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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71章殉葬

    血滴子们见暗六如丧考妣,浑身都在恐惧的发颤,只觉得莫名其妙。

    吕云黛瑟瑟发抖的蜷缩回马车内。

    若此刻小七小八,或者别的佟家暗卫在这,一定能感同身受她的恐惧。

    “爷,奴才完了,家主是瞬安颜,奴才完了”她绝望的扑进四爷怀里。

    “不必怕他,如今瞬安颜刚坐稳家主之位,定无法彻底服众。”

    胤禛极为不喜佟家这位瞬安颜表弟,即便是瞬安颜明年即将与他的亲妹妹温宪大婚,成为额驸,他亦是对他反感至极。

    瞬安颜不仅与八弟胤禩沆瀣一气,还与大哥胤禔狼狈为奸,这些年来,瞬安颜党附大哥与八弟的情报颇多。

    瞬安颜相比于资质平庸的佟国维父子,更为敏锐与狡诈。

    他当上家主之后,发现暗卫被替换的秘密,只是时间问题。

    眼下最为迫切之事,是如何熬过暗卫考核任务。

    以瞬安颜的性子,定会对暗卫进行详细的核查。

    胤禛头疼欲裂:“苏培盛,将暗一遇袭身亡一事,汇报给佟家。”

    眼下需将他的心腹血滴子尽快从暗卫的身份置换出来,保住他煞费苦心经营多年的血滴子势力。

    以他对瞬安颜的了解,他定不可能再送新暗卫前来。

    佟家若不送新暗卫,他培植新的奴才,也合乎情理。

    “爷可否将奴才和暗七执行任务身亡一事,一并汇报给佟家?”吕云黛话赶话的催促道。

    眼见四爷点头应允,吕云黛的心口忽而猛地抽疼。

    她痛苦的抱紧四爷,忍不住难受的低声啜泣。

    “已经来不及了,蛊虫应声了。”吕云黛哽咽道。

    佟氏一族历代家主都会传承能号令所有暗卫的母蛊,母蛊会从死亡的家主身上离开,新任家主会种下母虫,母虫一旦与新任家主的骨血融合,暗卫们即便在千里之外,身上的蛊虫也会在同一时间应声。

    没想到瞬安颜竟如此神速的收服佟家一众人,令母蛊认主,甚至使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应声法。

    苏培盛见暗六痛苦的打滚,登时吓得面色煞白。

    没想到神秘的蛊虫应声竟如此折磨人,幸而四爷已将那些暗卫统统替换掉。

    否则若在性命攸关之时,暗卫们被佟家操纵,毫无招架之力,或对四爷倒戈相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是夜,吕云黛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沁血,想必小七与小八此刻亦是煎熬至极。

    叶天士对暗六的痛苦束手无策,胤禛心疼的将痛苦呻。吟的女人抱在怀里。

    “如何才能让她减轻痛苦?说!”

    被血水濡湿的帕子堆积在铜盆内。

    四爷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焦躁,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喘。

    “王爷,这蛊虫着实诡异,恕奴才无能,如今暗六体内的子蛊正在应声佟家的母蛊,估摸着得三四日才能结束。”

    与此同时,佟府内,瞬安颜正在家主所居的湖心小筑内浑身浴血,痛苦的嘶吼着。

    猩红的母虫在肌肤下游走,沁出青黑血珠,凌迟般的剧痛不断侵袭周身。

    此刻他正在感知每一只子蛊的应声。

    倏地,他震惊的睁开猩红眼眸。

    不对!

    名册上的数量不对劲,他感应到一万七千一百三十三只子虫应声,可只有家主才能查阅的暗卫名册上,却记录着一万八千五百零三名暗卫。

    暗卫的数量核对不上。

    若说各处有战死暗卫尚未来得及上报,数量差十几二十算正常,如今却怪异的相差一千三百七十人。

    瞬安颜心下骇然,这十数年来,玛法身子孱弱,压根无法耗费心神,如他今晚这般损伤身子,让子虫应声,核查暗卫明细。

    他面色凝重翻阅暗卫名册,名册中一万一百三十三名低等暗卫无需理会,毕竟他们无法接触核心机密。

    剩下的七千暗卫中,有一百名蛰伏在紫禁城内,有二千九百名蛰伏在京中权贵身边。

    剩余四千名暗卫,则散布于大清国境内,以及邻国与大清藩属国境内。

    瞬安颜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当务之急,是尽快排查出紫禁城内一百名暗卫精锐的身份。

    康熙表舅的安危与佟氏一族满门荣辱息息相关,他绝不能让康熙爷有任何危险。

    低等暗卫如蝼蚁般毫无价值,出事的必定是高等暗卫。

    若那一千三百七十名异类混迹于三千高等

    暗卫之中,定是灭顶之灾。

    到底是谁!?

    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事,竟在佟家的眼皮底下使阴招,几乎将佟家安身立命的砥柱蛀空。

    家主能从母虫应声中核查暗卫数量这个秘密,只有历代家主口口相传得知,旁人绝不会知晓。

    他必须趁着打草惊蛇之前,揪出幕后黑手。

    瞬安颜后背发凉,没想到佟家交到他手里,俨然成为千疮百孔的筛子。

    他必须不动声色,尽快核查清七千高等暗卫的身份,否则佟家必定会败在他手里。

    此时母虫应声结束,狂躁的钻入心口血脉栖息,瞬安颜吃痛的惊呼一声,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呕血。

    让蛊虫应声着实耗费心神,难怪玛法竟丝毫未察觉暗卫出现致命的疏漏。

    即便他如今年轻力壮,此生也无法承受超过两次应声的荼毒。

    希望他这辈子再无机会使用应声术。

    “来人,速速备马,我要秘密前往紫禁城内。”

    瞬安颜虚弱的在奴才搀扶下,连夜赶往紫禁城内排查暗卫。

    紫禁城内,今日暗八在养心殿外值夜。

    真羡慕那些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一个个都是权贵子弟出身,下值后就能出宫继续当金尊玉贵的少爷。

    此时他打了个哈欠,心中愤愤不平,瞬安颜这个王八蛋也不知抽什么风,竟对暗卫们用了应声。

    他今日一早甚至难受的下不来床,担心吓着妻儿,他躲在地窖内,硬生生熬成了血人,疼得几度昏厥。

    也不知六子怎么样了,她最怕疼了,定难受的哭了。

    暗八正在担心六子,忽而直挺挺越下房梁,眸色迷离。

    他飞檐走壁穿梭在紫禁城飞阁流丹间,游魂似的来到奉先殿内。

    奉先殿内,瞬安颜站在窗棂前,大半个身影隐入暗夜中。

    瞬安颜踱步走到暗八面前,沉默不语,少顷,他取出朱笔,在暗八的资料上画出红圈。

    “回去吧。”

    暗八点头,顺着原路回到养心殿房梁。

    此时他忽然咳嗽了一声,原本迷离呆滞的眸色瞬间清明。

    “咿?我怎么睡着了,该死该死!”暗八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第四日清晨,瞬安颜疲惫的揉着眉心,捂着心口,唇角溢出点点猩红。

    此时从房梁飘下一道鬼魅般的身影。

    瞬安颜随手抓起一张奉先殿供桌上的金纸,运笔如飞。

    金纸上写着三十三个名字。

    “杀,尽快替换!”

    黑影悄无声息离开。

    瞬安颜身型摇摇欲坠,竟有三十三个异类!!

    庆幸他用了最为伤身的应声,否则说不定佟家的暗卫全都被人替换掉,他还傻乎乎觉得佟家的势力固若金汤。

    来不及歇息,瞬安颜擦了擦满脸的冷汗。

    京中权贵身边还有两千九百名暗卫等着他亲自排查。

    他头疼欲裂,若要彻底排查清楚近三千名暗卫,少说需要两年时间,否则他的身体无法承受母虫的狂暴摧残。

    毕竟只有家主体内的母蛊才能让暗卫体内的子蛊应声。

    他猜测那幕后黑手定是京中权贵,只要哪位权贵身边的暗卫全都被替换,或者全都无异常,那幕后黑手就是谁。

    他定要让那人血债血偿!

    此时瞬安颜面色煞白,在奴才的搀扶下,离开紫禁城。

    回到佟家,他又心急如焚唤来长随:“将这份万人名单打散,派遣一百家生子带着血玉短哨,前往各处排查低等暗卫,若有异常,杀无赦。”

    瞬安颜并未歇息,马不停蹄排查佟府内的暗卫,竟也排查出二十七个异类。

    他大惊失色,连夜排查了佟家嫡系子弟身边的暗卫,没想到那幕后黑手的势力渗透得如此肆无忌惮。

    就连他身边也查出一个异类。

    此时瞬安颜打马来到雍亲王府。

    四福晋佟佳氏正准备入宫给姑母请安,冷不丁瞧见堂兄瞬安颜前来,吓得绷紧身子。

    “堂兄可还好?您嘴角流血了。”佟佳氏满眼震惊。

    “无妨,表妹,按照这份名单,把奴才统统召集到此地。”

    佟佳氏接过名册,诧异道:“堂兄,这十八人都是佟家给我的陪嫁,出何事了?”

    “让他们来。”瞬安颜三缄其口。

    佟佳氏哪里敢忤逆堂兄,更何况如今堂兄还是高高在上的家主,她就更不敢问理由,当即让雪竹将那些仆从唤来。

    雪竹将十七个仆从唤来之后,就继续站在福晋身后伺候。

    “为何还差一个?”瞬安颜不耐烦的呵斥。

    佟佳氏看向那些站成一排的奴才,忽而转头看向雪竹:“还有你啊,我怎么把你给漏了。”

    “瞧奴婢这记性。”雪竹笑着站在队伍最末。

    瞬安颜目光幽幽看向这些暗卫,两名高等暗卫,十五名低等暗卫。

    他悄然催动蛊虫。

    不多时,数名奴才眸色迷离,而还在垂首的几个奴才已然被斩杀。

    瞬安颜踱步来到还活着站在原地的一半奴仆。

    佟佳氏被满地腥臭的血污恶心的忍不住捂着嘴角干呕。

    “堂兄,到底出何事了?为何好端端要杀他们?”

    “出了点麻烦,暗卫中混进细作。”

    瞬安颜并未解释太多,忽而拔剑将堂妹身边的贴身嬷嬷斩杀。

    “啊!雪竹!”佟佳氏悲愤交加:“表哥,雪竹陪伴我十余载,怎么可能是细作,呜呜呜,你是不是杀错了。”

    “不会错!”瞬安颜刺破自己的指尖,将指尖凑到那奴婢被斩断的脖颈儿前,用活血诱出那物。

    佟佳氏气的正要继续追问,倏而看到血淋淋的脖颈儿里钻出一头幼蚕般大小,通体赤红的蛊虫。

    那蛊虫钻出之后,甚至还吱吱乱叫几声,继而当场爆裂而亡。

    佟佳氏满眼惊恐,瞪圆眼睛,那不是佟家的蛊虫,佟家的蛊虫是黑色的。

    “不可能,堂兄,您再找找,说不定佟家的蛊虫藏在哪儿了呢。”

    “淑媛,兹事体大,我也不愿相信。”瞬安颜凄然道。

    佟家险些败在了他的手里,他日日寝食难安。

    佟佳氏愕然,捂着嘴角啜泣。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呜呜,我陪嫁的两个暗卫都有问题,这不可能。”

    “安静些,明日会送两个新的暗卫给你,此事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包括四表哥。”

    “若被旁人知晓佟家的暗卫出现此等致命丑闻,谁还敢用?万岁爷定会震怒,此事兹事体大,你若想让佟家人彻底死绝,就将此事宣扬出去。”

    瞬安颜疲惫的站起身,摇摇欲坠的身子跌坐在圈椅内缓神。

    四表哥府上有一半的低等暗卫有问题,而堂妹身边两个女暗卫全军覆没。

    更为致命的是四表哥身边还有十个暗卫伺候,那十个暗卫定也有异类。

    瞬安颜勉强缓过神来,决定先从直郡王与八贝勒身边的暗卫开始排查,毕竟这两位皇子,将会是他与佟家鼎力相助夺嫡的嗣皇帝人选。

    至于四表哥这,瞬安颜唇角忽而绽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急。

    佟佳氏忍着恐惧送走堂兄瞬安颜之后,对着满地的血腥和残肢,忍不住抓住痰盂吐的昏天黑地。

    此时她难受的揉着心口,写下一封密信,佟家的通信途径不能用,她只能让人连夜将书信通过寻常的途径送去西北给小六子,免得堂兄发现之后,大发雷霆,迁怒于她。

    佟家的暗卫出了问题,那么四表哥身边肯定也有细作,她必须让暗六防着些,否则若四表哥身死,她这个四福晋定也没好果子吃

    凉州边军营,苏培盛前所未有的慌张,甚至脚下都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

    “爷,大事不妙。”

    胤禛方从沙场点兵归来,这几日总觉得心绪不宁。

    “爷,瞬安颜在核查暗卫,紫禁城内的血滴子折损过半。”

    “汗阿玛身边几名心腹可有折损?”胤禛攥紧弓箭。

    “那几位并非暗卫,不

    曾。“苏培盛垂首道。

    “佟家定有办法甄别暗卫,速速将血滴子势力从佟家暗卫中撤出。”

    “是。”

    “明日本王需亲自带兵荡平祁连山一带山匪,暗一、二、三、四、五、九、十,这两年内需陆续阵亡。”

    “那暗七呢?”苏培盛纳闷,为何爷不曾提及暗七。

    “暗七,不必。”

    在准噶尔的暗探不止暗卫,还有血滴子,若他亲自培植的血滴子潜藏在暗七身边多年,仍是察觉不到暗七有异,血滴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胤禛深知那人的底线就是暗七与暗八,暗七只不过是并无太大用处的暗卫而已,他还容得下。

    “爷,可若血滴子无法顶替暗卫,佟家定会派遣新暗卫前来,这该如何是好?”苏培盛慌张道。

    “瞬安颜不会再送新暗卫。”胤禛语气笃定。

    瞬安颜党附的是大哥与八弟,素来与他这个名义上的四表哥面和心不合。

    胤禛反而更担心瞬安颜会撤回暗卫,所有才隐忍着不曾与他撕破脸。

    若瞬安颜将暗卫收回胤禛面色阴鸷,眸中杀意难掩。

    “血滴子换身份回来继续伺候即可。”

    胤禛头疼扶额,他并不畏惧瞬安颜,可瞬安颜却在无意中掐住他的七寸,令他畏首畏尾,不敢对佟家轻举妄动。

    此时那七寸正拎着食盒,笑眼盈盈朝他走来。

    “爷,奴才伺候您用午膳。”吕云黛将食盒交给苏培盛,亲自替四爷卸甲更衣。

    “爷与苏哥哥方才在说什么呢?绷着脸。”

    “明日中秋休沐,爷今晚带你去凉州城内逛逛,致美斋与花想容还有便宜坊,在凉州城有分铺。”

    胤禛轻轻推开她的手,亲自解下甲胄。

    吕云黛莞尔,这几家铺子这几日才在凉州城内设立分号。

    不用猜就知道某些人利用强权逼着人家在此地开设分号,否则凉州此等飞沙走石的边陲之地,哪儿会出现这般豪奢的铺子。

    可她并不知道,那几家铺子前几年就换了主子,主子在哪,分铺自然要跟着开在哪。

    主子交代过,即便他们日日亏损也无妨。

    自从跟着四爷来到凉州驻防,吕云黛竟觉前所未有的惬意。

    若此生都不回京就好了,可惜只能在凉州待两年。

    如今她也不会再自讨没趣的向四爷要答案。

    二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从前浓情之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年氏入府之时,就是她失宠之日。

    就这么得过且过,稀里糊涂与他在一起也好。

    吃过晚膳之后,吕云黛换上李氏的皮囊,穿一身素色的汉女百蝶褂子,站在马厩边等他。

    她与四爷一起出现在人前之时,甚至不能用自己的容貌,永远只能顶着旁人的脸。

    如今他们身在边陲之地,人生地不熟,四爷却依旧如此谨慎,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四爷谨慎过头了。

    此时见到四爷独自一人微服前来,吕云黛赶忙看向他的身后。

    “苏培盛他们在何处?怎么没跟来?”

    “他们先进城打点。”胤禛跃上马背,俯身朝她伸出手掌。

    吕云黛愣怔几许,转身将牵出马厩的马重新拴回马厩内。

    手掌放在他温热的掌心,心底忍不住悸动,他的手总是比她暖许多,她很喜欢四爷握紧她的手。

    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想起苏培盛曾经抱怨说她从不曾坚定的握紧四爷的手。

    吕云黛忍不住握紧他的手,飞身坐在马背上。

    双手交握,她抱紧四爷的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心口,听他狂乱的心跳声。

    他啊,到底是如何做到绷着脸的同时,将此刻并不平静的情绪藏在心底的。

    四爷策马扬鞭间,沁凉山风拂面而来。

    吕云黛收紧臂弯,鼻息间满是清冽的沉水香。

    “冷吗?”

    四爷冷冽的声音传来。

    “不冷,爷走慢些,再慢些。”吕云黛将脸颊贴在他后心,听他的心跳声。

    如果这条山间小路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终点该多好,只是这世间有苦果、正果、恶果、因果、结果,却唯独容不下如果。

    “不舒服?”

    四爷再次开口询问,这一回,冷冽的语气终于染上一丝稍纵即逝的关切。

    吕云黛正要解释,倏而四爷抓住她的胳膊,轻旋间,她竟落在四爷怀里。

    吕云黛抬眸,恰好撞见他深邃的眸子,此时他的目光正在她身上逡巡。

    “没有不舒服,只是”她轻咬着唇,欲言又止:“只是很喜欢抱着爷,听爷为奴才紊乱的心跳声。”

    “哦,爷的心跳素来如此。”胤禛扬唇,扯过斗篷将她藏在怀里。

    方才她在身后,只能听到声音怎么够?他必须拥她入怀,让她随时都能在他目光所及之处。

    吕云黛被四爷蛮横桎梏在怀中,恼怒的张嘴咬他坚实的胸膛。

    男人闷哼着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掌心隔着斗篷摩挲她的云鬓。

    行出一段路程,吕云黛被闷的脸颊通红,从斗篷中探出脑袋,仰头吻他的薄唇,却被他笑着侧首避开。

    “哼~”她娇嗔轻哼,果然瞧见四爷垂首看她。

    “别闹。”

    他的声音不复方才的清冷,反而染着沙哑的欲。

    吕云黛仰头索吻。

    男人无奈轻笑,蜻蜓点水吻了她的唇瓣。

    没成想今晚倒是赶巧了,凉州城内竟有社火游街描绘。

    并不宽敞的街巷内人头攒动。

    耍狮、扭秧歌、跑旱船的队伍在锣鼓喧天中热热闹闹游街。

    吕云黛瞧见招牌底下有卖状元糍,女孩子都喜欢糯唧唧的甜食,她也不例外。

    她最喜欢吃用糯米粉做的状元糍,糯唧唧的糯米团子里包着花生碎和豆沙馅儿,口感与雪媚娘倒有几分相似。

    她只喜欢吃糯米皮,不吃馅儿。

    她正要拔步去买些尝尝,却见四爷已然走到那小摊前。

    此时他捧着个油纸包,吕云黛瞧见他熟练的用筷子夹起一颗圆溜溜的状元糍,将馅儿都吮干净。

    将皮儿堆叠在一起,还细心的用筷子将皮儿夹断,方便她一口一个。

    处理完馅儿,他将油纸包放在她手里,自然而然接过她喝一半的茯茶。

    装茯茶的竹筒上还粘着她的口脂印子,啧,他平日里细致入微之人,怎地都不瞧瞧再喝,若此刻她在茯茶下毒,他早死了。

    吕云黛正腹诽,忽然错愕抬眸看他。

    她想起来今晚入口之物,都是他先尝过的,有几样他皱着眉说难吃的小吃,甚至不曾入她口中,就被他丢给路边的乞丐。

    吕云黛鼻子一酸,悄悄握紧他的手掌,与他十指扣紧。

    大河文明浇灌出无数传承,凉州更甚,此时她瞧见个踩着高跷的关公,身着战袍,手握大刀,竟然豪放不羁的一边饮酒一边游街。

    “关二爷袍下过,关关难过关关过,关二爷,求您的青龙偃月刀斩断我孙女的病痛,关二爷!”

    一个年迈的妇人抱着个满脸病容的三四岁小女娃,虔诚叩拜关二爷。

    只见那扮演醉关公的大汉打着酒嗝,踉踉跄跄走到祖孙面前,抬腿跨过数次。

    老妇人喜极而泣,吕云黛俯身去搀扶祖孙二人,悄悄替那小姑娘把脉。

    小家伙并无大碍,只不过因频繁咳嗽而咳破喉管,才会吐血。

    “快去拜关二爷啊,关二爷的神力能带来好运,还能祛病消灾。”

    围观的路人纷纷追着关二爷离去,吕云黛忙不迭跟在众人身后,跪在关二爷面前,为至亲挚友祈福。

    倏地听到身侧的男人轻哼:“爷呢?”

    “祝四爷否极泰来,长命百岁,也祝我自己长命百岁。”吕云黛忙不迭的补充道。

    听到长命百岁,胤禛负在身后的手掌猛地攥紧。

    心下莫名慌乱,他竟鬼使神差的屈膝跪在她身侧。

    吕云黛正等着关二爷跨过她头顶消灾降福,冷不丁瞧见四爷竟跪在她身侧,登时震惊瞪圆眼睛。

    胤禛心无旁骛,低声在口中振振有词。

    太过喧闹,吕云黛听不清四爷在祈祷什么,被他按着脑袋俯身,此时关二爷恰好跨过二人。

    “爷方才许下什么宏愿?”吕云黛与四爷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祈愿大清山河无恙,国泰民安。”胤禛从容说道。

    “”

    她就知道,大清第一卷王的宏愿怎么可能是小情小爱,肯定是关乎家国天下与世界和平。

    “当家的,你方才许了何愿啊?你得说出来才能灵验,我方才听到你祈福了,你为何不告诉我,是不是为旁人祈福?”

    身后一个妇人揪着一个方脸书生不依不饶。

    “我方才祈愿与你朝朝暮暮,白头偕老,还祈愿你与孩子都能平安。”

    “呜呜呜,我就知道,我收到你的祝福了,走,方才我瞧见巷子口那有卖你最喜欢吃的大月饼和米汤油撒子,我给你买。”

    那对夫妇有说有笑相偕离去。

    吕云黛笑眼盈盈看向四爷,却瞧见他绷着脸,也不知是谁惹他不高兴。

    “谁又惹你了?爷若不想逛,咱现在就打道回府。”

    “没有。”胤禛抿唇,牵紧她的手。

    此时漆黑沉寂的夜空忽而绽出千树银花,犹如璀璨繁星,蔚为壮观。

    “打铁花了,诸位看官离远些。”

    一个穿着厚实葛衫的大汉忽而大喊一声,继而铁花四溅。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吕云黛闪身挡在四爷面前。

    “谁让你挡!”胤禛低呼着旋身将她护在怀里,扯起斗篷将她藏在怀里。

    吕云黛被四爷搂着腰肢带离。

    她心内五味杂陈,这个男人可怕至极,即便不爱她,却还是能表现出对她情深似海的温情。

    还有十一年,这场荒唐的孽缘还有十一年就结束了,在此之前,她必须不择手段守住本心,再不能对他泥足深陷。

    “我们

    回去吧。“吕云黛缓缓道,语气前所未有的平和,她怕会继续沉溺在他虚伪的深情中,彻底万劫不复。

    “为何不开心?”胤禛扣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入怀中抱紧。

    “哪儿不开心,奴才很开心,只是有些困。”吕云黛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爷昨儿折腾的太厉害,奴才没歇息好。”

    胤禛面颊一热,他并非柳下惠,夜夜与心爱的女子同床共枕,自然不可能当正人君子。

    “今晚早些歇息。”

    “哼哼,爷当真能与奴才睡素觉?”吕云黛才不信他的邪,旁的事情也许他一诺千金,但唯独在床笫之欢上,世间男子都是一个德性。

    他昨晚都诱哄着她说过多少回最后一次,没有一次能遵守诺言。

    回到四爷在凉州城内的私宅,他果然言而无信,二人一块沐浴的间隙,他就没忍住折腾了一回。

    此时她软着身子依偎在四爷怀里。

    “爷还没想好如何防止我沦为失去意识的屠刀吗?”

    “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爷将你锁起来,即便你失去意识,也无法离开爷。”

    “啊!不成,这馊主意我不答应,爷再好好想想!”吕云黛气的挠他心口。

    这个男人的想法还真是极端,竟想出囚禁她的馊主意。

    她才不想被他锁一辈子。

    “你不必烦心这些,爷自有主张。”胤禛决定加快夺嫡计划,他若登基为新帝,整个佟家都将彻底臣服在他脚下。

    “哼哼”吕云黛困的眯瞪着眼睛,趴在他怀里渐渐沉睡。

    胤禛轻抚她的后背,直到她睡沉。

    门外苏培盛正在打盹,冷不丁听到四爷低沉的声音:“愿吾妻儿喜乐安康,长命百岁。”

    苏培盛顿时睡意全无,眉头紧锁

    西北民风彪悍,盘踞于祁连山脉的山匪更是凶悍。

    从康熙三十九年八月到腊月二十,吕云黛跟随四爷四处征伐,期间还北上与罗刹国短兵相接数次。

    腊月二十五这晚,吕云黛在凉州暗卫藏匿点收到一封信。

    展信详阅后,她顿时五内俱焚,当即拔步去军营寻四爷。

    却被告知四爷今晨前往祁连山以北,与越界的准噶尔人鏖战未归。

    不可能!策零答应过她,绝不主动进犯大清,那么主动挑起争端的只有四爷。

    “暗九,出何事了?事无巨细对我汇报。”

    “没人知道,那策零汗王今晨忽而挥师侵入大清过境,说是大清偷了他的至宝。”暗九亦是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没有人知道准噶尔这位骁勇善战的年轻汗王到底丢失了什么珍宝,竟不惜生灵涂炭,挑起兵祸。

    “我去问问。”吕云黛听得云里雾里,决定亲自去问问策零。

    她趁夜赶往三十里外的准噶尔军营,赫然发现策零竟在此地囤积重兵。

    到底是什么至宝?总不会狗血烂俗的说她是至宝吧。

    吕云黛立即否定这荒唐的猜测,她了解策零,他素来以大局为重,绝不会任性妄为,儿女情长。

    她正要潜入准噶尔军营内,竟听见莲山南麓杀声震天。

    吕云黛赶忙赶往莲山南麓,果然瞧见四爷正与策零在交战。

    吕云黛心急如焚,赶忙冲到二人马前。

    “汗王息怒,您到底丢了什么至宝?我愿意为您尽力寻回。”吕云黛闪身将四爷挡在身后。

    策零满眼失落,眼眶发红,朝着被芸儿护在身后的无耻亲王怒喝:“定是他!是他不知在何时偷了我的骨笛!我日日都佩戴,只有他才能如此神通广大。”

    胤禛轻蔑嗤笑:“汗王甚至不知在何时丢失此物,那说明这贴身佩戴之物,对汗王并不重要。”

    “都是骨头,汗王又如何能区分真假?”简直强词夺理。

    “骨笛?”吕云黛想起早年间送给策零的定情信物,没想到他竟幼稚的为了区区骨笛开战。

    “那骨头本汗日日摩挲,自是记得。”

    “既记得,又如何如今才来兴师问罪?”胤禛嘲讽道。

    “那是因为我这几个月都在寻绳子,绳子断了,我找不到一样的绳子,才没有佩戴着。”

    策零气的面色铁青,悬挂骨笛的红绳不知为何断裂,他特意让人去中原寻一模一样的红绳,没想到却被人钻了空子。

    他日日都会摩挲骨笛,自然察觉到手感不对。

    世间能如此无聊盗取骨笛之人,只有是眼前这个无耻亲王,再无旁人会对骨笛下手。

    “汗王,可否就当那骨笛被我收回,请汗王立即撤兵可好?”吕云黛无奈的转头瞪一眼四爷,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四爷派人偷走的。

    他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哪儿能容下她的骨头佩戴在别的男子身上。

    “把骨笛还给我,你已夺走她,为何连骨笛都不放过,强盗!无耻之尤!”策零气的破口大骂。

    “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不退兵,再战便是,何必啰嗦。”胤禛不屑轻笑。

    “汗王息怒,请容我回去找找。”吕云黛气哼哼抓住四爷的缰绳,拽着他的坐骑拔步离开。

    今日前来迎战的数百亲兵都是王爷的心腹,此时一个个垂着脑袋乖乖跟着离去。

    策零亦是只带着心腹前来,倘若那无耻亲王再敢敷衍他,他明日就下战书开战,再不是今日这般客气。

    吕云黛牵着马儿走出百步,忽而腰肢一紧,被马鞭卷起,落在四爷怀中。

    “爷是不是偷走了骨笛?别闹了,快些拿出来还给他,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

    吕云黛没料到四爷竟会如此幼稚的去作弄策零。

    “爷不知你在说什么。”

    “成!”吕云黛不再多言,回到军营内,她趁着四爷被参将请走,悄悄来到四爷的书桌前,从暗格里取出个巴掌大的匣子。

    四爷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这个匣子,奴才们都戏称那是四爷的聚宝盒,都在好奇那匣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宝贝,值得四爷到哪儿都带

    着。

    吕云黛虽拿到匣子,但却束手无策,那匣子的材质极为特别,像是金属,但却触感温润,只有一个方形的小凹槽,该是锁眼。

    钥匙不知在哪,可她从未瞧见过苏培盛有方形的钥匙。

    倏地,她攥着挂在脖颈儿上的私章,迟疑片刻,她将印章按入凹槽。

    只听匣子内传来一阵机簧运转的咔哒声,吕云黛心中窃喜,也不知四爷的宝贝匣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打开匣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继而满脸通红。

    怎么有几撮毛??

    毛质细软,显然不是他自己的头发,而是咿竟然是孩子的胎发。她顿时满眼笑意。

    总共有四搓绑着红绳的胎发。

    显然是小阿哥们的胎发,她记得每一个孩子满月剪胎发之时,都是四爷自己亲自执金剪。

    他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好阿玛,竟将孩子们的胎发带在身边。

    将胎发放好,吕云黛的目光落在被黑缎包裹的物件上,打开黑缎,她诧异不已。

    为何有两个骨笛?她的骨笛当年不是丢在草原了吗?为何会在四爷手里?

    好啊!哼,原来四爷不仅偷了策零的骨笛,还偷了她的。

    吕云黛将骨笛攥在掌心,再次将目光落在匣子内,那匣子拢共有三层,第一层藏着的物件就如此让人匪夷所思,也不知被四爷深藏在第二层与第三层的又是什么稀罕物。

    第一层还剩下一封信,吕云黛好奇展开信笺,倏地手里一空。

    情急之下,她只瞧见殉,暗六,儿臣几个字眼。

    殉??吕云黛顿时毛骨悚然,岂有此理,四爷竟想让她殉葬!!

    他连死都想算计让她殉葬!

    吕云黛胆寒的转身看向正在焦急关匣子的男人。

    “爷不是要让奴才殉葬吗?现在就殉吧!”吕云黛眸中忍泪,朝着那人伸出脖子,将佩剑递给他。

    “胡说什么!”胤禛没料到她会打开这匣子,此时听到她满口的殉葬,一头雾水。

    “奴才都瞧见了,爷亲笔写的。”吕云黛愤恨瞪着四爷手里的匣子。

    “吕云黛,到底你何时才能全身心信任爷?哼!”胤禛取出私章,打开匣子,恼怒的将他书写的遗书丢给她。

    气的拂袖而去。

    吕云黛接过那封信,展开一瞧,登时尴尬抬眸看向四爷,可哪里还能瞧见他的身影。

    没想到四爷竟留下了遗书,洋洋洒洒的内容都是如何安顿几个小阿哥以及对康熙爷的溢美之词。

    原来他写的不是殉葬,而是在向康熙爷呈情,若他殉国,求康熙爷将大阿哥生母暗六吕氏交给大阿哥弘晖照料。

    看落款时间,竟是在与准噶尔大战之时,那时她刚诞下大阿哥没多久。

    他或许担心战死疆场,才留下这封遗书。

    他竟在那时就开始安排他的身后事,安排她的归宿,吕云黛忍不住潸然泪下。

    此时那人忽然急步踏入帐内,伸手抢夺她手里的骨笛。

    “这是奴才的”吕云黛愧疚的不敢抬头看他。

    “呵,你别忘了!你是爷的!”胤禛抓住她的手腕,将骨笛夺回来。

    “爷藏骨笛做甚?”

    “陪葬!”胤禛冷冷嘲讽道,她即便死,骨头也不能离开他。

    势必要与他葬在一起!哪儿都别想去。

    “”

    她小心翼翼伸手,想握紧他的手,却被四爷轻轻推开。

    “哼,有些人平日里在财神庙长跪不起迷信至极,却半点不知忌讳,连身上的骨头都随便乱送!”

    “你当真不知骨殖不全,则魂魄永不超生,无法。轮回?再无来生?”

    “就是就是,六子,连我们当太监的都知道这个理儿,势必要与割下的宝贝一起下葬,方得圆满,如此才能投胎入轮回。否则魂魄只能禁锢在残缺不全的尸骸中,永世不得翻身。”

    苏培盛表情极为严肃。

    吕云黛被四爷主仆二人严肃的措辞吓着了。

    “爷,那可千万要保存好奴才的骨笛,呜呜呜完了,奴才做这对儿骨笛之时,还削掉一大半的骨头,这该如何是好啊!!”

    吕云黛欲哭无泪,早知道就把取下的两根肋骨完整保存好,再化成灰咽回去。

    此时暗二气喘吁吁站在帐门外:“王爷,准噶尔下了战书,明日在莲山以东开战。”

    第72章 第72章姐夫

    “他真是糊涂。”

    吕云黛气窒,准噶尔才脱离战火休养生息没几年,压根无力与大清开战。

    “我去与他说清楚。”吕云黛心急如焚。

    “你以为那废物还能与爷背水一战?笑话!”胤禛轻蔑嗤笑。

    这些年来,那废物简直愚蠢至极,竟在准噶尔组建西洋火铳军,甚至还请来洋人训练准噶尔莽夫。

    洋人的奇技淫巧,又如何能抵挡大清八旗雄狮,简直不自量力。

    “传令,即刻点兵一万出征!”

    一万人,足以将那些草原莽夫打得满地找牙。

    此时吕云黛反而罕见的沉默,并未阻拦四爷。

    她记得历史上雍正帝在军事方面简直不堪一击,甚至在雍正九年打了鸦片战争前最惨烈耻辱的败仗——和通泊之役。

    和通泊之役,雍正帝与一生死敌策零鏖战,却一败涂地,他输在瞧不上西洋的奇技淫巧,最终被策零的大军逼得八旗将士割辫血战,大批将领与权贵自杀殉国。

    此战造成十三名将领殉国,使得雍正朝军事人才断层,一个能打仗的将领都没有。

    与此同时,策零海纳百川,积极学习西方先进军事与科技,将强悍的罗刹人打得连夜撤退五百里。

    吕云黛眼前一亮,正好借此机会,让四爷睁开眼睛瞧清楚,瞧瞧他为之骄傲的大清八旗军在西洋人的奇技淫巧面前,到底有多不堪一击。

    她趁着四爷去点兵,悄悄去寻策零。

    准噶尔王帐内,策零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国事奏疏。

    此时一个小兵端着托盘入内。

    “本汗处理奏疏之时,不得”

    待与那小兵对视之后,策零忽而满眼欣喜:“芸儿,你来看我吗?”

    “汗王怎知是我?”吕云黛诧异的抚摸遮掩的人皮面具,全无破绽。

    她都还没脱掉面具,他怎么认出她的?

    “直觉。”策零起身,搀扶她一起坐在王座。

    “你是来求休战的吗?只要他将骨笛还给我。我即刻退兵。”

    “凌哥哥,那骨笛我得收回来,我给你别的东西补偿可好?”

    “为何”策零满眼失落。

    “我们汉人的习俗,下葬之时需骨殖完整,否则永不超生,你也不想让我再无来世,魂飞魄散吧。”

    “竟如此严重,罢了,那骨笛既对你如此贵重,你需保管好,免得丢失。”

    “凌哥哥,你还想要什么?我随身携带之物不多。你看看喜欢什么?我再赠予你。”

    吕云黛对策零心生愧疚。

    她太想离开这个吃人的封建世界,任何有可能阻挠她死后回到愿世界的威胁,她都要清除干净。

    她岂会不知,四爷和苏培盛一唱一和,用转世轮回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来吓唬她。

    但四爷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恰好戳到她最痛处,她想回家,做梦都想。

    策零面色凝重,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忽而涩然道:“我想要来世,芸儿,可否许我来世。”

    “啊”吕云黛没想到策零竟开口索要如此虚无缥缈之物。

    “成,我许你来世。”她心里发虚,觉得自己在占便宜,于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还想要什么?”

    “芸儿,我要与你结发。”

    策零话音未落,已然手起刀落,割下一缕头发。

    此时策零将刀柄递给她。

    吕云黛犹豫片刻,接过匕首,割下一缕青丝。

    一缕头发就能让策零安心退兵,何乐而不为,反正头发还能长出来。

    她接过策零的青丝,与自己的青丝拧在一起,开始编发。

    她下意识想用青丝编盘长结,忽而想起盘长结的寓意,若被四爷知晓她与策零结发用盘长结,定会打翻醋坛子。

    她转而开始编寓意吉祥如意、祥瑞美好的吉祥结。

    策零满眼笑意,待看到她将编织一半的盘长结拆开,改成吉祥结之后,嘴角的笑容僵硬一瞬。

    他沉默看着她编发,即将收尾之时,策零忽而又割下一缕青丝。

    “芸儿,可否帮我再编同心结?只用我的头发。”

    同心结寓意心心相系、永不分离,夫妻结发多用同心结或象征长久美满、生生相依的盘长结。

    吕云黛下意识想拒绝,同心结太过暧昧。

    眼见策零流露出委屈伤情的神情,吕云黛无奈点头应允,只用他的头发,应该不打紧。

    她将编好的吉祥结递给策零,低头继续编同心结。

    王帐内安静的只剩下烛台哔啵

    声。

    待同心结编好,吕云黛将同心结放在策零掌心。

    “凌哥哥,明日可否用你精心栽培的火铳军迎战,不必对他留情,只要别伤他性命即可。”

    “什么?”策零以为自己听错了,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可否明日用火铳军打败他?”

    “他欺负你了?”策零怒不可遏。

    “我去杀了他!”

    “凌哥哥你听我说,他没有欺负我,我只想让他睁眼看世界,免得成日里做天朝上人的美梦。”

    “好,只要不打死他就成吗?”策零忽而阴测测说道。

    吕云黛心下一沉,赶忙焦急说道:“也不能伤他,用火铳压制他的八旗军,让他们寸步难行,沦为瓮中鳖即可。”

    “可不能伤着他!”云黛再次叮嘱道。

    “哦。”策零心口发酸。

    “芸儿,我始终记得你说过,需师夷长技以制夷,洋人并非一无是处,这些年我与洋人接触频繁,受益匪浅。”

    “我有听你的话,绝不夜郎自大,我有在与洋人互通有无,甚至请来数名洋人操练新军。”

    吕云黛想起当年随口与策零说过,让他多学学西洋先进的文化与技艺,师夷长技以制夷。

    没先到他竟真的记住她的话。

    同样的话,她也曾与四爷说过,四爷却始终觉得洋人之物都是奇技淫巧,玩物丧志。

    大清是天朝上国,万邦来朝,更无需与洋人有太多接触。

    正好趁此机会,将四爷彻底打醒。

    “凡事都有两面性,洋人未必就是尽善尽美,凌哥哥还需仔细甄别。”吕云黛提醒道。

    “我记住了,芸儿,我会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你放心。”

    “不必等明日,今晚就开战。”策零心底酸涩,憋着火,不想再煎熬到明日。

    “凌哥哥,那我先走了,你记着别伤他。”

    吕云黛一步三回头,再三叮嘱道。

    再次得到策零的允诺,她才踏着月色离开。

    待芸儿走远之后,策零将攥在掌心的同心结与吉祥结捧到面前。

    他又割下一缕青丝,将那同心结强行与吉祥结编在一起不分开。

    他将同心吉祥结藏在锦囊中,挂在脖颈,贴着心口藏好,这一回,他改用银链将同心结挂在脖子上,定不会让那无耻亲王再有机可趁。

    吕云黛才走到辕门外,就听见急促战鼓声传来。

    她匆忙换上铠甲,到主帅营帐内集合,竟不见四爷的身影。

    “柴玉哥哥,王爷呢?”

    柴玉正在收拾桌案,抬眸道:“方才就奔赴战场了。”

    吕云黛赶忙纵马疾驰往莲山方向狂奔。

    远远就听见阵阵火炮轰鸣声,火铳声更是不曾间断,显然策零在用火炮压制四爷。

    吕云黛雀跃的同时,又担心四爷会受伤,愈发焦急赶往前线。

    葫芦谷内,胤禛从未如此狼狈难堪过。

    与其被那废物如此羞辱,倒不如决一死战,壮烈殉国。

    准噶尔那废物竟卑劣的用了神兵利器!

