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短得可怜的辫子末尾,还挂着李松萝刚刚别上去的一枚幽蓝色宝石。宝石切面折射出很多个李松萝的影子,她抬起头,怀疑的看着谢扶蕖:“你的头发怎么像线面一样?”
堆积的乌发已经淹到李松萝腰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贴在自己皮肤上的黑色头发,在呼吸。
很微弱的呼吸,若有若无的气流拂过李松萝皮肤。但是等她伸手抓起一缕头发仔细观察的时候——在她的视线底下,头发又变成了普通的黑色头发,除了色泽太好,摸起来触感太冷之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忽然,被李松萝抓在掌心的黑发像流沙一样,从她掌心的缝隙间滑落,融入地面。
那些几乎要像潮水一样把李松萝淹没的黑发,转瞬间又像潮水一样退去消失,只留下被李松萝编出来的很长一截辫子,和辫子下半部分没编好的长发,曲折的绕在谢扶蕖脚边。
李松萝把脑袋凑到谢扶蕖面前:“所以我们的头发是活的,对吧?”
谢扶蕖不说话。
李松萝伸出手,被乌发染得冷冰冰的手捂住谢扶蕖嘴巴。
他的脸是死人那样的冰冷,唯独嘴唇有温度,贴着李松萝的掌心,像一个温热的吻。
李松萝用掌心压了压谢扶蕖的嘴巴,感慨:“你像那个——那个公主叫什么公主来着?就是用荨麻草织衣服,在织好衣服前不能说话的公主。”
护工经常给李松萝念童话故事,所以李松萝的童话储备量非常充实。
谢扶蕖随便表现出一个特征,李松萝都能联想到类
似特点的主人公身上去。只可惜大部分童话故事的主角不是动物就是公主,所以谢扶蕖也只好轮流被李松萝比喻成各种公主了。
最后还是没能给谢扶蕖把头发完全编起来。
他的‘头发’太长了。
所以李松萝只给他编了一部分,编好的那一部分上面挂着很多饰品。只编头发不换衣服有点不协调,而且李松萝早就看谢扶蕖那一身黑不溜秋的衣服不顺眼了。
她更喜欢那些错乱记忆里面,穿着各种运动服,校服,以及衬衫的少年。
现在条件有限,李松萝还没有手巧到拿着一块布就能当场做衬衫的程度。
她在奎木送来的那一堆衣服里翻来找去;衣服都很漂亮,但有个大问题——都是女孩的裙子。
李松萝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才从那堆裙子里面找出来超大码的。
是条纯白和淡蓝间色的长裙,还有配套的披帛。
李松萝把那些布条理来理去,实在理不顺,干脆烧了一张黄纸,去问谢扶蕖会不会穿。
谢扶蕖慢吞吞挪到李松萝旁边,常年练剑的手捡起一片柔软的布。他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李松萝穿?”
李松萝烧纸回答他:【我不穿,谢扶蕖穿。】
谢扶蕖:“谢扶蕖穿,我不穿。”
李松萝继续烧纸:【对,谢扶蕖穿,你穿!】
谢扶蕖:“我不穿,谢扶蕖穿。”
李松萝:“……”
李松萝捏住谢扶蕖的脸:“你是不是在和我装傻?”
谢扶蕖的脸也很僵硬,挂在骨头上的那层皮肉硬得李松萝根本捏不起来。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向着李松萝,两眼呆滞而茫然。
李松萝怀疑的盯着他,但他并不做出别的反应。
李松萝掏出黄纸烧了一则留言:【我穿。】
谢扶蕖慢慢歪着脑袋,那张僵硬又俊美的脸上挤出几分在思考的神态。
思考的表情只存在片刻,谢扶蕖的脑子接收完留言,通过漫长的将近半小时的理解,消化之后——他抬手脱了自己的衣服,开始穿李松萝选出来的那条裙子。
在谢扶蕖的意识里,他和李松萝是同一个人。所以李松萝说【你穿】和【谢扶蕖穿】,其实他的脑子都有点难以理解。
但如果李松萝说【我穿】,谢扶蕖一下子就理解了。
谢扶蕖思考的时间有点太长了,长到李松萝开始发呆,脑子里想的东西从怎么成为所有妖城的大王逐渐变成明天早上吃什么好。
长到宫殿外面吓得腿软手软但是又不敢走远的侍女们开始担心明天她们是不是又要换大王了。
李松萝正在排骨山药粥和皮蛋瘦肉粥里面纠结,坐在她面前的谢扶蕖零帧起手开始脱衣服。
她愣了一下,片刻的功夫谢扶蕖已经解开衣带。
黑色上衣毫无阻碍的顺着青年手臂滑落,露出来的上半身笼在昏黄暧昧的灯光里。
李松萝愣愣看着谢扶蕖露出来的上半身——穿着衣服的时候实在是看不出来,原来他身上肌肉还挺多挺分明的。
不知道是不是修仙的身材都这么好,还是谢扶蕖有特意练过。
……腰实在是窄得恰到好处。
他的皮肤光洁无暇,连一颗痣都找不到。
近乎半透明的皮肤底下,蜿蜒的淡紫色血管透出明显的形状,像是某种奇诡的纹身,遍布于青年那近乎雕塑一般的□□上。
李松萝看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摸到谢扶蕖腰上了。
谢扶蕖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的整理那堆布条,把理出了头尾的裙子往自己身上套。对于摸到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他连理都没有理会的打算。
自己摸自己是很正常的。
裙子柔软的绸缎面料落到李松萝手背上,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大梦初醒般飞快的缩回手,同时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掌心。
谢扶蕖明明已经穿上衣服了,但他刚才突然脱光的上半身还留在李松萝脑海里。李松萝看看自己掌心,又看看穿着裙子的谢扶蕖。
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没穿衣服的谢扶蕖。
李松萝轻轻打了下自己手心,自我唾弃:“连自己的身子都馋!太人之常情了李松萝!”
那套裙子于谢扶蕖而言居然勉强算是合身,裙摆的部分都被幽深的黑暗所吞噬,看起来也不会绊到脚的样子。
而且还蛮好看的。
大概是因为他的脸本身就好看的缘故——尽管并不是那种男生女相的好看,但美丽的五官总有相近之处,加上谢扶蕖的头发也确实很长。
唯一美中不足的缺点就只是谢扶蕖的体型。他的肩膀把那件裙子撑得很高大,配合他形状锋利的眉毛和深邃的眼窝,透出一种非常性别模糊的尖锐气势。
李松萝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谢扶蕖那张脸太过于招人了。
她从前任妖君的藏宝库里找出一张面具,将其扣到谢扶蕖脸上。
面具贴上去后立刻贴合着谢扶蕖的脸出现了形状上的变化,把他的五官遮得严严实实。李松萝后退两步打量,满意的点点头。
系统在面具的旁边标注它是专门用来隐藏身份的法器,佩戴之后其他人即使用灵力和术法也无法窥探面具后面的真实容貌。
她并不是睡前突发奇想要打扮‘自己’,而是想去城里的街道上玩儿。当了好几天拔舌地狱城的大王,李松萝还没有去逛过这座城市宫殿以外的地方。
没让侍女跟从,就李松萝和谢扶蕖两个人。
李松萝把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扎了个马尾,穿上宫殿里那些侍卫的衣服。
前任妖君的审美实在不错,不仅宫殿修得漂亮,就连侍女和侍卫们的‘工作服’也设计得异常好看。侍卫们的衣服要比侍女的裙子更为方便,像糅杂了各种风格的进化版飞鱼服——大红配纯黑,撞色撞得很漂亮很有设计感。
李松萝拉着谢扶蕖走出宫殿大门,迎面看见宽阔干净的街道。
街道两边商户林立,高处悬浮着各色灯笼,在夜色中如同水母一般飘摇不定。李松萝仰起头看灯笼时‘哇’了一声,在看见灯笼上方那个极大的月亮时又忍不住‘哇’了第二声。
李松萝:“超超超极月亮!”
她烧纸给谢扶蕖,告诉他自己看见了什么。
戴着面具的谢扶蕖在黄纸燃烧的白烟里,温吞的抬起头,做出往天上看的姿势。虽然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李松萝的描述让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模糊片段。
他应该见过李松萝在黄纸上写的【超超超极月亮】。
但好像又和李松萝描述得不太一样。他好像……
好像不是在地面上抬头看见的月亮。
少年人驭剑上九天揽月,咬着一根糖葫芦在月亮上吹风,看星辰从他手臂边划过去,夜风吹得他衣领飒飒作响。
他仰面躺在剑上,手掌拍着剑柄打拍子,语气轻快中透着几分自娱自乐的调侃:“真不错啊,超超超极月亮。”
妖城的夜晚异常热闹,李松萝行走在街道上,看见好多虎头蛇尾的妖。他们看起来——除了身上那明显的部分动物特征之外,一点也不像妖。
他们穿着古装,有头发的还会把头发挽起来插一根发簪。有独行的,也有一家人手牵着手的。
刚刚李松萝看见一群毛茸茸的小老虎穿着红肚兜跑来跑去,手臂和脚都还是虎爪子的模样,脑袋上小小的半圆形耳朵随着他跑来跑去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可爱得要命。
李松萝东边摊位看看,西边摊位看看,看见有意思的就买。
出门之前她从前妖王的宝库里拿了很多钱。
买着买着,她的储物格子就堆满了。
李松萝拉着谢扶蕖在台阶上坐下休息,手里举着自己刚买到的麦芽糖,吃得龇牙咧嘴的;妖怪做得麦芽糖太软太黏,她牙齿咬得十分费劲。
“系统好小气,就给这点格子,我买点杂货就不够装了。”李松萝嘴里粘着
麦芽糖,声音很含糊。
她说完这句抱怨,掰下一块麦芽糖塞进旁边谢扶蕖嘴巴里。
谢扶蕖动了动嘴巴,慢吞吞开口:“李松萝,甜。”
李松萝:“我看看啊……这个椰子壳我想留着装水喝,嗯……这个是食人花的种子,我还没有见过食人花,要种出来看看,不能扔。这个兽头骨……这个我要拿来戴的,这也不能扔!”
