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的眼睛极大,眼睫毛也长得夸张。
体型有点异常的庞大,反正和李松萝在动物频道里看见的骆驼不大一样——不止体型更大,似乎从长相上来说也要更加美型一些。
而且每只骆驼头顶漂浮着的数字最少也有89。
还有100。
喜欢我的妖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我门。
李松萝双手合十,姿态虔诚,然后掏出月山磨牙的草料喂给骆驼。月山对李松萝的这一行为不理不睬,勇敢又智慧的大老虎可以自己找到美味的食物,才不在意那几根干巴巴的草料。
它专心致志在焦黑色的大坑里扒拉还能吃的骨头。
骆驼张嘴吃下李松萝喂的草料,嚼嚼嚼。
它们是比弱妖更低级的妖兽,有点像加强版的野兽。
远处几个商队的主要战斗力汇集在一起,沉默的看着李松萝给骆驼喂草料。
其中一只妖犹豫的看向领头妖:“老大……怎么办?那位大王好像看上我们的骆驼了。”
领头妖沉默。
剩余几只妖面面相觑,小声商议。
“要不然我们把骆驼送给她吧?”
“可是骆驼送给她了,我们用什么运送货物呢?稻种又不能放入储物法器之中……”
“蠢货!你又打不过她,不主动点送过去,难道还等着被抢吗?”
……
商队成员意见无法统一,很快就吵了起来。
但是她们扎营的位置又离李松萝太近,所以没有妖敢大声哔哔。李松萝之前扔出火球炸死所有秃鹫的画面对她们而言还历历在目,她养的那只大老虎现在还在刨秃鹫骨头呢!
没有妖想成为大老虎今晚的宵夜。
李松萝喂了会儿骆驼,玩够了便拍拍衣角站起来,转头看见一排人……一排妖站在自己身后。
她们表情都很复杂,只有唯一的人族剑修林季夏表情很镇定——林季夏脑袋上飘着大大的数字【93】。
李松萝上次遇见林季夏时,她头顶的数字还是【78】而已。
好感数字的变化让李松萝对林季夏也好感倍增,因为她喜欢有品位的人,而喜欢她的人显然就很有品位,李松萝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找我有事?”
林季夏面无表情:“想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松萝:“我要去极南之域,你呢?”
林季夏镇定平静得表情出现了变化,有些诧异:“我也……去极南之域,她们也一样。”
说完,她指了指旁边的商队成员。领
头妖站在最前面,被指到时精神一震,下意识的点头。
李松萝没多想,随口道:“噢——那好巧。”
月山刨完焦坑了,咬着一块长而笔直的骨头跑过来向李松萝献宝。
李松萝接过它精挑细选出来的那块骨头,随手挥了挥;林季夏看得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盯着李松萝手里的骨头。
林季夏在心里默默地想:好剑法!
【93】的数字闪烁了一下,变成了【95】。
李松萝:“?”
怎么又加好感了?我有做什么吗?
算了,喜欢我乃人之常情,无缘无故爱上我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李松萝很快就自我沟通解惑结束,不再奇怪这种小事。
领头妖鼓起勇气:“确实很巧,我们的目的地一样,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很长一段路同行。”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们商队里吃饭。我们队里的厨子以前在人界进修过,厨艺还算可以。当然,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绝不会以此向您要求什么。”
说完,她眼尾余光一扫旁边的伙伴。
被推选出来的,商队内公认的俊美男妖扭扭捏捏走过来,面色绯红含情脉脉看向李松萝。
可惜媚眼撞上瞎子,李松萝只在意月山给自己叼过来的骨头,挥了两下之后感觉长度很适合做拐杖。
她住着骨头拐杖,语气随意:“噢,那我考虑一下。”
李松萝刚说完这句话,男妖顿时感觉到有极其凶恶的视线扫过自己。
一种本能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浑身战栗,兔耳朵一下子炸毛,回头到处寻找危险的来源。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夕阳照耀下璀璨的沙漠,犹如另外一种物质组成的大海,那瞬间的危险注视更像是短暂的告诫。
他抓住领头妖的衣袖,两股战战:“老大,我总感觉这沙漠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大妖啊呜呜呜——”
领头妖没感觉到什么,把他手扒开,教育他道:“不要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难怪人家大王看不上你!”
男妖:“qwq”
李松萝拄着拐杖跑回谢扶蕖身边,谢扶蕖正席地而坐。
帷帽长长的帷布垂到沙地上堆叠起来,完全将谢扶蕖的脸遮住。李松萝将帷布掀开一条缝隙,飞快的钻进去。
帷帽做得足够宽大,即使里面再挤下一个李松萝,空间也仍旧绰绰有余。
李松萝先观察了一下谢扶蕖的状态:他的脸有点红——那点青白色里透出来的红,显得谢扶蕖不那么像个死人了。
她跪坐在谢扶蕖身前,用自己手背去贴青年的脸,手背上感觉到很淡的温热。
李松萝叹气,自言自语:“虽然有帷帽遮着,但是沙漠里的太阳太大了,好像还是有点晒伤。”
在这种大太阳的天气里,谢扶蕖不再只是皮肤看起来像娇贵的冰裂纹瓷器,而是真正变得像瓷器一样脆弱了起来。
稍微烈一点的太阳都能烧得他浑身冒白烟。但因为没有痛觉,加上自身恢复能力很强的缘故,谢扶蕖并不把这点晒伤放在心上。
甚至在李松萝摸着他的脸自言自语时,谢扶蕖歪过脑袋,把鼻尖和嘴唇埋进李松萝掌心。他的唇更热,轻轻含住李松萝的一节手指,没有咬也没有舔。
触感和活人的唇舌没有什么区别——李松萝这样想着,低眼看着把脸靠到自己掌心的谢扶蕖,感觉被他含住的那截手指在发烫。
她单只的手掌不够宽大,没办法完全捧住谢扶蕖的脸,从谢扶蕖脸颊侧垂落下来的黑色长发堆积到李松萝手腕。
他的脸都被晒热了,头发却还是那样冰冷,凉得李松萝手腕上那块皮肤直冒鸡皮疙瘩。
那种触觉让李松萝想起之前谢扶蕖在温泉里亲自己的时候。那时候上下易位,是谢扶蕖捧着她的脸,居高临下的向她垂着面容——那时候谢扶蕖的头发也是这样倾斜下来,像绸缎组成的流水,一直流淌到李松萝滚烫的脸颊上。
他的头发可真冰啊。
李松萝的思绪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然后把手抽走。
谢扶蕖的脸靠了个空,有些茫然的停顿了一瞬,然后慢慢抬起头,涣散的瞳孔朝着李松萝。
李松萝把有点湿的手指在谢扶蕖脸上擦了擦,低声严肃道:“好啦,我知道晒着有点痛,但是不要一直撒娇……嗯,我帮你撑伞吧,伞和帷帽叠加在一起,效果应该会更好的。”
她钻出帷帽,把那把竹伞撑起来,插在她和谢扶蕖中间的沙地上。
月山试图钻进来,但是它个子太大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强行挤进来,一头就把竹伞给拱倒——也把李松萝拱了个倒栽葱。
李松萝在沙地上滚了一圈,无处不在的沙子见缝插针滑进她衣服褶皱和头发里。她爬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能听见头发里沙子沙沙的往下落的声音。
“月山!”
她怒而用两只手大力推月山的脑袋,大老虎抖了抖胡须巍然不动。
谢扶蕖伸出手,往月山额头上弹了一下——月山发出一声惨叫,被弹飞出去十米开外,将远处沙地砸出一个巨坑。
一时间被砸起来的尘土飞扬,李松萝两手扑空又在沙地上摔了一次。她趴在沙地上,仰起头看着月山摔出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前世,虽然说孩子不打不成器,但你这打得也太过火了。”
滚滚的沙子慢慢平息,月山毛茸茸的从沙坑里爬出来,带着肿肿的额头含泪跑回李松萝身边,大猫依人的紧紧靠着她。
李松萝轻轻摸了摸月山额头,月山发出呜呜嘤嘤的声音,但是不敢再挤进李松萝和谢扶蕖中间。
它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大王不会打它,但大王身边的恶鬼却会真的把它打成一团猫饼。
不过大猫的头盖骨还完好,这让李松萝松了一口气。她捡起被月山拱倒的伞,重新插进沙地里,只可惜没一会儿太阳就完全落山了,李松萝的伞失去用处。
今夜是阴天,连月光都没有。
商队里的妖们点起了篝火,用铁锅煮了肉汤。不知道是什么肉,闻起来蛮香的,所以李松萝也要了两碗。
她买的椰子壳终于有了用处,可以拿来当汤碗。
喝完肉汤,李松萝把洗干净的椰子壳用青铜匕首钻了个洞,串成风铃,挂到月山脖子的套绳上。
月山脖子上那条套绳是拔舌地狱城的侍女们给它准备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皮革上镶嵌有大小不一的淡粉色宝石,华贵美丽——对比之下,李松萝给它挂上去的椰子壳风铃就显得有些过于简朴了。
风铃里面悬挂着李松萝捡的一些小石子,偶尔有夜风吹过,石子撞在椰子壳上,沉闷古朴的声音和远处骆驼清脆的铃铛声交错,在沙漠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李松萝从背包里面翻出白色蜡烛,围着谢扶蕖摆了一圈,挨个点燃。
一圈烛光幽幽跳动,光影明明灭灭的晃在谢扶蕖脸上,李松萝笑了一声:“好像那种告白的场景噢,我应该把蜡烛摆成爱心的,那样更好看一点。”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李松萝懒得重新摆。
她在谢扶蕖腿上躺下来——实话实说,谢扶蕖的腿枕着一点也不舒服,因为太硬了,感觉像枕在一颗石头上面。
所以她把自己胳膊曲起来垫在后脑勺底下,在一种吃饱喝足的困倦中直勾勾的盯着谢扶蕖看。
从下往上的角度很容易让一个好看的人变丑,但谢扶蕖显然不在此列,甚至于从低处看他时他身上那种锋利的气质变得更加明显。
李松萝看着看着,很快就困困的睡着了。
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没有系统马赛克屏蔽,尸横遍野的血腥场面径直展现在李松萝眼前。她看见广袤的沙漠,血液把大片的沙子都染成暗
红色。
倒在沙面上的尸体都长得千奇百怪,有的能看出来是妖,但有的却扭曲到教人难以分辨它原本的品种。天空是暗的,一点光彩都没有,阴云层中,秃鹫盘旋,紫色翅膀的冥蝶蠕动口器噬咬尸体——旋即李松萝看见了谢扶蕖。
不再是少年谢扶蕖,而是青年谢扶蕖。
他的头发长了很多,随便的扎成一个低马尾,穿着轻甲,抱剑坐在一块高而大的黑色石头上面。
通红的落日就在谢扶蕖面前,晚霞光把他的脸庞也染成淡而暗的橘红。
和少年时期相比,谢扶蕖的个子似乎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变高,只是身形有所变化。从少年时期抽条的纤细,变化为更有成年男人气息的高大。
他的气质也变得更加沉稳,锋利。他身上的沉默不再只是少年追求个性的一种刻意,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
仿佛他与这片天地本就不是相容的存在。
李松萝下意识的向他跑过去,路上遇到很多横跨在地阻拦她前进的尸体,血水洼,她都一一跳过去。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谢扶蕖怀里抱着的剑没有剑鞘,剑身上沾满了血。
第32章 做了噩梦要摸摸谢扶蕖的腹肌才会好……
剑锋割开了谢扶蕖抱剑的双手,血不停的往外流,把他身上银色的轻甲也染上血红色。李松萝看得慌了,想要去掰开他怀里抱着的剑——她刚刚靠近,就看见谢扶蕖身上的轻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风化。
他身上骤然裂开许多伤痕,有的看起来像是剑伤,有的像是刀或者斧头……那张俊俏的脸也被污血覆盖,活人的肤色和温度转瞬间从青年身上褪去。
李松萝感到掌心一阵剧痛,她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发现谢扶蕖那把剑正被自己抱在怀里。
除了那把被她死死抱住的剑之外,还有许多暗红锁灵缠绕在她身上,无数把武器从各种角度贯穿她的身体。
谢扶蕖身上的伤口也一一对应的出现在李松萝身上,痛觉如附骨之疽,从每一个伤口每一寸皮肤攀爬起来,噬咬着李松萝的神经。
她迅速的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感觉自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围在谢扶蕖四周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燃烧殆尽,只有远处商队残余的篝火还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微弱的光亮。
他苍白泛青的脸就在李松萝眼前,乌黑额发在他眉骨和眼窝处覆盖下深幽的阴影。他的脖颈上攀爬着明显的深黛色血管,脸颊侧和太阳穴处也有蛛网一般密密蔓延的黛紫色细小血管,这些特征无一不在强调谢扶蕖是个死人的事实。
李松萝急促呼吸着,眼睫盈满眼泪。梦中那种过于真实的痛处还残余在她身体皮肤上,让她没办法立刻分清楚梦境和现实,只是不停的颤抖嘴唇和眼皮盯着谢扶蕖。
片刻后,李松萝翻身坐起,一把将谢扶蕖推倒。
他一点挣扎都没有的倒在沙地上,乌黑的长发淌了一地,火光在他黑发上幽幽的打转。
李松萝骑到青年腰上,想去扯他衣领。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手指发抖,攥住谢扶蕖衣领后扯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他衣领扯开。
反倒是被谢扶蕖握住了手。
李松萝无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没能挣扎开,她额头上都是冷汗,被汗水打湿的碎短发贴着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那张小巧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很脆弱的惊惶,乌黑瞳孔盯着谢扶蕖死气沉沉的脸,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谢扶蕖慢慢将李松萝的手扣到一边,然后抬起自己空余的另外一只手,将自己被扯乱的上衣解开。
