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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一只眼睛世界需要一位可以力挽狂澜的……

    不,甚至比那还崩溃。

    毕竟月山不会和李松萝接吻,但是谢扶蕖会。

    李松萝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还能吐出来吗,谢扶蕖?”

    谢扶蕖扣住李松萝手腕,向她凑近——李松萝误会了他的意思,立刻往后仰开,“不准!想都别想!在你把那颗眼珠子吐掉并且刷牙八遍之前!你想都别想亲……”

    谢扶蕖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眼睛:“我没有要亲你,李松萝,我是想让你看我的眼睛。”

    李松萝迟疑的看向谢扶蕖眼睛,很快就发现了变化。

    谢扶蕖的眼瞳虽然颜色还是比较浅,但是!他的眼睛没有再蒙着一层半透明的惨白色了!

    李松萝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谢扶蕖道:“李松萝,你的食指和无名指有戴戒指,分别是花草纹和绿松石的。”

    李松萝:“……你能看见了!”

    谢扶蕖:“能看见,但是看东西还有点模糊,可能是因为只有一颗眼珠子。”

    李松萝一下子高兴起来,她捧住谢扶蕖的脸颊,把自己的脸凑得很近,鼻尖几乎要撞上谢扶蕖的鼻梁骨。

    “那你也能看见我咯?你是什么时候能看见的?你刚才说我漂亮也是真的啊?我有多漂亮?一颗眼珠子看得有点模糊,那拿到两颗眼珠是不是就能看得很清楚了?”

    李松萝问题很多,谢扶蕖的脸被她用手挤成一团。

    谢扶蕖没有反抗李松萝的行为,“能看见,昨天晚上发现可以看见的,是真的,非常漂亮,不一定能拿到两颗。”

    李松萝:“为什么不一定能拿到两颗啊?”

    谢扶蕖垂着眼睫,同她解释:“眼珠只是寄存力量的地方,那个仙族的另外一个眼睛未必寄存着同样的力量。”

    李松萝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是你的魂魄碎片啊!就和拔舌妖君鬼船大王一样,那家伙也是吞食过你魂魄的人——真奇怪,之前他离我们那么近,我们两个人居然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李松萝自己没有感觉倒是不奇怪,她一直是靠系统标记红色马赛克蘑菇来确定谁身上有灵魂碎片的。

    但是谢扶蕖没有感觉就很奇怪了,因为李松萝记得之前杀拔舌妖君和鬼船大王都是谢扶蕖在没有恢复人格时的主动行为。

    谢扶蕖拉着她往外走,“所以我说他恶心得很奇怪。我只要靠近自己的魂魄碎片,就会有所感应。”

    “但是这个仙族在我们隔壁住了好一段时间,我没有任何感觉。”

    两人回到了租住的别院,月山正在抽空的水池子里趴着舒展四肢。

    今天是个没有太阳的阴天,因为不晒,所以大猫也进入到院子里开始活动。

    李松萝还因为谢扶蕖那番话而感到若有所思,路过水池时也只是随便的揉了月山脑袋两把,而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挼它。

    被轻松放过的月山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李松萝躺到二楼露台的摇椅上,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掏出甘蔗糖放进嘴里。

    浓郁的甜味有助于思考,而李松萝脆弱的精力很需要甜味辅佐。

    有着谢扶蕖灵魂碎片,并且可以逃避谢扶蕖感知的仙族青年。

    这是否说明还有其他人也有类似的规避手段?

    看似留下了尸体的仙族青年并没有死,但他的本体是否会受到这次死亡的影响?

    极南之域城外,商队驿站房间内。

    朴素的房间到处都灰扑扑的,唯独在床上打坐的青年华光四射。他猛地睁开双眼,捂住自己左眼——血从他指缝里溢出来,他美丽到雌雄莫辨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了一瞬。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才缓缓移开自己捂住眼睛的手,原本明亮动人的桃花眼,自此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眼眶,显得十分可怖。

    他低下头,用还算完好的右眼望着自己沾满血的手心。

    被牵连的明明只有左眼,但是青年感觉自己的心脏处也隐隐作痛。

    “青铜匕首不愧为专杀神魔的法器,即使只是穿透一个替身的心脏,也能让我的本体感受到些许疼痛。”

    青年自言自语,用沾血的手掌轻轻一抹自己左眼。

    原本空荡荡的眼眶迅速生出血肉,一枚浅色眼瞳在其中滚动。明明这才是他真正的眼睛,但是因为太久不用,换回来时青年居然感到了轻微的不适应。

    他面朝前方,对着空气疑惑的质问:“为什么她能这么狠心,将匕首刺入我的心脏?”