谢扶蕖:“……李松萝……粘……牙……”
李松萝掏出自己精挑细选的兽头骨,把自己脑袋塞进去。
那是一个很大的,有点像猫咪脑袋的兽头骨。李松萝亮亮的眼睛在兽头骨凹陷空洞的眼眶里发光,她的马尾被兽头骨后脑勺压下去了,只有发尾像不服气的尾巴一样,在头骨边缘翘起来。
李松萝清出一块空格子,继续翻背包:“这个是会吐出盐巴的虫子,这个很重要啊我不能没有它,下一个下一个……这个是可以让人变倒霉的诅咒草,这个也很重要啊我不能没有它!下一个下一个……”
谢扶蕖微弱又含糊的喊了一声李松萝,李松萝完全没听见,顶着兽头骨沉迷于整理背包。
他在喊了七八声没有得到回应之后,自己把黏在嘴巴里的麦芽糖都给咽下去了。
谢扶蕖:“李松……”
“听见了听见了,喏给你!”李松萝头也不回,飞快的往谢扶蕖嘴里又塞了一块麦芽糖,道:“你少吃点,别回头蛀牙了。”
谢扶蕖:“……”
谢扶蕖不懂李松萝为什么又给自己塞麦芽糖,但是麦芽糖甜甜的,李松萝塞给他了他只好继续努力的吃。
麦芽糖甜甜的……
甜甜的好吃……
【我】真好。
李松萝把背包翻来翻去,翻完背包后她戴着的兽头骨左边空洞里插了朵大红花,脖子上挂了两条贝壳幸运项链,左手拇指和无名指戴上了两枚异色宝石的转运戒指,嵌玉块的腰带上挎着莲华剑。
她‘哗’的一下站起来,贝壳和衣领上镶嵌的小块宝石撞出很清脆的声音。
李松萝抬头往上空看,看着那尊很高大的雕像——她拉了拉谢扶蕖衣袖,烧纸招呼他。
【走,我们去看看我们的雕像。】
从他们休息的地方走到雕像那里有很多条路可以选,妖城内的道路还挺四通八道的。
李松萝选了最近的直线距离,两个人要穿过一条又暗又窄的巷子。他们刚走进巷子里,前进了还不到一半,前后就冒出数个黑影将他们的来路和去路都统统堵住。
堵在前面的打头是个野猪妖,猪头长獠牙,小小的眼睛很邪肆的打量着对面一高一矮两个‘姑娘’。
高个子戴着面具,看不出面容。
较矮的姑娘穿男装戴了一个白生生的兽头骨,腰间别着把品相很好的装饰宝剑,但一看就是个女孩子,很无害。
他们一早盯上了这两个冤大头,跟在她们身后,眼看她们从东市逛到西市,买东西甚至都不问价格,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女妖。
野猪妖凶悍的用手上砍刀敲地——他只来得及敲了一下,便感觉自己手臂凉凉的,又辣辣的。
身后的小弟惊叫起来,他转过头,看见自己拿砍刀的胳膊已经连胳膊带砍刀都被烧成了飞灰。
他后知后觉痛叫起来,满地打滚。
看起来很无害的李松萝盯着自己还在冒青烟的手掌心,也和那些看热闹的妖怪一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把纵火术控制得这么好,真的能做到只烧没了野猪妖的胳膊。
虽然一路上李松萝都有在尝试练习。但她没有遇到过什么敌人,大部分妖怪远远察觉到谢扶蕖身上的怨气,隔着几百米开外就已经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李松萝小声自言自语:“难道我真的是天才?”
不过片刻,她放下手,脸上那点脆弱的迷茫神色一扫而光,转而变得神采奕奕,用腰间宝剑戳了戳野猪妖脑袋,声音弱气又脆,道:“打劫!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你们全部死啦死啦地!”
李松萝不太会骂人,也没有打劫的经验,复读了一遍护工休息时间看的抗日剧台词。复读完她个人很不满意的皱眉,觉得这句话威胁度不够。
但野猪妖已经痛哭流涕的把身上钱财和法宝全部交了出来;他带来的小弟见野猪妖都不是对手,也吓得纷纷跪地求饶,交出身上财物。
他们跪得太快,李松萝没有了发挥空间,只好撇撇嘴,开始收缴战利品。
混到要出来拦路打劫的妖怪,自然是有钱不到哪里去。
他们上供的东西,李松萝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出一个喜欢的。虽然里面也有一些钱财,但李松萝从来没有缺过钱,也根本不喜欢钱。
她用布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包起来,分成两份,一份自己拎着,另外一份让谢扶蕖拎着。
两人叮叮当当的走进巷子里,然后大包小包的从巷子里走出来。
李松萝把盗贼的东西随机送给一群在玩捉迷藏的小孩,然后拉着谢扶蕖走到了雕像面前。
走近之后更加能感觉到这尊雕像的高大宏伟,和他们之前在镇子里看见的那尊雕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周围来拜雕像的妖特别多,雕像底下堆满了各种祭品。有水果,糕点,糖果子,还有荷包和考试卷。
李松萝捡了一个荷包打开看,里面居然是两撮绑在一起的头发。她没看懂这个荷包里面放头发是干什么的,只好一头雾水的把荷包又放回去。
有个子矮矮的小妖怪在旁边念念有词,让仙君保佑她年考及格。
也有手拉手的两个妖怪,神色虔诚的让妖君保佑他们早点生孩子。
……
热闹的人群,连绵不绝的香火祭祀,于无形中凝聚成一股庞大的信仰之力,缠绕在巨大的雕像身上。
信仰之力将那尊雕像浸润得光芒闪耀,比之真神也不逊色。但这些信仰之力,没有一丝一毫落到谢扶蕖或者李松萝身上。
李松萝仰起脸看着雕像的脑袋:明明是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脸,但是这尊雕像的模样和谢扶蕖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都不能说它只是单纯的不像,而是站在一起让人都找不到它和谢扶蕖有任何的关系。
她盯着雕像看了一会,拉过旁边一位拜得很虔诚的老婆婆,礼貌又很求知欲旺盛的问:“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雕像都长这样吗?”
老婆婆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回答:“当然啊,这可是仙君的塑像,怎么可能长得不一样?”
李松萝歪着脑袋,困惑:“仙君本人就长这样吗?”
“那是自然!”老婆婆毫不犹豫的回答:“其他塑像还有可能出错,但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塑像绝不可能出错,这就是仙君本尊的模样!”
老婆婆虽然年老,但是在回答关于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问题时十分笃定,近乎于相信人饿了就要吃饭一样的笃定。
第25章 进贡宝物松萝大王养大猫
月亮越升越高,随着时间推移,妙法正德莲华仙君雕像面前祈福的妖也渐渐变少。
等到月亮渐渐有西沉的迹象时,雕像周围的阶梯上已经看不见妖,只剩下满地上供的‘祭品’。
等到天亮的时候,会有大妖的部下来清扫这些祭品。
一些普通的食物和衣服会被送到城外那些弱妖的村庄里去。
这就是很多弱妖们愿意依附妖城的原因。生活水平上的巨大差距,让妖城内居民们司空见惯的日用品,成为了外围弱妖们争夺的重要生存资源。
李松萝和谢扶蕖一前一后的在台阶上散步。
遇到有挡路的贡品,李松萝就跳过去。她身上挂着的饰品太多,贝壳链,转运绿松石,吸财羽毛链——
她每跳一次,身上的饰品就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等她落地往前走了,谢扶蕖才慢吞吞的跨一大步,从贡品上跨过去。
遇到一些没见过的食物贡品,李松萝则会饶有兴趣的把它捡起来,掰成两
半,自己吃一半,剩下一半喂给谢扶蕖吃。
虽然从灵魂上来说是同一个人,但李松萝发现谢扶蕖和自己的胃口还挺不一样的。
李松萝不挑食,太甜太咸或者太酸的都能接受。但谢扶蕖却有很多不爱吃——甜的糕点他不喜欢,但是甜的糖块他又爱吃,烤玉米他也喜欢,但换成烤香蕉他就很讨厌,嚼两口还吐出来。
吃了一圈,李松萝逛累了。
她牵住谢扶蕖的手,烧纸告诉他:【我们回去吧。】
黄纸在李松萝掌心燃烧殆尽,袅娜的白烟还没完全散尽。李松萝盯着那缕飘忽的白烟发呆,过度消耗的精力让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动脑子,更不想去思考自己还要走回宫殿里的事实。
然后谢扶蕖弯下腰,一手绕过李松萝大腿,轻而易举将她抱了起来。
短暂的失重感让李松萝没法保持平衡,所以她上半身一歪靠到了谢扶蕖脑袋上。
谢扶蕖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扶了扶她的腰,大步流星的开始往前走。他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走过阶梯,穿过她们来时那条暗而狭窄的巷子,巷子的地面上还残留凝固的血迹。
从头到尾谢扶蕖都走得如履平地,等李松萝回过神来时她们已经回到宫殿大门口。
守门的侍卫一边喊着大王万岁一边给李松萝行礼。
凡间的侍卫喊大王万岁也就嘴上喊喊,正常人都知道大王不可能活一万岁。但妖城里的士兵这样喊那叫美好祝愿——因为大妖的平均年龄大概有四五千岁,修为格外高的可以活一万岁。
不过李松萝是个人。
侍卫大喊万岁的时候,她两眼一睁就看见边角上的生命倒计时,还剩下812天。
那这种祝愿就显得很有生活格调了。
李松萝掰了一下谢扶蕖的手,从他胳膊上跳下来,踩着青石地砖一边活动手脚一边往前走,心情还有点惆怅。
路过她超大的花园时,李松萝看见那丛比她还高的花影底下,有两个人相对而立。
李松萝精神一振,拉着谢扶蕖贴墙站稳,探头细听。
面对面站着的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侍女的衣服,头顶上冒着一对有尖尖聪明毛的猞猁耳朵。
男的……男的也是个人。
反正看着不像妖,衣服破破烂烂,留了个蜀山渣男头,手里捏了一朵繁复明红的花,正含情脉脉的将花递给侍女。
“好花赠好姑娘,唯有这支千重牡丹,得以相配姑娘你的姿容……嗷!!!”
蜀山渣男头一句骚话还没说完,飞快的缩回手。
赤红火焰擦着他手背飞闪过去,烧焦了他半截手指。那朵千重牡丹当然也没能幸免,直接被烧得连灰都没有留下。
侍女认出那熟悉的火焰,脸色一白扭头便跪了下去:“大王饶命!”
李松萝甩了甩手,从暗处阴影里走出来。她走出来时侍女明显的哆嗦了一下,冷汗打湿了脸颊边垂下的碎发,只不过李松萝没有注意。
她瞥了眼已经后退到后背抵上花丛的蜀山渣男头——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李松萝承认,是有那么三份姿色。
不过和【我】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李松萝不动声色的挺直胸膛,然后转身把谢扶蕖脸上的面具给摘了。月光下青年面容冷峻端庄,白裙飘逸,兼之苍白脖颈上蜿蜒的深色血管痕迹,拉去鬼片现场都不需要打光和鼓风机。
蜀山渣男头的脸顿时吓得更白腿也更软了,没忍住膝盖一弯和侍女一起跪下了。
见蜀山渣男头自惭形秽,李松萝满意至极。
她把侍女拉起来,语重心长:“你喜欢他吗?”