他的手指有一种全然不像死人的灵活,轻佻的解开腰带和复杂的系带。白色布料向两边滑落,露出青年肌肉精瘦又堪称剽悍的上身。
他淡青白的皮肤上攀爬深色血管,排列整齐的胸肌腹肌对称完美得像是雕塑像。李松萝呆呆的看着,半晌,她把掌心贴上去,按着青年冷硬的胸口。
谢扶蕖的皮肤光洁,没有任何的伤口。
李松萝在梦中所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伤痕,并没有出现在她身上。
李松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混乱紧绷的神经随之松懈下来。她一头栽倒在谢扶蕖身上,顺便摸了一把谢扶蕖的腹肌。
虽然因为太硬所以摸起来和石头没什么区别,但都到手边了那就摸一把吧。
而且谢扶蕖的肌肉确实长得很漂亮。
李松萝趴在他胸口自言自语:“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这样的身体如果是我的,我真不敢想我会是一个多么开朗的小女孩。”
她贴得那么近,近到谢扶蕖没有触觉,都能感受到李松萝的心跳。
他感觉到李松萝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但是李松萝没有给他烧纸,那或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安静感受着李松萝的心跳声,跳得太快了,让人呼吸都觉得很困难,心跳的‘嗵嗵’声从胸口响到喉咙,再进入天灵盖开始不停的回荡。
死人没有心跳声,谢扶蕖试图用自己的怨气模拟出和李松萝同频率的心跳声,但是没有成功。
闭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李松萝,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痒痒的。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虫子,惊慌的睁开眼睛,看见很大的两片幽紫色的蝴蝶翅膀——是冥蝶。
它们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有些停在了谢扶蕖身上。李松萝立刻坐起来挥手驱赶它们,被惊动的冥蝶到处乱飞,其中有好几只翅膀撞到了李松萝的脸上。
她顾不上去擦自己脸上沾到的紫色鳞粉,忙着驱赶冥蝶,顺便帮谢扶蕖把上衣拉好。那件裙子的上衣对李松萝来说还是有点太困难了,她摆弄半天系不明白,额头上又要开始冒冷汗。
谢扶蕖就像刚才一样,单手扣住李松萝的手,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很灵活的把上衣穿好了。做这一切时谢扶蕖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一眼——李松萝看得一愣一愣的,很慢的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四周冥蝶居然没有变少和散去。
蝴蝶翅膀扇动的哗啦声不绝于耳并且变得越来越大,李松萝抬起头,看见空中全都是幽紫色的冥蝶。
它们数量庞大,犹如一条璀璨的紫色银河,划破天际。
哗啦哗啦煽动翅膀的声音像巨大河流奔涌的浪水声,在所有人的头顶回荡。不断有幽紫色的鳞粉从蝴蝶群中洒落,在沙地上也留下了一条紫色的‘河流’。
这种规模的冥蝶超过了李松萝以前所见到的任何一次,她仰着脑袋呆呆的看着。
冥蝶的队伍是向南方移动的,一直到天亮的时候,冥蝶的队伍才渐渐变得稀疏,露出翅膀遮蔽后面懒散的太阳光。
这种行为看起来很像是迁徙,只是李松萝没有想到妖也需要迁徙。她把自己看见的景象写在黄纸上,烧给谢扶蕖。
谢扶蕖脑子很缓慢的反应了十几分钟,才开口:“是迁徙。”
“当妖界开始进入秋天的时候,冥蝶会耗费一整个秋天的时间,迁徙向极南之域,在那里度过整个漫长的冬天——直到春天的时候,再陆续离开极南之域。”
李松萝自言自语:“这么听起来,极南之域好像是个温暖的地方。”
商队的行动不像李松萝那样懒散,她们要赶时间,所以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商队就将骆驼喊醒,在阵阵驼铃声中继续往南边去了。
而李松萝和谢扶蕖则并排抱膝而坐,一直在沙丘上等到蝴蝶们都飞走。
鲜红的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把沙子也染成灿烂的橘红色调。暖融融的光照在李松萝脸上,她揉了揉眼睛,揉到自己脸上好多沙子。
再次上路的时候李松萝突发奇想要自己走路。
她脑袋上戴着兽头骨,手里拄着月山给她捡来的那根笔直的白骨,看起来很像某种凶恶又小巧的妖怪。而紧紧跟随在左右的大老虎和恶鬼,又恰到好处弥补了李松萝体型上的那点劣势。
两人一虎所到之处,连沙子底下的蜥蜴都连滚带爬迅速的跑远。
在沙漠里行走远比李松萝想象中的更困难。
她体重已经那样轻,但每一脚踩下去,鞋子仍
旧会在沙子里陷下去一截。每走一步都不得不重新把脚从沙子里拔出来——同时随着天光越来越亮,太阳也升越来越高,沙漠逐渐进入了最热的阶段。
李松萝走不下去了,抱着她的白骨拐杖气喘吁吁爬到月山背上趴着。
趴了不到十分钟,李松萝被热出一身汗。
大老虎身上漂亮蓬松的毛发在此刻成了累赘,热得李松萝恨不得把谢扶蕖的伞抢过来打在自己头上。
她恹恹的盯着谢扶蕖伞面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从月山背上滑下来,扑过去抱住谢扶蕖胳膊。
谢扶蕖身上冷冰冰的,即使隔着帷帽和衣裙,李松萝贴上去,也感觉自己像是贴住了一块冰。她舒服的把脸贴在谢扶蕖手臂上蹭蹭,然后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了谢扶蕖手臂上。
谢扶蕖的脚步连停都没有停一下,单手拎起李松萝往背上一掂,将她背了起来。
他最近背李松萝的时间很多,背多了,便熟能生巧起来。
李松萝摘下兽头骨,掀开谢扶蕖的帷帽,把自己热热的脑袋探进去贴着谢扶蕖后脖颈。谢扶蕖身上一点汗水都没有,气味仍旧是那种让人近距离呼吸时会有点刺痛的冰冷,但在这种很热的天气里就刚刚好。
李松萝抱住他脖颈,打了个哈欠开始补觉。
她昨天夜里做了噩梦,没有睡好,又一大早就被蝴蝶给吵醒了。
她热得潮乎乎的脸蛋没有一点缝隙的紧紧贴着谢扶蕖后脖颈,温度变高之后气味就变得更加明显,那种腐败的无限接近死亡的香气,正从李松萝身上散发出来。
谢扶蕖走路顿时都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想到昨天晚上李松萝做梦惊醒,心跳不安的加速,在那个瞬间,她身上那种濒临死亡的气息格外明显。
在那样的瞬间,谢扶蕖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了起来。他死了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漫长的黑暗与寂静,但唯独在和李松萝相处的时间里,谢扶蕖心底生出许多愤怒与焦躁来。
他想要听见。
他想要看见。
他想要触碰。
他想要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存在。
谢扶蕖对【自我认知】的渴望日益膨胀,但又因为五感和记忆的缺乏,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李松萝迷迷糊糊的睡醒,无意识的伸手抹了把脸,抬起头来。
四面都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见。
她发了会呆,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太困,钻进谢扶蕖帷帽里睡着了。
将帷布掀开,李松萝探头打量四周,发现她们已经进入一片规模颇大的绿洲。
仙人掌,比她还高的草丛,还有很高但叶子稀少的不知名树木——李松萝还看见沿着河流摆摊的妖,看他们身上的妖族特征,大概是蜥蜴或者蝎子之类的。
月山已经自己走到河边喝水去了,李松萝从谢扶蕖背上跳下来去看那些摊贩。在这种时候她又表现出旺盛的精力,在每个摊贩面前都停留了好一会儿。
大多数都是在贩卖食物,奇形怪状的肉干和妖怪的身体零件,还有少部分在卖道具,不过有很多假货。
李松萝对那些假货没有任何的分辨力,逛来逛去,只买了一包肉干。
肉的来源不明,不过吃起来香香脆脆,有点像鸭肉。李松萝喂了月山几根,月山也很喜欢,谢扶蕖倒是反应平平,不怎么喜欢,但也不讨厌,因为李松萝见他嚼了几口后没有把肉干吐掉。
晚上的时候李松萝选好了一丛很高的芦苇荡,用莲华剑切割出一片空地,在空地上搭帐篷。
她以前看过荒野求生节目,觉得搭帐篷不过如此。
一直忙活到明月升上天空,李松萝饿得没力气折腾那几根木头绳子和布片了——帐篷仍旧搭得勉勉强强,摇摇晃晃,看起来十分弱不禁风的样子。
第33章 看萤火虫你想要和我一起去无尽海,看……
李松萝伸开两臂躺在堆积的草堆上——这堆草也是她用莲华剑割的,月山趴在草堆下面,时不时扭头叼走一小块草,嚼嚼嚼。
被嚼碎的青草气味在这片空间里蔓延,四周是草丛被夜风吹得哗哗响的声音。今天晚上也是阴天,李松萝仰面躺下时看见天上堆积的阴云,月光从阴云的边角漏出来,隐约还能听见草丛远处河水流淌的声音。
这些过于高大的草丛长得有点像芦苇。
但是芦苇是不会在被割断的时候突然用叶子抽人的——而且还会发出怒气十足的尖叫声。它似乎兼具动物和植物的一些特征,但是李松萝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好暂时叫它‘草丛’了。
“今天晚上也没有很冷嘛……”她歪过头,瞥了一眼自己搭得歪歪扭扭的帐篷,“不然就在草堆上睡一晚好了,草堆也挺软的。”
那个歪歪扭扭的帐篷看起来太不安全了,李松萝很担心自己在里面睡到一半它会塌掉。
月山抖了抖耳朵,悄悄又吃掉一口草丛,胡须上沾到了淡绿色的草汁。
听不见的谢扶蕖抱膝蹲坐在帐篷门口,死白的面孔毫无表情的直朝着前方。虽然他的脸没有做出‘看’李松萝的动作,但是李松萝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被注视感。
并且很清楚在暗处注视自己的人是谢扶蕖。
被‘自己’注视和被别人注视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陌生人的注视总让人感到不快或者恶心。即使是熟悉的朋友,一言不发直勾勾的注视也会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和毛骨悚然。
但如果是来自‘我’的注视那么感官便截然不同。即使感觉到了视线也很难给出什么反应,就像是人在无聊的时候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手也不会突然脱离大脑控制跳起来给自己的脸一巴掌——
李松萝坦然的处于谢扶蕖的注视之下,并在他密不透风的视线中掏出肉干开始吃,消磨时间。
月山闻到了肉干的香气,立刻放弃了吃草,试图爬上草堆从李松萝手里咬走一块。
但它低估了自己的体型大小,庞大的身躯一扒上草堆,被李松萝随意堆积的草堆立刻被压得溃散。躺在草堆上的李松萝跟着一堆粗壮的草杆滑坡滚下去,咕噜噜滚到谢扶蕖面前。
月山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大大的身体往后一缩,转头撞倒大片草丛,跑了。它怕自己再不跑,等会谢扶蕖又把它打得毛茸茸。
它脖颈上那串椰子壳的风铃在草丛深处撞出一连串很悠长的声音。
李松萝扒开堆在自己身上的草杆,爬起来。
她没扎的头发在滚了一圈后变得乱乱的,草叶和小小的淡紫色花穗挂在她乱蓬蓬的头发上。她背对着谢扶蕖,谢扶蕖闻到了她头发上水草的气味,还有很淡的花香气。
在李松萝怒而一拍地面,正要奋起去追闯祸的大猫,却被谢扶蕖从后面拦腰抱住,拖进怀里。
李松萝张牙舞爪数秒,累了,后脑勺靠着谢扶蕖的胸口,看他伸展开两条腿,把自己圈起来。大约是因为个子高,所以谢扶蕖的腿也很长。
他抱住李松萝后并不说话,也不做别的,好像就只是为了将李松萝抱住。
白天李松萝给谢扶蕖扎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掉了,乌黑冰冷的发丝顺着李松萝的胳膊一直倾斜到地面,淹没了李松萝撑在地面上的手。
李松萝闲着也是闲着,把谢扶蕖的裙子一掀——
小腿还挺白的。
一点盈盈的绿突兀出现在李松萝面前,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她抬起头往四周望去,看见高大的草丛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满了萤火虫。萤火虫太多,汇聚在一起把草丛都照亮了,蓝和绿的光交融在一起,在幽黑的夜里,像海水的浪潮一样起伏。
李松萝呆呆的看着,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有动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成片的萤火虫汇聚起来的样子,比她看过的那些动画片和纪录片加起来都要更震撼。
“真的好漂亮啊——”
李松萝抓住了谢扶蕖的手臂,被困在谢扶蕖怀里的上半身往外探。她看见很多绿莹莹的光点落在了谢扶蕖裙子上,但是李松萝一靠近,它们就受惊的飞走。
谢扶蕖手臂用力把探身出去的少女又拖回怀里。
李松萝仰起脑袋,只看见谢扶蕖紧绷的下颚线,和他脖颈上蜿蜒的血管。在晚上看那些血管显得更吓人了,深黛色令人联想到凝固在里面已经失去活性的血液。
她忽然想起来谢扶蕖看不见。
从她遇到谢扶蕖开始谢扶蕖就是看不见的。
谢扶蕖主要靠感觉。比方说现在,他能感觉到密密麻麻没什么力量的弱小生命在绕着他和李松萝飞来飞去,并且那些小东西没有散发出敌意。
能感觉到草丛深处弱小但大只的生命体‘月山’在跑来跑去,踩倒了许多草杆。