    “我对她不好吗?我明明很喜欢她,每天都为她送去精心制作的点心,为什么她可以无视我的示好?”

    过了一会儿,青年又自己回答了自己:“她是谢扶蕖的转世——这就不奇怪了。”

    “她和谢扶蕖一样,总是践踏别人的心意。”

    无人回应,在他离开仙界的那一刻起,原本还偶尔给出回应的系统,除了最基础的功能之外,已经不再和他做任何交流。

    就好像完全放弃了他一样。

    青年勾起唇角轻笑,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放弃,心底甚至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唉,想事情好累,还是先吃饭吧。”

    李松萝抱着脑袋揉了揉,把头发揉乱,下楼去翻箱倒柜的找食物。

    结果什么吃的都没有找到,反而是耳边响起了久违的系统声音。

    【系统板块修复进度已超过70%,已修复板块正在重新启动中……启动成功。】

    【已开启绿色模式。】

    【主线任务:收集用户001的灵魂碎片-灵魂进度35%】

    【检测到用户001在无尽海时曾向您转赠灵魂5%-已载入系统档案。】

    【检测到用户001在极南之域通过吞噬主动收集灵魂10%-已载入系统档案。】

    【用户002生命剩余时间689天】

    【好久不见了,用户002,很高兴看见您的身体在信仰愿力供奉下变得越来越健康。】

    【温馨提示:愿力给予的健康是短暂的,并不能改变您的寿命,请尽快完成主线任务,收集余下灵魂碎片。】

    李松萝蹲在杂物柜面前,双臂抱膝静静的等系统说完。

    系统没有再说话,片刻后李松萝意识到这是系统已经说完了的意思。

    李松萝反问:“转赠灵魂是怎么回事?”

    系统:【在信仰值不足以修复身体的情况下,适当收取一些散落在外的魂魄可以缓解您的身体痛苦。】

    【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告知过您,主线任务的存在是为了给您创造健康的身体。】

    只有魂魄完整的身体才能健康,所以李松萝得到的主线任务是集齐谢扶蕖的残魂。

    实际上系统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让李松萝把收集到的残魂给谢扶蕖——它只是让李松萝去收集残魂而已。

    李松萝沉默片刻,进入自己识海。

    识海中多出了一张浓雾笼罩的地图,隐约可以看出是极南之域。但是因为信仰值严重不足,所以显示出来的地图也非常模糊。

    李松萝目不斜视的路过那张新地图,直接走到系统光团面前。

    系统光团已经重新变得圆润光盈,底部垂下很多纤细的光须,没入地面。

    它就是靠着这些光须分享李松萝的信仰之力,并用那些信仰值修好了自己。

    李松萝站在那一言不发的盯着光团,光团静静的在努力装死。

    李松萝:“既然你能知道谢扶蕖在极南之域收集到了魂魄,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住在我们隔壁的表演型人格是谁吧?”

    【……】

    李松萝屈起手指弹了一下系统光团,它在原地转了两圈,终于开口:【仙族首领长离仙尊的分身。】

    李松萝并不意外:“果然是他。分身都有10%的魂魄,本体应该更多——算了,反正迟早会找到他的本体,现在他不重要。”

    她微微笑起来,略弯的眼瞳盯着光团:“既然完全清醒了,那就来聊聊你吧,系统000。”

    “我很想了解你和前世之间的故事,也想知道你们到底签下了什么契约。”

    光团沉默——李松萝伸出一只手,虚虚拢在光团上空,轻飘飘的声音里暗含威胁:“你也不想再被我捏扁一次吧?”

    系统:【我与您利益一体,伤害我就是伤害你自己,在无尽海中的教训还不够吗?】

    “无所谓啊,”李松萝慢慢收拢手掌,轻慢道:“再来一次,谢扶蕖还是会救我的,但是000你就未必有人救了。”

    感觉到了轻微的挤压感,光团一颤,再次觉得李松萝和谢扶蕖不愧是一个魂魄分割出来的两个人。

    上次被捏扁,光团修养了许久才修养好——如果再被捏扁一次,它还不知道要沉睡多久!