侍女把脑袋摇得像洗衣机甩干桶:“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李松萝点头:“那没事了,你回去睡觉吧。记得不要随便喜欢仙族噢,很容易变成炮灰和虐恋文女主的。”
侍女含泪点头,见李松萝松开手后没有惩罚自己,连忙跑走了。
李松萝转头看向蜀山渣男头——蜀山渣男头立刻磕头如捣蒜:“大王饶命啊!我绝对没有要勾引您的侍女搞虐恋啊!我只是今天给牡丹花松土的时候发现有一支牡丹被老鼠咬坏了枝条,感觉直接扔了有点可惜,所以想要把它送给相配的人——”
“大王明鉴!小的赤子之心天地可证!绝对没有任何不法行为啊!”
李松萝盯着他身上的破烂白衣服看了一会,终于记起来这人是被拉去花园里种地的那群仙族之一。
她不喜欢油嘴滑舌心眼子很多的男人,于是叫来侍卫把他关回地牢里了。
回到宫殿里,李松萝找来纸笔,在纸上写下了十八座地狱城城主的名字。
其中孽镜地狱城的城主被恶鬼杀了,不过奎木说他们在第二天就有了新城主。
然后就是拔舌地狱城的城主从蛟龙换成了李松萝。但是因为换权过程太快——主要指谢扶蕖以绝对优势一个平A秒了对面,什么动静都没来得及闹出来——所以别说其他妖城的城主对此一无所知了,就连住在拔舌地狱城里的居民也有许多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城主的。
蛟龙作为唯一一位从来没有被优化掉的妖城城主,大概是因为他吃了自己部分魂魄的缘故。
虽然其他妖城均有千年到百年不等的城主换人周期,但并不能说他们之间就没有私藏或者吞食自己魂魄的可能性。
还是要见一面。
后天的上供聚会是个不错的机会,到时候带着谢扶蕖出场,谁是小偷自然一目了然。
李松萝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名单,好奇的问:“系统,我只要碰到吃过我魂魄的对象,你就会给我标识出来吗?”
问这句话时,李松萝做好了系统会不回答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系统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会的。】
【一切线索只要出现在您的视线范围之内,我都会对其进行标识提醒。】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您拥有完整的魂魄,摆脱病痛缠绕的人生。】
李松萝有点意外,转着毛笔:“就是为了这个?”
但是这次系统没有回答李松萝,大殿内重新归于一片宁静。
什么都听不见的谢扶蕖抱着膝盖坐在李松萝旁边。他坐在那一动不动太久了,额角又停留了一只幽紫色的蝴蝶。
李松萝用毛笔把蝴蝶赶走,掰过谢扶蕖的脸仔细看——自从知道这是专门吃尸体的蝴蝶后,李松萝就有点担心谢扶蕖会不会被蝴蝶咬。
他眉骨和鼻尖上稀稀疏疏散落着蝴蝶翅膀上的淡金色鳞粉,刚刚蝴蝶停留过的那片皮肤残留有一小片浅浅的红斑。
李松萝用手指搓了搓那片红斑,淡淡的红很快消失了。她把额头凑上去,抵着谢扶蕖的额头,谢扶蕖的呼吸落到李松萝脸颊上,她有点想亲谢扶蕖。
没什么原因,就是想一下而已。
第三天的时候宫殿里热闹了起来。
奎木按照往年的排场,提前打开妖城大门,安排豪华的食宿,还有歌舞表演,预备等着其他十七座妖城的城主来临。
上供的礼品单子一早送到了李松萝手上,她随意翻了翻,发现单子上有好多礼物是美人——物种有妖也有仙。
李松萝好奇的问侍女:“为什么我只看见妖族和仙族,大家都不带人族玩吗?”
侍女向她解释:“带人族进妖界是大忌讳,这种明面上的盛会,是不会有妖敢拿人族当物品来做交易的。”
李松萝还是没能理解:“为什么?”
侍女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妙法正德莲华仙君就是人族出身啊——”
李松萝:“可是你们都叫他仙君了。”
侍女挠挠脸:“尊称吧?反正妙法正德莲华仙君一直是人族来着,不过大家都叫他仙君。”
李松萝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干脆烧纸问谢扶蕖。
谢扶蕖接收完了黄纸上的问
题,歪过脑袋,茫然:“什么?李松萝?”
他的脑袋不知道思考了什么,变得好像有点死机。李松萝看见他头顶的好感数字都闪烁了几下,在短暂的瞬间甚至都变成了马赛克。
过了好一会儿,谢扶蕖才从那种死机的状态里缓过来,脑袋上的数字稳定在60。
他重新回答了一遍:“我不知道,李松萝。”
李松萝摸了摸谢扶蕖脑袋,他没什么反应,呆呆得像根木头。
奎木进来告诉李松萝,另外十七位城主已经到接待客人的大殿上了。
他那张类人的狼脸上露出了很担忧的神色,压低声音对李松萝道:“十七位大妖在来了之后才得知我们换了新王的事情——现在有五位大妖吵着要离开这里,另外十二位没有表态,看起来是打算静观其变。”
奎木的表情并不是作假。
不过他的担忧也不是为了李松萝。强悍的大妖不需要弱者担忧安全,奎木担忧的是等会大妖们打起架来没轻没重把宫殿打坏了。
到时候又得他们凑钱凑人来修。
大王的金库是万万不能动的——上一个希望大王能从金库里拨钱购置温泉费用的妖已经被前大王炖来当宵夜了。
奎木不想给现大王当宵夜。
李松萝抽出自己前天抄写的名单,让奎木带路到了接待客人的宫殿。
前任大王蛟龙显然是一个只顾自己享乐的人。因为李松萝发现用来接待客人的宫殿远不及寝宫和温泉行宫一半的豪华。
这个宫殿甚至有一半多的空间连屋顶都没有,全是露天的。拔舌妖君的王位摆在有屋顶的那一半,客人们的十七张椅子摆在没屋顶的那一半。
现在李松萝相信那只蛟龙在妖里面是很强的了。
不强的话早就被其他妖王打死了。
大殿门口吵吵嚷嚷,一只蛇妖一只鹿妖正在意图往外走,迎面碰上李松萝和奎木——李松萝抬手,对着他们打了个响指。
火焰砰的一声,像烟花那样炸开,从宫殿门口烧到宫殿中央那个水池子里,水池子里的水和假山瞬间蒸发。
火光散去,蛇妖还剩下几片鳞,鹿妖还剩下一颗妖丹。李松萝对着名单找名字,恍然大悟:“哦,刚死的那两个是蒸笼地狱城和铜柱地狱城的城主——不是有五位城主要走吗?剩下三个是谁?”
另外三位立刻把屁股牢牢钉在缺了腿的椅子上,嘴巴闭得像蚌壳。
其他还在观望的大妖迅速低下头,畏惧的不敢直视少女。对方手里那张普通的白纸在他们眼里,无异于地狱生死簿。
他们眼角余光互相接触,畏惧之余又很困惑:这个装嫩的老妖怪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反正没有妖会相信李松萝的真实年纪和她的外貌完全一致就是了。
见没有妖吱声,李松萝目光挨个扫过去。
每只大妖头顶都没有出现系统标识;李松萝顿觉失望,因为这就意味着这些人都和她缺失的魂魄没有关系。
不过节目还是要看的。
而且贡品也要收。
李松萝看过礼品单子,有几样她还蛮喜欢的。
她坐在最高最舒服的妖王位置上,手一挥:“好了,开始表演歌舞吧!”
底下的妖君们两股战战,坐立难安。他们来之前不知道拔舌地狱城换了大王,准备的基本上都是女性美人——没准备男的。
但拔舌地狱城的新大王也是女妖啊!
那就很尴尬了。
他们生怕李松萝一生气,就像烧刚才那两个妖一样,把他们也给烧了,所以都很惊恐,但又临时凑不出那么多替换的男性美人,只好瞪着惊恐的眼珠子,看一波一波衣着清凉的女妖和被掳来的女仙们上去表演跳舞和杂技。
歌舞看得李松萝昏昏欲睡,奎木上前半跪请示她怎么处理那些上供的美人。
李松萝嚼着谢扶蕖不爱吃的萝卜糕,思考了不到三秒钟,回答:“送去和仙族一起种花园吧,要是有不想种地的……”
其他妖君闻言,精神一凛:来了!暴君要拉开她残暴血腥的帷幕了!
李松萝:“那你就问问她们想做什么,想修行的找几个大妖教教,能修修不能修到时候再说,想绣花想做衣服想修房子都行,想回家的话给点财物让她们自己出去——反正都得给自己想个工作来做,白吃白喝的就赶走。”
奎木习以为常:“是!”
其他妖君:“……?”
接下来到了献宝环节。
其他宝物李松萝都看得恹恹的,不是很感兴趣。直到牛坑地狱城的城主牵过来一头巨大的白毛老虎。
李松萝:“!”
牛坑地狱城城主抚摸着大老虎的白毛毛,万分不舍:“大王,此乃我族中一头返祖的虎妖,因为受到返祖灵潮影响,它虽然徒有修为,却无法开启灵智。”
奎木在一旁小声给李松萝翻译:“就是修不出人身,这种返祖妖很罕见,脑子终其一生也只会停留在六七岁的年纪,修为也最多只能到金丹。”
“牛坑地狱城城主是十八座地狱城城主中最弱的城主,他为了讨好强者,每次进贡的礼物都很有诚意。”
李松萝回忆了一下礼品单子,奎木所言不虚。
她走过去摸摸大老虎爪子——大老虎长得很威风,但是性格特别温顺,李松萝在它身上摸来摸去,大老虎丝毫不动。
好可爱!
李松萝抽空问了一句:“是妹妹还是弟弟啊?”
牛坑地狱城城主觉得李松萝的问法有点奇怪,但她也不敢质疑李松萝,所以老老实实按照李松萝那奇怪的说法回答:“是妹妹,原本叫月山。大王可以给它起个新名字,它还算聪明,多叫几遍就会记住新名字了。”
李松萝:“这个名字是谁给它取的?”
牛坑地狱城城主犹豫了片刻,照实回答:“是它母亲取的,因为我们一族是从白月山迁移过来的,所以才起了这样的名字。”
李松萝爱不释手的摸着大老虎胸口软毛,浑然不在意的说:“不用起新名字了,就叫月山吧——月山~”
大老虎晃了晃脑袋,脑袋上的白毛毛都被晃得蓬松,像一颗硕大的蒲公英。
在来之前月山受过简单的训练。察觉到李松萝很喜欢自己,它立刻自信的向李松萝展示‘握手’技能,一爪子把李松萝摁倒。
牛坑地狱城城主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几欲昏厥!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们白虎一族,说不定明天就要从妖界消失了!
李松萝从月山肉垫底下爬出来,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她跑回王座旁边,兴冲冲把袖子卷到谢扶蕖鼻尖:“快闻!小猫味!”