    那些威力惊人的连发火铳太过熟悉,苏培盛战战兢兢不敢看四爷铁青的脸。

    从四爷收到从准噶尔军营连夜传递来的密报之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爷甚至不管不顾,一意孤行,下令连夜突袭准噶尔人。

    准噶尔人的枪炮一刻都不曾停歇过,却羞辱的只扫射他们的脚下,让他们寸步难行。

    如此羞辱人的方式愈发令人愤慨,还不如让他们当场为国捐躯。

    准噶尔人是知道如何羞辱大清八旗雄兵的。

    此时数名被火铳作弄的八旗军怒喝着冲上前去,却被火铳打得战盔掉落,辫子都被火铳射断了。

    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八旗精锐如此不堪一击,胤禛愤恨同时,又觉震惊。

    今日他带兵两万,但火铳军却只有一千人,压根无法与装备精良的准噶尔人决一死战。

    “王爷,准噶尔人撤兵了。”

    充当斥候的暗五打马狂奔而来。

    “这,准噶尔人这是何意?把我们当猴耍?”苏培盛怒不可遏。

    “撤兵。”胤禛寒着脸,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抬眸却见那人正朝他疾驰而来。

    他眸中寒意愈甚,绷着脸策马扬鞭,与她错身而过。

    吕云黛被四爷甩脸子,登时尴尬勒马停在原地。

    还真是喜怒无常难伺候,她又怎么招惹他了?

    吕云黛垮着脸跟在最后,回到军营内,四爷竟一刻不停歇的召集将领议事。

    她等到准噶尔大军已然离开大清国境内的喜讯,才忐忑来到主帅营帐内。

    一踏入营帐内,她竟嗅到浓烈的酒气。

    军营内不得饮酒,他从不曾犯规,怎么今日却坏了规矩?

    苏培盛正拎着两个大酒坛子进来,瞧见暗六,赶忙将酒坛子塞到她手里。

    “六子,你到底怎么回事?准噶尔人为何有你发明的连发火铳?还有”苏培盛欲言又止。

    “昨儿个夜里,王爷收到探子从准噶尔军营传来的密报,就开始怏怏不乐,你是不是去了准噶尔军营寻那策零了?”

    吕云黛大惊失色,没想到策零身边的近卫都有四爷的探子,他还真是无孔不入。

    “还真是啊!哎~”苏培盛看到六子愕然的神情,登时气的捶胸顿足。

    吕云黛惴惴不安来到四爷身侧。

    男人抓过酒坛,仰头豪饮,压根不理她。

    “只是吉祥结而已,爷若喜欢,奴才给爷编盘长结可好?”

    “只是?吕芸黛,你当真以为爷眼瞎耳聋?”胤禛愤然道。

    “还有个同心结,只不过是他央求奴才帮忙,用的是他自己的头发。与奴才何干?奴才只是帮忙而已。”

    “呵,满口谎言,你祸害爷还不够,这一世都纠缠不清,还想祸害来世,你别忘了,当年你先与爷许下来世之约,还烧了青丝!”

    “”

    吕云黛想起来了,当年她偷盗四爷的头发未遂,假装对四爷表白要青丝,祈求四爷许她来世。

    原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没想到他不知抽什么风,竟莫名其妙的答应她的来世之约。

    啧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吕云黛低头不语,装死。

    “爷恼什么?准噶尔人用的火铳与奴才无关,奴才也是借鉴西洋人的火铳而已。”

    吕云黛取出匕首,割下一缕青丝,当着四爷的面,开始编同心结。

    “爷就知道欺负奴才,你们都只会欺负我,为何就不是你送我同心结,除了这只青丝镯子,爷就知道现成之物敷衍我。”

    吕云黛索性趁着今日的机会,先发制人,将对四爷的不满统统宣泄。

    “爷瞧瞧身上穿的寝衣,编发的辫穗,还有脚下穿的软底鞋,哪一样不是奴才做的。”

    “奴才就不配得到爷送的定情之物吗?别以为奴才不知道,你们满人也有定情之物。”

    “别说什么玉如意金项圈了,奴才连根羽毛都不曾收到过。”

    吕云黛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她这些年收到的东西虽然都是现成的,但却珍贵无比。

    但她不能与四爷这般理智的聪明人讲道理讲逻辑,否则只能理屈词穷。

    她卯足劲撒泼,反而屡有奇效。

    这不,男人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一丝松动。

    此时他垂眸不语,显然在认真思考她说的话。

    吕云黛压根不给他理清思绪的机会,忽而呜咽着哭出声来。

    “罢了,王爷要送定情信物,自然也只是送给心爱的女人,奴才算什么东西,是奴才僭越了,王爷。奴才这就滚下去反思。”

    她才转身,就察觉到袖子一沉,吕云黛忍着笑意,低头抹泪。

    与他相伴多年,他还是对女人撒泼哭闹束手无策,她每回都能用这招扳回必败的局面。

    “又在胡说什么。”胤禛搂住她的腰。

    脑袋晕乎乎的,但思绪却愈发清明,他恨自己没出息,只要她一哭,他总能轻易方寸大乱。

    “奴才哪儿胡说了,你们满人的定情信物,奴才一件都没收到。”

    “爷亲手做的。”吕云黛赶忙补上一句。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急的直跺脚,这个暗六,每回哭两句,就能把英明睿智的王爷糊弄。

    她怎么能撺掇爷做东西给她?真是愈发僭越了。

    胤禛抱紧她,沉默不语理清头绪,忽而幽幽道:“满人男子赠予心爱之人的礼物,爷做了,你不准冤枉爷。”

    “你发髻上的点翠蝶簪,爷做的。”

    吕云黛伸手轻抚发髻上的点翠发簪,哽咽着狡辩:“不是送羽毛定情吗?”

    “最珍贵的点翠鸟羽都送了,还想要什么?”胤禛气窒,隔着纤薄的衣衫,轻咬她的后背。

    吕云黛忍不住嘤咛出声,仍是不依不饶:“才不稀罕,奴才要爷赠青丝。”

    胤禛挽起她的手,目光落在那只青丝镯上。

    “也送给你了。”

    “不可能!爷当年烧掉的青丝不算数,奴才要盘长结与同心结。”

    “不会。”胤禛摩挲她手腕上的青丝镯子,中空的镯芯藏着他的青丝  ,他不想告诉她。

    吕云黛哪里肯罢休,当即割下几缕青丝,放在四爷面前。

    “不准为难爷,爷岂能做女人做的闲事。”胤禛不悦拧紧眉心。

    “知道了,奴才不让爷为难就是了,也是奴才僭越了,夫妻方能结发同心,奴才与爷并非夫妻,奴才什么也不是。”

    吕云黛轻哼,起身离开。

    行出营帐外,她边擦眼泪边长舒一口气。

    “哼~”苏培盛在身后冷哼。

    吕云黛懒得理会,趁着四爷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开溜。

    接下来连着四五日,她都在想着法子避开四爷。

    除夕夜,胤禛独坐在饭桌前,默不作声。

    目光时不时看向帐门外。

    苏培盛垂首入内,见王爷孤零零坐在那吃年夜饭,心里不是滋味。

    “王爷,暗六带着血滴子们进城过节了,今晚暗四与暗五职守。”

    “哦。”胤禛恼怒的端起酒盏。

    独自一人吃完年夜饭,他独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缕青丝来。

    轻叹一口气,他取来匕首割下一缕青丝,与她的青丝拧在一起。

    却又是无奈的盯着青丝出神。

    此时苏培盛端着茶盏入内,瞧见王爷盯着一缕青丝发呆,于是凑到王爷身侧:“爷,奴才会编绳结,同心结,吉祥结,盘长结都会。”

    苏培盛哪儿会不知道王爷绝对会为了六子而纡尊降贵的亲自编绳结,故而前几日就找来编结的书来瞧,还特意趁着休沐之时,进城寻老绣娘取经。

    他知道王爷迟早都会被暗六诱哄着做出这些傻事来,他是王爷最为心腹的奴才,自然要想着法子,为王爷排忧解难。

    “好,同心结与盘长结,教爷。”胤禛捻起青丝。

    苏培盛诶一声,割下自己的发丝,手把手教四爷编发结。

    “爷,您这个步骤不对,该往里边收一收。”

    “这样?”

    “还差点意思。”

    “这样?”

    “再往右边收一收。”

    “这样如何?”

    “差不多了。”

    “差多少?”

    “”苏培盛傻眼了,没想到王爷竟然如此较真。

    他端详许久,这才谨慎说道:“您还需再收一收力,把发丝给抻得平整。”

    “哦。”胤禛将编一半的同心结拆开,重新开始。

    “如何?”

    “比方才好多了。”

    “哪里还需改进?”

    “收边不够细致。”苏培盛话音未落,眼见四爷再次将编好的同心结拆开。

    一整晚,主仆二人都在费心编发结。

    拆拆编编不知多少回了,直到第二日午膳之后,苏培盛满眼疲惫,瞧见王爷满意的点头,这才松一口气。

    “她在哪?”胤禛决定去见她,用同心结哄一哄她。

    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几句软话认个错又何妨,虽然他仍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

    可与自己的女人说什么道理?她压根不是讲道理之人。

    罢了,他就服个软,说几句软话。

    他迫切想见到她,今日已然是他不见她的极限,他隐忍到了极限,他快疯了。

    此时营帐外头传来暗六的声音:“奴才暗六,休沐结束,前来当差。”

    胤禛揉着惺忪睡眼,将同心结藏在掌心。

    吕云黛入内之时,竟瞧见四爷和苏培盛主仆二人俱是一脸疲态。

    她心下骇然,这对主仆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好似几日都不眠不休似的。

    明明方才她与暗四暗五交班之时,并未听闻四爷这两日离开营帐。

    吕云黛趁着这两日休沐,特意做了个盘长结与同心结首尾相连的墨玉扳指。

    冷着他这几日,她也不好受,辗转难眠,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哄好他。

    他最好哄了,她哭两声,说几句软话,就能将他哄好。

    分开这六日,她日日寝食难安,她发现自己愈发离不开他了。

    此时四爷正端坐在桌案前,大过年也在推演沙盘。

    “爷在看沙盘呀”吕云黛主动开口。

    男人抬眸,茶色眼眸中依旧蕴着冷意。

    他不出声,吕云黛也不气恼,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扳指套在他的拇指上。

    胤禛垂眸看向拇指上的扳指,怎么会有人将盘长结与同心结雕琢得如此肥?

    肥嘟嘟的同心结与盘长结首尾相连成扳指。

    一看就知道是她亲手所制,与她送给他的狗头扇坠异曲同工。

    他很喜欢。

    胤禛绷着脸,却是忍不住用指腹缱绻摩挲扳指。

    罢了,念在她送扳指的份上,他先低头认错又何妨,于是他赧然开口:“爷错了。”

    “爷,是奴才的错啊??”

    吕云黛满眼错愕,她方才肯定在幻听。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些年来,她惯会用无理取闹与眼泪诱哄着他低头认错。

    每回问他哪错了,他总是一脸茫然,不觉得有错,却还是认错。

    四爷的脾气与她一样,嘴硬心软,不见棺材不掉泪。

    “给你的。”

    吕云黛正在犹豫要不要对四爷诚恳的认个错,倏然手心里被四爷塞进一物。

    她好奇摊开掌心,赫然发现是同心结与盘长结,两个发结用他的发丝缠绕连接,倒是更像镯子。

    吕云黛将发结当成镯子,戴在手腕上。

    “好看吗?爷,奴才最喜欢爷送的这个青丝镯子。”

    “好看。”胤禛牵住她微凉的手掌,轻蹙眉,将她的手掌握在掌心揉搓。

    “多穿些,衣衫不够,就多买些。”

    西北苦寒之地,冬日里飞沙走石大雪封山。

    她的脸颊更是**燥的寒气冻得发红。

    胤禛将她的手掌搓热,转而伸手轻轻揉搓她被冻红的脸颊。

    倏地被她吻了掌心,胤禛顿住手掌,忍不住捧起她的脸,与她拥吻。

    西北的冷风无孔不入,虽有炭盆,仍是无济于事,吕云黛忍不住将手探入四爷短褂内。

    胤禛压抑闷哼一声,压下早就失控的欲念,转身服下一颗药  ,这才将还在作弄他的女人压在床榻上。

    衣衫褪去,吕云黛贪恋的缠紧四爷温暖的身子,她的身子随着他的侵占渐渐烧起来。

    他今儿太过急迫的想要她,才服下避子药就闯了进来。

    唇齿相依间,吕云黛口中都是熟悉的苦涩微酸的药味

    康熙四十年三月初,霁麦青青,四爷正躬身在麦田里除草。

    吕云黛则坐在田埂边,用盛放的野花编花环。

    方才她卷起裤腿,正准备下地与他一起除草,却被他搀回田埂边。

    他说麦田里有蚊子,她最招蚊子,别连累他。

    吕云黛哭笑不得,只能百无聊赖的编花环玩儿。

    她给自己编了一个,又给四爷编一个,戴在他头上。

    此时隔壁麦田里传来几声嬉笑。

    一对夫妇正带着三个孩子在锄地。

    那对夫妇二十出头的年纪,与她和四爷差不多。

    大西北的汉子虽看着像是人高马大的糙汉子,但却极为疼婆娘。

    那魁梧的汉子也不曾让妻子下地干农活。

    此时更是将身怀六甲的妻子扛在肩上,哼着荒腔走板的秦腔离去。

    吕云黛艳羡地看着那一家子有说有笑离开,转头将目光重新落在四爷身上。

    西边如今愈发安定,横行多年的山匪彻底销声匿迹,罗刹国更是被四爷打怕了,压根不敢再靠近国境百里。

    四爷亲自种下这一块麦田,说是等麦子再熟两茬,就能归京了。

    “爷,咱再种些西瓜和葡萄可好?小阿哥们喜欢吃。”

    “种了,在那。”胤禛直起身,用镰刀指着南边的秧苗和葡萄架。

    “还有你喜欢吃的火晶柿子和枣子、糖心苹果,在那。”胤禛指了指北边几棵移栽的果树。

    “爷快瞧,奴才种了红皮萝卜。”吕云黛指着身后她今日才洒下种子的空地,四爷喜欢吃红皮萝卜。

    此时苏培盛站在田埂,朝着他们招手。

    “爷,您该去沙场点兵了。”

    吕云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才走到四爷身边,准备将他头上的花环取下,免得被人瞧见,嘲笑他不威武。

    “无妨。”胤禛抓住她的手,牵着她离开田埂。

    即将步入马车之时,四爷忽而又折步离开。

    “爷,您去哪啊?”苏培盛拔步跟上。

    却见四爷飞升跃到一棵花开正盛的老槐树上,拗下一大束槐花来。

    苏培盛原想问四爷摘槐花做甚,却想起昨儿早膳之时,六子说想吃四爷做的槐花蒸饼。

    吕云黛瞧见四爷捧着一大束槐花,心下欢喜,抿唇压下笑意,接过槐花。

    他还真是不解风情的大清第一直男,怎么会有人送姑娘槐花的,也不知掐一朵好看的野花送她。

    她正腹诽,倏而感觉到双脚腾空而起,四爷折腰抱起她,将她扛在肩上。

    吕云黛羞的抱紧四爷的脖子,整个人压在他头上。

    “坐正,不知羞。”

    脑袋上压着两团柔。软,胤禛仰头将泛红的脸颊藏在她怀里。

    那柔。软愈发明显,堵得他呼吸愈发急促。

    吕云黛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压着四爷的脑袋了,登时尴尬的坐正身子。

    可她嘴上仍是不饶人:“明明是爷自己蹭过来的,哼。”

    “明明是爷啊”

    吕云黛登时满脸通红,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小古板竟也会调戏女人,他方才竟然咬了她那

    “哼,爷不能白挨骂。”胤禛哑着嗓子温柔轻哼。

    吕云黛忍着羞意,主动蹭上去:“不白冤枉爷,给你蹭。”

    走在身后的苏培盛忙不迭堵住耳朵,爷和六子每回单独在一块,什么英明睿智,什么端方雅正,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后。

    晚膳之时,吕云黛如愿尝到满满一桌槐花宴。

    四爷不但做了槐花蒸饼,还做了槐花煎蛋、槐花牛肉馅儿的煎包、槐花糯米糕、槐花蒸鱼、凉拌槐花、槐花粥。

    吕云黛满心欢喜,坐在四爷怀里用膳,还不忘犒劳犒劳他,用羞人的方式服侍他用晚膳。

    吃过晚膳,吕云黛坐在四爷身边,昏昏欲睡听着传教士在教英文。

    四爷从年后就在卯足劲亲自操练新军,俨然对西洋的奇技淫巧不再排斥,甚至还请来精通多国语言的西洋传教士,学习西语与葡语,以及英语。

    吕云黛被四爷拉着一起学外语,没想到她都穿到古代,还是命苦的逃不开学英语。

    好困,她听得昏昏欲睡,即便她压线通过英语六级考试,仍是对英语深恶痛绝。

    二十六个字母就像催眠曲,她困得伸手托腮,眼皮开始打架。

    “王爷,她睡了。”

    来自大不列颠帝国的传教士无奈看向正在认真做笔记的雍亲王。

    “无妨,让她睡。”

    胤禛起身从屏风取来斗篷,披在她身上。

    才入座,又开始担心她趴在桌上不舒服,胤禛再次起身,将她抱到屏风后的软榻歇息。

    胤禛一个眼神,苏培盛就将炭盆搬到软榻床尾,又贴心取来两个暖和的汤婆子,一个放在六子脚下,一个塞进六子怀里。

    待到苏培盛离开之后,吕云黛悄悄睁开眼缝,隔着屏风偷看四爷端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她宁愿装睡,也不想学习,四爷会外语就行,她学这些压根没有用武之地。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困意袭来,吕云黛揉着惺忪睡眼,终于瞧见传教士夹着圣经离开。

    难怪康熙爷要严格约束西洋人在大清传教,甚至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今晚这位传教士三句话不离上帝,暗戳戳给四爷灌输君权神授的思想。

    四爷虽依旧面色如常,但吕云黛知道,四爷怒了。

    于是乎四月初,来授业的传教士换人了,新的传教士看着敦厚老实,但却也在悄悄的灌输上帝。

    五月初,第三个传教士前来,这位传教士不知是不是被警告过,进门时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

    此时吕云黛正将烧碱丢进泡好的糯米里。

    苏培盛则在剁红枣泥。

    “苏哥哥,煮些红豆可好?一会奴才做成红豆沙馅儿,咱做几个碱水豆沙粽。”

    “成啊,六子你还想吃什么馅儿的?”

    “你们江南人不是都吃咸粽子吗?什么蛋黄粽、排骨粽、猪肉粽子、海鲜鲍鱼粽。一会都做些。”

    “苏哥哥多做些纯碱水粽。”吕云黛提醒道。

    她知道四爷喜欢不加馅料的纯碱粽,旁人都用碱粽沾糖吃,可他却喜欢沾蜜吃。

    虽然四爷掩饰的很好,他从不挑食,奴才端来的不同口味粽子,他都会尝几口。

    但吕云黛却发现四爷吃纯碱水粽子之时,比吃别的粽子快几息。

    只有面对喜欢吃的东西,才会迫不及待的入口。

    主子的喜欢是绝密,只有近身伺候的奴才才能窥探一二。

    苏培盛诧异,六子简直对爷的喜好了如指掌。

    爷从不在人前展露喜好,鲜少有人知道四爷喜欢吃碱水粽,即便不喜欢吃红枣蜜棕,他也会吃。

    爷素来掩饰的毫无破绽,同样都是王爷身边的心腹,血滴子就不知道。

    暗卫手册与血滴子手册里写的主子喜好,绝大多数都是瞎编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唯独六子,抽丝剥茧的洞察到王爷的喜好。

    今日吕云黛和苏培盛以及柴玉亲自上阵包粽子。

    军中的厨子做的伙食一般,前几日送来的粽子更是差劲,压根不能送到四爷跟前。

    几人中,苏培盛的厨艺最好,是以,吕云黛和柴玉二人都给苏培盛打下手。

    “六子,把洗干净的粽叶拿来,还有蔺草绳子。”

    “来了!”吕云黛端着一盆粽叶,手里拎着好几串蔺草绳子。

    “苏哥哥,可否教我如何做碱水粽?”

    “不包馅儿的碱水粽最简单了,提前一晚泡发糯米,糯米要这种圆糯米,再按照三斤糯米放一钱重的烧碱配比,把烧碱与糯米搅匀了,等到糯米变澄黄即可。”

    “六子,你来包碱水粽。”苏培盛将调好的碱水糯米推到六子面前。

    吕云黛坐在小马扎上,与苏培盛和柴玉围坐在营帐门口包粽子。

    传教士离开之后,军中数名将领入了营帐内汇报。

    这些莽夫,四爷刚来之时,一个个心比天高,如今彻底被四爷驯服得心服口服,再不敢造次。

    吕云黛诧异的瞧见了年羹尧。

    历史上年羹尧在康熙四十年还在翰林院内当学士,直到康熙四十七年从朝鲜出使归来,才被外放到川陕当巡抚。

    可不知为何,如今历史似乎发生了未可知的偏差,年羹尧竟提前七年当上从二品的四川巡抚,若说没有四爷保驾护航,绝不可能!

    年羹尧此行是休沐时的私人行程,也不知他来凉州拜见四爷,所为何事。

    一看到年羹尧,吕云黛就想起四爷的真爱年贵妃,再过十年左右,年贵妃即将入王府当侧福晋了。

    心烦意乱之时,她瞧见了弟弟吕轩逸,他如今是从四品的指挥佥事。

    他身边站着的气宇轩昂男子,是岳飞的后人,岳钟琪。

    吕云黛曾经交代过,让弟弟与岳钟琪结交。

    此人在雍正朝是赫赫有名的悍将,就是他顶替了年羹尧在军中的地位。

    吕云黛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弟弟并未认出她来,但他还是客套对她颔首打招呼。

    苏培盛也笑着与六子的庶弟打招呼。

    待那些武将都入了主帅帐内,吕云黛拎起粽子,丢进煮沸的大铁锅中。

    头一锅煮的是四爷喜欢吃的碱水粽。

    她坐在铁锅边出神,她弟弟并不比年羹尧差,弟弟投笔从戎,以武探花的身份入军中历练。不到一年就升任从四品官,他才十七岁,成为清朝封疆大吏的总督,只是时间问题。

    粽子煮好,已过去一个时辰,直到她将第二锅豆沙粽子煮好,武官们才陆陆续续从四爷的营帐内离开。

    吕云黛拎着放凉的碱水粽,正要入营帐内,却听到宣逸的声音:

    “姐夫。”

    吕云黛吓得脚下一踉跄,赶忙冲进营帐内。

    姐夫可不能乱叫,只有四爷嫡福晋娘家弟弟才能称呼四爷姐夫。

    “宣逸,不准没规矩,你该叫王爷。”

    “无妨,方才是爷让他叫姐夫,”

    “长姐?”吕宣逸盯着眼前容貌陌生的女子。

    “是我。”吕云黛揭开人皮面具,将手里一碗蜂蜜放在四爷面前,转身把粽子挂在了门边通风处。

    她解下一个粽子递给四爷,又递给弟弟一个。

    吕宣逸吃一口,淡而无味,但还是客气的吃完。

    感觉到长姐与雍亲王有话说,吕宣逸起身:“姐夫,长姐,宣逸还有军务需处理。先行告退。”

    “宣逸,端午酉时,来家宴。”胤禛嘴角噙笑。

    听到家宴,吕云黛嘴角上扬,朝着宣逸点头示意。

    吕宣逸收回问询长姐的目光,微躬身:“多谢姐夫,宣逸定准时赴约。”

    待宣逸离开,吕云黛又取下两个粽子,剥开粽叶,放在四爷面前的盘子里。

    “好吃吗?”她凑到四爷身边。

    “尚可。”味道很好,他很喜欢,但却坚守喜怒不形于色。

    “奴才亲自包的。”吕云黛满眼笑意。

    “好吃。”胤禛不吝夸赞。

    “那一串都是碱水粽,奴才不告诉别人爷吃的什么馅儿,爷安心吃。”吕云黛顺势坐在四爷怀里。

    “放几个枣粽和肉粽,赏人用。”胤禛嘱咐道。

    “放了,方才就放了,爷瞧见扎三圈蔺草的粽子就是碱水粽,其余的都是豆沙粽和枣泥粽。”

    “甚好。”胤禛莞尔,她是他的枕边人,对他的喜好竟也了如指掌

    过了端午,天气愈发闷热。

    此时吕云黛坐在瓜田里,用匕首撬开西瓜偷吃。

    西北昼夜温差大,西瓜脆甜爽口,京城里的西瓜压根没法比。

    “爷,咱多送些西瓜回京,给孩子们吃可好?”吕云黛将西瓜籽儿吐一地。

    “昨日就送去了,西瓜性寒,他们不可多食,你也是,自己都记不住月事将至?”

    胤禛将她手里吃一半的西瓜夺走。

    “王爷,献给康熙爷和太后的西瓜已然准备好了。”苏培盛虾着腰提醒道。

    “嗯,你亲自送回京。”胤禛轻抿一口西瓜。

    “是。”苏培盛拧身离去。

    四爷还真是至孝,但凡亲自种些蔬菜瓜果,都会派人送回紫禁城孝敬康熙爷和太后。

    “柴玉,选最好的番薯,立即送回王府给小阿哥食用。”胤禛指着东边的番薯地。

    而此时吕云黛却在担心。

    明年七月,四爷即将回京,她与四爷必须直面瞬安颜那个魔鬼。

    这半年多以来,瞬安颜安静的让她恐惧,他就像藏在暗处的毒蛇,阴险的淬着毒信,冷不丁就会从暗处突袭。

    这些时日,披着暗卫身份的血滴子们都陆陆续续“阵亡”。

    第73章 第73章尤物

    四爷正将他的势力全面撤出佟家暗卫。

    瞬安颜正对暗卫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血洗。

    短短数月,吕云黛负责掌管的二十一名低等级暗卫竟换掉十四个。

    随着血滴子们渐渐撤出暗卫队伍,如今四爷身边只有她和暗七两个佟家暗卫。

    暗七还远在准噶尔蛰伏,只有她能在四爷身边伺候,若四爷对佟家全无防备,定会因暗卫折损而举步维艰。

    幸亏他早已有防备。

    四爷身边的暗卫鲜少有上战场血战的机会,故而折损的并不算不严重,久经沙场的直郡王身边才是暗卫坟场。

    从前她与小七小八开玩笑之时,就会咒对方要去大阿哥身边送死。

    可即便如此,瞬安颜每年安排去直郡王身边的暗卫质量,仍是仅次于紫禁城内的暗卫。

    也不知瞬安颜瞧上直郡王什么?竟对直郡王死心塌地。

    这几个月,四爷屡次去信,不断向佟家要求增派新暗卫,甚至派遣身边心腹的奴才柴玉前去佟家要暗卫,都被佟家婉拒。

    因瞬安颜与四爷的关系并不融洽,他甚至懒得敷衍四爷,想必他不会再派暗卫前来伺候四爷。

    瞬安颜拒绝派遣新暗卫的理由亦是让人啼笑皆非。

    他竟敷衍说佟家有十九名暗卫在雍亲王府服役,数量仅次于康熙爷身边的暗卫。

    他口中所说的十九个暗卫,包括四福晋身边的十七个暗卫。

    四福晋身边那十七个暗卫,只有两个高等级暗卫,其余十五个都是低等暗卫,压根毫无价值。

    那些暗卫伺候四福晋都力有不逮,哪儿还能伺候四爷,还真是荒谬。

    吕云黛庆幸四爷未雨绸缪,替换掉佟家的暗卫,否则如今步履维艰,只不过血滴子该如何光明正大顶替佟家暗卫?

    此时她忽而计上心来,既然瞬安颜不再安排新的暗卫,倒不如顺水推舟,将血滴子抬到明面上。

    吕云黛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赶忙去与四爷商量。

    四爷正端坐在书桌前处理军务,吕云黛亲昵搂紧他的肩。

    “爷,既然佟家不肯给咱新的暗卫,不如我们将计就计,让血滴子能走到明面上。”

    “此事暂时不着急,待归京之后,爷自会顺水推舟。”胤禛从容说道。

    “不一样,近身伺候四爷的血滴子身上都带着佟家暗卫的影子,瞬安颜敏感多疑,定会多想。”

    “若奴才去信佟家,密报爷因要不到暗卫,决定命奴才亲自培训新势力,就能将血滴子抬到明面上。”

    “毕竟奴才擅长所有暗卫的技艺,佟家人都知晓。”

    “不可。瞬安颜若发现爷身边的新势力实力不凡,定会迁怒于你。”

    胤禛并非不曾考虑过这条捷径,只不过,要牺牲的那颗棋子,他输不起。

    “他不会,他好大喜功,只会妄图将血滴子转化成新的暗卫。”吕云黛语气笃定。

    她太过了解瞬安颜那个魔鬼,他慕强,不但不会迁怒于她,反而想将她这把利刃握在手里,为他所用。

    “奴才该担心瞬安颜会因此将奴才召回佟家,将奴才安排到哀牢山,训练新的小暗卫。”

    “爷,奴才不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别瞧不起人,奴才能与爷并肩作战。”吕云黛嗔怒道。

    “不准!”胤禛严词拒绝。

    吕云黛虽没得到四爷的准允,但仍是一意孤行,用佟家暗卫的传信方式,连夜给佟家去信。

    她知道四爷在担心她,但她不想连累他,成为他夺嫡之路的累赘

    千里之外的佟家。

    瞬安颜累得揉着眉心,他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彻底肃清底层暗卫的细作。

    可最为棘手的高层三千暗卫,他却只勉强排查一半。

    高等暗卫甄选本就极为严苛,底层暗卫中能晋级者,千里挑一。

    他只是排查一半高等暗卫,就已然折损四百。

    若再彻查下去,他手中的高等暗卫定不够用。

    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他必须不计代价,揪出藏在暗卫中的异类。

    可越是深究,他就越是胆战心惊。

    数十名权贵身边的暗卫全无问题,还有十几名权贵身边的暗卫全都有问题。

    显然幕后之人已然洞察出异样,在故布疑阵。

    如今他彻底乱了思绪,那人很狡诈,令人生畏。

    “额驸,公主请您去用午膳。”长随施施然入内。

    听到额驸二字,瞬安颜攥紧杯盏,目光阴鸷。

    爬床婢所出的孩子,即便是皇子公主又如何?还不是矫揉造作,难登大雅之堂。

    大婚两个月,除了洞房花烛夜那晚不得不与她圆房之外,他甚至提不起与她欢好的兴致。

    “叫家主。”

    长随战战兢兢匍匐在地:“奴才知错,家主息怒。”

    “今后都搪塞过去,别来烦我。”瞬安颜仰头,不耐烦的训斥。

    “家主,还有一事禀报,雍亲王又派人来要新暗卫。”

    瞬安颜轻嗤:“他在西北倒是踏着佟家暗卫的血,混的风生水起  。”

    不到一年的时间,四表哥就在西北打了大大小小近百场战。

    连荡寇都要争着去做,西北的悍匪极其难缠,陆陆续续竟折损六名暗卫。

    昨日更是传来潜伏准噶尔的暗三死讯。

    他能将暗六与暗七继续留给四表哥,已是大度,岂会再送暗卫去西北送死,让四表哥踏着暗卫的尸骨平步青云。

    “不必理会,继续搪塞过去。”

    如今暗卫人手紧缺,何必再管无关紧要之人。

    待四表哥归京,他定要将全部暗卫都撤回来,就连那个小东西,也一并夺回来。

    此时一只蓝羽信鸽落在窗台上。

    长随将信鸽身上的密信取下,捧到家主面前。

    瞬安颜正不耐烦,待看清楚密信上的编号之后,忽而坐正。

    待到看清楚密信内容,他不屑嘲讽:“他还真是沉不住气,竟让那小东西依照从前那些暗卫的特长,培训一群江湖中的乌合之众。”

    “罢了,随他吧,如此就更无理由安排新暗卫给他。”

    “给那小东西回信,让她尽力培训即可。”

    他倒要看看,小东西能教出什么玩意儿来。

    “再给四表哥去信,措辞有诚意些即可。”瞬安颜目光始终落在暗卫名单上。

    还有一千六百二十五名高等级暗卫需亲自排查,他没功夫顾及无关紧要之人。

    吕云黛收到佟家消息,已是两日后的子夜。

    自负的瞬安颜果然如她所料,答应的极为爽快,甚至送来诸多暗卫培训的武功秘籍。

    只可惜却并非最为精湛的秘籍。

    吕云黛正惆怅该如何告诉四爷,忽而听到主帅营帐内传来掀桌的巨响。

    她惊得拔剑冲向主帅营帐,看向伪装成小太监的暗四:“怎么回事?”

    “不知,方才佟家来信了,可能与此有关。”

    佟家来信?不好!定是瞬安颜绕过她,来信告知四爷此事。

    吕云黛忐忑掀开帐门,帐内一片狼藉,四爷从未如此失态过,即便再大怒,也不会将奏疏丢弃在地上。

    “爷针尖儿大的事儿,不值得您如此动怒。”吕云黛小心翼翼说道。

    “呵呵,针尖最能刺痛人心!”胤禛怒不可遏,暴怒的情绪却在看到她来之后,偃旗息鼓,甚至对她发不起半点脾气来。

    心口无名火烧得他面目狰狞,世间也只有她,才会如此忤逆他,他还拿她束手无策。

    他气的抓过马鞭,扬长而去。

    吕云黛心虚的跟着四爷策马扬鞭,来到一处白桦林,却见四爷怒喝着抡剑狂砍白桦树。

    他明明气的暴跳如雷,却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而是跑到树林里砍树。

    他明明知道,利用她这颗棋子,是最优解。

    可他却变得优柔寡断,甚至失去理智,舍不得启用她这颗棋子。

    他沉默不语,满身都是乱枝碎叶,怒喝着抡剑砍树。

    她宁愿四爷凶神恶煞将她骂一顿,可他却只舍得半夜三更跑到荒郊野外砍树。

    吕玉黛站在浅溪边,不敢吭声,只沉默的陪着他。

    直到清晨薄暮,男人气喘吁吁走出白桦林,朝她步步逼近。

    吕云黛忍不住心虚的连连却步。

    他冷着脸,与她擦肩而过,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吕云黛乖巧跟在四爷身后,回到军营内,他竟一头扎进小厨房内。

    菜刀剁骨肉的巨大声响让人不寒而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分尸。

    砰砰砰的响声不绝于耳,吕云黛鼓足勇气掀开帘子,瞧见四爷正在剁鸡肉。

    “葱油豉汁鸡不加芝麻!”

    男人绷着脸寒声说道。

    “午膳喝天麻炖猪脑,有些人要补补脑。”

    “胡麻油煎蛋不加小银鱼和野葱,炖牛排也不加胡萝卜了,糖醋小排改成蒜香,哼!”

    吕云黛鼻子发酸,没想到他与她置气的方式,竟是不按照她喜欢的口味做菜给她吃。

    “好”她哑着嗓子回应他。

    “一边玩去。”男人将她推离小厨房。

    吕云黛乖乖回到主帅营帐内,替他整理书桌,又乖巧取出他亲手为她做的字帖练字。

    半个时辰之后,苏培盛拎着食盒入内。

    吕云黛赶忙站起身,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门外。

    “哎呀,六子,你别瞧了,爷说不与你一块用膳。”

    苏培盛将菜肴摆在膳桌上,拧身离开。

    吕云黛眸中含泪,盯着桌上的五菜一汤:葱油豉汁芝麻鸡、胡麻油小银鱼野葱煎蛋、红焖牛排、糖醋小排、清炒丝瓜、还有一碟去籽的西瓜。

    芝麻鸡和排骨还细心抽了骨头,两个大鸡腿和两个鸡翅膀都在,还有他和她都喜欢吃的鸡胗。

    吕云黛低头拭泪,焦急起身去寻他。

    竟在小厨房灶台边瞧见他,盛夏酷暑难耐,他挽起箭袖,正捧着个大海碗,大汗淋漓的用膳。

    他的大海碗里放着发柴的鸡胸肉,鸡脖子,还有鸡爪子,鸡肝儿,都是她不爱吃的,他吃的西瓜也没去籽。

    “做甚?”男人背过身,继续低头用膳。

    “爷碗里的饭菜更好吃,奴才要吃爷的饭。”

    “呵,你休想!”

    男人竟然不顾仪态狼吞虎咽起来。

    吕云黛抓起蒲扇,为他扇风纳凉,擦拭满头大汗。

    “爷慢些,奴才不与你抢了,爷慢些吃。”

    盏茶的功夫,他放下空空如也的海碗,语气仍是凉飕飕:“休想。”

    “嗯,奴才不想了”眼泪夺眶而出,吕云黛赶忙低头拭泪。

    “谁欺负你了?告诉爷!”

    男人焦急为她拭泪。吕云黛抓住他的手,贴在她脸颊上。

    “爷别让奴才觉得自己是爷的累赘。”

    吕云黛呜咽着扑进他的怀抱。

    若没有她,四爷压根不会被贬黜到飞沙走石的边陲之地。

    若没有她,他定不会如此优柔寡断,遇事不决。

    若没有她,他早就与别的权贵子弟一样妻妾成群,儿女绕膝。

    都是她,将他生生逼成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异类。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连累你,我知道你过得很累。对不起”

    “苏培盛!!”胤禛抱紧啜泣不止的女人。

    “是谁与她胡言乱语?杀!”

    “没有,是奴才有感而发。”吕云黛哽咽解释道。

    “早说过私下不准将奴才挂在嘴边,为何总是记不住。”胤禛无奈叹息。

    “奴才只是担心私底下将我我我挂在嘴边,在外人面前改不了口就糟了,爷别如此揪细。”

    吕云黛伸手继续为他擦汗。

    小厨房里没有冰盆,他身上更是一股炒菜的油烟味儿和汗味儿。

    他那般喜洁之人,竟能忍着用膳。

    吕云黛牵起他的手,踏出门外那一瞬,他谨慎的收回手,吕云黛则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主帅营帐内,四爷疾步走到屏风后擦洗身子。

    帐内放着冰盆,沁凉至极,吕云黛担心他用冷水冲洗会着凉,忙不迭拎来两桶温水。

    趁着四爷在屏风后沐浴,她赶忙坐回饭桌前用膳。

    方才只顾着找他,饭菜一口都没吃,一会被他瞧见,免不得挨说,她得趁机多吃几口。

    吕云黛吃下半碗饭,四爷光着膀子从屏风后走出。

    此时他盯着膳桌上没怎么吃的膳食,凝眉看向她:“不好吃?”

    “没,天热,胃口小。”

    吕云黛将筷子递给四爷,她知道方才他没吃饱,他在军营中体力消耗大,昨晚还砍了一整晚的树,胃口不至如此。

    男人坐在她身侧,风卷残云将饭菜吃完。

    “晚膳吃凉面,给你放几块冰。”

    “血滴子你想如何祸害都成,随你,只是不准太过伤神。”胤禛语气染着无奈。

    可他知道,她凡事都在为他考虑,但他并未无能到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顶多与佟家之间决裂的时机提前,他需费颇费心思斡旋,损失些利益,与失去她相比,无足挂齿。

    “真的啊那我明日就开始训练血滴子了。”

    “好。”

    “我得带他们去祁连山

    中,与世隔绝,爷再以军演为由头,将祁连山腹地封锁,不准任何人靠近。”

    “与世隔绝?不准!你必须回来用晚膳。”

    “”

    “间隔三日回来一次可好?操练血滴子岂是儿戏,爷忍忍,顶多一年,我定将血滴子们训练成爷手中最锋利的屠刀。”

    “此事不得再议,每隔一日,必须让爷看到你!爷会将主帅营帐搬去山脚下,方便你往返歇息。”胤禛态度坚决。

    四爷的态度极为强硬,吕云黛知道间隔一日已是四爷的底限。

    “好吧”她无奈点头。

    “血滴子名单在玉枕里。”

    “啊?”吕云黛愕然看向四爷的玉枕。

    他喜欢用冷硬不适的玉枕,夏日里虽沁凉,冬日里如何能好受。

    吕云黛最不喜欢四爷的玉枕了。

    冬日里与他睡一起,偶尔肌肤膈到冷冰冰的玉枕上,她总会忍不住惊呼出声。

    当真没想到他会将至关重要的名单藏在枕头里,夜夜枕着。

    此时见到四爷的手伸向玉枕,吕云黛赶忙捂着眼。

    “不要,别给我看血滴子的具体信息,只给编号就成,让血滴子戴着新面具参与操练,操练结束之后,将面具销毁。”

    “我很担心,担心我会成为佟家刺向爷的屠刀。”

    这件事彻底沦为一根扎进她心口的刺,她必须提前防范,倘若她被瞬安颜控制,失去意识前来盗取名单,四爷定会遭遇灭顶之灾。

    吕云黛强压下恐惧,抱紧四爷:“爷,把我瞧过的所有暗格与信物统统移到别处,别让我知晓,记得在原地放能迷惑佟家之物。”

    吕云黛的语气染着哭腔:“倘若有一日,我若失控,一定要杀了我!呜”

    男人坚实有力的臂弯收紧,带着薄茧的粗粝指尖一寸寸游走在她脖颈,逐渐往下。

    他在外人面前端方雅正,但在她面前,却极为重欲,日日都需在她身上纾解几回才肯罢休。

    尤其是来到西北之后,许是他成日里带兵操练,体格愈发壮硕,精力旺盛的让她这个武人都险些招架不住。

    营帐内隔音不好,情浓之时,她眸色迷离仰头与他拥吻,仍是忍不住溢出破碎的吟哦。

    他今日当真是气坏了,竟发狠的惩罚她,吕云黛自知理亏,愈发殷勤的迎合他。

    帐门外,苏培盛耳朵里堵着棉花,仍是隔绝不住那些羞人的男女欢好之声。

    幸而四爷的主帅营帐距离兵营有百丈之遥,之间还隔着兵器库与粮库,否则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依照规矩,后宅女子为王爷侍寝之时,不能出声,可六子不但自己出声,还带着王爷一道坏了规矩。

    苏培盛不用进去瞧,就知六子压根没有遵守奴才必须在上的侍寝规矩,势必让王爷在上头出力伺候她。

    “咳咳两回了,时辰早过了,你不提醒吗?”柴玉轻咳提醒道。

    “没点耳力,哪儿是两回,这不第三回刚结束吗?哎呦还没闹腾完呢”苏培盛苦着脸,继续堵上耳朵。

    “啊?你怎么听出来的真神了。”柴玉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是,我专门找敬事房的人学的本事。”苏培盛神在在道。

    过一盏茶之后,听着帐内愈发孟浪的动静,苏培盛终于硬着头皮,战战兢兢提醒:“王爷,是时候了,您盖克制些,别伤身子啊~”

    值夜的太监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必须提醒主子节制情事。

    他提醒的方式还算温和,若换成紫禁城敬事房的太监,提醒过三回之后,若主子还不肯尽兴,奴才们就需冲进去,将侍寝的嫔妃抬走。

    万岁爷还不能迁怒于任何人,毕竟是祖宗定下的侍寝规矩,防止帝王因沉溺情侍,伤及龙体。

    吕云黛听到苏培盛的提醒,羞得推了推四爷再次压下的肩。

    “滚!”四爷并未停下,而是朝着帐外沉声怒喝。

    苏培盛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提醒,今后若四爷当上皇帝,就让敬事房的太监们操心吧,他才不敢管这掉脑袋的闲事儿。

    直至三更天,帐内才安静。

    第二日一早,吕云黛目送四爷离开,见苏培盛取来一本名册。

    “六子,这是王爷让我交给你的名册,这只有编号,什么明细都无,能用吗?”