    权衡利弊,系统低声妥协:【愿意为您陈述过去发生的一切。】

    *

    系统原本不是系统。

    它是和这个世界一起诞生的,具备记录,穿越,维护的力量。随着这个世界逐渐兴盛,在苍生口中,系统渐渐有了另外一个名字:天道。

    天道存在的意义是维护这个世界能够正常运转,至于三界众生过得怎么样那并不在它的思考范围之内。

    吞日魔尊横空出世,肆虐三界,天道也只是冷眼旁观。

    直到它察觉吞日有强烈的毁灭欲望;他不仅想摧毁三界其他活着的生灵,还想摧毁这个世界。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到处打打杀杀肆意妄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破坏欲,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连魔族都杀。

    吞日为了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甚至专门研究出了可以杀死神族的弑神术。

    弑神术的出现让天道也感觉到了威胁,如果再不出手干预,吞日的弑神术迟早会发展到能够杀死它的程度。

    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需要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救世主。

    天道最开始找上的目标是神族少主长离:一位生来高贵血统纯正的上神。

    长离也没有让天道失望。他的识海足够强大,能够接受天道的入驻,也完美消化了天道利用自身能力为他提供的无数资源,飞快的强大了起来。

    天道将长离培养到了上限后,放心的让他出去讨伐吞日——结果惨败。

    不仅打输了,就连九重天都被魔族大军打得只剩下半重天,近乎三分之二的神族沦为魔军俘虏,余下的神族龟缩于最后半重天的灵山阵法中苟延残喘。

    长离因为这一败产生了心魔,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但天道并没有安慰他。天道只觉得失望,它明明给了长离那么多资源,而这个不合格的救世主居然惨败于吞日。

    无用的残次品被它毫不犹豫抛弃。

    第72章 救世剑仙真是糟糕的亲子关系

    放弃长离之后,天道立刻开始了下一任救世主的物色。有了长离的失败,天道对下一任救世主的硬性要求更改为‘数值上限至少要两倍高于长离’。

    但以此为标准遍寻三界,居然连一个合适的苗子都找不出来。

    为了自救,天道铤而走险,隐藏自身气息,前往其他世界寻找合适的救世主——最后它找到了谢扶蕖。

    只是普通人族的出身,随意扫过时所检测出来的数值却惊人的高,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救世主苗子!

    天道悄悄更改了少年的人生轨迹,并以更符合对方世界认知的方式降临,将其偷回自己岌岌可危的世界,任命他为新的救世主。

    游戏通关总要有奖励,系统最开始给出的奖励是让谢扶蕖当三界之主,享用和神族一样不死不灭的生命。

    但是谢扶蕖拒绝了这个奖励。

    他想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并且复活。

    复活是不可能复活的,即使是天道,也不能在异世界复活一个死人;它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又不是异世界的天道,能随便逆转其他世界的生命。

    本来就是去其他世界偷人的,把一个死人复活包被抓的。

    但是它现在急需一个救世主,所以系统在契约内容上玩了个文字游戏;它答应在谢扶蕖游戏通关之后会送他回去,并将他复活。

    转世也算复活,只要是活的,并且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就不算违反契约。

    谢扶蕖没有辜负系统的期望,一路打怪升级,推主线速度奇快无比,前期虽然实力不如吞日魔尊,但他升级没有瓶颈,而且越到后面升得越快,融会贯通学一会百,打败吞日那个大魔头不过是时间问题。

    系统对自己挑选出来的新救世主满意至极,甚至数次希

    望对方可以留在自己的世界,不过都被谢扶蕖拒绝了。

    虽然屡次被拒,但是系统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谢扶蕖的错。

    它想或许这就是救世主的特别之处,不仅输出上限出类拔萃,就连灵魂意志都这样不卑不亢始终如一。

    比失败一次就萎靡不振的残次品不知道优秀多少倍。

    救世主理应拥有最好的资源倾斜——而在谢扶蕖穿越过来之前,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修行资源属于神族九重天。

    系统一边指引谢扶蕖平推完人界主线,一边火速联系上自己抛弃了许久的弃子,让对方提前准备好东西,迎接救世剑仙进入九重天。

    它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它是为了维护这个世界而诞生的天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吞日灭世,神族也将一块被灭掉,用所有的资源拿来投资唯一的救命稻草,更是无可指摘的自救行为。

    一开始什么都很顺利,神族自傲,本看不起人界,但谢扶蕖是从魔族千军万马里杀出来解救了九重天的人,所以他不在神族的歧视对象之内。

    甚至于很多神族都因为谢扶蕖的强大而崇拜他,对他心悦诚服。

    长离也全力帮助谢扶蕖推主线,伐魔族,甚至还曾经撮合过谢扶蕖和自己的妹妹,不过没有成功。

    谢扶蕖的存在让神族对人族爱屋及乌,视为平等交流的对象。

    也因此令神族改了名字——人族以前设立祭台向神族上供,平衡被打破之后人族不再供奉神族,转而开始供奉在伐魔之战中引领人族的几位凡人首领。

    神族的名字变成了仙族,并也从这个节点开始有了大量混血半仙。

    随着仙族主线趋近于尾声,谢扶蕖的力量越来越强。

    修为越高,他便越能理解这方天地冥冥之中的规则;也越来越了解系统的能力上限。谢扶蕖逐渐意识到,自己当初和系统订下契约,根本无法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方式来实现。