第26章 无敌剑法谁是天上天下无敌手的第一剑……
其实李松萝根本不用把袖子递过去——她已经满身都是稻谷,干草,大麦面包混合之后的小猫味了。
谢扶蕖闻得有点饿,臼齿互相摩擦了几下,很想咬一口。但是李松萝曾经烧纸用很严厉的口吻禁止他再咬她。
李松萝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也是他的想法……
脑子里有冲突的两个想法一撞在一起,谢扶蕖的脑子就又宕机了。他垂着脸,涣散的浅色瞳孔仿佛蒙着一层大雾,死死盯着李松萝伸过来的手。李松萝的衣袖只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很快就收回去了。
后面也有其他妖君进献宝物,不过李松萝都没有像对月山那样表现出明显的喜欢。
上贡结束,原本按照以前的规矩,其他妖君还要在拔舌地狱城再待上六天。但李松萝不耐烦应付他们,手一挥让他们全部滚蛋了。
那些妖君们对这道‘逐客令’自然是感激无比,头一天见面就死了两位妖君,他们哪里还敢在这里久留?
唯独牛坑地狱城的城主,临走前还特意去见了月山一面。她摸着看起来很大,实际上按照妖的年纪算还是未成年的老虎脑袋,语重心长的叹气,嘱咐了几句,才和自己的几个亲卫离开了拔舌地狱城。
他们送上来的美人,大部分都愿意留下找个工作,少部分离开了拔舌地狱城,仍旧去跟着自己原来的主人。
她们觉得工作太累了,宁愿回去继续被送来送去。
拔舌地狱城的宫殿侍女数量顿时变得前所未有的多,李松萝让她们把花园里那些漂亮昂贵但没什么用处的奇花
异草都拔掉,去种水稻和菜。
妖界的水稻是淡淡的红色,李松萝出于好奇所以多问了一点,奎木告诉她这些水稻一年五熟。
产量很高,缺点在于种子很难找。这种水稻结出来的稻谷只能用来煮饭,却没办法种出新的水稻。
它的种子只有在妖界极南之域才有。每年都会有妖界的梦魇商队穿过极其危险的赤色沙漠,冰原,然后从极南之域带回大量的种子。
只有像拔舌地狱城这样的大妖城,才有能力从梦魇商队手中购买大量稻种。
“不过,”奎木看着大花园里辛勤挥动锄头的侍女们,十分担忧:“大王,您一次性放出去的种子有点太多了,梦魇商队每隔一百年才去一次极南,怕是种子的消耗会让我们赶不上及时购买新的种子。”
李松萝则完全不担忧。
她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低头在专注的用竹条给谢扶蕖编帷帽,抽空回答了奎木:“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松萝很坚决,奎木摸摸后脑勺,只好先离开了。
除了种地的侍女之外,还有一些侍女说想学刀枪的,他得去看一看。万一运气好,真的能捡到一个用刀用枪的天才就好了。
李松萝一直坐在台阶上,编织到傍晚。
晚霞铺满整个天空,霞光浓郁的流淌在阶梯上,把李松萝的衣角都染成玫瑰色。她抱着自己编好的帷帽,把它戴到谢扶蕖头顶上,让他站起来看看效果。
帷帽边缘垂下绘着星月的淡蓝布面——布料是李松萝从一件防御系法衣上拆下来的,和之前谢扶蕖戴的面具一样,可以阻挡外界窥探的视线和灵力。
李松萝:“以后可以帽子和伞二选一,或者你两个都戴也没有关系,这样也蛮酷的。”
谢扶蕖不语,只是单手把帷帽摘下来,低头嗅了嗅。
竹子被特殊处理后仍旧残留一点很干净清新的气味,它们在李松萝手上呆了很久,所以理所当然的也被沾染上李松萝的味道。
一个侍女急匆匆的跑上台阶,有些惊慌:“大王——大王不好了!”
“有个人族的剑修在城外叫阵!好几位大妖都不是她的对手!”
李松萝意外:她上位好一段时间了,但还是头一次遇到有妖——有人敢上门挑衅的!
侍女为她牵来月山。
大老虎自从被收编之后,伙食比原本在牛坑地狱城时好了数倍,本就圆润的脸颇有些横向发展的势头。
李松萝摸摸月山柔软的胸脯毛毛:“你好胖,还能骑吗?”
月山听懂了,它晃晃脑袋,咬住李松萝衣服把她甩到自己背上;老虎的后背上也都是毛毛,摔进去就像摔进蓬松的棉花堆里。
李松萝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棉花堆里冒出头来,转头呸呸呸的吐掉自己嘴里猫毛。
大猫也是猫。
是猫就会掉毛。
掉毛大猫骄傲的挺起胸脯,发出咪呜咪呜的声音。它比较小,还不会像成年老虎那样很威风的嗷呜嗷呜叫。
谢扶蕖把帷帽扣到自己脑袋上,走过去拉住月山脖颈上的宝石链子,往城外走去。
李松萝烧纸给谢扶蕖:【你别动手啊,我要自己试试。】
谢扶蕖:“我来打。”
李松萝继续烧纸:【我不打!】
谢扶蕖歪了歪脑袋,半晌,点头:“哦——”
李松萝隔着帷帽,摸摸他脑袋,感觉谢扶蕖头发的质感比月山的毛毛还要好。
很快就到了城外,李松萝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人族剑修’。
她不知道那些妖是靠什么来判断种族的,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人质疑过李松萝是妖还是人。
对面的人族少女看起来和李松萝差不多大,白衣黑裤,长发用一根簪子挽起来,手里握一把长剑。
少女的容貌还很稚气,但是眼神很坚毅,像是一座稳定的山。
她在一瞬间拔了剑,剑像山海一样劈过来。剑意当头砸下的瞬间,本来想用火的李松萝不知道为什么也拔了剑。
那片刻的电光石火,好似某种被激发的本能,她拔出莲华剑迎斩上去,莲华剑切开了少女的剑,也切开她剑意——她落地后踉跄了几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断剑。
片刻后,少女嘴唇颤抖了几下,抬头错愕看向李松萝:“你用的是什么剑?!”
李松萝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露出比少女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自言自语:“我居然会用剑啊?!”
李松萝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悬浮键位上随机乱点,终于找出个人属性。
长长的属性栏数据详细,李松萝翻到最下面,在技能栏里看见了——除去一开始就有的专精纵火术之外,现在李松萝的个人技能栏里又多了个【天上天下第一剑法】。
【纵火术】后面是专精,但是【天上天下第一剑法】后面却是一连串乱码,并没有显示这个技能确切的等级。
好直白的剑法名字。
好没用的系统检测。
李松萝把剑插回剑鞘里,同时瞥了一眼谢扶蕖。
谢扶蕖在危险紧张风云变幻的战场上踩大猫肉垫玩儿。
李松萝:“……”
“总之,你输了。”李松萝把目光从谢扶蕖移到对面那人族少女身上。
少女咬了咬唇,无力的垂下手臂,片刻后她沮丧道:“没错,我输了。”
“不过!我过段时间还回来找你的!”
李松萝感觉莫名其妙:“你来找我干什么?”
少女神色坚毅:“我回来找你比剑。”
李松萝再度看了一眼自己的剑法技能名字。
它都叫【天上天下第一剑法】了,还能有被打败吗?肯定不能啊!
李松萝劝她:“你已经很厉害了,但你是不可能赢得过我的,别来找我比剑了,去找别人吧。”
少女很倔强:“我是不会放弃的!只有打败你,我才能救我想救的人!”
四目相对,李松萝满脸茫然,少女脸上表情仍旧坚毅。
李松萝想起来前妖王好像抓了不少仙族关在地牢里,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微妙的预感,问:“……你要救谁?”
少女思索了一会,回答:“他叫阮乌雀,是一位仙族,目前被关在拔舌地狱城的地牢里。”
李松萝不想要被一个长久的麻烦缠上,更何况对方要的只是一个仙族而已。仙族对她来说没有用,所以她滑下大猫脊背——大猫太高了,李松萝滑下去不好着陆,谢扶蕖在底下抬手接她。
虽然谢扶蕖看不见,但他仍旧稳当的接住了李松萝。
李松萝从他怀里跳下来,对少女说:“走吧,我带你去地牢,你可以带走那什么雀的。”
只听过一遍的名字李松萝记不住,只记得好像是叫什么雀来着。
算了,不重要。
她左手牵着月山的牵引绳,右手拉着谢扶蕖,走在了前面。人族少女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飞出去的断剑捡回来抱在怀里,小跑跟上李松萝。
月山昂首挺胸的走在妖城中央大道上,傍晚的微风吹得它头顶一撮白色软毛像蒲公英一样摇来摇去。
地牢建在地底下,潮湿又阴冷,人一走进去,就能感觉到一股冷气直往骨头里钻。
两边的牢房却很空,只有从屋顶上垂下来的,还带着血迹的锁灵,在空荡荡的牢房里游荡。
侍卫走在前面带路,因为李松萝以前没来过这里,所以侍卫边带路边解释:“之前关在这里的仙族都被放出去种地了,晚上睡在空置的宫殿里。原本穷凶极恶不服管教的妖都被大王您烧死了,所以很多牢房都空了出来。”
“您要找的那位仙族原来也是在外面花园里种地来着,但是前天您让人把他又关回了地牢里。”
李松萝很意外,指着自己:“啊?我让关回来的吗?”
侍卫点头。
她们走到了地牢的最深处,听见一声兴奋的‘胡了!’——声
音中气十足,听起来比李松萝都要健康很多。
侍卫露出了害怕又尴尬的表情,小心翼翼让开位置。只见一个李松萝很眼熟的蜀山渣男头正在和三个妖族侍卫搓麻将。
蜀山渣男头还胡了。
李松萝转头问人族少女:“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人族少女脸上如山一般的坚毅寸寸瓦解。在短暂的瞬间,她很想后退几步摇头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然而这时蜀山渣男头已经抬眼看见她们——他眼睛一亮,赢的钱也不收了,飞扑过来抱住人族少女的小腿:“季夏你终于来救我——啊!”
人族少女反应迅速在他抱上来的瞬间,将他一脚踹开。蜀山渣男头被踹到墙上,发出一声做作的惨叫,就地一滚很快又毫发无伤的爬了起来。
他原本被烧焦的手指此刻以后恢复如初。仙族的恢复能力很强,而且李松萝下手也不狠。
李松萝往后退了一步,道:“好了,你把他带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比剑了。”
第27章 亲不过他李松萝,别哭了
人族少女闻言,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李松萝。
片刻后,她真挚道:“我叫林季夏,比剑我输了,但你还是放了阮乌雀,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以后你遇到危险,我一定会帮你的。”
说完,她握了一下李松萝的手。
她的手特别热,烫得李松萝差点下意识把手缩回去。好在林季夏很快就松开了手,拖起还在地上打滚的阮乌雀走了。
李松萝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被烫到的手心,感觉那两个人都怪怪的。
到了晚上,李松萝把奎木叫过来——奎木在今天和林季夏的对战中输了,受了轻伤。他以为李松萝叫自己过去是要问罪,所以很惶恐,一路上都在想开脱的说辞。
等走到寝宫门口,奎木噗通一声跪下,正要请罪,就听见李松萝的声音:“我要去极南之域。”
奎木抬起头,满脸呆滞:“啊?”
