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真的假的?”达达利亚眼睛都瞪大了, “每次取钱都不用走那些烦人的手续了?”
“嗯,想必公子阁下也不是那种会一下子掏空北国银行的坏人。”
“我要取钱也是正常的经费和工资。”达达利亚表示他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北国银行全部库存搬走,那金灿灿的摩拉恐怕能直接淹没他, “很有吸引力的提议,但你又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潘塔罗涅……”
“和第二席切片互坑一样的道理。”千精表示另一个自己绝对会掉坑里的,是明知陷阱也不得不往里跳的那种情况, “何况我是来自过去的富人, 我和你认识的潘塔罗涅, 关系还要更加亲密一点。”
“那我告诉你未来不是给你预言了吗?”
“我以为公子阁下在我坦白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 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偏移。”千精顿了顿,勾起嘴角补上了下一句,“但提瓦特的规则能修正一切。”
他遇到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给出情报, 说不定就是提瓦特修正命运的重要步骤。
达达利亚明显在思考,但千精说达达利亚让长生知道了祂之后会跟着白术本来就是在预言了。
“我也不是非公子阁下不可。”千精笑了笑,“公子阁下在我说的那个时间节点有没有出生都是未知数。”
“……”达达利亚陷入了沉默。
很遗憾,看起来他还真没有出生。
“但大事我还是知道的……”达达利亚开始争取这个交易的机会了。
“那公子阁下能想到吗?”
千精在达达利亚没有及时回答的第一秒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看起来提瓦特没什么大事。”千精觉得意料之中, 正常时间线上该发生的世界级灾难果然也被悄无声息解决了。
不存在潘塔罗涅因为看到世界毁灭所以回到过去还让第一届七星选举时的自己回到过去拯救世界的离谱剧情。
这也正常,潘塔罗涅怎么可能是那种大公无私牺牲自我的类型, 能让他对自己下手的果然只有私事。
“那么……我谈谈自己吧。”
他戳了戳长生, 表示接下来的话他想要单独和达达利亚谈。
长生从蛇身中探出蛇头, 瞪他一眼, 不高兴地离开。
“还有第二场交易我可以试试?”达达利亚双手抱胸, 感觉千精的求知欲就是比他的求财欲更大。
他是做不做交易都不影响, 但千精果然是很需要他的解答吧?
千精看了一眼远去的长生。
想必刚才祂已和大慈树王入梦联系上了, 大慈树王当初选择这个方向应该就是因为他们在这里能遇到达达利亚, 因为这是最优解。
现在大慈树王可以借达达利亚营地的锚点来到现实的提瓦特, 借长生的眼睛去观察未来,然后将命运线修复到一条轨道上。
而他是留下来吸引达达利亚注意力以免达达利亚发现长生如今才是他们窥探未来的关键。
至于千精自己……
他早在确认记忆断层与自己的私事有关的时候,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不需要前往未来的提瓦特搜集情报,只需要把时间拖到长生和大慈树王把命运线修补正常后折返回来找他。或者修补完的一刻他就眼睛一睁一闭回须弥了。
“没有第二次交易了,公子阁下,我很快就会离开。”千精慢悠悠地把目光收回来,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说什么可以拖时间,所以就只是随便聊聊自己,借着介绍失忆后自己的经历,来旁敲侧击更多的细节。
问不出来也没事。
千精该知道的重点已经知道了。
而达达利亚显然也是看出了千精的不在意,他的神色先是意外,又很快释然,放下手,点着头,说原来如此,他刚才的回答就是千精想要的答案,他果然很讨厌跟千精这种花花肠子的人打交道。
“所以我也在尽量让公子阁下不要太讨厌我啊。”千精笑道,“这不是给你问的机会了吗?”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恍然。
“这样啊……所以你来未来是想要知道什么?”
他的问题直白到让千精再笑了起来:“私情。我和一位很了不起的钟离先生认识了。你对当时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就证明你认识的潘塔罗涅失败了。我对此深表遗憾,并窃喜他认可我会比他能成功。我回璃月之后,绝不会辜负他的前车之鉴。”
他并不觉得此时提及钟离有什么不妥。
达达利亚达达利亚身为最年轻的至冬执行官,没事是不会跑璃月结交凡人朋友,还恰好结交到仙人伪装的凡人头上的。
当然,如果达达利亚知道这个名字也没关系,说不定千精能直接从他这里得到摩拉克斯和钟离……
“没想到你也!”达达利亚的反应和千精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看起来一下子精神了,语气带上抱怨,“钟离先生在这种事上就是很过分啊,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开始骗我了,亏我请他吃了那么多顿饭送了那么多礼物,我离开璃月前他甚至不愿意和我打一架!不过潘塔罗涅你能有第二次机会——潘?!”
达达利亚察觉到一股杀气。
千精一字一顿:“没、想、到、你、也?”
达达利亚茫然:“呃,是的,我也,不要生气了,冷静点,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钟离先生这么做也是很正常的……呃,他既然是用凡人身份跟你接触的,那也是真心的,他还教会我怎么使用筷子……”
达达利亚觉得对面的表情非常不妙。虽然他早就知道第九席很讨厌摩拉克斯,但是没必要吧,钟离又没有义务告诉愚人众他就是摩拉克斯,而且当时他的怨气很大程度上是冲着同事女士不请自来和摩拉克斯联手做局而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是他们愚人众内部问题,和钟离也没关系吧?
千精好生气啊。
达达利亚这种不太会读情绪的类型都能看出来千精的怒气值飙升,而他那些自认为安慰的话似乎是在单纯地火上浇油。
于是达达利亚默默闭上嘴巴。
千精也在同一时间闭上眼睛,沉淀几秒才睁眼发言:“我可能误会了你的意思。你和钟离谈过?”
达达利亚:“???”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我刚才说了什么我听不懂的璃月话让你产生了这么可怕的误会?!”
千精深吸一口气。
达达利亚看着他。
千精心平气和:“因为我和他谈了。不好意思,我以为他亲我是耍我。太好了。”
达达利亚:“……”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被深渊的力量侵蚀了大脑,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事情。但来回踱步次次抬头都能看到千精那张一本正经的脸。
达达利亚:“……呃,潘塔罗涅,我把长生找回来吧,你的体质可能还是需要它一直陪护在你身边的。”
“让祂滚。”千精微笑,冰冷的嗓音瞬间切换如沐春风的低语,“公子阁下,刚才那些话能解释一遍吗?我这个从过去来的老古董,听不明白呢。”
达达利亚:“……我也不明白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和钟离先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以为至冬和璃月联手瞒我的就只有女士和钟离——”
刺啦!
千精没再能听见达达利亚后面说了什么,他周围的景象在瞬间扭曲,整个人因失重感失去了肢体控制,重新站稳身体时,他甚至都来不及欣赏身边的璃月美景。
不是,女士?
为什么还有女士?
这些至冬执行官能不能滚出璃月?!集体找钟离团建问过他同意了没有??!钟离凭什么同意!
低头的阴影遮掩住了千精的面目狰狞,不知是高速位移导致的肌肉痉挛,还是气急攻心的情难自禁。
总归千精平缓过气抬头的时候,他正站在南十字的甲板上,北斗站得离他最近,仰着头一脸担心;而其他水手围绕着他,见他状态明显恢复,也一下子爆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千精按住了眉心,他能看出这时候没有时空修正只有空间转移。
那个符箓竟然真的能从深渊直接把他召唤回璃月吗。
千精平定了心神,强迫自己不去想弯弯绕绕,现在他就在璃月,有的是时间和目标公开诚布。
“北斗……”千精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北斗一下子跑过来了,她的手里还抱着那被伪装过的磐岩结绿。
……千精对魈有所隐瞒。他没把钟离给他的位移符留在自己身上。而是交给了北斗,让北斗将其缠绕在了磐岩结绿的握柄上。
这涉及他对璃月地脉异常玉之魔神祸乱时空的后续安排……本以为大慈树王借世界树修正原有命运之后他能更轻松地应对这道难题,但果然天底下一箭双雕的好事没有那么多。
在世界树的命运被纠正之前,千精在北斗这边的安排起了作用,他直接被反向传送回璃月了。
这样也好。不用他在世界树再次修改认知后必须更新情报才能着手应对灾祸。也不用他跋山涉水返乡。这一抬头,便是故土。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没跟你说启动符箓后我直接会过来。”千精笑着站直了身体,“我记得当初我说的使用时间应该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吧……”
见千精的状态好了很多,北斗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是我该道歉才对,我们刚结束了一场战斗,符箓一直在发烫,剑一直在抖,我想检查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
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你就站在这里了。”
第102章
千精花费了一些时间搞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这是南十字在他离开璃月后的第二次出海。
他们的航线终点是稻妻的离岛, 因为上次在稻妻远海遇到了雷暴和旋涡,他们在这次出行上更加谨慎小心,没想到还是在不知名的雾气中迷失了方向, 遭遇了恐怖的海兽。
这次的情况远比过去严峻。
船上的补给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耗见底,迷雾中他们看不到出路,更厌倦和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魔物战斗, 焦躁和不安具现化成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这艘船很可能就是他们最终的坟场。
他们在勉力坚持。
他们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单纯的霉运。
因为北斗的那把剑。
南十字的船员们都知道那是北斗的忘年交他们的救命恩人的赠礼, 北斗在得到它之后就寸步不离地背着它, 而这把剑在这次航海中创造了不止一次将巨大海兽直接撕裂成两半的战果。
北斗做过一次。而之后这把剑移交到了她的父亲也就是南十字的船长手上。
北斗年纪还小,她有天赋,但孩童的生理限制了她的发挥, 哪怕这把剑在南十字人看来是千精为北斗量身定做, 如今也远不能发挥出大剑的强大。
身经百战的船长就不一样了。他正值壮年,借助手长脚长的优势,能轻易把磐岩结绿耍得虎虎生威,在战场上更是所向披靡。
他当然不至于和女儿争夺武器, 但在这种局势下,他是使用这神兵利器的最优解, 而北斗也是第一个同意的那个。
南十字的所有船员都知道这把剑不同凡响。都知道这把剑可能和仙人沾边了。他们以为他们此次出海遭遇的一切都和璃月的暗潮涌动有关。这把剑是仙人的庇护。这把剑能带他们逃出生天。
他们如此坚信。
这也是他们如今唯一离开的希望。
而这希望在今天北斗擦拭剑身的时候成真了。他们看到了送北斗那把剑的千精出现在了南十字的甲板上。这在南十字的人眼里有仙缘甚至就是仙人的救命恩人。
千精的身上还带了他们需要的药品。
虽然这位商人给出了自己来之前在须弥做生意、那作为后手的传送符箓也是意外启动的答案, 但是船员们大多左耳进右耳出, 心怀感恩地上药休息, 目送船长带着北斗和千精进了船舱的单间谈话, 嬉笑着闲聊他们会谈什么样的话题。
但船长室的氛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轻松愉快。
磐岩结绿被搁置桌上, 发出一声当啷的脆响。
船长看着千精。
“你在利用我的女儿吗?”他在双方坐下的第一时间就这样开口询问。
北斗猛地一个扭头:“等等, 爸爸——”
船长抬手制止了北斗, 他没让北斗说话, 只是用那双暗沉的眼睛盯着对面的年轻商贾,再一次重复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这把剑不应该在我女儿手上。”船长说道,“它是磐岩结绿?是璃月港疯传的刻家大小姐的佩剑?”
“这太贵重了。”他咧开嘴笑起来,“我女儿可承受不起使用它的代价。”
千精盯着船长的眉骨。
他的后背抵住椅凳的枕垫,疑问的句式是百分百肯定的腔调:“这就是你把这把剑的使用权从北斗那里要过来的理由吗。”
船长笑了笑。
下一秒他扯开衣领,露出已经晶莹剔透的臂膀。
那不是正常人体的肤质,更像是油润细腻的美玉。
斑驳的绿色从他曾握过磐岩结绿的手一路蔓延至胸腔,让船长整个人显出一种可怖的非人感,让第一次看到这画面且终于意识到什么的北斗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船长这次没看她。
而千精也不会在这时候自讨没趣看她,他表示自己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他确实知道磐岩结绿不是好东西,甚至有利用北斗做诱饵的打算。
“嗯,我看出来了,更看出北斗这孩子并不介意被你利用。”船长松开自己的衣领,布料遮盖住那异常部位后他看上去又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了,“但如今要付出代价的是整个南十字,我不能让整个船队为我女儿对你的信任买单。”
千精笑了笑:“不,其实你们南十字所有人都信任我。包括船长你。”
他换了个坐姿,双腿叠放,手腕放在桌上,指尖敲动,体态安详:“你笃定我来到这里就能解决你们的麻烦。”
“……”船长眼神低沉地看着千精,在沉默了两三秒钟之后,他也笑了起来,“不行吗?富贵先生,你从一开始就救了我们南十字所有人,我们为你卖命是理所当然的,但你也是冲着解决麻烦而不是让我们所有人送死去的,对吧?”
