,王千总不等耿耀说话就同意了下来。

    耿耀已不好拒绝。

    彦遥起来时,秋雨正坐在院中等着,听到动静她忙推门而入,伺候彦遥净面束发。

    只是还不等彦遥出门去铺子,就见角门被人推开,一人扶着耿耀走进院中。

    耿耀似是伤的极重,脑袋低垂,双腿如有千斤重。

    彦遥吓的呼吸一窒,唇色白了大半,忙疾步迎过去:“这是怎么了?”

    扶着耿耀的人是个年轻小子,还未娶亲,一时瞧见彦遥竟有些晃了眼,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这才解释道:“耿把总和戴把总过招,一时不敌受了伤,被卸了胳膊,军医已经看过,把胳膊接了起来,说是无事,修养几天就好了。”

    扶耿耀回来的名叫高田勇。

    他刚才瞧见彦遥站在房中门槛处,想着应该是耿耀所住之处,正打算扶他进去,就见彦遥脚步一停,转了方向,道:“在这处。”

    他走向右侧房间,高田勇不疑有他,跟着进去。

    等到把耿耀放到床上,高田勇心中才疑惑了下,没想到耿把总如此爱学,房中书桌上放了纸笔书籍。

    彦遥在床沿处唤了声夫君,见耿耀睁开了眼,他才放心了些。

    “夫君,你好好歇息,我让人去请大夫来。”他俯身,帮耿耀掖了被角。

    四目相对,耿耀望见他眼中沉静,不由的笑了下:“好。”

    彦遥对高田勇笑道:“多谢郎君送我夫君回来,还请院中说话。”

    连带着秋雨,三人出了门,把房门合上后走到院中树下,彦遥行了一礼,双眸垂泪道:“刚才有夫君在不忍他挂念,故不敢多问。”

    “还请告知,我夫君今日正常出门,怎就如此模样回来了?”

    高田勇未曾见过柔弱夫郎如此模样,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军营中的事解释了一番。

    道:“耿把总比戴把总高了一头,但是他毕竟不精武艺,左右都防不住,戴把总又打的兴起,哪怕被王千总喊停了,耿把总还是受了伤。”

    他挠挠头道:“原本王千总是想一个把总五十人,就是戴把总说,等下带着选他的兄弟们去天香楼吃饭,日后别的不敢说,让大家每天有肉是肯定的,于是大家就都闹着想选戴把总。”

    “王千总问耿把总,耿把总说他请不起,让大家随意。”

    彦遥压下心中思索:“之后呢?可是一百多人全选了戴把总,我家夫郎无人跟随?”

    高田勇,道:“这倒也不是,耿把总虽说武艺没有戴把总好,但他对耿夫郎你一片真心,不请客也是因为敬重你,不乱花你银钱,也很是让人敬佩。”

    “耿把总自己一人总归是没面子,我就与另外九位弟兄,站到了耿把总这处。”

    彦遥眼中露出暖意,又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

    高田勇:“哎哎你别,不用不用。”

    彦遥看向一旁的秋雨,秋雨知他意思,忙回房拿了银两过来。

    彦遥把三十两递与高田勇,道:“我家夫君现如今有伤,不好亲自宴请,还望弟兄们莫要怪罪,这三十两你拿着与另外九个弟兄去天香楼吃喝。”

    天香楼是宁安县最好的酒楼,价格非同一般,若是寻常吃饭,一人约莫着是二两银子,彦遥不好算着花销拿,故而拿了三十两。

    就算是遇到了戴把总那些人,这三十两用下来,点的饭菜也不会丢了脸面。

    高田勇现在年少,故而还有些呆气,哪里是彦遥对手,三言两句间,就已经感动不已,恨不得当下发誓,以后誓死追随耿把总。

    等把人送走,彦遥唇角笑意收起,让秋雨去请大夫,这才转身进了房间。

    戴正平出现的太明显,耿耀有心避让,拳脚是一点都未使,挥拳踢腿全用蛮劲,是真的挨了许多打。

    不过还凑合,就是疼,没伤筋动骨。

    他此刻坐起身,揉了揉被卸过又接上的胳膊。

    彦遥面色有些冷,他坐在床沿,就那般瞧着耿耀。

    “看什么?”

    耿耀嘴角有些青紫,彦遥伸手去碰,被耿耀侧身躲过。

    他受了伤,彦遥原就心情不好,此时更是来了气,一手按着耿耀肩头,一手去碰他唇角。

    微凉指尖在他唇侧摩挲着,耿耀一时不敢妄动,那指尖轻轻移动着,他呼吸都慢了许多。

    耿耀五官俊朗,眉眼如墨色,皮肤却不如哥儿细腻。

    彦遥细嫩掌心覆在他的下巴上,如绸缎包裹了细沙,有些让人脸红心跳。

    彦遥不甘心就此收手,强撑着别扭,问:“你和那个戴把总有过节?”