李松萝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我不在的时候,拔舌地狱城就暂时交给你看管。”
奎木大吃一惊,联想到傍晚时分自己和李松萝的对话:“大王,您,您是为了种子的事情……?”
“大王!万万不可啊!”
“缺点种子让其他地狱城上供给我们就行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卖货郎去人界交换!您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虽然言辞很诚恳。
但实际上奎木并没有那么慌。
但他在前任妖君手底下已经被磨炼得非常圆滑,轻而易举装出一副忠臣的样子。
李松萝故作为难,思考片刻,道:“那好吧,你替我去吧。”
奎木瞪大眼睛:“……!”
李松萝一下子笑起来。她中气不足,笑声也有点弱弱的,但是奎木听得很害怕,他总感觉在李松萝笑的时候,背后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瞥了他一眼。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虽然只有一瞬,但是非常的可怕,奎木被吓得几乎要四肢瘫软全面着地。
李松萝摆了摆手:“跟你开玩笑的,幽默一点。”
奎木干笑:“哈,哈哈。”
李松萝:“去准备好月山的粮草,我去不了多久的。对你们来说很危险的地方,对我来说没什么危险。”
奎木点头应声,爬着出去了。
他也不想这么狼狈的出去,但是腿太软了,站不起来。
晚饭是不知道哪个地狱城城主上供的一株万年灵芝。厨房把它炖在了鸽子汤里,又放人参又放枸杞,炖好之后的浓汤连香味都散发着大补特补的味道。
李松萝分装了两碗,让谢扶蕖也尝尝。
谢扶蕖用碗筷没有什么问题,大部分时候他不用只是单纯懒得用。李松萝发现谢扶蕖好像没有什么饮食上的欲望——她将此归结为谢扶蕖死太久了的原因。
吃过晚饭,李松萝从背包格子里掏出很多根白蜡烛,把它们摆在寝宫地面,挨个点上。
柔和的烛光交相辉映,将宫殿点得亮如白昼。
李松萝点完最后一根蜡烛,跑回床榻上和谢扶蕖说了声晚安,闭眼盖被睡下。
她已经做好了梦见谢扶蕖的准备。
但是李松萝没有梦见谢扶蕖——她被热醒了。
李松萝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生活在电子产品调节过的适宜温度里。在温度上过得最辛苦的一段时间也就是刚掉进魔域和谢扶蕖一起到处流浪那两三天。
但即使是那两三天里,李松萝所感受到的不适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冷而已。
她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觉到热,汗水从皮肤底下冒出来,把头发和贴着身体的布料都打湿。
李松萝翻身三四次,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感觉鼻子也痒痒的,干脆坐起来用手背揉了揉鼻子——结果揉了一手背的血。
李松萝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愣住。
她保持那个姿势愣了足足好几秒,直到一滴鼻血淌过她嘴唇,啪嗒一声落到被子面。李松萝爬起来照镜子,看见镜子里面一张被血糊了一半的脸。
刚刚她擦拭鼻子的动作过于粗暴,鼻血都被抹开了,胡乱的,毫无规律的蔓延在李松萝脸颊上,看起来有点像鬼片里面年纪轻轻就死掉的女鬼。
寝宫地面的蜡烛已经有一半多都燃烧殆尽,剩余一小半的蜡烛仍旧烧着,烛光照得整个宫殿前所未有的明亮,明亮到连月光都不明显了起来。
谢扶蕖抱膝蹲坐在床尾,总是睁着的那双眼睛难得闭上了。李松萝走过去推了推谢扶蕖肩膀,掌心在他白色裙子上印下血掌印。
更像鬼片了。
谢扶蕖被推了几下也没有反应,李松萝心里暗暗感觉稀奇,她一直以为谢扶蕖是不会睡觉的。
谢扶蕖推不醒,李松萝只好随便找了条手帕把脸上擦了擦,然后撕下自己写字用的软宣纸揉成一团,堵住鼻血。
她走到寝宫外面的长台阶上,想吹吹夜风,驱赶那份热气。
此刻夜色已深,整个宫殿都陷入一种秩序的安静之中。
有些微的风迎面吹拂而来,但是那些风丝毫没有缓解李松萝的热。她终于迟钝的察觉到可能不单纯是气温的原因——因为特别热所以李松萝想到了林季夏的手,林季夏的手也格外的热。
李松萝甚至怀疑了几秒钟是不是林季夏那个握手的锅。
无论是现世还是在这个世界,李松萝都从来没有喝过十全大补汤这种东西。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虚不受补】,只是感觉自己越坐越热,那股热气简直快要化成一股邪火,让李松萝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打两巴掌。
最后实在是坐不下去了——李松萝一拍自己大腿,站起来快步跑向温泉行宫。
温泉行宫虽然名字叫温泉行宫,但其实温泉里的热水是可以换成冷水的。李松萝觉得热的话泡泡冷水或许会有效果。
她拧动行宫里的冷热水转换机关,冒着白气的热水被放走,水池两边的水渠里开始脉脉流入清透冷水。
冷水流得很慢,李松萝不想等。
她把脸贴到水渠上,冰冰凉凉的水流经过她眉骨和嘴唇,那种凉意短暂的让李松萝感觉没那么热了。
但那种快意只维持了一小会。很快李松萝就觉得还是热,她泡在冷水里的脸也被烧得发烫,身上尤其热,热得令人感到脱力和烦躁。
好在水池里终于堆积起足够高度的冷水,李松萝把湿哒哒的头发往脑后一拨,没脱衣服直接踩进水里。
冷水从她膝盖慢慢淹到大腿,李松萝趴在池边同样冰凉的石壁上,脸颊上那点少得可怜的软肉都被石壁挤扁了。
但还是很热。
泡着冷水的皮肤不热了,心口还是烧得慌,无论如何也无法拔除的热令李松萝罕见的心烦气躁了起来;她原本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愤愤的打了石壁一拳,石壁巍然不动,李松萝抱着自己破皮的拳头,眼泪先无法制止的掉了下来。
她用手背胡乱擦着脸颊,但眼泪怎么擦也擦不掉。一时间所有令人难过的事情都涌了上来,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弟弟,做不完的化疗,吃不完的药,挂不完的吊瓶,还有总见不到面的父母——
李松萝趴在池子边缘大哭特
哭起来,前十七年所有应该掉眼泪的时刻都集中在了这一瞬间。
她哭着哭着,后衣领一紧,被人从冷水池里拎了出来。李松萝看也不看,手臂抱上对方比池水更冰冷的脖颈,继续哭。
他身上的白色衣裙很快被李松萝的湿衣服连累,晕开大片的水痕。
谢扶蕖把她抱到一边休憩的榻上,想松开手——但李松萝不肯松手,她的眼泪和湿漉漉的头发一起黏在谢扶蕖下颚和脖颈上,谢扶蕖闻到了她呼吸的味道,急促又可怜。
他喉结滚了滚,很想咬她。
脑子里的念头在左右互搏,但是这次谢扶蕖没有立刻死机。因为李松萝不肯松手,所以谢扶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但效果不大,李松萝还总哭。
她的情绪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谢扶蕖从她身上共享到了他无法理解的悲伤,痛苦,烦闷,委屈。
即使是同样的灵魂,也早已经在不同的环境和身体容器中,被打磨出了截然不同的模样,以至于即使是同一个人,也无法完全的理解自己。
谢扶蕖强硬的把李松萝从自己怀里‘撕’下来,捧住她的脸。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滑进谢扶蕖掌心,让原本没有触觉的谢扶蕖感觉到了热意。他竭力的思考,头发和衣角都还残留有蜡烛燃烧的气味残留。
他刚从白烛编织的过去之中挣扎出来,头脑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明。
电光石火之间,谢扶蕖清醒的低头,捧着少女的脸亲了上去。
他索求的吻并不单纯,轻咬和舔都在指导没有经验的另一个自己把嘴巴张开,好让他可以舔到里面排列整齐的牙齿和柔软的舌。
这下李松萝终于没声了。
她的脸被谢扶蕖手掌挤得发麻,青年的手足够宽大,一起捧上来时掌心几乎将她耳朵和脸颊都包括在范围之内。
她无措的想要抓住借力点,手伸出去乱舞了几下,最后只能拽住谢扶蕖手臂上垂下来的披帛。这条裙子还是李松萝选的,大裙摆在床榻上散开,连她的膝盖和小腿都一并遮住。
李松萝意识到这是接吻,也很快就被亲得没氧气呼吸了;亲不过谢扶蕖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谢扶蕖是个死人,他根本不需要呼吸,而李松萝身体又那么弱,被系统修复过的肺也不算太健康。
窒息感弄得李松萝晕晕乎乎,连谢扶蕖手臂上的披帛都渐渐的抓不稳。
她像是要融化一样的滑下去,还没掉下去多少距离,就被谢扶蕖托着腰又抱起来。
谢扶蕖困惑了几秒钟,鼻尖耸动嗅闻她湿漉漉的脸颊和头发——他在困惑李松萝怎么亲一下下就差点死了。
李松萝头重脚轻,眼冒金星,直接趴到了谢扶蕖胸口喘气。她喘了半天,眼前终于不是一片低血糖的黑,影影绰绰能看见一点影子,也能看清楚谢扶蕖的脸了。
谢扶蕖把脸贴到李松萝剧烈呼吸的脖颈上,嘴唇能感觉到她皮肤底下那条纤细的血管在拼命的跳。
谢扶蕖很罕见的叹了一口气,说:“李松萝,你好容易死啊。”
李松萝忙着呼吸,没气说话,愤愤的踹了他几脚。
那几脚不痛不痒,谢扶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被踹了。他只是仍旧把脸紧紧埋在李松萝脖颈上,自顾自的继续说话:“别哭了,李松萝——你每次哭,我都很想把你脸上的眼泪舔掉。”
“我舔了你又要不高兴。”
第28章 离开妖城踏青小分队
次日清晨。
李松萝把脸贴在铜镜面前仔细检查,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眼皮和脸皮都肿肿的脸。
她以前无聊时也看过很多小说,那些修仙小说里都讲人一旦成功修仙,体质上都会出现巨大的变化,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是基本条件,容颜永驻算常规附加条件。
但是李松萝继承了一部分前世账号数据之后也并没有感觉自己身体有变得多好。
别说什么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了——她昨天一夜没睡,第二天甚至还会冒黑眼圈和肿脸!
李松萝怒而打了铜镜一拳:“这还有天理吗?!”