千精弯了弯眼睛。
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普世承认的规则里,唯有活得像好人的坏人能同时得到社会的认可和个人的财富。
不过完全指望他解决问题也不靠谱。
他真的是突然被从深渊里面传过来的。估计是深渊环境恶劣再加上情绪剧烈波动,两个负面效益叠加所以本来就是标记他的传送符箓自动激活然后把他转到符箓所在的位置了。
是完全的突发情况。
不像是船长猜测的那样,是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要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不过,去须弥一趟得到了那么多情报,这次回璃月也不能说毫无准备。有些本来绝不会去尝试的想法现在倒是可以冒险一试了。
千精把手搭在磐岩结绿上面。
“我会解决的。”他的脖颈又传来那种熟悉的烧灼感,他看到船长惊讶地看着他看不到的发光符文,这次相当冷静地借来原本捆绑剑的布条绕在了脖子上,然后重新拿起了那把剑,“如果船长还信得过我,驱船去海洋禁区吧。”
千精拿出随身的刻刀在这被伪装成厚重大剑的长剑剑身切刮几次,原本覆盖剑身的铁石剥落,渗出苍翠欲滴的冷光。
他甩了那把剑。
碎屑纷纷落下,磐岩结绿恢复了最初的轻薄流畅,千精把那把剑收到背上,朝着房门走了过去,他没有回头,只在扭开门把开门出去之前停步,说船长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考虑是否照着他的话做,是否要和北斗再好好谈谈。
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北斗攥紧拳头,在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沉默中主动上前,声音沙哑:“对不起,爸爸,我不知道……”
船长拥抱了北斗。
他坐着的时候便足以俯视女儿,此时拥抱了几秒,他就松开她,然后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凝视她:“你确实错了,但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南十字的所有人。”
“是的,是我让南十字……”
“不,海洋总是充满危险的,南十字从不畏惧冒险,也理应为救命恩人上刀山下火海,既然唯有出海才能诱敌,即使你没有从富贵先生手中接过这把剑,我也会从富贵先生手中接过这份责任。”船长打断了北斗的话,他的声音始终平稳,“我怪罪的是你一个人帮刻晴承担了这份责任,一个人帮富贵先生背负这份危险,我欣赏你的勇气和牺牲精神,但你承受不起所有的代价。”
北斗张了张嘴,她的目光落在父亲的胸口,仿佛能隔着布料透视她的父亲帮她承受的代价。
她还是想道歉。
直到船长的手搭在她的头发上,低笑着说出了最后一段话:“在长大之前,学会依靠父亲,依靠南十字,依赖你能依靠的所有人吧,你是我的责任,而我期待着终有一天你也能成为能被所有人依赖的船长,承担那些辛苦却值得高兴的责任。”
“我始终为你骄傲,北斗。”
……
船只在靠近禁区。
南十字在迷雾中迷失方向,但海洋禁区作为璃月海上特殊锚点,是朝着特定方向就可以抵达的海域。
只是那地方易进难出,误闯进去船队出不来还是小事,不小心被镇压在里面的魔神迷惑然后把魔神放出来了那就完了。
当然,后面的可能性有些耸人听闻了。毕竟海洋禁区那片海域的封印阵法还是相当厉害的,不至于让魔神找到这种机会。
但这不妨碍璃月的船队对海洋禁区敬而远之。不担心魔神作恶,担心那过于玄妙的封印让他们彻底迷失方向、陷入无穷幻境或是和陌生海兽一同困于方寸之地。总之,很多的考量,更多的胆战心惊。
千精让南十字前往海洋禁区的决定显然让南十字的船员们都很困惑。
但他们相信千精,也相信他们的船长,有了动力和方向也鼓足精神干活,之前的很多阻力也像是一夜之间便不复存在,这让船员们更坚信此时前往禁区的选择是正确的了。
“我打算把这把剑丢到禁区。”千精在给船长检查身体的时候曾经直白地这么说道。
他其实也没料到使用磐岩结绿还会有这种副作用。船长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子也有他的责任。
而且考虑到多方面因素,之前的船长把这件事瞒得很好,谁也没说,和千精坦白之后,知道的人多了北斗,过几日又在千精的说服下多了船医。
千精其实也不介意船长直接把这件事公开给所有船员,但船长很清楚这时候让船员们知道太多会让他们产生动摇,也并不是什么秘密都值得宣扬得人尽皆知。船医他本来都不打算告诉的。
对此那位原本一直很温柔的船医还破口大骂了他。
千精在治疗方面暂时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主要是判断下船长被异化区域的玉石。判断那玉石的硬度密度判断这人变的玉石和天然的玉石有什么区别并想象下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该怎么办。
“就我的判断而言这种现象可逆的,”千精说,“你的身体和真正的玉石相比还有很大区别,异化导致的行动迟缓和肢体僵硬目前来看也是有限的,到时候如果寻常手段无法治疗的话,我会去询问下朋友。”
他看了眼自打船长和自己公开诚布之后面对自己就不是很自在的北斗,弯了弯眼睛:“我可一直觉得北斗是个有大气运的孩子,所以我会补偿的。”
北斗抿了抿唇。
她其实想说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千精主动的,是她和刻晴要把磐岩结绿送给千精,然后千精发现异常委托她们,她主动请缨。
千精也是在信任她有能力应对。
她也曾这么以为。但船长的遭遇告诉她,她现在远没有强大到那种可以一力承担责任的地步。她愧对父亲,也难以回应千精的期望。
船长拍了拍北斗的肩膀,看向千精:“那我就代我女儿先谢谢富贵先生愿意提供援助了。我自己就不说谢谢了。这是富贵先生该做的。”
千精笑起来:“我就喜欢船长这种恩怨分明的直爽性子。北斗也是。她一直很能干。我相信我的眼光,所以未来也请加油成为出色的大人,不要让我血本无归呀。”
船长说千精说得太夸张了,千精笑着说是吗,他似乎不经意抬眸与正在看他的北斗对视了一眼,唇角是富含意味的笑。
嗯。知道了。北斗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千精给她动力与期望,而父亲能为她兜底。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去努力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于是未来的南十字船长扬起笑容:“既然富贵叔这么信我,那我能和你一起进海洋禁区处理磐岩结绿吗?”
“那不行。”
千精秒拒。
第103章
不仅仅是北斗。
千精的预期是单枪匹马进去, 然后把南十字的所有船员都留在身后。
但他对自己的战斗力有数,也知晓在海上能有经验丰富的水手陪伴,能省去多少工夫。
磐岩结绿被握于掌心。
持续性发热的部位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有种就算此时脖子被从中间切开也不会感到疼痛的错觉。
千精放下剑, 而和他一起站在甲板上的船长下意识扭头看他。
“怎么了?”千精注意到船长的目光,侧头冲着船长露出一个微笑。
“没什么。”船长摇了摇头,“只是我想和富贵先生再确认一下, 我们等会儿将船停靠在边缘, 富贵先生只带着两三个水手独自深入禁区吗?”
“命令不都已经下达了嘛。”千精忍俊不禁, “我要是再反悔, 船长和我可都变成了没信誉的家伙了。”
“这可不是信誉问题。”船长说道,“我也不觉得我的船员们会因为临时变卦而心生不满。海洋本来就充满了意外。若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南十字去处理的,这是随机应变, 不叫变卦。”
他摆摆手, 就此终结掉这个话题:“我只是担心计划是不是太草率了……我当然知道富贵先生有自己的考虑。但这太没说服力了。要是只是扔把剑,富贵先生自己也能做到,何必带上我的几个船员。”
他的五官拧巴成一团:“可要是还有其他打算,富贵先生也不至于一开始什么都不说。我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也没办法帮富贵先生你做事。”
“还是不够信任我。”千精哑然,“不过没关系, 我也觉得此时的我不可信任, 但顺着我的想法去做, 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他指尖弹了弹剑身。
剑身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家伙愿意放开限制让南十字进入这片海域, 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笃定我翻不出什么风浪。甚至有把握反将我一军。”
他瞥向南十字船长被布料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一侧胳膊:“但我的信心远胜于它。它翻不出什么风浪, 能做到的就是吸引别人骚扰使用者, 让持剑者多使用它。我猜测使用它的人最终会被它控制, 但你拿着它这么久都活得好好的, 这足以说明它的力量十不存一。”
千精用最后一句话做了收尾:“我之前的小心谨慎才是杞人忧天。”
高处传来瞭望水手嘹亮清越的声音。
千精微笑着看着船长。
船长耸了耸肩, 压低了帽檐,做了一个伸手的邀请手势。
千精跟随他越过夹板,沿着绳梯向下靠近海平面,最终踩在了一艘小船的木板上。
这艘小船是救生艇的模样,充其量只能容纳五人,而此时千精和其他水手坐在窄小的船舱区域,在水花激荡中朝着指定的锚点深入。
然后停下。
然后那些水手看着千精站起来,看着千精站上了船头,轻柔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把那背在后背的剑摘下,单臂握着将剑尖接触甲板的木质平面。
水手们下意识屏住呼吸,以为自己能在下一秒看到仙人施法。
但千精的开口出乎他们任何人的意料。他说他们都是帝君的手下败将啊,说他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年轻的商贾语气轻快,他像是在叙旧,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第一句调侃,就一秒硬控住了站在他身后的三名水手。
水手们的眼睛在瞬间瞪得溜圆,他们花了三秒的反应时间,才慢慢将难以置信的目光移到千精手上的磐岩结绿上面。
船长和北斗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南十字的普通船员们大多不知道千精手中的这把剑就是北斗之前拿着的那把剑。他们有的主动暗戳戳问了千精,千精也如实告诉他们这就是磐岩结绿,但这样的回答也只是让他们感叹能持有这把剑的千精不同凡响。
水手们可从未想过这把剑也还能继续挖掘,还能和魔神扯上关系……是魔神吧?千精刚才是在拿被封印于此地的跋掣以及奥赛尔做类比和这把剑对话吧?
总不可能是和船上的他们说的。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千精的目光还一直追随着那把剑,他纯黑的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浅金的色泽,他弯着眼睛,于是那金色变成月牙儿,变成波光粼粼的碎玉。
千精的神情平静而宁和。
仿佛他不是在执行一次任务,而是在赴一场出游。
那种春日暖阳伴着清风徐徐的悠闲出游,不需要操心安危,只需要担心自己的情绪能否在这次休憩中得到真正的放松。
千精也确实没什么心理负担。
他手中的剑是有意识的。
或许那意识就藏在剑里面,或许那意识能借着剑窥探人世。
但总归这意识没有实体,没有实体就发不出声音,就没有被任何人看见的可能性。
那意识甚至要委曲求全地让这把剑被人使用,让剑去腐蚀异化使用者的心智,帮意识讨要到一个附身再行走于世的机会。
哪怕附身对象是孱弱的孩童、是寻常的凡俗,也不能挑剔。
所以这种情况下,千精有什么可担心的?
担心他在离开璃月之前忧心忡忡的玉之魔神对时空的操控吗?
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借着时代红利达成的幸运。等大慈树王观测到了命运可以对接的节点,等世界树修复了不健康的污点,这夹缝中生存的脏东西,会在悄无声息之间被抹杀得一干二净。
人们一觉醒来,甚至可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东西在璃月作祟过。
“真可怜啊。”千精这样感叹道,他仗着自己当下不会得到磐岩结绿之中那股意志的任何答案,所以猖獗地畅所欲言、口无遮拦,“失败者。还有背叛者。我知道你比奥赛尔和跋掣多了这一层属性。”
毕竟磐岩结绿的主人曾与摩拉克斯并肩作战,直至野心与妄念暴露,才与摩拉克斯分道扬镳。
客观而言这谈不上背叛。是双方在做出选择之后撕破脸的对立。不过现在璃月是摩拉克斯的璃月,千精作为璃月子民自然可以说过去走了另外一条路的玉之魔神背叛了他们的帝君,落得如今的惨状,也是活该。
当然,作为一个凡人对魔神级别的存在发表这种言论,无论他说的是不是事实,这都是冒犯。
何况千精面前的魔神只是不能说话而不是听不到。真难以想象千精要是站在尚有余力的他们面前会是怎样的光景。
当然也可能是把他当跳梁小丑不作评价来着。千精这样想到。他能感知到与磐岩结绿接触的部位依然在稳定地传输脏东西让他的身体难受。
他有他的节奏,这位暗处的魔神也有自己的节奏。是不可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挑衅逼迫得自乱阵脚的。可能人家心里还在嘲讽他小人得志呢。
毕竟把剑丢海里这种草率的做法,虽然知情人能懂这是在给世界树的修复行动打补丁,但是即使是知情人,也不能百分百肯定世界树能修复借助规则钻时空漏洞的磐岩结绿所代表的异常吧?