    他双眸似躲非躲,耿耀怕他恼,压下笑意。

    头微微动作,离开了彦遥手掌,等到彦遥衣袖垂下,他才道:“事情起因还得由那日桃林中,你扔了我伞的事说起。”

    彦遥道:“耿哥哥记仇?”

    说正事时,就是杀猪郎,叫耿哥哥,就是玩闹时,耿耀好笑道:“还听不听?”

    彦遥:“你说。”

    耿耀:“你扔了我的伞,我就在亭中等雨停,一觉睡到了天黑,后来撞见了两个黑齿人调换八百里加急文书。”

    彦遥猛的瞪大眼。

    此事不可对人言,故而耿耀声音压的低,他又把青龙山和守备军一事说出,道:“不确定戴正平是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但是他出现太过巧,想来是有些关系。”

    “青龙山的事你已帮我善后,只是那晚几个守备军和山匪皆丧了命,此事多有疑点,他今日故意找事,打斗中下手重却不是死手,想来应当只是试探。”

    彦遥心跳如惊雷,他脸上神色变来变去,耿耀去寻他双眸,轻声道:“别怕,我日后注意些。”

    他有家人在,冒不得险,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让人卸了胳膊。

    彦遥嗯了一声,见耿耀目光关切,恐慌与后怕散去了些,嘴巴张合了几次,才道:“原以为青龙山是我被你牵连,现如今才知,此事因我任性而起。”

    一来一往,竟难以说清。

    耿耀有意哄他,故意道:“那是否发发善心,让我娘少打我两顿。”

    话落,彦遥不由的露了笑:“不要,就喜欢和耿哥哥玩。”

    秋雨急匆匆请来大夫,大夫活动了下耿耀的胳膊,言军医接的很好,并无不妥之处。

    出诊即得银钱,大夫这钱拿的有愧,他道:“我给郎君请个脉。”

    耿耀迟疑了一瞬,伸出了手。

    这郎君身子健壮,大夫也就是想着尽尽心,省的这主家出钱出的愤恨。

    谁料,大夫扶着胡须,片刻后拧眉道:“郎君可是有伤还未全好?”

    第29章 硬硬 你们哥儿不也长那玩意

    彦遥立在一侧, 心口一跳,想到那日土匪窝中的情形,他靠在耿耀胸口, 已是满脸血, 想来他定是伤的不轻。

    耿耀回来时离被劫那日过了半月,他问耿耀, 耿耀只说好了, 小伤。

    现在离被劫那日, 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大夫诊脉都能看出,想来定是未好。

    一时心中更是恼, 这杀猪郎, 真是个没脑子的。

    耿耀在武平县这么些年, 无所事事的乱晃悠, 许多行当他都感兴趣的学了点皮毛。

    受伤后落山, 他自己寻了草药, 自己包扎,现在刀伤倒也不是没好,就是偶尔有时候会隐隐作疼。

    耿耀道:“去年在武平县时,有黑齿人骑马横穿街道,我护人时,被那黑齿人用刀伤在了后背, 当时已经请了大夫, 伤口都已经结疤, 只是偶有阵阵疼意。”

    武平县遭屠城,乃是大景百姓心中之痛,大夫胸腔沉闷, 叹息后,道:“劳烦耿郎君脱下衣服,我看看伤口,怕是当时大夫只顾得给你治伤口,却忘了调你内里。”

    耿耀:“多谢。”

    他看向彦遥,示意他出去。

    谁料彦遥让秋雨出了去,自己却站着不动,道:“夫君臂膀今日遭了罪,我替夫君脱外衣。”

    回想那晚耿耀伤口,是在左侧。

    彦遥让耿耀坐在高凳上,自己站在他左侧,却伸手从他右侧缓慢褪衣服。

    一层层,缓慢退着,直至露出他后背上,一道多年前的刀伤。

    而此时,耿耀左边的臂膀,衣服被一只手按在肩头,另一道伤口,未露半分。

    耿耀似被彦遥抱在怀中,侧脸若有若无的贴着他的腹部。

    他腰身纤瘦,耿耀一只胳膊就能揽的过来,他对外极为柔弱,最会哭的让人心疼,从而觉得他可怜疼爱他几分。

    可他又是极为聪慧,聪慧到是一个□□的后背,可以让人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

    大夫在,他们俩未曾言语,也不曾隐晦对视,彦遥拽着他让他坐在凳子上,动手给他解衣服,耿耀心中若有所猜,虽觉得不可能,却也并未推拒。

    当彦遥真的明他所顾虑,替他掩盖住新伤时,耿耀竟觉得心中异常安稳。

    安稳,他两世追求的东西。

    不是只会哭喊的受害人,不是把他当救星的同组同伴,更不是崇拜仰望他的新人。

    大夫看了耿耀伤口,伤口是已长好,但这种当时没调理好,事后成暗伤的事不少见,故而也未生疑。

    当下开了药方。

    彦遥替耿耀拉上衣服,唤道:“秋雨,你随着大夫去抓药。”

    待人走后,彦遥关上门,又插上门闩。

    耿耀合拢衣服的手一顿。

    “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彦遥嫌他不干脆,双手扒开他胸口衣襟,因动作急,耿耀胸膛袒露了大半。

    虽他身上伤口明显,但更明显之处则是

    一时间,彦遥指尖有些颤,脸上不由的染了红晕,半晌道:“你这里是什么?”