还能感觉到更远的地方,有许多体型大小不一,但对他而言都同样弱得微不足道的生命体在活动。
谢扶蕖只能感觉到有那样一个大小的生命体在活动,但他其实是看不见的。
他不知道月山长什么样子,摸起来是什么手感,会怎样发出声音。也不知道现在靠着自己的李松萝长什么样,说话是什么样的声音。
李松萝拿出毛笔,在黄纸上奋笔疾书。
书写条件不太好,她写出来的字也就变得歪歪扭扭——李松萝足足写了两页,写完之后兴奋的把黄纸烧给谢扶蕖。
【谢扶蕖,我看见萤火虫了,特别特别多,像大海一样汇聚在草丛里面。】
【萤火虫虽然光芒汇聚在一起很好看,但是虫子长得有点丑。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萤火虫,不过除了亮光的地方,萤火虫真的有点丑。】
【哦对了,你的腿好白啊。】
黄纸很快在李松萝手心变成一股青烟,飘飘忽忽的缠绕在谢扶蕖周身。
谢扶蕖反应了一会,才慢慢的开口:“李松萝,我以前不白,死太久了才变白的。”
李松萝:“……好特别的美白方式。”
谢扶蕖:“李松萝,我看过萤火虫,它确实是蛮丑的,不过很多萤火虫聚在一起的话就好看了。”
谢扶蕖:“李松萝,无尽海里的水母死掉之后会发光,它的尸体很好看,汇聚起来的效果就和萤火虫成群结队的性格差不多。”
谢扶蕖:“李松萝,无尽海也在南边,入冬的时候极南之域会变得很温暖,热死很多无尽海的水母,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水母的尸体。”
这下轮到李松萝沉默了。
她摸了摸谢扶蕖冷冰冰的手背,说:“行了,你闭嘴吧。”
谢扶蕖听不见,不过谢扶蕖闭嘴了。
李松萝拖着谢扶蕖进了她那个摇摇欲坠的帐篷。
虽然这顶帐篷看起来就像是一栋危楼,但是李松萝搭建它废了好大的功夫,累得够呛,所以决定还是住一下。
这是自己努力的成果,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
但是她们睡到凌晨不知道几点的时候,帐篷还是塌了。
当时李松萝正抱着自己膝盖蜷缩在谢扶蕖怀里睡觉,感觉到了帐篷塌下来的动静——谢扶蕖个子比她高比她大,支撑帐篷的竹条基本上都砸到他身上了,李松萝不仅没事,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听见了声音。
她闭着眼睛伸出手去,在塌下来的帐篷油布上乱摸一通。很快李松萝就意识到,如果自己要爬出去的话会很费劲,而且还得收拾塌掉的帐篷。
……不想爬起来。
谢扶蕖察觉到了李松萝的动静。
他握住李松萝伸到外面去的手,将它攥回来,牢牢按在自己怀里,然后用掌心轻轻拍了拍李松萝的后背。
李松萝本来就困,被拍了两下,一下子睡意回涌。
于是就这样自然的在塌掉的帐篷里睡到了早上,直到第二天的太阳把帐篷外层的油纸晒得发烫,李松萝才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面爬出来。
她把垮掉的帐篷收起来扔进背包格子里,又和谢扶蕖一起把之前消耗掉的水囊都灌满水。月山扑到河里打滚,慢悠悠在河面上游来游去,被河水打湿的毛发像一片银白色的绸缎,在水波之中飘晃。
李松萝等装满最后一个水囊,将兽头骨扣到自己脑袋上,招呼了月山一声。
大老虎一跃而上,甩甩身上的水,抖着蓬松的白毛毛,优哉游哉走在李松萝身边。临走前李松萝又买了很大一包肉干,准备在路上当磨牙小零食。
离开绿洲后又走了一段相当漫长的沙漠。
一路上连只飞鸟都看不见,偶尔倒是能看见一些仙人掌,七零八落的长在沙地里。
李松萝走累了就爬到谢扶蕖背上去。很多事情都是越做越熟练的,刚开始谢扶蕖还需要略微弓腰屈膝配合一下,到后面已经连谢扶蕖弯腰都不必——李松萝抓着他肩膀往上一跳,两条腿熟练的绞到青年腰上,脑袋钻进他帷帽内贴贴他冷冰冰的脸颊。
谢扶蕖就像一个天然的空调,边走边制冷。
她们越往南走,天气越热。
连谢扶蕖身上都变得不那么冰了,被李松萝贴久了的那半边脸甚至还会变得和李松萝一样热。李松萝觉得不对劲,掀开帷帽往外一看,正好看见远处一座巨大的火山喷发。
李松萝:“?”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的揉揉眼睛,再看——确实是火山,而且还不止一座!
甚至她和谢扶蕖正在走着的沙地旁边,就有一座火山!
好像地图一瞬间就从沙漠切换到了火山区,李松萝撑着谢扶蕖的肩膀,茫然的环顾左右。她附近的火山倒是挺安静的,但是远处那些火山却实实在在的在喷发,李松萝甚至都看见火山口咕噜出来的岩浆了!
她从谢扶蕖背上跳下来,双脚落地的瞬间。
李松萝一边喊着‘烫烫烫’一边左右横跳,不管哪只脚落地都烫得要命。好在谢扶蕖飞快的把她拎起来扛到肩膀上,让李松萝的双脚不至于烤熟。
李松萝怀疑人生的看了看谢扶蕖的脚和月山的肉垫,一死人一大猫都很镇定。月山至少还热得吐舌头,谢扶蕖连舌头都不吐一下,身上甚至仍旧是凉幽幽的。
她烧纸问谢扶蕖,谢扶蕖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妖界有火山很奇怪吗?人界和仙界也有火山的,李松萝。”
李松萝:“……人界有火山就算了,为什么仙界也会有啊?这也太奇怪了吧?你们这到底是什么世界观啊!”
谢扶蕖扛着李松萝,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我记得路,火山密布的地方不是很大,很快就可以走出去了,甚至不需要在这里过夜李松萝,别担心李松萝。”
李松萝锤了一下他的肩胛骨:“不要拿我的名字随便当结束语用!”
谢扶蕖:“不过你一天要吃三顿李松萝,加上停下来吃饭的时间,大概要明天中午才能走出这片火山区了李松萝。”
李松萝:“……都说了不要拿我的名字随便当结束语用!还有一天吃三顿很正常!”
李松萝怀疑谢扶蕖是故意的,她一开始还有力气单方面的和谢扶蕖吵架,但很快她就焉巴巴的趴在谢扶蕖肩膀上无力动弹了。
又热又饿,李松萝感觉自己像地里暴晒的小白菜。
她把谢扶蕖搭在肩头上的伞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点,然后安心的挂在谢扶蕖肩膀上装死,祈祷着自己睡一觉醒来,谢扶蕖就已经奇迹般的带着她走出了这片轰隆轰隆的火山带。
第34章 良药苦口前世拒绝了你的鸡汤并一口吐……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很少发生奇迹。
李松萝原本是想趴着睡会儿,但中间有一段失去意识的时间里根本没有在睡觉,而是直接被热得昏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被冷醒的。
李松萝打着寒颤睁开眼,看见一层灰红色的雨幕。
整个世界都被绵绵阴雨笼罩,远处连绵的火山也寂静下来,变成沉默凝固的幽黑色。细密的雨点打在伞面上,雨声哗啦啦就响在李松萝耳边。
她还趴在谢扶蕖背上——但现在谢扶蕖的脑子比刚开始好使多了,还知道给李松萝撑把伞。虽然还
是很冷,但总好过让她直接淋在雨里。
月山就没那么好运了,耷拉着脑袋行走在细雨之中,身上的毛发全都湿哒哒的下垂,整只猫的体型看起来都小了许多,不像平时那样威风凛凛了。
李松萝把手从雨伞底下伸出去,摸了摸月山身上的白毛,摸到一手冷得浸骨的冰水。
她迅速的把手缩回来,贴到谢扶蕖脖颈上。
谢扶蕖无事发生,反倒是李松萝又被谢扶蕖的脖颈冰得手臂一哆嗦。她缩回手,趴在谢扶蕖背上发了会呆,很快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困意。
这股困意令李松萝意识到不对劲,她强打起精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滚烫。难怪她又觉得困又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原来是发烧了。
差点还以为自己下地狱了;李松萝这样苦中作乐的想着。
李松萝在背包里翻来翻去,走之前她从妖城仓库里搜罗了许多治疗伤病的草药。系统给每颗草药都做了标注,李松萝很快就找到了可以退热消炎的草药,将它取出来拿在手上。
草药的外表看起来和杂草没什么区别,李松萝拿着研究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便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草药枝叶被咬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苦臭气味在嘴巴里蔓延。李松萝本能的干呕了两下,嘴里的草药不受控制的被吐掉——又很快就被连绵细雨冲刷掉。
她扒着谢扶蕖的肩膀持续干呕了两声,呕得直冒眼泪,又低头吸着鼻子将眼泪全部擦在谢扶蕖肩膀上。
草药还剩下大半被李松萝拿在手上,她把剩下的草药塞进谢扶蕖嘴巴里。
救世剑仙显然也接受不了这个味道,嘴巴刚嚼了两下,便扭过头,面无表情的把它吐掉。他吐完之后脸上肌肉还紧紧绷着,脖颈上深色的血管凸起,甚至有往脸颊上蔓延的驱使。
看起来相当阴森可怕。
李松萝嘀嘀咕咕:“鬼都不吃,什么东西——”
“妖界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可能离魔界太近被魔界影响了吧。”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她在妖界吃到的所有带有治疗功效的草药,味道都那样的一言难尽。
现在回忆起来,唯一让李松萝觉得可以接受的治疗居然是他们在弱妖村庄时,谢扶蕖给她找回来的,贴在她脖颈上就发挥了疗效的那什么凤凰叶子。
也不知道谢扶蕖是去哪里找来的。
谢扶蕖实在是被苦惨了。
即使嘴巴里的东西已经吐掉,那股诡异又浓厚的复杂苦臭味仍旧在嘴巴里缠缠绵绵。
他不满的开口:“苦死了,李松萝。”
李松萝在翻背包,懒得写字给他烧纸,口头敷衍:“良药苦口,不苦怎么治得好病呢?”
虽然李松萝也觉得很苦,但是没有谢扶蕖那么难受。她在现代吃药吃习惯了,中药西药都是李松萝的每日菜单,区别在于李松萝吃的药多少有糖衣修饰,而那颗草药实在苦臭得过于赤/裸。
她从背包里找到了糖——之前在妖城逛街市买的麦芽糖。
背包格子保存食物的效果比冰箱要好得多,李松萝把麦芽糖扔在里面那么久,居然一点都没有融化,连气味都和她刚买到手时一样。
她把麦芽糖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塞进谢扶蕖嘴里。
麦芽糖粘牙又不容易化,吃着糖的两个人忙着嚼东西,没有空说话了。
谢扶蕖一边费力的嚼着麦芽糖,一边试图挤出嘴巴空间来说话:“糖……甜甜的……难咽……李松萝……”
李松萝不语,只是往谢扶蕖嘴巴里又塞了一块麦芽糖,让他彻底没嘴讲话。
昏暗的天色很快进入黑夜,小雨转阴,李松萝从谢扶蕖背上跳下来活动手脚,就地生起一丛篝火。
月山打了个喷嚏,走到篝火旁边烤干自己。它靠得太近了,脑袋上的毛都被烤得打卷。李松萝没空笑它,自己也懒洋洋的坐在火堆旁边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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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升起来之后她开始流鼻涕,时不时的咳嗽和打喷嚏。火光照得她脸颊红扑扑的,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她用篝火点燃了几根背包里的白蜡烛,然后把蜡烛摆在谢扶蕖和自己中间。蜡烛在两人之间横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像一条楚河汉界。
李松萝用手帕擤了擤鼻涕,声音嗡嗡的说:“不准越界,你坐那边,我和猫睡这边——你身上太冷了。”
她病得脑袋晕晕的,忘记了谢扶蕖听不见,要给他烧纸才行。
李松萝说完这句话,就靠着月山蓬松柔软的腹部,抱住自己膝盖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她困得不再去想发烧生病的事情,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今天晚上死掉而已。
她的呼吸声弱而急促,在深夜中几近于无,还不如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响亮。
谢扶蕖低头,感知到了横在自己和李松萝中间的那排蜡烛。这排蜡烛对谢扶蕖而言束缚力几近于零,他在试图理解李松萝把蜡烛摆在两人中间的行为具备什么样的意义。
很可惜——大约是因为她们是同一个灵魂的产物,即使在没有语言沟通的情况下,谢扶蕖也理解了这个行为代表着拒绝贴贴的含义。
想要装作不知道,但是脑子死太久了,没想到还有装不知道这个选项。
谢扶蕖呆坐半天,慢悠悠起身,挪到篝火里烤了一会儿。
直到骨肉都被焚烧至滚烫,他才慢吞吞从火堆里走出来——被烧坏的躯体以极快的速度复原再生,不过眨眼的功夫,青年皮肤再度光洁无暇,如同上好的瓷器。
与瓷器不同的是,此刻青年皮肤温热,短暂拥有了活人的温度。他轻而易举跨过那排蜡烛,将缩成一团的李松萝卷进自己怀里。李松萝发丝有一股潮湿冰冷的淡香气,摩挲过谢扶蕖唇瓣,让他有一种酥酥痒痒的触觉。
他曲折脖颈,脸颊贴到李松萝头发和耳侧,咬住那截发丝,闻到对方微弱发热的呼吸。谢扶蕖心满意足,手脚收紧缠绕,感觉自己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第二天的天气也没有好转。
虽然不下雨了,但是天气仍旧很阴森,乌云密布,一点云都没有,天地间笼着一层冰冷又厚实的灰雾。因为太冷,周围的火山都凝固了,不仅不爆发了,就连原本顺着火山往下流的岩浆都凝固成了黑色的坚硬石头。
流动液体状的石头。
和李松萝见过的所有石头都不一样——虽然她原本也没有见过多少种石头,在现代李松萝见得最多的是各种宝石,碧玺。
她用青铜匕首撬起来一块,看见石头上有许多气孔,和细小斑驳的花纹。李松萝指着气孔,教育月山道:“这就是典型的喷发式岩浆岩,气孔构造,据说也有杏仁型的……”
李松萝的话还没有说完,灰色雾气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蠕动声。她抬起头,看见前方飘荡着很多模糊的红色光点,像悬挂的大红灯笼。
红光渐近,她才终于看清楚——飘在空中的哪里是什么红灯笼,分明是一只又一只大蛇通红的眼睛!