    “有劳苏哥哥,自然能用。”

    吕云黛接过名册。

    名册上只记载着血滴子的编号,并无旁的详细信息,甚至编号杂乱无序,一眼瞧不出到底有几个血滴子。

    吕云黛很满意,当即纠集第一批血滴子赶往祁连山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

    她刻意逼着自己忽略血滴子的数量与体貌特征,甚至用混淆法刻意忘却。

    防着那一日的到来

    胤禛练兵归来之时,踏入空荡荡的主帅营帐,忽而失落顿住脚步。

    “爷,六子今儿就带着血滴子们进山了。”苏培盛拎着食盒施施然入内。

    “嗯。”

    胤禛卸甲,绕到屏风后沐浴更衣。

    许久不曾独自就寝,半梦半醒间,他下意识伸手探向身侧,却并未触及到熟悉的温暖,他顿时惊醒,再无睡意。

    想她,很想,很想。

    胤禛怏怏不乐,抱紧她的枕头,一夜无眠。

    第二日,日暮四合之时,胤禛眸中染着笑意归来,却依旧并未见到熟悉的身影,顿时面色阴鸷。

    “苏培盛!”

    “爷,六子今儿一早派人来传话,说是还需两三日才能回来,她还给爷带来一篮子山捻子和山葡萄。”

    苏培盛将膳食摆好,特意将六子送来的野果子放在距离四爷最近的位置。

    “哦。”胤禛绷着脸独坐在桌前。

    独自吃过晚膳,他枯坐在桌前出神。

    到底还是没忍住抓起马鞭,连夜进山去寻她。

    骗子!说好隔日归来,她为何不回来!他要当面问清楚为何。

    马儿行出百步之后,从山林中风驰电掣出一道身影,她浑身上下都是尘土,此刻正咧嘴笑着朝他招手,她一笑,沾满脸颊的黄泥就簌簌落下,滑稽至极,却煞是可爱。

    令他忍不住怦然心动的同时,涌出无尽的愧疚。

    她本该被他娇养于王府后宅内,锦衣玉食,可她却不愿,宁愿一步步踏着尸山血海走到他身边,不离不弃的陪伴在他身侧。

    也只有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爷怎么来了?”吕云黛疾步上前,四爷却快她一步,已然来到她面前。

    “来接你回去。”胤禛伸手擦拭她脸上的淤泥,却越揉越肮脏,眼见她的眉眼逐渐模糊,他莫名涌出慌乱,焦急用袖子擦拭她的脸颊。

    直到她含笑的眉眼再次清晰展露在他面前,方才那无所适从的慌乱,才勉强压下。

    “回去沐浴就好了,爷别嫌弃我。”吕云黛抓住四爷的袖子。

    “没有嫌弃。”胤禛将满身尘土的女人搂紧,将她抱上马背。

    “爷,今日有五人不合格,明日让他们离开吧。”吕云黛事无巨细的开始汇报今日

    训练的情况。

    因着是为四爷甄选血滴子,她的要求极为严苛,数项令人发指的严格筛选之下,仅仅只有五人不合格,血滴子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好,你做主即可,不必来报。”

    “好。”吕云黛坐在四爷怀里,从袖中取出手札,开始诵读:“康熙四十年六月二十五,雍亲王五更天沙场练兵,酉时方归,暗六辰时整理雍亲王桌案,并无异常,王爷晚膳后,于主帅营帐内处理军务,子时就寝。”

    她日日都会背诵虚构的内容,给自己洗脑,让这些虚假的记忆镌刻进脑海深处。

    “康熙四十年六月二十六,雍亲王收家书四封,分别为四位小阿哥所书,大阿哥为暗六所出,二阿哥为李侧福晋所出,三阿哥为四福晋嫡出,四阿哥为钮祜禄格格所出。二阿哥为李侧福晋所出,三阿哥为四福晋嫡出,四阿哥为钮祜禄格格所出”

    吕云黛日日都需复诵这句话。

    从月初开始,吕云黛就与四爷商量好,今后所有隐秘消息,四爷都不准透露给她一个字,甚至还需编造假消息给她。

    “康熙四十年六月二十七,雍亲王因佟家暗卫短缺而寝食难安,催促暗六抓紧时间集训护卫。”

    “雍亲王心急如焚,对佟家暗卫极为依赖。”

    胤禛哑着嗓子,贴着她耳畔说着假消息

    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初,吕云黛正在山中集训最后一批血滴子,苏培盛火急火燎前来。

    “六子,王爷要提前归京,你快些回去收拾收拾。”

    “苏哥哥,出何事了?”吕云黛心下骇然。

    “哎,温宪公主薨了,王爷须提前回去奔丧。”苏培盛唉声叹气,五公主温宪是王爷唯一的亲妹妹,公主自幼养在太后膝下,与王爷的关系素来亲厚。

    没想到温宪公主出嫁不到两年,却在侍奉太后往热河行宫避暑途中,因中暑病逝。

    “公主怎么死的?死因是什么?”吕云黛担心四爷忧思过度,她得立即陪在四爷身边。

    四爷极为疼爱五公主,此刻他一定悲痛欲绝。

    “说是中暑身亡。”苏培盛低头抹泪,五公主最为纯良温婉,对奴才也是和颜悦色,怎么好好的就没了。

    “中暑?”吕云黛潜意识里觉得是瞬安颜那混蛋在捣鼓,温宪公主才二十岁,下嫁给瞬安颜才不到两年,连太后都安然无恙,公主正值韶华,怎么可能因为中暑而丧命?

    瞬安颜那个魔鬼,到底对公主做了什么!

    吕云黛跟着苏培盛连夜下山,回到军营,却惊闻四爷已然提前出发,还特意留下血滴子影九,让他传话给她,嘱咐她别焦急赶路。

    吕云黛气窒,四爷这么说,定是准备不管不顾星夜兼程赶回京师。

    她赶忙打马追去。

    四爷的坐骑是汗血名驹,一骑绝尘,吕云黛紧赶慢赶都没追上。

    半个月之后,她终于行色匆匆赶回雍亲王府,问过暗四才知道,四爷四日前已然赶回,甚至在公主灵前,与额驸瞬安颜发生了不快。

    吕云黛猜测四爷定是发现公主的死因与瞬安颜有关,才会压不住火气。

    她不敢追问,她怕脑海中记住公主的真实死因,回头被瞬安颜知晓。

    “爷现下在何处?”

    “在书房喝闷酒,奴才们拦不住。”

    “好。”吕云黛面色凝重,疾步去书房陪着四爷。

    一推开书房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四爷跌坐在地,正抱着酒坛子豪饮。

    吕云黛俯身抱住他,并没有开口劝慰。

    四爷势必要让瞬安颜为温宪公主之死,付出代价。

    她沉默将四爷手里的酒坛子夺走,搀扶他回内室,伺候他沐浴更衣,为他剃头,刮胡子。

    为他换上寝衣,她搀扶着醉眼迷离的四爷,躺在床榻上歇息。

    千里之遥日夜兼程,二人都疲累至极,相拥着沉沉入睡。

    屋内安静的只剩下二人交织的呼吸声。

    倏地,吕云黛坐起身来。

    胤禛正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她坐起身,于是伸手牵住她的手掌,却被她大力甩开。

    “嗯?”胤禛以为她在生气,气他先行赶回来奔丧。

    “爷只是担心你累着,爷错了。”他温柔说着软话道歉,再次伸手,却见她忽而跃下床榻。

    “去哪?爷真错了。”

    她仿佛没听见,一把甩开他的手,连鞋子都不穿,赤脚往门边走去。

    胤禛凤眸微眯,意识到她不对劲。

    “苏培盛!掌灯。”胤禛抓住她的手腕,可她却依旧在往前走。

    苏培盛推门而入,见六子和王爷站在门后,登时一头雾水。

    他赶忙掌灯,拔步来到六子面前,正准备劝劝六子别对王爷甩脸子,倏地看到六子迷离的眼神。

    “爷,六子不对劲。”

    “嗯,让叶天士来。”

    胤禛猜测定是瞬安颜在捣鬼,就在此时,她忽而痛苦疾呼,再次甩开他的手,飞身冲出门外。

    胤禛来不及披衣,只穿着寝衣追上去。

    “爷!”苏培盛抓过王爷和六子的外袍丢给影二与影五。

    众人跟着只穿寝衣的六子一路飞檐走壁,眼睁睁看她与王爷消失在暗巷内。

    六子的身手了得,也就只有王爷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苏培盛急的捶胸顿足,当即让血滴子们快些去佟家附近查探。

    暗巷内,胤禛心急如焚,她的步伐愈发迅疾,他担心她的双脚会受伤。

    一路追逐着她来到潭柘寺附近,她却忽然失去踪影

    潭柘寺后山,瞬安颜正端坐在放生池边的八角亭钓鱼。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瞬安颜唇角微扬,将鱼竿丢给长随。

    一转身,竟瞧见一派狎昵春色,只见她衣衫半解,天青肚兜细带滑落莹白肩头。

    瞬安颜眸色渐深,忽而疾步靠近她,低头病态的咬住她的香肩。

    她身上的味道还是如从前那般诱人,只不过却夹杂着讨厌的沉水香气息,显然今晚她是从四表哥的床榻上离开。

    瞬安颜嫌恶的松开唇,若非孝懿皇后百般阻挠,将小东西送到四表哥身边,小东西早就是他的女人。

    如今她的身子脏了,弄脏她的男子,还是他最讨厌的四表哥胤禛,着实让人反胃。

    “暗六,脱光衣衫,让爷好好瞧瞧你。”瞬安颜笑着伸手,一把扯开她的肚兜细带。

    衣衫滑落,曼妙娇躯赫然展露在人前。

    瞬安颜目光在她的身体上逡巡,忽而低低哂笑,此刻他轻佻伸手轻抚她的腰肢,正要往柔软处探索,忽而身后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瞬安颜!”

    听到那道讨厌的声音,瞬安颜嘴角噙笑,从容转身:“四表哥。”

    胤禛压下狂怒,将不着寸缕的女人护在身后。

    “表哥何故来兴师问罪,我继任家主,今晚只是例行公事排查暗六而已。”

    “排查完了?”胤禛压下暴怒,若非还需佟家解药,若非担心佟家迁怒于她,此刻瞬安颜已然死在他手里。

    “排查完了,暗六甚美,从上到下都是。”瞬安颜忽而轻笑。

    今晚他倒是收获意外之喜,原来四表哥并非对暗六无情,反而很在乎暗六。

    一个男子若沉溺情爱,将彻底沦为废物,没想到素来克制清冷的四表哥,也会为如此低贱的尤物动凡心。

    “四表哥,您若不喜欢暗六,今晚我就将她收回佟家如何?明日我再安排两个温婉貌美的暗卫送去雍亲王府。”

    “瞬安颜,她好歹是本王长子的生母,即便本王不喜欢她,看在大阿哥份上,也绝不会亏待她。”

    胤禛面上无甚表情,不疾不徐说道。

    “表哥何故如此委曲求全,一个卑贱暗卫而已,能被您宠幸,是她的荣幸,如今她人老珠黄,何必留在您身边,我若还将她留在您身边,也太不懂事儿了。”

    瞬安颜笑着看向寒着脸的四表哥,从小到大,他始终猜不透这位皇子的心思。

    他永远都不苟言笑绷着脸,压根无法从他的神色窥探他的心思。

    没想到今晚,他竟从沉稳凝练的四表哥脸上,头一回看到慌张。

    “表哥,定是这贱奴不知廉耻勾引您,瞬安颜今晚就杀了她,给您赔不是。”

    瞬安颜笑着拔剑,却被愤怒的四表哥横剑相向。

    “表弟,她是表妹替佟家送来给本王赔礼道歉的礼物,表妹既用她来固宠,如今佟家又出尔反尔戏弄本王,这是为何?”胤禛怒不可遏。

    “赔礼道歉的礼物?四表哥这是何意?”瞬安颜眉心一跳,他那个堂妹跋扈嚣张,说不定真做出什么让佟家下不来台的丑事。

    “你自去问她。”胤禛将失去意识的女人打横抱在怀中,闪身离开。

    瞬安颜正要追问,却再瞧不见四表哥的身影,顿时满眼震惊。

    没想到四表哥去西北历练两年,身手竟如此敏捷,实力甚至在他之上,当真不可小觑。

    “去雍亲王府。”瞬安颜决定连夜问清楚堂妹,若当真是佟家理亏,被四表哥捏住把柄,他就必须调整对四表哥的策

    略,免得殃及佟家。

    福晋正院内,四福晋佟佳氏坐立不安,方才四表哥派人来传话,让她务必将暗六留在王府,否则鄂尔泰和孩子们将要为暗六陪葬。

    “福晋,家主来了。”门外暗卫提醒道。

    “请堂兄到前厅说话。”

    瞬安颜见到堂妹,直接开门见山:“你到底对四表哥做了什么丑事?”

    瞬安颜一看到堂妹慌张的神色,心下一沉,没想到四表哥竟所言非虚。

    “堂兄,呜呜呜”佟佳氏欲哭无泪。

    “我只不过是杀几个争宠的侍妾格格与四表哥的子嗣而已,哪儿算得上丑事。”

    “我就杀了七八个侍妾,和十来个子嗣,真没多少呜呜呜怎么了?是不是四表哥告状了?”

    “堂兄,您可要护着我,我也不容易啊,四表哥后宅的女人多得要命,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狐媚子,若要让那些狐媚子生下孩子,我的嫡子哪儿还有立足之地啊,呜呜呜”

    “堂兄,您可要再帮帮我,帮我杀了李侧福晋和钮祜禄氏,杀了二阿哥和四阿哥可好?如此佟家就再无后顾之忧,能拿捏四表哥的子嗣了。”

    “混账!四表哥再不济也是亲王之尊,原来四表哥子嗣单薄都是因为你!你是不是疯了!王府里有万岁爷的探子,你想让佟家背上戕害皇族的罪名吗?”

    瞬安颜气的破口大骂:“佟淑媛,今后若再敢戕害皇族子嗣,我定不饶你,你被四表哥抓住把柄了,知不知道!”

    “啊!我杀了乌雅格格一事,四表哥不是答应帮我掩盖吗?难道是我害李侧福晋滑胎的事儿走漏了风声?哎,该不会是我毒害二阿哥和四阿哥的事儿被万岁爷知道了吧,堂兄,您得帮帮我。”

    “呜呜呜,暗六这个废物,我让她模仿李侧福晋勾引四表哥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要她何用!”

    “废物!你才是废物!你若再胡闹,我定将你身边的暗卫全部撤回,混账!”

    瞬安颜听得后背直发凉,没想到四表哥竟如此爱重堂妹,愚蠢的堂妹算计的他子嗣单薄,他却仍是对堂妹这个嫡福晋宠爱有加。

    “谁说暗六无用,她做得很好。”瞬安颜嘴角噙笑,笼罩一整晚的阴云终于消弭。

    他绝不会看错,四表哥的确对暗六宠爱有加,权且将暗六留在四表哥身边,说不定今后会有奇效。

    “堂哥,您得帮我杀了二阿哥和四阿哥呜呜。”

    “闭嘴!佟淑媛,你若再敢胡作非为,我定不饶你!”瞬安颜被愚蠢的堂妹气得面色铁青。

    若非是亲堂妹,她早该被蠢死了。

    “呜呜呜,我知道了,但是堂哥,真不能杀”

    “不能,你死了这份心,我只能保证今后雍亲王爵位绝对是你儿子的,你不能再得寸进尺,身为嫡福晋,成日里在后宅里勾心斗角,成何体统,你该教导好三阿哥,他方能坐稳世子之位。”

    “我错了,堂兄。”佟佳氏捂着眼睛啜泣。

    瞬安颜看到蠢堂妹就来气,气得拂袖而去。

    前院内,吕云黛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倏而被脚底传来的剧痛惊醒。

    她睁眼竟瞧见四爷正抓住她的脚腕,正在为她上药。

    “怎么了?为何我脚底剧痛?出何事了?”

    第74章 第74章鹿血酒

    “六子,大事不妙,你方才失去意识,被瞬安颜召唤走了。”苏培盛怅然不已。

    今晚六子就像失去灵魂的傀儡般,任人宰割。

    此时看她茫然的神情,苏培盛更是忐忑不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完了,六子就是四爷身边最大的祸害,若今后瞬安颜对四爷起杀心控制六子戕害四爷,六子就会沦为横在四爷脖子上的屠刀。

    而四爷从不会对六子设防,她随时都能杀死四爷。

    吕云黛闻言,面色惨白,她最害怕之事,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她甚至完全想不起那段可怕的记忆,倘若她被瞬安颜致使,戕害四爷和孩子们,她定会痛不欲生。

    此时她焦急查看四爷,伸手去解四爷的衣衫盘扣。

    “我可曾伤害爷?让我瞧瞧。”

    “没有。”胤禛心疼至极,小心翼翼处理她脚底的伤口,她赤脚行了许久,脚底板都被砾石划伤,血肉模糊。

    吕云黛愧疚的脱簪,发簪锋利,披散头发,她决定与四爷独处之时,身上绝不带任何能伤害他的物件。

    可她,就是威胁四爷的最大凶器。

    “今后奴才不能再与爷共寝了,奴才睡在门外房梁可好?”

    “不必担心,你伤不了爷。”

    胤禛从前只是对她不设防,但若他对她提防,她压根无法轻易伤他。

    “爷若歇息不够,会生病的,奴才没走远,就在门外。”

    吕云黛说着,就准备起身离开内室,却被四爷拦腰抱住。

    “说了无妨就是无妨。”

    “不成!”吕云黛态度坚决,推开四爷,径直飞身跃到门外房梁上。

    “爷,奴才得告假五日,影五顶上。”

    吕云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避开四爷几日,她得想出不伤害四爷和孩子们的万全之策。

    她正坐在房梁出神间,忽而眼前一花,四爷竟抓住她的肩,将她拽入内室。

    “苏培盛,将门窗从外锁死,明日将门窗换成寒铁。”

    “爷,不成啊,即便门窗锁死,也无法确保六子不会伤害您,您还是与六子分房睡可好?六子可每日为您侍寝之后,再离开内室。”

    关乎四爷的性命安危,苏培盛忍不住苦口婆心极力劝阻。

    “爷,苏哥哥的建议极为稳妥”

    吕云黛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沉声打断。

    “不准。”

    “爷,那奴才告假一个月可好?”吕云黛无奈的用拖字诀。

    她决定无限期的告假,逃避与四爷亲近,在她想到办法之前,即便再煎熬,她也不能靠近他。

    “你不能离开王府半步,即日起,血滴子分五人一组,专司护卫在你身边。”

    “苏培盛,即刻去安排。”胤禛收紧臂弯,将仍在挣扎的女人拥紧。

    四爷强势的抱紧她,他铁了心不准她离开,吕云黛顿时忧心忡忡,愈发愧疚不安。

    “爷,对不起,我到底还是活成你的累赘”她哽咽落泪。

    胤禛一个眼神,奴才们纷纷离开。

    此时屋内只剩下二人,胤禛心疼抱紧她,贴着她耳畔喁喁细语:“你不是累赘,你是胤禛的妻。”

    “吕芸黛,我心悦你,愿死生契阔,与子偕老。”

    “不要妄图离开我,不准!否则,爷定与你同归于尽。”

    吕芸黛浑身一僵,他竟将她给看透了,她此刻的确涌出离开四爷的念头。

    她忍不住潸然泪下,没想到他竟极端的用同归于尽表白心意。

    没想到在绝境之时,竟盼来他的表白,吕云黛却半点都欢喜不起来。

    她宁愿四爷不曾对她动心,如此就能毫无顾虑的放弃她这颗危险的棋子。

    四爷执拗地将她

    抱回床榻上,吕云黛依偎在他怀里,闭眼假寐。

    半梦半醒间,她挪了挪身子,原本正在沉睡的四爷倏然坐起身来,眸中满是警惕。

    四爷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不语,良久之后,他揉着惺忪睡眼,将她重新搂紧。

    吕云黛吓得不敢乱动,就怕吵着他歇息。

    五更天,四爷起身上朝。

    吕云黛躺在床榻上假寐,正困顿之时,炙热的吻压下。

    “早些起来用膳,爷下朝回来陪你。”

    吕云黛再也装不下去,腾地坐起身来:“爷该做什么就去做,爷不是轮到去兵部当差?酉时之前别回家。”

    吕云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的存在彻底拖累了四爷。

    “无妨。”胤禛轻吻她云鬓。

    “爷,您该去上朝了。”苏培盛在门外催促道。

    吕云黛伸手将四爷弄乱的朝珠拨正,含笑目送他离去。

    待四爷离开之后,吕云黛起身披衣,来到四爷的私库内。

    “六子,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找找。”柴玉拎着一串钥匙,施施然走到六子身侧。

    爷交代过,无论六子想要什么,都给她。

    吕云黛逡巡琳琅满目的库房,焦急追问:“柴玉哥哥,我记得四爷早年间得了一块陨铁摆件,放在哪了?”

    “哦,在这呢,那东西黑不溜秋的,你要陨铁做什么呢?”

    柴玉掀开墙角的黑绸,露出一块两尺见方的黑疙瘩。

    “寻七八名铁匠来,我要打铁器。”吕云黛俯身抱起陨铁,倏地一口气没提上来。

    没想到这陨铁看似只有七八十斤,但实际重量最少三百斤。

    她满意点头,唤来两个壮实的血滴子,将陨铁搬去王府靶场。

    柴玉将铁匠与熔炉带到靶场,好奇看向六子:“六子,你要铸剑吗?”

    吕云黛笑而不语。

    “差不多。”

    此时吕云黛将几张图纸递给铁匠。

    “诸位,劳烦在酉时之前,造出此物。”

    铁匠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今日被请来造奇怪的刑具。

    柴玉好奇凑到图纸前,登时目瞪口呆。

    他正要拧身去给王爷传消息,却被血滴子按住肩膀。

    “柴公公,统领有令,酉时之前,您必须呆在此地。”

    柴玉哭丧着脸点头。

    胤禛在兵部心不在焉熬到酉时,迫不及待跃上马背,纵马疾驰归家。

    苏培盛站在马车前,急的直跺脚,赶忙驾马车追上四爷。

    回到王府之时,苏培盛跟在王爷身后,冷不丁瞧见柴玉那家伙不住对他眨眼。

    苏培盛登时警惕看向四周,显然柴玉在暗示什么。

    王府里能让副总管柴玉如此谨小慎微忌惮之人,只有六子,也不知六子又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了。

    胤禛也察觉到柴玉的暗示,他心下慌乱,加快脚步,踏入内室。

    此时她正笑眼盈盈坐在桌前等他。

    心悸的慌乱勉强压下,胤禛来不及更衣,穿着朝袍坐在她身边。

    “今日做了什么?”胤禛将她拽入怀中抱紧,细嗅她颈间馨香。

    “今日让人将藏书阁里的书搬出来晾晒,还给弘历和弘时缝了蒙学用的小书包。”

    “嗯,甚好,你不是想听戏,明儿让南府的戏子来唱曲儿。”

    “不喜欢,奴才想多练练字儿,爷总数落奴才字儿丑,奴才不服气。”

    “好,一会给你做字帖。”

    胤禛收紧臂弯,不知为何,此刻二人即便已然严丝合缝,心底的慌乱却依旧如影随形。

    当啷一声突兀轻响传来,胤禛诧异掀开低垂的桌布,竟发现方桌下藏着一团铁链。

    铁链一端拴着她的脚踝。

    他目眦欲裂,一把掀翻桌案。

    “谁准你这般作贱自己!”

    他怒不可遏揪着铁链,拼尽全力撕扯,却愕然发现那两指宽的铁链竟纹丝不动。

    这是陨铁!是他留着为她和孩子们铸剑的陨铁,她竟用来铸造成囚禁她的刑具。

    “松开!钥匙在何处,松开!!”

    他嘶吼着扯开她的衣衫,搜寻钥匙,可即便将她剥光,都不曾寻到钥匙的踪影。

    “来人!今日伺候她的奴才,通通杖杀!”

    “爷,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这铁链轻盈无比,奴才能在书房与内室自由穿梭,不碍事的。”

    “不准!”胤禛怒喝着抡拳砸向寒铁链。

    眼见四爷失控的赤手空拳砸铁链,吕云黛登时心疼俯身抱住他的肩。

    “爷,我真的没事,我没事的,停下,求你了呜呜呜。”

    他似乎没有听到她哽咽的祈求,愈发失控的砸铁链。

    四爷手背渐渐血肉模糊,吕云黛泣不成声抱紧他,一遍遍祈求他停下。

    到底还是不忍心他伤害自己,吕云黛战战兢兢从墙缝里取出钥匙,正要哆哆嗦嗦打开脚镣,却被他一把夺过。

    脚镣被四爷打开,狠狠砸向门外。

    此时他取来药膏,气喘吁吁握住她发红的脚踝,小心翼翼擦拭她脚踝的淤青。

    “吕芸黛,别以为爷宠你,你就能恃宠而骄!没有下次。”

    四爷这句话带着无尽怒意,近乎嘶吼。

    吕云黛含泪伸手,掌心还未触及到他愠怒的脸,他却主动将脸颊贴在她掌心摩挲。

    “我不想连累你,对不起。”

    “你好好活着,才不连累。”胤禛精疲力尽抱紧她。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忍不住低头抹泪,爷着急了,爷从未如此方寸大乱。

    甚至明知时机未到,仍是加快夺嫡的计划,全都是为了暗六。

    他很担心,爷怕是真要毁在暗六手里,苏培盛甚至恶毒的祈祷暗六快死吧,却又担心她死了,爷会为她不管不顾的殉情,那就全完了。

    自古权贵子弟多情种,没想到连冷静自持的王爷都难逃情关。

    苏培盛提心吊胆盯着紧闭的房门,也不知该怨谁。

    吕云黛安抚好四爷之后,来到福晋正院内。

    佟佳氏那晚被堂兄的话吓得连日都在做噩梦,这几日精神萎靡,此时见暗六前来,顿时一扫阴霾,勉强打起精神来。

    “六子,你没事吧。”

    吕云黛唉声叹气:“福晋,奴才很不好,瞬安颜公子当上家主之后,就对奴才横挑鼻子竖挑眼,奴才简直步履维艰。”

    佟佳氏一听到堂兄的名字,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也别怪堂兄。”佟佳氏起身关门,神秘兮兮走到六子面前,压低声音:“佟家暗卫出了细作,堂哥在排查暗卫,并非针对你。”

    “哦?他刚继任家主,如何得知暗卫有问题?这不可能吧。”吕云黛故作诧异。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历任家主一定都知道暗卫的情况。”佟佳氏亦是茫然不知。

    “许是有名册吧。”佟佳氏叹气:“但也不对,许是堂兄用了伤身子的禁术。”

    “肯定是这样,他还真不要命,玛法都不敢再用那禁术。”

    “什么禁术?哦,奴才知道了,是应声吗?”

    “不是,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我只听我阿玛说过,伯公佟国纲阵亡,

    玛法继任家主仓促,为了稳固佟家岌岌可危的地位,玛法不惜用禁术彻底掌控暗卫,揪出了潜藏在暗卫中的细作,代价却是玛法身染恶疾数十载。”

    吕云黛欣喜若狂,她猜测瞬安颜之所以如此神速的揪出暗卫中的血滴子,定用了禁术。

    那禁术想必极为伤身,佟国维仅仅使用一次,就身染恶疾数十年,若逼得瞬安颜频繁使用,他定会英年早逝。

    与四福晋寒暄几句,吕云黛满心欢喜去书房寻四爷。

    她迫不及待将瞬安颜使用伤身禁术一事告知四爷,没想到他却并不惊讶。

    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他快熬不住了,至多一年,他定会扛不住压力,继续使用禁术。”

    胤禛已然开始试探瞬安颜,甚至安排细作反杀进佟家暗卫。

    要不了多久,瞬安颜就会惊恐发现,甚至连他身边的暗卫都出现问题

    四爷回京之后,成日里忙得不可开交。

    年关将至,他终于能在王府里陪伴她和孩子。

    四爷前日就挂印休沐,今儿一早就带着小阿哥们去百望山打猎。

    吕云黛则趁着天气好,帮四爷晒书。

    父子五人归家之时,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阿玛,儿子明日还要去打猎。”小弘历兴奋的小脸红扑扑。

    吕云黛正要夺走他手里的小弓箭,倏而发现他箭袖上沾染着两滴血。

    她一眼就认出弘历箭袖上的是人血,吓得挽起他的袖子检查。

    “弘历,你哪儿受伤了?怎么沾了人血?”

    “额娘,我没受伤,这血是”

    “四阿哥,奴才伺候您去梳洗更衣。”

    苏培盛牵起四阿哥的手,径直离开。

    其余几个阿哥也被各自的奴才带下去沐浴更衣,吕云黛心下一沉,总觉得另有隐情。

    第二日,四爷果然安排她继续晒书,吕云黛不动声色前往百望山。

    才靠近山脚下,她就感觉到数名血滴子潜藏在暗处。

    这些血滴子都是她倾囊传授的徒弟,她自然能轻巧避开。

    靠近百望山南麓,她竟听到数声哀嚎,紧接着眼前赫然出现数名衣着单薄的囚犯,他们前胸后背都用朱笔标记编号。

    一个伤痕累累女囚犯的肩胛上楔着一簇朱红小羽箭,另外一名文弱囚犯手臂被一簇湖蓝小羽箭射穿。

    这些都是小阿哥们专用的羽箭,朱红的羽箭属于弘历,湖蓝羽箭属于弘时。

    囚犯们四散狂奔,看到她,吓得匍匐在地。

    “大人,您还是杀了我们吧,呜呜呜,我们虽是死囚,但也是人啊,呜呜呜”

    不待他们继续求饶,一簇紫羽箭射穿一名魁梧囚犯的脖子,他抽搐倒地,顷刻间命丧当场。

    紫羽是大阿哥晖儿专用的箭矢。

    她今晨亲自为孩子们装的箭桶,他们还信誓旦旦说要猎最好的狐皮给她,却被他们用来猎杀无辜之人。

    吕云黛心内五味杂陈,没想到四爷口中的打猎,就是带着孩子们猎杀囚犯。

    在权贵子弟的眼中,人命甚至不如草芥,与猎杀畜生无疑。

    弘历和弘时才六岁,四爷就带着他们来杀人!

    看孩子们熟练的杀人箭法,显然他们早就开过杀戒。

    “啊!快跑!他们追来了!”

    囚犯们满眼惊恐,慌不择路逃离。

    “你们往南走,烦请你把囚服脱下来给我。”吕云黛将御寒的斗篷递给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妇人。

    “大人,多谢救命之恩,多谢。”女囚呜咽着褪下单薄囚服,瑟瑟发抖裹紧温暖的斗篷。

    待死囚们离开之后,吕云黛忧心忡忡披上囚服,散下青丝,朝着马蹄狂乱处奔去。

    密林中传来三阿哥弘时尚且清稚的声音:“是八号,谁都别与我抢,八号是我的猎物!”

    “三弟,那就看看我们谁的箭法更准!”

    “兄长们别大意!这猎物是我的!”

    弘历话音未落,兄弟四人齐齐朝着藏在草丛里的八号挽弓射箭。

    “我射中了!”

    “我也射中了猎物心口!”

    “不对,明明是我先射中她心口的。”

    “阿玛来了!”

    此时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吕云黛趴在草丛里,疼的站不起身来,幸亏她穿了软猬甲,否则今日定会被四个孩子当场射杀。

    此时她缓缓站起身来,忽而察觉到箭矢破空袭来,她气得抬起脸,迎向那簇熟悉的黑色箭矢。

    “不好!是额娘!!”

    “额娘!”

    “额娘!”

    “额娘快闪开!”

    小阿哥们惊慌失措扬鞭冲向额娘。

    可有一道身影风驰电掣,已然挡在额娘面前,徒手抓着箭矢。

    胤禛眸中惊恐未散,气得将箭矢折断在地。

    “你做甚?”胤禛气得面色煞白。

    “让爷和小阿哥们尽兴啊,爷杀妻证道,小阿哥们弑母证道。”吕云黛阴阳怪气。

    “六子啊,瞧你说的,那些囚犯都是恶贯满盈的死囚,秋后即将问斩,死在主子们箭下,还能留全尸呢。”

    苏培盛牵着三阿哥与四阿哥的小马驹踱步而来。

    “皇族子弟到六岁蒙学的年纪,若还没杀过人,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苏培盛耐心解释给六子听。

    六子不适合教育小阿哥们,甚至教导小阿哥们心存善念这种无稽之谈,故而爷带小阿哥们出门历练,从不会带上六子。

    “慈母多败儿,小阿哥们是皇孙,岂能如寻常百姓家六岁的黄口小儿般懵懂无知?他们若连人都不敢杀,今后又如何自保。”

    胤禛看她还在赌气,忍不住训斥。

    胤禛深知她不适合教导孩子,故而鲜少让她插手小阿哥们蒙学之事。

    皇族子弟若不知如何杀戮,只能沦为刀俎鱼肉。

    “没说不能杀人,但不可滥杀无辜,那些死囚固然有罪,自有大清律例审判罪行,爷敢说他们都是自愿沦为被猎杀的猎物吗?”

    方才她明明从那些死囚的脸上瞧出恐惧和绝望。

    “倘若有一日,奴才也沦为阶下囚,被旁人如此射杀,你们会不会难过?”

    吕云黛不想愚蠢的将众生平等宣之于口。

    在权贵面前,只有尊卑嫡庶之别,她能说服四爷和小阿哥们不草菅人命,已是喜大普奔。

    “胡说什么!”胤禛被这句诅咒惊得心口揪紧。

    “你们继续杀吧!”吕云黛知道所有人都觉得她妇人之仁,他们此刻定在心底嘲笑她。

    她含泪转身离去,倏地手腕被攥紧。

    “苏培盛,将死囚送回监牢。”胤禛攥紧她的手,幽幽道:“明日继续。”

    吕云黛听到这句话,气得甩开他的手,飞身离开。

    她忧心忡忡回到王府里,气得躲到晖儿的书房内。

    此时房门被敲响。

    “额娘,儿子错了,今后定不会滥杀无辜。”弘历愧疚的声音传来。

    “额娘,儿子也错了。”小弘时从敞开的支摘窗探出小脑袋。

    “额娘,您别气了,儿子真错了。”二阿哥弘昀焦急敲门。

    吕云黛深吸一口气,闭眼:“说说你们都杀了几人,几岁开始杀人。”

    弘时挠挠头,瓮声瓮气:“额娘,儿臣五岁时杀了个惫懒的太监,截止今日,杀了十五个。”

    弘历语气忐忑:“额娘,儿子杀了二十一个,五岁生辰那日,杀了个嚼舌根的婆子。”

    九岁的弘昀俨然是小大人,他清了清嗓子,从容回答:“儿臣六岁杀了第一人,记不清杀了多少。”

    “大哥也差不多。额娘,毓庆宫的弘晳堂兄与弘晋堂弟杀得更多,我们并未滥杀无辜,那些死囚本就该死。”

    “额娘,我们兄弟四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不必担心。”大阿哥弘晖拎着食盒,踱步走到门前。

    “阿玛亲自下厨,做了您最喜欢吃的菜肴,您可要尝尝?”

    房门依旧紧闭,吕云黛默然蜷缩在软榻上,一遍遍给自己洗脑,小阿哥们不仅是皇族子弟,今后还是皇子。

    他们若心存良善,优柔寡断,定会遭人算计,四爷将小阿哥们教导的很好,至少能在尔虞我诈的皇族中生存下来。

    可她仍是过不去

    心底最后坚守的门槛,她身不由己,双手沾满亡魂鲜血。

    可小阿哥们呢,他们出身权贵,岂能沉溺杀戮。

    吕云黛头疼欲裂,她心里很清楚,四爷的教育方式才符合皇族子弟。

    罢了,她只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不能再将孩子们带成异类。

    吕云黛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年幼的三阿哥和四阿哥立即凑到她身边。

    吕云黛俯身将两个小家伙抱在怀里。

    “你们不能再杀死囚,答应额娘。”

    “还有,无论今后发生何事,你们绝不能滥杀无辜,更不能兄弟骨肉相残,否则额娘定会短折而亡。”

    “额娘您放心,兄长们最疼弘历,弘历怎么会伤害一母同胞兄弟。”

    吕云黛若有所思看向亲昵抱住她脖子的小弘历。

    “好,你要记住今日说的话。”

    孩子们答应的挺乖顺,可第二日,吕云黛仍是大失所望,四爷再次支开她,带着孩子们行猎。

    她忍无可忍,让血滴子们将死囚换成猴子。

    为了让猴子更为凶猛矫健,吕云黛又给猴子们灌下烈药。

    父子五人晌午就归来,吕云黛瞧见五人脸上被猴子抓挠的痕迹,低头忍笑。

    “哼,连猴子都打不过,还欺负死囚,有本事寻身手好的练家子打架啊,你们父子五人干脆去凶宅地下历练得了。说不定一盏茶的功夫,就得求我放你们走。”

    吕云黛抿唇憋笑。

    “哼。”

    四爷俊美无俦的白皙脸颊被猴子抓了三道指痕,扬眉冷哼。

    吕云黛既心疼又想笑,赶忙低头忍笑。

    她正憋的难受,抬眸间,却发现偌大的饭桌前,只剩下她和四爷二人。

    男人慢条斯理的用膳,吕云黛忐忑咬住筷子,不敢去瞧冰疙瘩的脸。

    她倒是不担心他会骂他,这男人吵架也是温柔的吵,顶多变成闷葫芦,对她冷哼几句,该亲该睡的依旧不停下。

    他自己生闷气最多两日,第三日仿佛失忆般,不提旧事,到最后反而是她自讨没趣哑火,压根吵不起来。

    吕云黛偷眼瞧他,越看越心疼他,壮着胆子,起身坐到他怀里。

    “今晚南锣鼓巷有小年庙会,爷去吗?我给爷买好吃的。”

    “不去。”胤禛绷着脸,将被猴子抓伤的脸颊凑向她,让她好好瞧瞧她造的孽。

    脸颊一阵潮热,他下意识收紧臂弯,将有贼心撩拨他,却没贼心继续撩拨的女人压入怀中。

    带着薄怒的吻狂乱压下,带着惩罚初衷的吻,在触及到她唇瓣那一瞬,轻易变成狎昵的意味。

    大掌弹入她衣襟内,轻拢慢捻间,吕云黛没出息的软在他怀里。

    衣襟被他迫不及待扯开,柔软处逐渐水光潋滟。

    此时门外传来弘历与弘时兄弟二人的说笑声,吕云黛赶忙将还埋在她怀里的男人推开。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早将门后的动静听在耳中,忙不迭笑呵呵将折返回来的小阿哥抱起。

    “苏安达,梅花开了,我们给额娘折了梅,好看吗?”

    弘历举起一大束腊梅。

    “好看好看,奴才伺候小阿哥们去书房里,把梅花摆好。”

    “咿?阿玛和额娘为何用膳要关门?”

    “这因为下雪了,他们冷。”

    门后,吕云黛捂着发烫的脸颊,起身逃离,身后的男人却如影随形。

    他这会正不上不下的煎熬着,想必难受的紧。

    她脸颊发烫,加快步伐往内室去。

    才一晚没给他,他怎么就饿成这样了,她都有些发怵。

    她后脚才踏入内室,就被他从后抱起,径直往床榻上压去。

    衣衫褪尽,此时他伏在她上方,双手撑在两侧,居高临下俯视她。

    吕云黛早就动了欲念,见他停滞不前,红着脸主动躬身迎向他。

    胤禛脑海绽开一片空白,到嘴边的训词变成极乐喟叹。

    罢了,他自有办法教导小阿哥,让她胡闹也无妨。

    他压肩夺回主动权,至少在床榻上,她从来乖顺,绝不会忤逆他。

    他知道自己有多重欲,今日许是憋着火,愈发失控的要她,至少在床榻上,必须让她彻底臣服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正在与柴玉交班。

    “第几回了?”柴玉挠头。

    “第二回刚结束,六年了,六年了。嘿嘿”苏培盛忽而搓手笑呵呵说道。

    “什么六年?”柴玉懵然。

    他和苏培盛的职责不大一样,柴玉负责王府内外的琐事居多,不像苏培盛这般,随时跟在王爷身边,能窥探王爷的心思。

    “三阿哥和四阿哥六岁了,六子的身子骨休养了六年,王府许久没迎来小主子了。”

    苏培盛激动的搓手,也不知明年能不能听到好消息。

    柴玉也跟着笑呵呵道:“咱都盼着呢。”

    苏培盛刻意用屋内二人能听到的嗓音说话,是以,吕云黛听到苏培盛刻意的提醒。

    不觉间,她的身子骨已然温养六年,当年叶天士叮嘱过,她五年内不得再孕育子嗣。

    这些年来,无论四爷在欢好之时多孟浪,都不曾让她受孕,他口中苦涩的避子药味,方才她还尝到过。

    这些时日,京中关于雍亲王府的闲言碎语,她岂会不知。

    雍亲王六年不曾再诞育子嗣,被人诟病说他在西北打战伤了雄风,生不出孩子。

    甚至连康熙爷都意味深长赐给四爷两位侍妾格格。

    想必也想验一验四爷到底是不是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子嗣。

    如今夺嫡情势愈发严峻,四爷迫切需要一个子嗣,打破他不育的谣言。

    她正要开口与四爷说她准备好了,忽而听到四爷怒喝:“苏培盛,柴玉,自去领罚,掌帼三十,若再敢乱嚼舌根,杀!”