    说着还用指尖戳了戳,戳的耿耀腹部一紧。

    耿耀:“额,肌肉。”

    这话让人怎么答。

    “男人都有?”

    “额,不是。”

    “那为何你有?”

    “我比较厉害。”

    “不好看,硬硬的。”似是这三个字无法表达自己的审美,彦遥又补了个字:“丑。”

    他还有句话未说,丑的让人心慌,望一眼,就如有人断了他故意,难以喘息。

    耿耀垂首看了眼,以前他不懂男人中还有gay这种生物,洗澡游泳皆是光明正大,也和朋友同组同伴什么的,光着膀子泡温泉。

    直到有一次,一个朋友喝醉了,到他面前说好爱他的性感肌肉,想把脸埋他怀里大口呼吸,想让他干他三天三夜……

    那一刻的耿耀,三观重塑,差点灰飞烟灭……

    虽然耿耀觉得这无法接受,但彦遥嫌弃说丑,他又替他的肌肉委屈。

    好笑道:“你不喜欢,若是日后我死的早,你另找夫郎找个面皮白净的,保管一块腹肌都没。”

    彦遥盯着耿耀的脸看了看,道:“原来如此。”

    那黑衣人一刀砍在耿耀身上,刀伤从肩头到身前,竟有小臂长,已经结痂,疤痕却不甚稳固,还需养着。

    万幸耿耀今日躲了,若不是那姓戴的一拳砸到伤口上,怕是会出血,那时候血要是透过衣服,就有些不好说了。

    彦遥俯身去看,随意道:“那等日后,我们若是生了儿子,我就从小给他涂面脂,把他养的面皮白净,定不会让他长出这些又丑又咯人的东西。”

    耿耀:这人,聪明时让他震惊,懵懂无知时,让他震惊更甚。

    不,他儿子必须要有八块腹肌。

    “这刀伤还能看的出来?”彦遥对比了他前后两处伤,除了一新一旧,一长一短,其他的好像也无甚不同。

    耿耀见他松了手,快速的合上衣服 ,道:“现在还不知道戴正平是个什么路子,小心为好。”

    若是有经验之人,是会从伤口深浅窥探出一二,出刀人速度快慢,收锋力道等。

    山匪和黑衣人伤人不同,若是别人看出他是被黑衣人的刀所伤,又是平生波澜。

    彦遥对这些事不懂,未曾再问。

    耿耀回来,大夫来往,皆是从的角门,在街上卖肉的耿父耿母收了生意才知此事。

    耿母当下就想让耿耀辞了差事,耿耀好说歹说才按下她的念头。

    见秋雨煎了药,又恨不得上手捶耿耀:“你身上伤口疼,你不知道跟娘说,这都多久了,若不是这次阿遥请了大夫,成年累月的就成了毛病,想治都不好治。”

    耿耀挨骂,彦遥就拿着帕子站在一处,做出一个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心疼表情。

    等耿母转身,耿耀身子偏向他,笃定道:“是不是偷笑呢?”

    彦遥眨眨眼:“耿哥哥,你好聪明,阿遥见娘骂你,心中高兴。”

    耿耀:他就多余问。

    现如今肉摊少了耿耀,耿母忙的团团转,晚饭是惠娘和一粗使婆子做的,等到日落黄昏,一家人已经坐在了一处。

    见到耿耀脸上青紫都问了一遍,耿耀简单的含糊了过去,又和耿母道:“娘,明天赊你半扇猪,到我发饷银了还你。”

    耿母道:“家里的猪肉不够你吃的?”

    耿耀:“不是,我这不是新官上任,送半扇猪肉给他们吃,拉拢拉拢人心。”

    耿母还未说话,耿父就皱了眉头,放下筷子就要训儿子。

    古来只听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谁见当个把总先拉半扇猪肉过去的。

    “爹,娘。”彦遥见耿父皱眉忙开口,语带笑意道:“夫君和你们说笑呢!我们有钱,是让你们留半扇猪出来,不用赊。”

    彦遥一说话,耿父身为一家之主,自觉是个男人不好和儿夫郎理论,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耿母笑道:“这不是猪不猪的事,是老二处事不对,他刚当把总两日,就送了半扇猪过去,那日后旁人还不得常让他花销?一次两次无妨,多了我们家吃不消,若是到时再拒,定是会落得埋怨。”

    彦遥闻言点头,随后嘴唇微颤,瞬间泪如雨下。

    正在吃饭的耿耀:他都快成彦遥影迷了。

    “哎吆吆我的乖,好好的哭什么,不就半扇猪的事,送了也就送了,咱不哭了啊!”