月山先炸了毛,一边冲着蛇群哈气,一边迅速躲到了李松萝和谢扶蕖身后。
它敏锐察觉到了那些大蛇的可怕之处,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对手,所以抢先躲了起来。
蛇类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李松萝鼻塞没闻到,反而是谢扶蕖皱着脸打了个喷嚏。
为首的大蛇迅如闪电飞闪过来,血盆大口张开的时候比李松萝整个人都大。她仰起脑袋看了一眼,暗处流淌的怨气骤然暴起,霎时大得遮天蔽日,像是一只没有具体五官的怪物,啊呜一口将蛇群吞掉!
李松萝:“……唉?”
谢扶蕖:“阿嚏!”
李松萝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前世你还会感冒吗?!”
她以为死人应该没有这个功能才对。
李松萝跑到谢扶蕖面前,担心的捧住他脸——他眉头皱着,连带着山根处的皮肤也皱起,显得十分孩子气。
李松萝把他的脸掰来掰去,没看出别的什么变化。不过这还是李松萝第一次看见谢扶蕖打喷嚏。
为了保险起见。
李松萝从背包格子里掏出一颗草药,想要塞进谢扶蕖嘴巴里。谢扶蕖闻到草药熟悉的臭味,嘴巴顿时闭得比蚌壳还紧,无论李松萝怎么扒拉,死活都不张开半点。
李松萝努力
三分钟,累了,挂在谢扶蕖身上气喘吁吁。
谢扶蕖趁着她休息,慢吞吞开口:“不吃,太苦了,李松萝。”
李松萝:“……麻烦精。”
谢扶蕖不回答她,只是一把抢过李松萝手上的草药,快如闪电的将其塞进了月山嘴里。
月山:“?”
月山:“哕——”
猫被苦吐了,满地乱跑,撞得浓重雾气散开了一小部分。在谢扶蕖身后,怨气慢吞吞吐出很多七零八落的蛇骨头。
早饭烤了一些‘面包片’,谢扶蕖把烤好的肉片夹到两片‘面包’中间,充当创新版汉堡。
反正李松萝也没有吃过真正的汉堡——她觉得谢扶蕖烤的汉堡就很正宗。吃饱之后李松萝感觉自己精神好多了,甚至拒绝了谢扶蕖背她,自己拄着白骨拐杖也走得很顺利。
第二天的傍晚,两人一猫终于在道路上听见了熟悉的商队骆铃的声音。
李松萝走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趴在月山背上装死人。
月山倒是很兴奋,加快了脚步——视线尽头出现了一面高大到有些夸张的峭壁,通体洁白,上面零星钉着一些凸出的铁片作为落脚点。
远远看去,山壁像天空,铁片像固定在天空幕布上的黑色飞鸟。
商队正在山脚下休息,队里的漂亮男妖在生火做饭,其他妖东倒西歪的睡着,看起来很疲惫。只有林季夏没睡,笔直的像一把剑站在最前面,面无表情在啃一个烤软的花卷。
李松萝翻身一滚,从月山背上滑下去,跑到林季夏跟前和她挥手——林季夏掏出另外一个还在冒热气的花卷:“好巧啊,又见面了,吃花卷吗?”
李松萝从未吃过花卷。
烤熟的面食上面还有葱片,她把花卷掰成两半,自己吃一半,另外一半塞进谢扶蕖嘴里。
谢扶蕖嚼了两口,不是讨厌的味道,安心把食物咽下去。
第35章 烧个峡谷你真的非要叫【纵火术】这么……
李松萝发现商队里的妖数量变少了。
她有点奇怪,问了林季夏。
林季夏皱着眉,回答:“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群群居的火蛇,有两个商队成员被吃掉了,其他人也有受伤。”
阮乌雀好奇道:“拔舌大王,你和我们走的应该是差不多的路线,你就没有遇到……”
李松萝不高兴的一撇嘴:“叫我大王!不要加拔舌两个字,好难听的!”
她感冒还没好,声音哑哑的,没什么威慑力。
但是阮乌雀被李松萝烧死过一次,深知这位妖城大王只有外表看起来比较无害而已。
所以他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口:“好的大王——大王你和你的随从一路走过来,路上就没有遇到火蛇吗?”
火蛇群和她们之前遇到的秃鹫可不是一路货色。火蛇群虽然外表还维持着兽形,但却是修为很高的妖怪,而且还喜欢群居,吞食过路的商队。
又记仇又命很硬,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商队夭折在岩浆沙漠的火蛇群手上。
李松萝嚼着花卷,困惑:“火蛇长什么样子?”
阮乌雀往空气里比划了一下:“就是眼睛红红的,体型非常大的那种蛇。它们通常一大群一大群的出现。”
李松萝回忆,思考,咽下去最后一口花卷:“噢,有遇到这样一群蛇——怎么了吗?”
她理所当然的反问,阮乌雀被噎了一下。
他头顶上的数字【56】闪了闪,变成【60】。
李松萝盯着他头顶上的【60】看了一会,又回头看看谢扶蕖,谢扶蕖头顶上也是【60】。她感到困惑,实在不能理解系统判断好感度的标准。
为什么陌生人都有【60】【80】的,但是谢扶蕖才【60】?
这不科学!
她转过头,因为疑惑不解所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谢扶蕖。
谢扶蕖已经把李松萝分给他的半个花卷吃完了,顶着一张死白又没有表情的脸,很涣散明显是死人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直视着前方。脸仍旧是很端庄很俊朗的一张脸。
李松萝伸出两只手,‘啪’的一下捧住谢扶蕖的脸,迫他低下头来。他没反抗,李松萝手腕一发力,谢扶蕖乖乖的低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冲着李松萝——
怎么看都很爱她的样子。
绝不可能只有【60】!
李松萝松开手,得出结论:“系统出问题了。”
月山很闲。
它这个年纪的猫正是闲不住的时候。李松萝裹着毛毯在休息,月山就沿着山壁狂奔。以月山的速度,不出两三秒就没了踪影,过了一会儿后又吐着舌头飞快的跑回来,热腾腾的用脑袋拱一拱李松萝。
阮乌雀向李松萝介绍了那座山壁——山壁有名字,叫天地屏。
据说原本是吞日魔尊炼出来的一个身外化身,后来被妙法正德莲华仙君斩断了首级,肉身化作了这样一座天地禁制。
天地屏无论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都无法绕开,同时它身上残余的魔尊之力又会令所有飞行法术和符咒都失效。
如果有人要从沙漠前往极南之域,就只能徒手爬过这座天地屏。
阮乌雀说到‘只能徒手爬’的时候,李松萝忍不住仰起脑袋看了看天地屏的高度。
太高了,感觉是直接和天空连在一起的,根本看不见顶。
山壁陡峭平滑得像一面镜子,只有零星几个分布的铁片可以供人中途落脚。而且李松萝目测了一下最近的铁片,距离地面大概有十几米远。
爬是不可能爬的,李松萝确信自己连一米都跳不了。
如果这是一个大型游戏的话,那么李松萝就是一个数值面板只点了智商和攻击的玩家。防御几乎为零,体质勉强在1和2之间徘徊。
她走近天地屏,好奇的伸手摸了摸洁白平滑的表情。摸起来并没有摸到什么活物的感觉,手感完全是矿石,甚至还有些粗糙。
李松萝思考了几秒钟,抬手比划出一个手枪的姿势。
‘啪’——
轻响,下一秒是爆炸,热浪在平滑的岩壁上撕裂开十几米高的凹陷。
淡青白的轻烟慢吞吞从凹陷处往外飘,李松萝‘哇’了一声,踩着那处凹陷探身往里看。被她烧出来的凹陷不是特别深,但至少证明了天地屏是可以烧的。
要不然烧一条隧道过去吧?虽然有点麻烦,不过她又不赶时间,慢慢来也没关系。
李松萝正在这样思考着,谢扶蕖忽然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她身后。
他抬起手,手臂上的披帛被风吹得乱飘,凌乱的缠绕上李松萝手腕。他身上散发出冷冰冰的气息,胸口几乎贴着李松萝的后背——李松萝正要奇怪的抬起头去看他,谢扶蕖先握住了李松萝刚刚比划手枪姿势的右手。
少女的手腕落在他掌心,死亡的腐败颜色和略带生命力的苍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纵火术不是这样用的,李松萝。”
他的手握住了李松萝的右手,冰冷的手指异常灵活——有种完全超脱了正常关节的灵活,像蛇一样沿着李松萝的掌心攀爬,轻轻捏住她的手指。
从001账户上继承的【纵火术】,只看名字的话简直是平平无奇,看起来就好像只负责点个篝火点个烟那样的小事情。
但是当谢扶蕖捏住李松萝手指时——她第一次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力量。
脆弱的肉/体里流淌着近乎可怕的力量。
在谢扶蕖带给李松萝的特殊视角里面,所有妖或者人,都失去了原本的外
形。她们逐渐退化成无尽黑暗中的细小光点,比几天前李松萝看见的萤火之光更加微弱。
而代表了她存在的力量却是太阳。
光是存在就能烧死一切。
“纵火术是这样用的,李松萝。”
谢扶蕖平静的声音就在李松萝耳边响起,冰冷的气息化作潮湿呼吸掠过她耳廓。
剧烈的红连声音都一并吞噬,从李松萝刚才打出响指的之间开始爆发——在此之前李松萝一直以为自己使用纵火术时是绝对不会被烫伤的。
现在她才知道事无绝对。
掌心和指尖都被烫得麻木,但李松萝短暂的没有感觉到痛。她震撼于那占据了所有感官的爆炸的红,炽烈的力量冲出去,瞬间将天地屏撕裂!
不是烧出一道浅浅的凹陷。
而是直接撕开。
天与地之间被烧出一条笔直的红线,爆炸的声音落进每个活物耳朵里时都模糊成一声贯穿大脑的嗡鸣。所有的妖和人都不自觉张大嘴巴,皮肤被过热的空气烤得干裂起来。
过于刺目的红缓慢褪去,而那高大的天地屏中间留下了一道约莫三米宽的贯穿峡谷。
峡谷内石壁嶙峋,呈现出一种被烧化了的流动状的乌黑。
领头妖愣愣的看着这道被凭空烧出来的‘峡谷’,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舌头和喉咙却干涩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身边的同伴也是如此。
在强大到超过了众妖想象力的力量面前,所有人都失语了。
一时间,领头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拔舌妖城的大王这么强,另外十七座妖城的城主是怎么在她手底下苟活至今而没有被吞并的?
……难道拔舌大王是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狂热追随者,为了保留妙法正德莲华仙君当初对妖城的布置才留了另外十七位城主的小命?
李松萝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掌心发热。她抽手看了眼,看见自己手指和手心都泛着不正常的滚红色——显然是被烫到了。
李松萝把被烫到的手伸进谢扶蕖脖子里。
谢扶蕖没反应,很老实的站在原地给李松萝当人工降温器。
“这招不应该叫纵火术的……”李松萝看着自己烧出来的峡谷,自言自语:“至少也应该叫个天地同寿啊磐涅重生啊什么的——”
纵火术这个技能还有明确的等级判定呢!但【天上天下第一剑法】可是强到系统都没办法判断等级呢!
那岂不是说明【天上天下第一剑法】比【纵火术】更厉害?!
商队原本打算修整半天再整理物资然后翻越天地屏。但现在李松萝直接在天地屏中间烧出来一道峡谷——商队内部开了个会,领头妖拍板决定直接出发。
只不过在出发之前,领头妖作为商队代表,献给了李松萝一个宝盒。
献宝不是为了感谢李松萝烧出峡谷——在妖族,献宝其实是一种下位妖对上位妖表示恭顺和诚意的方式。
修为不够强大的妖是不够资格感谢大妖的。
李松萝不急着上路,就先打开宝盒翻了翻。
里面有少量的珠宝,和大量人界的玩意儿。
九连环,七巧板,话本,木刻的拼图,还有蹴鞠。
这些东西在人界确实稀松平常,但在妖界却是新奇价高的宝贝。尤其是对于商队而言,都是难以收集的上等货物。
李松萝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收到礼物了就心情好,把宝箱放到地上翻来翻去。
李松萝最喜欢那个竹制的蹴鞠了,表面还有繁复的花纹雕刻,中空的内里放了一枚滚珠,踢动蹴鞠球的时候就会发出和驼铃很类似的声音。
常年缠绵病榻的小姑娘哪里玩过这么新奇的玩具?她在现代连模拟高尔夫都被禁止碰的。
将蹴鞠球抛起来扔了几次,李松萝发现自己每次把球踢出去,月山就会很开心的冲出去捡球。
一人一猫在峡谷入口开始玩蹴鞠,蹴鞠滚珠清脆的铃铛声和月山脖颈上的椰子壳撞击声混合在一起,叮叮当当的飘出去许远。
谢扶蕖抱膝蹲在原地,感知到李松萝从东边跑到西边,又从西边跑到东边。来回跑了好多趟之后,李松萝跑到了他面前。
新鲜的,带着热度的气息涌入谢扶蕖的嗅觉,他第一次在李松萝身上闻到这么活泼轻快的味道,她现在轻快得像一朵蒲公英,谢扶蕖感觉自己再对她吹一口气,她就会蓬松的散开,然后扑自己一脸。
李松萝抱着蹴鞠球,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月山用脑袋蹭她,还想催她继续和自己玩。李松萝连连摆手:“没力气了,你自己去玩吧,再跑一次我就要死了。”
说完这句话,李松萝身子一歪——就和谢扶蕖想象的一样,像散掉的蒲公英,劈头盖脸砸到他身上。
但又很软,是液体的流动的,腰一弯就很合适的窝进了谢扶蕖怀里。
她懒洋洋的靠着谢扶蕖胸口喘气,跑热之后的头发也在谢扶蕖的嗅觉里面被感知为一股湿漉漉又活泼的气味。
仿佛是太阳底下刚跑完圈的小狗。
谢扶蕖无意识的抬手拨了下李松萝头发——但他没有触觉,所以即使碰到了,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第36章 进入冰原对他而言,痛和糖果是一样的……
李松萝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直接躺下,而是要慢走,直到剧烈心跳趋近于平息了才躺下休息——不过现在又没有人管她。
她躺在谢扶蕖怀里,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过于急促的心跳带来一种缺氧式的眩晕。
等李松萝缓过劲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想重新点起篝火,但是用纵火术的时候没有控制好:随着念头转动而喷发出来的火焰像小型炮弹,把她堆积好的柴火直接烧成了飞灰。
李松萝吓了一跳,松开手的瞬间火光也噗呲一声熄灭,四周又重归于黑暗的寂静。
她意识到谢扶蕖教她用纵火术的那一次,似乎提高了她的输出上限。现在她想要稀松平常的点火,就需要用更轻更小的力量才行。
李松萝反复尝试了三四次,漆黑峡谷中时不时闪过火光和沉闷的爆炸声——月山在第一次听见那声音的时候还会夹紧尾巴,到后面两次时已经见怪不怪,直接趴在石头上开始磨爪子。
最后她掌心终于燃起了大小合适的火焰,火光闪烁间照着李松萝的脸颊,她因为尝试了好几次而有点兴奋,眼睛睁得圆而大,亮亮的眼瞳盯着那簇火焰。
一种成功的喜悦洋溢在李松萝心间,她兴冲冲的和谢扶蕖分享:“前世!我觉得我可能是个玩火的天才!难怪我做模拟卷成绩总拿不了满分,原来我的天赋是修仙啊!”