要是大慈树王那边事情结束而千精丢入海底的磐岩结绿反而被规则认可成为玉之魔神复生的关键,那如此作为的千精不是反而成了笑柄吗?
磐岩结绿不语,只是一味地履行自己在作为古剑时需要履行的责任。并且对过于相信尘世执政和规则类存在的千精表示鄙——
“所以你要试试再背叛一次吗?”千精饶有兴趣地询问,“借我的身体去接近摩拉克斯,在此之前把海底的魔神夫妇放出来混淆视听。”
磐岩结绿:“……”
旁听的水手:“……”
这谁能想到千精在那段冷嘲热讽的胜利宣言之后说出的是直呼帝君其名勾结敌人共谋的邀请?
毫无预兆的妄言。
比他之前潦草敷衍的处事与小人得志的讥笑听起来更不真实。
但听者都被冲击到了。
哪怕这仍是玩笑,但是能把这种话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也是细思极恐骇人听闻的。
而千精把剑放下,于他而言周围的氛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只是站在船头自言自语发了牢骚而已,一开始没人打扰,现在更是自由活动时间。
腰腹所挂的邪眼亮起光泽。
千精从船头迈步,漫步闲庭般踩上了海平面。
自船身延伸出的石头稳稳接住了他的重量,而这正好处于水手们的视线死角,在他们看来就是千精普通地下了一层台阶,再普通地沿着一个方向往前走,一切动作都很普通寻常,如果不是他踩着的台阶和平面是根本不可能直接行走的海平面的话。
他在往前。
直至彻底进入禁区的封印阵法范围,踩在唯一剩下的平台上。
千精低头看了眼手中剑,看着那随着他只身前往无人之境而愈发滚烫灼热的剑身上逐渐翻涌起那鲜亮刺眼的绿意,勾了勾唇,抬起手臂。
磐岩结绿的剑柄被握于手心,剑刃的冷光向外延伸,呈现出与水平面平行与身体垂直的直线。
“我会把你丢下去的。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他弯着眼睛,“但你要尝试附身到我身上然后照我说的那样提前破局吗?我是遁玉之人,这具已经与磐岩结绿共处许久的身体应该比北斗和船长更契合你的心意。”
一片安静中,千精听见了一道声音缓缓地从他脑中响了起来:“你的破局之法是——”
“您怎么会觉得我能从三位复仇的魔神手下幸存?”千精故作惊讶,然后又在对方的沉默中笑了起来,“喔,我可以,所以您在害怕是吗,害怕我这一无所有的凡人其实掌握着您也恐惧的筹码——”
流光的剑在挽过剑花时以另一种握剑姿态被握于手心,未知的意识从容侵占了千精肢体的使用权,微笑着将脚下的石台染上鲜绿。
“不,我猜到你指望摩拉克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玉之魔神低语,“但我无法拒绝这个阳谋,也不觉得他能窥见这片土地上所有微末,在他发现这片远海的异常之前,我能让所有知情人葬身深海。”
……
钟离沉默地端着茶杯,视线精准地锁定住了远海禁区的异常源头。
毫无疑问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某人能一秒直达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掉马倒计时?
第104章
海洋禁区很危险。
阵法生效的阶段, 船队仅仅是靠近,便能从风平浪静直接卷入狂风骤雨。这是封印之地对外来者的第一个警醒。
大多数船队都会在这时候修改航线,换一个方向前行;若是出于某种目的不得不一直深入, 迷雾便会四起,让白蒙蒙的视觉障碍和层层积压的阴云混淆来者对于方向的认知。
而等到越过恶劣的迷雾与天气,便是一片无风地带, 蛰伏的海兽在一望无际的碧蓝之下吞吐恶意, 饥肠辘辘将会驱使着它们锁定任何的外来生命, 直至将那敌人的血肉翻滚于齿间。
海兽徘徊于无风地带的边缘, 中心地带则真正镇压着未亡的海洋魔神,而此处的封印将会在外人抵达时向远在璃月港的七星发出警报,并第一时间启动针对不请自来者的杀阵, 杀阵便是此处对外的最后一道防线。
七星将会在第二重杀阵开启前飞速赶往现场。
而相对应的, 若是能从七星此处取得凭证,或是本身就是无须被七星过问的仙众,便能顺风顺水地抵达禁区深处,或是检查阵法, 或是加固封印,然后在结束任务之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地离开。这个频率低到以十年为计量单位。
毕竟这地方虽然重要, 但也没必要持续性关注, 在没有突发状况的情况下, 定期来查探就可以了。
南十字的大船在航海经验丰富的船长和船员的共同努力下越过了雷暴和大雾, 停靠在了无风地带刚被筛选得出的临时安全位置, 而离开南十字主舰的侦察船, 则带着千精朝着最核心的封印所在之处靠近。
那简陋的侦察船在栖息于无风地带的庞然大物面前是非常渺小的, 任何一只海兽都能将他们一口吞噬, 但在小船上的三名水手从未怀疑他们可以一帆风顺地抵达目的地, 因为他们深信不疑千精的能耐。
但事实上千精可没有那种秒天秒地的能耐。
有能耐的是他手上的剑。自带魔神气息,以至于那些本就在魔神栖息地边缘挣扎求生的海兽退避三舍。所以即使那艘毫无防御作用的小木船,都能以一条直线的行进轨迹成功地抵达杀阵自启的边缘。
其实千精觉得磐岩结绿要是在那时候忽然发难,千精是真的可以欣赏到自己被海浪或巨牙吞噬的惨状。不过相当可惜,当时玉之魔神的灵魂栖息在磐岩结绿之中,乖乖当他平平无奇的坏剑,所以千精非常幸运地逃过一劫了。
“八阵叠中,九数吉凶……”
低语声中繁复的奇门遁甲被附身的魔神挑动剑尖一个接一个拆解,直至他脚下的玉石截止至已经无关紧要的死门尽头,看着那原本平静无波的海水如同被烧开的水那样沸腾狂乱。
磐岩结绿的剑尖朝下,和海平面再一次呈现出九十度的夹角。
最中央的阵法已经以极高的频率闪现着扩散至整个禁区的符文。
“好了,把剑插进去,你就可以把跋掣的封印解除了。”千精的视线飘向禁区外的另一个位置,“至于被帝君亲自镇压的魔神奥赛尔,也要我现在帮忙放出来?”
“你对做坏事未免也太熟练了。”玉之魔神忍不住感叹,“勾结叛徒,释放囚徒,从内部悄无声息地瓦解一切……若非我能看出你不服我,希冀着神明从天而降救你;我真的会以为你投靠了我,要联合外敌重伤璃月。”
千精眨了眨眼。
“不是外敌。你,跋掣,奥赛尔,都属于璃月,所以这是璃月的内乱。”千精弯着眼睛,“我十分荣幸能作为推动这剧变的幕后黑手,也并不像是你想的那样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你可以看到我脖子上的东西吧?”
因为附身的缘故,千精失去了身体的大半控制权,但是这不是很影响千精示意玉之魔神去关注他脖子上那一言难尽的留言。
能使用千精身体并共享感官的玉之魔神是很难错过那像是主人一样的宣言那像是枷锁一样的祝福。
玉之魔神都不好评价这件事。
他可以说他在附身千精之后有种自己也被莫名其妙被当成狗拴起来的错觉吗?
真正的当事人甚至已经引以为傲了。难以理解。分明从千精的言谈和举止都看不出他有这种心甘情愿受制于人的癖好。而且他还光明正大展示出来给人看了。
时代变得真快。
现在年轻人的开放让玉之魔神叹为观止,然后感叹之后他又修改了自己说是年轻人的措辞。
那个对千精这样做的人是仙人,存活至今的仙人再怎么样也谈不上年轻,所以玉之魔神就更惊讶仙人也在如此新潮地与时俱进了。
说不定还是他认识的故人。
玉之魔神曾经这样想过。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很简单,因为在行动彻底自由的第一时间他就反手把脖子上的脏东西给去掉了。他都不知道千精怎么忍下来那种异样的烧灼感的。
玉之魔神平静地把磐岩结绿直直地插进了阵法中心,并且施力下压:“我看得到。你和仙人有不清白关系,所以笃定摩拉克斯能将我们轻易解决之前,你更笃定那位能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保你性命。”
他松开手。
磐岩结绿悬浮于海平面,以它的落点为中心,实质的绿意飞速扩散开来,在海水的正上方凝结出环环相扣的阵法图案。
“不过我想他会很生气。”玉之魔神注视着自己在千精协助下铸造的这份假象,“家养的宠物不顾劝阻执意深入险境,还自作主张折腾出了这幅难以收场的景色。”
他说的话就是他正在想的。
不觉得千精和对方关系平等,因为仙力留下的字和留字的位置都太过可笑。
不觉得千精已经事前和对方通过气,因为那警告直至玉之魔神抹除脖颈仙力之前,都在处处彰显存在感。
不觉得一切都能顺应千精心意发展,因为千精明显在搞事,本应早就收到消息的另一方却迟迟没有赶到进行提前阻止,估计是觉得千精再夸张搞事,也还在仙人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等知道千精是在为三位旧神同时现身而努力,不知道那位可能只是养小宠打发时间的仙人看到难以收场的局势会是怎样的有趣表情。
“没什么关系。”千精这样表示,“就是要越难以收场才越能逼他出手收拾我的烂摊子。之前我就是太乖了,所以一直轮不到他为我负责,为我兜底。”
玉之魔神能听出千精的话是完全发自内心的真话。
因为此时多是千精用心音,而玉之魔神用千精的嘴巴发出声音。
虽然千精的意念控制能力很强,以至于心声不至于杂乱无章还能和玉之魔神正常对话,但这和正常对话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在的。比如玉之魔神能很轻易地判断千精此时说的到底是真话假话。
……虽然普通情况下魔神本就能识别凡人在与之对话时有没有撒谎啦。
千精还在低笑:“正好借助这个命运的拐点让我尝试犯下一次自己都难以脱罪的极端行径吧。大不了之后就留在至冬不出来了。”
而玉之魔神已经在这几句的交谈时间来到了奥赛尔所在的封印正上方,因为曾经隶属于摩拉克斯阵营,所以他很快便催动能作为仙人凭证使用的百无禁忌符,让此处的元素也开始剧烈波动,直至海水中又浮现那淡色的纹路。
一心二用阶段的魔神不由自主被千精的话吸去了大半注意:“至冬……我记得你几分钟前还在说这是内乱。”
“当然是内乱。”千精不以为然,“我有至冬官职不影响我的本质是璃月人。要是璃月没人帮我担责,那冰之女皇理应护佑我。我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践行她反抗尘世规则秩序的理念。”
玉之魔神忍俊不禁。
那这样看来,千精的退路还是很多的。光凭对方这并非纯粹站位摩拉克斯的璃月人身份,玉之魔神现在也没什么对千精产生杀意的冲动了。
毕竟是能与如今的他侃侃而谈而不落下风的人类。
是利己为第一考虑、大义为附加条款的……他的同类。
玉之魔神抬起手。
无数涌动着仙力的百无禁忌符于此地爆裂,禁区内的磐岩结绿同一时间猛然下压,金光伴随着水柱冲天而起,晴空万里的天在刹那凝聚翻滚的雷雨阴云,长啸骤起。
……
“是真的!”侦察船的三名水手还在和南十字的其他船员据理力争,“我们都听见了!他直呼帝君名讳!要把身体借给帝君的敌人!要放出魔神奥赛尔夫妇!”
“那绝对是诱敌深入!而且富贵老爷在走之前还让你们回来和我们集合!”
“话、话是这么说!但是能说出那种挑衅的话绝对不是单纯的仙辈吧!说不定是帝君哪位手下败将的臣民所以敢对帝君那么不——”
“不敬”二字戛然而止在了穿透耳膜的嗡鸣声之中。
南十字的船员们愕然地抬起头颅,看着那自深海中抬起的比他们想象中的最大巨兽还要庞大数百倍的魔神头颅,瞳孔震颤到失神。
而这波涛汹涌的可怕动静,早在刚冒头时就被璃月港的每一个行人看得一清二楚。
七星为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而难以摆脱再次失职的愧疚与愕然,而同样汇聚于此的仙众,脸上也是难以掩饰的负面。
但他们的情绪似乎与七星的担忧有着本质的区别。
“帝君会出手。”甘雨作为月海亭的秘书向转述了仙众这边已经收到的关键情报,“总务司需要派人再次前往封印之地。”
七星听到第一句话先是狂喜,放松下来的神经自动理解了第二句话的用意。应当是帝君要把收拾残局的任务交给七星。
但仙人此时微妙的心态应该不是在不高兴帝君给凡人机会而不给仙人表现吧?