    耿母和彦遥中间隔着桌子,此刻忙丢了筷子,拿着粗布帕子想给彦遥擦泪。

    “哎你看这,娘帕子粗,别拉伤了你的脸。”瞪着老二:“你是个蠢的,还不给你夫郎擦眼泪。”

    耿耀现在已经被这对婆夫郎训乖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和组织对着干。

    他刚想抽出彦遥手中帕子,就见彦遥自己擦了泪,道:“爹,娘,我就是心疼夫君在军营受了委屈,不想让娘骂他。”

    “好好好,不骂。”耿母不解道:“受了啥委屈?”

    军营的事,彦遥和高田勇打听的清楚,连细枝末节都未放过,现如今他一一说出,连耿耀怎么挨的打,挨了多少打,都一一说了出来。

    随着他的话,耿家人皆放下了筷子,面色一个似一个难看。

    厚哥儿左看看右看看,也跟着抿着唇绷着脸,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耿耀:也没这么惨。

    彦遥:“那戴把总有意为难夫君,夫君已是百般退让,可他步步紧逼不说,更是打的夫君鼻青脸肿,胳膊脱臼。”

    “那军营众人九成选了跟随戴把总,只有十人心中良善,敬佩夫君为人,阿遥想着,虽多破财,第一次也不能失了面子,就拿了三十两出来,递给送夫君回来的郎君,让选了夫君十人也去天香楼吃一顿。”

    耿家都不是逞口舌之快之人,心中皆是恼怒,却也只说了句欺人太甚。

    耿父已气的没心情用饭,一拍桌子道:“送,明日爹送一整头猪过去。”

    耿耀刚想拒绝,耿母就道:“凭甚送一整头猪,老二答应是半扇猪,那就送半扇猪,另外半扇我们到时候再送,只给跟着老二的这十人吃。”

    “我们才不做那为了面子丢了里子的傻子。”

    无论多大,父母都不把你当大人。

    耿父耿母都不问耿耀意见,两人就商量后定了起来。

    耿耀膝盖碰了碰彦遥,道:“吃饭。”

    晚饭后回了房,耿耀背对着门,捏着鼻子吃药,彦遥就坐在桌前,撑着下巴瞧着,似是见他面如苦色异常有趣。

    余光看到一抹身影,忙起身心疼道:“夫君,慢些喝,可是苦了?”

    说着就用帕子去擦耿耀唇角药汁,仰着头泪眼汪汪:“阿遥好心疼夫君,恨不得是我自己喝了这药。”

    耿耀不用回头都知道,他身后肯定有人,若是猜的不错,肯定是他娘。

    碗底还有两口黑色药底,耿耀眉头微挑,故意道:“来,这两口你喝。”

    彦遥面色不变,接过后仰头喝下,那动作快的

    “夫君,阿遥愿意与你同苦。”

    察觉到身后巴掌,耿耀站着没动,望见彦遥眼中狡黠,低声道:“傻不傻。”

    “你现在混账的越来越厉害,那药是能胡喝的?你知道苦,你还给阿遥喝。”耿母现在是一见耿耀就来气。

    耿耀肩上是老老实实挨了一巴掌。

    耿母不想理他,道:“你出去,我和阿遥说些事。”

    等到耿耀走了出去,耿母才怒其不争道:“你这孩子,怎这样软性子,老二现在混账的厉害,别他说什么你做什么。”

    彦遥低眸害羞道:“阿遥愿意,夫君给的,虽苦却也甘甜。”

    耿母那个心啊,难受。

    彦遥要是她儿子,耿耀是她姑爷,她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合离,自己家哥儿自己就算养一辈子,也不受这委屈。

    无可奈何,往后日子里只能再多疼爱彦遥几分。

    彦遥:“不知娘来是有什么事?”

    耿母一拍脑袋,笑道:“你看我,是这样,娘突然还有些不好意思说。”

    彦遥睫毛微湿,道:“阿遥继母有自己亲儿,不喜我,阿遥自小不知道承欢膝下是何种模样。”

    “进耿家门前,阿遥也曾怕自己不讨喜,惹的婆母厌烦,进门后,才知有娘是如此的好。”

    “娘你疼我宠我,阿遥虽是儿夫郎,却在心里早已当娘是亲母,还望娘待阿遥应如是,有话不要藏着,阿遥能孝敬娘的,自当尽心。”

    他面上虽有装模作样,一番话却也是心底话。

    耿母被他说的眼泪汪汪,心疼道:“你这孩子,从你进门第一日,娘就是你亲娘了。”

    又道:“不是你想的那般,就是老二”

    彦遥疑惑:“夫君怎么了?”

    耿母道:“这事说起来羞人,老二十岁那年,非说穿着里裤难受,那玩意不牢稳,一跑起来乱晃动,琢磨着,让我给他做内裤。”

    彦遥听的半懂非懂:“什么不牢稳乱晃动?”