她知道谢扶蕖听不见,不过她现在只想和谢扶蕖说话。
点完火后她们也没赶路。李松萝联系控火耗费了很多精力,宵夜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她点燃的火堆就这样随意的堆在地面燃烧着,火光在夜色中醒目得就像发光靶点一样。但是所有生活在附近的妖怪都远远避开了这里。
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李松萝并不知道,从今天开始,沙漠将会四处流传骑着老虎的大妖的故事。
据说那是一位火灵根的大妖,骑着纯白的老虎,身后跟着侍奉的恶鬼,抬手间轻而易举覆灭了称霸岩浆沙漠千年的火蛇群,也劈开了天地屏。从此沙漠和雪原之间不再有那道难以跨越的天堑,不是很强大的商队也不用再担心穿越岩浆沙漠时被火蛇群当做移动甜点吃掉。
横跨沙漠的商队在第二年春天变得格外多。
当然,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现在那位传说中的‘大妖’还在睡觉,并在梦中不安的皱眉,时不时因为过快的心率而惊醒,肩膀抖了两下后又迷迷糊糊的抱着谢扶蕖胳膊继续睡。
因为太习惯那种心悸的惊痛,反而可以很适应的继续睡觉。
第二天的时候,天
上阴云散了。
一线天光从峡谷上空洒落,但因为山壁的高度,那点光芒根本照不到山谷底部。被烧出来的道路崎岖不平,但是月山和谢扶蕖却都走得很轻松。
李松萝没走路,坐在月山背上琢磨那枚竹制的蹴鞠。她在琢磨蹴鞠的时候,月山一直在期待着李松萝可以突然把蹴鞠扔出去——这样它就可以飞冲出去接球玩儿了。
可惜李松萝一直没有这么做,大猫尾巴都竖累了,垂着脑袋有点悻悻的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空气越冷,两边黝黑的石壁上慢慢被一层白霜所覆盖。最前方的出口闪烁着一片刺目的白光,像大车前灯一样扎得人无法直视。
李松萝被冷得睡不着,在装衣服被褥的背包格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把一件避寒斗篷找了出来。
这件衣服也是李松萝从前拔舌妖君宝库里搜罗出来的——算是一件有点品阶的防御性法器,也有避寒的功效。
斗篷一上她身,自动缩短了几寸,变得完全贴合李松萝的体型。大红的绒面,还带一个兜帽,李松萝穿起来跟个小红帽似的。
她的手缩在斗篷里很快暖和起来,甚至感觉有点昏昏欲睡,脑袋往月山蓬松的毛毛里一倒,一秒入睡。
等李松萝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不在峡谷里面了。
而是在广阔的冰原之上。
狂风挟夹着雪粒噼里啪啦砸在地面,其声音比之暴雨丝毫不显逊色。天地间雪白一色,除了白色几乎看不见别的颜色——过白的雪会让人疑心到底是这片雪原上确实空无一物,还是自己已经患上了雪盲症。
李松萝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茫然看着前方,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慢慢转过头想四下看看。
在她低头的瞬间,严重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让李松萝像根直挺挺的红皮萝卜,直接从月山背上倒栽了下来。
在脆皮李松萝即将随机摔断身上几根骨头之前,谢扶蕖手臂一展,精准的将她捞住,放到自己肩膀上。
李松萝惊魂未定,紧紧抱住谢扶蕖脑袋:“原来你在这里啊,这里到处都是白色的,你又穿着白色的裙子,我刚刚都没能找到你。”
“前世,要不然你换个衣服颜色吧?”
李松萝烧纸又问了一遍,她掌心点起的火焰丝毫不受狂风和暴雪的影响——雪花落进火焰里,一瞬间就被火焰蒸发了,冒起一阵热的白烟。
谢扶蕖无所谓的回答:“好。”
他人没动,一层幽黑从裙角飞快的晕染开。
效果很水墨画,不过眨眼的功夫,谢扶蕖身上的白裙就变成了黑裙,就连缠在手臂上的披帛都一并被染成了黑色。
李松萝觉得很神奇,把谢扶蕖的披帛捧在手心仔细看了看:肉眼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黑绸缎,除了摸起来触感有些阴冷之外,感觉不出别的特别的地方。
“像变色龙一样。”李松萝感慨了一句,“不知道能不能变别的颜色?”
说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嘴巴有点痛,刚开始还以为是暴风雪吹的。但是趴在谢扶蕖肩膀上眯了一会后,李松萝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她穿着防御斗篷呢!风根本吹不着她的脸!
李松萝掏出镜子,对镜自照,着重去看自己的嘴,结果看见自己下唇干裂了一道细口。
原本很缺乏血色的唇,那道裂口却红得显眼。
李松萝用食指小心翼翼碰了碰,痛得倒吸冷气,指尖摸到了血液湿润的触感。
也许是在沙漠里干裂的,也许是在她穿上防御斗篷之前被冻裂的——甚至不排除是最近几天蔬菜吃得不够所以裂的这个理由。
李松萝收起镜子,恹恹的把下巴靠在谢扶蕖肩膀上,同时手指无意识的再度摩挲了一下唇瓣,马上就因为伤口受到刺激而痛得‘嘶嘶’出声。
背包格子里好像有敷伤口的草药。
临走前李松萝生怕自己和另外一个自己受伤,所以往背包格子里塞了很多草药。草药都被背包简单粗暴的判断为同类,所以得以被集合在一格里面,没有占去很多地方。
但麻烦就在于翻找时需要费精力——而李松萝现在不想废精力。
她搂住谢扶蕖脖子,顶着系统显示的天数发呆。
还剩下780天。
走了不知道多久,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暴风雪停了。
半睡半醒的李松萝被谢扶蕖放到地上,平衡感很差的栽进雪堆里。积雪一下子埋过她脖颈,只露出一颗茫然的小红帽脑袋,往上仰起脸看向谢扶蕖。
随即李松萝看见了谢扶蕖身后的天空——夜空出奇的晴朗,星星就和她所看过的纪录片一样……不,要比纪录片更加清晰,美丽。
完全可以用璀璨瑰丽来形容的星空。
李松萝呆呆看着,直到谢扶蕖像拔萝卜一样把她从积雪里‘拔’出来,还拎着她的肩膀抖了抖,将堆积在她衣服上的积雪抖落。
她的目光这才从夜空慢慢转移到谢扶蕖脸上,正要说点什么感慨的话,谢扶蕖却突然把脸贴了上来。
他贴得极近,鼻尖几乎抵住了李松萝的唇瓣。
防御斗篷的保暖效果实在过于好使,以至于李松萝现在身上完全是暖烘烘的。谢扶蕖冰冷的鼻尖突然贴上来,冰得李松萝一激灵,下意识的往后退开——然后一屁股坐进了她刚才摔倒时砸出来的雪窝子里。
谢扶蕖站在原地没摔,涣散的瞳孔往下转,显而易见是一个‘看’的姿态。
大概是因为身体大部分机能都还是死的,所以谢扶蕖眼珠往下转的时候眼皮仍旧维持着直视前方的模样一动不动。
只有眼瞳往下看眼皮却不跟着往下垂的表情,即使是再好看的脸做起来也有点惊悚了,更何况他眼球转动间露出边缘深色交错的血管。
过于皎洁的星光月光和雪光,照得青年皮肤如同纸一样的白。
就连他过于完美精准的体型和容貌,在夜色之中都显露出一种非人的,毫无活气的诡异阴森。
李松萝懒得费劲爬起来,也不觉得谢扶蕖那个诡异的表情可怕。
她曲起两条腿坐好,拍拍自己掌心沾到的雪粒——掌心接触到地面的地方被冰得发红,有一些地方被轻微的擦破了一点皮,但因为太冷了,李松萝也没怎么感觉到痛。
她朝自己掌心吹了吹气,自言自语:“不知道还能不能碰上林季夏她们,烤的肉已经吃腻歪了,好想吃商队里面那个男妖怪煮的蔬菜汤啊。”
李松萝不太记得那个男妖怪的名字,只隐约记得他头顶总是飘着八十好几的好感度,但是给自己送饭的时候却从来不和自己说话。
她没有考虑过对方是在害怕自己的可能性,觉得对方可能是害怕月山。大老虎的外表还是有点吓人的。
谢扶蕖走到李松萝面前蹲下,拉过她的手轻轻合握住。
他的掌心也不暖和,甚至还不如李松萝的斗篷暖和。但是在握住李松萝的手后,谢扶蕖慢吞吞贴近,舔了舔她的下唇。
精准的舔到她下唇裂开的伤口上,谢扶蕖的唇舌倒是热的,两个人都睁着眼睛,谢扶蕖是因为看不见所以睁着眼睛,李松萝则是因为没反应过来。
唇上没有感觉到痛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谢扶蕖是要亲她。
但他只是反复的用舌头舔了几次李松萝唇上伤口——血液淡淡的腥甜气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谢扶蕖唇上也感觉到了尖锐清晰的痛。
在贴近李松萝的时候,李松萝痛他也痛。
在数千年漫长无趣又寂静的死亡里,谢扶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清晰的痛觉。
痛觉在他心底催生出一种异样的兴奋感,他曲下脖颈,含住那片柔软又疼痛的唇瓣——痛苦对常年丧失感官能力的谢扶蕖而言,和糖果的甜味并无太大区别。
第37章 我好可怜李松萝不可怜谢扶蕖的话,这……
李松萝痛得一激灵,眼眶里迅速积累起眼泪。
她眨一下眼睛,眼泪滚出来,沿着她的脸颊往下落,沾到谢扶蕖贴得很近的脸上,嘴唇上。他停下了‘咬’的动作,茫然不解,下意识的舔走李松萝眼眶边湿漉漉的泪痕。
“李松萝,你怎么又哭了?”
谢扶蕖捧住她的脸,冰冷僵硬的手指轻轻摩挲
着李松萝耳边的头发。即使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他仍旧本能的放轻了力气,像捧着一朵温室里的花。
他残存的一些记忆碎片告诉他哭是不好的——人只有在伤心和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掉眼泪。
可是李松萝总会哭,她的眼泪比谢扶蕖复活以来杀的活物都还多。
为什么李松萝会伤心?
谢扶蕖思考不出原因,烦闷又委屈,一遍遍强调式的将自己脸颊贴到李松萝脸上。
李松萝吸了吸鼻子,用力把谢扶蕖贴得太近的脸推开。
他跪坐在李松萝两腿之间,下半身没有动,只有脑袋被李松萝推得微微往后仰。被推开之后,谢扶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舌头上还残留一丝血液独有的腥甜味。
谢扶蕖感觉李松萝的血和其他任何活物的血都不一样,但他错乱的感知又无法精准的形容出那种特别的感觉。
李松萝掏出黄纸奋笔疾书,点火烧掉。
【你怎么可以咬我嘴巴上的伤口?好痛的!】
【而且我说过好多次了不要舔我脸上的眼泪!很怪!】
李松萝不会觉得被舔了脸很脏。
因为谢扶蕖也是她的一部分,自己舔自己当然不算脏。但是李松萝会觉得这样很奇怪——毕竟她们并没有真的共用一个身体,再怎么亲密无间的灵魂,也是两个独立的身体。
被另外一个身体舔或者咬,就是很奇怪。
李松萝隔着两人中间那丛晃来晃去的火光瞪着谢扶蕖,谢扶蕖脸上没有表情。
过了好半天,黄纸已经被烧得连青烟都不剩了,谢扶蕖才慢慢俯身向李松萝。两人之间本来就不远的距离,迅速因为谢扶蕖这一俯身而被补平。
李松萝掌心那簇火焰一跳,火舌舔舐过谢扶蕖胸口。她吓了一跳,飞快的熄掉火焰,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谢扶蕖胸口有没有被烧伤——
谢扶蕖的脸便完全贴了上来。
他贴人贴得很生硬,甚至不会侧过脸去用脸颊肉来贴脸颊肉,而是直白的用正面贴上来,高挺又冰冷的鼻梁骨将李松萝脸颊压得陷下去一小块,同样冰冷的呼吸凝结成小片潮湿的水汽,拂过李松萝唇角。
“痛不好吗,李松萝——”谢扶蕖低声喃语,真诚的为此感到困惑。
在李松萝给他烧纸之前,谢扶蕖甚至不知道那样的感觉原来叫‘痛’。
‘痛’令他的思绪活跃精神振奋——这难道不是好东西吗?