可惜对面心照不宣,只在内部眼神交流,没给七星探听消息的机会。
唯有其中有人问了一句魈上仙怎么不在,然后歌尘浪世真君笑眯眯回答被人哄去了层岩巨渊,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必要。
玉衡星本能地想到了千精,他和天权星对视一眼,虽然毫无根据,但还是不由得怀疑起海上的异变和如今应该远在须弥的千精有关。
但是,不可能吧?
且不提地理位置上的横跨和千精如此作为的意图,就说接连释放奥赛尔和跋掣并且直至魔神彻底脱离封印才被他们发现,这显然不是凡人能轻易做到的。
若说仙人——
天权星想到了千精之前怂恿自己调查的那个可能性。他的视线在仙众队伍里掠过,虽然也不是所有仙人都应到场,但是,钟离不在,而他似乎没理由不在。
所以,难道罪魁祸首是……?
第105章
金玉的屏障自沿海边境升起, 建起世界上与天齐平的明灭高墙,汹涌的海水一次又一次地在高墙上冲撞出胜过璃月港最高点的惊涛巨浪。
魔神的咆哮,元素的轰鸣, 高天的陨星,潮水的哀嚎……
那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能让人七窍流血的声音在金光过滤后传到璃月人耳中都只剩下模糊不清的窸窸窣窣,所有人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好似在剧院看一场身临其境且刚好上演到高|潮的激动观影。
没有人在这时候做其他事情。
凡人只是在角隅仰望神明的威灵。
无论是跋掣、奥赛尔还是之后出现的陌生魔神, 都是如此的可怖, 让他们仅仅远观, 便足以感受那份压力的窒息。
更遑论在战局中力压三神占据上风的摩拉克斯。
那原本只在历史与地理山河中方能窥见的神力,此刻就这么清晰地展露在他们面前,给出远胜话本与考据中的震撼心神。
他们见证岩枪如雨瀑, 见证角逐的双方在斗转星移之时轻易造就移山填海, 见证他们的尘世执政光盖日月,威震九州。
直至最后的哀鸣被深海吞没。
璃月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海上风平浪静,而金墙化作碎玉随风消散,那细碎的光如细雨绵绵, 抬手触及融化于掌心,将暖意扩散至身心。
这场危机来得突然, 落幕得也相当迅速, 若非身边是无数同样恍惚的同胞彼此面面相觑, 璃月人当真会以为从危机爆发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场过眼烟云般的幻梦。
而千精确实觉得这是一场幻梦。
他的意识在玉之魔神正式破除封印的那一刻便不断下潜, 直至沉入一片虚无空白的脑海深处。他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周围正在发生什么, 可周围的一切触目所及又如同泡沫那样飞速溶解, 消失得干脆利落。
他什么都抓不住, 什么都留不下, 在意识沉浮之际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被抽走, 最终只能勉力睁大眼睛,在视网膜上刻下他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金眸垂帘,岩脊铸墓。
……千精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抚着胸口,指尖无意识地在心脏位置抓出极深的褶皱,肩膀因急促的呼吸而明显起伏,缓了两三秒的时间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节奏。
四周是熟悉的装潢。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叠上眼前休息室落针可闻的绝对缄默,让所有的一切对于千精而言更像是大梦一场空的惊悸噩梦。
千精按了按太阳穴。
很好。他的记忆很完整。但是那种两千年前的人忽然穿越至两千年后经历很多事情最后被岩王帝君噶掉的完整。
玉之魔神又死了一次。
而被他附身的千精在一切结束后活了下来,身体没什么不适,没有断胳膊断腿也没有真的掉脑袋,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一遍被复活的。
千精低头抓握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算了,不管中间过程,总之他现在活蹦乱跳地坐在北国银行,那天花板还让他梦回自己睡醒睁眼闪现千年之后的那一天。
只是当时的他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遗忘了身为千精身为潘塔罗涅最该保留的记忆。
现在的他则是知道了最该知道的,也早在睡过去之前就将某个关系暂时性告一段落。
比如脖颈的束缚已经借着玉之魔神的手完全地从他身上抹除了。
于是千精平静地放下手,平静地收拾了下自己的着装,站在窗户边上吹了会儿风,然后平静地从休息室走了出去。
休息室外就是北国银行如今专属于他的办公室。
之前离开璃月前往须弥的时候千精把很多事情都安排给了副行长耶夫卡,以填补潘塔罗涅不在的空缺。现在一看这个决定非常有先见之明。因为距离潘塔罗涅被遣返回至冬的时日可是越来越近了。
千精看到了正在忙活处理文件的伐难和弥怒二人。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并且从北国银行的副行长手中接管了潘塔罗涅的工作。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们都下意识看向了千精的方向,然后立马放下手头的文件围了过来:“九席——”
“停,别装作刚发现我醒了的样子。我没事,也暂时不是很想听你们关心我的心理健康。”千精做了一个让他们停步的手势,然后自己走到桌边属于自己的主位上坐下,还换了一个舒服且优雅的姿势,“我睡了多久?”
伐难和弥怒互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
“三天。”伐难快速回答。
“你们回来多久了?”
“半月有余。”弥怒也是精准地针对千精的问题进行回答,没有任何的废话。
千精失笑:“没必要这么紧张。我现在还没有问到那个谁呢。”
他摸了摸下巴,表现出来的心态是远超弥怒和伐难预料之外的平静宁和。
就好像某个事实的暴露与否,对他本人毫无影响。
“嗯,财务报表已经更新到了这个日期啊……”千精翻了翻桌上堆叠的文件,“我的记忆里我去须弥也就是两个星期之前的事情,没想到提瓦特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他算了算女皇给他划定的一年之期,不出意料地算到离开璃月的日期已经近在咫尺。
应该是深渊和提瓦特时间流速不一致的缘故。
千精这样判断。
刚从深渊转到南十字的甲板上的时候,北斗就提过这是千精离开璃月后他们的第二次出海。南十字的船队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星期之内出海返程又出海,所以那时候千精就知道他跳过了很多提瓦特的日夜。
不过没什么关系。
他在深渊收获匪浅。在璃月也万众瞩目。
千精把文件推回原来的位置,调整坐姿伸手邀请他的两位副官坐下,说要好好聊聊他之前让他们去探听的消息。
他因深渊跳跃了时间线,所以没时间阅读伐难和弥怒按时送来的信件,他之后会看。现在他想先提前了解下当下最重要的信息。
“蒙德女士和博士联手,在龙脊雪山取出魔龙杜林的毒血刺激东风之龙特瓦林大肆破坏建筑,怂恿千年前就存在的魔龙乌萨高频袭击蒙德子民……”
“稻妻博士和木偶于踏鞴砂建立邪眼工厂试作挑拨三奉行和海祇岛对立冲突,已核实雷神目前长居一心净土……”
“枫丹仆人麾下的壁炉之家收留了坎瑞亚赤月王朝的后裔,已核实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元素龙身份并成功拓印水神亲自邀他前往枫丹的信件,现任水神芙宁娜身份存疑……”
“纳塔传来深渊的最新战报,队长有把握借助复活英魂的夜神之国与死之执政达成交易,向冰神请示进一步的行动……”
“至冬……”
千精在脑海中整理着各个执行官目前的行动,然后不意外地发现尘世七国都可以窥见他们活动的影子。
执行官遍布四面八方很正常。
但是在这个时间段集中性的搞事——千精自己在璃月的所作所为也可以归功到这一行列——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就是至冬女皇特意的安排。
或许冰神知晓深渊教团会在这个时间节点测试命运的织机,所以也借着这个一切终将被新的命运覆盖的时间节点,去提高愚人众最终反抗天理这一目标的成功率。
潘塔罗涅也被委托了类似的任务。
所以他被派遣至璃月,在这里拥有一年的自由活动期限。
至于那任务具体是什么——
伐难和弥怒直言,至冬女皇想要集齐所有的神之心。
神之心是尘世七执政与天空岛相关的信物,可以粗略地看作是象征元素权柄的比神之眼更高层级的魔力外置器官。具备增幅魔神力量、守护尘世之国等等重要作用。
千精在脑海中回想了他所目睹的海上战局。
钟离腰间挂着的神之眼就是神之心的幻化,而他在那场战斗中也动用了那枚棋子样式的神之心,护佑璃月人在那场毁天灭地的重现魔神战争一角的狂暴战斗中毫发无损地幸存。
神之心啊。
如果说神之眼的持有者是被规则认可的人,那么神之心的持有者则是被规则认可的神。
连神之眼都未曾拥有的千精其实应该对神之心的存在感官更复杂一点。
像是期许没有神之眼的自己可以直接获得神之心。但在看到须弥那个神之眼诞生又熄灭的时候,千精已经意识到神之眼或许是抓住规则漏洞就能得到的奖励,他只是恰好难以匹配得到它的条件,用那种他人钦定的赠物来衡量自己的价值,从来都是可笑的。
神之心也不过如此。
神明拥有它,是锦上添花;而不是拥有它,才具备了与之相匹配的价值。
别的不说,千精还曾玩弄过那枚神之心呢。
现在想来,虽然是有些涌上来的成就感,但若是把神之心真正替换成字面意思,那千精觉得自己会更有成就感。
潘塔罗涅的任务就是得到摩拉克斯的神之心。
或许至冬女皇想要的那枚神之心,潘塔罗涅可以通过精心算计通过持之以恒然后努力得到。
但潘塔罗涅想要的那枚神之心……
被他视作有机会得到的来自过去的千精也难以得到,并且当事人目前准备干脆利落地认输。
他没必要把自己的情绪和精力耗费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面。
如果说做其他事情,千精是只需要消耗百分之二十的精力便能得到百分之一百二的成效。
那么做这件事,他是需要消耗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才能触碰到百分之二十的成功。
这有什么意思。
千精准备代表潘塔罗涅让女皇收回由他负责璃月的安排。
“我会做好离开璃月的准备。”千精托着下巴,“回去跟女皇复命让他另找人来璃月负责神之心的回收。我将承认我的失败。”
他的声音在自然而然地朝着潘塔罗涅的口吻腔调转化,因而在话语中提及至冬女皇的时候显得那位冰之神明才是他真正认可的君主,璃月的尘世执政不过是任务必须应付的目标。
伐难和弥怒再一次确认了事情的不妙。
他们对千精的情绪感知很敏锐,能察觉千精此时确实心如止水,但如今这副准备远走高飞的样子是不是过于摆烂了,他们的争强好胜的九席怎么可能是这种轻易放弃的性格?
“怎么,想看我歇斯底里地发疯?认为那样才属于我的本性?才不辜负你们长久的忧患?”千精似笑非笑抬眉,目光扫向了被他说中所以本能噤声的副官们。
“九席……”回神后的伐难第一时间开口。
“那是我和钟离的事情。”千精扯动衣领很随意地打断了伐难的未尽之言,他的指尖借着衣领边缘在脖颈处粗粗抹出几道鲜艳红痕,语气依然平静,“弥怒,帮我代班。归期不定。”
猛地抬头的弥怒脖子发出了清脆的咔嚓音。
千精已经开始给桌上的文件分门别类:“还有伐难,帮我准备好仙人们的资料,没有就去骚扰魈;我都要像丧家之犬那样再次离开璃月了,所以容忍我小小的报复心吧,天塌了有神明在上面顶着,我再恨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露出一个不应在潘塔罗涅脸上出现的乖巧微笑:“而且世界树修正过之后,我这小小的报复行动,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的。”
……
“嗨,钟离先生,太好了,你有空吗?我想找你看电影。和上次请仙典仪一样,我的眼镜录下了非常精彩的片段!我还没来得及看!”