    耿母这张老脸也算是豁了出去:“就是,你们哥儿不也长那玩意。”

    说着视线往下瞥了眼。

    彦遥:

    一时间,房中有片刻寂静,半真半假,彦遥羞的脸上泛红。

    最不好吐口的说了出来,后面的话耿母便自如了,道:“他笨手笨脚的做不来精细活,以往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帮着,这不是他娶了你,你上次说会做些针线活,这事就需劳烦你这个当夫郎的帮衬些。”

    彦遥心内真有羞涩,这事应当他接过来,道:“娘,我不太知那是何物。”

    未曾见过,想不出是何种模样,莫非是紧些的亵裤?

    耿母道:“他柜子里应当有,你找一找,娘来告诉你如何做的。”

    儿夫郎在,她这个当娘的自不好去翻他们衣柜。

    彦遥在耿母面前是一万个懂事听话,闻言便走到衣柜处。

    衣柜半人高,中间横着一块板,彦遥的放在左侧,耿耀的放在右侧。

    彦遥衣物多,除了柜子,还另有一口箱子,不过这两日打算搬到角门后的宅子里,省的占地方。

    他手指如青葱,修长纤细,在衣柜里翻找了片刻,找出两个小小的东西。

    耿母道:“对对,就是这个,老二叫他内裤。”随后简单说了解释了两句,道:“此物不难,你看一看就应当知道了,娘先走了,早些安歇,这东西有空帮他做就好。”

    话未说话就已转了身,和儿夫郎对着穿过的内裤研究裁剪与针脚,她实在是难为情。

    只是,走到门槛处又想到什么,回头道:“对了,老二这人喜欢穿紧的,我以往都是给他估摸着做,你们虽暂时分床睡,但总归是夫夫,丈量后再做会更好些。”

    又道:“这内裤虽说不是正经玩意,穿着确实不错,男女哥儿皆可穿,只是需要稍作调整,你若是喜欢,也可以试试看。”

    彦遥手握着耿耀内裤,闻言摒弃难为情,转头问道:“娘也穿这个?”

    耿母笑道:“可不是,老二拍胸口保证好穿,我想着这东西废不了布料,就用碎布缝了一个”

    当时是缝给了耿父,现在不好当着彦遥面说,只道:“前两日穿不习惯,后面便离不了了,见说好,家里人便都穿上了,现在倒真是离了这东西不行了。”

    耿耀被耿母赶出房,闲着无事挑了块木头,坐在树下给厚哥儿做弹弓。

    他抬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知道这俩人又在说些什么,关系好的跟亲母子一般。

    见一侧有人开门出来,意外道:“不容易啊!终于舍得出来休息会了?再看书我都怕你看傻了。”

    若是平日,耿文会笑着回两句,站上几息就回房看书。

    今日却搬了个矮凳坐下,看着耿耀做弹弓,木头削了一层又一层,已有了弹弓模样。

    “给厚哥儿的?”

    “嗯,他上次说想去山上打鸟,自从来到宁安县,还没带他上山玩过。”

    耿耀看了他一眼,问:“心里有事?”

    第30章 内内 这么粗?

    耿文迟疑道:“近些日子, 县令夫郎时常去县学,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感觉他在打量我的一举一动, 还几次三番与我说话, 今日更是奇怪,问我家中可有婚配, 或心中是否有爱慕之人。”

    耿耀停下动作, 眉头微拧, 不确定道:“这是看上你了?”

    耿文文人书生, 性子稳妥,闻言不解道:“看上我?”

    耿耀道:“既然问你有无婚配, 那自然是琢磨着你的婚事, 也可能是看中你做儿婿。”

    耿文:“应当不会, 我们家不富贵, 我也仅是个秀才。”他眉眼有些落寞:“在武平县时, 旁人多看我两眼我便以为自己……, 来了宁安县才知,秀才不过是海中之水,太过不起眼。”

    耿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用丧气,教育水平不一样,再加上你开蒙晚, 能从武平县挣脱出来, 已能证明天资, 现如今来了宁安县,达你所愿,不过是时间问题。”

    “若是明年不中。”耿文话中少了意气:“怎舍再让爹娘供三年, 可惜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如你和大哥有本事,这宁安县秀才如地中嫩苗,我就算想当个教书先生都难。”

    耿耀继续削弹弓,道:“没事,你想读就读下去,哥供你,真不是大事,别往心里去,你一年又没几个钱,哥一个月饷银的事。”

    他话语随意,似这事不值一提,却让耿文心中暖意浮现,这话他自是信的。

    耿文小时胆小怯懦,也不如耿武耿耀壮实,耿父耿母忙着生计,多有疏忽,都是耿耀上山掏鸟,下水摸鱼,做好了就端给他,说他身体弱,要多补补。

    再后来,则是耿耀发现他记性极好,看到书眼露期盼,折腾了耿父耿母好一阵,这才让耿文去成私塾。

    耿文:“听闻江东已有刘胜称王,当地将领无人能敌,已被占据两座城池,朝廷已强派西北吴思鲁吴将军亲带精兵五万镇压,二哥你的饷银怕是遥遥无期。”