“李松萝不喜欢痛吗?”
谢扶蕖嗅了嗅她唇上散发出血液气味的伤口,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李松萝捧住脸用力咬了一口。
她尖尖的犬齿一下子将谢扶蕖嘴唇咬出来明显的裂口,深红近黑的血珠瞬涌出来,浸到李松萝嘴巴上,她舌尖尝到了苦味。
谢扶蕖的血有股很诡异的苦味。
李松萝推开他,扭过头去呸呸呸吐出好几口带血的唾沫,吐完之后却还是感觉自己嘴巴里残余着那股奇怪的苦味,不由得眉头紧皱。
“谁会喜欢痛啊?痛才不好呢……算了,跟你说了你也听不见。”
李松萝扯起谢扶蕖手臂上的披帛擦嘴,抬头看见他嘴唇上还在淌血。
他表情愣愣的,不同于平时的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呆滞。李松萝顺便把他嘴巴上的血迹也擦了擦,然后掏出黄纸准备写字烧给谢扶蕖。
她才拿出黄纸,都还没来得及拿出笔,就被忽然凑过来的谢扶蕖打断了——谢扶蕖脸上表情还是愣愣的,但他脚底下影子覆盖的黑暗处却显而易见的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他瞳孔涣散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李松萝,浅色瞳孔里倒映出李松萝有些错愕的脸。
“李松萝……”谢扶蕖冰冷的手捧住她脖颈侧面,手指沿着她下颚一直摸到她耳朵,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快雀跃,“再咬我一口,李松萝。”
李松萝:“?”
原本还算晴朗的夜空转瞬间被阴云覆盖。
与此同时,整片雪地都迅速的失去了光芒,沉入无边无际的深幽黑暗中。
阴云层中有闪电闪烁,犹如银白长蛇翻滚。每次闪电划过天空,短暂的亮光会在一两秒内照亮谢扶蕖惨白的面孔。
李松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脚腕,仿佛是触手一样的东西,但是并没有触手刻板印象里的黏腻——相反的,它很干燥,又柔软,仿佛是云朵。
但又诡异的灵活,圈上她脚腕后紧跟着缓慢攀上小腿,冰冷的,来历不明的呼吸,也随着那东西,亲密无间的贴上皮肤。
谢扶蕖用嘴唇贴了贴李松萝的唇,他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是李松萝感觉到了——谢扶蕖异常的兴奋,他苍白脖颈上的血管颜色都变深了。
他真的在期待着再被李松萝咬一口。
不懂这人是什么癖好,在梦里也没见谢扶蕖有表现出恋痛的兆头啊——李松萝百思不得其解,迟疑的在谢扶蕖嘴巴上又咬了一口。
他唇上刚刚被咬破的地方很快就又被咬出了血。
被李松萝咬时所感受到的尖锐的痛,远比谢扶蕖从她身上分享到的痛觉更为强烈。
由痛觉所延伸出去的回忆,也像雪花一样,杂乱无章的从谢扶蕖脑海中闪过。
有他刚开始拿剑时技艺不精所受的伤,也有他在正式的战场上和魔厮杀所受的伤。但那些碎片都很模糊,大部分记忆涌现时谢扶蕖都只记得自己受伤了,却根本不记得让自己受伤的是谁。
也许对方已经死了。
谢扶蕖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这样恶毒的揣测,并毫无心理负担的认为和自己做对的人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但最后停留在谢扶蕖脑海之中的记忆,却是他自己被无数锁灵束缚,被无数武器贯穿身体的画面。
被咬破嘴唇的痛觉随着记忆的复苏而不断放大,仿佛要扩散到谢扶蕖已经完全失去感觉的全身。
利剑穿透身体的疼痛——谢扶蕖在没有恢复触觉的情况下也感觉到了。
他舔了舔自己破掉的唇,尝到苦味,慢吞吞道:“李松萝的血是甜的。”
李松萝挣扎了两下,没能把爬上自己膝盖的东西踹掉,闻言大惊:“我不会再让你咬我了!想都别想!”
阴云层里的闪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掉了。
谢扶蕖压根没有听见李松萝的那句话,从李松萝身上得到的‘痛觉’令他满足。他曲起脊背把脸埋进李松萝怀里,她浑身都被防御斗篷护得温暖极了,就连身体里那股腐败的香气都是暖和的。
青年吸了吸鼻子,被暖和得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身体里凝固的血液都要因此融化。
他闷声道:“我要休息了,李松萝。”
刚刚还像火锅一样沸腾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的消失掉了。无边的月色洒落雪地,到处都被雪光照得亮亮的。
谢扶蕖像一只大猫那样蜷缩成团,强行把自己塞进李松萝怀里。
李松萝扯了扯他的头发:“休息什么休息?我们上一个话题还没有谈完呢!还有,都说了不要老是复读我的名字……月山跑哪去了?”
“我的猫呢?!”
谢扶蕖不为所动,李松萝甚至尝试在他头上点火,但就算是物理意义上的火烧眉毛,也没让谢扶蕖把头抬起来。
最后还是李松萝受不了,飞快的把火熄掉了。
谢扶蕖的头发再生速度好像变快了,李松萝刚熄掉火,他脑袋上被烧掉的部分就立刻又长了出来。
李松萝瞪着他乌幽幽的发顶生闷气,气了不到半分钟,她忽然可怜起谢扶蕖来。
谢扶蕖也是‘我’啊——李松萝在心里这样想着,不自觉伸出手摸了摸谢扶蕖的脑袋。
谢扶蕖好可怜,死了三千多年,没有人给他烧过香,连痛觉都不知道是什么了,被人咬痛了还以为是好东西,眼巴巴的把脸贴上来求着她咬第二
口。
就好像痛苦越具体化,他才越能确信自己是活着的。
好可怜。
好可怜好可怜。
李松萝蜷缩起身体,抱住谢扶蕖脑袋,像摸小狗一样,一下一下的摸他后脑勺。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和好了,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李松萝给谢扶蕖戴上帷帽,牵着他去找月山。
昨天晚上没有下雪,地面留着老虎凌乱仓皇的脚印,要追踪很容易。
最后她们在一片冰壁底下找到了缩成一团睡大觉的月山——李松萝淌着积雪跑过去,揉它毛茸茸的脸,又惊喜又生气:“你昨天晚上干嘛突然跑掉?吓了我一跳!要是以后变成野猫了怎么办?!”
月山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李松萝很暖和的手硬生生给揉醒了。
它昨天晚上是被一股可怕的怨气给吓跑的,罪魁祸首就是兴奋过头的谢扶蕖。
但是月山不会说话,它也不像李松萝和谢扶蕖那样有默契,有时候不说话也能猜到对方的意思。所以只好白挨李松萝一顿训,呜呜嘤嘤的贴着李松萝独自委屈。
李松萝训完猫,又从斜挎包里掏出肉干,给它喂了点。
吃到肉干,月山马上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抛之脑后,继续毫无芥蒂的和李松萝贴贴,也能接受谢扶蕖继续牵着它的套绳了。
地面积雪太厚,实在是很不好走。
所以接下来的路,李松萝还是坐在月山身上,由谢扶蕖牵着套绳当人工导航。
她们越过那面冰壁,走到一片相对平坦的地方时,正好遇见日出。
红日将整个冰面都铺陈上一层朦胧绚丽的色彩,更远处的地方,有一群企鹅排着队走来走去。
李松萝眯着眼睛极目远眺,然后掏出黄纸,奋笔疾书,再迅速的烧掉。
【谢扶蕖,我看见日出了,还有企鹅。企鹅好大一群,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云层都被染成红色,但是冰面的泛光却是其他颜色的,真神奇,比纪录片好玩多了。】
谢扶蕖微微抬起头,鼻尖耸了耸,似乎是在闻什么。
片刻后,谢扶蕖道:“李松萝,我好像来过这里。”
李松萝:“你肯定来过啊!姓阮的说过,天地屏的原身就是被你斩首的嘛……”
谢扶蕖:“我还记得有个地方很适合滑雪,我们去滑雪吧李松萝。”
李松萝没说完的话停住,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第38章 一起滑雪我觉得正常滑雪应该不是这样……
李松萝前十七年的人生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医院度过。
别说滑雪了,她连旱地滑板都没滑过。
谢扶蕖把她从月山背上拎下来,架到自己脖子上。周围雪白一片的景色顿时开始飞速后退,李松萝惊叫一声攥紧了谢扶蕖的头发,鲜红的斗篷衣角被吹得不断翻飞。
月山嗷嗷呜呜的在后面追,但是很快就被谢扶蕖甩出老远。
白色的老虎融进白色的雪地里,转瞬间就变得难以用视线捕捉起来。
谢扶蕖倏忽停下,急刹车也刹得轻轻松松,抬手握着李松萝的腰把她抱下来。
双脚还没来得及沾地,李松萝便扶着谢扶蕖的胳膊大呕特呕了起来。鉴于她没吃什么东西,大部分时候都在干呕,并没有吐出来什么东西。
她虚弱的拉过谢扶蕖衣袖擦嘴,同时抬起头看了看——抬起头的瞬间,李松萝呆住,嘴巴微微张开,表情呆滞。
是雪山。
很高很高的雪山,半面山体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面,映出柔和鲜艳的绯红色,另外半边处于阴影里的山体,则呈现出一种倒映天空的浅蓝。
她们站在山顶,不需要抬头就能俯视大部分的雪原,和远处更加低矮的雪山。
李松萝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吸进去的空气稀薄又冰冷,和谢扶蕖身上的味道很像。她不自觉的回过头去看谢扶蕖,谢扶蕖带着帷帽,整张脸都被帷布朦胧的遮住,根本看不清楚表情。
他抬手往空中一抓,脚边的影子化作液体一般实质化的黑暗,上涌后凝结成单板滑板的形状。
‘滑板’落到谢扶蕖手上,他曲起手指捏了捏板身。久远的记忆慢慢浮出,怨气凝结的滑板从一个不清晰的模糊形状,逐渐变得完全贴合谢扶蕖零碎记忆里面‘滑板’的样子。
他踩上滑板,向李松萝伸出手——李松萝两手用力抓住谢扶蕖的手,还没有开始滑,但已经紧张到心脏怦怦跳了:“我,我不会滑啊,单板能两个人一起滑吗?我们这个算不算高级赛道?你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戴个护膝?”
滑雪对李松萝来说是一种过于新奇的体验,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说话时变得磕磕巴巴,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不烧纸的话,谢扶蕖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谢扶蕖把李松萝放到滑板中间,压了压她的肩膀:“李松萝你坐下来,直接抱着我的腿。”
单板不是很宽,但足够李松萝坐下来。
而且谢扶蕖腿长,李松萝往中间一坐,刚好抱住他踩前面的小腿。她紧张得直咽唾沫,连帽子被蹭掉了,乌黑的头发乱蓬蓬冒出来,也没有注意到。
她只注意到谢扶蕖踩着单板往前了两步,单板一下子挂到了悬崖边。
那面是陡峭的积雪山壁,甚至并不平坦,时不时就会有黑色的岩石从雪地里冒出一截来。李松萝往地下瞟了一眼,顿时头晕目眩,心跳加速,死死抱紧了谢扶蕖小腿。
“等等等——我我我们要从这这这里——啊啊啊——”
单板倾斜滑下,完全没有给李松萝把话说完的机会;速度变快的过程几乎没有缓冲,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李松萝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她甚至没有心情去看两边飞快倒退的雪景,那种感觉远比李松萝幻想中的任何交通工具都要畅快,在近乎九十度倾斜的雪山上飞泻而下,写作滑雪体感却和跳悬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李松萝张着嘴,好半天喉咙里才挤出一声尖叫。
她那声尖叫甚至都没有叫完,迎面出现一颗巨大的石头——石面有些地方没有完全被积雪覆盖,露出了一点黑色的部分。
谢扶蕖丝毫没有要转弯避开的意思,单板上翘划过巨石,飞溅起来的雪沫像一场噼里啪啦的冰雹倒砸下来;而单板也确实在空中凌空翻转了一圈,李松萝手脚并用死死抱着谢扶蕖的小腿失声尖叫,在单板落地的瞬间感觉自己心脏也跟着被摔了个稀巴烂。
与此同时,她听见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宛如雷鸣。
李松萝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山顶滚雪如同海潮,轰轰烈烈倾斜而下!
雪崩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雪地上骤然跳出许多未来得及化人形的小妖,有松鼠也有白熊,沿着陡峭的山壁半跑半滚的逃命。
李松萝已经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雪崩席卷而来,连锁反应带动山壁上的积雪也滚滚下坠!