    门外传来苏培盛和柴玉染着哭腔的求饶声。

    四爷训斥过苏培盛,转头眉眼温柔看向她:“秃小子很烦,爷不喜欢孩子,四个足矣,你不必再折腾子嗣。”

    “可那些谣言可难听了。”吕云黛气哼哼为四爷鸣不平。

    “爷的雄风是否依旧,你还不知?嗯嗯”四爷忽而送了送腰。

    吕云黛羞的仰头吻他的唇

    这男人极为好哄,纾解几回,就满眼温柔,神清气爽回书房与幕僚商议政事。

    吕云黛沐浴更衣之后,懒懒躺在床榻上补眠。

    此时门外传来柴玉的声音:“六子,福晋让你立即去正院一趟。”

    “好。”

    吕云黛飞身来到福晋正院内,四福晋正在训斥佟家送来的两个女暗卫。

    佟佳瞬安颜还真是敷衍,送来的新暗卫笨手笨脚,一看就知道以次充好。

    “你们这些蠢猪!滚下去!”

    佟佳氏从未如此憋屈过,堂兄送来的暗卫比猪还蠢,她一句话还需说明,她们才知道她的意图。

    “六子,你总算来了,可气死我了。”佟佳氏气得咬牙切齿。

    “佟家的暗卫即便短缺,也不能苛待我,你立即陪我回佟家一趟,我要找我阿玛撑腰,顺便将这些蠢猪都送回去!”

    佟佳氏怒不可遏,她从小到大都不曾受过如此委屈。

    “六子,近来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岂有此理,四表哥自己生不出孩子来,那些长舌妇却将罪过推到我头上,说我擅妒跋扈,说我戕害四表哥的姬妾和子嗣,岂有此理!”

    “六子。”佟佳氏欲言又止,将六子叫到屏风后说体己话。

    “六子,四表哥真在西北伤了雄风吗?他不会变成太监了吧”

    佟佳氏并不傻,她自然瞧出表哥喜欢暗六。

    只不过表哥的喜欢却一文不值,他既喜欢暗六,却又让李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有孕。

    世间哪有几个男子如她的书呆子那般,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女人,永远不会背叛她。

    “六子,皇族子弟都是薄幸郎,我知道你也喜欢表哥,但你只能点到为止,知道吗?否则今后有你哭的时候。”

    佟佳氏善意提醒。

    “福晋,奴才身不由己,谈何喜欢?”

    “所以,表哥到底是不是太监啊”佟佳氏不依不饶。

    “王爷不是,只不过王爷忙于政务,对男女之事极为冷淡,您该知道的。”吕云黛焦急为四爷辩解道。

    此时佟佳氏忽而嫌恶的掩唇:“啊莫非表哥也好男风,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子怎么都与太监纠缠不清呕”

    吕云黛满眼无奈,也不知四福晋此刻到底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荤画面,竟将她自己给恶心吐了,端着痰盂吐得昏天黑地。

    “呕六子,不成,你得去找太医查查身子,别染了脏病。”佟佳氏焦急催促。

    “我本来还想命令你去怀上子嗣的,如今可不能再祸害你,管他呢,他的名声臭了,与我何干。”

    佟佳氏难受的揉着心口。

    吕云黛心内五味杂陈,连四福晋都这般恶意揣测四爷,更遑论旁人。

    她心不在焉,寻了个理由推搪四福晋回佟家一事,转头回到四爷的卧房内。

    她从四爷枕头下取出一个小药盒,药盒里装满四爷吃的避子药。

    她的身子对寒凉的避子药不耐受,他一言

    不发,让叶天士秘密炮制男子用的避子药,一吃就是六年。

    从前他也用羊肠鱼骠,可羊肠鱼骠动不动就破裂,好几回她都因为鱼骠破裂,而不得不服下避子汤,腹痛难忍,他竟主动服用避子药,一吃就是六年。

    是药三分毒,吕云黛初时还担心他伤身子,日日为他诊脉之后,确认没有异常,才勉强安心。

    她既逼着他独宠她多年,就需承担起为他孕育子嗣的任务。

    眼下四爷迫切需要子嗣打破谣言。

    她哪儿会不知道四爷的法子,他定会让安插在王府后宅的女人假孕,待平息谣言之后,再滑胎。

    可一回两回能搪塞住悠悠之口,若四爷再无新的子嗣诞生,旁人又会说四爷的身子骨不好,后宅女人留不住胎。

    吕云黛将装满避子药的小匣子握在掌心默默良久

    处理完琐事,胤禛踱步来到花厅,赫然见她今晚罕见的悉心打扮了一番。

    “爷,鹿苑送来的新鲜鹿血酒,这时节进补正好。”吕云黛朝着四爷嫣然一笑,极尽妩媚。

    “嗯?”胤禛诧异,她最怕他喝鹿血酒,为何此刻却主动要求他喝鹿血酒?

    他忍不住自我怀疑,却立即否定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没喂饱她,湿漉漉的小垫子都是他亲手洗的,她明明很尽兴。

    “喝不喝吗?我先干为尽,爷不敢喝就算了。”吕云黛仰头灌下一大碗鹿血酒。

    “谁不敢!”胤禛接过一大海碗鹿血酒,一饮而尽。

    挑衅四爷的下场极为惨烈,第二日一早,吕云黛腿肚子都在打哆嗦,甚至没力气下床。

    胤禛将清洗干净的小垫子放在脏衣篓里,眸中含笑俯身吻她。

    “哼,手下败将。”胤禛揶揄道。

    “是是是,我是手下败将,王爷威武!”吕云黛捂着通红脸颊求饶。

    “多歇会,不必早起。”胤禛细心为她掖好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嗯啊。”吕云黛躺在床榻上,目送四爷离去。

    待四爷离开之后,她迅速取出安胎药丸送入口中,他正值盛年,又这般发狠的折腾,相信她的肚子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此时吕云黛盯着床幔上的同心结,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孩子该记在谁的名下。

    她最后悔的就是将三阿哥记在四福晋名下,康熙爷甚至不准佟氏女诞下皇嗣。

    可四福晋却有了嫡子,康熙爷定会因此而猜忌四爷与佟家沆瀣一气。

    她很担心,今后康熙爷会对弘时不利。

    历史上五阿哥弘昼是耿格格所出,可耿格格是康熙爷赐给四爷的,指不定是谁的眼线。

    五阿哥的生母绝不能是耿格格。

    吕云黛思来想去,在李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间摇摆不定。

    此时她忍不住脸颊发烫,趁着那物溢出之前,赶忙取来软枕,垫在腰后,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渐渐陷入沉睡。

    胤禛与幕僚商议政事结束。

    按照规矩,每日只用两顿膳食,可她却习惯每日吃三顿,渐渐的,他也改了习惯。

    如今除了早膳之外,他还在午时前后进午膳,在酉时前后进晚膳。

    午膳时辰将至,房门依旧紧闭,胤禛不眠愧疚,再不能被她糊弄着饮下鹿血酒,一想起昨晚的激狂孟浪,他眸中墨色翻涌。

    推门而入,欢爱气息不曾散尽,胤禛点燃熏香,隔着幔帐,就瞧见半截香肩露在锦被之外。

    担心她着凉,他疾步来到床前。

    吕云黛听到四爷的脚步声,幽幽转醒,想起还垫着软枕,于是哑着嗓子支开四爷。

    “爷,我口渴。”

    “好。”胤禛转身从红泥小火炉取来一盏温热的花茶。

    趁着四爷转身之际,吕云黛赶忙将软枕抽出,丢到床角。

    胤禛端着茶盏回到她身边,凝眉看向床角的软枕。

    “湿了。”胤禛盯着软枕,在思考软枕上的水渍是什么。

    吕云黛正在心虚地低头喝茶,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心虚的被茶汤给呛着,捂着嘴角咳嗽,掩饰羞涩。

    “没有啊”她红着脸,悄悄夹紧腿。

    就怕四爷猜到她背着他在悄悄算计什么猫腻。

    “”胤禛的思绪被她娇羞的模样带偏,原本并没想那种事,此时却动了欲念,绷紧身子。

    第75章 第75章珠胎

    四爷清冷茶眸欲色汹涌,吕云黛存着小心思,想诱敌深入。

    她扭着腰肢,伸出玉足,按在他坚实的胸膛,摩挲,渐渐往下游弋。

    她不着寸缕抬腿,他居高临下,缱绻目光渐渐沿着她白皙的腿上移,最终落在被他昨晚灌满之地。

    她与他,灵与欲都契合无比,仿佛天生就是为对方而存在。

    眼见他眸色渐深,欲色洇到眼尾,吕云黛正要循循诱之,倏地瞧见他转身离开。

    “”

    他何时定力如此惊人?还是她没下足本钱?吕云黛咬唇,想着再主动些。

    “有些红肿,爷帮你涂药。”

    男人转身取来那盒熟悉的药膏,用指尖蘸取药膏,探向那。

    吕云黛哭笑不得,他明明已然起了反应,却能将暧。昧的情愫戛然而止,此时更是一本正经替她擦洗身子,上药膏。

    胤禛靠近床尾的软枕,倏然嗅到熟悉的暧。昧气息,兰麝精气与她身上的气息交织。

    那软枕上的濡湿痕迹竟是

    胤禛脸颊薄红,扯过软枕,丢进幔帐旁的红篓子里。

    那红篓子里还装着用过的了事帕子和被他弄脏的小垫子,以及被他弄脏的小衣。

    吕云黛被四爷哄着起身去用膳。

    待王爷和六子离开内室之后,苏培盛领着两个小太监和老嬷嬷入内。

    老嬷嬷将脏衣娄子抬走,小太监开始洒扫内室。

    桌案上羞人的水渍被擦拭干净,濡湿的床榻更换一新。

    苏培盛则亲自来到红篓子前,收拾爷留下的痕迹。

    王爷用过的了事帕子沾染着精水,为防想岔主意的奴婢用残留的精水作文章,这些东西只能由贴身的太监负责清理。

    苏培盛取来炭盆,将脏污的了事帕子焚毁,又将沾染秽物的衣衫处理一遍,才让小太监将脏衣衫拿走。

    大年三十这日,四爷和小阿哥们晌午就入宫赴除夕宫宴。

    吕云黛则回到私宅内。

    吕观稼前两年外放去了直隶为一州主官,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开春就能调回京城为官。

    可恶的吕观稼,竟然没带娘回来过年,害她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可恶!

    柿子陪着醒春回娘家过年了,偌大的私宅内,只有她和两条小狗,以及两个看门的仆从。

    “造化,百福,走!主人带你们当狗上狗。”

    如今这两条小狗是造化和百福的孩子,吕云黛懒得取名,索性沿用这两个名字。

    两条小狗血统不同,造化狗的父亲是野狼,百福狗的母亲是一只鬼獒。

    三四个月大的小狗,吕云黛一只手就能轻松拎起两只。

    回到王府前院里,四爷和孩子们还没回来。

    吕云黛怅然坐在屋顶上,与两只小狗一起跨年。

    四爷和孩子们参加完除夕宫宴之后,还需在紫禁城内守岁,第二日还需给康熙爷和太后拜年。

    几个皇子阿哥还需互相拜年,再去各自额娘宫中用膳。

    年初二,四爷还需陪伴四福晋回佟家省亲,天擦黑方能归来。

    有多少年没这般凄清孤独的过除夕夜了。

    吕云黛躺在房梁上,等着紫禁城的焰火点缀夜空。

    怏怏不乐,她得初二才能见到他和孩子们。

    “六子~”

    小八的声音传来。

    吕云黛顿时喜出望外。

    她坐起身来,竟瞧见小八穿一身张扬的火狐氅衣,拎着食盒站在院中。

    “你怎么来了?今儿不在紫禁城当差吗?”

    “我娘子做的年夜饭可好吃了,我特意带给你尝尝,你也夸夸我娘子的手艺。”

    暗八飞身跃到六子身边,两个人坐在房梁上守岁。

    “六子”暗八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压根没报名今年暗卫甄选?”

    吕云黛愧疚的不敢去看小八的眼睛:“嗯,我想陪着王爷和小阿哥,你知道我素来懒散。没有上进心,如今我得到你们高高在上的紫禁城暗卫吃的解药,还去什么紫禁城。”

    “小八,对不起啊”

    吕云黛离不开四爷和孩子们,她若真去紫禁城,四爷和孩子们定会伤心。

    “哼!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定会重色轻友。”暗八气哼哼,丢给六子一双筷子。

    “六子,你跟着雍亲王极好,你的福气在后头。”

    吕云黛听出小八话外之音,抬眸看向小八,见他含笑点头,她心中窃喜。

    小八定是窥探出康熙爷的帝心,今日才特意来暗示她。

    “你放心,这件事我谁都没说,包括佟家。”暗八含笑点头。

    “小八,佟家暗卫有一个致命麻烦,我们能被家主操控意识,沦为无知无觉的屠刀,你小心些,还有今日这件事,你必须逼着自己忘掉。”

    “啊!原来如此,我就说,那日为何我会在紫禁

    城睡着,我从不会如此鲁莽。“暗八满眼恐惧。

    “那该如何是好?六子,我很害怕有一日会被控制着去杀你,或者杀我妻儿。”

    暗八后悔不迭,早知不该连累娘子。

    “你很安全,佟家比谁都更希望万岁爷千秋万岁,毕竟佟家是万岁爷嫡亲的母族。”

    暗八狂喜一瞬,却又愁眉苦脸看向六子:“那你呢?你真不来紫禁城吗?”

    吕云黛摇头:“小八,我哪儿都不去,就在雍亲王身边。”

    暗八无奈叹气。

    “六子,我得走了。我娘子和孩子们还等着我归家守岁。”暗八丢给六子一块金元宝。

    “新春大吉,六子。”

    “小八,恭喜发财。”吕云黛回礼一块金馃子。

    目送小八离开,吕云黛打开食盒,食盒里放着个大海碗。

    海碗里整整齐齐堆叠着各色佳肴,多的冒尖儿了,正当中放着个大鸡腿儿。

    她去西北之前,小八每年除夕都会来送年夜饭,给她包红包。

    小八说她没正大光明的嫁人,就永远都是未出阁的姑娘。

    按照他家乡的习俗,他这个成了亲的人就得给她拜年发红包。

    吕云黛端起海碗,正要开吃,竟看见四爷飞身坐在她身侧。

    “爷怎么回来了?”

    “宫宴无聊,汗阿玛隔辈亲,只让皇孙伴驾守岁,爷明日再入宫拜年。”

    “其实是爷很想你。”胤禛腼腆的将真实原因告诉她。

    吕云黛愕然撞见四爷灼灼目光,正要开口,倏尔紫禁城的方向绽出数朵璀璨焰火。

    此时王府里也燃起爆竹声,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不绝于耳。

    在满天焰火与喧闹的爆竹声中,康熙四十二年如期而至。

    “芸儿,岁岁年年,同我仰春。”

    “我怎么觉得爷叫芸儿之时,阴阳怪气的。”吕云黛夹起一块卤鸡胗,递到四爷唇边。

    “呵呵,吕芸黛!爷还不稀罕叫。”胤禛气笑,含住鸡胗。

    “醋王爷新春大吉。”吕云黛咬唇,凑到他耳畔:“爷在床榻上不是都叫卿卿的吗?怎么不叫了?”

    胤禛微哂:“很好,一会你定会求着爷别叫。”

    吕云黛面颊泛红,将大鸡腿塞到四爷口中。

    他还真是言出必行,吕云黛哑着嗓子求到三更天,他才勉强餍足。

    云雨之后,四爷搂着她喁喁细语。

    “汗阿玛正月十五要第四次下江南,爷带你去江南赏春。”

    “我这回要披着钮祜禄格格的皮去。”

    “嗯?你不是更喜欢当李侧福晋?”胤禛亲昵吻她香腮云鬓。

    “你们满人瞧不起汉女,哼!”吕云黛气哼哼。

    满人自诩是汉人的主子,素来瞧不起汉人,满汉一家亲就是满人最大的谎言。

    “胡说,爷何时瞧不起你?”

    “爷没瞧不起,但别人瞧不起,哼。”

    吕云黛想起从前她当李侧福晋之时,入宫赴宴被满人福晋们排挤,私底下骂她是蛮子和狐媚子。

    “好,爷开春即刻请封钮祜禄氏为侧福晋,让你得瑟。”

    吕云黛正想拒绝,可话到嘴边,想起年氏入王府就是侧福晋。

    康熙朝亲王只能有两个侧福晋,她若同时占着两个侧福晋的位份,是不是就意味着年氏就不会入王府承宠。

    私心作祟,吕云黛并不曾开口拒绝四爷请封侧福晋。

    侧福晋之位,她并不稀罕,但也不能让别人稀罕了去。

    第二日一早,四爷赶回紫禁城拜年去了。

    吕云黛则在收拾南巡的行装,此行孩子们一道前去,一家子住在楼船上,需携带的物件冗杂琐碎至极。

    没成想,临行前两日,康熙爷忽然下旨先巡幸塞北。

    得知康熙爷修改行程,改为三月巡幸塞北的消息,吕云黛默默良久。

    她记得历史上康熙四十七年,康熙爷才会巡幸塞北,也是在这一年,太子被第一次废黜。

    如今巡幸塞北提前五年,也不知太子会不会提前五年被废黜。

    这几日,四爷不知与幕僚们躲在书房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心情颇佳,今晚甚至还小酌起来。

    “明晚十三弟会来府上用晚膳。”

    “真的啊,我都好些年没见过十三爷了。”

    十三爷这些年来都在京军营中效力,在朝堂上虽与四爷明面上不亲厚,但背地里却是四爷的小尾巴,与四爷关系极为亲厚。

    他常年在军营中,要见他太难了。

    胤禛笑而不语,摩挲同心结扳指,十三弟这些年在军中浸淫,为他弥补了军中势力短板,着实劳苦功高。

    十三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没有之一。

    若非为了避嫌,免得汗阿玛觉得他与十三弟结党营私,他这些年绝不会避着与十三弟频繁往来。

    吕云黛到底还是没能与十三爷一道用膳,与十三爷一道前来的还有直郡王和诚郡王,以及五爷、七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二爷、十七爷、十八爷。

    正月里皇子们互相串门,维系兄弟和睦的假象,私底下早就斗成乌眼鸡。

    去岁年末,太子算计的直郡王丢了兵权,如今闲赋在京。

    年初八爷一党算计太子丢了兵部,太子反手将八爷逐出内务府掌控权。

    今儿太子没来,否则看他们兄弟几人假惺惺的虚与委蛇,可有趣了。

    与雍亲王府内兄恭弟友的热闹想比,佟府内却愁云惨淡。

    隆科多站在家主所居的湖心小筑内,满脸忧色,急的来回踱步。

    房门被打开,太医院掌院周院判面色凝重,双手还沾着污血。

    “周掌院,如何了?”隆科多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不能再耗费心神了,否则恐怕熬不过两年。”

    “太岁也无用了吗?为何会这般严重?哎!”隆科多焦急推门入内。

    鼻息间都是刺鼻的药味,隆科多愈发胆战心惊。

    “侄儿,你不要命了,别再用那禁术了!”

    “三叔,您该知道佟家正站在风口浪尖生死关头,我不能让佟家毁在我手中。”

    “我若出事,家主之位只能由三叔继任,三叔,您不能再儿女情长,佟家经不起折腾了。”

    瞬安颜语气虚弱,将血迹斑斑的帕子从嘴角揭开。

    “我不当,你自己的责任需自己扛,你若出事,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大哥交代,他这一脉只有你这根独苗。”

    “您别担心,那禁术,我即便想用,身子骨也不允许。”

    瞬安颜叹气,那幕后黑手极为狡诈,竟然大规模的反杀入暗卫队伍。

    他呕心沥血梳理清的暗卫,如今再次变得浑浊不堪。

    暗卫队伍中潜藏的细作定会从前更甚,可他已然没有多余的命继续梳理,只能守住紫禁城暗卫这道最后的防线。

    瞬安颜难受的仰头轻咳,究竟是谁?竟有如此智谋与手段。

    倘若是与佟家世代为敌的赫舍里一族、钮祜禄一族、瓜尔佳一族,那么佟家在他死后,定会迅速衰败。

    可倘若是哪一位皇子

    瞬安颜目露绝望,若他的对手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皇子,佟家将定会万劫不复。

    那皇子有如此心计,即便是毓庆宫和直郡王,八爷一党全加在一块,都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他甚至开始祈祷,希望幕后黑手是另外三大家族,如此佟家在他死后,还能苟延残喘几代人。

    直郡王与八爷并无如此谋略,瞬安颜痛苦叹息,他到底还是压错了宝。

    若不是直郡王与八爷一党,还能是谁?

    三爷?不,他只喜欢附庸风雅当墙头草,五爷?瞬安颜被自己的想法气笑了,五爷被太后养废了,优柔寡断,菩萨心肠,与世无争。

    七爷身有残疾,常年混迹于军中,莽夫而已。

    八爷九爷与十爷结党营私,沆瀣一气。

    十二爷自幼养在苏麻喇姑膝下,亲近科尔沁势力,成日里沉迷于治丧,不学无术。

    十三爷母族太过微贱,他额娘章佳氏到

    死才被追封为敏妃。

    十四?算了,被德妃骄纵的无脑莽夫,成日里就知道舞刀弄枪,将想当大将军王的宏愿挂在嘴边。

    剩下的皇子都太年幼,没这般智近乎妖。

    此时他脑海中闪过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四表哥?

    他倒是可造之才,只可惜沦为毓庆宫走狗,万事都以太子马首是瞻。

    倏地,瞬安颜心下一惊:“太子!”

    定是太子和赫舍里一族在作祟!佟家与赫舍里一族从康熙爷立后那年就结下梁子,恶斗数十年。

    前些年,佟家更是设计将赫舍里一族的中流砥柱索额图拽下权臣之流,索额图屈辱的饿死在宗人府。

    毓庆宫定是在报复佟家。

    他必须趁着还剩下一口气,将胤礽从储君之位拽下来。

    谁都能当储君,唯独赫舍里一族血统的胤礽不能,否则佟家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瞬安颜,你歇歇吧,有什么琐事交给三叔去做,你安心养病。”

    隆科多将切好的苹果递到侄儿嘴边。

    瞬安颜点头:“三叔,家主令在那边匣子里,你拿去。”

    隆科多惊的起身:“我不稀罕,你小子若出事,三叔都没脸下去找你阿玛和你额娘。”

    “三叔走了,明日需伴驾北狩。归期不定,你三婶胆子小,你帮我照顾照顾她,别让她被别的妯娌欺负。”

    听到三嫂,瞬安颜嘴角抽了抽,那个女暗卫当真是祸害,迷惑了三叔二十多年。

    若非李四儿,他的三叔如今也不会碌碌无为,一把年纪才混上九门提督,还是玛法临终前,向康熙爷求来的职务。

    “瞬安颜,你膝下无子无女,有些事不该三叔唠叨,可你不能绝后,你得生孩子继承香火。”

    “三叔按照你的喜好,特意选了三个美人儿,今晚给你送来,让她们伺候你,为你繁衍子嗣可好?”

    “三叔,你”瞬安颜无奈摇头。

    一听到繁衍子嗣,他脑海里瞬间想起那晚在潭柘寺的狎昵春色,控制不住下。腹绷紧。

    是时候该诞育子嗣了,趁着他这副身体还没彻底糟朽得生不出子嗣来。

    他的子嗣,必须由最完美和聪颖的女子诞育,而他此生最完美的作品,是暗六。

    原本就该是她为他诞下子嗣。

    此时瞬安颜将不可言说的思绪收回,目光再次落向三叔。

    “三叔,您到底支持哪位皇子夺嫡?”

    这些年来,他屡次提醒三叔与直郡王和八爷交好,可他却无动于衷。

    “雍亲王!”隆科多不假思索:“我得让你堂妹当皇后,让佟家再出一位皇后,成为凤巢之家。”

    瞬安颜无奈摇头。

    “三叔,您不能如此意气用事,否则今后直郡王或八爷登基,我还需费神为您求情脱罪。”

    “瞬安颜,你不懂,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将你堂妹嫁给雍亲王,王爷他是最优秀的儿郎,比直郡王和八爷更为出色,若毓庆宫倒台,最有机会登上皇位的,只能是雍亲王,我不会看错。”

    瞬安颜哑然失笑:“好吧。”

    此刻他并不知晓,紫禁城内传回消息之人,都已然换成了血滴子,他们给的消息,自然将他和佟家引向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瞬安颜正色道:“三叔,康熙爷北巡一行,您负责戍卫天子幄帐?”

    隆科多点头:“嗯。”

    “好,极好。”瞬安颜忽而阴测测笑起来。

    是夜,风饕雪虐。

    吕云黛搀扶着醉眼迷离的四爷坐在床榻上。

    她最不喜欢直郡王来了,每回都将四爷灌醉。

    皇子们为维持皇族仪态涵养,都有专门的师傅练习酒量。

    今晚除了年幼的十七和十八阿哥之外,其余皇子都醉的一塌糊涂,歇息在了外院厢房内。

    也不知四爷到底喝了多少。

    即便醉的踉踉跄跄,可仪态涵养似乎镌刻在骨子里,即便四爷喝醉,亦是酒品绝佳。

    吕云黛伸手去解他衣衫盘扣,指尖才触及到他的衣襟,忽而手腕被抓紧。

    男人幽幽睁开眼,愤怒的目光渐渐柔和,他抓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抓紧她的手,缓缓合眼。

    吕云黛费了一番气力,才替他换上寝衣。

    她坐在妆镜前,取下钗环,正要熄灯就寝,忽而站起身来。

    她的脚步收回片刻,再次踏出,似在挣扎。

    少顷,敞开的窗户灌入刺骨风雪。

    她穿着单薄寝衣,逆着风雪来到佟府湖心小筑。

    径直来到水汽氤氲的耳房内。

    此时她眸色迷离,跪坐在浴池边,伸手按揉瞬安颜略显苍白的肩。

    “小东西,表哥跟来了吗?”瞬安颜抓住她一缕青丝细嗅,待闻到恼人的沉水香气,登时面色阴鸷。

    “回家主,王爷不曾跟来。”

    她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与起伏。

    “脱。”瞬安颜轻笑。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声,浴池内漾起涟漪。

    曼妙身姿缓缓朝他靠近,瞬安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脖颈开始,密密麻麻蜿蜒向下,满是欢爱痕迹。

    一想起是谁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甚至她身子里也留下四表哥的痕迹,瞬安颜瞬间没了性趣。

    此时他眸中淬着火,盯着她身上的吻痕,忽而残忍的笑起来。

    “小东西,过来。”

    小东西就像失去生机的傀儡般,乖巧走到他面前。

    瞬安颜恶趣味的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收紧。

    将泛白的唇凑到她肩胛,轻佻噬咬,直到见血,才吻向更为狎昵之地。

    他渐渐控不住自己,轻喘着分开她,正要侵占之时,却被敲门声打断。

    “家主,三老爷送来三位侍妾。”门外传来长随的声音。

    迷乱的意识瞬间回笼,瞬安颜不满蹙眉:“嗯,随便选一个人,送到榻上。”

    瞬安颜推开桎梏在怀中的女人,玩味笑道:“滚回去。”

    “是。”

    女人披衣离开

    胤禛被灌入的风雪声惊醒,下意识伸手探向身侧,灭顶的恐惧袭来,他满眼恐惧坐起身来。

    正要起身去寻她,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窗户跃入。

    她衣襟敞开,脖颈儿上满是

    胤禛目露沉痛,愤怒攥紧拳头。

    他屏住呼吸,忍泪看她眸色迷离躺回床榻上。

    胤禛站在床榻前,默默良久。

    忽而咬牙切齿,沉声道:“苏培盛,尽快让瞬安颜死!”

    门外苏培盛小声应了一句。

    此时胤禛面色铁青,坐在她身侧,扯开她宽松的寝衣,愤恨盯着她身上那些耻辱的痕迹,额间青筋暴起。

    他抓过了事帕子,一寸寸擦拭她身上的痕迹。

    吕云黛睡得正香,忽而感觉到四爷在摸她,她困的睁不开眼,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别闹了,我好困,明早再给你。”

    可男人似乎生气了,

    手臂都绷紧,吕云黛无奈起身抱紧他。

    “爷快些,我好困。”她闭着眼仰头吻他,却被他推开。

    “咿?”

    吕云黛惊的睁开眼,她感觉到四爷莫名其妙的怒意。

    怎么回事?

    难道是刚才那句敷衍的话惹他不快?

    吕云黛乖巧褪去衣衫,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男人却侧过身:“早些歇息。”

    “哦”吕云黛失落的从后搂紧他。

    没想到他喝醉后愈发喜怒无常,明明都把她的身子亲疼了,却忽然给她甩脸子。

    她真的很困,困的脑袋里就像一团浆糊似的,将脑袋蹭了蹭四爷宽厚的背,她很快沉沉入睡。

    第二日苏醒之时,她下意识想抱他,可身边却早已空空如也。

    吕云黛惊的坐起身来。

    却见四爷独坐在床榻前,手里拿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那味道很熟悉,是避子汤。

    “昨夜”胤禛语气顿了顿,压下狂怒:“昨夜没来得及用避子药,为防万一,你需喝避子汤。”

    “哦。”吕云黛接过避子汤,在四爷的注视下,仰头一饮而尽。

    苦得舌头都发麻,她正蹙眉,四爷递来一颗粽子糖。

    她张开唇瓣,含住他的指尖,将粽子糖送入口中,还不忘亲昵的吻了他指尖。

    胤禛唇角笑意依旧,收回手,起身负手静立在床前。忽而心绪不宁,他别扭的再次握紧她的手,才勉强压下心悸。

    “明日需随汗阿玛北巡,你今日好好歇息,爷去毓庆宫。”

    “好”吕云黛红着脸,欲言又止:“爷今后不能咬那,很疼。”

    吕云黛满脸通红,没想到他醉酒后,竟还有咬人的习惯。

    她的肩膀和脖颈儿,甚至腿。间都被他留下羞人的咬痕。还有那

    吕云黛捂脸,不敢去看他灼灼目光。

    “嗯。”

    男人揉了揉她的云鬓,转身离开。

    吕云黛目送四爷离开,悄悄将避子汤吐掉,昨晚她睡得还真沉,被四爷这般折腾都没醒?

    难道是?

    她只在有孕初期才会嗜睡,吕云黛欢喜的替自己诊脉,却并未探到喜脉,许是孩子月份还小。

    想起方才喝过避子药,她赶忙急的起身漱口。

    胤禛寒着脸回到书房,迅速脱掉外袍,又疾步绕到屏风后洗手。

    跟在四爷身后的苏培懵然,爷怎么把外袍丢在地上?

    苏培盛弯腰捡起外袍,却听屏风后传来沙哑的声音;“脏了,烧掉。”

    苏培盛挠头,没看见蟒袍哪儿脏了啊,奇怪。

    他将外袍交给小太监烧掉,施施然来到屏风外,又听四爷沉声道:“爷要沐浴更衣。”

    苏培盛了然,王爷方才定是又与暗六欢好,出门前才会沐浴更衣。

    氤氲水汽蒸腾,胤禛恼怒的狠狠砸向水面,耻辱的无力感充斥周身。

    他必须尽快调整心态,试着接受这噩耗,他一定能克服那糟糕感觉。

    毕竟,她是无辜的受害者,毕竟,他心中有她。即便她已被旁人染指玷污

    明日御驾即将北巡,四爷忙得在紫禁城里没空归家。

    吕云黛收拾好行装,真想将小阿哥们带去,可他们还需去南熏殿读书。

    他不在身边,她一整晚都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早,吕云黛换上钮祜禄氏的皮囊,坐在马车内等四爷。

    可直到晚膳,四爷都不曾归来。

    苏培盛倒是来了,说四爷和诸皇子这几日都会在御前伴驾。

    吕云黛哦了一声,乖乖坐回马车内。

    连着一个月,四爷都被康熙爷束缚。

    吕云黛这几日难受至极,压根没功夫想四爷。

    昨儿她终于探到微弱的喜脉,才一个多月。

    她决定不声张,待孩子满三个月再给四爷一个惊喜。

    若能瞒到月份再大些更为稳妥,如此四爷就不会算计让她落胎。

    五月初,天气愈发闷热,腹中的孩子已有三个月大,她躲在马车里,倒是遮掩了害喜的症状。

    昨儿四爷来瞧过她一次,没说两句话,又回康熙爷跟前伴驾。

    吕云黛心里本就藏着事儿,自是不敢挽留他,依依不舍目送他离去。

    这晚,一个老实巴交的嬷嬷端着托盘入内。

    吕云黛身边带着个吕家的死士,她爹总唠叨说自家的奴才用着放心,求着她带上,她只能选了一个看着机灵本分的嬷嬷。

    “姑娘,昨儿夜里出了大事,太子爷竟深夜靠近天子幄帐,万岁爷大怒,怒斥太子弑逆,气得要废太子。”

    “什么!”吕云黛满眼震惊。

    “姑娘,直郡王和八爷一党正在落井下石,状告太子爷暴戾不仁,苛待诸王、贝勒、大臣,还截留贡品。”

    “王爷王爷有何举措?”吕云黛焦急追问。

    “几个皇子抱团状告太子,属下听说王爷与诸王约定,明日一早去康熙爷面前参奏太子。”

    “好,替我研磨,一会将我写的这份奏疏想办法呈送到御前,要快!”

    吕云黛捉笔的手都在颤抖。

    她心急如焚用四爷的口吻写下为太子求情的奏疏,取出挂在脖子上的私印。

    四爷的私章一旦盖在这封奏疏,即便不是他的字迹,旁人也会默认是他口述,奴才代笔。

    吕云黛郑重用印,等不及奏疏晾干,一把塞给死士:“快些送去!”

    送走死士,吕云黛蜷缩在马车内等消息。

    五更天,胤禛起身更衣,踌躇满志,太子已是众矢之地,今日诸皇子若齐齐到汗阿玛面前,将太子的罪行抖落,太子定会被汗阿玛废黜。

    他手中捏着的罪证,随便抛出一件,都能让毓庆宫万劫不复。

    此时苏培盛忽而苦着脸冲进来:“王爷,大事不妙,万岁爷令您立即去御帐前跪着忏悔!”

    “什么?”胤禛茫然。

    “说是康熙爷看了您为太子求情的折子,龙颜大怒。”苏培盛战战兢兢说道。

    送到御前的奏疏从来都是柴玉在负责,可昨晚王爷并未写下奏疏。

    但御前的奴才却一口咬定是柴玉送的奏疏,显然王爷被人给算计了。

    奇怪的是为何御前的奴才敢将那奏疏呈给万岁爷,他们不辨别真伪吗?

    苏培盛不敢细想,王爷的私章并非王爷独有,还有六子!该死的六子到底做了什么!

    苏培盛战战兢兢,怀疑六子又被佟家利用,说不定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胤禛头疼扶额:“去把印章取回,将她软禁。”

    他忧心忡忡赶往御帐,屈辱的跪在御帐前。

    此时身侧传来脚步声,却见十三弟匆匆赶来。

    “汗阿玛,儿臣来替太子哥求情。”

    胤祥捧着求情奏疏,曲膝跪在四哥身侧。

    直郡王领着诸皇子前来陈述太子斑斑劣迹,众人皆是鄙夷的看向跪在御帐前的老四和老十三。

    说好的抱团将太子拽下储君之位,他二人中邪了不成?如今太子大势已去,他们到底在犯什么蠢。

    御帐内,康熙帝满脸怒容,听着诸皇子陈述胤礽这些年来的狂悖之举。

    他的目光落于跪在帐门外的四子和十三子。

    “都下去吧,太子弑逆,实难承宗庙社稷重任,传朕旨意,废黜胤礽太子之位,将二阿哥圈禁于咸安宫内思过,任何人不得探视。”

    康熙帝疲累挥手,将诸皇子赶出御帐。

    除了四子和十三子,没有人将胤礽当成亲兄弟,他们只将胤礽当成阻碍他们夺嫡的太子。

    连兄弟手足都不顾及的畜生,不配为储君。

    原本他在老大、太子、老四、老八之间犹疑不决,今日彻底下了决断。

    康熙帝捻起四子为废太子求情的奏疏,四子甚至急迫的等不到墨迹晾干,就连夜将奏疏送来。

    康熙帝低头压下笑意,绷起脸,将四子和十三子的奏疏捻在手中,踱步走到跪地的二人面前。

    “愚蠢!胤礽平日里没少苛待你们,为何要求情?”

    胤禛压下心底狂怒,诚挚回答:“回汗阿玛,儿臣只是来为二哥求情的,而非为太子求情,求汗阿玛饶恕二哥。二哥对汗阿玛至孝,绝不可能做出弑君逆行。”

    十三阿哥眨眨眼,也跟着四哥匍匐在地:“回汗阿玛,二哥许是有难言之隐或被奸佞蛊惑,儿臣不信二哥会伤害汗阿玛。”

    康熙帝忽而低低冷笑起来,扬手将奏疏砸在兄弟二人的脸上。

    “是非不分,愚蠢至极,立即与胤礽一道滚回京城思过。”

    胤禛被奏疏砸中额头,愤恨抓紧奏疏,匍匐在地。

    他压着怒火回到账内,摊开奏疏,洋洋洒洒的呈情之词溢于言表。

    他的目光死死剜向奏疏上的私章,冷笑着将奏疏撕碎。

    “爷,六子来了。”

    “让她进来!”

    胤禛想听她解释,她一定是被瞬安颜控制,才会做出此等狂悖的举动。

    吕云黛忐忑来到四爷面前,却是满眼喜色。

    “爷,你吓死我了,若非我及时送去求情奏疏,爷定会栽大跟

    头。”

    吕云黛后怕的捂着心口。

    “是你?”

    “当然是我,快些夸夸我。”吕云黛满眼笑意。

    “康熙爷以仁孝治天下,最为看重兄弟手足和睦,爷今日若随诸皇子一道参奏太子,定会遭殃。”

    “说不定太子会复立呢?咱不能操之过急。”

    吕云黛满眼雀跃看向四爷,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有喜一事压下,等孩子大些再给他惊喜。

    “吕芸黛!你是不是以为你比爷擅权谋,都毁了!谁准你自作聪明!”

    胤禛怒不可遏,他苦心孤诣谋划多年的夺嫡之路,彻底葬送在她手里。

    “把印章留下,你,滚!!”

    “你听我说,爷”

    “滚出去!”胤禛怒不可遏嘶吼。

    吕云黛张开的手臂无奈垂落,此刻她百口莫辩,只能静观其变。

    她若记得没错,康熙爷一废太子不到一年,就会复立太子。

    一年而已,她正好藏胎,等到太子复立,她必须让四爷道歉!

    吕云黛气哼哼转身离开。

    回程的马车依旧只有她一人,吕云黛担惊受怕一整日,又被四爷训斥一顿,回去以后,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

    在驿站歇息一日,第二日一早,她捂着肚子登上回程的马车。

    “姑娘,王爷与十三爷先行归京了。”

    死士端着托盘入内。

    “好,你去悄悄寻安胎药来,我身上不大舒服,行程放缓。”

    走走停停间,七月末,吕云黛穿着宽大的衣衫,遮挡已然六个月的孕肚,回到雍亲王府。

    还没靠近前院,却被苏培盛给挡了出去。

    “六子,打从即日起,你就是钮祜禄格格,爷令你回后宅老实呆着。”

    “这是何意?王爷答应过奴才,不逼奴才入后宅,为何出尔反尔?”

    吕云黛心下一沉,看来四爷这回的确气得不轻。

    她忍着委屈,乖乖来到钮祜禄格格的居所。

    她倒要看看,到底谁先忍不住先找对方,吕云黛憋着火,即便再想他,也不再踏出后宅半步。

    十月十五,后日就是四爷二十五岁生辰,吕云黛决定服软,先把孩子的喜讯告诉他。

    八个月大的肚子再也遮不住,索性不遮了,她换上轻盈的旗装,走出房门那一瞬,院内伺候的奴才纷纷将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盏茶的功夫,她就瞧见四爷步履匆匆朝她走来。

    她身后还跟着叶天士。

    只不过为何男人绷着脸,丝毫看不出喜悦?

    他定还在生气,吕云黛委屈忍泪。

    叶天士替暗六诊脉之后,面色凝重看向四爷:“王爷,暗六腹中小阿哥已满八个半月,预计下月二十五前后临盆。”

    “嗯。”胤禛目光从她的肚子移开,那孩子不可能是他的骨肉,他吃过避子药,绝不可能让她受孕。

    孩子的阿玛,只能是瞬安颜。

    他能容忍她被迫失贞,但决不允许她诞育别人的孩子。

    她竟如此肆无忌惮的算计他,当真以为他会愚蠢到分不清自己的子嗣?

    “吕芸黛,别告诉爷,你腹中的孩子是爷的骨血。”

    吕云黛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是爷的孩子,我还能自己怀上吗?是我换了爷的避子药,不信爷自己去查。”

    吕云黛小心翼翼伸手,想牵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这个孩子父不详,杀了他!”