    谢扶蕖和系统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曾多次试图将系统从自己的识海之中驱逐,却发现如果系统被完全驱逐,那么他自己也会死。

    谢扶蕖在现世本来就是一个死人。

    是系统通过特殊手段将他偷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但系统并没有复活异世之人的能力,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谢扶蕖仍旧是一个死人。

    是系统扎根于他的识海,将他的命和这个世界绑定在了一起。

    发现无法驱逐系统,返回现世无望之后,谢扶蕖便用另外一种秘法屏蔽了系统。

    之后系统有两年多的时间没办法再和谢扶蕖交流,也不知道谢扶蕖在做什么。谢扶蕖用自己的一部分魂魄将系统封印在了自己的识海里——系统整天只能对着那庞大的识海干瞪眼,自己却一步也不能移动。

    等系统再次重见天日之时,却已经是谢扶蕖身死魔域深处,被长离用青铜匕首穿透了心脏。

    那时候谢扶蕖的魂魄和肉/身已经被魔气侵蚀得十分厉害,早已经脱离了人族的范畴,变得更接近于魔。

    长离剥走了谢扶蕖身体里的一部分魂魄后,离开魔渊不知去向。

    只留下一个醒来就看见主线被推完,自己好不容易偷回来的救世主也死了的系统。

    当初谢扶蕖用来封印系统的魂魄,因为和系统一起被埋在识海深处,有无数愿力保护,最后变成了谢扶蕖唯一没有被魔气污染的魂魄。

    系统履行诺言将那部分魂魄送回现世转世,并在其寿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再以同样的手段把她偷渡过来,想要借用青铜匕首的特性来为其收集谢扶蕖残魂。

    经过三千多年的时间,谢扶蕖那些散落各地的残魂已经被新主人消化了千万遍,其中的魔气早已经所剩无几。

    李松萝只要能集齐它们,就是一个魂魄完整,身体健康的人,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必担心自己年纪轻轻突然猝死。

    *

    “所以,你也不知道最后两年发生了什么?”李松萝两手托脸,席地而坐的问话。

    系统光团晃了晃,仿佛在点头:【我那时候被谢扶蕖封印得很彻底,原本都已经做好了等醒来就是死期的日子。】

    虽然系统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但是它对谢扶蕖还算了解,尤其是在和谢扶蕖发生争执之后——它还以为谢扶蕖会在封印它后直接放弃救世任务。

    但没想到谢扶蕖仍旧做完了救世主线,而且做得非常彻底。

    作为不稳定因素的魔族直接被谢扶蕖灭族了。

    【我曾经问过长离,但他不愿意回答我。】

    李松萝微微挑眉:“你现在还能联系上长离?”

    系统:【我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又曾经和长离的识海建立过连接,无论何时,只要我想就能联系上他。】

    【虽然他在最后一刻做的所有事情都莫名其妙令我无法理解,但他也确实辅佐谢扶蕖完成了伐魔之战。在谢扶蕖成长起来之前,他还帮忙吸引了不少魔族的火力。】

    【作为馈赠,我一直为他保留了某些便利的权限。】

    听到‘便利的权限’,李松萝原本只是挑起来一点的眉,霎时挑得很高。

    李松萝:“不会是和我现在用的系统功能一样——他的地图上不会还标记着我和谢扶蕖的位置吧?”

    【……】

    系统沉默装死,李松萝被气笑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她捋思路的时候还在纳闷,怎么对方找上门找得那么精准,能和她们前后脚的成为邻居。

    原来敌人在身边。

    听见她笑,系统不由的为自己辩解:【显示位置的功能你也可以用,因为你们都有一样的魂魄,不过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而已。】

    李松萝拍了它一巴掌:“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

    系统立刻把嘴闭上了。

    李松萝又拍它一巴掌:“给我显示位置,我现在也要看长离的位置!”

    地图图标跳了跳,李松萝点开,却发现被标记了名字的红点居然……就在极南之域附近。

    李松萝没有完全的逛过极南之域,所以她点开的极南之域地图是残缺的,大部分地方都显示空白。而红点闪烁的地方恰好是一片没有名字标注的空白。

    李松萝单手叉腰看了会儿,问:“他那边看见的地图也是这样不清不楚的吗?”

    系统如实回答:【长离的地图要比你的更加模糊,因为他从来没有进入过极南之域。】

    李松萝好奇:“为什么?”