铜镜不语,只是在被李松萝一拳打翻后一味的转圈,然后倒地。
李松萝转头,邦邦两拳锤到谢扶蕖后背上。谢扶蕖巍然不动,端坐时面无表情的脸朝向外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把周边天气弄成自己更适应的阴雨天了,现在外面的天空晴朗得可怕,太阳光烤得地砖都微微发烫。
李松萝打了几拳就累了,愤愤的把帷帽扣到谢扶蕖脑袋上。
收拾行李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李松萝只从温泉行宫里带走了一些没看完的话本。
月山的饲料是奎木等人准备的,足足有小半年的量。
骑着月山离开宫殿的时候,有许多侍女出来送她——侍女们泪眼涟涟的模样看起来很真心,反倒是让李松萝非常惊讶。
毕竟她只在这个地方呆了十几天而已,原本还以为大家都是做表面功夫,没想到真的有人……有妖这么挂心她。
其中一个领头的侍女鼓起勇气走出人群,将一个鼓鼓的斜挎包举过头顶递给李松萝:“大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李松萝弯腰把斜挎包接过来,打开瞄了一眼:有便于储存而且做得很精细的食物,有绣得很漂亮的荷包和手帕,底下好像还塞着几枚手工的戒指和手环。
这个斜挎包也很明显是手工品,布面上绣着荷花和锦鲤。
侍女擦了擦眼泪,很真心实意的说:“感谢您收留了我和姐妹们,希望您此行一切顺利,早日归来!”
李松萝闻言,仔细看了看侍女的脸,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侍女是之前被献上来的美女之一;她长得要比李松萝眼熟的那几个宫殿侍女漂亮很多。
李松萝问:“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领头侍女含着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现在在学飞刀呢,首领夸我眼睛好,飞得准,就是力气还得再练练。”
“喔,那很好啊,你加油!”李松萝向她挥挥手,加油的姿势还没做完,月山已经被谢扶蕖牵走。
坐在月山背上的李松萝连忙缩回手撑住虎背,以免自己摔下去。
走出拔舌地狱城,李松萝又看见熟悉的交错道路,灌木丛,起伏很大的山坡。
山坡上长满绿色的野草,厚厚得像一层地毯。
也不知道现在是妖界的什么季节,放眼望去居然看不见什么花,到处都是漫山遍野的绿。所有的绿都被暴晒在太阳光底下,于交错间落下深浅不一的光与影。
李松萝掏出自己之前在城里买的兽头骨,盖到自己头上。
兽头骨自带一股凉意,戴上之后就不那么热了。
原理的话李松萝不是很清楚,不过她觉得这可能和谢扶蕖身上总是冷冰冰的是一个原因。死了的东西总是很冷,所以兽头骨冷冰冰的也很正常。
李松萝顶着兽头骨,掏出地图想要规划一下路线。
太阳光太大了,晒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地图。地图是奎木画的,他画得很仔细,怕光有图片李松萝看不懂,还特意在图画旁边标注了解释说明。
李松萝看到那一行行的解释说明,才发现自己把地图拿反了。她将拿反的地图倒过来,认真研读。
三分钟后。
李松萝把地图摊开盖到月山头顶上,自己则完全趴进了大老虎毛茸茸的软毛里。
“明明都是修仙世界了!为什么没有人研究出导航法术啊?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都能分清楚方向吗?!”李松萝哀嚎着抱怨。
谢扶蕖不语,只是牵着月山一味的走。她们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了大路,月山厚实的肉垫踩着深而柔软的草毯上。
李松萝烧纸问谢扶蕖:【我们要去哪?】
谢扶蕖跨过一丛草,声音平静的回答:“去南边,找回剩下的魂魄。”
她们从早上一直走到晚上。
直到月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谢扶蕖才轻轻拽住月山脖子上的套绳。此时李松萝已经趴在月山背上熟睡了,她套在脑袋上的兽头骨,在月光下散发出皎洁的莹光。
李松萝迷迷糊糊的被热醒,感觉自己嘴巴里有东西。
她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巴,转头呸呸呸吐出几根猫毛——抬头看见月亮在晃——咦?为什么月亮会晃?
李松萝愣了愣,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她躺在月山的肚皮上。
月山呼吸时肚皮一起一伏,连带着躺在月山肚皮上的李松萝也起起伏伏。她一翻身爬起来,摘掉自己脑袋上的兽头骨,甩了甩脑袋,不是很长的头发也被甩了一圈。
虽然头盖骨凉凉的,但睡觉也戴着还是太闷了。
谢扶蕖坐在月山脑袋旁边的空地上,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李松萝从月山肚子上滑下来,跑过去躺到谢扶蕖腿上。
谢扶蕖的腿远比月山硬,李松萝躺着摸了摸他的脸,烧纸问:【睡了吗?】
谢扶蕖:“李松萝,我不睡。”
李松萝:【是不睡还是睡不着?】
谢扶蕖反问她:“李松萝,睡是什么?”
李松萝想了想,烧纸:【睡就是休息。】
黄纸燃烧的白烟在夜色里打转,像一条缥缈的白色披帛环绕住了谢扶蕖。
他在思考,寄于怨气之中的感知力像护食的野狗一样警戒打转。过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李松萝已经快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谢扶蕖弓腰低头,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抱住了李松萝。
他并不在意这个奇怪的姿势会折断脖颈还是脊椎,没有痛觉的死人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要无限度的贴近‘自己’。
这对谢扶蕖来说,就是‘休息’。
第二天早上,李松萝点火热了两个肉饼,和谢扶蕖分着吃了,又喂了月山饲料,两人一虎重新出发。
仍旧是李松萝骑在月山背上,谢扶蕖牵套绳的赶路方式。李松萝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估摸着她和谢扶蕖应该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因为李松萝回头都看不见任何妖城的轮廓。
也不知道谢扶蕖选的什么路,李松萝环顾四周时甚至连路都看不见一条,只能看见很多覆盖着浓绿草毯山坡。
越往前走,山坡越变越少,直到后面灌木丛都不太看得见了。
李松萝正趴在月山背上睡觉,迷迷糊糊间感觉月山停了下来。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月山和谢扶蕖停在了一条蜿蜒的河边。
河边残留有很多动物的足迹,但是却看不见一个活物的踪影。
月山低着头在喝水,时不时把整张脸都埋进河水里去,等抬起来的时候再甩一甩脑袋,甩了旁边站着的谢扶蕖一身水。
李松萝摸了摸月山的大脑袋——真神奇,就那样甩几下,它脑袋上蓬松的毛发立刻变得干燥柔软,一点也看不出浸过水的样子。
她从月山背上滑下来,跑到谢扶蕖旁边。谢扶蕖的帷帽都被打湿了,水珠沿着竹编的边缘滴滴答答落下来。
他浑然不在意,只是低头往水囊里装水。
李松萝烧纸提醒:【我们背包格子里还有很多水呢。】
谢扶蕖:“要进沙漠了,有备无患。”
李松萝闻言,便将自己背包格子里空掉的水囊也掏出来,摁进河水里装水。
大颗大颗的泡泡从水囊出口往上冒,李松萝正盯着水面发呆,忽然水面上泛起涟漪。原本沉在水底的‘石头’,舒展开身体,迅猛的破开水面咬向李松萝脑袋——
莲华剑像穿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穿过妖物脑袋,左手拿剑的谢扶蕖右手还摁着水囊在接水。
被穿透大脑的妖物瞬间死亡,泡在水里的下肢抽动了两下就不动了。谢扶蕖反手将怪物连同剑都扔到后面,低头继续认真装水。
李松萝摇了摇脑袋,被怪物扬起的水浪打得湿透的头发甩出很多水点子,噼里啪啦全甩旁边谢扶蕖身上了。
她甩了两下便停住,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脸,回头去看被谢扶蕖一剑击杀的怪物。
看起来有点像只鳄鱼。
傍晚的时候,李松萝找来一根大小合适的木棍,把那只怪物烤了。她以前也没有做过烧烤,处理得很粗糙,好在这次出门带了很多调料,盐和胡椒都有。
傍晚的天空是很暗的橘和蓝,分毫不差的倒影在河面上。
河水流动的时候,就像是天空在流动。
烧烤的香气随着微风飘上河面,被水汽浸得湿润。
李松萝用青铜匕首切了一小块来尝味道:感觉肉有点老,但调味料蛮好吃的。
月山不挑,它对妖兽的肉都很喜欢,李松萝和谢扶蕖只吃了几口,剩下的全都被月山三下两下的解决掉了。
吃饱之后的老虎冲进河里游泳,白色毛发在水里流动。
李松萝躺在草地上,用野草细长又柔韧的根茎编了一个细细的绿色草环。草环编好之后,她将草环拿到谢扶蕖面前晃了晃——谢扶蕖一口咬住了草环。
她瞪大眼睛‘唉’了一声,用力的把草环往回拽。谢扶蕖不松口,那顶纤细的草环瞬间被拉变形,然后绷断了。
李松萝没收住力,往后一栽,连滚了好几圈,头发和脸上都沾满草屑。她爬起来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瞪向谢扶蕖。
谢扶蕖慢吞吞动着腮帮子,嚼了几口:“李松萝,这个是甜的。”
李松萝:“……”
一瞬间气都散了,李松萝抓着剩下的半个草环,笑了起来。
她爬回谢扶蕖旁边坐下,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去。她们走了一天一夜,谢扶蕖的辫子都有些散了,李松萝重新帮他梳头发,把辫子编好。
帮谢扶蕖梳头发的时候,李松萝总是忍不住想起少年时期的谢扶蕖。少年谢扶蕖在现代留的是寸头,短短的头发像一颗刺猬,即使脸很俊俏,也因为那样的发型而显得有些凶悍。
后来在这个世界,少年谢扶蕖有把头发稍稍留长一点点,但仍旧属于短发的范围。
第29章 可怕流沙同一个灵魂撕裂出来的两个人……
现在谢扶蕖的头发留得更长,顺滑的黑长直,头发又多又密。但是他的气质并没有因此就变得柔和,不知道是肤色还是眼睛,亦或者是气质——
总之,在很多外在条件的影响下,明明头发变成了黑长直,谢扶蕖的气质却因此变得更吓人了。
在发辫结束的地方用丝带绑上蝴蝶结,李松萝在心里戚戚焉的想着,忍不住又绕到正面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前世。
谢扶蕖对于李松萝装扮他这件事情惯来是逆来顺受,不管李松萝怎么打扮他都不进行任何点评或者抗议。
即使长发被编成相当人妻刻板印象的单尾辫,被打上蝴蝶结——
谢扶蕖的表情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暗玫瑰色的晚霞披在他身上,而他本人则面无表情的平视着前方,浅色的瞳孔呈现出死者惯有的涣散形态。
虽然谢扶蕖平视的位置并不是李松萝所站的位置,但是李松萝感觉到了一股微妙的‘被注视感’。
任何人被这种无法摆脱又无处不在的视线窥探观察,都会感到毛骨悚然和崩溃。但李松萝毫无感觉,甚至经常忽略对方阴暗又专注的注视。