年轻商贾神采飞扬,端着那记录至关重要证据的眼镜献宝似的展现在客卿面前,他的眼睛弯成愉快的弧度,如同等待心上人应允的忠犬。
让人不禁抱着他其实还没有实锤真相的猜测,想着若是此时张口将某个谎言继续延伸下去,对面上头的青年也会秒速相信。
第106章
钟离看着千精神采飞扬的脸。
对方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与他离开璃月前往须弥的那时候的亲近没有任何区别, 语气亲昵,动作旖旎。
他的手还搭在钟离的肩膀上,推搡着钟离往室内走去的动作也分外行云流水:“你一直在璃月港, 绝对没有错过近期的大事件吧?有没有猜到这次岩王帝君会出手是我的手笔?没猜到也没关系,要是不相信的话,就陪我一起看一看第一视角的情节巅峰吧, 是岩王帝君和魔神战斗的正规影像, 非常珍贵——”
钟离被按到椅子上坐下。
千精全程小嘴不停吧啦吧啦, 没给钟离找到任何插话的机会, 说到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喘口气的阶段,他还是一转身就去捣鼓投影,丁零当啷的声响足以覆盖其他人喊他名字的声音, 在一定程度上又杜绝了钟离在此时叫他的可能性。
钟离没有说话。
钟离看着千精忙活完又坐到了他身边, 肩膀自然地往钟离的方向一靠,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我没有枫丹那种制作影音的技术,所以这仅仅是录播。”千精笑道,“从我在深渊被传送到璃月的时候开始播放——钟离先生看到这个至冬人了吗?他给你的摩拉不是从北国银行出去的你别要。”
钟离:“……”
他心情微妙地看了眼千精, 此时墙壁上的画面才堪堪进行到千精在南十字的甲板上被船员们围起来,然后是北斗的关心, 然后是千精发药, 然后是他跟着北斗和船长去了船舱……
一秒钟都没有剪掉。
等进行到千精和玉之魔神对话都不知道要多久, 更不用说等到岩王帝君出场和魔神们厮杀的那个时间了。
坐在这里等待仿佛一场慢性毒药的折磨。
“别看了。”钟离说道, 这也是他此次和千精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在看到这漫长的加载预告的时候, 他就知道千精跟随着玉之魔神的视角看完了全程经过, 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摩拉克斯当时是没有避讳地以钟离的形象出现的。
钟离知道千精当时在赌摩拉克斯出手, 在赌钟离出手。甚至千精是期待后者出手的。
天空岛的使者同样有斩杀魔神的能力。钟离要是出现并动用了和摩拉克斯与众不同的力量体系, 千精想必会彻底抛弃摩拉克斯等同钟离的荒诞猜测。然后纯粹地喜欢钟离,纯粹地讨厌摩拉克斯。
但是,摩拉克斯以钟离的容貌出现应敌了。钟离压根儿就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想法,摩拉克斯也还是那样对敌狠辣。
千精借着玉之魔神的眼睛看到了一切。
他该说自己被背叛了,自己被欺骗了,该说自己共情了玉之魔神当初和摩拉克斯分道扬镳的苦痛与难堪。
但千精又很清楚地知道钟离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不是摩拉克斯。很多线索其实已经早早地摆在千精自己面前,只是他一直没能接受事实而已,直至最后的试探时,他的内心都抱有极度的侥幸。
其实早在做出这种试探的时候千精就该清楚他已经在心里承认了这个事实。
做完试探他百分百肯定真相后,却仍想留出缓和的时间。
伐难和弥怒感知到千精的情绪过于平静了,这是真的,但这种平静并非因为千精的情绪控制能力强大,而是他停止思考了,并且潜意识里想要将这件事不断往后移。
他来找钟离就是提前找一个情绪爆发点的。要是按预期发展的话,那千精可以等到录像播放到摩拉克斯以钟离形象出场时将一切负面情绪冲着就在现场的本人爆发。
千精觉得这样也好。
那样钟离也能做好心理准备,能预估千精能在什么时候发飙,能早做准备,能提前规避:比如毁掉那则录像带,告诉千精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千精会信的。他完全可以自己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认知和记忆本来就一直出现问题了。亲眼看见的那一切也可以被解释成是压力太大所以臆想所以做噩梦。他完全能根据钟离的亲口否认自圆其说。
但一开始也说了。
他眼前的神从未欺瞒他。只是他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所以钟离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谎,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避重就轻。
既然都知道了——
那何必做无意义的虚与委蛇。
千精如今这种刻意营造出的虚浮假面,也有一种让人作呕的可笑感。
钟离平静地抬手把录像中止,而原本扭头困惑看着他的千精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然后下一秒,他站起来,抬手就把桌上的设备与茶具扫了个七零八碎。
噼里啪啦的炸响在仅仅两秒内便归为沉寂,千精微笑着将手搭在比肩膀稍低的椅背位置,语气轻快:“神明……神明……”
他的表情在居高临下的站位中镀上了一层怪异的谦卑,他的声音在轻声细语的腔调中染上几分潮湿的深情。
“我为我的失礼忏悔,为我自作主张割开脖颈的缰绳而致歉,您知道的,我现在不太理智,也不是很想保持理智,我理解之前的潘塔罗涅为何要像疯狗一样损毁家具了。”
千精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将视线落回仍旧静坐的钟离的脸。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千精歪头,“别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啊。现在这样子,真像是在给我唯一的观众看我歇斯底里的丑角表演了。”
钟离的视线同样从那堆叠的金属瓷器中收回,他注意到那些碎片仰躺的位置与他所坐的方向完全相反,千精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也刻意没让任何一个碎片飞到他脚边。
“我无意制造更多事端,所以,我没什么想说的。”钟离看着毫不回避他视线的千精,眼中带上温和的笑意,“你看起来也并没有我预想中的那样抗拒真相。”
钟离搭在大腿上的手掌慢吞吞地朝着外侧挪移,他掌心悬浮,微微弯曲的指尖点在了之前千精落座的位置。
“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钟离的语气平静,他的眼睛仍然和之前一样清明干净,金眸不会保留任何人的影像,但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千精实实在在地能感受到自己被眼前的神明单独注视着。
“哼。”千精左顾右盼,目光再一次定位到钟离身上看到对方一直未曾改变的话疗姿态时,脚尖把最近的碎瓷踢开,大步走到钟离面前,盯着他。
钟离眨眨眼,看了看千精,又目光下移看向自己指尖接触的软榻部位。
“把手拿开。”千精拢好常服过长的衣摆,坐回了观影时他的位置。
这玉制软榻相比于常规的木榻更窄,在没戳破那层纸之前他们并排坐立肩背相倚是相当正常的,但此时千精脊背挺直,和身边的钟离保持着一指的清晰距离。
“恼过怒过也就无所谓了,我难道不是白捡了一个大便宜吗,是位高权重的神明,总好过发现你是以人为食的深渊魔物。”千精目视前方,手指碾着这段时间变长还尚未来得及修剪的发尾,“而且,能在不知道你身份的情况下和你交往,发现原本轻视我的神明就是我最大的靠山,我对此感到非常荣幸。”
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脸上的笑。
以至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暴起才像是装腔作势的虚伪。
“至于你在第一届七星选举时拂了我的面子,故作局外人聆听我对摩拉克斯的点评……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你就仅仅做了这两件坏事而已。这两件事以普遍理性而言,还是好事。”
没失忆的他除了上述两件事之外还经历了什么,千精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可能就是因为脸丢尽了发现真相的时机没有他如今的循序渐进,以至于那个他丧失了和摩拉克斯正常相处的能力。
但千精来这里之后就是和钟离以最亲近的关系展开相处的。他认识的人都已亡故,认识的仙人一个不记得他,一个和他发展出了难言的关系……想想就知道千精不会放过钟离的。他总会因为好奇和想要利用这从过去延续至今的人脉等等缘故,去主动接近钟离。
然后发展关系,在钟离身份暴露之前以亲密关系见识到神明更像凡人的另一面,在钟离身份暴露后默认钟离与他的亲密毫无阴谋诡计纯粹是上位者不带功利的自主选择。
他所能得到的远胜他为此失去的。
何来被欺骗的懊恼心虚。
该是欣喜若狂担惊受怕这神恩浩荡只是他人生昙花一现的幸运才对。
千精真想要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钟离就是摩拉克斯,不知道摩拉克斯向大半仙人都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不知道摩拉克斯甚至可能带他出席过七神聚会。
他在璃月可以横着走,在至冬可以狐假虎威,在整个提瓦特都能为所欲为,为什么要让那微不足道的负面情绪毁掉他获得暴利的机会?
他面对仅仅是仙人的钟离都能放下情绪伏低做小,换成岩王帝君?他能做到比任何人想象得更夸张的谄媚讨好。
在这时候真的耍脾气才是招笑好吗。他的桀骜不驯和委屈难过,才是盖过那卷席内心的欣喜若狂特意做出来给钟离看的虚浮表演。
神明喜欢有反抗精神的人类很正常。
摩拉克斯喜欢这一挂的话千精能装到死。
什么心术不正。那是摩拉克斯在夸他狼子野心还默许了他的居心叵测。
或许他更嚣张摩拉克斯还更乐意呢。
没见降魔大圣从来就不会因他的冒犯找帝君撑腰而伐难和弥怒只担心他的情绪问题而不担心他和帝君关系到此为止吗?
因为他俩就这样。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怎么样歪七扭八坎坷复杂那也是他们自己互相成就的结果。现在毫无一刀两断的可能性。
可惜千精之前确实有点上头……不然留着脖子上的标记还能次次借题发挥。
不过没了也无所谓。他完全可以叫钟离再找一个地方标记。而失忆的最大好处就在于,他能比经历更多的那个自己更意气用事。
千精笃定自己在钟离这里就是不一样的,这种特殊即使是千精抛弃了那刻意的极端爱憎也能长久地保留下来。
所以他坐在这里,没有争吵,没有崩溃,没有血腥暴力,只是很心平气和地说,他的高兴与愉悦大于他才知道真相的一切负面情绪。
他也并不是很擅长演出潘塔罗涅那经年累月锻炼出的疯狂与执着。现在的他没信心能在钟离的视线下完美隐瞒他的真实情绪。
这是认输。也是借着这个理由迈出了之前没敢打破的局面。一种他不问可以长久享有神明偏爱而问了或许会满盘皆输的局面。
“神会愿意承认祂有私情吗,钟离。”千精垂下眼睛,在看不见身边人的情况下将手摸索出去,覆上钟离近在咫尺的五指,慢慢插入缝隙,“在我不再以利益衡量这场关系并且打算告诉你我愿意在世俗意义上承认这段关系的前提下?”
……
说完上一句话的一秒没到千精便冷静地再次开口:“三秒不说话就是默认。不然你将在明天看到千精的尸体躺在往生堂而他被大人物骗身骗心还丢命的新闻满提瓦特飞。”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心情复杂):……这段话说完已经超过三秒了。
第107章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钟离轻轻拍了拍千精握着他手腕的手。
或许是因为情绪紧张, 千精的指尖都用力到发白,但他是圈着钟离手腕的,手心近乎百分百的接触面分散了压感, 那对于常人而言都不过分的力道,对于钟离而言就更像是羽毛轻触肌肤。
除了能感知到眼前人的精神状态愈发紧绷之外,没有其他的坏处了。
而钟离轻轻拍打的动作在第一时间就获得了千精本能放松, 但当事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肢体语言过于坦荡, 又第一时间想重新握紧。
但钟离已经借着这个时间空档将五指从千精的指缝中抽离, 在千精流露出和抓取动作同步的负面情绪之前, 扶住千精的手腕,做出了一个往往会在下一秒亲吻手背的抬高手腕的动作。
千精的身体很正常地僵住了。
“不拒绝就不拒绝……”他这时候看上去想要把手直接抽回来了,“不要做这种奇怪的动作, 我知道你答应了就好了。”
千精知道自己真和钟离比力气的话肯定赢不过对方, 所以没有把手收回来,他看上去又呈现出本人特有的一种矛盾感——窃喜,却又不知道生什么闷气。
“要我松手吗?”而看出了这一点的钟离还含笑问出了这个千精难以回答的问题。
“……”千精瞪着他。
“你不是高兴吗。”钟离把不久前千精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他漂亮的眼睛弯成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戏谑弧度, “我愿意承认你我不同寻常的亲密,愿意告诉你我比你想象中更爱你, 但你不是很高兴啊。”
“……我很高兴。”千精移开视线, 他在心里狠狠腹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和钟离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情绪问题, “我只是装惯了口是心非所以情绪转变不明显而已。”
他的视线落点在除了钟离以外的任何位置。
钟离松开了他的手。
千精猛地回头。
“我说了我高兴——”
他的手在失去钟离支撑之后直接下落, 又因为他的施力而在半空攥成拳头。
他撞上钟离似笑非笑的表情, 声音不由得微弱了下去:“……所以你不能故意惹我不高兴。”
说到这句话最后的时候, 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纯粹是凭借说话前组织语言的记忆, 才知道这句话完整的全貌。
他该理性分析下自己此时没由来的弱势。
但很显然现在的千精做不到这一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忽然放低声音, 更不知道自己内心翻涌的憋闷情绪来源于何地。
他该像是自己之前说的那样高高兴兴。
现在得了便宜却还装腔作势出一副窝火委屈的模样让他自己都作呕。
但是他就是……就是不高兴啊。
欣喜于眼前之人的偏爱是真的。
眼前之人次次都能在三言两语之中挑起他的愤怒与恶意也是真的。
当钟离只是钟离时,已有这个倾向。
但那时的千精将患得患失的原因归咎为失忆之后的情报缺乏,将过去的自己作为假想敌。
可若是神……若是摩拉克斯……
神在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本性。
拒绝了他的神明理应接纳他的一切恶意。
他就是把摩拉克斯锁定成了一切负面情绪的发泄口。摩拉克斯还就有那种一句话三句话踩他雷点的本领。
“我并非有意。”钟离说道。他再一次看出千精如今的跌宕情绪,表示自己也很无奈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惹到千精。
“我知道。”千精嘀咕。
他之前可以洗脑自己摩拉克斯讨厌他,所以他讨厌摩拉克斯也理所当然,但钟离喜欢他,那现在对方故意戏弄他的猜测就不成立,完全是他自己小气吧啦斤斤计较细枝末节的问题。
神明的主动安抚会让他自惭形秽。
神明的关切询问会让他以为神在阴阳怪气。
神明复述他所说过的话是在翻旧账。
神明因他的迟疑停止靠近会让他患得患失。
千精是该高兴自己得到了神眷的。
可相处过程中他又是真的觉得精神紧绷,承认关系非但没能给他任何安全感,反倒是让他觉得压力更甚。
潘塔罗涅情绪那么颠也不是全装出来的。
千精盯着正对面地板的狼藉,有种站起来把还好好站着的书架和桌子掀翻的冲动。
身边的钟离似乎要说什么。
千精闭上眼睛。
他听到第一个音节,就已经抓握到了之前钟离从他这里撤走的手,嘴唇撞上的时候他牙齿像是啃到了一块冷硬的石头。
但是在指尖没入发丝,唇舌舔舐之际,他又觉得触碰的一切都比预想中柔软,直至他放松了压住钟离后脑勺的指尖,重新睁开了眼睛。
钟离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或许他在刚才两人负距离接触的时候也是一直这么看着他。
千精的呼吸还因为缺氧保留了急促,但钟离的模样平静到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专注盯着千精的平静模样,甚至可以被解读出一种长者无底线包容年轻人的无可奈何。
千精深吸了一口气。
“我以为短时间内得不到了。”
“……”猝不及防听到钟离率先发言的下一秒千精就像是被呛到那样剧烈咳嗽起来,他放下手顺气,再抬头时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刚才那是你说的?”千精看着表情过分正经的钟离,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你在解释上次莫名其妙亲我的理由吗?”