滚动的雪像海浪,后面大前面小,哗啦啦从李松萝身边流淌过去。
雪崩在后面追,单板在前面滑,狂风把帷帽吹歪了——谢扶蕖大概是嫌帷帽麻烦,干脆将其一把掀开。
雪粒争先恐后拂过他眉骨发梢,也吹得李松萝斗篷衣摆翩飞起来。鲜红色在下滚如洪水的雪崩里十分显眼,极速的下滑冲刺,仿若灵活自由的红鸟。
单板最终滑入山峰之间的峡谷,倒滑上峡谷之间的山壁,像过山车一样反冲起来,凌空倒转。
李松萝的脑子一片空白,脑浆子都在这几个翻滚之中全部搅成一团,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随着‘噗通’一声,她和谢扶蕖一起摔进雪崩堆积的雪堆里面。两人不知道在积雪里下坠了多深,李松萝死死抱着谢扶蕖的小腿不肯松手,只感觉自己脸颊和脖颈都冷冰冰的,呼吸间鼻腔里也冷得发痛。
被大雪淹没的窒息感只有一瞬,不过片刻她就被谢扶蕖挖了出去——骤然间有新鲜的空气涌入呼吸,刺得喉咙生痛,李松萝睁开眼睛,感觉有雪花簌簌从她眼睫毛上落下。
她愣愣看向握住自己肩膀的谢扶蕖;但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李松萝的视线完全是颠倒混乱的,就像老版的信号电视机信号不好时只能看见黑白雪花一样——她呼吸困难,手脚发冷,身体因为过度的兴奋而不自觉的发着抖。
心跳快到李松萝在恍惚之间,有一种自己已经死了的感觉。
她维持那种彻底懵圈的状态好一会儿,才渐渐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是有在流动的,心脏是有在跳的。
谢扶蕖的脸贴上来,嗅了嗅,道:“李松萝,你心脏跳得好快。”
他听不见李松萝的心跳声,但是可以闻到李松萝因为过度兴奋而变得激烈的气味,嘴唇可以碰到李松萝在发抖的牙齿。
因为谢扶蕖贴得太近了,她甚至不自觉的,难以控制的,咬了谢扶蕖几下。
谢扶蕖嘴唇上的伤口很轻易的就被咬裂开了,浓黑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来,李松萝舌尖尝到了那股令人不太舒服的苦味。
她慢慢回过神来,眨动眼睛,眼眶因为太久没动而有些酸涩。
从李松萝眼睫上抖落的雪花,最后融化在她慢慢回温的脸颊上。她的脑子也从那种战栗的兴奋中反应过来,但嘴巴却好像有点不听使唤,无知无觉的舔了舔谢扶蕖唇上伤口。
那股苦味顿时在李松萝嘴巴里变得存在感更加强烈。
谢扶蕖好像一点痛觉都没有,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嘴唇被李松萝咬破。
他听着李松萝的心跳声,感觉那声音已经从濒死的状态挣扎出来了,趋近于平稳,就问她:“还要再玩吗?”
李松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股血液的苦味在唇齿间挥之不去。
她摇了摇头,又抬眼去看谢扶蕖:谢扶蕖的帷帽被吹飞了,晴朗的大太阳照着他脑袋,他周身都是蒸腾的白气。
李松萝掏出竹伞来打开,遮在她和谢扶蕖头顶,烧纸给谢扶蕖:【有太阳,晚上再玩吧,先去找猫。】
谢扶蕖没什么意见,熟练的把李松萝背起来,行走在蓬松的积雪之间。
大概是因为刚才那场雪崩,地面的积雪格外深而软,谢扶蕖那么高的个子,都被积雪埋到了腰间。
换成其他人,必然举步维艰。
但是积雪对谢扶蕖却没有任何影响,他像推雪机似的行走,身后留下一条直线。
李松萝趴在他背上,一只手打伞,另外一只手伸出去摸了摸谢扶蕖的脸。
她感觉谢扶蕖好像变得耐晒了,在妖城里的时候,他只是接触到一点太阳,都会被晒化皮肉。但是刚才帷帽被吹飞,谢扶蕖还带着她在太阳底下滑行了好一会儿,也只是被晒得皮肤发红发热而已。
李松萝又担心的凑近,看了看谢扶蕖的唇:他嘴巴上的裂口愈合得极快,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已经完全看不见伤口了。
走着走着,谢扶蕖忽然停下脚步。他伸手在旁边的积雪堆里掏了掏,从里面抓出一顶几乎要结冰的帷帽——帷帽被拎起来的瞬间,卡在上面的冰块和雪粒咔嚓咔嚓的往下掉。
李松萝睁大眼睛:“我们的帽子!”
谢扶蕖将帷帽戴到头顶,背着李松萝掉头往山下走去。
李松萝掀开幕布钻进去,搂住谢扶蕖脖颈:“你是不是专门回来找帷帽的?”
谢扶蕖听不见,没回答。
李松萝嘿嘿的笑了一声,把脸贴到谢扶蕖后脖颈上:“我就知道,我们两最好了!”
一开始发现帷帽掉了,李松萝就觉得很可惜,她编了很久的呢。
结果谢扶蕖还特意回来找——李松萝心想:我和我的前世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太阳下山的时候,她们在雪山附近找到了月山。
雪崩掩埋了气味,月山没能找进雪山里,只能在附近原地打转。远远看见李松萝,大老虎嗷呜一声冲过来,用头很轻的撞了撞她——月山几乎都没有用力气,但它的体型摆在那里,仍旧把李松萝撞得倒栽入雪堆里面。
蓬松的积雪一下子淹过了李松萝头顶,她在积雪里面扑腾,月山跑过去将她叼起来,甩到自己背上。
月山的背上柔软又暖和,像一张巨大的毛毯。
李松萝摊开手脚躺在它背上,仰头就能看见漫天晚霞,远处星辰若隐若现。
她侧过脑袋,目光极力往更远的地方看去——只看见连绵不绝的雪山,黑夜与白雪界限分明,一点葱茏碧色都找不到。
“妖界的地形也太奇怪了,”李松萝自言自语,“沙漠挨着火山,越过一道天地屏就是无穷无尽的雪山,雪山后面是什么?直接就是极南之域了吗?”
她这时候想起自己还有一张属下画的地图,于是打开背包格子一阵乱翻,试图在自己的‘垃圾堆’里找出那张早就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地图。
在翻背包格子的时候,李松萝忽然发现自己的个人属性那里多出来一个红点。
第39章 不许吵架信仰值增加
李松萝感到奇怪,转而点开自己的个人属性,发现个人属性底下多出来一条新的【信仰值】,后面跟着一个小得可怜的数字:0.9。
信仰值?
这是什么?
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信仰的力量?
李松萝虚空点了点信仰值这三个字,不过它并没有展开给李松萝展示更多的东西,倒是个人属性旁边的小红点消失了。
李松萝顿时反应过来:小红点大概就相当于‘未读消息’的提示。
李松萝:“系统,信仰值是干什么用的啊?”
系统没出声。
如果不是系统界面仍旧浮在眼前的话,李松萝几乎要怀疑系统是不是死掉了。
暂时研究不明白信仰值的用处,李松萝干脆关掉个人属性,把奎木画的地图找出来,借着月光仔细看了起来。
按照地图所示,穿过沙漠,火山群,天地屏,雪山,冰原,最后才能抵达极南之域。
而且地图上画出来的冰原占地面积很大,雪山只占一小部分。
研究完地图,李松萝又看了眼剩余时间:765天。
雪山的范围只有这么一点,即使她们慢慢的走,最多两三天也能走出去。
李松萝还惦记着滑雪的事情,晚饭随便吃了一点,就拄着月山捡回来的白骨拐杖,到处去找合适的木头。
她打算用木头做一个滑雪的单板,然后学着自己滑。
最后在半山腰找到了一颗枯萎的老树,老树坚硬黝黑的树枝上开着一大串色彩艳丽的花。
李松萝刚开始还觉得奇怪,这鬼地方冷得鸟都看不见一只,怎么枯了的树还能开花?结果走近了才看出来——树枝上那色彩鲜艳的一团根本就不是花,而是一只一只被串在树枝上的鸟。
远看像花,近看像天然烤串。
李松萝霎时明白这棵树可能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树。
她摘下佩剑握在手里,跃跃欲试接近。李松萝已经做好了自己一靠近,那颗外表平平无奇的枯树瞬间变成黑山老妖把自己的根从地里拔出来和自己大战八百回合的准备;然而直到李松萝走到枯树面前,那棵树还是一动不动。
李松萝疑惑的用剑鞘戳了戳树身。
忽然头顶哗啦一声巨响,铺天盖地的黑影笼罩了下来!
一只巨大的黑色怪鸟俯冲下来,鸟嘴的形状犹如一把尖利的剑!
谢扶蕖一把抓住它的鸟嘴,将它的脖子拧成麻花结,扔到地上。
霎时天地安静,只剩下一地扑落的黑色羽毛,随便捡起来一片,都比李松萝的脑袋大。
李松萝困惑的仰头看向天空:夜空澄澈干净,星月清晰。
李松萝:“这鸟到底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谢扶蕖不语,将脖子打结的怪鸟踹出去——月山以为这是新型蹴鞠,兴奋的怪叫一声追出去,一头撞飞了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怪鸟。
整个半山腰登时回荡着怪鸟的惨叫声。
树枝串着的小鸟应该是怪鸟的储备粮。而枯树就只是枯树而已,既不是树妖,也不会突然变成黑山老妖。
意识到这个真相时李松萝还感觉有点失望。
她把枯树砍断,选了摸起来最坚硬的
一截木头,用青铜匕首慢慢细化外形。
李松萝没有滑过雪,但她坐过谢扶蕖的滑雪板顺风车,还记得那个怨气凝结的单板的样子。
青铜匕首足够锋利,堪称削铁如泥。木板在李松萝手上,很快就变成了简单的单板外形。
她抱着板子找了一个平缓的斜坡,兴奋的跑上去踩住单板;重量压下上去的瞬间,李松萝和单板一起滚了下去。
李松萝滚到一半,被谢扶蕖一把捞住,只剩下那块可怜的单板没有人捞,在李松萝面前咕噜噜的滚下去。
月山跳起来,追着李松萝的滑雪板冲了下去。它体型庞大,一路扬起许多雪花。
李松萝扒着谢扶蕖的胳膊,大喊:“我的滑雪板!”
她削了好久的!
谢扶蕖把她拎起来抖了抖:“你脆脆的,不要玩蹦极,会摔成两半的,李松萝。”
李松萝:“……”
这时候月山将滑雪板叼了回来,放到李松萝脚边,然后姿态端庄的蹲坐盯着李松萝。
李松萝从斜挎包里摸出肉干喂它,大猫满意的眯起眼睛,抖抖胡须,接受了喂食。
虽然第一次试滑失败了,但李松萝觉得自己已经从这次失败中得到了丰富的经验,遂抱起滑雪板兴冲冲又爬上了雪坡。
谢扶蕖不懂李松萝为什么喜欢玩这个,但在她第二次和滑雪板一起摔下来时精准的伸手接住了她。
第三次的时候李松萝就没有摔跤了。
这段斜坡的斜度不大,她踩着滑雪板顺利的从中间划到底下,刹车时踩着板子原地转了一圈;转了一圈的脑袋晕乎乎的,李松萝摇摇晃晃跳下板子,一头撞进谢扶蕖怀里。
“谢扶蕖!我学会滑雪了!老天奶啊!我真的是个天才!光是看你滑!我就已经学会了!”
谢扶蕖听不见,歪着脑袋,没有反应,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李松萝高兴得心脏噗通乱跳,脸颊也红扑扑的。她想让谢扶蕖也感觉到自己高兴,于是踮起脚来捧住谢扶蕖的脸,往他唇上啵啵啵亲了好几口。
这下谢扶蕖也高兴了,把脸直冲冲贴到李松萝脸上,轻轻的亲回去。
谢扶蕖闻到李松萝呼吸里有一股好闻的香气。他还想贴上去仔细闻一闻,但李松萝已经迅速的松开了他,转头奔向月山,抱着大老虎毛茸茸的脖颈转了一圈。
他维持着被李松萝捧脸的动作,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谢扶蕖的视线第一次‘看’向月山。
原本正在和李松萝快乐贴贴的大老虎,忽然炸毛低吼,尾巴倒竖起来,毛发根根炸开,远看像一跟毛茸茸的扫把。
李松萝被吼得莫名其妙,回头往后面看:雪地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刚才滑雪时留下的几道痕迹。
不等李松萝研究明白月山炸毛的原因,月山就已经摇着脑袋把李松萝甩开,自己踱步走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走远之后月山炸开的毛毛也没有恢复。
它像一团愤怒的蒲公英,被更为强大的存在挑衅之后,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李松萝追到月山后面给它尾巴顺毛,但是效果不大。
不管李松萝给它尾巴毛理顺多少次,下一秒猫尾巴又会立刻炸开。
谢扶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李松萝旁边,抱着胳膊,语气慢悠悠的:“好不禁吓,傻猫。李松萝,不要理它。”
他一说话,月山登时炸毛得更加严重了,嘴里咪咪呜呜的骂着,并冲谢扶蕖哈气。
谢扶蕖察觉到了月山的挑衅。
那团微弱的生命体在极端愤怒时会变得稍微亮一点,但是那点亮度在谢扶蕖的视线里并不会比萤火虫亮到哪里去。
他不懂一只小虫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李松萝烧纸给他:【好了别说了!小嘴巴!闭起来!】
谢扶蕖原地蹲下,闭上嘴巴。
李松萝追上炸毛的月山,捂住它那张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嘴巴:“好了,大嘴巴也给我闭起来——不准凶谢扶蕖!不准对谢扶蕖哈气!你是一只大猫了,怎么可以和谢扶蕖计较!”
谢扶蕖已经很可怜了!