    这话原本是玩笑,想说耿耀没有饷银之事,话一出口,耿文胸中又是一阵苦闷,身为大景百姓,国破城池碎,不知何时能终了。

    耿耀手中匕首一顿。

    被他烧了的八百里加急,正是说的此事。

    心中各有百转,耿耀的弹弓已经做出了型,他吹了吹上面的木屑,道:“县令夫郎未曾多说,你也不用多想,就算是真的相看你,有意结亲,也不是无法承受的坏事,你不愿拒了就是。”

    耿文从忧心国事中抽离,点头道:“嗯好,县令家有一待嫁哥儿,我虽未曾见过,却也知道千娇百宠的,自是不会配我一秀才。”

    “就算县令夫郎有意,应也是给家中旁支亲戚寻摸的。”

    耿耀道:“那你对于婚事是怎么想的?”

    说起婚事,耿文有些囧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可,看爹娘是何意。”

    耿耀:行吧!也挺好。

    这封建社会别说先恋爱再成婚,未订婚一同逛街都有可能惹人非议。

    耿耀原本是打算入乡随俗,在对方愿意的前提下,定个外貌符合他喜好的。

    反正他好好待人家,不说爱的多深,两个人相敬如宾总能做到吧!

    现在

    一把辛酸泪。

    是个哥儿不说,心思玲珑善自保,夫君活着他就这般过,夫君死了他就那般过。

    利益最大化的让耿耀心生佩服。

    与耿文又聊了几句,耿文道回房看书,耿耀让他早些睡。

    耿母从房中出来,耿耀也未回房,他手腕劲大,动作快,想着把弹弓先粗做出来,先给厚哥儿玩着。

    等空了再给他精细处理。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耿耀抬头看,就见耿武坐了下来。

    耿武心中有事睡不着,坐下后就压低声音问:“这戴把总,可与那事有关?”

    耿耀也如实说:“不知道,确实是有些巧了,不过看他招式一般,和青龙山上的那几个相差的比较大,而且看他后面收了招式,应该没多起疑心。”

    刚动手时,戴正平招式不显,但招招用了全力,后面则是收了点,不知道是不是估摸着是不放心,最后才发狠卸了耿耀胳膊。

    耿耀知道自己杀猪郎身份,全程受着,应该算是过去了。

    他知耿武忧心,一五一十的解释了遍,耿武心头稍松,道:“如此就好,虽说受了些委屈,但这事要是就此过去,也算是好事一桩。”

    耿耀点点头,没说话。

    耿武知他心中所想,道:“哥知道你赤胆忠心,看不惯这等通敌贼,但现如今朝堂如十八口子乱当家,各有各的谋算。”

    “我们就一平民百姓,你这事禀给纪县令,禀给王千总,他们自是不敢擅自谋断,若是再上报,他们势必会把你拉出来。”

    “上次烧假八百里加急时,看不出假处,你不是还说,这朝堂许是已经烂到根了。”

    “况且”耿武顶天立地一汉子,现如今不由的红了眼:“武平县原不至于如此惨烈,八百里加急一皇令,命令边军不准妄动,不是这才”

    他是武平县的捕头,每条街,每个村他都去过许多次,虽他在城破前离去,但屠城二字,想来就知是何等惨烈。

    他走过之处变成满目疮痍,所遇面孔成堆积如山尸骨。

    耿耀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哥,我知道,放心。”

    “给厚哥儿做的,你拿去放他床头,明日醒来见到高兴些。”

    耿武伸手接过,站起身欲走,脚下却似有千斤重,过了好一会才道:“都怪大哥无用,无法护着你肆意而活。”

    他知耿耀会否认,说完后便大步离去。

    星繁月明,应是繁华人间,皆因当权者利己,皆因人之贪念,故而蝼蚁般的百姓被世道裹挟,或生或死或半生半死。

    耿耀在院中坐了好一会,他原以为彦遥应当躺下了,推开门走进后,却猛的发愣。

    彦遥单膝跪在耿耀床前,一手按着内裤边角,一手丈量着内裤尺寸。

    那指尖,正落在

    他认真的厉害,见那处是两层布料,停下后想了片刻,白皙指尖无意识的磨蹭着那处布料。

    烛光昏黄,自带暧昧,一清瘦俊美哥儿散了发,如此对待耿耀内裤,他确实有些腹部一紧。

    纯纯生理反应,耿耀在心里骂了句:男人都是如此禽兽之人。

    耿耀脚步轻,彦遥脑中思索着,也未曾察觉到,似是想到什么,他微微俯身,黑发落在床上,叠在内裤上,而他,鼻子耸动,竟冲着那处闻了闻。

    耿耀身如过电,喊了声艹,一把拽过自己内裤:“你干嘛呢?”