钟离诚实地点了点头。
并且没有半分迟疑。
他似乎对千精这么快反应过来而表示心情愉悦,很自然就开始拆自己的衣领。
“你给我等一下——”千精是真的绷不住表情了,他眼疾手快按住钟离落在锁骨处的手,恶狠狠地瞪着神明,“哪有你这样的!这时候应该轮到我放狠话说你都承认我们是这种关系了我有权让你履行亲密关系的义务——”
“哦。”钟离乖乖地应了一声,等着千精继续说下去,然后几秒后仍没等到千精的回应,他抬起头,看到千精的表情,眨了眨眼,主动开口,“这样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千精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手心。
“你不是想让我说这句话吗?”钟离很奇怪。
“是啊,我想让你这么说。”千精隔着手心的声音沉闷,“但是你在我引导之前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你还真是比我想象得更了解我。”
“所以是没有那种强迫控制的快感?”
“——你能不能闭嘴!”千精忍无可忍地抬起头,等他抬头的时候看见钟离坐得端正而原本皱巴巴的衣领也被抚平,本人的双手更是老老实实放在大腿上的时候,他更是有种想要吸氧的冲动了。
钟离歪头。
“能坦诚地表达自己的不悦也是很大的进步了。”他温和地说道,“接下来能学着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吗?我会改的。”
不知道!千精在心里拿起一把剑到处乱砍。他怎么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都是神明了连主动找到他生气的点也做不到吗?!就是没花心思!
还改改改,这么贴心不显得他更加无理取闹了吗?刚才还难以控制地吼人了——
“你可以自己猜猜。”千精的眼睛盯住钟离交叠在腿上的十指,视线上移,“我生气归生气,你继续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钟离挑了挑眉。
他在千精的注视下把交叠的十指拆解,越过贴身的里衣搭上被金玉遮挡的领带,慢条斯理地按住衣襟边缘,只消轻轻一扯,便能卸下最外层的长袍。
千精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被紧致的黑色手套裹住的修长手指陷入白色的柔软面料,近乎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钟离倏然将手重新放了下去。
千精猛地抬头。
他看着钟离从容地换了一个双腿交叠的姿势,手心朝下落于腰腹边缘。
神明的衣装仍然原封不动地完整。
哪怕是领结的褶皱都像是刻意为之的端庄。
钟离弯着眼睛看着千精,此时是他身居海拔低位,却像是能踩着对面之人的脊背与之对话的上位。
“你来吧。”神明低笑,“我这里可没有你的换洗衣物。”
千精沉着脸看着情绪内敛但很开心的钟离。
钟离无辜地与千精对视。
千精冷漠地后退,拉开一个更合适孔雀开屏的距离之后,开始脱衣服。
……
“……到我了?”
“你说我来。”
“嗯,那你来吧,这是弥怒不久前送我的新衣,扣子需要从这里……”
“——啊,不好意思,撕坏了。”
……
“你在上面。”
“啊,原来真的是……这有点出乎我意料了。我是说,我以为神应该更……”
“嗯,毕竟你是会死的。”
“……闭嘴。”
……
“其实那件衣服你撕不坏的。”
“?”
“它能用于日常作战。但我想,要是当时你因为计较我提及他人名字动手却没能损毁衣物,会很尴尬。所以,我帮了忙。”
千精闭上眼睛躺在床榻上当尸体。
要不他也申请下失忆吧。
他的阳寿会因为神恩眷顾而锐减十年。
他宁愿回到之前那种能够单纯讨厌摩拉克斯单纯讨好钟离的时候。
现在他能把自己气死。
明明什么都有了但就是感觉自己被看轻得更厉害了,而且是这种关系下绝对不想要被看轻的能力问题……
“你的情绪还是很难懂。”钟离坐在千精的身侧,他垂眸看着枕边人,很认真地总结,“但今天我很开心。”
千精睁开眼睛。
他抬起的手捧起钟离散乱在床上的部分长发,一切水到渠成一切顺理成章之后他很难形容如今自己的心情。
理应惊喜交加且受宠若惊。
但神明总有本事让他这种人滋生难言的恶意。
“今天晚上……”
千精听到门环撞击门扇的声音。
他从床上坐直身体,而钟离也同步将视线扫了出去,见到院落之外的风景,钟离回头看了一眼千精。
千精:“?”
他指着自己:“找我的?”
“不,找我。但和你之前布局的舆论相关。”钟离从床上起身,准备应声后梳洗下再会客,然而等他折返回原本的房间时,空荡的房间已没了千精的影子。
钟离沉默了一秒钟,视线再度扫向宅邸的大门位置,某人披了一件根本遮不住身上痕迹的单薄外衣直接出去见客了。
“有事吗?”
倚住门框的动作还故作闲散刻意。
——这是在干什么?
第108章
那很显然是在炫耀事后。
任谁做出了渎神这类的成就之后, 都想要广而告之吧。
钟离必不可能衣衫不整出来。来者是客,那样的行为对客人是一种冒犯,对主人更失礼——更会让千精产生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冒犯的不爽。
他将一直欣赏钟离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穿衣风格。
以及, 其实千精也是倾向于这种保守的日常着装的。但是偶尔放肆也不是不行。
就像是现在。
千精饶有兴致地看着在他出来之后齐齐僵住的访客。
“有什么事吗?”他的态度比之前任何情况下的自己都要更加友好,“钟离等会儿出来,我可以提前知道你们要谈什么, 或者等会儿可以在你们谈话的时候旁听吗?”
他少见地让出选择权, 并且表现得就算来者选择了这两个选项之外的拒绝, 他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这是当然。
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千精要是有尾巴的话已经把尾巴翘上天了。这过分愉悦的模样让本来做好了万全准备前来拜访的客人都不禁望而却步。
“呃,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我觉得现在完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机会啊。”玉衡星没忍住扭头看向身侧的天权星,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能看到千精这么孔雀开屏。
“……”天权星也是神色微妙,“是我冒昧了, 应该提前送来拜帖告知上门时间才对, 打扰两位的亲密时间,是我们的不是了……”
玉衡星在天权星说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日上三竿,谁能想到千精和钟离能在这个时间点白日宣淫啊。
“嗯哼,这就是你们的问题。”千精摊开手, 相当理直气壮地顺着天权星给出的台阶走了下去,但显然他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气恼, 似乎还很得意能有个天衣无缝的机会宣扬他和钟离的亲密。
但璃月港谁人不知这两人大半时间都一同出没, 为什么千精要对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么嘚瑟啊?
炫耀他们关系进展吗?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种事情外人最在意的只是刚建立关系和分道扬镳的这两个时期, 其他的时间点尤其是给他人喂狗粮的阶段外人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知情欲望啊!
玉衡星没忍住在内心吐槽, 其实这几天他本来还有些担心下落不明的千精的状况的, 现在看来, 自己真的是多虑了, 他就用不着操心千精这种只会让别人操心的人——
宽袍披上千精肩膀。
千精的表情瞬间凝固, 而玉衡星也是在一愣之后本能扭头和天权星一起朝着千精身后的方向看了过去。
钟离眯着眼睛,默不作声地扯紧了笼在千精身上的外套,不仅把身边人不该露的地方遮挡得严严实实,还在千精的脖子位置擦出了过分用力以至于飞速从红痕朝着瘀青演变的大面积擦伤。
看着是又窒息又疼。
千精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脸上所有的表情一扫而空,像是生理反应又像是讨好般道歉那样吐了吐舌。
他的舌面有明显的肿痕。刚才与天权星玉衡星说话的时候,两人没注意,可在这种视线被动集中在那红艳色彩上的时候,他们就被迫接收到了某种艳情的信息。
这并非他们思想龌龊所以在这时候想这些有的没的。
而是当千精在做这种本就带着暗示意味的动作还不经意往钟离身上靠去的时候,他本人就带着不可告人的危险暗示,也怪不得天权星和玉衡星如此发散思维。
玉衡星想掉头直接走人了。这时候他就很佩服身边保持礼节性微笑的天权星,真亏同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这种心平气和。玉衡星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好吗。
尤其是钟离松开收拢于千精脖颈的布料而千精本能攥紧衣领学着钟离刚才的动作去让他的衣着看上去更体面的时候。
——他现在乖巧站着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他更不体面啊!
“让你们见笑了。”钟离平静地移开视线,他出现不到半分钟,却让人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请进。让客人久等并不是一件该做的好事。请允许我在厅堂招待你们。”
他侧开身子抬手做了一个邀请进入的手势,而玉衡星差点嘴秃噜直接说不用了吧不是特别合适,好在他及时闭嘴看向天权星,而天权星淡定得像是什么尴尬事都没有发生过,点头跟着钟离进去了:“那就打扰了。”
他们此行有着明确的目的,在如今的多事之秋能挤出时间与关键人物对话交谈,岂能轻易打道回府?
玉衡星也知道是这个理。
但是,但是……
他看向披着钟离衣服抱着双手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千精,对方的脸色也是正常到没边,倒显得一行人之中唯有还在为细枝末节而七上八下的玉衡星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了。
——不不不就不是他的问题那怎么也不能说是细枝末节吧!
玉衡星在心里哀嚎。
可惜此时仍旧抓耳挠腮的似乎真就只有他一个,千精重新去换了一身衣物之后帮他们准备了茶水,看起来门口的不可描述的小插曲已经彻底翻了篇。这种氛围下玉衡星也是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把注意力彻底集中到他们来访的主要目的上。
“嗯,我是在不久前的大事件落幕后去过北国银行。”钟离并不否认总务司给出的这项调查结果。
“钟离先生,你知道承认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吧?”天权星眯起眼睛,他的语气带上了咄咄逼人的威慑,“这证明你的立场已经不是璃月的仙众,而是来自至冬的愚人众。”
他的视线扫向借着抬高茶杯掩饰唇角弧度的千精。
千精注意到天权星的目光,将原本落于钟离脸上的视线转移到天权星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天权星神色平静地与之对视,说出的话却依然是在把钟离当成唯一的交谈对象:“当时你是在把千精先生送回北国银行疗伤吧?”