    “什么叫父不详?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吕云黛怒不可遏,她都已然解释清楚孩子的由来,没想到四爷竟还在怀疑她背叛他。

    她又气又急,倏尔腹部一阵剧痛。

    裤管被打湿,她惊恐的想抓四爷的手,可他却再次甩开她的求救。

    幸而叶天士看出六子即将临盆,赶忙上前搀扶。

    “不好,六子破水了!”

    胤禛下意识冲到她面前,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语气急迫:“替她接生,保大。”

    吕云黛疼得依偎在四爷怀里。

    听到他忽而莫名其妙提醒保大,登时满眼惊恐,她忍着剧痛扯下发簪,抵在脖颈儿上。

    “王爷亲自为这个孩子接生,否则我现在死在爷面前。”

    “吕芸黛!”胤禛气窒,却又无可奈何。

    “嬷嬷,进来协助王爷接生。”吕云黛焦急召唤吕家死士。

    第76章 第76章掌中之物

    “你们都出去!这里只留王爷和嬷嬷即可。”吕云黛仰头,将簪子用力戳向脖子。

    除了吕家的死士,她谁都不信,而留下那人,只是为让他瞧瞧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肉,让他亲眼见证她为他九死一生的产子。

    潺潺血珠滑落,胤禛又气又急,怒喝道:“照她的意思做!”

    吕云黛憋着怨气,抓住他的手,疼的时间就张嘴咬他的手腕,咬出血都不松口。

    要不是为了他,她才不要受这要命的罪。

    她疼的边哭,还需打起精神防止他伤害小阿哥。

    直到第二日子夜时分,她即将筋疲力尽之时,虚弱的婴孩啼哭声终于传来。

    她无助的祈祷,小阿哥才八个半月,可千万别应验七活八不活的诅咒。

    “嬤嬷嬷小阿哥由我亲喂谁谁都不能靠近”她眼前一黑,彻底累的昏厥。

    “叶天士,进来看看她!”胤禛握紧她冰冷的手,惴惴不安盯着那人苍白的脸。

    直到听见叶天士说她无恙,灭顶的恐惧才逐渐消弭,他松一口气,这才才转身拂袖而去。

    此时苏培盛皮笑肉不笑,走到抱紧襁褓的嬷嬷面前。

    “哎呀,嬷嬷辛苦了,将小阿哥交给我吧。”

    死士摇头,抱紧怀中的小阿哥:“公公,四姑娘有令,任何人

    不得靠近小阿哥。”

    “这那你让我瞧瞧小阿哥,就瞧一眼?”

    苏培盛咬牙道,方才爷吩咐将这孽种处理掉,显然孩子并非四爷的骨血。

    苏培盛愤恨瞪六子一眼,爷对她千恩万宠,没想到她竟不知廉耻的背叛四爷,其心可诛。

    此时老嬷嬷将襁褓掀开,露出小阿哥的睡颜,苏培盛伸长脖子,倏尔瞪圆眼睛。

    小阿哥虽皱巴巴,皮肉还没舒展开,可眉眼与四爷如出一辙,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

    “这?”苏培盛懵然。

    “嬷嬷,你抱着小阿哥与我走一趟吧。”苏培盛觉得该让王爷看一眼小阿哥,否则他若杀错了,回头还得遭罪。

    若王爷瞧过小阿哥,还要杀,他也能安心听令行事。

    老嬷嬷犹豫片刻,抱紧小阿哥来到前院内。

    苏培盛领着老嬷嬷来到前院书房内,一靠近书房,就嗅到刺鼻的酒味。

    “王爷,暗六那不大对劲。小阿”苏培盛话音未落,眼前刮过一道劲风。

    但见四爷踉踉跄跄冲去书房,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朝着暗六所居的院子狂奔而去。

    胤禛悲痛欲绝,眼前浮现她苍白憔悴的脸。

    此时他边跑便狠狠掌帼自己。

    这几个月来,与其说是他在煞费苦心远离她,倒不如说是在惩罚他自己。

    离开她的每一日,他寝食难安,对她着魔般日思夜想。

    疯的甚至每晚都会站在她所居的院门外,念而不见。

    罢了,那孩子她既觉得是他的,他认下便是。

    只不过她到底对她是真心多一些,还是算计多一些?

    心口一窒,胤禛顿住脚步,却只停顿一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义无反顾朝她奔赴。

    苏培盛扯着嗓子焦急呼唤。

    “王爷,奴才斗胆,方才话还没说完,奴才想说,请您看一眼小阿哥。暗六没事,她没事。”

    “爷!不大对劲,这小阿哥与爷的容貌如出一辙,您确定让奴才”

    苏培盛话音未落,四爷忽然折步跑到襁褓前。

    老嬷嬷战战兢兢掀开襁褓。

    “不可能!”胤禛如遭雷击。

    他愧疚忍泪,拔腿去寻她,推门而入,可屋内除了淡淡血腥气息,再寻不到她的身影。

    “啊!六子呢?人呢!”苏培盛大惊失色。

    “她才刚生下孩子,到哪去了?”苏培盛环视那些战战兢兢的血滴子。

    哎,这些人都是六子带出来的徒弟,压根打不过六子,哪儿能看住她?王府里估摸着除了四爷,没人是六子的对手。

    而此时吕云黛眸色迷离,正拖着沉重脚步往佟家走去,纯白寝衣下摆被潺潺鲜血染红。

    过往的行人纷纷被这个正在流血的疯妇吓着。

    一辆疾驰的马车冲向那疯妇,一个魁梧大汉冲下马车,将那疯妇抱回马车内。

    马车狂奔出西城门,一路向北

    吕云黛苏醒之时,眼前都是陌生的面孔,只除了策零。

    异域风情的幔帐与侍女,还有策零,她竟深处准噶尔国境内。

    不用猜都知道,定是瞬安颜那王八蛋又让她沦为行尸走肉。

    关于她生产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吕云黛难受的揉着眉心。

    “芸儿,你还疼吗?岂有此理,你才刚生产完,那雍亲王怎么都不管你?”策零忍不住含泪握紧她冰冷苍白的手掌。

    “凌哥哥,你在哪寻到我的?”吕云黛哑着嗓子询问,无法想象,她再次失去意识之后,瞬安颜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不重要,你好好休息,在我的王庭,没有人能欺负你。”

    听到这句话,吕云黛心内百感交集,策零定是派人随时盯着雍亲王府,盯着她,才会如此迅疾做出响应。

    幸亏是策零将她带走,否则若是瞬安颜发现了她产子的秘密

    她吓得攥紧瞬安颜温暖的手掌。

    吕云黛唇角绽出苦涩笑容,忽而就放下了。

    还回去做什么?她是一把随时会失控的屠刀,与其害人害己,不如留在这。

    再说,那人并没有那么爱她,甚至质疑她的清白,他竟觉得她用野种来混淆他的子嗣,她才不想回去自取其辱。

    与他之间的裂痕断情难续,她不能连累她的孩子。

    她就不信,小阿哥的容貌与他如此酷似,他还觉得不是他的骨肉。

    他定会愧疚,倒不如让这份愧疚扎根在她的死讯里,让他怀着愧疚善待小阿哥。

    此时她失魂落魄伸手抚向心口,却没有摸到熟悉的小葫芦,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凌哥哥,我的药呢?在哪?在哪?”

    “在这,芸儿别着急。”策零从脖子上取下小葫芦:“我猜测这东西对你很重要,所以帮你收着。”

    “嗯,是很重要,我每年都需要服下一颗,否则我会死。”

    “为何只有四颗!我该怎么找到更多的解药!”策零面露惊恐。

    “四颗够了,四年后再说吧。”吕云黛攥紧解药,转身忍泪。

    四年后,她即便回去当瞬安颜的禁。脔,也不要再与他相见。

    只不过,那人在准噶尔王庭内也有细作,她若继续留在这,定会被那人发现,她不能连累策零。

    “凌哥哥,我来此多久了?”

    “两个月,护送你来的禁卫说你的状态很不好,似乎中毒了,神智不清。”

    “好,我得离开这,他若寻来,你就说我死了。”

    “芸儿,不能留下吗?”策零小心翼翼开口挽留。

    “凌哥哥,你该知道答案的,我不能留下。”吕云黛站起身来,朝着策零屈膝跪下:“多谢零哥哥救命之恩。”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策零俯身将她搀扶起来,失落的目送她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吕云黛从王庭离开,来到一处华丽的蒙古帐前。

    此时一锦衣华服的男子被仆从簇拥着策马扬鞭而来。

    看来小七在准噶尔的身份很尊贵,吕云黛朝着小七丢去一块石头。

    暗七避开飞石,愤怒的目光触及到熟悉的身影之时,忍不住欣喜的朝她疾驰而来。

    吕云黛转身往胡杨林内走。

    入了胡杨林,小七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六子,你怎么在这?王爷这些时日接连下达数条急令,让我在准噶尔寻你的踪迹,原来你真在这?”

    “哦。”吕云黛坐在草甸上叹气:“小七,你千万别告诉他,你就当没看见我。”

    暗七面露难色:“六子,在准噶尔的细作不只是我,还有很多血滴子,我猜测王爷已在赶来的路上。”

    “不可能,亲王无诏令不得随意离京,更不可能离开大清国境,否则视为叛国罪,他疯了才会来这。你当真以为我比他的王位和性命更重要?”吕云黛嗤笑道。

    “小七,你别管我,有件事我需告诉你,佟家的家主能操控暗卫,让暗卫失去意识沦为傀儡,你需提前防范。”

    “什么!”暗七面如死灰。

    “怕什么,你在准噶尔,远离权力中心,瞬安颜一时半会想不起你。”

    “我得走了,小七,那是不是你娘子?”吕云黛指着正策马扬鞭而来的美艳异域女子。

    “我得走了,免得她误会。”

    “把你的马给我,还有银子,一会就说被我打劫了。”

    “没事,她知道你。”暗七将钱袋子丢给六子。

    “六子,你等我一下。”暗七朝着妻子奔去,很快又取来一个钱袋子和一只金镯子。

    “六子,要不你跟我回去取银子?我和我娘子身上只有这些。”

    吕云黛接过钱袋子,朝那女子遥遥行礼,女子站在马前,用准噶尔的礼节回礼。

    吕云黛翻身跃上马背,策马扬鞭离开。

    可天大地大,她又能去哪?

    她一时没了主意,犹豫片刻,她决定去凉州。

    凉州城的田庄该种麦子了,也不知她离开之后,挂果的葡萄和柿子是不是被人偷走了。

    她想回去看看。

    暗七送走六子之后,正与爱妻同乘一骑,忽而浑身一僵。

    “阿娜丽,你先回家陪孩子,我还有事要处理。”

    “夫君,是那位姑娘找你吗?”

    “不是,你先回去等我。”暗七在妻子脸颊落下一吻。

    “好,我等你回家,给你做奶茶喝,要吃红柳烤羊肉吗?”

    “好。”暗七越下马背,目送爱妻与仆从离开。

    此时他转身入了一片茂密的红柳林内,隔着数步远,暗七曲膝匍匐在地。

    “奴才暗七,给主子请安。”

    “她在何处?”

    锥帽隔绝视线,可暗七依旧听出王爷的怒意。

    “回王爷,方才奴才没留住她,她并未告知奴才要去哪。”

    “嗯。”

    “她往哪个方向去?”

    “大清北境。”

    暗七知道,王爷并不信任佟家暗卫,他来寻他问话,是带着答案来的。

    他一旦答错,定会殒命当场。

    耳畔急促脚步声渐行渐远,暗七再抬眸之时,已不见王爷的身影。

    锥帽遮面的苏培盛跟在四爷身后,提心吊胆,王爷称病偷溜出京师,甚至离开大清,一路追来准噶尔,若被人发现,等同叛国谋逆。

    他日日担惊

    受怕,就怕王爷的行踪被人发现。

    一路风驰电掣,直到入了大清国境内,苏培盛勉强松一口气。

    长生天保佑,好歹回到大清国境了,不用担心叛国罪了。

    “爷,现下该往哪儿去?”

    王爷沉默不语,苏培盛正不知所措,忽而听到王爷幽幽道:“凉州。”

    康熙四十三年,二月初二,斜风细雨。

    吕云黛推开满是蛛丝的青砖小院篱笆门。

    心内百感交集,她挽起袖子,开始整理荒草凄凄的院子。

    那人亲手写下的福字早已斑驳褪色,他做的摇椅都腐朽不堪。

    吕云黛将屋内里里外外清理干净,又纵马疾驰到镇上买来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和被褥枕头,回到小院内歇息。

    躺在那人亲手做的床榻,她辗转反侧,决定明儿一早,立即把这张床扔了。

    此时她忽而惊恐的坐起身来,将儿臂粗的铁链拴在腰上。

    今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得保护好自己,绝不能再沦为行尸走肉。

    明日再把马儿卖了,将门窗都换成铁的。

    好困,她想起忘了买干粮,她做的饭不好吃,明儿一早要吃什么?干脆做水煮蛋好了。

    她想吃糖心煎蛋,可她不会做,每回都煎糊。

    许是才出月子,她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她渐渐困的睁不开眼,索性由着自己沉睡。

    她是被一阵诱人香气惊醒的,吕云黛揉着惺忪睡眼,警惕坐起身来。

    那香气太过熟悉,她想忽视都难。

    她吸着鼻子细嗅,此刻那人正在煎鸡蛋,还放了她喜欢吃的野葱。

    还有牛肉包子和牛舌饼的香气。

    肚子没出息的咕咕叫,吕云黛站起身来,气哼哼跃出窗户,竟瞧见苏培盛和两个血滴子站在窗外。

    显然他们在守株待兔。

    “哎呀,六子,你醒啦,爷做了早膳,有你喜欢吃的牛肉大包子和牛舌饼。”

    “还有银鱼煎蛋、油饼和八宝粥呢。”

    苏培盛揣手笑呵呵道。

    “让开!”吕云黛一把推开血滴子。

    “六子,求你了,别闹了,王爷悄悄离京多日,下个月康熙爷即将从江南归京,你若再不回去,王爷定会获罪。”

    “脚长在王爷自己身上,奴才一介贱奴,又如何能左右王爷?”

    吕云黛推开苏培盛,将泡在荷花池里的麦苗扛在肩上。

    她要去种麦苗。

    没有耕牛犁地,她卷起裤腿,用锄头一点点锄地。

    苏培盛见六子料峭寒春还下地干活,登时吓得催促身后的血滴子们快去帮忙。

    苏培盛挽起裤腿,正要下地,竟瞧见四爷已然冲到麦田里,夺过六子的锄头。

    此刻四爷将六子扛在肩上,腾出一只手锄地。

    苏培盛忙不迭夺过主子手里的锄头。

    临近午时,荒废的麦田里再次霁麦青青。

    吕云黛被那人扛回小院,被他伺候着用热水洗脚。

    她气哼哼抬起满是泥巴的双脚,踩在他锦衣华服上,他非但不恼怒,还抓住她的脚踝,低头想吻她的脚背。

    疯子!吕云黛抽回双脚,满脸怒容回到屋内。

    没过多久,苏培盛拎着食盒前来。

    “六子,你不为王爷着想,也得为小阿哥们着想啊,是不是?五阿哥早产,身子骨素来不好,你不回去瞧瞧吗?”

    吕云黛满眼心疼:“五阿哥如何了?”

    “哎,五阿哥孱弱些,容易生病。”

    苏培盛顿了顿,又道:“康熙爷给五阿哥赐名弘昼,王爷还为你这个钮祜禄格格请封了侧福晋。”

    “六子,算杂家求你了,快回来吧。”苏培盛忍泪匍匐在地,奴才们纷纷跪下。

    “好。”吕云黛对小阿哥心生愧疚,她迫切想回去照看小家伙。

    她低头忍泪,翻身跃上马背。

    “我要去寻五阿哥,告辞。”

    “六子!你等等啊!好歹用过午膳再说。”

    眼见六子一骑绝尘,苏培盛急的捶胸顿足。

    厨房内,胤禛独坐在桌前,苦涩的抓起蒸笼,跃上马背追她。

    吕云黛饿的肚子咕咕叫,正准备去镇上随便吃碗面,身后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想起遭受的屈辱,她就愤恨不已,气得扬鞭逃离。

    眼见她的坐骑吭哧吭哧喘息着,似乎要吐白沫了,吕云黛赶忙勒紧缰绳,将马儿牵到河边饮水。

    鼻息间倏然传来牛肉包子的香气,吕云黛抱着手臂远眺河岸,压根不想为他回头。

    热气腾腾的包子递到她唇边。

    她偏过头,揶揄道:“王爷,奴才身边没有野男人,您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是不是让您当场捉奸在床,您才能安心?”

    他满眼愧疚,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只可怜兮兮看她。

    他每回理亏就是这般沉默寡言的讨好她,她想与他吵架都吵不起来。

    唇边的包子散发馋人香气,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吕云黛的肚子没出息的咕咕叫。

    好饿。

    先吃了包子再赌气吧,她伸手从他捧着的蒸笼里捻起一个大肉包子狼吞虎咽。

    她吃得太快,也太信任他,以至于眩晕感传来,才意识到自己被下药了。

    眼前一黑,她落进男人的怀抱。

    胤禛眼眶发红,愧疚的将她抱在怀里。

    入了马车内,叶天士前来替暗六诊脉。

    “王爷,暗六身子骨尚且虚弱,还需温养两个月才能恢复。”

    “好,不拘什么天材地宝,用最好的药温养她的身子。”胤禛哑着嗓子,将她苍白的脸颊揉进胸膛。

    “王爷,只是暗六情绪不能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奴才可能需用安神之药辅佐。”

    “可会伤身?”

    “不会的,反而能让她静养。”

    “可。”

    吕云黛快疯了,那个疯子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她日日昏昏欲睡,甚至站不起身来。

    每回睡醒,身边都是那人,不是在为她沐浴更衣,就是在伺候她服药用膳。

    她虚弱的甚至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回到雍亲王府,已是四月末。

    她歇息三四日,才缓过神来,此后但凡入口之物,她再不敢大意。

    此时她抱着哭嚎的五阿哥,小家伙这几日染了风寒,正在发烧,难受的不断啜泣。

    吕云黛抱紧小阿哥,哄了许久,小家伙才挂着眼泪堪堪入睡。

    她将小阿哥抱在怀里,陪伴小家伙一起歇息。

    庆幸小家伙生在权贵之家,否则

    吕云黛忍不住愧疚的流泪,都怪她,都怪那个王八蛋。

    她想亲亲小家伙,忽而想起他身子孱弱,她若将身上的细菌病毒传染给他,他又得遭罪。

    吕云黛心疼的隔着小衣衫,吻了吻小家伙的手。

    “姑娘,王爷来了。”

    门外的死士提醒道。

    吕云黛如今顶着钮祜禄侧福晋的身份,她执拗地将居所内的奴才统统换成了吕家死士,免得那人再来烦她。

    如今她一门心思都是照顾好孱弱的小阿哥,再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

    但彻底形同陌路却不可能,毕竟他是小阿哥们的阿玛,为了小阿哥,她即便再恶心,也要与他客套的虚与委蛇。

    “哦,你就说我陪小阿哥睡了,等小阿哥病好再说吧。”

    吕云黛很累,着实不想应酬他,明日再说吧,明日一定好好敷衍他。

    她正昏昏沉沉之时,怀中小阿哥竟又开始哭泣,一睁眼,她竟看见四爷站在床边,俯身抱起小阿哥温柔哄着。

    “乳母何在?带小阿哥用膳。”男人温声细语,安抚小阿哥。

    两个乳母推门而入,将小阿哥抱下去哺乳。

    此时屋内只剩下吕云黛和四爷二人,她惊异盯着四爷。

    门窗紧闭,他到底怎么进来的?

    吕云黛愈发笃定,王府里定有不为人知的密道。

    她太困了,不想再管闲杂人等,她扯过锦被,转身用后背对着他。

    倏地,后背一暖,她被拽入熟悉的怀抱。

    吕云黛冷笑:“王爷,奴才到如今才想起来,您那时对奴才是嫌弃的态度,甚至嫌恶的对奴才避而不见,怎么?如今不觉得奴才肮脏了?”

    吕云黛猜到为何他会质疑她的孩子,可他明明知道她身不由己,她会失去意识,变成瞬安颜的玩物。

    难怪那日,他给她送避子汤之时,是那副鬼表情,亏她还以为他宿醉未醒。

    难怪他那几个月对她避而不见。

    难怪他笃定孩子父不详。

    罢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脏,小命捏在旁人手里的玩物而已,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吕云黛苦笑忍泪。

    “罢了,奴才也不能怪王爷,毕竟奴才什么也不是,王爷没有义务保护奴才。”

    “这些年风刀雨血都熬过来了,是奴才自己愚蠢,想要依赖王爷。”

    “今后不会了。”

    “王爷,奴才也许不止伺候过瞬安颜一个男人,瞬安颜极为淫。乱,甚至喜欢用貌美的女暗卫招待贵客,谁知道奴才都伺候过谁呢。”

    “奴才很脏,脏的不知道自己被多少男子染指。王爷嫌弃奴才

    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王爷不必再忍着恶心靠近奴才,奴才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他那般孤傲清高之人,怎么可能不嫌弃呢?

    说不定连对她的触碰都避之唯恐不及。

    她早该习惯的,习惯被抛弃,永远不会有人不管不顾,坚定的选择她。

    心口酸涩,涌出绝望的刺痛。

    吕云黛坐起身来,背对着他。

    “王爷,今日,我们体面分开可好?奴才不想再继续了。”

    不分开还能怎么样?她失贞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进他心底深处,每当他面对她之时,总会想起她与别的男人苟且过。

    他那般重欲之人,自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靠近过她,他的行为,已给了答案。

    吕云黛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告退,忽而被他扶着肩膀,迫使她转身。

    四目相对,她愕然看见四爷流泪了。

    他虽看似残暴无情,但骨子里的底色却是善良温柔的。

    吕云黛猜测他在愧疚,愧疚没有保护好她。

    她含泪笑道:“王爷,除了我自己,没有人有义务护着我一辈子,您无需自责。”

    倏地,她的手腕被他抓住,一巴掌打在他苍白的脸颊。

    他的力气很大,吕云黛虎口都被震得发麻。

    他似乎察觉到她疼了,于是将她的手掌贴在他手背,带着她的手腕继续掌帼。

    “王爷!您到底要做甚?您答应过奴才,会体面的分开,您到底要做甚?”

    “对不起,是胤禛该死,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该疑你,更不该”胤禛哽咽忍泪。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今后不会了,我发誓。”

    “我不同意分开。”

    “我没有嫌弃,只是只是男子的尊严作祟,我该早些来寻你,是我不好。”

    胤禛攥紧她欲要逃离的手掌,他总觉得一旦松开手,就会彻底失去她。

    “王爷,不必说这些,奴才不想争论这些话题了。”

    “奴才没有别的请求,请您务必善待小阿哥们。”

    吕云黛挣脱不开四爷的束缚,他牢牢攥住她的手掌,与她十指扣紧。

    他到底要做什么?既然嫌弃她脏,为何还要靠近她?

    她挣扎许久,最后累的躺倒在床榻上。

    随便吧,反正被恶心的不是她,她就看他能煎熬多久,等他骄傲的自尊心和淡薄的愧疚心得到满足之后,他自会离开。

    她绝望闭眼,那日他眸中的厌恶太过明显,她竟愚蠢的觉得他喝醉了。

    好疼啊,他嫌恶的眼神刺痛她的心,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被他握紧的掌心沁出薄汗。

    临近端午,天气异常闷热,小阿哥身弱,屋内并无解暑的冰盆,她热的直冒汗,忽而想到该如何逼退他,让他迫不及待逃离。

    他嫌弃她的身子脏,那就让他看见她肮脏的身子吧。

    吕云黛玩味的开始宽衣解带,衣衫褪尽之后,她低头看自己的身子,愕然发现竟长胖了很多。

    这几个月不知被他灌下什么药,成日里昏昏沉沉睡着,吃饭洗澡都是他在伺候,他俨然将她当成猪养了。

    咿好气,肚子上怎么有一圈软肉。

    吕云黛懊恼捏着腰间软肉,羞耻扯过薄被遮住身子。

    掌心一松,男人果然松开了手。

    她心下一沉,垂眸压下眼底万念俱灰的痛,转身躺下。

    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响,吕云黛苦笑,他这是嫌恶的连她触碰过的衣衫都不要了吗?

    此时她忽然想起,去年四爷新做的那身蟒袍不见了,那件蟒袍是她亲自挑选的料子,缝的里衬。

    那日,他端来避子汤之时,穿的就是那身蟒袍。

    不用猜就知道那件蟒袍毁掉了。

    他的眼中从来容不得沙子和污秽。

    她咬着被角忍泪,忽地后背一暖,滚烫的肌肤贴近。

    吕云黛惊的转过身,撞进男人坚实的胸膛。

    他到底要做甚?她愈发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没有嫌弃之意,我发誓,吕芸黛,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有多疯狂的想要你。”

    吕云黛被他这番话气笑:“怎么?王爷是觉得被奴才戳中心思,恼羞成怒,故而捏着鼻子与奴才欢好,以此来羞辱奴才狗眼看人低?”

    “您不必如此委曲求全,奴才道歉就是了。”

    他现在这般违心的亲昵,简直在侮辱她的人格。

    吕云黛伸手推开他压下的肩,忽而掌心发烫,他竟吻她的掌心,她吓得握拳,他炙烈的吻落在她的手背。

    吕云黛惊得收回手,却被他吻住唇瓣。

    熟悉的苦涩药味在唇齿间弥漫开,他竟服了避子药,他来真的啊?!

    吕云黛吓得伸手推他的肩膀,猝不及防间,熟悉的胀涩感传来。

    她气得咬他的唇,唇齿间溢出血腥气息。

    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仍是不要命的与她唇齿纠缠。

    她急的拢紧,他压抑的闷哼传来。

    “很疼,吕芸黛,你想谋杀亲夫?”

    “王爷就不怕奴才有脏病吗?”吕云黛恐吓道。

    “无妨,那爷就与你一起死,生同衿死同穴,卿卿放松些”

    听到卿卿,吕云黛鼻子发酸,卿卿是夫妻间亲昵的称呼,她许久都没听见他如此温柔缱绻的唤卿卿了。

    绷紧的身子下意识放软,她下意识想抱他,却想起他嫌恶的眼神,顿时如鲠在喉,眼泪不争气的簌簌落下。

    “你是嫌弃我的,我都知道。你把我做的蟒袍还给我,我就原谅你。”吕云黛推开他的怀抱。

    “蟒袍在,只是”胤禛愧疚不已:“只是烧坏了。”

    那日,他让苏培盛处理蟒袍,话说出口,就后悔莫及,他唾弃自己可耻的为了男人的尊严而辜负她。

    蟒袍被他从火堆中夺回之时,被烧掉一只袖子,担心她知道会伤心,他将蟒袍藏在了书房暗格里。

    “哦,勉强原谅你一分,爷若亲自将蟒袍缝补好,我还能原谅爷两分。”

    吕云黛继续拷问他:“北巡之时,爷到底是真忙还是不想见我?”

    她盯着四爷的眼睛追问。

    从前即便他再抽不开身,日日都会来见她一面,从未如北巡那般,数日都不来瞧她。

    胤禛坦然以对:“是爷的错,爷日日都在十丈外陪你,你用膳,爷亦用膳,你就寝,爷陪你就寝。”

    “若非你故意将吕家死士替换掉血滴子,爷日日还能知道你在做甚,吃过什么,睡的可好,与谁说话,都说些什么。”

    “没有不想见你,很想。”

    胤禛抓住她的手,连扇他的脸颊好巴掌。

    “那日忍不住煎熬,想见你,却发生太子被废一事。”

    “爷虽恼怒,但更担心连累你,不知汗阿玛是否会降罪,想着疏远你些,免得爷若被汗阿玛降罪赐死,你会为我伤心难过。”

    “倒是爷多虑了,爷若死了,你该高兴才对。”

    “对不起”

    男人俯身吻她的眼泪,吕云黛咬唇,闭眼不去看他,就怕再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嫌恶的意味。

    原来他是担心她会为他的死而难过,他这人内敛至极,甚至不止如何表达出情绪来,闷葫芦似的,总让她猜不透。

    吕云黛主动抱紧他,狂乱的吻压下,他真的疯了。

    竟在发狠的吻她的身子,每一寸肌肤都不曾放过,就像凶兽在宣誓领地似的,标记每一寸肌肤。

    她不免悲从中来,她属于他,但他却不会是她一个人的,明知爱到最后要分离,她却仍是清醒地沉沦。

    此时她忽然很想问一个强压在心底许多年的问题。

    “我们可不可以一辈子?”这个问题很羞耻,她曾经问过一次,他的回答是不知道。

    很伤人,却很诚实的答案。

    “好,一辈子不够,我要生生世世。”胤禛哑着嗓子,贴着她耳畔喁喁细语。

    吕云黛愕然睁眼看向他,肯定是自己幻听了。

    他连一辈子都不曾许诺,怎么可能说出生生世

    世这么肉麻的誓言。

    “吕芸黛,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分开。”胤禛郑重允诺。

    “只是,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爱,也许我做的不好,你不要嫌弃我,更不能离开我。”胤禛赧然:“你不能不要我。”

    心口处左突右撞,她难以置信盯着他染满欲色的薄红俊脸。

    吕云黛破涕为笑,含泪躬起身子,主动迎向他。

    “你不能怀疑我,我此生也不疑你,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和孩子们好。”

    “好,今后若再犯,你可杀了我。”

    “不,你若再犯,我不会再为你回心转意,我不要你了,我发誓,呜”

    “不准,你可以杀我,但绝不能离开我,不能!”

    “好好好,不能不能,慢些,爷慢些。”

    吕云黛切实感觉都四爷素了近一年之后,到底有多疯狂。

    漫长的两回过后,她都有些发怵。

    此时苏培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爷,大事不妙,直郡王因魇咒太子,妄图谋夺储位,被万岁爷下旨削爵圈禁。”

    “大阿哥自知无望承继大统,推荐了八爷为储君人选。”

    吕云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色凝重看向四爷,却见四爷满眼愧疚,收紧臂弯,拥她入怀。

    “对不起,是爷一叶障目,汗阿玛的确无废黜太子之心,太子很快就会复立。”

    “爷不该刚愎自用。”

    从大哥向汗阿玛提出愿意为汗阿玛诛杀废太子,为汗阿玛担负千古骂名,被汗阿玛申斥那一瞬,胤禛就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只是,皇位对皇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没有人能抵抗九五至尊的诱惑,他也不例外。

    他因身份使然,当局者迷,反而是她不被权势障目,比他看的真切透彻。

    她就像上天为他准备的慧眼般,为他拨云见日。

    “大阿哥举荐八爷为储君人选,未必就是真心实意,也许是在捧杀。”吕云黛提醒道。

    “嗯,爷立即让人为八弟争夺储君添一把火。”胤禛意味深长笑道。

    吕云黛打了个哈欠,瞧见四爷阴测测的坏笑,估摸着八爷一党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康熙爷将诸皇子召到乾清宫里,当众斥责八爷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勾结朋党谋害太子,将八爷革去贝勒爵位,锁拿治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与八爷交好的九阿哥竟撺掇十四阿哥带着毒药到乾清宫求情。

    愚蠢的十四爷胤禵被九爷当成了筏子,言语间冲撞康熙,险些被康熙爷斩杀。

    一下子两位夺嫡最热门的皇子折了前程,再无夺嫡野望。所有人彻底看明白,康熙爷并不准备废黜太子。

    太子复立这日,吕云黛抱着五阿哥隔着玻璃晒太阳。

    此时四爷急步入内。

    “爷怎么今儿个下朝这般早?”

    “来与你分享好消息,瞬安颜昨晚病亡。”胤禛将酣睡的五子抱到怀里,忽而冷笑道:“本来他还能死快些。”

    吕云黛欣喜若狂:“真的死了吗?那下一任家主是谁?爷该放眼佟家新任家主人选。”

    “我们得让母蛊顺利交接到下一任家主身上,若母蛊死亡,所有暗卫都要陪葬。”

    吕云黛忧心忡忡,她就怕瞬安颜这个疯子会让所有暗卫都跟着陪葬,毕竟他已然发现佟家暗卫失控。

    今日她并未察觉到身上的异常,犹记得瞬安颜继任家主之时,因用禁术让子蛊应声,她那几日简直生不如死。

    “新任家主是隆科多,此人感情用事,不足为惧。”

    吕云黛诧异,没想到佟家的新任家主会是隆科多。

    她面色一凛:“瞬安颜临死前定揣测出圣意,才会扶持与爷交好的隆科多。”

    “恭喜爷,佟家已然成为爷的掌中之物。”吕云黛满眼喜色。

    胤禛轻摇头:“物极必反,佟家定会送更难缠的暗卫前来。”

    吕云黛心下一沉,隆科多为表达对四爷的忠诚,定会将更精锐的暗卫送到四爷身边,四爷若不收,则会让隆科多怀疑和忐忑,觉得四爷不信任佟家。

    可四爷若收下新暗卫,他的言行又将处于佟家暗卫的严密监视。

    “这倒是棘手。”吕云黛愁眉不展。

    胤禛镇定从容:“不急,先去佟家吊唁一番,看看他是否死透。”

    瞬安颜是四爷的亲妹夫,于情于理,四爷都需去装腔作势一番。

    吕云黛换上暗卫服,跟随四爷前往佟家。

    前来佟家吊唁的权贵不在少数,甚至连与佟家并不和睦的太子都派人前来吊唁,毕竟瞬安颜是额驸。

    嘈杂凄婉的哀乐充斥耳畔,吕云黛踩着满地的纸钱,压下狂喜,缓缓朝灵堂内的棺材走去。

    第77章 第77章泻火

    胤禛目露悲恫,在瞬安颜的棺椁不舍的轻拍两下,这才将三柱清香插在香炉中。

    苏培盛悲痛不已,献上帛金,佟家新任家主隆科多躬身谢礼。

    吕云黛盯着瞬安颜的棺材沉默不语,心内欢呼,太好了,瞬安颜终于死了。

    她终于能睡安稳觉了。

    她跟着四爷回到马车内,欢喜抱紧他,忍不住喜极而泣:“他终于死了”

    “都过去了。”胤禛轻吻她眼角眉梢,眸中忧虑一闪而逝。

    方才他察觉到棺材里一丝极为隐蔽的气息,是瞬安颜。

    瞬安颜竟在诈死。

    可他不能将这个噩耗告诉她,他不能让她余生都活在恐惧中

    子夜,佟家灵堂内,隆科多屏退奴才,独自走到棺椁前,抬手掀开棺材盖。

    穿着寿衣的瞬安颜面容憔悴坐起身来。

    “三叔,今日谁触碰过棺材?”

    瞬安颜话音未落,扶着棺材痛苦呕血:“我今

    日差点筋脉尽断暴毙,有人要杀我。”

    “数名皇族子弟和他们派来的奴才都前来吊唁过,还有许多达官显贵。”隆科多满眼惊骇。

    瞬安颜看着三叔懵懂的眼神,忍不住疲累的揉着眉心。

    他压错了皇子,为不让佟家因他的错误而万劫不复,他必须死。

    而家主只能是他的三叔隆科多,只因他猜错圣心,没想到万岁爷属意的嗣君人选,竟是四表哥!

    瞬安颜头疼欲裂,仰头躺回棺材:“三叔,将佟家最好的暗卫秘密派遣到三阿哥弘时身边悉心教导,佟家很快就会再出一位皇后,若佟家血脉能再出一位皇帝,定能一跃成为第一世家。”

    他与四表哥交恶,只能用诈死来避其锋芒。

    佟家的指望从不在四表哥,而是在三阿哥弘时,他必须成为太子。

    “派去了,我早年间就派去两个,把我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暗卫派去,只不过只能在紫禁城阿哥所里伺候三阿哥进学,无法跟去雍亲王府。”

    “你太激进,逼得雍亲王这些年不得不培植自己的势力,已然不需要佟家的暗卫了。”隆科多轻叹。

    “侄儿,你还是太年轻,直郡王和八爷不知藏锋于拙,唯独雍亲王,我不会看错的。”

    “今后你就在幕后操纵佟家,明面上我来掌舵,你放心,三叔定会舍命保护佟家荣膺。”

    “三叔,三阿哥弘时那,需悉心栽培,切记。”瞬安颜语重心长。

    “我知道,只不过万岁爷也许不会让佟家再出储君,他在驾崩之前,定会亲自为雍亲王处理三阿哥。”

    隆科多有一瞬间哽咽:“就像就像当年亲手处理你姑母腹中的皇子那般。”

    “姑母竟是”瞬安颜大惊失色。

    他的姑母孝懿皇后曾经孕育过一位皇子,只不过那位皇子未及足月,就胎死腹中,姑母也因此而郁郁而终。

    他愤恨不已,却深觉无力,佟家早就与皇族血脉相连,佟家仿佛菟丝花般,紧密依附皇族,早已离不开皇族。

    最好的佟氏女都会被送入皇族,维系佟家满门荣耀。

    “为何?我们是万岁爷的母族,为何他要如此狠心打压我们?咳咳咳咳为何?”瞬安颜捂着心口,撕心裂肺的咳嗽。

    隆科多搀扶侄儿起身,那些陈年旧事,他并不愿提及。

    原以为佟家这一辈最为惊才绝艳的瞬安颜可力挽狂澜,将佟家再次带向辉煌,可惜佟家依旧沦为皇族昌茂的养料,这就是佟家人的宿命。

    “这就是佟家人的命,瞬安颜,皇族子弟生来就知杀戮,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以为我为何不肯接任家主?”

    “佟家的暗卫在万岁爷面前,就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隆科多轻轻拍着侄儿的后背。

    “咱们这位万岁爷啊,才不是仁君,佟家,甚至是跟随入关的几大家族的锋芒和枝蔓,早已被他修剪光了,他懒得再动佟家而已。”

    “你瞧瞧赫舍里一族蹦跶的多欢,索额图死的多屈辱,古往今来,有几个权臣外戚是被活活饿死的?你再看看钮祜禄一族,他们送入紫禁城的女子,即便当皇后又如何?也不可能有嫡子。”

    “你别看十阿哥血统尊贵,可钮祜禄一族为何宁愿扶持八爷,也不扶持十爷?”

    “他们怕啊,怕那位高深莫测的万岁爷再重锤钮祜禄一族。你当真以为十爷不想争吗?”

    “你当真以为你玛法没尝试过吗?你两位姑母就是你玛法的尝试,如今你的小姑母还在紫禁城里,可万岁爷甚至连皇贵妃之位都不愿再给佟家,这是他对佟家的警告。”

    “三叔”瞬安颜哽咽,没想到素来被他视作无知的三叔,竟是佟家最为通透之人。

    “你好好养病,别再操劳那些琐事,三叔自会应酬。”

    隆科多着实不想挑大梁,可家族里最为出色的子弟这些年要么战死沙场,要么早逝,人才凋敝,若他再不站出来,佟家就真毁了。

    此时他再次对侄儿语重心长叮嘱。

    “侄儿,三阿哥弘时若能熬过康熙爷那场死劫,佟家定拼尽全族之力,将他托举到太子之位。在这之前,佟家不能插手。你记牢了。”隆科多再三叮嘱。

    “好。”

    “三叔,四表哥喜欢女暗卫吕云黛,这颗棋子您需斟酌一番,务必让棋子发挥最大的作用。”

    “不急,我们静观其变。”隆科多胸有成竹。

    瞬安颜目光定定看向三叔,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为何挑剔的玛法会选择三叔为家主。

    “瞬安颜。”隆科多忽而压低声音:“你不是雍亲王的对手,别再轻举妄动,他比康熙爷,更为无情。”

    瞬安颜满眼错愕,张了张嘴:“那人,是四表哥?对吗?”

    隆科多点头:“八九不离十,皇子里只有他才有如此谋略城府。”

    隆科多话锋一转,忽而低低笑道:“不过没关系,佟家暗卫本就冗杂,当年我就建议过精简暗卫,这些时日,我梳理出一千暗卫,够用了。”

    “那些暗卫也许有四表哥的细作。”瞬安颜焦急提醒。

    隆科多轻笑道:“你啊,你没懂一个道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既杀不尽异类,为何不让那些异类在你的眼皮底下行事。”

    “让他们沦为佟家的喉舌,将佟家想让雍亲王知晓之事,通过他们传递?”

    “三叔,是我太急躁了。”瞬安颜愈发自惭形秽,他过于年轻气盛,不如三叔有城府。

    隆科多拍了拍侄儿的肩:“你好好养着,我对外将你恶疾缠身,短折的消息散播,没有人会怀疑你的死。”

    “希望如此。”瞬安颜心下不安,想起今日有人拍他的棺材。

    那一瞬,他的五脏六腑都险些被浑厚内力震碎,也不知是太子身边的高手还是四表哥下的毒手。

    “不要再轻举妄动,佟家再经不起任何风浪。”隆科多慨叹。

    此时他若有所思看向侄儿瞬安颜。

    “你该去你七叔灵前进香,他从不曾疑你,你却为了家主之位,害得你七叔殒命,若非我答应过你阿玛要照顾你,你早死了,佟家人绝不会内斗。”

    瞬安颜心虚垂首,这件事他设计的天衣无缝,三叔到底何时抓住了破绽?