    彦遥被他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抬头看他,就见耿耀英挺五官闪现惊恐,皮肤更是起了一层红。

    一刹那,彦遥脸上发烫,面如三月桃花,若是脱了衣服,定会发现,他已红遍全身。

    他虽比一般哥儿大胆些,但这内裤是穿在耿耀那处的,他刚才如此那般,还被耿耀看到了,实在是想杀人灭口。

    两人皆红了脸,只耿耀身材魁梧,又惊的睁大了眼,故而是吓人状。

    而彦遥,则是眼帘垂下,内含羞涩,双唇抿着,俨然一副情/色美景。

    “娘说你成了婚,日后让我给你做这什么内裤。”

    这事耿母事先和耿耀说过,耿耀没同意,继续求他娘,没想到耿母现在直接找了彦遥。

    彦遥继续解释道:“娘说你喜欢穿紧的,我就想着尺寸要精细,故而先用手量一量。”

    耿耀:他娘还真是什么都说。

    嗓子发干道:“那你刚才闻什么?”

    似是闷火被挑开,彦遥容貌艳如玫瑰。

    如被冤枉,他扶着床直起身,恼道:“没闻。”

    他就是闻到有淡淡清香,不似皂角,就想着离近些闻闻看,毕竟这关乎他的生意。

    不知为何,耿耀闷笑一声,拉长尾音道:“哦,那是我看错了。”

    “你愿意给我做这个?”耿耀意外。

    彦遥道:“自然,我是你夫郎,夫郎应尽之责自是要做的。”

    他会和耿耀闹着玩,但夫君贴身之物,向来是夫郎之责,彦遥定是不会假以他手。

    虽说两人现在还是分床而眠,但彦遥也未打算和他合离,只要耿耀不死,就是他夫君。

    “我还有些地方不甚明白,夫君把这内裤再拿来给我看一看。”彦遥道。

    难为情归难为情,正事不能耽误。

    耿耀突觉身后手中内裤烫手,他转身去了柜子处,拿了另外一条内裤出来:“这个是新做的,还没穿过。”

    “不需要怎么费心,就随便剪剪缝缝就行。”

    彦遥接过后又铺在床上,耿耀怕他蹲的腿麻,去搬了矮凳过来。

    “耿哥哥,可以请教一番吗?”

    耿耀坐在床沿:“什么?”

    “刚那个是什么味道?我没闻出来,很淡很淡的清香。”

    耿耀:……

    想了想:“我没找到皂角,见有倒在井边的淘米水,我就顺手用淘米水洗的,淘米水的味?我搭的角落,有些我不知道名字的花,可能也染了些味道。”

    彦遥:“那应该是。”

    耿耀震惊脸,又从柜子里把那个洗过的内裤拿出来,自己也闻了闻。

    佩服道:“厉害,我都闻不出来有味道。”

    随后觉得自己是疯了,又把内裤扔了进去。

    彦遥继续问:“娘说,你初提此物时,说穿亵裤,跑的时候那东西会不牢稳,一跑起来乱晃动,是很不适应吗?其他动作应当也会不稳,是不是也很不舒适?”

    “还是说,连大步走路也会。”

    耿耀:

    面瘫脸:“我们俩好像一样,你自己感受不到?”

    彦遥认真道:“我没跑过,也没大步走过,而且男子和哥儿是完全一样吗?我没见过,要不然耿哥哥……”

    “别说。”耿耀猛的打断他的话:“大晚上的别说这么恐怖的事。”

    彦遥失望的哦了声,继续道:“再有一个,这里为何宽了我想的明白,为何加层布料,是比别处磨损的快?”

    耿耀:

    彦遥:“还有,你内裤右侧比左侧松一些,但是右侧又是缓慢收紧之状,只有一处是”

    他似是不知如何说,抬起手,食指微微朝外顶了下:“就这样,会比旁边松一些,这又是为何?”

    耿耀沉默半晌:“别玩了,没想让你做,我明天就学针线,我自力更生,睡觉睡觉。”

    他想收起床上内裤,被彦遥连手带内裤一把按住,道:“耿哥哥,阿遥没玩,阿遥想拿你这内裤做生意。”

    “做生意?”耿耀:“你手这么凉?才刚入九月底。”

    彦遥把手伸给他:“耿哥哥手热,帮阿遥暖暖。”

    耿耀:哎,彦遥就是他的克星。

    拉了薄单盖在彦遥手上,随后把他的两只手包裹在掌心,那温热隔着布料暖着彦遥冰凉手掌。

    彦遥顺势把胳膊放他膝盖上,道:“那成衣铺子,继母操纵掌柜多有刁难,爹爹袖手旁观冷眼瞧着,他想让我知难而退,我不想如他的意。”

    “就使了些法子,清了掌柜等人。”

    耿耀意外:“这么快?”