任何人在没有被外力改变之前,对待‘自己’总是要比对待其他人宽容很多的。
李松萝也不能免俗——自己看自己有什么奇怪?人会忍不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失神乃是人之常情。
她无视了暗处盯梢的视线,在看了谢扶蕖现在的外在形象一会儿后,便
心满意足的走到一边躺着开始观赏落日。
李松萝还没有在这么宽阔的室外看过落日。
现在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空中只剩下暗色绚烂的云,和远处被太阳微弱的余光所照亮的地平线。
平静的河面骤然掀起波澜,月山在河水里面抱着一只妖兽死亡翻滚。李松萝一下子坐了起来,握紧拳头很紧张的观战。
被月山死死咬住脖子的妖兽和谢扶蕖之前杀死的好像是同类,外表长得很像,但是要更大一点。水波在撕咬成一团的两只凶兽之间起伏,卷起的泥沙里很快蔓延开血色。
不过几分钟,河面渐渐平静。
月山咬着猎物游上岸,把死透了的妖兽抛到李松萝面前,自己低着脑袋舔舐身上的毛发。李松萝还以为月山受伤了,非要拉开它的脑袋凑过去检查。
月山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一肉垫掀翻李松萝。
她在厚而软的草坡上滚了一圈,等她爬起来时,月山已经不堪其扰的走远了,在稍远一点的草丛中打滚,用厚密的草叶擦干净自己身上的血迹。
月光照在河面上,刚刚被激斗卷起的泥沙与血红都消失不见,潺潺流淌的河面倒映着夜空的满天星斗。
那只妖兽的尸体于第二天早上给月山当了早饭。
李松萝看了看背包格子里还剩下99+的饲料,觉得自己有点低估了月山。其实根本不用带这么多,聪明勇敢的大老虎自己就能猎食。
等到两人一虎跨过大河走远,河边才开始陆陆续续的冒出许多妖兽。有能化出一半人形的妖,也有只能维持原身的妖兽,它们按照严格的实力划分,停留在河水不同的阶段喝水。
只有昨天晚上李松萝和谢扶蕖休息的那块地方被空了出来。任何妖只要稍微靠近那里,都能感觉到一股浸进泥土里的凶恶怨气,令妖本能的害怕并想要让开。
下午的时候李松萝看见了沙漠。
沙漠远比铺满草毯的丘陵更加具备视觉效果,李松萝一眼望去只能看见远处沙地和天边的交界线。月山大概从来没有见过沙漠,很兴奋的冲进沙地里开始刨沙子。
李松萝没能在它前冲时坐稳,所以一下子从它背上滚了下来。
落地之后她摔进柔软的流沙坑里,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就被流沙吞到了腰部。谢扶蕖大步走过来,像拔萝卜一样把李松萝从流沙坑里拔出来。
李松萝双脚一落地,连忙先抖自己裤子上堆积的沙子。
这时月山发出嗷呜嗷呜的求助声,李松萝一回头,才看见这倒霉孩子也冲流沙坑里去了。常年生活在妖城里的妖哪里见识过流沙坑的险恶,还以为自己被不认识的大妖怪叼进了嘴里,吓得疯狂挣扎。
它个头又大,挣扎起来就陷得更快了。
谢扶蕖走过去把它揪出来,甩到李松萝旁边。月山翻身而起,庞大的身躯一下子躲到李松萝身后,呜呜嘤嘤的用脑袋拱她后背撒娇,要安慰。
下午沙漠里的太阳变得更大更热,而且还有危险的流沙坑。
那些流沙坑在踩上去之前,看起来和普通的沙地无异。但只要有一片羽毛掉进去,它就会迅速陷落。
月山被流沙坑‘吞’过一次,变得十分谨慎,每走一步,都要将眼睛瞪得圆圆的,皱着眉头,十分深沉又凶恶的盯着面前沙地观察。直到确认下一步是安全的,它才会迈出步伐。
这样走,前进速度自然就变得很慢。
但是李松萝不在意。她为了遮太阳,又把那个白色兽头骨戴在脑袋上了。这个兽头骨的大小对她的脑袋来说简直是完美,眼窝处的两个凹陷恰好可以露出李松萝的眼睛,她仰面躺在月山背上看话本,看到感人的地方还会掉一下眼泪。
谢扶蕖戴着帷帽,站在月山巨大的影子里。月山走一步,谢扶蕖跟着慢吞吞的走两步,偶尔听到李松萝在月山背上吸鼻子,他就跟着轻轻的呼吸,在一片暑气腾腾的炎热里面,观察李松萝身上的气味变化。
李松萝被沙漠烤得软软的,衣服上都是大猫味。
谢扶蕖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烤面包’这样的形容词,同时记起来了一些非常久远的画面片段: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面包店,亮晶晶的玻璃橱窗,躺在木质架子上热气未散的金黄色面包。
面粉糊化膨胀后的香气香甜可口。
入夜之后,沙漠开始急速降温。
白天还热得可以就地煎鸡蛋,入夜之后就冷得能把人冻死。李松萝躺在沙地和月山毛茸茸的肚皮之间,趴着在点蜡烛。
好久没有点白蜡烛了,李松萝看着快要消耗殆尽的黄纸,觉得自己不能厚此薄彼,两个东西都要消耗一点才行。
月山旁边点着火堆,谢扶蕖坐在火堆边烤热烧鸡烧鹅。架在木棍上的食物一散发出香气,月山的眼睛便小心翼翼转了过来——李松萝在专心的点蜡烛,谢扶蕖看起来在专心的发呆。
月山嗷呜一口咬走烧鸡,扭过头把沾着油脂的嘴巴和胡须埋进自己毛茸茸的爪子里。
李松萝一口气点燃了十几根蜡烛,摇曳的烛火亮成一片,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光芒。
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些光会引来其他的妖怪,在点完蜡烛后便艰难的从月山肚皮底下爬出来,抽出青铜短刀开始切分剩下的烧鹅。
这个道具可以被拔出之后,李松萝发觉它异常锋利,几乎不输给莲华剑。而且它是短刀,用来削东西远比莲华剑方便。
所以李松萝开始经常用它来切菜。
烧鹅原本就是熟食,被火堆二次烤了一会儿后,还淌着油脂的皮变得脆脆的,又有点甜,咬起来会发出很脆的声音。
李松萝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天可怜见,她以前吃得最多的是盐都没有几粒的健康餐。兴奋的用刀尖插下一块脆皮喂给谢扶蕖,李松萝雀跃道:“这个好好吃!前世你好会烤东西啊!”
谢扶蕖确实很会烤东西。
小时候他会爬树抓小鸟烤来吃,穿越之后他会抓恶妖和魔烤来吃。不过不烤人形的,人形的东西谢扶蕖吃起来有点心理障碍。
虽然现在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些回忆了,但是身体却还记得自己学习过的技能。
夜风呜呜的吹,传来远方模糊的尖叫和求饶声。
月山抖了抖耳朵,扬起脑袋往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然后又看李松萝——李松萝还在专心的吃烤鹅,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见李松萝不动,月山也躺回去,湿润的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把自己面前吹出一个大沙坑,然后心满意足的将脑袋埋进沙坑里面。
李松萝吃饱之后就躺在月山肚皮上睡觉,围着月山点了一圈的蜡烛摇曳着烛光。
她太累,倒头就睡,甚至忘记了把脑袋上的那枚兽头骨摘下来。烛光倒映在雪白的兽头骨上,眼窝下陷的地方蒙上一层暗红色的阴影,少女短而密的眼睫毛正伏在那片阴影里,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
谢扶蕖眯起眼睛,在那片晃动的眼睫的阴影里,看见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记忆。
白色的蜡烛在飞快的燃烧,谢扶蕖看见年少的自己踩着脚踏车停在卖火腿肠的小摊面前,付钱的时候要求老板多刷点辣椒。
一转眼又看见瘦弱的少女坐在病床上环顾左右,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将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严严实实的盖住。她像一个警惕的间谍,给自己营造出临时的安全屋后,才小心翼翼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精巧的生姜糖果,剥开外皮含进嘴里。
从未尝过的刺激性味道让她的脸皱成一团,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把糖果吐出来。
直到那颗味道奇怪的糖果在嘴巴里彻底融化成糖水,少女才拉开被子冒出头来,小口又急促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本来就不规律的心跳此刻更是在极度危险的数字上跳跃。
少女兴奋的在被窝里打了个滚,脸涨得通红。
恍惚间,对方的愉悦也变成了谢扶蕖的愉悦,那种微妙的,充满了刺激的快乐充盈于谢扶蕖胸口。他不自觉露出
了和少女一样的微笑,嘴巴里仿佛也尝到了生姜味糖果那诡异又刺激的味道。
她的快乐便是谢扶蕖的快乐。
她的痛苦也是谢扶蕖的痛苦。
她们是同一个灵魂撕裂出来的两个人。
天际要亮不亮的时候,从沙漠远处传来了驼铃的声音。
李松萝揉着眼睛爬起来,摸到自己半边脸颊上都是沙子。她扯过谢扶蕖手臂上挂着的柔软披帛擦了擦脸,望向驼铃声音的来源。
远远望见一个有骆驼的商队,因为距离的缘故,他们看起来只有拳头大小,在灰灰的淡蓝天光中,缓慢向李松萝这边走来。
很快就近了,走在前面的妖没有骑骆驼,个子很高很壮,手里提着一对锋利无比的大砍刀,他们灰蒙蒙的衣服上有血液凝固后的痕迹。
他们看起来像是一个商队,但是带着的骆驼并没有背货物——奎木也和李松萝说过,眼下并不是大商队进入沙漠的时间。
月山一翻身立起来,庞大的身躯挡在李松萝前面。这种时候它终于显露出一点老虎的威风来,雪白的毛发在晨风里微微摇晃。
‘商队’在距离李松萝她们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停下了,为首的妖和月山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缓慢的后退。
他还冲李松萝打了几个手势——但是李松萝没看懂是什么意思。月山是一只弱智妖,也没看懂。
谢扶蕖就更不用说了,他连看都看不见。
于是领头妖在打完友好的手势后,就看见对面三个来历不明的‘妖’满脸严肃的盯着自己。
一只食肉性的虎妖。
一只怨气冲天死了不知道多久的怨鬼。
一只根本看不出气息实力脑袋上还顶着大妖头盖骨的家伙……那个头盖骨不会是她的战利品吧?!
第30章 烤面包片吃馍吗大王?
试探性的‘友好招呼’没有得到回应,领头妖感觉自己额头上冷汗唰的就冒出来了。
不回应‘友好招呼’,那可能是有敌意的征兆。
如果只有那只白色的虎妖,兴许还能一战,但是……
带着寒意的晨风穿过驼铃缝隙,也穿过对面青年乌黑的额发。他涣散的瞳孔很难让人有被注视感,但领头妖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视线,充满了可怕的压迫感,正在四面沙漠的阴影中,阴冷的窥伺着他。
那种无形的注视感好像一条剧毒毒蛇正在他的脖颈上攀爬,让他恨不得立刻变成一阵白烟,永远不要再出现在青年面前。
一只强大诡异的恶鬼就已经足够可怕了,被恶鬼和老虎护卫在中间的,戴着兽头骨,显露出少女形态的‘大妖’,更是深不可测,令妖畏惧。
在对面三双眼睛冷漠的注视下,领头妖只感到进退维谷。
忽的,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冒出来:“拔舌妖君?你怎么在这里?”