    他愧疚曲膝匍匐在三叔脚下。

    “三叔,如今您是佟家的家主,圣蛊理应转移给您。”

    隆科多目光凝在侄儿瘦削的肩,幽幽道:“那蛊虫待你寿终正寝再说吧,即便没有那蛊虫,我也能坐稳家主之位。”

    “若我比你早去黄泉之下,还是要由你来掌舵佟家,我方能安心,若连你也即将撒手人寰,你就将那圣蛊”

    隆科多沉吟片刻:“若三阿哥熬过死劫,你若力有不逮,可将圣蛊传承给三阿哥。”

    “三阿哥若活下来,佟家定会不计代价扶持他。”

    “好,侄儿记住了,三叔放心。”

    “只不过四表哥阴狠狡诈,我很担心,佟家迟早会栽在四表哥手里。”

    瞬安颜从未料到,佟家最大的敌人竟然是四表哥,他甚至被四表哥逼得濒死挣扎。

    “他有软肋,佟家就能拿捏他,我更担心的是康熙爷。”隆科多想起那位心机叵测的皇帝表哥,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那暗卫,你别再去招惹,否则再惹怒雍亲王,让他夺嫡功亏一篑,佟家定万劫不复。”

    隆科多叹气,在扶持三阿哥弘时为储君之前,他必须确保雍亲王能顺利夺嫡。

    佟家俨然成为雍亲王夺嫡的最忠实朋党

    书房内,苏培盛压低声音,垂首道:“王爷,找不着人,佟家里里外外都排查过了。”

    “嗯,继续找,直至找到他。”胤禛头疼扶额,瞬安颜就像隐在暗处的毒蛇,一日不铲除他,他寝食难安。

    他还需将瞬安颜的存在隐瞒,免得她跟着担心受怕。

    此时熟悉的轻快脚步声传来,胤禛主仆二人敛去忧色。

    “爷,明儿您还需去兵部轮值,兵部上下都排查过了。”苏培盛垂首说道。

    “嗯。”胤禛将桌案上的针线篓藏在脚下。

    吕云黛抱着正在玩拨浪鼓的小弘昼,踱步来到四爷身边。

    “明儿要去兵部了吗?兵部如今是谁的势力?”

    “太子。”胤禛放下奏疏,将她揽入怀中。

    苏培盛顺势将牙牙学语的五阿哥抱走。

    吕云黛顺势坐在四爷怀里,忽而脚下踢到一物,她好奇低头,竟看见针线篓子。

    似乎还看到蟒袍一角,她正要低头,却被四爷拦腰抱起,径直往软榻走去。

    “爷在做针线活,我瞧见了,快些放下我,让我欣赏欣赏雍亲王的绣工。”

    “你看错了。”

    胤禛抱着她离开书房,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忙不迭冲进书房内,将针线篓子藏好。

    看着歪歪扭扭的针脚,苏培盛忍不住叹气。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杀伐果断袖掌乾坤的雍亲王殿下,竟会被个小女子逼得放下屠刀,拿起绣花针灯下缝衣。

    吕云黛被四爷扛在肩上,她正闹着要瞧瞧四爷的绣工,忽而后臀被四爷轻轻拍了两下。

    她顿时满脸通红,伸手抓住他的辫子。

    “不看就不看,我才不稀罕。”她嗫喏道。

    “去藏书阁看书,你喜欢看的话本子,在第二排,一整排都是。”胤禛语气顿了顿,耳尖泛红:“少看些。”

    吕云黛被四爷忽然的羞涩神情给惊着了,他该不会是为她准备了羞羞话本子吧

    她抿唇忍笑:“谁说我喜欢看?从前没见过世面,又因研习魅术所需,才看那些话本子的,后来”

    她低头忍羞:“后来开了荤,有了某人,还好奇什么?”

    吕云黛故意板起脸:“只不过!有一件事困扰我多年,王爷今儿必须坦白从宽。”

    “王爷头一回简直驾轻就熟,是不是在我之前,与别的女子练过?”

    “我知道你们皇子出精之后,都会有八个宫女启蒙情事,八个,哼!”

    “瞧过,但没试过。”胤禛据实以告。

    “啊,爷瞧过谁”吕云黛诧异至极,没想到光风霁月的雍亲王,竟也会偷窥  。

    胤禛眸中欲色涌动,看她狡黠的目光,就知她在想什么狎昵艳事。

    “八个宫女。”他将还在揶揄的女人按在床榻上。

    “”

    吕云黛被他撩拨得难耐,抱紧他。

    男人闷哼一声,扯开她的衣襟,将二人揉乱的衣衫丢到床尾,欺身而来

    四爷发狠的要了一回,吕云黛懒懒地揪着他的辫子把玩。

    “爷,为何内室门窗还需上锁,我不喜欢,总觉得咱住在笼子里。”

    她不理解为何如今瞬安颜已死,隆科多和佟家依附四爷,四爷还不让人撤去门窗上的寒铁。

    胤禛气息尚未平和,轻喘着将她拥紧。

    “防人之心不可无,以瞬安颜的聪慧,定瞧出你是爷的软肋,定将你的重要性告诉隆科多,没有永远的盟友,爷需防着佟家。”

    “说的也是。”吕云黛依偎在四爷怀里,忽而浑身一颤。

    胤禛微讶异,伸手取来了事帕子,起身为她擦拭干净身子。

    “我自己来爷快些去把濡湿的软垫处理了,别让人瞧见。”

    “嗯。”胤禛轻点头。

    从前他不喜处理这些琐事,奴才们本就是侍奉他的,何必他亲力亲为,他只要张开双臂,自然有奴才悉心伺候。

    他自认为对奴才极为和善,至少雍亲王府绝不会出现美人纸或美人盂这些下作之物。

    后来洗着洗着,竟习惯了,甚至不喜假手于人。

    此时他披衣起身,将被他弄脏的肚兜和垫子拿到屏风后,丢进桶里搓洗。

    “爷,方才肚兜细带打了死结,记的解开。”

    女人慵懒娇媚的声音传来,胤禛喉头一紧,哑着嗓子哦了一句,低头认真解肚兜细带。

    她今日穿的银红肚兜该是新做的,从前没见过,倏地,胤禛绷起脸来。

    那肚兜上竟有齿痕,方才着实孟浪了些,他脸颊泛红,头疼的卖力搓揉一番,破了

    他眉头紧锁,悄悄将肚兜丢到红竹篓里。

    吕云黛听到一声清脆裂帛声,登时急的只裹薄矜冲到屏风后。

    看他委屈的眼神,她忍不住低头憋笑。

    他在床榻上也有自己的喜好,他喜欢撕扯她的肚兜,还喜欢隔着肚兜咬那

    吕云黛涨红脸:“爷得赔我十件。”

    胤禛耳尖泛红,瓮声回应:“好。”

    此时苏培盛的声音传来:“王爷,伺候二阿哥的奴才来报,说小主子今晨出精了。”

    苏培盛的语气都染着雀跃。

    “啊?昀儿才十三岁,怎么就”吕云黛捂脸。

    “十三岁不早,这几日正好不忙,你也一道相看伺候晖儿的奴婢。”

    胤禛满眼笑意,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即将当玛法。

    “晖儿也该定福晋了。”

    “会不会太早了?等十五岁再说?康熙爷十二岁就生孩子,前头几个皇子都夭折了,晖儿自己都还是孩子,怎么能生孩子。”

    吕云黛苦口婆心劝阻。

    “先想看,明年再送。”

    “爷是不是已瞧好晖儿嫡福晋的人选?”

    “是,瓜尔佳一族领侍卫内大臣傅尔丹嫡次女秀毓名门,温慧秉心,与晖儿脾气秉性极为般配。傅尔丹是开国五大臣费英东曾孙,内大臣倭黑之子,血统高贵,勉强配得上爷的长子。”

    “昀儿嫡福晋人选也已相看好,是一等云骑尉钮祜禄尔善嫡长女。”

    “尔善?”吕云黛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倏尔想起大贪官和珅的祖父就是钮祜禄尔善。

    “尔善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常保来着?”

    她顿了顿,到底还是没将杀了常保这句话宣之于口,等常保生下和珅,她再杀和珅也不迟。

    “三阿哥弘时和四阿哥弘历呢?”吕云黛猜测四爷定谨慎的将四个年长阿哥的嫡福晋都选好了。

    “时儿的嫡福晋人选,是尚书席尔达嫡三女董鄂氏,弘历嫡福晋是李荣宝嫡女富察氏。”

    瓜尔佳氏、钮祜禄氏、董鄂氏、富察氏。

    四爷为小阿哥们选的嫡妻虽并不算显赫门第,但都出自几大勋贵家族。

    这哪儿是选儿媳,明明是选联姻的夺嫡帮手。

    此时四爷忽而幽幽叹气。

    “表妹想将佟氏女安排给时儿为福晋,她若与你提及此事,不必理会。”

    “佟家这是想亲上加亲,彻底依附雍亲王府,甚至开始筹谋爷登基之后的皇子夺嫡了。”

    “佟家未免太操之过急。”吕云黛无奈道。

    “三阿哥和四阿哥年岁尚小,过个七八年再筹谋也不迟的。”

    吕云黛看到四爷蹙眉,忍不住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痕。

    她牵起四爷的手,与他相偕沐浴更衣。

    目送四爷离开之后,吕云黛面露狡黠笑容,悄悄飞上屋脊,往四爷的书房靠近。

    透过明瓦,她瞧见四爷正笨拙抓住绣花针,在缝补那件烧坏的蟒袍。

    苏培盛那个马屁精,四爷针脚都缝歪了,他还在一个劲夸赞四爷好针法。

    吕云黛捂着嘴角偷笑。

    胤禛正与针线较劲,忽而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眉心一跳,晃神间,针尖戳穿指尖。

    “哎呦,爷您别动,奴才去唤叶神医来。”

    苏培盛拧身唤人,一转身竟瞧见六子正用帕子擦拭王爷染血的手掌。

    处理好四爷的伤口,吕云黛抓过染血的蟒袍,看着蟒袍袖子上丑陋的针脚,她没忍住轻笑出声来。

    正要取针线为他缝补蟒袍,忽而瞧见一片张扬的薄柿银红衣料。

    显然那料子是女子才会用的颜色,眼见四爷慌乱伸手要夺走针线篓子,吕云黛眼疾手快抓住那衣料一角。

    眼前赫然出现一件肚兜,针脚并不精致,甚至很糟糕,肚兜有些长,能遮到小腹。

    她平日里穿的肚兜被她改良成后世的小吊带样式,只堪堪遮到肋间。

    夏日里她贪凉,只穿着肚兜歇息,他总执拗的用小薄矜遮住她的肚脐眼,唠叨着让她穿长肚兜。

    她才不想听他唠叨,就随口说除非他亲自做一件再穿。

    她将肚兜摊开,针脚大小不一,布料却极为宣软,分不清肚兜上绣的到底上鸭子还是鸳鸯。

    “好丑。”她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含泪道:“但我好喜欢。”

    “爷再练练。”胤禛赧然伸手去夺。

    “不是绣给我的吗?我今晚就穿。”

    她偷眼瞧见四爷将针线篓子里的碎布压了压,赶忙去夺那针线篓子,拉扯见,针线篓子打翻在地。

    压在针线篓子底部的七八件丑兮兮肚兜散落一地。

    吕云黛破涕为笑,原来她手里这件已是他绣最好的了。

    他成日里忙着朝堂琐事,闲暇还得陪她,陪孩子,百忙之中,还需避开她做这些琐事。

    吕云黛蹲身将那些颜色各异的肚兜抱在怀里搂紧。

    “我都很喜欢,爷别再绣了,够穿了。”

    “那些只是练手的败笔,不好

    看。“胤禛尴尬的想将那些难看的肚兜夺回来,却见她灵巧转身逃离。

    “我喜欢。我很喜欢。”吕云黛柔声回应。

    回到内室,她欢喜绕到屏风后,对着落地西洋镀银玻璃镜,逐一试穿。

    这男人对遮住肚脐眼不知有何执念,每一件肚兜都能遮挡着肚子。

    时值盛夏流火之际,当晚她就换上一件浆洗好的肚兜纳凉。

    胤禛忙碌半日,沐浴更衣之后,竟见她上身只穿着肚兜,躺在床榻上扇风纳凉。

    他眉峰轻蹙:“苏培盛,再备两个冰盆来。”

    门外苏培盛诶一句,盏茶的功夫,两个小太监搬进比铜盆更大的冰盆。

    胤禛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见她不再摇扇纳凉,才躺在她身侧。

    吕云黛正有些冷,瞧见四爷光着膀子躺在身侧,登时手脚并用,趴在他身上。

    “冷吗?”胤禛收紧臂弯,指尖拂过她温热的后背。

    吕云黛正有些困意,昏昏沉沉间,忽而睁开眼看四爷一本正经的脸。

    他明明已经立起了

    怎么面部的神情却割裂的平静。

    此时他更是一本正经单手解她肚兜细带。

    吕云黛赶忙推开他的手,从前她身上最后一件遮羞的肚兜都是他来解的,可如今不一样了。

    今晚她穿的肚兜太过珍贵,可不能在被他咬坏了。

    她自顾自的解开肚兜细带,将肚兜整整齐齐叠好,藏在枕头底下。

    她郑重其事藏肚兜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胤禛将不着寸缕的女人桎梏在身。下。

    “抽空再为你缝,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余生你穿的肚兜,爷都为你缝。”

    “一年一件就成,只要爷别撕坏,一件能穿好几年。”吕云黛轻哼着吻他的脖子。

    倏地被他掐住腰肢,她没忍住吸气,惊的慌忙看向他的脖子。

    “爷明儿上朝吗?”吕云黛心虚避开四爷灼灼目光。

    “嗯?”胤禛脖颈处一阵轻微刺痛,那感觉太过熟悉,不用看就知她留下了吻痕。

    “无妨。”胤禛嗓音低沉,染着沙哑的欲,翻身将惊慌的女人压在怀里。

    “你父亲明日归京述职,将被拔擢为从三品光禄寺卿,爷保证这只是他仕途的起点。”

    “保证什么?我何曾为娘家人求过一官半职?我喜欢爷,但不喜欢王爷,我才不要与爷之间是权。色。交易。”

    “我相信吕观稼,即便没有爷的帮衬,也会位极人臣。他不是好爹,不是好夫君,但的确是好官。”吕云黛满眼骄傲。

    “你若想为娘家人要官职,尽管告诉爷,若并非庸才,爷可拔擢。”

    吕云黛莞尔:“我相信吕观稼。”

    “那你呢想要什么?”胤禛心下慌乱,他身上总要有一件她依赖和留恋之物,否则他总觉莫名不踏实。

    “我?”吕云黛勾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眸中自己含情脉脉的剪影,缱绻道:“我要你。”

    “好”胤禛眸中盈满笑意,沉身入内。

    幸好,她要的,他正好给得起

    第二日一早,四爷告假不曾去上朝,昨晚留下的吻痕变成了暧。昧青紫色。

    吕云黛咬唇:“爷,要不我给爷刮痧?脖子都刮出痧来,正好掩饰那痕迹。”

    “爷近来火气也旺,正好刮痧泻火。”她小声嘟囔。

    “呵,某些人还真敢说,爷多久没沾你的身子,你心中没数?某些人动不动抛夫弃子离家出走,爷为何火气重,你心中没数?呵呵。”

    难怪他这几日饿狼似的,不知餍足,吕云黛心背过身。

    “换身衣服,爷你去个地方。”胤禛揉了揉脖颈上的吻痕。

    “去哪?爷都这样了,若被外人瞧见,定会被人嘲笑。要不等吻痕消了,过几日再去?”

    “无妨。”胤禛转身来到檀木衣柜前,打开靠里的柜门,全都是她的衣衫。

    “穿这件如何?”

    四爷眼光极好,吕云黛时常央着他为他选衣衫。

    “甚好。”吕云黛点头。

    梳妆之后,吕云黛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外嘈杂的声音传入耳内,她忍不住雀跃:“是去我家吗?”

    “嗯,丑女婿总要见丈人。”胤禛有些紧张的抱紧她。

    从未如此紧张过,甚至面对汗阿玛,他都游刃有余。

    她的爹娘从未承认过他这个女婿的身份,就连他这几年以女婿的身份送去的年节礼,都被老丈人吕观稼委婉退回。

    他与她之间的姻缘,始终得不到她父母的祝福,他始终惴惴不安。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让丈人松口。

    吕观稼意外得到雍亲王大驾光临的消息,眉峰微挑。

    “观稼,那雍亲王来家里做甚?我不喜欢他。”翁氏愤恨:“若非他拆散衡臣和四娘,他们二人早就喜结连理。”

    “那雍亲王仗势欺人,他对四娘那点子稀薄的感情,就像烂淤泥里开出的半朵残荷,从根上都是利益的腐臭和算计,迟早会逼得四娘香消玉殒。”

    “四娘不肯当妾有何错?我的四娘为何要当他的贱妾?我女儿多得是好儿郎排队等着,若非他从中作梗,衡臣早就是我的佳婿。”

    “若非看在外孙和女儿的面儿上,我立即让人闭门谢客,管他什么亲王郡王,天子脚下,他还能杀害朝廷命官不成?你若被他杀了,我就去滚钉板敲登闻鼓,我为你陪葬,怕什么?”

    “他害得我女儿妻不妻妾非妾的,今儿来是做甚?炫耀他玩弄四娘吗?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翁氏气得将方才擦泪的帕子砸向吕观稼。

    若非他娘姚氏造孽,四娘何故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怪他!

    “哎,樱娘,他是他,我是我,你别气坏身子,我错了,我错了。”吕观稼将妻子的帕子塞入袖中藏好。

    “你还我帕子,我方才擦鼻涕了。”翁氏红着脸伸手要帕子。

    “我的帕子旧了,你这方帕子素净,就送给为夫,可好?”

    翁氏低头忍笑:“妆镜抽屉里有新做的帕子,你也不怕人笑话。”

    “笑吧,樱娘,你笑起来真好看。”

    吕云黛一踏入院内,就瞧见她爹娘含情脉脉对视。

    感觉到有人靠近,吕观稼收回温情目光,看向站在四娘身边的雍亲王。

    吕观稼正色道:“微臣吕观稼,给雍亲王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吕观稼曲膝,作势要跪下请安,却被雍亲王亲自搀扶,不让他下跪。

    “岳丈不必如此见外。”胤禛语态谦和。

    听到岳丈二字,吕观稼脸上敷衍的笑容都不复存在。

    “王爷,您的岳丈是步军统领九门提督隆科多大人,微臣何德何能,岂敢当您的岳丈。”

    “王爷今日来寒舍有何贵干?”翁氏看到那雍亲王就来气。

    “岳母妆安。”胤禛欠身行汉人晚辈礼节。

    “臣妇何德何能,王爷莫要折煞臣妇,吕四娘  ,你随我过来。”

    翁氏拉着女儿的手,就往后宅走去。

    吕云黛正要为四爷辩解两句,却被娘狠狠瞪一眼。

    “娘,我要陪着王爷。”吕云黛刹住脚步。

    翁氏气窒:“怎么陪?以什么身份陪?奴婢还是外室?吕氏女子除非再醮,否则绝不为妾,你及笄礼发的毒誓都忘了吗?”

    “孩子都生了,你得到什么?蠢丫头!”翁氏心疼垂泪,拽着女儿的手,将她拖入垂花门后。

    胤禛欲要追上她的脚步,却被岳丈吕观稼挡在面前。

    到底是她的父母,即便吕氏夫妇如此僭越,他也并未发怒,只客套作揖:“岳丈大人,我要去寻四娘,可否带路?”

    “王爷,微臣虽位卑,但若舍命护着小女,也并非难事,只不过若玉石俱焚,王爷恐怕因此等小事再无夺嫡野望,得不偿失。”

    “您若有用的上微臣的地方,微臣定为王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唯独四娘,是微臣与拙荆的掌上明珠,谁都不能伤害她半分。”

    吕观稼说着,扬手将雍亲王请到前院外书房,甚至不曾往前厅去,显然没有留客的意思。

    苏培盛气窒,他跟着王爷二十余载,从未受过如此怠慢与轻视,若吕氏夫妇并非暗六的父母,他们早就见了阎王。

    可怜的王爷,今日纡尊降贵谦逊至极,却被大胆的吕观稼如此明显的赶客。

    书房内,吕观稼仰首恭请雍亲王上座,一抬眸,竟瞧见那雍亲王撩袍屈膝跪在他脚下。

    “王爷!使不得!”吕观稼虽语气焦急,但走到雍亲王面前,才堪堪伸手搀扶。

    “岳丈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他与她相知相守十五载,她为他数度舍生忘死诞育子嗣,他欠她太多,甚至不曾给她的父母行郎婿大礼。

    今日权且补上,他殷切盼着吕氏夫妇能接受他这个郎婿。

    “吕观稼,你怎么能欺负王爷!”

    吕云黛一靠近书房,就从敞开的楞格窗瞧见吕观稼不知死活的让四爷下跪,顿时目眦欲裂。

    “四娘,是王爷自己要跪下的,与我何干?”吕观稼看女儿眼眶发红,泫然欲泣,登时急的去搀雍亲王。

    “爹。”吕云黛哽咽。

    “诶”吕观稼激动的老泪纵横,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女儿喊他爹爹。

    吕云黛曲膝下跪。

    吕观稼瞧见那雍亲王将袍角摊开,让四娘跪在他的华袍之上,这小子还挺疼人。

    他严肃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松动。

    “吕观稼,你在做甚?凭什么让我女儿跪你,要跪也是你跪!”

    翁氏追着女儿来到书房,竟看见女儿泪眼汪汪跪在吕观稼那混蛋面前,顿时气得跳脚。

    “哎哎哎哎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们自己要跪下的。”吕观稼急的不知所措。

    “爹,娘,女儿不孝,这辈子只想与他在一起,求二老成全。”

    “岳丈,岳母,胤禛此生定不负四娘,恳请二老成全。”

    翁氏正要继续反驳,倏而掩唇,方才那雍亲王说什么?胤禛?

    他如此谦卑,倒叫她不知说些什么好,于是求助的看向吕观稼。

    吕观稼也是愣怔许久,转而看向樱娘。

    翁氏见吕观稼瞧过来,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吕观稼松口了,她气哼哼转身离去:“我不答应,不答应。”

    吕观稼扬唇目送樱娘离去的身影,再次将目光落在女儿与女婿身上。

    吕观稼无奈叹气:“四娘,我与你母亲不反对这桩姻缘,但也不同意,没有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十里红妆,你就永远都是我吕家未出阁的女儿,即便是死,也需葬入我吕氏祖坟!”

    “王爷,微臣并非强人所难,您今后若有掌上明珠,定会感同身受,巴不得将世间最美好之物统统捧到她面前。”

    “四娘,爹娘不同意。”

    “爹!”吕云黛还想继续劝说,却被四爷攥紧手掌。

    “好,待大局定下,我定以天下为聘,立发妻芸黛为皇后。”

    听到发妻二字,吕观稼嘴角抽了抽,抿唇忍笑。

    雍亲王的确算得上不可多得的佳婿,他是天潢贵胄,却能守身如玉,对女儿情有独钟,这些年全无异生子嗣,显然只独宠四娘一个女子。

    可他绝不能松口,若雍亲王连光明正大来娶四娘的本事都无,算什么男人。

    吕观稼再次绷起脸:“四娘,我与你娘一会要去便宜坊用午膳,不如同往?”

    胤禛苦笑,头一回被人下逐客令,可那是她爹爹,他的老泰山,他没了脾气,只能谦逊道:“不必叨扰岳丈,小婿与四娘另有应酬。”

    吕云黛偷瞧四爷,见他没有发怒的神情,才勉强安心。

    “吕观稼,你还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了!”

    “来了,夫人,我这就来了。”吕观稼俯身将女儿搀扶起来,拔步去追娘子。

    吕云黛愕然瞧着爹爹眨眼就跑没影,满眼歉意伸手搀扶四爷,却被四爷抱住腰肢。

    “爷,别怪我爹娘,他们也是为我好,怕我委屈。”

    胤禛仰头看向她缱绻眼眸,愧疚万分:“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吕云黛扶着四爷的肩,搀扶他站起身。

    “那我逼着爷一生一世一双人,爷委屈吗?”

    “不委屈。”胤禛坦然与她相视:“爷甘之如饴。”

    吕云黛咬唇:“说好一辈子,爷不能再喜欢别的女子。”

    她心底扎着一根刺,最迟六年后,那位连历史都承认的偏爱,那位雍正帝的真爱年氏,即将入王府承宠爱了。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胤禛将多愁善感的女人搂紧,亲昵吻她云鬓香腮。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心内五味杂陈,王爷性子极端偏执,若王爷自己不愿意,谁也无法逼他将就。

    此时吕云黛牵紧四爷的手:“爷,我们去便宜坊吃饭,让吕观稼付银子。”

    胤禛点头,笑而不语,恐怕他的丈人并未带着丈母娘前去便宜坊,只是找借口下逐客令罢了。

    吕云黛兴冲冲带着四爷去便宜坊,却没瞧见吕观稼的马车,登时尴尬看向四爷。

    “无妨,你付银子。”胤禛振袖扬手间,苏培盛将钱袋子捧到六子面前。

    “我有银子,爷可劲点菜,再点十个菜送回去给吕观稼,气死他。”

    吕云黛取下衣襟上的帕子,为四爷擦拭额间细汗。

    “这都八月初了,怎地还如此闷热。”

    “咱把菜带回家吃。”

    四爷怕热,炎炎夏日不爱出门,今日他吃了逐客令,她不能再委屈他陪着。

    “无妨。”便宜坊内已清了场,胤禛牵着她的手入内。

    吕云黛吃的很快,想着早些回去,免得他热中暑。

    他还真是有耐心,热的满头大汗,仍是慢条斯理优雅从容的用膳。

    熬到回府,二人相拥着沐浴,吕云黛换上四爷做的肚兜,才觉一丝凉爽。

    内室摆着四五个冰盆,四爷光着膀子,坐在书桌前处理奏疏。

    吕云黛躺在凉丝丝的象牙席上,昏昏欲睡。

    聒噪蝉鸣纷扰,吕云黛咕哝了一句好吵,扯过薄矜遮住脑袋。

    胤禛踱步走到门边,轻声嘱咐:“去捕蝉。”

    门外柴玉应声,忙不迭安排血滴子们去捉王府里嘶鸣的夏蝉。

    第78章 第78章勾引

    此时奴才从窗户递进来最新的密报,事关四个小阿哥在紫禁城内进学之琐事。

    胤禛逐页详阅,当看到三阿哥弘时的近况,他忽而眉心轻蹙。

    佟家这些年来,卯足劲想将佟氏女送到时儿身边,幸亏这孩子沉稳,不为所动。

    四个年长阿哥中,时儿少年老成,无论容貌还是脾气秉性,与他最为酷似。

    也许昀儿或弘历在佟家日积月累的口蜜腹剑中,会一招不慎,但唯独时儿,定不会让他失望。

    紫禁城乾西阿哥所内。

    三阿哥弘时送十岁的十六叔胤禄与八岁的十七叔胤礼一道下学。

    他比两位小皇叔还年长。

    原本十六叔和十

    七叔是四弟弘历照顾的,四弟这几日染了风寒,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两个顽皮的小皇叔一道进学。

    此时顽皮的十六叔夺了十七叔的毛笔,性子温吞的十七叔抓住他的袖子喃喃:“小侄儿,你十六叔又欺负我,呜呜呜。”

    弘时无奈低头摸摸十七叔的脑袋。

    他一个眼神,身边的奴才就哄着十六叔将毛笔还给哭鼻子的十七叔。

    “爷,景仁宫贵妃娘娘请您过去用膳。”三阿哥的心腹奴才苏德海躬身道。

    “嗯,你将爷的十六叔和十七叔送回阿哥所。”

    弘时转身踱步往景仁宫走去,阿玛交代过,对佟家需防备着,更需物尽其用。

    凭心而论,佟家人待他极好。

    有佟贵妃在紫禁城内嘘寒问暖,他在紫禁城里过的如鱼得水,大哥和二哥四弟都羡慕他。

    只是弘时无奈叹气。

    佟家近来的意图太过明显,每回去景仁宫请安用膳,定有那两位与他年纪相仿的表妹陪膳。

    佟家无疑是在惦记他嫡福晋之位。

    弘时谨记阿玛教诲,对佟氏女敬而远之。

    行至延禧宫夹道,眼前赫然出现明黄御撵,弘时毕恭毕敬退到宫墙下,匍匐在地:“孙儿弘时,给皇玛法请安。”

    康熙帝端坐于御撵之上,微颔首:“时儿,天气这般炎热,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回皇玛法,景仁宫娘娘召见孙儿。”

    “哦。”康熙帝唇角的笑容僵硬一瞬:“且去吧。”

    “孙儿遵旨。”弘时跪在地上,目送皇玛法御驾离开。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皇玛法似乎不喜欢他,皇玛法最喜欢毓庆宫那两位堂兄,甚至对他的四弟弘历都颇为喜爱,为何唯独不喜他?

    许是他多心了,明日回去与阿玛再说说此事,阿玛素来敏锐,定会给出真知灼见。

    弘时在奴才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离开。

    来到景仁宫内,两位花容月貌的佟家表妹翩跹而来。

    弘时正欲垂眸回避,忽而瞧见正殿门边站着个穿耦合旗装的少女。

    那少女木讷杵在那,见他看过来,少女竟瑟缩的往廊柱后躲闪。

    许是处心积虑讨好他,那少女脸上的妆容艳俗不堪,弘时看的难受,垂眸回避。

    “毓琇给三表哥请安。”

    “毓珍给三表哥请安,三表哥,天热,您快些进殿说话。”

    弘时礼貌颔首,正欲拔步往正殿走去,忽而听到一声惊呼。

    循声望去,却见那木讷少女正被佟贵妃豢养的松狮犬追逐,吓得脚下的花盆底鞋都掉了,旗头都歪了。

    此时那少女竟趴在地上,抓住凶悍的松狮犬,一口咬住它的脖子。

    松狮犬痛苦呜咽着。

    “佟毓琳,不得造次,三表哥息怒,她是奴才伯父岳兴阿之女,初回京城,尚对宫廷礼仪不熟悉。”

    岳兴阿是隆科多发妻独子,因隆科多宠妾灭妻,甚至将发妻赫舍里氏做成人彘,岳兴阿与隆科多父子素来不和。

    岳兴阿成年后,就主动请缨外放江南,听说上个月才刚调回京中。

    听闻岳兴阿娶的是汉军旗江南闺秀,难怪三表妹身上带着温婉的书卷气,全不似另外两个表妹这般谄媚。

    只是,她似乎骨子里却带着娟狂飞扬,怎么会有女子不顾仪态与狗对咬。

    松狮犬被咬的哀嚎,倏尔她仰头怒目圆睁,杏眼盈满凶狠。

    弘时英眉微挑,小狐狸终于藏不住飞扬跋扈的真面目。原形毕露了。

    佟毓琳一抬眸,撞入一双染着笑意的墨眸,登时吓得垂眸,再抬眸之时,眸中温柔如水,宛若江南蒙蒙烟雨。

    弘时莞尔,小狐狸还真能装。

    他随手取出帕子,折腰递给满嘴狗毛的少女,见少女还在傻乎乎发愣,他忍不住扬唇浅笑:“三表妹莫非要让表兄为你擦?”

    佟毓琳仰头看向那位丰神俊朗的表哥,只觉得他是洪水猛兽,额娘说了,越好看的男人越不忠诚,绝不能靠近。

    “多谢三表哥。”她并未接过帕子,而是取下压襟上的绣帕子擦嘴。

    弘时莫名涌出恼怒,将帕子塞到她手里,转身离去。

    “三表哥,毓琇亲手做了您喜欢吃的苏造肉,您请尝尝看。”

    “三表哥,毓珍为您做了紫苏饮,盛夏酷暑用些紫苏饮正好。”

    “有劳二位表妹。”弘时眼角余光投向那位装淑女的三表妹,好奇她又为他做了什么。

    佟毓琳满嘴都是狗毛,跑到红墙边捂着嘴角干呕,却想起她身在紫禁城里,阿玛说紫禁城连哭和笑都是逾矩的。

    不成,得忍住。

    佟毓琳瞪圆眼睛,痛苦的拍着心口,强压下恶心。

    “格格,您快些润润口。”贴身丫鬟秋月端来一盏茶。

    佟毓琳灌下一大口茶,这才缓过神来。

    早知道今儿两位堂姐带她入宫并非是来给姑婆佟贵妃请安,而是来给三阿哥献媚,打死她都不会踏入紫禁城半步。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提早给自己画了俗气显老的浓妆。

    佟毓琳犹豫片刻,决定先开溜,于是施施然踏入正殿内。

    佟贵妃在三阿哥的搀扶下,正准备入座,冷眼瞧见那没规矩的侄孙女款款而来,嘴角的笑容凝滞一瞬。

    佟毓琳岂会瞧不见贵妃变了脸色,她硬着头皮曲膝请安:“贵妃娘娘,奴才已进宫请安多时,还需回去与阿玛出门应酬,先行告退。”

    “好,回去待本宫向你玛法问好。”

    “是。”佟毓琳不卑不亢,躬身却步离开。

    正坐在两位殷勤表妹中间的弘时抬眸看一眼那道纤匀背影,原来她只是来请安的。

    若是换成别的贵女,此时早就处心积虑落座与他共膳,她倒是清高。

    心底没来由的恼怒。

    不动声色与贵妃和两位聒噪的表妹用膳之后,他径直入了回王府的马车,离开紫禁城。

    明日中秋,在紫禁城内进学的皇子皇孙们吃过午膳,即可归家休息一日。

    马车内闷热至极,冰盆都无法带来凉意,他热得解开衣襟盘扣,掀开马车窗帘子,忽而目光落在一处路边面摊。

    唇角勾起,那位说要回去应酬的三表妹,正与两个奴婢坐在桌前,她面前放着个比她脸庞还大的海碗,海碗底下还压着四个空碗。

    啧没想到她看似纤弱,竟这般饕餮食量。

    “停下,去买碗牛肉面。多放些白菜叶。”

    “苏德海,进来伺候。”弘时想起苏德海这奴才方才在她面前露过脸。

    “郑宝山,你去。”

    “是。”三阿哥身边的副管事太监郑宝山拔步去买面。

    此时佟毓琳已然将第五碗牛肉面吃光:“哎,这面真好吃,难怪人都说京城富贵迷人眼,连面都比海宁的好吃。”

    “格格,南边喜大米做的食物,北边的麦子比南边的好,做出来的面自然也比南边的筋道弹牙。”

    小丫鬟笑道。

    “其实啊吃饭得看与谁一起吃,若与讨厌之人一块用膳,即便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

    佟毓琳取帕子擦拭满头的汗。

    天气炎热,脸上的脂粉早就化开,糊着肌肤着实难受。

    她起身往一旁的水桶走去,舀取一瓢水,当即将今日处心积虑画的丑八怪猴屁股擦干净。

    洗净铅华,不施粉黛的清丽出尘面庞展露在人前,几名年轻的书生摇扇间,忍不住侧目。

    马车内,弘时恼怒攥紧茶盏,面色铁青。

    她口中讨厌之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很好,她画那丑陋艳俗的妆容原来不是为讨好他,而是担心他会瞧上她。

    哼!当真以为她是什么天姿国色,他会为她神魂颠倒?

    弘时怒不可遏收回视线。

    “那旗女真美,你瞧瞧她的小脸蛋水蛇腰,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尤物,这般柳腰丰。乳的女子在床榻上折腾定销魂至极。”

    两个摇扇的浪荡子低声说着荤话,从马车旁走过。

    弘时面露阴鸷,正要唤奴才掌帼那两个浪荡子,忽而瞧见那人抓着扫帚柳眉倒竖。

    “你们方才说什么呢!混账玩意!你丫脸上挂的是喷粪的玩意吗?狗东西!”

    小狐狸张牙舞爪,抡起扫帚打在登徒子身上,力道之大,扫帚都被打散了,碎竹枝都飞溅入马车内。

    一簇碎竹枝落在他掌心。

    “你丫的叫姑奶奶!快叫!”佟毓琳抬腿将两个登徒子踹飞在地,一脚踩在一个登徒子脸上。

    忽而想起身上还穿着华丽旗装,脚上还穿着花盆底绣鞋。

    她将花盆底鞋碾在登徒子脸上,深吸一口气,小声喃喃道:“不气不气,我不气,我是淑女,我是贤良淑德佟姑娘。”

    “我要温柔娴静,我是淑女,淑女!”她虽不断提醒自己,可脚下却依旧下狠力。

    “呜呜呜,哎呦,淑女饶命啊,我牙被你踩断了,姑奶奶饶命。”

    佟毓琳抬脚,忍不住狠狠踹向登徒子的肋骨,正要继续教训另外一个登徒子,忽而身侧的马车传来压抑的低沉轻笑。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俊逸面容。

    “贤良淑德佟姑娘,呵。”弘时扬唇冷笑。

    佟毓琳脑子里一片空白,赶忙收回作恶的花盆底鞋,请安之时,还不忘换上温婉的面孔。

    管他呢,被他瞧见又如何,反正今后没什么机会见面,她才不尴尬。

    “三表哥,让您见笑了,方才,呜呜呜方才那两个登徒子欺负我,我好怕啊~”

    她谨记女子需柔弱温婉,这个时候应该哭两声,让人觉得她柔弱无助。

    弘时一手托腮,静静看她表演。

    “柳泉居在附近,请我吃饭,我就不与你计较。”

    弘时心中冷笑,她既讨厌与他一起用膳,他偏要让她陪着。

    佟毓琳欲哭无泪,柳泉居随便一道酱菜都得十两八两的,今日她只是入宫请安,压根没带银子。

    可她又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能与三表哥共膳,是毓琳的荣幸。”

    不管了,大不了让丫鬟回去取银子。

    她登上佟家马车,跟着三表哥的马车来到柳泉居。

    哼,他还真不客气,点的都是最贵的菜,满满当当一桌菜竟然要三百八十两。

    佟毓琳欲哭无泪,早知道方才就该装死,丢脸无所谓,丢银事大。

    她苦着脸低

    头与可恶的三表哥一道用膳,真是败家子,一道菜只动两三筷子,吃不完还点那么多,浪费粮食迟早遭雷劈。

    弘时将三表妹愁苦的神情尽收眼底,愈发恼怒,与他共膳有这么痛苦?

    岂有此理,他瞬间没了胃口。

    “爷吃饱了,表妹,改日再叙。”

    弘时起身离开,下楼之时,恰好与她的奴婢照面,那小奴婢手里攥着小钱袋子,满面忧色。

    他刹住脚步。

    雅间内,佟毓琳焦急催着小二将还没下锅的菜肴给退了。

    即便如此,还需花费三百一十五两,她心疼攥紧荷包。

    “不成,我必须把这些菜都带回去。”

    “热一热,还能吃两三日。”

    “啊?格格,天热,这些菜放两顿都馊了。”

    “没事没事,到时候多放些酱油香醋遮一遮。”

    佟毓琳打开荷包,待细数银子之后,霎时哭丧着脸,唤来小二。

    “小二哥,我能不能赊账?要不洗碗抵债可好?我只有二百八十两银子。”

    “你们两个也凑凑,下个月发了脂粉钱,我还你们。”佟毓琳求助的看向两个贴身小丫鬟。

    如今掌家的是他阿玛的庶母李四儿,每个月只会中规中矩发二十两银子给她。

    阿玛脾气犟,因玛嬤惨死,对那李四儿更是恨之入骨,绝不会提多给家用一事。

    从前在江南,阿玛还能去自家的农庄种地贴补,她和额娘再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一家三口虽过的不算富足,但却温馨惬意。

    自从回到佟家,为了佟家的脸面,她和额娘自然不能再做针线活贴补家用,否则定会被人嘲笑寒酸。

    阿玛的那点俸禄,打点应酬都不够花,他们母女二人每个月只有五十两脂粉钱。

    额娘身子骨还不好,今日她将额娘下个月的药钱都给搭出去了。

    早知道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佟毓琳低头忍泪。

    “格格,福晋的药钱还需留五十两。”

    小丫鬟提醒道。

    “嗯,一会你把这些珠钗卖了。”

    “格格,您就这一套像样的头面,还需进宫用呢。”

    佟毓琳拔下钗环,哽咽道:“没事,我又不常入宫,一会我们去琉璃厂买铜胎镀金的钗环,准保旁人瞧不出。”

    佟毓琳再次将小二哥唤来:“劳驾,将菜肴都打荷。”

    “姑娘,银钱已然结清了,是与您共膳的公子结的。”

    “啊!”佟毓琳拔腿去追三表哥,若让玛法知道她让三表哥破费,定会打断她的腿。

    佟毓琳气喘吁吁来到门前,正好看见三表哥在奴才的搀扶下,缓缓登上马车。

    “三表哥,今儿说好是我请您,我请得起。”

    佟毓将攥在掌心的银票和碎银子一股脑塞到站在马车边的小太监手中。

    “这里这里是二百八十两,酉时我再派人送三十五两银子给您。”

    “表妹,不必如此客气。”

    弘时端坐在马车内,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倔强表妹,竟觉煞是可爱。

    “表哥也不必如此客气,奴才告辞。”

    佟毓琳拔腿钻入佟家马车,催着车夫策马扬鞭狂奔离去。

    弘时错愕盯着奴才手里那些零散的银子,心微动,他朝着奴才伸出手。

    小太监愣怔几许,将碎银放在三阿哥掌心。

    “去查查爷的三表妹,事无巨细汇报。”掌心的碎银带着她的余温,弘时将碎银放进荷包内,留下一块碎银把玩于指间。

    站在马车左边的血滴子垂首离开。

    于此同时,一道身影钻入窄巷内消失不见。

    佟府内,隆科多鲜少居住在只有家主能出入的湖心小筑。

    此时却被侄儿瞬安颜焦急请来。

    “三叔,让毓琳接近三阿哥即可。”

    “怎么?毓琇和毓珍为何不行?”隆科多更为偏爱四儿的两个亲孙女。

    今后若这两个孙女能效仿娥皇女英,侍奉在三阿哥身边,佟家在新帝后宫也能站稳脚跟。

    “三叔,现在不是偏心的时候,毓琇和毓珍若能成,也不会三年都得不到三阿哥青睐。”瞬安颜一语中的。

    “这只是毓琳那丫头你该知道,待在江南穷乡僻壤,毫无名门闺秀风范,你确定三阿哥会瞧上她?”