千精小幅度点头。
钟离的视线朝着千精扫了过去,而千精冲着钟离展露一个无辜的微笑:“他们都发现了。你也不能拦着我承认你救了我吧。”
千精的鞋尖撞了撞钟离的小腿,笑容更加甜美:“人家都撞见了我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玉衡星着实没眼看,但他在钟离承认了他自己去过北国银行之后,看向千精的目光多了其他的滤镜,他敲了敲桌子,冷静地帮天权星补充了其他信息。
“南十字的集体船员能提供千精指挥他们进入海洋禁区的证词。有三名水手目击千精主动邀请磐岩结绿中的魔神附身到自己身上。而在魔神大战爆发后,处于战场中心位置的他们被帝君转移到无名岛屿庇护,在那里他们全员目击了帝君斩杀了拥有千精面孔的魔神。”
他抬眼看向千精:“在再次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你已经彻底葬身禁海。南十字的船员们想为你办一场葬礼,但他们要以什么样的定义去阐明你的身份?勾结旧日之神的忤逆者,抑或是我们总务司眼中……被仙人利用至死的诱饵?”
千精眨了眨眼。
他看了眼钟离,更换了交叠着的腿的上下位置,把茶杯放回了桌面。
“不是来找钟离吗,怎么轮到我发表重要言论了。”他的语气仍带着轻快,“这个问题需要我回答吗,听玉衡星的意思,我就是被仙人利用至死的诱饵吧。”
千精的神情困惑:“可是我哪里被仙人利用了?”
他弯起眼睛:“我这不是还要坐在这里,坐在钟离身边嘛,你们看——毫发无损。”
俊美的商贾没了眼镜遮挡得脸更显年轻,他抬起手,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肢体在那场战役后依然灵活生动,可衣袖下滑,他露出的手腕可见清晰的指印,脖颈处严丝合缝的衣领下更是可以想象的淤青。
只比当场死了好上那么一点点。也可能比当场死了更坏一点点。
钟离抬手把千精的衣袖连带着他的手压下,千精冲着钟离本能地笑在此刻的玉衡星和天权星眼中更带上了特殊的意味。
在七星眼中,千精一开始就是已死之人。死于坎瑞亚之战,或是更久以前。钟离保留着他的名字,而他们之后虽为千精的再次出现而惊异,可心思大多放在千精与潘塔罗涅的关系问题上,忽略了千精疑似起死回生的实际——他们本以为千精只是意外被困在遁玉陵的某处,直至这个时代才得缘重见天日。
但七星如今不得不思虑更多。
思虑千精之前的“死亡”是否就不一般,思虑千精为何从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和愚人众执行官富人纠缠不清,思虑钟离这位仙人为何可以将与千精关系紧密的潘塔罗涅置之不理……
结合千精在海洋禁区的主动赴死以及本人玩笑般说过的钟离就是富人这句话,有一种对于千精相当不友好的猜测能就此成立。
若千精从遁玉陵的废墟中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就是钟离的精心安排呢?仙人唤回了故去的旧人,利用千精洗牌璃月的诸多势力,利用千精将璃月祸乱的恶神一网打尽,他可以忽视千精的死,可以让千精作为潘塔罗涅在人前混淆视听。
千精之前是没戴眼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他这个人和他们之前见过的潘塔罗涅在形象上已经不能说是相似而是无限重叠。他们可以在千精身上看到茶室之主的影子,更可以在千精身上看到潘塔罗涅的影子。他们就应该是同一个人。但他们也不能保证他们之前见过的潘塔罗涅就是潘塔罗涅本尊吧?
愚人众的执行官总有办法藏头露尾。而钟离若是富人,自有千变万化的本领,甚至可以选定千精的外貌出现在人前,让愚人众也以为潘塔罗涅就是千精的样子。实际上钟离可能才是本人?
不然怎么解释钟离能让潘塔罗涅如此死心塌地,不然怎么解释在千精出事的档口钟离还能轻松出入北国银行把千精交给潘塔罗涅的副官照顾?
而能成功地用千精诱捕三大魔神,让千精再一次完整地站在他们面前,这是无可厚非的仙人手段,或许还是岩王帝君的默认。
钟离可能等于无名仙人等于至冬执行官。而因为至冬那层背景,他的真实身份也有所掩盖,很正常。可能就是在至冬的卧底需要。没什么问题,他们凡俗安排线人卧底之前也会做清扫档案的工作。
七星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现在璃月一切太平,而三个魔神隐患都已被清扫,璃月的民众得以看见帝君大展神威,至冬的愚人众更没有阴谋得逞,这完全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如果不存在千精这样的问题的话。
理应又死了一次的人像是小狗那样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钟离。往日的恶意与蛰伏仍在,但眼前之人对钟离的喜爱就是与日俱增,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不能自拔。
……人家还炫耀自己得宠呢。但天权星一开始就心情沉重,而说着说着剖析出里层含义的玉衡星的目光看着也有点恨铁不成钢。
可惜他们此次前来就是和钟离公开诚布的,钟离没反驳他们的猜测,他们也做不到几句话把一头热的千精捞出来。
所以两人离开的时候毫无发现真相的快乐,看起来比来的时候更心事重重了。
仙人是好人,千精是没有骗他们的遁玉城先人,第九席执行官也是他们自己人。这三件都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为什么叠加在一起会让人这么心情复杂?
“万物为刍狗……”
“不不不,还是不一样的。”玉衡星听到了天权星的呢喃,本能反驳,“钟离先生对千精那种态度,也算是喜欢吧?就像是之前千精说过的不同璃月人有不同的爱璃月的方式……”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明白了天权星那句话的意思。
“仙人也没办法一视同仁啊。钟离先生对其他人就很正常。唯独在对待千精上手段特殊。”玉衡星紧皱着眉头,“也幸好我们并非这位仙人眼中的特殊存在。”
“嗯。”天权星点了点头,“仙凡有别。或许我们需要提前考虑璃月是否能仅凭人维持运转……不能指望仙众为我们做所有事。”
“这个是千精那家伙说的吧。”玉衡星揉了揉太阳穴,“真的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我们对仙人的看法啊。”
“是之前的我们只能看到一面。”
“啊……对。”玉衡星把手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所以,我想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为千精做些事情。他太依赖钟离先生了……”
但他们又都会理解。
毕竟又是璃月仙人又是至冬执行官这两重身份叠在同一个人身上,谁能招架得住啊?
……
那确实没人能招架。
因为这俩身份就叠不起来。
造谣的最大推手在天权星和玉衡星走之后就乐不可支,打趣钟离之后他走在璃月街头更不会有人怀疑他是摩拉克斯了。
毕竟在先入为主的前提下,谁能继续猜至冬执行官是尘世执政啊?
“这样一看,我甚至为你的神明身份打了百分百防御的掩护。”千精觉得献上如此精彩剧目的自己值得得到钟离的奖赏。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先生其实也有点乐子人属性:D
第109章
“嗯, 你要什么奖励?”
可真当钟离应了千精的话点头附和的时候,千精又觉得语塞了。
“没有奖励。这种事情要什么奖励。”他沉下声音,“你这时候应该指责我败坏你的风评。”
钟离眨了眨眼。
他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千精, 微弯的弧度带上点点笑意:“好的,所以我该惩罚你。”
“……”千精深吸一口气,他再次双手并拢, 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掌心。
对他人能言善辩的舌头在撞上钟离时, 总是比刚学会说话的稚童还要不如。
“不要我指出来就顺着我的话继续往下说。”千精的声音闷闷地从掌心传了出来, “我指出来的又不一定是你的错漏, 可能是我个人的不满也说不定。”
钟离似乎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
千精察觉到衣袍的挤压力道,身体又绷紧了,他是很想要正襟危坐装作自己没有那么敏感在意, 但非常过分的是, 他的肌肤捕捉到了微弱的呼吸。
千精猛跳了起来。
“我说你——”
他在话音未落的时候便被钟离伸手拉着坐了回去,又因惯性撞进了钟离的怀里,神明的手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不能视物的情况下五感呈现百倍放大, 连带着他的眼睫都像是能在脑海中临摹钟离指尖的纹路。
千精:“……”
他一下子又哑了声。
然后两三秒之后像是找补那样重新开口,故意压低的声音营造出自己很不满的气场:“你干什么?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只是你的心声太跳跃了。”
“……你别告诉我你能听到我的心里话。”
千精的嘴唇瞬间绷紧了, 本来可能为零的愤怒值在这一刻迅速储蓄上升。
那样钟离就真的是在耍他玩了, 虽然神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但摩拉克斯怎么能——
“我是指心跳。我能听到你的心跳代表的情绪剧烈程度。”钟离温和地开口, “如果能听到你的心里话, 我也不会次次惹到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相当无奈:“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每次说话都能冒犯到你。顺着你的心思你会不高兴, 不顺着你……嗯, 我想反面例子已经很多了。”
千精把清零的愤怒条心虚地往深处藏了藏。
他没有被挡住的可以看见的嘴巴看起来还是很平静的样子。
“是你很有踩我雷区的天赋。”千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节奏和眨眼时速, 前者自不用说, 他担心自己的心跳又背叛自己向钟离传递什么不该传递的消息, 后者的话,谁知道钟离为什么要挡着他眼睛和他说话。他怕睫毛颤动的速度也能让人感知到他的情绪。
千精放缓了呼吸:“但我知道你一直是无意的,所以没必要在意我的情绪起伏,只要别跌破底线或是超越阈值,我能调理好自己,你维持最初的想法就好。”
他把手按在钟离覆盖在他脸上的手上:“比如刚才,你要给我奖励就给我奖励好了,不要变成惩罚又忽然什么都没有,别在意我自己都不信的那些话。”
钟离的手被千精的力道带下来,而轻易得逞的千精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与钟离对视。
“——你刚才遮我眼睛是因为我在几秒前自己挡着眼睛不想见人吗?”
钟离点了点头。
“嗯……果然,我渐渐能懂你在想什么了。”千精将指尖插入钟离与之相握的手指缝隙里,笑着看着钟离,“我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知道你会说什么话,知道你行为的逻辑,所以,保持现状,我还是更喜欢我能读懂你而你仍对我一知半解的现状。”
他坦言这会让他很有安全感。
至于情绪起伏……那是正常的。甚至是友好的。钟离难道不想要见到千精在他面前表现出更鲜活的样子吗?
“给我一个自由呈现喜怒哀乐的机会。”千精歪头,“你看,这会儿,我的心跳就很平稳吧?”
钟离看了看千精染着笑意的眼睛,又看了看千精的胸腔位置,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钟离说道,“我会照顾你的胜负欲的。如果这是你找到的唯一一个能赢过我的强项的话。”
千精:“……”
他气得扑倒钟离。
故意的!这家伙哪是不通世事,就是故意的!故意惹他生气!看着他变成风史莱姆还会自己缩水恢复正常很好玩是吧?!
有没有一点神明的样子?活该他的风评被自己搞得这么差!十之八九都是神明本人的锅!
……
神明在事后回了一句半斤八两。
抱着龙尾的千精闭着眼睛睡觉当没听见。
但他在察觉到怀里龙尾甩动的幅度弱下去之后,却又是第一时间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了背靠床头闭上眼睛的钟离。
睡着了?
谁在床上不躺着睡觉而是坐着啊?
根据之前夜晚的经验,钟离也没有那种坐着才能睡着的习性吧。
所以这是——
千精坐起来,主动挪到钟离的身边,他一直保持着观察的姿势盯着钟离的脸,直至神明的睫羽颤动,他第一时间坐直身体,看着钟离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须弥的智慧之神通过梦境拜访你了?”千精凑过去提出猜测。
“嗯,她来告诉我提瓦特大部分的地脉都已经恢复正常。”钟离点了点头,“她准备引导世界树修正世界线了。”
“啊,终于。”千精想着草神怎么不顺便过来跟他打声招呼,那家伙也很坏,帮钟离瞒着钟离就是摩拉克斯的真相,“就在今天吗?然后我们再睡一觉记忆就会被修正的那种?”
“如果今天修正的话,那记忆在一觉睡醒之后会翻新,没错。”
“……你没必要把我的问题重复一遍。”千精皱眉,“还是说,世界树现在还不能正常工作?”
钟离没否认这点。
千精说世界树的工作指令也太麻烦了一点。他一直以为世界树是那种自动程序。而不是现在这样,让大慈树王寻找一个个节点,保证世界树的修正功能正常运作。
“正常情况下,世界树是按照你之前以为的那样运行工作的。”
千精睁大眼睛,他敏锐注意到了钟离“正常情况下”的这个用词:“现在是处于非正常状况?”