领头妖:“???”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见是那个中途加入商队的仙族青年阮乌雀。
他刚刚说什么?谁?拔舌妖君?拔舌地狱城的城主吗???
为什么这种级别的大妖会出现在沙漠边缘?
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这个妖界终于疯了?妙法正德莲华仙君在上,如果这是幻觉的话请保佑他马上醒过来吧!
阮乌雀没注意到领头妖满脸迷幻的表情,兴奋的对李松萝她们挥手:“真的是你们啊——”
他刚挥了挥手,还没来得及靠近,月山陡然炸毛,发出一声极具威胁性的怒吼。阮乌雀被吼得一缩脖子,连忙钻回领头妖背后。
而李松萝和谢扶蕖仍旧面无表情。
谢扶蕖没听见。
李松萝则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阮乌雀换了发型,不再是李松萝熟悉的那个‘蜀山渣男头’,原本只是有些破烂但还算雪白的道袍也在这几日摸爬滚打中变得脏兮兮起来,和之前相比完全是两个人了。
对峙的情况并没有因为阮乌雀跳出来打招呼就变得好转,甚至看起来更加的剑拔弩张了。
阮乌雀思索片刻,扭头跑去队伍末端。不一会儿,他带着林季夏过来了。
林季夏也穿得灰扑扑的,但是头发仍旧梳得很整齐,双马尾的发辫尾端还缀着两个花朵形状的宝石。李松萝立刻认出了她:“啊!是你呀——”
林季夏看看恍然大悟的李松萝,又看看满脸视死如归的领头妖,茫然,点了点头:“是我——”
我为什么要在这?
林季夏在心里这样想着,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馍。
在被阮乌雀叫过来之前,林季夏正在边走路边吃馍。
领头妖放松下来。
不管是不是传说中的拔舌妖君,既然确实是队内伙伴认识的人,那就好办了。他摆手示意商队往后撤开一点距离,又对林季夏请求了几句。
林季夏摸了摸后脑勺,走到李松萝对面:“我们商队的首领想问一下你,我们能不能从你这边绕过去?”
李松萝被问得莫名其妙:“……可以啊,这又不是我的沙漠,干嘛要问我。”
林季夏点头,深以为然:“我也这么想,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噢对了,你要吃馍吗?”
李松萝还没有吃过馍,接受了林季夏上供的一个完整的馍,带回去研究了。
“看起来有点像压扁的馒头。”李松萝评价了一句,坐到火堆边,把馍塞给谢扶蕖。
谢扶蕖接过食物,身体触发一些久远的记忆,开始全自动烤馍。
烤好的馍虽然没有馅料,但是香香脆脆,抹点蜂蜜和盐巴,咸甜口超级好吃——李松萝咬了一口,幸福得叹了一口气,然后也掰了一半给谢扶蕖。
谢扶蕖嚼嚼嚼,咽下去,评价:“烤面包片。”
李松萝羡慕的吸溜口水:“烤面包片原来是这种味道吗?那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烤面包神在保佑烤面包片,所以它才能这么好吃!”
谢扶蕖的脑子无师自通开始浮起一些记忆。
他从调料包里找出一些香料,捏碎了撒到烤面包片上,香气引得月山也把脑袋靠过来。月山靠得太近了,胡须一下子被火燎焦了——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嘤声,飞快的往后退了几步,但是眼睛还盯着谢扶蕖手上的烤面包片。
加了香料的烤面包片闻起来更香了,李松萝蹲在火堆边,在谢扶蕖把木棍拿离火堆的瞬间,立刻张开嘴:“啊——”
谢扶蕖掰下一快,放到李松萝嘴里。
李松萝:“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烫烫烫嘶嘶嘶——”
一块馍,三张嘴,眨眼的功夫就吃完了。
李松萝扭头,看见商队已经走远,只给她们留下一团黑糊糊的背影。
李松萝烧纸给谢扶蕖:【追上他们,打劫烤面包片!】
谢扶蕖没什么意见,因为那支商队也是往南,反正都顺路。她们喝了水,谢扶蕖扯起月山脖颈上的套绳,月山背起李松萝,两人一虎追向商队。
虽然商队移动时留下了脚印。
但是那些脚印很快就被新的沙子掩盖。等李松萝决定追上去的时候,商队的脚印已经变成很浅的一行不清晰的印子了。
月山依旧很怕流沙坑,每走一步就要盯着沙子看很久,确定自己踩的下一步不是流沙才会继续往前走。
它走得慢慢的,谢扶蕖也不催,李松萝趴在它背上,用青铜小刀削木签子;老是用木棍串食物,烤得时候是很方便,但是吃起来就很麻烦了。
如果有纤细一点的木签子,不仅很方便,而且从感觉上来说,更像吃烧烤了。
李松萝在现代还没有吃过烧烤。
她那么年轻,自然而然对一切自己没有体验过的事情都抱着十足的热情与雀跃。
远远缀在她们前面的商队忽然停住,李松萝隐约听到了呼救声。
他们一停下来,拉近距离瞬间就
快了许多。李松萝停下削木棍,拍了拍月山的脖子:“别看流沙坑了,跑快点,追上去的好机会来了!”
月山抖了抖黑焦色卷曲的胡须,不为所动,继续谨慎观察。谢扶蕖拽了下套绳,它猛然一激灵,毛发倒立,迅速加快脚步往商队追去。
但是有妖比月山更快。
李松萝听见一声鸟叫,她抬头,看见一只只体型巨大的秃鹫展开翅膀飞向商队。李松萝在现代也没见过真正的秃鹫,但她觉得一只秃鹫如果展开翅膀能和一辆越野车差不多大的话——显而易见,这不是一群正常的秃鹫。
数量很多,但是都没有要攻击李松萝等人的意思。
它们目标明确的直奔着商队去了!
月山走近了,李松萝才发现商队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流沙坑里。一些强大的妖还能倚靠法力爬上来,但骆驼和行李却难以顾及,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秃鹫来了。
那些妖鸟敞开翅膀俯冲下来,露出一口寒光闪闪的毒牙。只要被它们咬上一口,最多不过三天就会被毒死,化成一滩脓水!
领头妖斩落扑过来的秃鹫脑袋,后退几步与握剑的少女后背相抵——林季夏半边脸上都沾着暗紫色的血,声音却很冷静:“太多了,我们不是对手。”
领头妖咬咬牙:“我来引开它们,你去……”
林季夏轻盈一跃跳砍下意图偷袭的秃鹫脑袋,同时精准的把阮乌雀从流沙地里拔了出来;在阮乌雀哇哇乱叫的时候,她往阮乌雀胸口划了几剑,将他踹飞出去!
从阮乌雀伤口处飞溅出来的血液,带着仙族特有的纯净气息,瞬间吸引了十几只秃鹫。
周围的秃鹫一少,林季夏与领头妖的压力顿时倍减——领头妖微微张着嘴,愣愣看着阮乌雀被扔出去的方向,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季夏。
这两个人不是一起的吗?她们不是伙伴吗?
不是说人族都很讲侠义,很重视自己朋友的吗?她就这么……这么把阮乌雀扔出去当替死鬼了?!
而林季夏已经面无表情的去救其他妖了。
最先追上阮乌雀的秃鹫一口撕咬在他肩膀上,血肉的香气刺激了其他的秃鹫,原本还在攻击其他妖的秃鹫甚至放弃了已经到嘴边的猎物,转头飞扑向阮乌雀。
过多的秃鹫撞在一起,像密密麻麻的肉团,翅膀扑打的声音和腐臭的毒液气息混合——李松萝往‘肉球’上扔了一个火团。
火焰瞬间炸开,气浪扬起巨大的冲击波,惊得月山嗷呜乱叫,被炸开的沙子噼里啪啦砸在李松萝戴着的兽头骨上,声音像一场暴雨。
爆炸余波渐渐平息,空气中残余着一丝丝烤肉的味道,不过一点也不香,还有点臭。
领头妖看着被炸出来的深坑,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没能合拢。
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露出难过的表情:“阮兄弟他……”
领头妖一句难过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深坑中那片焦黑的废墟耸动了两下。
随着‘咔吧’两声,浑身光溜溜但完好无损的阮乌雀从深坑里爬了出来。林季夏将早有准备的一套衣服扔给他,转头看向领头妖:“你刚刚说阮乌雀怎么了?”
领头妖:“……没什么。”
林季夏疑惑,但没追问。她把头转回去,向李松萝道谢。
如果没有李松萝,就算有阮乌雀吸引火力,他们还是免不了要死几个妖。
因为他们之中没有谁可以像李松萝那样,一举歼灭所有的秃鹫。一波无法杀完,剩余的秃鹫垂死挣扎必然反扑得更加凶猛。
林季夏原本的预算是把死亡妖数控制在六个以内的。
作为感谢,领头妖掏出了一包裹的馍——据领头妖说,这个包裹里的馍是最后一袋有肉版本的,比白馍好吃。
李松萝正好饿了。
她就地起火,刚路上削的木签现在有了用处,刚好可以用来给谢扶蕖烤馍用。
而商队一行因为刚才的变故,也需要停下来修整。他们已经确定李松萝等人没有恶意,便在李松萝附近的沙地上扎营休息了起来。
他们不敢挨着李松萝扎营——妖族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越是强大的大妖越是在意这个,随便进入大妖的领地很容易变成对方的宵夜。
傍晚的沙漠,沙子和天上晚霞的颜色融在一起,温度正处于降温的过渡期,被晒得微微烫的沙子和习习凉风混合,会给人一种宜居的错觉。
阮乌雀躺在沙地上,眯着眼睛在看天空——然后看见了林季夏探出来的脸。她的双马尾从两边肩膀垂下来,在沙漠这么混乱的环境里也还保持着整齐,发辫尾端的宝石光芒闪烁,闪得他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阮乌雀想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但是腰部刚刚开始发力,身上新长出来的血肉就一阵剧痛。阮乌雀‘哎哟’了一声,摊开两条胳膊继续躺在沙地上。
他向林季夏笑,说:“我没事,一点都不痛。我是仙,仙族都这样,哪怕是最弱的仙,也是不死不灭的。”
林季夏不说话了,在阮乌雀旁边坐下来。
阮乌雀看出她心情不好,于是努力的找话安慰:“你别愧疚,我们出发之前不是就说好了吗?给你当移动血包是我唯一的价值,我心甘情愿的,而且是我提出要求,人在妖界比仙族危险多了,你陪我这一趟,我很赚的啦……”
林季夏困惑:“她在干什么?”
阮乌雀一愣,看向林季夏看的方向——看见李松萝戴着兽头骨,正蹲在骆驼面前一动不动。
阮乌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