    瞬安颜忽而玩味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您别忘了四表哥也不喜欢名门闺秀,偏偏喜欢野性难驯的女子。”

    隆科多沉默不语,良久之后,缓缓道:“权且试试。”

    佟毓琳才回居所没多久,竟有一群仆妇鱼贯而入,将她的屋子能换的物件统统换了一遍。

    “怎么?我玛法升官了?”佟毓琳讥讽道,逡巡满屋奇珍异宝。

    “格格,家主有令,打从明日开始,您需入宫陪伴贵妃娘娘。”老嬷嬷笑逐颜开。

    “什么意思?不是两位堂姐入宫的吗?为何是我?”佟毓琳一头雾水,她打心眼里不想去紫禁城那鬼地方。

    “格格,家主请您去内书房一趟。”

    玛法身边的长随福叔亲自来请她,好大的阵仗,玛法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佟毓琳惴惴不安来到玛法的内书房。

    隆科多端坐在桌前,目光犀利盯着这个陌生的孙女。

    她的容貌的确比那两个孙女更艳丽,只不过满人娶妻娶贤,纳妾方纳色,权贵嫡福晋大多不会选择容貌太过于妍丽的女子。

    他在心里犯嘀咕,他的外孙弘时当真会喜欢这般妖艳无格的女子吗?

    佟毓琳被玛法严肃的神情吓得毛骨悚然。

    揪紧帕子不敢说话。

    “毓琳,想办法接近你三表哥,务必当上他的福晋。”隆科多直截了当说出目的。

    “玛法三思,这件事两位堂姐比我更合适,三阿哥不可能看上我,今日我更是得罪了三阿哥,若因我而让三阿哥对佟家生出嫌隙,毓琳万死难赎。”

    她才不要卷入权力斗争,沦为佟家献给皇族的贡品。

    “哦,和硕承泽裕亲王硕塞嫡次子多罗惠郡王,近来恰好要纳侧福晋,佟家恰好有意与他结亲,玛法思索许久,觉得你很合适。”

    隆科多本意就是想将这个容貌妖艳的孙女送入权贵府邸联姻,只不过没想找太过老迈的皇族子弟。

    若这个孙女太过忤逆,他也不会让她善终。

    “玛法!那太好了,孙女就喜欢成熟稳重的男子。”

    “只是,孙女好歹是佟家嫡支一脉,若只是屈居侧福晋之位,着实打佟家的脸面,孙女想当罗惠郡王继福晋。”

    佟毓琳忍着恶心,装作满心欢喜。

    玛法还真不将她当孙女,那多罗惠郡王年纪比玛法还老,今年都已五十五岁高龄。

    与其被逼着去勾引三阿哥,成为权力的祭品。不如嫁给老头。

    等熬死老头,她有钱有闲当寡妇,享尽荣华不好吗?

    她来之前就知道玛法定会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特意将京中年长的权贵底细打听了一遍。

    多罗惠郡王缠绵病榻数年,开春病情不断恶化,估摸着也就这两年的光景。

    她嫁过去正好。还能无痛当额娘和玛嬤,不用生孩子多好。

    “你!”隆科多压根没料到孙女竟油盐不进。

    那逆子生出的犟种比他还忤逆!

    “行!你阿玛和你额娘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今儿倒不如我先打死你额娘,再将你阿玛打发到宁古塔当差。”

    “玛法!我也是您的孙女,为何您对阿玛和我如此刻薄?”佟毓琳崩溃曲膝跪地。

    “玛法孙女去就是了,只不过孙女笃定三阿哥瞧不上我。”

    去就去,她有无数种方法让三阿哥讨厌她,走过场而已,难不倒她。

    隆科多没想到这个孙女比他还会见风使舵,被她的软骨头给气笑了:“好,你休想耍小聪明,一会有两个新奴婢会随你入宫,你若敢耍花招,我定不饶你。”

    “孙女哪敢,孙女定好好勾引三表哥不是,定好好的与三表哥相处。”

    从书房回到居所,佟毓琳赫然发现两个精明的丫鬟已然在恭候她。

    “格格,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高瘦的丫鬟二话不说,搀扶着她前往耳房,

    与其说是伺候,倒不如说是在检查她的身子,甚至还检查了她手腕上的守宫砂。

    沐浴之后,她换上华贵的旗装,有些恍惚。

    从前只在两个堂姐身上瞧见的首饰头面,如今她旗头上也有。

    是夜,佟毓琳辗转反侧,思索一整晚该如何尽快让三表哥厌恶她。

    第二日一早,佟毓琳忐忑入了紫禁城内。

    临近午膳,三表哥果然被请到景仁宫用膳。

    佟毓琳有些发怵,下意识躲到了门边。

    弘时诧异,今日那两个聒噪的表妹竟然不曾来烦他,反而是那只小狐狸,正装作乖巧的鹌鹑蜷缩在门边。

    瞧见她一身华衫与满头珠翠,弘时下意识蹙眉。

    “三三表哥,我我做了紫苏饮,天热您正好喝些解暑。”她懒得动脑子费心思讨好三表哥,索性抄堂姐的手段。

    反正两个堂姐在三表哥身边转悠三年都不曾得到三表哥亲睐,显然他不喜欢温婉的女子,也不喜欢堂姐们的手段。

    凡是他不喜欢的,正是她要做的。

    弘时眸中寒意渐甚,原以为她与那两个表妹不同,原来只是比那二人更有心机,说不定昨日也是刻意做出异常举动勾引他。

    “哦,有劳表妹。”弘时面无表情踱步入内。

    佟毓琳学着两个堂姐那般聒噪,果然看到三表哥一闪而逝的不耐烦。

    她满心欢喜,太好了,说不定没两日,她就会被逐出紫禁城。

    此刻她矫揉造作,小心翼翼靠近三表哥放在桌案上的手臂,果然见他厌恶的回避。

    连着四五日,三表哥眉宇间的厌恶和不耐烦愈演愈烈,甚至连贵妃都忍不住对她摇头。

    就在她以为这两日就会被逐出紫禁城之时,丫鬟秋月红肿着眼睛来寻她。

    “格格,福晋这几日哮症又犯了,总不见好。”

    “怎么会这样?我阿玛呢?阿玛哪去了?”

    “老爷前两日被派遣去盛京,不知何时回来。”

    佟毓琳攥紧杯盏,这些事情诡异的凑巧,不用猜就知道是玛法在警告她。

    他到底从何得知她在敷衍?

    佟毓琳痛苦攥紧拳头:“替我更衣梳妆,我要去阿哥所送宵夜。”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很快取来食盒。

    佟毓琳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踏着紫禁城凄迷夜色,来到阿哥所。

    “爷,佟格格说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给您送夜宵。”

    弘时正在教导十七叔算筹,听奴才说那人恬不知耻的趁夜前来,忍不住蹙眉。

    “爷没空,让她滚。”

    奴才拧身离开,可没一会再次折返:“爷,佟格格跪在外头呢,说见不着您就不起来。”

    弘时怒不可遏,若被人瞧见有女子跪在他居所前,丢名声的是她,她竟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他压着怒火沉声道:“让她滚去前院等!”

    “小侄儿,你怎可对姑娘家如此凶神恶煞,小心今后娶不到福晋。”十七阿哥胤礼伸出小胖手,踮起脚尖摸摸小侄儿的脑袋。

    弘时墨眸无奈的落在小皇叔肥嘟嘟的脸上,忍不住伸手掐了掐。

    “十七叔先做功课,侄儿一会就来。”

    “小侄儿,你不能对姑娘凶巴巴哦。”十七阿哥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提醒道。

    弘时踱步来到前院内。

    那人今晚当真是处心积虑,竟刻意精心装扮前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趁夜来男子居所到底有何深意?

    她若执拗地跪在外头,明日紫禁城定会传扬开,她连脸面都不要了。

    身后传来稳健脚步声,佟毓琳惴惴不安转身,噗通一下跪在三表哥面前。

    “表哥,我知道您厌恶我,可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玛法用我阿玛和额娘相要挟,让我勾引您,可三表哥是个好人,毓琳不能继续为虎作伥,只求只求三表哥能帮帮毓琳。”

    “毓琳的额娘病得很厉害,求三表哥明日可否想办法对毓琳恶语相向,最好能将我逐出紫禁城。”

    弘时顿住脚步,满眼错愕。

    原来她竟是被隆科多胁迫才接近他,只是,此刻他心底为何五味杂陈,甚至酸楚不已。

    哼!原来他竟让她如此厌恶,甚至她还需被人威逼着才愿意靠近他。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拂袖而去:“好,明日如你所愿。”

    “多谢表哥救命之恩,多谢表哥。”佟毓琳暗暗松一口气。

    “表哥,这是这燕窝您别喝了,应该加了东西。我先走了,感谢表哥救命之恩。”

    佟毓琳激动的对三表哥磕头感恩,起身雀跃离开。

    弘时冷眼瞧着她欢喜神情,愈发恼怒。

    佟毓琳喜不自禁,第二日早早就待在景仁宫正殿内等候三表哥前来。

    太好了,她行装都连夜整理好了,只待今日三表哥对她恶语相向,她正好包袱款款逃离紫禁城。

    三表哥如约而来,佟毓琳故作娇羞的靠近,顺势靠近他怀里。

    弘时下意识想伸手搀扶她,等到反应过来,已然将人搂入怀中。

    她的身子很软,明明饕餮般的食量,为何都不长肉?胳膊细的就像麻杆儿。

    “表妹,何人教导你宫规?为何如此轻浮?”弘时语气顿了顿,觉得话说的有些重。

    他正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更委婉的说,却见她呜咽着匍匐在地。

    “呜呜呜,三表哥息怒,我错了,呜呜呜”

    弘时气窒,她为了逃离紫禁城,逃离他,还真是演技精湛,眼睛都哭肿了。

    罢了,何必再为难她。

    弘时寒声呵斥道:“不懂规矩就回佟家学规矩,今日冲撞我不打紧,哪一日若鲁莽的冲撞皇玛法,你脖子上的脑袋还想不想要?”

    “是是是,奴才这就回去学规矩,表哥息怒啊,呜呜呜”

    佟毓琳喜极而泣,呜咽着起身离开。

    “你这丫头,毛毛躁躁的,早些回去吧。”

    佟贵妃本就不喜欢这木讷的孩子,此时见向来好脾气的三阿哥竟大发雷霆,于是顺水推舟将那孩子打发回去,免得她看着碍眼。

    佟毓琳如蒙大赦,当即边抹泪边包袱款款离开紫禁城。

    她被三阿哥赶回家的消息很快传到隆科多耳中。

    此时他正与侄儿瞬安颜商议下个月御驾前往木兰秋狝。

    听到那不成器的孙女没几日就被退回来,隆科多并不意外,只唏嘘不已。

    “你看看,我就说不成,现在死心了吧,还是得让毓琇与毓珍姐妹二人入宫继续攻克三阿哥,至少她们姐妹三年来从不曾让三阿哥发过火。”

    瞬安颜忽而满眼喜色:“三叔,只有在乎才会有情绪,若只是过客,三阿哥自然懒得理会。”

    隆科多存着私心,摆手道:“不必,就让毓琇和毓珍去。毓琳那野丫头还是早些嫁出去吧。免得污了佟氏女的好名声。”

    瞬安颜还想多言,但想起三叔如今才是家主,加上三叔比他在男女之情上更

    有经验,再不敢劝谏。

    “多罗惠郡王在张罗继福晋人选,把那丫头送去正好。”

    晚膳之后,佟毓琳眼睁睁看着满屋的奇珍异宝被奴才搬走,换上从前那些清雅却并不华贵的陈设。

    “姑娘,家主要将您许配给多罗惠郡王,他都五十五了,呜呜呜。”

    “要不我们给老爷去信,让他回来为您做主可好?那多罗惠郡王听说前些时日都瘫了。”

    佟毓琳摆手道:“瘫了好,瘫了事儿少,我嫁过去正好。”

    既然佟氏女都摆脱不了沦为祭品的命运,倒不如嫁给个将死之人,早些沦为弃子,方能活得自在洒脱。

    “你去打听打听我的婚期,我得提前准备准备。”佟毓琳满心欢喜。

    自从那日三表妹离开紫禁城之后,弘时有小半个月不曾再去景仁宫。

    今日方下学,景仁宫的奴才就来请他去用晚膳。

    看到两位表妹那一瞬,弘时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门边,有一瞬失落。

    她逃离紫禁城定欢喜的找不着北,早将他这个表哥抛到九霄云后。

    伺候弘时的心腹太监苏德海是苏培盛的干儿子,机敏懂事。

    他眼观鼻鼻观心,自然瞧出爷的心思,于是笑呵呵道:“哎呦二位格格,怎么没见三格格前来?从前总见你们姐妹情深,三人形影不离的。”

    佟毓珍压下唇角笑意,徐徐道:“三妹妹许了婚,即将嫁给多罗惠郡王为继福晋,这些时日,长辈们正与多罗惠郡王府上商榷婚期。”

    “估摸着婚期定在明年立冬。”

    苏德海心下一沉,那多罗惠郡王都五十五岁了,比康熙爷还大三岁呢。

    听闻多罗惠郡王已行将就木,指不定这两年人就没了。

    佟家真是造孽啊,佟格格才十二岁,他们竟将花儿一样的女子嫁给多罗惠郡王糟蹋,就为了得到郡王妃的好名声,为别的佟氏女子铺路。

    听闻多罗惠郡王最喜狎幼女,身子就是被这般掏空的,也不知佟格格嫁过去要遭多大的罪。

    苏德海偷眼看向三爷,爷虽面色如常,但却紧抿着唇,这是爷暴怒的前兆。

    打从那日之后,爷就以各种借口不再去景仁宫。

    九月初,诸皇族子弟随御驾前往木兰秋狝。

    木兰秋狝除了有笼络朝臣的作用之外,还是权贵最为重要的择婿择媳场合。

    弘时今日怏怏不乐,他惊闻阿玛为他定下的福晋,是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氏。

    阿玛特意在木兰秋狝安排那董鄂氏与他见面相看。

    既已定下董鄂氏,又何必相看?

    阿玛素来独断专行,谁会在乎他的想法,皇族子弟的枕边人,从来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利益交换,无关情爱。

    “爷,快瞧,是三格格,哎呦,三格格当真是好箭法,瞧瞧她马背上的猎物还真不少。”

    弘时怏怏不乐的目光落在那一抹张扬红影。

    “哦。”

    此时那道红影渐行渐远,朝着西边的胡杨林策马扬鞭。

    弘时忽而焦急翻身跃上马背,西边胡杨林中豢养着皇家猎犬,他记得三表妹怕狗

    每年一次的木兰秋狝如期而至,吕云黛躲在热河行宫里,压根不喜欢去木兰围场打猎。

    昨晚四爷折腾的厉害,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苏醒,四爷已然带着孩子们去行猎了。

    “姑娘,大事不妙,三阿哥在木兰围场”死士东兰的语气顿了顿:“被人撞见与佟家毓琳格格在胡杨林中私会。”

    “王爷勃然大怒,将三阿哥抽了一顿。”

    吕云黛大惊失色,时儿为何会与佟氏女子私会?定是佟家惦记着时儿嫡福晋的位置,用下作手段算计了时儿。

    “王爷和三阿哥现下在何处?”吕云黛焦急追问。

    “姑娘,最新的消息,康熙爷将佟格格赐给了三阿哥为侍妾格格。”

    吕云黛顿住脚步,佟家和四爷还真是两败俱伤没有赢家,佟家妄图染指三阿哥嫡福晋之位,偏偏康熙爷将佟氏女贬低为侍妾。

    而四爷防着佟氏女子靠近,奈何时儿被佟氏女算计。

    吕云黛头疼欲裂,她准备先去看看那佟氏女,若是工于心计的祸害,她定要尽早斩草除根。

    “姑娘,方才传来消息,那佟三格格竟在御前抗婚,求康熙爷赐死。”

    “哼,定是苦肉计。”吕云黛不屑道。

    “也许不是苦肉计,太医险些没将她救回来。”死士将最新的情报呈送到姑娘面前。

    “没想到她还挺极端。”

    吕云黛搓着下巴,竟开始好奇这烈性的奇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吕云黛乔装打扮一番,决定亲自去查看那佟格格到底是不是在演苦肉计。

    青顶帐内,佟佳氏脖颈上缠着染血的布帛,方才那簪子若再戳进一寸,她就能解脱了。

    没想到今日会在那密林中见到老郡王,他老得浑身都是松弛的褶子,一看到她就开始动手动脚。

    她正惊慌无措之时,三表哥出手相救。

    三表哥带着她入了一处密林,不知怎么地,她身上的猎装盘扣竟然莫名其妙松开了,她衣衫不整之时,恰好被人瞧见。

    佟毓琳并不蠢,知道定是被人算计了,想必是那两位堂姐干的好事。

    着实惭愧,竟连累了三表哥。

    如今她被康熙爷赐给三表哥为侍妾,今后该如何面对三表哥

    他定觉得她在处心积虑的勾引他。

    佟毓琳欲哭无泪,如今她俨然百口莫辩。

    “格格,方才是三阿哥抱着您回来的,所有人都瞧出三阿哥对您有情。”

    “你不明白,就是因为三表哥他对我好,我就更不能害他,我不能害他。”佟毓琳捂着眼睛痛苦呜咽。

    她猜测玛法执意要将佟家女子安插在三阿哥身边,定另有所图。

    若三表哥是个十恶不赦的纨绔子弟,她害他又何妨,就当为民除害。

    可三表哥光风霁月,雪胎梅骨,数次救她于水火,还悄悄请神医为她额娘治病,她不能恩将仇报。

    第79章 第79章杀了她,再用一生缅怀她……

    吕云黛悄无声息潜伏在暗夜里,听着帐内少女发自肺腑的忏悔,不免动容。

    没想到小姑娘对时儿竟如此上心。

    只不过,她并不知晓时儿对佟格格是否有意。

    毕竟四爷曾经对小阿哥们耳提面命,绝不能与佟氏女子有任何瓜葛。

    若时儿无意

    可即便无意又如何,康熙爷已将佟格格赐给时儿为侍妾。

    即便二人互相折磨到白头,也要成为一世怨侣,白首不相离。

    此时身后的密林内树影摇曳,竟然是血滴子?

    吕云黛飞身入密林内,恰好与血滴子影十影十一撞个正着。

    “统领。”

    “为何来此地?今晚的任务是什么?”

    吕云黛其实已然猜测到这二人为何会出现在佟格格帐篷附近。

    四爷今日被佟家如此算计,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不会饶恕佟氏女。

    今晚血滴子前来,定会给佟格格下慢毒,让她熬不到入雍亲王府。

    “你们的任务莫非是杀佟格格?”吕云黛明知故问。

    “回统领,是。”影十毕恭毕敬回应。

    吕云黛默然。

    “回去禀报王爷,刺杀佟格格的任务,由我亲自执行。”

    她潜意识里想先问问时儿的意思,若时儿对佟格格无意,她定劝阻四爷对佟格格起杀心。

    只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顶多王府里多双吃饭的筷子而已。

    可若时儿对佟格格有情愫吕云黛心下慌乱。

    若当真如此,四爷定不会让佟格格活下来。

    吕云黛正准备离开,竟瞧见那佟格格趁夜离开青顶帐。

    佟格格鬼鬼祟祟入了南边的枫树林内。

    吕云黛心下一沉,深根半夜行迹鬼祟,莫非是找人接头不成?难道佟格格并非表面那般单纯良善?

    她悄无声息跟在佟格格身后,竟瞧见她径直跃入一汪野湖中。

    她竟想自戕!天底下竟有这般烈性的奇女子。

    吕云黛不免动容,正要去救人,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焦急跃入湖中。

    竟是弘时。

    吕云黛刹住脚步,她了解三子弘时,他若对佟格格无意,即便是佟格格当场自刎于他面前,他都能谈笑风生不为所动。

    时儿的态度已然是答案,他竟对佟氏女动了情。

    此时看到野湖边开始拥吻的二人,吕云黛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弘时下意识将表妹藏在身后,横剑厉喝道:“出来!”

    吕云黛大大方方的从枫树跃下。

    “奴才暗六,给三阿哥请安。”

    “”弘时听着额娘阴阳怪气的语调,心下慌乱。

    “送佟格格回去。”

    该如何是好,今晚竟是被额娘窥探到他对表妹的心思。

    “是。”吕云黛大步流星走到浑身湿透的佟格格面前,意味深长与时儿对视了一眼。

    “可否”弘时语气中染着小心翼翼的祈求:“今晚就当没见过我。”

    吕云黛凝眸看向时儿,这孩子的脾气秉性与四爷最为酷似,他这般孤傲清高之人,今晚竟如此谦卑,甚至透着委屈的小心翼

    翼。

    情字无解,她连自己都不能做到挥泪斩情丝,又如何能苛求自己的孩子放弃心爱之人。

    吕云黛郑重点头,安慰时儿:“好。”

    看到时儿眸中凝着若有似无的氤氲水泽,她忍不住涌出无尽的心疼。

    她背着佟格格离开,行至半道,忽而听到身后少女哽咽道:“暗六,若你有为难之处,可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我已罪孽深重,无妨再添新罪。”

    吕云黛愕然,继而含笑道:“格格,奴才先谢过您的大恩。”

    将佟格格送回去之后,吕云黛折步去瞧瞧爹娘。

    吕观稼那老匹夫,今日逞能猎杀斑斓大虎,不慎被虎爪抓伤胳膊,她得去看看老匹夫死了没,死了也好。

    六年来,娘对吕观稼的报复从未停止,她娘亲也是狠人。

    吕观稼这些年来从不被允许歇息在娘的房内,还得随时承受心爱之人发疯的后果。

    仅仅只是去岁一年内,吕观稼身上就被娘捅出三个血窟窿。

    老匹夫差点没熬过来,苏醒后脸皮更厚了,硬生生在娘的房门口雷打不动守了六年。

    青顶帐内,吕观稼左边胳膊上缠绕着白纱,面无血色。

    此时他正蹲身伺候樱娘洗脚。

    “水够热吗?”他轻柔摩挲爱妻玉足。

    翁氏盯着他染血的胳膊,冷笑着伸手用力一压,白纱顷刻间染红。

    “老东西,你今日怎么没死在虎口下?当真是让人失望。”

    男人并未停下伺候她洗脚,反而笑着将身子前倾靠近她,方便她戳伤口痛处。

    翁氏有一瞬愕然,想起死去的孩子们,她眸中愤恨,伸出指尖戳进他才缝合好的伤口。

    她下了死力,手臂上的青筋都鼓起。可那人却还在耐心的为她擦脚。

    气死了,翁氏瞬间失去报复的快意,抬腿一脚踹翻脚盆,洗脚水溅满他俊雅的面庞。

    “吕观稼,滚出去,我要歇息了。”她恼怒抬脚踹了他。

    “樱娘,今日那张虎皮极好,今年入冬,你就能盖上暖和的虎皮毯。”

    “我还猎了火狐和白狐皮料,回头给你做斗篷。”

    吕观稼眸中缱绻爱意溢于言表,自说自话,仿佛没瞧见爱妻怨恨的目光。

    伺候爱妻就寝,吕观稼趴在狭窄的四方桌上就寝。

    翁氏躺在软榻上,本想继续对他恶语相向,让他滚出去,可想起这是木兰秋狝,四周住着他的上官和同僚。

    罢了,今晚就让他歇息在帐内吧。

    翁氏困顿的闭眼,耳畔是男人压抑的咳嗽声,他入秋开始,就被她折磨的大病了一场,九死一生,险些没熬过来。

    可那又如何?他折磨了她九年,她只不过以牙还牙而已,才折磨他六年罢了,她必须折磨够九年,才能勉强咽下恶气。

    此时咳嗽声渐行渐远,男人竟急步离开了帐内。

    他在帐外咳嗽一阵之后,才回到帐内。

    翁氏扯过锦被,遮住半张脸,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响,翁氏大惊失色,转身竟瞧见吕观稼躺在床边的脚榻上。

    “你!”

    “樱娘,你别生气,我难受的厉害,我就躺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好,我好难受,让我缓缓可好?”

    翁氏到嘴边的恶语堵在心口,她闷闷背过身,不去看他苍白的脸颊。

    可闭上眼,鼻息间却是淡淡的血腥气息。

    翁氏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

    “吕观稼,你臭死了,我给你缝伤口。”

    男人满眼委屈,嗫喏道:“是不是缝好伤口,我就不能再留在这?若是,我不缝。”

    吕云黛才靠近爹娘青顶帐,就听到吕观稼可怜兮兮的声音。

    她脚下一踉跄,啧啧,老匹夫越来越有心计了,单纯的娘压根就不是老狐狸的对手。

    吕云黛绷着脸,将药丢给伺候的死士。

    帐内,吕观稼小心翼翼抓住樱娘的袖子:“樱娘,我可否睡在你身边?脚榻就好。”

    “六年了,我们还有多少个六年?告诉我,我该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除了死,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并非贪生怕死,我只是卑劣的想多陪陪你。”

    “樱娘,告诉我,我该如何做告诉我”

    衣袖传来温热的濡湿感,翁氏却并不为所动。

    “樱娘,若你不在了,我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吕观稼,我不稀罕你为我殉情,我恨你!滚!”

    发现她眸中慌乱,吕观稼忍不住潸然泪下,没想到,她最为抗拒他的理由是这个,她竟残忍的想将她自己,彻底从他心底驱逐。

    他含泪抱紧她,泣不成声:“樱娘,我余生只为你而活,无论你做什么,无论死生,我永远不会再独留你一人。”

    “你放开我,吕观稼,你滚出去!”翁氏急的拼命推开他的怀抱,可他却卑劣的将受伤的胳膊靠近她,让他无所适从。

    分不清是第几次让他濒死之后,那一晚,她痛苦的抱着昏迷不醒的男人痛哭流涕许久。

    分不清对他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她只知道她苏醒之后,唯一的执念就是想让他死,这些年来,她也的确在不遗余力让他死。

    她在他身上留下十九道足以致命的伤痕,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苟延残喘,第二日,她一定能看到吕观稼站在房门前等她。

    他这些年来既要承受她的报复,更要殚精竭虑斡旋宦海仕途,她岂会不知他过的有多艰难。

    复仇之后,怨恨转而沦为彷徨和不安,她注定短折而死,何必再与他纠缠不清。

    是以,这两个月她彻底放下了仇恨,并未对他下狠手,她不愿再互相折磨,想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只是他今晚那番话却犹

    如当头棒喝,翁氏彻底慌了神。

    痛定思痛,她决绝含泪推开他。

    “滚!”

    “好,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吕观稼抱着被子,回到四方桌前乖乖趴着歇息。

    翁氏背对着那人,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即便她不曾去看他,依旧若芒刺在背

    吕云黛从未料到会在木兰围场见到小七。

    此时他穿着一身小太监装束,正混迹在几名端着托盘的太监中。

    吕云黛曾在准噶尔看过小七的真容,是以,他一眼就认出小七。

    此时小七恰好抬眸,二人对视片刻,默契点头。

    吕云黛拔步离开,来到胡杨林深处等候。

    不消片刻,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六子,我和小八找了你一整晚。”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待在准噶尔,此生都别再回来吗?”

    “六子,事关生死,我不得不来。”暗七面色无比凝重。

    “六子,佟家的蛊虫和解药都有问题,解药是慢性毒药。”

    “那解药只是在安抚子蛊,待服满二十年解药,等待我们的并非自由,而是死亡。”

    “雍亲王该很清楚,为何他不曾与你提及?”

    “不可能!”吕云黛呼吸一窒。

    不可能,事关她的性命,四爷若知晓这个秘密,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小七,凡事都讲究证据,你又从何得知解药有问题?”

    暗七满脸绝望,颤声道:“六子,你给我的新解药,我没舍得服用,想着省几颗解药,熬到三十岁之后,若佟家不给我解药,我再用你给的解药苟延残喘几年。”

    “可去岁我过完三十岁生辰之后,发现我的身体不对劲,诡异的呈现断崖式衰败。”

    暗七语气哽咽,忽而一把掀开遮掩的面具,露出一张满是褶痕的苍老脸庞。

    “原以为服役满二十年后,等待我的是一场注定不得善终的杀戮,我还心存侥幸,认为我殊死搏斗还能有一线生机,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就在防着我们活下去。”

    “小七”吕云黛大惊失色,小七今年才三十一,只比她大四岁而已,而此时他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岁。

    “小七,我给你的解药服了吗?你快些服用啊,那是紫禁城暗卫用的解药。”吕云黛焦急追问。

    “服了,我意识到不对劲之后,立即服下你给的解药,可压根无法逆转衰败的状态,可能我服用的太迟。”

    “六子,这些时日,我秘密查探过从前隐退的暗三和暗五,他们曾经留下隐居的住址,只不过都找不到人,暗五死在隐居的山谷竹舍多年,骨骸极为诡异。”

    暗七语气顿了顿,不忍细说,此刻六子的神情已然濒临崩溃。

    “六子,暗七说的是真的,正好紫禁城里有一位暗卫前些时日隐退,我与小七查过他隐退后的行踪,他死得很惨,我眼睁睁看他在我眼前从血肉之躯化为枯骨黄沙,尸骨不留。”

    暗八闪身来到崩溃的六子面前:“你还记得死在凶宅内的暗一吗?当年她一瞬间化为红粉骷髅的惨状,到如今我还觉毛骨悚然。”

    “可暗一那年才二十六岁,还不到濒死的时候,又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暗一?”

    暗七眼见六子满目苍凉,犹豫片刻,忽而咬牙道:“当年除了你和小八之外,所有伺候四阿哥的暗卫都参与了对佟家和四阿哥的报复,若非六子阻拦,四阿哥早死了。”

    “佟家敢将暗卫交给权贵使用,自然要给权贵控制暗卫叛变的致命杀器,以防止暗卫叛变伤害主人,连累佟家。”

    “雍亲王定随身携带能随时让我们粉身碎骨的杀器,六子,你得想办法将那件东西找出来。否则当年的暗一就是我们的下场。”

    吕云黛愕然想起当年暗一在凶宅内的死状,暗一艰难的步步朝她靠近,她眼睁睁看着暗一从活生生的人,渐渐化为一堆灰烬。

    她绝望合眼,眼前浮现暗一猩红怨恨的眼神,她当时就在诧异,为何暗一对她的怨恨如此深重。

    也许暗一压根不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之人。

    当时她身后还有一人,是四爷。

    他就在她的眼前,将暗一折磨致死。

    “不会,不会的,他答应过不会对我有任何隐瞒,不会的,不会”吕云黛哑着嗓子喃喃道。

    “六子,我们只是奴才,雍亲王凭什么要与你推心置腹?你若早知你必死的下场,还如何全力以赴为他卖命?”

    “六子,我知道你很痛苦,可你该明白的,权贵子弟没一个好东西,我们只是他们手里的屠刀而已。”

    “你会对掌中屠刀动情吗?雍亲王只是在利用你培植血滴子势力!”

    暗七始终觉得雍亲王居心叵测,他对六子更多的是利用。

    “六子,他喜欢你是真,可利用你也是真,想杀你也是真,当年若非出现一个与你一样的女子行刺于我,我也不会险些命丧黄泉。”

    暗七犹豫片刻,沉痛道:“那女子为何会与你的言行举止一模一样?只能是雍亲王纵容着她在暗处窥视你。”

    “其实你有无数种方法验证雍亲王对你的心意,只是你不敢。不是吗?”

    “让我静一静,我需梳理清楚这件事。”吕云黛浑浑噩噩站起身来。

    “让我静静,三日后给你们答复”她失魂落魄离开密林内。

    待六子离开之后,暗八愤恨转身瞪向暗七。

    “小七,你不该逼她的,何必将不堪的真相血淋淋撕给她看,我很担心她无法承受打击,会彻底一蹶不振。”

    暗七愧疚不语,良久之后,忽而轻叹道:“可若有朝一日,她自己发现那些残酷的真相,会比现在更崩溃。”

    “也许,雍亲王能欺骗她一辈子呢?如此也算善终。”暗八慨叹。

    “不,你我都很了解雍亲王的性子有多暴戾恣睢冷酷无情,他可以杀了六子,再用一生缅怀她,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

    暗八面露沮丧,沉默不语。

    “小八。”此时暗七忽而哽咽曲膝跪地。

    “小七,你这是做甚?快些起来,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小八,我能感觉到我大限将至,我们不能让六子被雍亲王继续利用,若有一人一定要死,只能是我。”

    “我唯一放不下的,是妻儿,他们在准噶尔王廷,我很担心孤儿寡母会备受欺凌。”

    “小七,你要做甚?”暗八心下一惊。

    “小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六子被雍亲王算计的一无所有,我必须让她快些清醒,我的妻儿,就拜托给你和六子了。”

    “小七,你别冲动!”

    暗八眼睁睁看着小七消失在凄迷夜色,急的目眦欲裂

    吕云黛回到青帐内,四爷并未归来。

    此时她游魂似的独自坐在书桌前,将随身携带的解药倒在桌案上,一颗颗清点。

    这些年来,她从四爷那得到了二十一颗解药,可若分给小七和小八,每人只能延寿七年。

    七年后,她面临的是一场必死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死局。

    即便她如今服用的是紫禁城内暗卫的解药,也无法逃脱必死的命运。

    那人明明知道是死局,却眼睁睁看她像跳梁小丑似的,为活下去而拼尽全力。

    好恨!

    她竟愚蠢的沦陷在他温柔的致命陷阱中。

    此时她含泪走到床榻边,指尖触及他的玉枕,竟觉切肤之痛,痛得她锥心刺骨,万劫不复。

    她颤着指尖,取出血滴子名册,想要查看影六的信息,却发现影五之后,竟直接跳到了影七的信息。

    关于影六那页信息,竟然被撕毁。

    四爷到底在隐藏什么秘密?

    他刻意隐藏影六的全部信息,只能是在防着她。

    他到底怕她知道什么?

    此时耳畔传来小七用密语召唤的动静,吕云黛将血滴子名录藏好,边擦泪边去寻小七。

    暗七坐在一株茂密的红枫树上,见六子前来,目露苦楚。

    “那人,我见过,当年我反杀影七,曾混入血滴子内部,担心影六对你不利,我曾经秘密调查过她,并窥见过她的真容。她的真容与你有七分相似。”

    “小七,我知道她的存在,王爷曾与我说过。”

    暗七无奈叹息道:“王爷是否还与你说过,此次木兰秋狝,影六随行?这些年来,影六就藏在雍亲王身边。”

    “你说雍亲王为何要将影六藏在身边?为何你这些年竟愚蠢的不曾发现过影六的蛛丝马迹?”

    “不可能!”吕云黛惊骇不已,在前院近身伺候四爷的奴才,吕云黛都了如指掌,若影六混迹在奴才中,她不可能全无察觉。

    “她来了!”暗七忽而冷笑着看向朝红枫树靠近的黑影。

    当看到熟悉的身影之时,吕云黛顿觉如遭雷击。

    竟然是影一。

    当年她将伤害小七的血滴子影一斩杀之后,四爷很快就补充了一位新的女子为血滴子影一。

    影一极为出色,这些年来,吕云黛因担心佟家蛊虫影响四爷夺嫡进程,将血滴子统领实权交接给了影一。

    而影一这个继任者,还是四爷亲口推荐给她的。

    五年了,四爷将影六放在她眼皮底下五年,甚至如今她已然彻底取代她在血滴子中的地位。

    她从不曾怀疑四爷说的话。

    吕云黛绝望闭眼,他可以选择任何人取代她,为何独独羞辱的让影六取代她?

    “六子,她的身手是不是你教的?招式里都有你的影子,我打不过她,你得帮帮我。”

    暗七说罢,飞身冲向血滴子。

    吕云黛顿觉如遭雷击,亏她还觉得影一是她亲自带出的最优秀弟子。

    亏她觉得影一身上有她的影子。

    吕云黛苦笑着拔步上前,即便她再像又如何?她吕云黛独一无二,决不允许任何人取代。

    暗七正与那女暗卫纠缠,渐渐不敌,忽而六子将他挡在身后。

    “血滴子影六!弃剑!”吕云黛怒喝道。

    影六眸中慌乱一闪而逝,忽而轻笑道:“暗六,我与别的血滴子不同,我直接听命于雍亲王,你别忘了,我如今才是真正的血滴子统领,你只是名义上的暗卫统领而已。”

    影六对暗六的招式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都知道如何应对。

    毕竟她一身的本领有一半都师承暗六,且愈发青出

    于蓝。

    她正得意之时,忽而暗六竟将佩剑换到左手。

    诡异的是她换手执剑之后,竟仿若换一个人似的,使出的剑招凌厉至极,快的只看得见残影。

    影六满眼惊恐:“你你本来就用左手剑,对不对!那你为何要用右手,你好阴险,竟在藏拙!你”

    影六话音未落,心口处传来一阵灭顶剧痛。

    清晰的疼痛愈演愈烈,她疼的屈膝跪在地上,却清醒的承受着剜心剧痛。

    没想到这才是暗六吕云黛的真实境界,说不定连王爷都被蒙在鼓里。

    此时那恶魔般的暗六,竟恶趣味的用剑刃在她心口摩挲旋转。

    影六疼的头晕目眩。

    “影六,脱光你的衣衫。”吕云黛横剑在影六的脖子上。

    今晚她必须验证一件事,虽然很痛苦,但她必须验证。

    影六捂着心口,缓缓褪去衣衫。

    此刻吕云黛满是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影六的身体。

    面具最先被脱下,露出一张与她有四五分相似的容貌。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影六手腕上与她一模一样的青丝镯子上,最后定格在影六肚子上转淡的妊娠纹。

    那些纹路几乎与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呵呵呵呵”吕云黛万念俱灰,凄楚惨笑。

    原来即便她觉得自己与他交心,即便她为他诞下孩子,四爷依旧没有放弃让影六取代她的念头。

    “影六,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若据实以告,我可当今晚没见过你。如何?”

    影六原以为今晚必死无疑,此时忽得生机,自是放手一搏:“好!但我在你面前暴露身份,你必须承诺在王爷面前不揭破此事。”

    “嗯,从康熙三十年到如今,你总共刺杀我几回,是不是都奉王爷指令?”

    “确切说,你最近一次刺杀我,是在何时?”

    影六面露挣扎,但察觉到脖颈处一阵剧痛之后,她忍不住咬牙开口:“我总共刺杀过你九次。除了那一年你被策零所救是我擅自行动,其余都是王爷指令。”

    “最近一次刺杀你,是在你诞育大阿哥三个月后,只是任务尚未进行,我就收到了撤回的指令,当时我都已潜藏在你私宅内伺机而动。”

    吕云黛愈发胆寒,心如死灰,原来他在大阿哥降生之后,仍是对她心存杀心。

    她彻底分不清那人对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毕竟他最擅长伪装深情。

    忽而想起手握的霜华长剑也是那人给的恩惠,她颤抖着手,松开了霜华剑。

    “你走吧。”

    影六穿戴整齐,转身离开之前,却折步回身:“暗六,自从那一次之后,王爷不曾再对你下达格杀令,甚至让血滴子将你当成唯一的女主人效忠,你该觉得荣幸。”

    “哦。滚吧,我怕是快忍不住对你痛下杀手了,影六。”吕云黛轻蔑嗤笑。

    “六子,就这么放她走了吗?她若死了,你才真正高枕无忧,再无人可取代你。”暗七焦急提醒。

    吕云黛苦笑喃喃道:“随便吧,没有区别。”

    “小七,别轻举妄动,我自会筹谋,在我们三人拿到足够解药之前,我们不能鲁莽。”

    “六子,我可能大错特错,我不该让你背负这些阴谋算计,我只是担心你到最后被他算计的一无所有。”

    “对不起,我是不是做错了?”暗七痛苦呜咽。

    吕云黛用袖子替小七擦拭眼泪,哽咽道:“你的确错的离谱,当年你就该告诉我真相,何必一个人独自背负?”

    “小七,复仇之事,我来主导,你立即回准噶尔王廷陪伴妻儿。”

    暗七痛苦摇头:“回不去了,我这幅样子该如何回去,我顶多还有三两个月苟延残喘,我日日都不敢闭眼,我甚至能清晰感觉生命在日渐流逝,六子,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绝望吗?我甚至每日都能听到骨骼脆化糟朽的轻响。”

    “我要杀了他!杀光佟家人,让他们为我陪葬!”暗七压抑着满腔怨恨嘶吼道。

    “小七,我”吕云黛愧疚的不敢去看小七满是泪痕的脸。

    “小七我不允许你杀他,至少在他登基之前,他绝不能死。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

    窒息的绝望无孔不入,吕云黛张大嘴巴绝望喘息。

    暗七嘴角上扬,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你的答案,毕竟雍亲王与你有孩子,你还需为小阿哥们考虑,我不怪你,但雍亲王必须死。”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让他死。”暗七眸中满是癫狂,嘴角浮现雀跃而诡异的冷笑。

    吕云黛看着小七嘴角诡异笑容,顿觉毛骨悚然,那笑容太过于熟悉,她在凶宅内,看到化为红粉骷髅的暗一也曾露出这般诡异笑容。

    “小七,你到底要做甚?”吕云黛慌乱抓住小七的胳膊。

    “六子,我不甘心,我只是想活着,我有错吗?”

    吕云黛羞愧的无地自容,再没有脸面拦住小七:“小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不能杀死雍亲王!”