钟离说,千精可以理解成他们现在所处的时间段是在正常世界线已经发生的过去中覆上了新的命运。
世界树唯一认可的现在,不是他们如今所处的时间段,而是在更久远的未来。
世界树能改写在那个未来中所有提瓦特人的认知与记忆,却不能扭曲处于过去这一时间概念上的提瓦特人的现实经历。
所以大慈树王需要引导世界树修改命运线。她也是如今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天理钦定的世界树监管者,而是因为在世界树认可的未来,大慈树王已死,她已被彻底遗忘,所以她能修改与自己相关的历史。
就像是一张答卷,最后将留下纠正后的正确答案,但在这个正确答案得出之前,有过多少错误答案这完全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错了,然后改了,仅此而已。
而证明如今整个提瓦特处于过去的还有一些证据。比如千精记得他连贯记忆外有关天空岛的知识,而钟离其实有这段时间和潘塔罗涅相处以及和千精相处的两段记忆。
“……”千精沉默地盯着钟离。
按正常世界线的发展来说,潘塔罗涅此时出现在璃月并且失忆是很突兀的,但钟离当时在看到千精的第一眼就毫不意外,他显然知道事情的全貌,千精与他相处的这段经历,是潘塔罗涅之前和他在这个时间段相遇的另一个可能性。
“天空岛的相关记忆不会被世界树影响吗……之前我说你和天空岛关系匪浅的那个猜测也没错啊。”千精吐出一口气,“但也不公平。因为你现在就有这个时间段与我相处与潘塔罗涅相处的两段记忆,我之后却只能保留一段。”
早知道当时跟公子多打听点消息了。
千精这么想着。再回想起达达利亚说过的那些话,他能理解这是自己折返至冬将神之心任务推诿给其他人的未来,他能知道这种发展也契合了自己的选择,但他不是特别开心。
他对自己的未来不好奇。他能猜到。可一想到钟离是亲身经历而他是第三方视角,就觉得自己输了。
“你可以这样理解,”钟离神色自若地给千精顺毛,“我保留了更多我们相处的记忆,我对你的了解却还是比不上你对我的了解。”
他很好地拿捏了千精的胜负心。
千精还真给他顺毛成功了。
“继续。”千精说道,“须弥的智慧之神现在是遇到什么需要求助于你的瓶颈了吗?”
“也不算。她本来准备找巴尔泽布。但那位神明处于一心净土之中,既不处于梦境,又不在现实,所以她很难联系上对方。”
“稻妻的神明吗。”千精一下子想到了他的船队和南十字在稻妻远海的遭遇,以及,某位在这个时间线上已经被抹消的愚人众执行官,“是要将不存在于现在而存在于未来的他作为衔接未来世界线的锚点?”
“他的出身和立场都较为特殊。而刚好,他在离开愚人众之后一直在须弥。”钟离顿了顿,“但我想布耶尔或许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和创造他的神明有机会聊一聊。”
布耶尔是草神的魔神名字。
而他和他的神明指的就是雷神创造的人偶和雷神本人了。
一个神造之物反倒离开自己的创造者加入了至冬阵营,又离开愚人众停留在智慧之神身边吗。
“这点你们神也和凡人没什么区别,要操心的家务事不少啊。”千精似笑非笑,他感觉愚人众的所有执行官都和至少一位神明有着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去。
钟离不置可否。
而千精从钟离刚才的话语中听出其他意思:“智慧之神之后又来找了你……她显然不是找你做想让雷神做的事情,也不太像是让你帮忙联系雷神,所以……”
他想到了六席的执行官身份,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有些迟疑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钟离点头。
“你不是打算把千精这个身份暂时废弃吗?”他这样说道,“以潘塔罗涅将千精骗身骗心还丢命的理由把千精的尸体留在往生堂。这之后钟离会消失,潘塔罗涅会返回至冬,而璃月将长久地保留千精的财产,第九席也能以仙人的身份轻易取得璃月七星的信任和帮忙。”
千精:“……”
千精咋舌:“原来你也听得出来我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在说真话啊。”
他还以为钟离只会觉得他当时是在借告白恐吓被告白者呢。
钟离抬手揉了揉千精的头发。
“听得出来的。”钟离说道,“现在已经是你昨天所说的明天快结束的时候了,要我帮忙杀死你吗,千精?”
本来因为钟离的前半句话神色动容的千精再次产生了吸氧的冲动。
他再次坚定了钟离就是一个白切黑的想法。
“不用。”千精冷酷无情地拍开钟离的手,“尸体当然不能用我自己的啊!”
第110章
这是一场相当特殊的葬礼。
往生堂接到了外宾的葬礼需求。也可以说, 是死者本人提出的需求。
“嗯,按最简单的规格来就可以了。”潘塔罗涅跟胡堂主阐明自己的诉求,“讣告将会在葬礼之后发布, 岩上茶室也会在之后公开售卖,要是又被什么偷鸡摸狗之辈得到,不必挂心, 这是为了更好地引蛇出洞。”
“……我不会挂心富贵先生的财产遗留问题的。”胡堂主看着演都不演了的千精, 神色复杂, “一切总会物归原主。就连您本人——也是如此。”
千精忍俊不禁。
现在他就算真的以潘塔罗涅的身份和富贵接触的人接触, 知情人也绝不会以为他就是潘塔罗涅本尊,只会以为他是钟离在愚人众的替身。
胡堂主就是知情人之一。
还是启发千精舆论造谣的灵感提供者。
更是即将为富贵此人筹办葬礼的殡葬司仪。
胡堂主知道棺中不会是千精本人,但千精同样会死, 他会沉眠于地下, 等待未来某一天再次被人唤醒——这比他如今就入土为安更糟糕。
不知道仙家用了什么手段愚弄生死。
这是不对的。可钟离和千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这些外人即使再颇有微词,也是难以多加干涉,只能从道德上谴责一二, 宽慰自己的束手无策。
胡堂主并不想要承接这一场葬礼。
因为他知道这场葬礼意味着千精再一次抹消了从数千年前延续至今的那个身份。
千精明明一直活着。
但他永无可能一直拥有自己的身份。只能借他人的名字行走于世,只能借一个又一个的假名间接还原自己的真实。
他这次注销的富贵这一身份就是如此。
大众认知意义上的死人甚至会是富贵。唯有少数人知道他千精的真名。更令人心情复杂的是在千精这一名字被暴露出来的时候, 所有人刚开始都是在怀疑。
千精是和潘塔罗涅这一名字捆绑在一起的。是一直处于后者阴影下的后者的所有物。这并不是好事, 从过去发生的一切来看这种事实的坏处也远远大于它的好处。但没办法, 千精本人甘之如饴。
“是胡堂主对我的想法过于消极悲观了才是。”千精弯着眼睛, “在我看来, 千精是我, 富贵是我, 潘塔罗涅也是我, 我是我的财产, 一直归属于我也是理所当然。”
“你分明知道我说的是钟离先生。”胡堂主的神情无奈,“你和他彻底绑定了。”
千精的眼中染上点点笑意。
“那不也可以解释成他是我的所有物?”他明知道包括胡堂主在内的人对钟离有很深的误解,但他顺势而为,加深了他们刻板印象的同时,语气更为轻快,“再不济,我和他现在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不是很让人愉悦吗?”
胡堂主的脸上露出千精已经没救了的无奈表情,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发表什么不能恋爱脑的评论与劝告,只是生硬地把话题拉扯了回来:“我们接着来谈谈葬礼的事情吧。”
千精笑起来:“好的。”
……
入土的灵柩里没有尸体。
里面放了一些零碎的陪葬品。是富贵结识的朋友提供的能代表富贵的信物。
葬礼一切从简,但来的人也不少。
南十字全体成员都来了,刻晴和北斗站在一起,已经回来的白术沉默地站在师父身边,凝光作为富贵曾结交的商业伙伴出席,飞云商会等机构也都派人送来了花圈挽联,天权星、玉衡星在路祭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到场,直至飞火在选为墓地的遁玉陵某处消弭。
“难得的体验。”
千精没想到自己这短短一年认识的人还不少,本来他只打算和钟离一样远远观望一眼而不亲自参与,不过人这么多他混进来也挺方便的。
而有些因故在这里的北国银行人士心情就比较复杂了。
他们属于那种游离真相之外的群众。
莉莉娅和伊戈尔站在千精身边,看着自家低调的上司悠闲地和璃月的天权星、玉衡星站在稍远的位置不知道说什么,眼里满是佩服。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自家上司已经使用这个伪装身份达成了目的,将其与自身割裂舍弃了。
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上司到底是怎么做到能用潘塔罗涅的身份与七星说悄悄话一副比普通璃月人更得七星信赖的样子的。
市长大人麾下的尤苏波夫在他们的上司手上吃了大亏所以灰溜溜离开璃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们的潘塔罗涅大人也要离开璃月了。
莉莉娅和伊戈尔因为还要陪千精出海稻妻,所以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和千精共事这件事的感觉不是那么强烈,但璃月北国银行分行的耶夫卡对此还是挺难过的。
他可是见证着璃月分行在千精的手中发展得多么好的。
如今总部那边也收到消息,那些富商与官员很难再把璃月的北国银行分部当成是潘塔罗涅私有的不具威胁的小金库了。他们开始考虑起分部的商业价值,并试图分一杯羹。
潘塔罗涅在璃月的时候,这些人很难动手,但在潘塔罗涅离开后,他们就可以针对璃月北国银行分部不断地做小动作,往里安插他们的自己人只是最简单的手段。
而耶夫卡很显然会是之后直面这一切的家伙。他性子耿直,本来在北国银行分部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需要面对商业竞争,现在可有他头疼的地方了。
但这也是好事。证明一切都在变好。
他们这些能被潘塔罗涅选中的人,都有机会去挑战他们之前未曾设想的险境,去得到他们之前不曾有机会得到的权势、财富乃至自由。
“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玉衡星忍不住感慨,他总是比天权星更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在这种私人时间他就更是直言不讳,“四五百年太久了,四五十年我还是等得起的,你争取下?”
他是以间接导致遁玉覆灭的坎瑞亚战争算到现在的四五百年为单位衡量千精正常醒来所需要的时间。
千精忍俊不禁:“也不至于这么迫切地见到我。四五十年……我想我对昆牙你这位玉衡星的影响力还没有这么深。”
他的视线纵观遁玉陵的荒芜:“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有些你以为现在非同寻常的东西,其实等很多年回过神去看,是不值一提的。”
玉衡星哑然。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天权星从容接过他的话茬,温和地回应千精:“时间同样能记住一切。正如五百年后的你还记得遁玉最辉煌的样子,而你同样成就了我们这段时间的记忆。或许情感会在时间的磨损中褪色,但重逢的那一刻曾经建立联系的我们能更快地重新建立熟悉关系。”
玉衡星立马给自己机智的同事鼓掌。
千精弯着眼睛:“啊,没想到文翰你也把我当朋友了。我还以为我无论哪一个身份给七星留下的都是糟糕的回忆呢。”
天权星不由得失笑:“也是。但这也不妨一种更令人印象深刻的相处模式。何况我现在与你一同站在属于你的葬礼场合,能心平气和地说些好话,就尽量说些好话吧。”
他对上了千精的那双眼睛,自己眼中的笑意更甚:“毕竟我们同为璃月子民,都用着不同的方式为这片土地努力。”
嘛。千精笑着颔首。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就喜欢说这些煽情的话。
但把真情包装在虚伪客套之中,也是他们特有的表达想法的方式了。
“我回来会和你们打招呼的。”千精语气轻快,“如果那时的你们还在的话。”
他压低了衣帽,准备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离开,但这时候凝光跟着刻晴他们三人过来了。
“昆牙师父——”遁玉陵出土磐岩结绿后不久刻晴便跟着玉衡星学习,此刻她本是出于礼节以及想要趁机咨询千精相关事宜的想法来找玉衡星,没想到一抬头瞧见了潘塔罗涅的脸。
本以为七星身边站着某位总务司高层的刻晴脸上瞬间空白一片。
主动粘着刻晴过来的白术和北斗也是一愣,而稍稍落后的凝光眯起眼睛,视线在千精的脸上停留几秒,又倏然下移落在千精的手腕。
那里空无一物。
千精自然是知道凝光想看到什么,当初凝光就是凭借潘塔罗涅的手串在富贵身上这一点去向七星提供两人关系紧密的情报的,现在去看,可能是想知道这手串是否物归原主,不至于怀疑潘塔罗涅就是千精本尊。
但是白术会怀疑。
他还不至于辨认不出自己赠送给千精能遮掩气味的香囊中和此处香火气味的特性,以至于在回神的第一秒便睁大眼睛。
“富贵先生……”
好在他还知道收敛声音,但这惊呼还是被这一圈人捕捉,以至于北斗和刻晴本能地扭头看他,而凝光的视线又嗖地向上移动到了千精的脸上。
天权星和玉衡星也在看千精。
于是这位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叹了口气,投降似的把手举起来:“别这样,好歹今天是我这个身份的葬礼,当着来宾的面当众表演复活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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