月山闻言,老虎脸上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趁着它还在震惊的时候,李松萝往它嘴里倒了一包肉干。
虽然心情还很悲愤,但是闻到肉干的香气,月山自动合上嘴巴开始咀嚼。随着肉干的气味遍布口腔,月山低下脑袋和善的蹭了蹭李松萝。
李松萝牵着月山脖颈上的套绳,回到谢扶蕖面前。
谢扶蕖仍旧蹲在地上,李松萝低头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他头发没有编起来的下半截在雪地上铺开,浓黑的色彩比墨水还要黑,因为光泽度好,看起来又确实很像流动的液体。
李松萝面对着他蹲下,掏出黄纸写字,烧给谢扶蕖。
【你不要凶月山,它还是一只小猫,我们要善待自己养的猫,下次就算是去玩,也不可以把猫半路丢下。】
【丢猫是可耻的行为。】
黄纸烧完了,谢扶蕖仍旧抱着自己膝盖蹲在原地。
李松萝往他面前凑了凑,仔细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她的呼吸落到谢扶蕖脸颊上,谢扶蕖原本没有触觉,却因为李松萝呼吸的存在,而感觉自己心里痒痒的。
于是他也蹭了蹭李松萝的脸:“嗯,我说的都对,李松萝。”
【我】是李松萝。
【我】说的都对。
李松萝说的都对。
李松萝满意的点点头,左手拉住谢扶蕖的手,右手抓过月山毛茸茸的爪子,将他们的手重叠在一起。
李松萝:“好了,牵个手对不起,以后不许吵架了。劝架真累,烤个面包片奖励我自己吧~”
宠物危机解除,两人一虎的相处恢复了平静。
李松萝刚学会一项新技能:滑雪,目前正处于一种瘾很大的状态。
但凡路过一个坡,她都要抱着自己那块心爱的滑雪板,跑上去滑一下。坡度平缓的则有惊无险,坡度陡峭的十有八九要摔——谢扶蕖会在李松萝摔倒之前接住她,所以李松萝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摔倒过。
没有被摔痛过的人压根就不怕摔,什么坡都敢去滑,进步神速到她们还没来得及走出雪山,李松萝已经敢带着谢扶蕖滑雪了。
不过谢扶蕖个子太大了,很不好带。
他蹲在滑雪板后面时,连李松萝的小腿都抱不了,只能抱住李松萝的大腿或者腰。通常结果是两个人一起从单板上摔下来,像两团汤圆黏黏糊糊的滚进积雪里面。
第四天的时候她们终于翻过了雪山,李松萝嘴巴上干裂的伤口也彻底愈合了。
雪山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天地一色的苍白,远处的地平线清晰得像是画笔勾过一样。
月山一踩上冰原光滑的地面,立刻脚底打滑溜了出去。它是在妖城里长大的妖怪,哪里见过这种地形,慌张的四条腿都在打架,在冰面上跳了一段街舞。
最后还是没能站稳,原地扑倒后像一块猫饼,滑出去老远。
有了月山的前车之鉴,李松萝谨慎的掏出拐杖拄地,小心翼翼踩上冰面。
效果不大,李松萝落地第一脚打滑,要不是谢扶蕖直接将她拎了起来,李松萝大概率会原地劈叉,继而骨折。
她相信以自己的脆皮程度,骨折只会是最好的结果。
冰原上没有太阳,天空中灰蒙蒙的堆积着乌云,但也没有下雨。
谢扶蕖摘下帷帽,把李松萝拎起来放到自己肩膀上,脚步平缓走到趴着的月山旁边,拎起套绳继续往南边走。
冰面足够平滑,谢扶蕖可以拖着月山,让它在冰面滑行,就像拖着一辆猫猫车。
第40章 冰原鬼船出现了!新的灵魂碎片!……
入夜之后,雪原上刮起了暴风雪。
狂躁呼啸的风里裹着雪粒和冰雹,落地时砸出一片轰隆隆的回响,声音大到让人无法分辨天空中有没有打雷。
李松萝在背包格子里找出了前妖王库存的一件防御法器:是个外形酷似避雷针的棍子,半臂长,材质不明,摸起来有点像木头,上面画满了李松萝看不懂的各种咒文。
将法器插入冰层,当即出现一个半径三米左右的保护圈结界,将狂暴的风雪全都隔绝在外。
外面狂风暴雪,里面李松萝点起火,和月山依偎在一起烤手。
她已经穿了具备防御效果的斗篷,但还是觉得很冷,只有在靠近火堆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点温暖。月山也是如此,胡子都被火焰烤卷了,也不愿意远离火堆半步。
唯一的例外只有谢扶蕖。
他安静的抱膝坐在稍远的地方,原本被编好的头发先前吹了点风雪,已经散开,像一捧从头顶浇下来的墨汁,划过青年肩背手臂,最后倾泻了一地。
李松萝烤了会儿火,感觉自己的手指暖和过来了。
她跑到谢扶蕖面前,用自己烤暖和了的手捧住谢扶蕖的脸。谢扶蕖的脸本来就没什么温度,在这冰天雪地里更是冷得出奇,李松萝的掌心贴上去时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李松萝:“你好冷啊,谢扶蕖。”
谢扶蕖没说话,只是在李松萝的手心贴上来时,垂首将自己的脸完全埋进她掌心。
他的呼吸冰冷而湿润,弄得李松萝掌心也湿湿的。
还有点痒。
谢扶蕖的头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也倾斜下来,冰冷的拂过李松萝手背,缱绻的缠绕上她手腕。
法器保护圈内的冰层已然全部变成了幽暗的黑,那黑暗与谢扶蕖垂于冰面的乌发融为一体,阴冷的怨气如同巨大的海兽,在冰层底下游走。
唯独篝火附近那一小块冰面,仍旧维持着原有的苍白色。月山紧紧靠着篝火,卧在那片颜色正常的冰层上,将自己的尾巴也压进身子底下,绝不靠近任何一点幽暗。
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保护结界上,溅起阵阵涟漪。
李松萝侧过脸去看声音的来源,同时外面响起了接二连三‘砰砰砰’的声音——结界被砸得摇摇欲坠。
外面风大雪大,吹得全世界都是一片昏暗,即使结界是透明的,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砸在了结界生命。只能看见最开始被砸出动静的地方缓慢铺陈开一层暗暗的黑色。
月山站起来抖了抖耳朵,耳尖竖起,走到动静源头警惕的踱步,隔着结界嗅了嗅外面。
李松萝下意识看向谢扶蕖,但是只看见了谢扶蕖的头顶,谢扶蕖的脸还完全埋在她摊开的掌心。
只不过被谢扶蕖蹭了几下之后,李松萝的手现在已经完全不暖和了。
她强行将自己的手抽走,谢扶蕖身子扑空往前踉跄晃了晃。他慢慢抬起头,乌黑的发向两边分开,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半隐在幽暗之中。
藏于黑暗中的视线黏着于李松萝身上,不解而困惑,而李松萝却已经走到结界旁边,探头往外面看去。
外面急风骤雪,她半边身子刚探出去,立刻被大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但没有感觉到特别冷,大部分严寒都被防御斗篷挡在了外面。
有人打头阵,月山立刻又支棱了起来,从李松萝身后冒出毛茸茸的脑袋,耷拉着飞机耳,凶狠的向不速之客呲牙哈气。
不速之客是一艘船。
巨大的三层轮船,矗立在光线昏暗的风雪之中,船身破败爬满藤壶,笔直又破败的船帆高高竖立着,无数长尾广翅的大鸟盘旋在周围。
暴烈的风雪对那些怪鸟毫无影响,它们时不时的就俯冲下来,在灰暗的大风里抓起一只活物,飞高之后再将对方摔下去;刚才结界上发出的砰砰声,就是怪鸟将几只妖兽摔到上面。
暗而粘稠的蓝肆意流淌,零零碎碎不规则的乐高碎块滚了一地,李松萝尚未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形状的碎块,它就被暴风卷走。
一只怪鸟尖啸着俯冲向李松萝,刚靠近便被李松萝随意一剑斩成两半,在‘嗤’的一声轻响中,化作大片炸开的蓝色液体和乐高猫猫头。
零星的黑色羽毛打着转从李松萝面前飘过去。
月山察觉到了那些气息可怕的大鸟在大王面前也不过是纸老虎,霎时放心的完全从李松萝身后钻出来,竖着尾巴对那艘怪船喵喵嗷嗷示威,尾巴毛炸成一团蒲公英。
李松萝蹲下来,捡起一片落到自己脚边的羽毛——乌黑的羽毛还残留着血腥气,比她的脑袋都大,用来当扇子的话都不需要二次加工。
李松萝:“总觉得这种羽毛看着很眼熟……”
怪船行驶在冰面上,就像在海面上一样丝滑。
它原本在匀速前进,李松萝的结界恰好在它前进的那条直线上。但此刻怪船忽然停下,连带着那些盘绕在怪船周围的大鸟也不复之前嚣张——低沉古老的号角声自船头悠悠响起,长尾广翅的大鸟纷纷掉头往回飞,同时整艘怪船以快了三倍不止的速度开始倒退!
李松萝注意到了,大为惊奇,不由的‘唉’了一声;她说话的余音未落,整个人突然被谢扶蕖拦腰拎起——不是抱,确实是拎,他像挎小猫小狗似的把李松萝挎在自己臂弯里,直接飞上空中。
谢扶蕖飞起来速度很快,比那些鸟快,有几只大鸟躲避不及,直接和他撞上。
谢扶蕖无事发生,大鸟被撞成一滩散装乐高碎片,噼里啪啦的在李松萝眼前散落。她扒着谢扶蕖的胳膊,难得有点紧张,心脏怦怦跳——谢扶蕖很少主动做什么事情,上一次主动拎着她飞,还是赶着去拔舌地狱城杀前任拔舌妖君。
那艘怪船顿时跑得更快了;它在拼命倒退,生怕被追上,谢扶蕖飞在天上追,没被捞一把的月山在地上追,可怜的大猫跑得都要吐舌头了,还是被落下好长一段距离。
‘蓬’!‘蓬’!‘蓬’!
又有好几只鸟因为躲闪不及而撞到谢扶蕖,天空中到处都飘散着乌黑的羽毛。
在李松萝的视角,半空中四散的不止是羽毛,还有乱飞的马赛克碎片。
暴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是天气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晴朗——近乎墨黑色的乌云阴沉沉遮蔽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语言难以描述的阴冷。
在呼呼的风声中,李松萝还听见了隐约的尖啸和惨叫声。
被怨气包裹的青年如同一颗流星坠砸入船只甲板,落地的途中撞断了船帆主杆。船只航行的冰面骤然变得乌黑,深幽冰冷的怨气化作数不清的手臂沿着船身向上攀爬,在船身上留下一条条暗红的抓痕。
在怨气攀爬船身时,整艘船都开始剧烈的颤抖,并发出了尖锐的鬼哭狼嚎声——
一时间天地都化作浓郁的乌色,天上的黑暗在往下流淌,冰面上的黑暗在往上攀爬。
黑暗蠕动的边缘是密密麻麻的手臂,手臂上又张开错乱的牙齿和细长的舌头。
怨气在‘吞食’这艘船。
飞在半空中没来得及逃走的大鸟,连惨叫都来不及发生,就被黑暗悄无声息的吞噬。
原本正在四脚打滑努力追着谢扶蕖的月山,在黑暗边缘紧急刹车。
冰面太滑,它的前爪险些滑进那团幽暗的黑色中。
但好在粗糙的肉垫及时帮助它抓住了冰面。
它惊魂未定的炸着毛,谨慎又迟疑的离那片怨气远了一点。
李松萝紧紧扒着谢扶蕖的手臂,在他落地的过程中只感觉到了天旋地转,以及……脑子疼。
感觉自己的脑浆被扔进了榨汁机,日的一声被打成了糊糊。
她干呕了两声,旋即感觉到箍在自己腰腹间的手臂松开了;没有外力扶着,李松萝软绵绵滑坐到地面上,两手撑着甲板地面继续干呕。
碍于胃里没有存货,李松萝没能吐出什么东西来。
她感觉自己脑子舒服一点了,擦擦嘴巴抬头观察情况:只感觉很昏暗。
天色是黑的,甲板四周是黑的,船身倒是没有被黑暗填满,但也暗暗的看不清楚。只有站在前面的谢扶蕖的背影,李松萝看得很清楚。
不知道是
因为光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松萝总感觉谢扶蕖的背影糊糊的——正常人的背影能看出人形,而谢扶蕖的背影边缘很涣散。
看起来像是将要整团散开的墨水。
暗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咀嚼声密密麻麻,仿佛在李松萝视线无法看见的黑暗中,有许多人正在开一场美食派对。
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抬手想要打个响指。她掌心出了汗,第一下响指没有打成功,没等李松萝打第二下,前方甲板骤然塌下去一块。
其实光线那么暗,李松萝根本看不清楚哪里塌了。
但是木板碎裂的声音,在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咀嚼声里格外清晰明显。紧跟着就有一团赤红的,外形像史莱姆的东西从甲板缺口处爬了出来;这东西的外形过于不规则,对修仙界认知近乎文盲的李松萝连猜都猜不出来这东西的种族。
她不怕黑漆漆的怨气,但是却被这团‘史莱姆’吓了一跳,连火都不点了,紧紧抱住了谢扶蕖的小腿。
谢扶蕖的裙摆贴到她脸颊上,冷冰冰的又很柔软。这里没有风,但是谢扶蕖的裙摆一直在小幅度的摇晃,抚得李松萝脸颊上有点痒。
她不自觉抖了两下:“那是什么东西?鬼鬼鬼……”
红色‘史莱姆’爬出来的缺口处涌出许多黑色手臂,尖利的怨气掐进‘史莱姆’体内,李松萝视线内看见对方身上像喷泉似的飙射出蓝色液体。
她缩了缩脖子,把嘴闭上,睁大眼睛看见那团红色‘史莱姆’身体里出现了一个……荧光粉的马赛克蘑菇标记。
李松萝瞬间不害怕它了,只觉得这团东西又丑又恶心。
不过鉴于对方战力不明,李松萝忍住了上前捅它一剑的欲望,紧紧抱住谢扶蕖小腿。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这样做会妨碍谢扶蕖——谢扶蕖都没说什么。
果不其然。
即使腿上挂着一个李松萝,谢扶蕖走起路来仍旧一点不受影响,三两步就走到了那团‘史莱姆’面前。
光线太暗了,李松萝的注意力又都在那团史莱姆身上。
但凡她点个火,抬头往上看,就能看见谢扶蕖的上半身已经处于一种半融化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