    彦遥不满:“哪里快了,若不是我现在名声正好,不想坏了我名声,才不会受这些天的委屈。”

    杀猪郎和情痴夫郎故事,现如今都传到国都了,那戏院现在还在唱。

    彦遥在里面就是一朵娇花,良善柔弱,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狗咬了他他都要放过的性子。

    耿耀听得想笑,跟着说:“是委屈你了。”

    彦遥继续说:“掌柜离去后,我才知另有一仓库残货布匹,账面记高价绸缎,银钱自己拿,送入库房的全是以次充好之物,这成衣铺虽小,买卖却是富贵人家,自然不能用这些。”

    “我爹虽说当爹不行,但生意此道上也不是个眼瞎的,我继母每次就偷摸赚一些,把这些做成损耗,或捉些老鼠进来,或下雨掀一处瓦片。”

    耿耀听完,笑道:“你觉得爹知不知道?”

    彦遥道:“我爹应当是知道的,但那继母是个翻不起大浪的,也就小打小闹的抠些银钱给娘家,我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钱买个清净。”

    他有些不快,继续道:“我爹知道这间铺子是这种情形,却拿这个铺子考我,就是未曾想把其他铺子交给我,有这一仓库无用之物,我如何能让铺子盈利。”

    耿耀知彦遥心中自有主意,只是缺一个倾听之人,认识的久了,也就知他是个活泛的性子。

    等到彦遥又抱怨了几句,耿耀才道:“所以你就想用那些布料做内裤来卖?”

    彦遥点头:“有此想法。”

    “那你的受众是谁?”耿耀道:“既然是以次充好之物,又能在面上混的过去的,想必也不是那种破烂,卖给农家不合适,卖给富足之家又差了些。”

    “更何况,这东西不需要多少手艺,谁家里都有个会针线的人。”

    彦遥把受众二字念了便,笑道:“这词倒妥帖。”

    彦遥:“我刚才已琢磨了个大概,你那内裤不是最底下有两层布,我可以在此处做文章,如农家麻布配绫罗,那么一点布料,一个富家少爷的成衣边角料,我都能做出许多来。”

    “城中普通之家,则是更胜一筹,时新的料子都是成匹买卖的,他们自然买不起,我用一般之布做内裤,时新的料子搭此处,又是胜一筹。”

    “再有那不缺银钱的,我想着,花纹走线之处都可以做心思,再不然,我寻寻医者,看看能不能出个关护此处的法子,无论能不能,对外说能,我又是独一份。”

    “绫罗绸缎是边角料,仓库那东西原就是要扔的,绣娘是按月拿银两,现在因掌柜的闹腾,少了不少客人,刚好有空闲做这个,我里外里算下来,是个无本买卖。”

    耿耀:奸商啊!

    彦遥把耿耀当自己人,也不避他,一个个说出,最后道:“还需细细斟酌,但想来能做。”

    “耿哥哥,你帮阿遥讲解下可好。”正经事说完,彦遥又换了娇柔语调:“求求耿哥哥了。”

    这里就外衣,里面加宽裤,或是直接里裤,不像现代有牛仔裤西装裤。

    耿耀被他叫的浑身发麻,松开他的手,蹲下身解释道:“裤子太过宽松,我小时候又皮,所以喜欢紧一些,我比较习惯放右边,所以这里会松一些。”

    彦遥回想刚才那条穿过的内裤,惊道:“这么粗?”

    耿耀:

    忍无可忍:“你的很细?”

    彦遥:

    一个有求于人,一个警告自己别耍流氓,两人互相别开眼,各自安静了会。

    只是耳根是如出一辙的发烫。

    片刻后,耿耀回头继续给他解释。

    “其实”耿耀清咳了两声。

    彦遥不解:“什么?”

    耿耀:“也可以做内衣,不过这个就麻烦很多,我只见过,不知道需要注意之处。”

    彦遥眸光清澈,等着他继续说。

    耿耀 :“穿这里的”

    他指了指彦遥胸口:“内衣就是代替肚兜之物。”

    “我在街上看哥儿和男子无二,想来都和你一样,是特小号,肚兜一盖就没了,所以哥儿用不到,就是姑娘家……”

    耿耀说着说着没声了,因为彦遥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不小不小,是我眼拙。”耿耀苍白无力的解释着,只是这事吧!实在是不好解释,再说的直白点,那就是妥妥的耍流氓。

    耿耀索性直接道:“大哥,我错了,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彦遥死死抿着唇,心里翻滚出一股无名怒火。

    脑海中全是青龙山那晚,昏暗处,耿耀解开他肚兜,把唇落了上去,随后用力吸YUN着毒液。

    “你都见过谁的胸口?”彦遥眼神冰凉如寒冬腊月,像是耿耀一个回答不好,他就能冻死他。

    耿耀:???不是因为他说他胸特小特小号的事?
图片
新书推荐: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 [综历史]我有皇位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