    “六子,你拦不住我!”暗七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漆黑密林中。

    “小七!”吕云黛将手掌缩入袖中,隔着衣袖忍着恶心,捡起霜华剑,将长剑入鞘之后,她甚至厌恶的不曾如从前那般,摩挲剑柄。

    小七最为擅长追踪与轻功,她紧赶慢赶,终于在一处河滩前寻到小七。

    她正要冲上前,却见小七忽而冲入前方红枫林内。

    林中倏尔传来苏培盛的惊呼。

    吕云黛恐惧的拔步冲入林中,赫然瞧见染血的剑锋从小七后心戳穿。

    “小七!!”吕云黛悲痛欲绝,接住

    小七瘫倒在地的身躯。

    “六子你快。醒醒醒醒求你了”

    “好,我醒,你别说话了。”吕云黛捂着小七涌血的心口,绝望啜泣。

    她探到小七的绝脉,他活不成了。

    此时胤禛握紧染血长剑,心内忐忑不安。

    方才暗七刺杀他,二人才对弈两招,没成想那暗七竟莫名其妙主动往他剑锋撞来,主动寻死。

    他接近的位置太过于刁钻,以至于奴才们的视线被遮挡着,没有人能证明暗七是自戕,除了他自己。

    “小七!”吕云黛哀恸抱紧小七的尸首。

    “哎呦,六子,方才暗七莫名其妙刺杀王爷,死有余辜。奴才们都看真真的,若王爷不还击,早就身首异处。”

    苏培盛忙不迭替王爷解释道。

    吕云黛泪流满面,将小七的尸首背在身后,迈着沉重脚步离开。

    胤禛心内愈发惴惴不安,急步上前,伸手想将她身后的尸首接过,却被她闪身回避开。

    “不是爷,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他想用自戕挑拨离间,我们答应过彼此,永不欺瞒,爷决不食言。”

    吕云黛刹住脚步,并未转身去看那人虚伪的面容。

    “嗯,奴才知道,是小七太过于偏激,他觉得爷在针对他,故意让他留在苦寒外邦,他始终介怀当年血滴子刺杀他一事。”

    “爷,我告假一年,送小七的尸首回准噶尔,并安顿他的妻儿。”

    “不准,最多三个月,你必须归来。”

    胤禛自知今日百口莫辩,可即便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她也不会放弃他,他笃定。

    “半年可好?好歹让奴才为小七戴孝半年,他在我心中如兄如父,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王爷,求您,不要拒绝我。”吕云黛语气悲戚,为小七,也为自己悲哀。

    “爷不是说我在你面前,从不为我自己求什么?今日,我就求这半年的丧假。”

    “不要拒绝我。”吕云黛并未回头,而是拔步向前。

    胤禛顿住脚步,他知道暗七和暗八对她极为重要,故而他即便杀光所有暗卫,唯独对暗七暗八手下留情。

    如今夺嫡愈发凶险,汗阿玛这几日即将第二次废黜太子,他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离开大清。

    虽舍不得她离开半年之久,但将他此生唯一的软肋和破绽送出大清,远离他的身边,却是最优解,胤禛不再拒绝,而是顺水推舟。

    “好。早去早归。”

    “嗯。”

    胤禛依依不舍目送她离去,沿途他自会派人打点一切,绝不能让她受半点苦楚。

    此时他负手静立,远眺早已消失的身影。

    “影六,即日起,你顶替暗六出现在人前。”

    这些年来,每当她不方便出现在人前之时,胤禛总会让影六替代她出现在人前,以免被潜藏在暗处的佟家发现,而如今,他更是担心她被瞬安颜发现端倪。

    影六是他为暗六准备的护身铠甲之一。

    身后的血滴子影六垂首:“是。”

    吕云黛背着小七的尸首离开木兰围场。

    走出二里之后,竟看见小八。

    二人将小七带到一处浅滩边,为他擦洗身子,换上崭新的寿衣。

    “六子,我无法离开万岁爷身边太久,我。对不起小七,我不能与你一道送他与家人团聚。”暗八啜泣道。

    “无妨,小八,我们将小七的遗骸烧掉吧,我相信他也不希望让他的娘子看到他这幅丑陋的模样。”

    吕云黛低头忍泪:“小八,今后也把我的尸首烧掉,一定要把我骨灰扬了。”

    “六子,你胡说什么!”暗八面色煞白。

    “反正你记住就成。”吕云黛将随身携带的解药取出。

    “小八,这有二十一颗解药,我先给你十四颗,你藏好了。”

    “六子,这些解药是你辛苦得来的,我不能要。”暗八将解药重新塞回六子掌心。

    “小八,你拿着,我有的是办法求着雍亲王拿解药,可你不一样,小七已经死了,你不能再出事了,求你了,小八。”

    吕云黛抱着小八的肩膀,泣不成声。

    有些仇,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

    “六子”暗八含泪攥紧解药。

    吕云黛强忍悲痛,将小七的尸首焚烧,背着小七的骨灰坛连夜赶往准噶尔。

    她几乎星夜兼程,迫切想要让小七早些见到妻儿,能赶在新春之前,与家人一道守岁

    年关将至,准噶尔汗国正逢百年一遇的寒潮,无数牛羊被冻死,饿殍遍地,更是瘟疫横行。

    阿丽娜已然心力交瘁,夫君说要回中原一趟,他说若过了中原人的除夕夜,他还未归来,让她别再等他了。

    距离大年初一还有两个时辰,阿丽娜魂不守舍坐在帐内。

    家里的牛羊全被冻死了,奴仆更是因瘟疫而死伤殆尽,如今只剩下两个壮实的奴隶和两个小女奴伺候。

    可阿丽娜却愈发不敢松开匕首,目光时不时落在一双正在熟睡的儿女脸上。

    那两个奴隶不老实,女儿说他们会趁她忙碌之时,偷家里的粮食,那叫阿布的壮实奴隶甚至还偷摸她五岁女儿的屁股。

    此时帐外传来脚步声,阿丽娜激动站起身来,却再次警惕握紧匕首。

    帐门被一把掀开,露出一张被冻得通红的脸颊。

    “你,是暗六?”阿丽娜雀跃的往暗六身后的呼啸风雪张望。

    “嗯,你的两个奴隶不老实,方才在商量着今晚如何用你的一双儿女诱。奸。你。我已将他们斩杀。”

    “阿丽娜”吕云黛语气悲戚。

    “我对不起你,他在这。”吕云黛曲膝跪在孤儿寡母面前,将小七的骨灰坛子捧到遗孀面前。

    “对不起”她愧疚的匍匐在地。

    耳畔是阿丽娜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两个孩子也被惊醒,凄风冷夜,大人和孩子哭作一团。

    吕云黛跪坐在火堆旁,沉默的添炭,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她孤独而绝望的迎来康熙四十五年。

    第二日,阿丽娜忧伤过度,一病不起。

    吕云黛坐在她的床前,握紧她发颤的手掌。

    “阿丽娜,与我回中原可好?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我照顾你和孩子们”吕云黛顿了顿,到嘴边的一辈子,苦涩的咽回去。

    很遗憾,她也许并不比小七多活几年,她已没几年余生了。

    “不,我哪儿都不去,他交代过,让我在家等他回来,我哪儿都不去。我等他一辈子。”阿丽娜抱紧骨灰坛。

    “我猜到你的决定了,如果留下,你必须收下我的礼物。”

    阿丽娜虚弱点头:“谢谢。”

    吕云黛将千里迢迢带来的一箱箱金砖抬进帐篷内,这是她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全都换成了黄金,连那座私宅都被她卖了。

    “太贵重了,我几辈子都花不完,一箱足矣。”阿丽娜没料到对方的礼物竟是富可敌国的金山,登时惊的艰难爬起身来。

    “我留着无用,你们受之无愧。”

    此时帐外传来数道脚步声,吕云黛警惕拔剑,她如今随身携带的是小七的剑,不想再用那把脏剑。

    “芸儿。”

    策零的声音传来,吕云黛心下一沉,他还真是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是谁?”阿丽娜忐忑不安。

    “是你们准噶尔的大汗,你们的王上。”吕云黛直言不讳,掀开帐门。

    “大汗!阿丽娜恭迎大汗!”

    策零在仆从的提醒下,得知那女子是拥戴噶尔丹的叛臣之女。

    他并不关心这些,此刻目光始终落在芸儿身上。

    “阿丽娜,你阿布的罪行今日起一笔勾消,本汗钦定你的儿子承袭你父亲的官职,并世袭罔替。即日起,我将你罚没的祖产赐给你儿子。”

    “阿丽娜多谢大汗。”阿丽娜匍匐在地,悄悄向那位姑娘投去感激的目光。

    阿丽娜知道,定是这位姑娘为她求来的恩典,大汗怨恨她的家族,她全家都被斩杀,只有她被夫君冒险救下,苟活至今。

    虽然生不如死,可她还没资格死,她还需为夫君守护好孩子们

    吕云黛在小七的坟茔边,搭了座纯白的帐篷。

    她一身缟素,日日都陪着小七说话,从三人在哀牢山相依为命说起,一直说到她护送小七的骨灰回来,沿途见过何种风光。

    在她身后不远处,策零依旧每日形影不离,他下朝之后,一定会立即赶来此地,为她做饭。

    第80章 第80章储君与她

    料峭寒春,乍暖还寒,浅草方没马蹄。

    这几日,吕云黛日日都会收到自南而来的家书。

    陌上花开,那人开始不断的来信催她归家。

    她不为所动,说好守丧半年就必须是半年,甚至不能算来途与归期,掐头去尾之后,最早六月,她才能离开。

    这日,小七的儿子送来阿丽娜亲手酿的马奶酒。

    吕云黛坐在小七坟茔前,一杯接一杯马奶酒灌入喉中,她踉踉跄跄起身为小七舞剑。

    舞剑之后,她肆意率性躺倒在草甸上。

    策零下朝纵马疾驰而来,见芸儿躺在草地上,他顿时心急如焚冲到她面前。

    “芸儿”

    倏地,芸儿醉眼迷离搂紧他的脖子,策零舍不得反抗,径直跌入她怀中。

    鼻息间都是让他魂牵梦绕的久违气息。

    吕云黛并未醉,她只是愈发厌倦那些成群结队盘旋在附近窥视她的乌鸦。

    那人既想窥视,就让他窥视好了。

    她唇角勾起玩味笑容,主动吻向策零。

    此刻策零激动的浑身轻颤,呼吸逐渐凌乱无序。

    苍茫碧草间,二人幕天席地失控拥吻着。

    王廷禁卫军围起朱红步障,将无边旖旎春色隔绝在步障内。

    “零哥哥,我若为你诞下小王子,能让他当太子吗?”

    吕云黛淡笑着主动扯开策零的宽袍。

    “不,你若愿为我诞下我们的孩子,我即刻让他当上准噶尔汗国最为尊贵的汗王。”

    策零轻喘着将唇瓣贴在心爱女子的耳畔。

    “只是,你不愿。”

    “芸儿,我心如故,只要你回心转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等你。”策零抓住她肆意游走在他胸膛的手,眸中欲色浓炽。

    吕云黛玩味扬唇,目光游移在渐渐南归的鸦群,并不回应。

    此时策零轻叹着伸

    手,小心翼翼将她揉皱的衣襟抚平。

    “芸儿,我并非圣贤,我也是困于七情六欲恨海情天的寻常男子,若还有下一次,我定不会如克己复礼,我愿意沦为你裙下之臣,当你手中屠刀。”

    吕云黛合眼,不知该如何回应凌哥哥。

    若没有当年那场意外,她与凌哥哥早已拜堂成亲,举案齐眉。

    只可惜二人终是有缘无份。

    寒鸦南渡,落在雍亲王府那两棵交颈缠绕的春光树梢。

    苏培盛听着乌鸦嘶鸣着汇报六子的情况,险些将手中推盘摔落在地。

    六子当真越来越大胆僭越了,竟与策零在准噶尔旧情复燃还忘情拥吻。

    她明知道乌鸦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却仍是如此狂悖,显然在用轻浮行径激怒四爷。

    此时他惴惴不安,将目光偷眼看向书房内的王爷。

    王爷依旧云淡风轻与幕僚商议政务,只不过愈发沉默寡言,渐渐议政变成幕僚们单方面谈论,王爷只沉默的端坐在桌前,面无表情。

    “王爷,如今废太子被圈禁于咸安宫,直郡王也已被削爵圈禁,再无起势野望。只八爷一党仍是蠢蠢欲动。为今之计,我们需利用江南仕林科举舞弊一案,将八爷一党连根拔起”

    雍王府首席幕僚戴铎噤声,此时王爷不知在沉思什么,垂眸一言不发。

    “王爷,请您示下。”戴铎拔高声线。

    这才见王爷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可听清楚王爷说的是何南辕北辙之事,戴铎无奈的端起了茶盏。

    “苏培盛,前往盛京祭祖一事,抓紧准备,爷需立即动身离京。”

    戴铎大惊失色:“王爷,眼下正是夺嫡关键时刻,您岂能在此时离京?康熙爷安排您前往盛京祭祖差事,不是已然商议好推脱给三爷吗?”

    胤禛攥紧手中茶盏,语气不容置否:“本王有必须去的理由,此事不必再议。”

    苏培盛虾着腰施施然来到王爷跟前。

    “爷,这这这从康熙爷准允到您奉旨动身离京,少说得一个月的时间,再快不得”

    苏培盛愁眉苦脸,他岂会不知为何爷如此不顾大局,一意孤行。

    在这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离开京城。

    爷定是被暗六处心积虑的激怒,要去接六子回来,别无他想。

    胤禛疲惫揉着眉心,仰头靠在圈椅背上:“尽快。”

    梅子黄时,吕云黛将毕生所学,倾囊传授给小七的孩子们。

    即便再不愿,她也必须动身回到那无尽炼狱中。

    她特意选择策零上朝之时,悄然离开。

    与阿丽娜母子三人挥别,她的目光落在渐渐压近的金红王旗。

    似乎策零永远不会缺席与她话别。

    “珍重。”吕云黛朝着纵马疾驰而来的凌哥哥挥袖道别。

    若无意外,她余生不会再有机会来看凌哥哥了。

    不待凌哥哥靠近,她一夹马腹,向南疾驰。

    她一路马不停蹄,第二日晌午入了凉州城门。

    此时她牵着马跨入城内,恰好与正疾驰出城的马车撞了照面。

    吕云黛一眼就瞧见坐在马车前头赶车的苏培盛,他伪装的极好,乍一眼险些没认错他来。

    苏培盛也瞧见了六子,赶忙勒紧缰绳。

    “六子,这,这呢!爷来接你归家了。”苏培盛雀跃的朝着六子招手。

    天菩萨啊,就差几步路,王爷就要再次冒着叛国罪,再度离开大清国境之内。

    天可怜见,今日幸亏在城门处遇见了六子。

    吕云黛含笑将马鞭和缰绳丢给迎上前来的小太监,飒沓流星,矮身入了马车内。

    许久未见,男人依旧埋头在一堆奏疏中忙碌。

    吕云黛跪坐在男人身侧,只笑而不语。

    马车内一时间只剩下男人翻阅奏疏的沙沙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正在走神之际,男人忽而毫无征兆的抬手将她拽入怀中。

    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似乎染着怒火,发狠的揉着她的脸颊和唇瓣。

    吕云黛岂会不知,他醋了,他嫌弃策零吻过她的脸,他向将策零留下的痕迹抹去。

    “王爷,这是何意?”吕云黛含笑抓住他的手掌,仰头主动吻他。

    他绷着脸侧首,她玩味追逐他的脸颊,刻意吻了他满脸濡湿的口水。

    他越是嫌弃,她就越开心。

    此时胤禛压下狂怒心境,脑海里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乌鸦汇报她与策零幕天席地拥吻,险些欲罢不能。

    他咬牙切齿:“你此生再不准踏足准噶尔,不准离开爷身边。”

    她眸中不达眼底的淡漠疏离笑意,让他惴惴不安。

    “好。”吕云黛捧起他的脸,吻住他微凉的薄唇。

    “哼!”

    胤禛轻哼着将她压入软榻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已然一百七十三日不曾见她。

    他几乎知道她每一日的动向,知道她在暗七灵前舞剑、喝酒、与旁的男子拥吻、教导暗七的孩子武功。

    他知道她上个月初感染风寒,病了七八日,这几日仍是有些轻微咳嗽。

    他知道他送去的药,她赌气的不肯吃,他知道她不曾坚定的信任他。

    “我没有杀他。”胤禛无力的解释,不厌其烦。

    他最恨旁人猜忌冤枉他,若是旁人,他不屑解释,唯独她,他已忍着屈辱解释了无数次。

    “我知道不是爷。”吕云黛并未扯谎,她其实知道小七之死,与四爷并无太大关系。

    小七只是想用死亡来唤醒她,让她别再沉浸于虚幻的迷梦中。

    二人裸裎相见,吕云黛将脸颊贴在他狂乱的心口,也让他瞧不真切她的神情。

    他既然刻意伪装深情,她自然也可以游刃有余的玩弄他。

    胤禛愕然发现  ,她在床笫之欢上,竟变得前所未有的乖顺温婉。

    从前她甚至狂悖的要骑在他的脸上,让他吻那取悦她。

    她乖顺的让他不安,却愈发为她沉沦。

    她渐渐开始迎合他对女人的喜好,就像拔掉抓牙的老虎,自断翅膀的飞鸟般,彻底蜕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可为何他却愈发不安了?他竟开始疯狂怀念她张扬明媚肆意洒脱的嘴脸。

    似乎哪里不对劲他却不敢细想

    康熙四十五年十一月初,吕云黛跟随四爷从盛京回到雍亲王府。

    四爷一回到王府,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处理积压许久的政务,算计他的政敌们。

    他用一招毙鹰之计,就将苟延残喘的八爷彻底逐出夺嫡之列。

    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永远由胜利者浓墨重彩书写。

    曾经在朝堂上振臂一呼,从者云集的八爷,如今成了辛者库贱妇所出。

    八爷一党知道夺嫡无望,于是将算盘打到了十四爷身上。

    八爷一党彻底依附十四爷,显然想要让四爷和亲兄弟十四阿哥争夺皇位。

    十四爷是四爷的亲兄弟,即便四爷与十四爷骨肉相残,击败十四爷,也只能是惨胜。

    趁着四爷在书房内忙碌,吕云黛去往吕观稼的府邸。

    吕观稼平步青云,如今俨然是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官居正三品。

    以吕观稼的升迁速度,成为内阁大臣指日可待。

    吕观稼的私宅比她的私宅阔绰多了,吕观稼说这座宅子在她的名下。

    吕云黛才懒得稀罕,转头就把地契改成了娘的名字。

    “主人。”柿子愈发稳重,此时在小厮的簇拥下,前来迎接她归家。

    柿子夫妇如今是大理寺卿府邸上的内外管事。

    夫妇二人恩爱缱绻,膝下长子青崖更是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内为庶吉士历练。

    再过个几年,待青崖外放为一方主官,定能青云直上。

    吕云黛一踏入后宅,就瞧见吕观稼没出息的盘腿坐在她娘房门前看手札。

    老头坐在小竹凳上,乖巧的就像老鹌鹑。

    她忍不住嘲讽出声:“老头,你就是废物,这么些年还只能睡门口。”

    凭心而论,吕观稼今年才四十一岁,压根与老头沾不上边。

    吕观稼并未恼怒,而是欢喜的敲门:“四娘来了,樱娘,你快开门可好?”

    翁氏一听是女儿来了,忙不迭打开房门。

    却听脚下惊呼一声,吕观稼没脸没皮的抱住了她的腰。

    “多谢樱娘,方才我险些跌倒。”

    吕云黛莞尔,不拆穿老头卖惨的真面目。

    她今日前来,并非是来继续找茬的,而是向提前将身后事都安排妥当。

    “娘,老头子也怪可怜的,反正他欠我的债已一笔勾销。”

    吕云黛俯身笑眼盈盈,朝着眸中含泪的老头伸出手掌:“爹,我扶你起来。”

    吕观稼老泪纵横,嗫喏诶一声,颤抖着手抓紧女儿的手掌。

    “娘,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一回,可好?”

    吕云黛牵起娘的手,将爹娘的手交握在一起。

    翁氏低头忍泪,想要将手掌从那人发颤的掌心逃离,却被他攥紧。

    她挣扎几许,索性不再挣扎,七年了,剩下的十一年余生中,她想好好握紧他的手,再不松开了。

    这般温情时刻,老头却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堂堂正三品大员,竟抱紧妻女,哭的涕泗横流。

    吕云黛与爹娘一道用过晚膳之后,与爹爹吕观稼来到内书房。

    关好门窗,父女二人开始促膝长谈。

    “爹,吕家是不是开始抉择了?”吕云黛单刀直入。

    吕观稼面色凝重,点头道:“是,康熙爷这些年龙体并不康健,雍亲王为嗣皇帝,只是时间问题。”

    “吕家需未雨绸缪,在雍亲王膝下的小阿哥中,选出一位明主。”

    吕观稼的语气顿了顿,怅然道:“四娘,今后雍亲王的子嗣若开始夺嫡,定比如今更为惨烈,毕竟雍亲王的子嗣全都是一母同胞,是名副其实的骨肉相残。”

    “吕家斟酌之后,决定依附四阿哥弘历。”

    “四阿哥弘历天资不错。”

    吕云黛心内百感交集,连她至亲的娘家人都开始战队,无法想象今后五子夺嫡,又该如何惨烈空前。

    “爹爹,吕家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吗?他们都是您的亲外孙。”

    “为何要在亲情中加载利欲熏心?”

    “不能。作为外祖父,我对小阿哥们一视同仁,但作为朝臣和吕家的掌舵人,我必须做出抉择。”

    “四娘,你别怪爹爹,天家无情,爹爹若一招不慎,吕家定会万劫不复。”

    “你所出的五个小阿哥里,除去年幼的五阿哥,大阿哥与二阿哥谦恭温良,更适合为肱骨之臣。”

    “大阿哥与三阿哥交好,二阿哥与四阿哥弘历交好。”

    “三阿哥与四阿哥势均力敌,三阿哥身后有佟家,瓜尔佳一族、董鄂一族,赫舍里一族、四阿哥身后是富察一族、钮祜禄一族、江宁吕家和桐城张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女儿,你可知雍亲王到底最看重哪位小阿哥?”吕观稼直截了当询问女儿的意思。

    吕云黛默然,四爷最为器重三阿哥弘时,只不过弘时与佟家走的越来越近。

    她如今压根就猜不透四爷的心思,否则也不会被四爷玩弄于股掌间十几载。

    “爹,我不知道。”吕云黛叹气。

    “怎么了?你有心事?”吕观稼见女儿愁眉不展,顿时忧心忡忡。

    “爹爹,您说的对,皇族子弟都是刻薄寡恩之人,雍亲王待我也不如从前那般宠爱。”

    “女儿,你需将眼光放长远,待”吕观稼压低嗓音:“待他登基之后,若有个闪失,只能在你的儿子里选择新帝,到时候你想与横臣再续前缘,并非难事。”

    吕云黛满眼震惊,没想到爹爹都开始筹谋她守寡后的姻缘了,显然依旧没有认可四爷当女婿。

    听爹爹的语气,说不定若四爷不早些驾崩,爹爹还想人为的送他一程。

    “爹,您别伤害他。”吕云黛话只说一半,后半句是:让我来。

    吕观稼无奈叹息:“女儿,雍亲王实非良人,你不能对他用情太深,否则今后你定会伤心欲绝。”

    “我与你娘都不看好这段姻缘。”

    吕观稼如今是天子近臣,无限接近核心朝政,越是了解皇族子弟,他就越是触目惊心,为女儿担忧。

    雍亲王比康熙爷更为冷酷无情,这样的人,不可能感情用事。

    他的女儿,注定会沦为雍亲王夺嫡的踏脚石。

    吕观稼此刻听到女儿还在维护雍亲王,愈发寝食难安。

    “女儿,无论今后发生何事,你都需告诉爹爹,爹爹哪怕还有一口气苟延残喘,也会护你周全。”

    “爹爹,你需照顾好我娘,也照顾你好自己。”吕云黛垂首敛去悲戚。

    “女儿,到底出何事了?你今日的情绪不对。”

    从女儿出现在他面前,吕观稼就敏锐察觉到四娘的情绪不对劲。

    “没,只是觉得对不起爹娘,这些年来只顾忙着琐事,都不曾多为二老敬孝。女儿不孝。”

    “爹爹,女儿不孝。”

    吕云黛哽咽的抓住爹爹的手,含泪将爹爹的手背贴在额间,泣不成声。

    “爹,我很困,让我歇歇可好。”吕云黛疲惫的揉着眉心,就像小时候那般,趴在爹爹肩头沉睡。

    “好,睡吧,小珍珠。”吕观稼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口中喃喃着哄睡孩子的民谣。

    他走出书房,在庭院廊下缓缓前行,让孩子趴在他后背歇息。

    四娘小时候每逢生病哭闹不休,最喜欢趴在他后背上,让他背着她,在庭院里遛弯,一背就是一整晚。

    而樱娘则会跟在父女二人身侧,为他们摇扇纳凉,或取暖炉取暖。

    可今日才勉强走出百步,忽而身后一轻,吕观稼愕然转身,竟看见女儿被雍亲王背在了身后。

    吕观稼沉默

    片刻,接过苏太监手里的暖炉,紧紧跟在女儿身侧。

    此时他忍不住伸手点了四娘的睡穴,准备将裹身的氅衣披在四娘身上。

    却发现女儿身上早就披着一件墨狐斗篷。

    他满意的点头,收回自己的氅衣。

    “王爷,您和四娘是不是吵架了?”

    “四娘脾气率直,请王爷多担待,若实在容不下她,求您将她还给微臣,微臣父女二人定不会再妄图攀附雍王府,求您善待她,您让微臣做什么都成。”

    吕观稼深知雍亲王并非如面上这般良善可亲,否则也轮不到他当储君。

    “岳丈,我此生绝不会放开她的手,只是,她因旁人对我生出嫌弃,且愈演愈烈。”

    “我已无计可施。”胤禛失落至极。

    这几个月,他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却依旧无法让她恢复热恋之时的情愫。

    吕观稼刹住脚步:“四娘的脾气与她母亲一样执拗,很难被打动,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王爷既不舍得放弃她,就需想尽办法抓紧她的手。”

    胤禛心中苦涩溢于言表,那暗七用死挑拨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他已百口莫辩。

    此时胤禛失落至极,从未料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仍是微不足道,岌岌可危,无关紧要到随时都会被她毫不犹豫的抛弃。

    眼看雍亲王背着女儿往门外走去,吕观稼眼疾手快将女儿夺回来。

    “王爷,四娘看上去身心俱疲,您就让她在娘家歇息吧。反正微臣府邸内外都是您的势力,您还怕四娘失踪不成?”

    吕观稼忍不住挑破雍亲王的心思,这些年来,雍亲王的势力早就无孔不入的渗透进吕家,渗透到他身边。

    他身边多得是雍亲王的暗探。

    若非吕家依附雍亲王,他吕观稼的女儿更是与雍亲王纠缠不清,他早就将那些讨厌的势力逐出吕家。

    “岳丈。”胤禛沉吟不语,忽而沉声道:“瞬安颜没死。”

    吕观稼顿时满眼惊恐。

    他冷汗涔涔祈求道:“王爷,微臣觉得您的势力还不够多,可多在我府邸安插些人手。”

    “方才岳丈大人还豪言壮语,嫌弃本王安插人手。”胤禛委屈的阴阳怪气。

    “哎,其实微臣还想到好几个能打动四娘的巧思。”

    “岳丈,请您不吝赐教。”

    “哎呀,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

    “老泰山,求您了”

    “好女怕缠郎,你缠着她就对了。”

    说话间,吕观稼猛然发现不对劲,他竟被狡猾的雍亲王带到了后门马车边。

    “岳丈,告辞。”

    “哼。”吕观稼眼睁睁看着雍亲王将女儿抱走。

    吕云黛苏醒之时,发现自己竟躺在熟悉的温暖怀抱。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她闭着眼睛吻他的脸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男人已然亲昵的缠上身。

    “爷。”吕云黛闭着眼睛,缓缓开口。

    “你可曾对我有致命的欺瞒?”

    “你想问什么?”胤禛敏锐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失落。

    “关于血滴子。”吕云黛始终闭着眼,就怕被他读懂她的眼神。

    他最会算计揣测人心,她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呵,血滴子是你亲手淬炼的势力,你倒是来问爷?”胤禛不知为何她会问血滴子,毕竟血滴子早就替换掉一批。

    如今在他身边伺候的血滴子,都是她精心栽培的精锐,他不曾疑她半分。

    “爷再解释一次,这是爷最后一次解释,暗七之死,与爷无关!”

    胤禛气窒,她为了暗七,竟与他闹别扭长达一年之久。

    “好,这是奴才最后一次开口向爷求证,也是爷最后一次回答的机会。”

    吕云黛睁开眼睛,满眼笑意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康熙四十五年除夕。

    因着要去紫禁城赴除夕宫宴,王府的年夜饭被提前安排在午时。

    此时吕云黛顶着钮祜禄侧福晋的身份,与王府里一众妻妾齐聚一堂。

    偌大的前厅内,王府姬妾们坐满六张膳桌。

    吕云黛和李侧福晋坐在四爷右手边,而四福晋佟佳氏并未前来,这几日四福晋染了风寒,身子骨不大爽利。

    尚未开席,李侧福晋就以身子骨不适,提前离开,显然是得到四爷的授意,不准她呆着碍眼。

    此时主桌上,只剩下吕云黛一个后宅姬妾。

    她与五个小阿哥围坐在一起,规规矩矩的用膳。

    只年纪小的五阿哥弘昼时不时偷瞄她。可怜兮兮的想求抱抱。

    吕云黛被小家伙可怜兮兮的眼神融化了,忍不住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前厅内的年夜饭只是过场,待散席之后,那人挽住她的手,一家七口人回到前院花厅内。

    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早就准备好。

    兄弟几人说笑着一道用膳,年长的阿哥们甚至壮着胆子要与四爷行酒令。

    吕云黛抱着五阿哥玩九连环,每每抬眸,都能与那人灼灼缱绻目光对视。

    如从前那般,她悄悄伸手,握紧他放在桌下的手。

    一家子热热闹闹提前吃过年夜饭之后,四爷和孩子们入宫赴宴。

    吕云黛则留在王府里,她不喜欢紫禁城,是以,四爷从不会逼着她入紫禁城内觥筹交错虚与委蛇

    紫禁城皇极殿,胤禛本打算提前离席,回王府陪伴她守岁。

    此时苏培盛施施然来到王爷身侧。

    “爷,万岁爷令您立即去养心殿一趟。”

    “嗯,可知何事?”

    汗阿玛今日数次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总觉惴惴不安。

    苏培盛摇头:“不知。”

    他说的不知,是连康熙爷身边的血滴子都不知。

    胤禛面色凝重:“嗯。”

    养心殿内,汗阿玛正端坐在龙椅前奋笔疾书。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胤禛话音已落,却罕见的不曾听到汗阿玛唤他平身。

    他匍匐在地,愈发心绪不宁。

    “老四,过来。”康熙帝并未停笔,只淡然说道。

    “儿臣遵旨。”胤禛起身,毕恭毕敬走到汗阿玛身侧。

    当看清楚明黄布帛上传位诏书四字,他忍不住屏息凝神。

    浑身的血液都在雀跃沸腾,他在传位诏书上,看到了他的名字,皇四子胤禛。

    “朕已决定传位于你。你需谨记善待佟家。”

    “更需谨记防范佟家,佟家血脉不准再出新君。”

    “汗阿玛,儿臣谨记在心,儿臣并不看好弘时,您请放心。”

    “你的子嗣太少,还需花些心思在子嗣上,否则今后皇子们良莠不齐歪瓜裂枣,你又如何能选出明君圣主?”

    “胤禛!别以为阿玛不知,你被那佟家的女暗卫迷的神魂颠倒,不思进取。”

    “你告诉朕!弘时到底是谁所出!”

    康熙帝怒不可遏呵斥道。

    胤禛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汗阿玛定是拿捏到一锤定音的铁证,才会开口质问。

    他心惊胆战匍匐在地。

    犹豫片刻,徐徐开口陈述:“汗阿玛,弘时生母,是佟家暗卫吕云黛,大阿哥生母亦是。”

    “蠢材!你被那女暗卫算计生下庶长子也就罢了,竟还犯下欺君大罪,混淆皇族血统。逆子!”

    胤禛不卑不亢,仰头看向汗阿玛愤怒的龙颜:“汗阿玛,儿臣不愿被佟家制肘,当年与表妹的婚事,也并非儿臣所愿,子嗣罢了,只要不是佟氏女子所出,对儿臣来说,孩子的额娘是谁,不重要。”

    此时汗阿玛盛怒的神情竟露出一丝浅笑。

    “罢了。”康熙帝心知肚明,为何四子宁愿与佟家暗卫诞育子嗣,也不愿与嫡福晋生孩子。

    隆科多教女无方,胤禛能忍到如今,俨然是看在佟家是天子母族的份上。

    “胤禛,莫要再与她纠缠不清,你若舍不得割舍,阿玛今日替你清理门户。”

    “汗阿玛息怒。”胤禛意识到汗阿玛口中的清理门户,就是杀死他此生挚爱。

    “汗阿玛,她已有孕在身,可否宽恕她?”

    “哦,李德全,你带着太医亲自将人带来,若她当真有孕,待产子后再处死。”

    “汗阿玛!儿臣求您饶恕她可好?她只是佟家的棋子而已,儿臣还需利用她制衡佟家。”

    康熙帝忽而轻蔑嗤笑:“胤禛,佟家已是强弩之末,无需你费心制衡。”

    印象中,这是四子为那女暗卫第二次忤逆他的圣意。

    他不能让最优秀的儿子折在佟家的阴谋诡计中。

    “那女暗卫今日必须死。”

    吕云黛被李德全领入养心殿,竟看见四爷正匍匐在康熙爷脚下。

    “胤禛,去吧,杀了她,用她的血,来给传位诏书染红绶玺。”

    康熙帝轻抬手间,梁九功将一条白绫捧到雍亲王面前。

    “儿臣遵旨。”

    胤禛深知今日再无任何转圜余地,汗阿玛方才那句话,就是让他用挚爱的命,换太子之位。

    吕云黛从未料到死亡来的如此突然。

    此时她缓缓曲膝跪在地上,闭上眼,仰头等待那根白绫扼住她的脖子。

    早知道今日会横死紫禁城,她就该好好与亲朋好友道别。

    冰冷的白绫缠绕在她脖颈之上,她嘴角浮出解脱的微笑,闭着眼始终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白绫渐渐收紧,她甚至不曾挣扎半分,只坦

    然拥抱死亡。

    她已然习惯被放弃,今日将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被人放弃。

    倏地,耳畔传来男人染着哭腔的祈求:“汗阿玛,若太子之位需用她的血绶玺,儿臣儿臣愿放弃。”

    “儿臣不愿当储君!儿臣不愿!”

    咚地一声闷响,吕云黛惊愕不已睁开眼,竟瞧见那人跪在她面前,将她紧紧的护在身后。

    “汗阿玛,她毕竟是弘晖和弘时的亲额娘,儿臣虽很想要皇位,但更不能让孩子失去额娘。”

    “汗阿玛,儿臣不孝,今后定为新帝马首是瞻,殚精竭虑为肱骨辅臣,求汗阿玛成全。”

    此时那人磕头如捣蒜,他那般高傲之人,竟如丧家犬般卑微的磕头,他磕的很用力,甚至额头都磕出血来。

    吕云黛愣怔许久,才意识到四爷选择了她。

    爱恨交织往复,仿佛在凌迟她,她还不习惯被人坚定选择之后,弥漫周身的狂喜与震颤,甚至惶恐不安的屏住呼吸。

    她回到他身边,是在算计着杀他的,可他偏偏让她爱上他。

    原来他是爱她的。

    吕云黛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为何不选皇位,他该选皇位的,他那般嗜权如命之人,若失去权势,定生不如死。

    他怎么能死!他不能死,他的余生必须孤独且万岁的独活着。

    吕云黛咬牙抓住脖颈儿上松开的白绫,使劲绞紧。

    “王爷,奴才愿意赴死,别跪了,别求了”

    力道迅速收紧,她痛苦张大嘴巴,待看到他满头的血迹之后,她不再本能的挣扎,而是选择死死咬住牙关,更快濒死。

    眼前渐渐因为极端的窒息而变得模糊不清,合眼那一瞬,她看到那人满眼惊恐悲痛的拥紧她。

    狂乱的心跳声不绝于耳,仿佛已然跃出他温暖的胸膛

    吕云黛苏醒之时,发现自己竟身处陌生之地。

    “哎呀,六子,你可算醒了,还觉得哪儿不舒服吗?”苏培盛捧来一盏温茶。

    “王爷”吕云黛被自己异常沙哑的声音吓着了。

    “苏哥哥,王爷现在在何处?这是哪里?”

    脖子上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她轻抚脖子,不用看就知道脖子上有勒痕。

    她心存死志,对自己毫不留情,若非四爷及时制止,她早就用白绫勒断脖子。

    “王爷在书房内面壁思过,需满三个时辰才能离开,这是狮子园。”

    “康熙爷令王爷在狮子园内静思己过。”苏培盛欲言又止。

    他挣扎许久,并未将康熙爷下旨让四爷想清楚错在哪之后,方能离开狮子园一事,告诉暗六。

    四爷素来谨慎,从不行差踏错半步,唯一的错漏,只有暗六。

    她是四爷此生唯一的罪与罚,四爷若杀了暗六,就能以皇太子的身份走出狮子园。

    真真是造化弄人,暗六竟然成为四爷夺嫡之路最后一块致命的绊脚石。

    苏培盛欲言又止看向六子,六子那般聪颖,岂会不知他话里有话。

    吕云黛听懂了苏培盛的言外之意,四爷唯一的错误,就是她。

    脑海里回荡用她的血绶玺。

    原来四爷离开狮子园的唯一绊脚石,是她。

    她踉踉跄跄起身,哑着嗓子追问:“苏哥哥,我想见见王爷。”

    “王爷还在书房内面壁思过,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出来。”苏培盛揣手回应。

    “好,替奴才向王爷道声对不起。”吕云黛哽咽一瞬,忽而决绝拔下发簪,闭眼狠狠戳入脖颈。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侵袭而来,她听到苏培盛恐惧的惊呼。

    “王爷!快传太医!王爷受伤了!”

    吕云黛心急如焚睁开眼,赫然发现四爷掌心被发簪戳穿,正在潺潺淌血。

    “吕芸黛!你的命是我的,你无权决定生死,你是我的!!”胤禛面色惨白,后怕的浑身发抖。

    “好好好,我的命是你的,别恼了”吕云黛抓住他的手腕,泣不成声的扑进他怀里。

    四爷左手掌心被发簪捅穿无法自理,她心疼的守在他身边伺候他。

    是夜,她为四爷换药之后,伺候他更衣就寝。

    此时她小心翼翼躺在床榻外侧,却被他伸手拍了拍屁股:“谁准你睡在外侧?”

    “乖乖睡在里侧。”

    “”吕云黛哭笑不得,睡在床榻外侧需担负起照顾起夜。

    按照规矩,主子才能睡在床榻里侧。

    从前她恃宠而骄,总是睡在床榻里侧。

    “爷”她话音未落,又被他拍了拍屁股。

    吕云黛红着脸,爬到拔步床里侧,侧躺在他身侧。

    倏地,男人将她拽入怀中,轻而易举扯开她的寝衣。

    此时他更是熟练的单手扯开她的肚兜细带。

    吕云黛来不及劝阻,他已然欺身而来。

    “哼,谋杀亲夫的毒妇,爷都受伤了,合该轮到你伺候爷。今晚爷不伺候你了!”

    “好,我伺候爷。”吕云黛翻身,忍着羞意坐在四爷身上

    酣畅云雨之后,胤禛将心爱的女人揉进怀中。

    今日他彻底一败涂地,但却重获芳心,勉强没输的一无所有。

    为今之计,只能戒急用忍。

    他对皇位势在必得,若汗阿玛不给,他不介意抢,毕竟打进养心殿,比一步步踏入养心殿容易。

    前日,养心殿的血滴子传来惊天密报,汗阿玛的身子骨每况愈下,怕是只有三五年光景。

    如今他只能韬光养晦,熬到汗阿玛油尽灯枯之后。

    未到濒死挣扎之际,他不愿弑父篡位,背负千古骂名。

    原以为汗阿玛彻底放弃了他,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他惊闻汗阿玛驾临狮子园附近的畅春园内。

    不待他揣测圣意,雪片般的奏疏纷至沓来。

    汗阿玛这是

    胤禛欣喜不已,当即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疏。

    自从知道康熙爷就住在隔壁畅春园内,吕云黛成日里提心吊胆,蜷缩在狮子园内。

    她就怕康熙爷瞧见她,又要逼着四爷杀了她。

    康熙四十七年仲夏,吕云黛拔步去墙角的菜地摘四爷种的黄瓜,做炸酱面吃。

    可她来到瓜架前,竟发现昨儿才瞧见的几根黄瓜都不翼而飞。

    她正纳闷,却听到篱笆墙后传来啃黄瓜的清脆咔嚓声。

    吕云黛诧异探出脑袋,瞧见四爷和康熙爷父子二人正坐在葡萄架下吃黄瓜。

    她悄悄的退回屋内,再不敢冒头。

    这些时日,康熙爷时常来狮子园蹭饭,大半夜都能唤四爷起来,为他做夜宵。

    吕云黛也跟着沾光,吃过好些山珍海味。

    她坐在软榻上,惆怅的捏着腰间被四爷处心积虑养出的软肉。

    葡萄架下,父子二人正在小酌,偶尔闲聊几句朝政。

    此时康熙帝忽而嫌弃的轻哼:“那小女子傻乎乎的,到底哪里好?”

    胤禛赧然低头,笑而不语。

    “蠢小子!傻乐什么?”康熙帝白一眼臭小子。

    “汗阿玛,儿臣七月要去祭奠皇额娘。”

    康熙帝知道,胤禛口中的皇额娘,只能是那人。

    想起表妹的音容笑貌,康熙帝忍不住攥紧杯盏,不忍追忆,毕竟他是逼死表妹的罪魁祸首。

    他逼死了表妹和一双儿女。

    可他无悔,若时光倒流,他还会做出如此抉择。

    表妹离世之后,他对母族佟家再不心慈手软,开始大刀阔斧的弹压整饬,如今的佟家,彻底不堪一击。

    胤禛忐忑看向汗阿玛,就怕被拒绝。

    气氛凝滞一瞬,胤禛正要硬着头皮继续祈求,忽而见汗阿玛哑着嗓子开口。

    “朕与你一道微服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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