    系统:【不知道,我和他之间沟通很少。】

    李松萝点评:“糟糕的亲子关系,两个都该死。”

    系统感觉自己被骂了,但是没听懂李松萝怎么骂的。

    这点谢扶蕖也一样。有时候系统和谢扶蕖对话,感觉自己被他骂了,但又听不懂他怎么骂的。

    “最后一个问题,”李松萝关闭地图,目光重新投向系统,“你为了将谢扶蕖带来这个世界,修改了他的人生轨迹。所以他会早死也是因为你修改了他的人生轨迹吗?”

    系统:【人终有一死,他本来也不是长寿之人。】

    即使时至今日,系统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

    它只是竭力自救,一个人的命又怎么能和一方世界的死活相提并论?

    李松萝懒得和它吵架,傻逼是不能沟通的,如果能沟通的话谢扶蕖早就和它沟通明白了——但暂时也还没有想出处理系统的办法,干脆移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把你那个绿色模式关掉,好感度系统也关掉,你的好感度系统根本不准,谢扶蕖的头顶是乱码,长离分身的头顶是一百,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系统:【001用户的好感度是因为他自身存在的特殊性所以难以检测,但长离分身并不存在那样的特殊性。】

    【他的好感度显示是正常的。】

    李松萝嗤笑一声,明显不信,转头看向自己的信仰版图,只见那张浓雾笼罩的极南之域版图上缓慢升起丝丝缕缕金光。

    看来是那张愿望清单开始发力,有妖发现自己的心愿实现了。

    李松萝走到信仰版图旁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块地图一一巡视过去。

    巡视到沙漠版图,看见有商队正在被飞天大鸟追杀,李松萝伸手过去打了个响指,飞天大鸟变烧烤大鸟。

    巡视到妖城版图,看见穿铠甲的女妖在跟不知道哪个大王手底下的妖兵苦战,李松萝伸手过去打了个响指,天降飞火陨石助阵,赢了。

    剩下的版图

    都挺和平,李松萝个人资料里的信仰值数字闪了闪,最后固定为:200。

    李松萝把最近囤积的信仰光球扔进谢扶蕖那黑漆漆的死寂识海后,便退出了自己识海。

    回到现实,她仍旧蹲在杂物柜前。

    透过窗户照到地板上的晴光仍旧是青天白日特有的明亮,李松萝无法通过天色判断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她喊了两声谢扶蕖的名字,喊第一声时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李松萝松开胳膊干脆坐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往楼梯上看:谢扶蕖正从楼上下来,三两步走到李松萝身后蹲下,曲起的膝盖抵住李松萝后背。

    李松萝一下子松掉了手上的劲儿,整个上半身靠到谢扶蕖膝盖上。

    谢扶蕖低头看她,长而密的眼睫底下,那双眼瞳里倒映出李松萝的脸。

    他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就这样看着谢扶蕖的眼睛,李松萝却突然想起了系统刚刚说过的话。

    【我那时候被谢扶蕖封印得很彻底,原本都已经做好了等醒来就是死期的日子。】

    系统不明白谢扶蕖为什么这样做,但是李松萝知道。

    因为谢扶蕖那时候还是个好人。

    他不会因为自己活不了,就随便这个世界的生灵全部死掉。所以即使和系统决裂,即使自己也因为缺失灵魂和魔气侵蚀而变成了疯子,谢扶蕖还是推完了救世主线。

    谢扶蕖的脸还是那张脸,体型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但是李松萝之前那种微妙的性别隔阂感在此刻消失了。无论谢扶蕖身上出现再多异性极具攻击力的特质,她都只觉得【我】好可怜。

    李松萝向谢扶蕖伸出两只手:“我腿蹲麻了,谢扶蕖抱我——”

    谢扶蕖俯身,一手扶着李松萝的背,一手绕过她膝盖,将人抱了起来。

    动作间,他腰带上那串贝壳挂坠撞得声音清脆。

    压在双脚上的重量骤然都消失了,但膝盖往下仍旧麻麻的没有感觉;李松萝并非随口一说,而是真的脚蹲麻了。

    她趴在谢扶蕖肩头,把脸贴着谢扶蕖脖颈。

    谢扶蕖脖颈上的裂纹已经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皮肤底下蜿蜒的隐约血管。

    第73章 城主邀请谢扶蕖没有隔夜仇,看不爽的……

    李松萝想到了自己从系统口中得知的另外一件事情:谢扶蕖曾经在无尽海里分了5%的魂魄给自己。

    当时李松萝清醒过来后觉得自己浑身都很虚弱,但却没有什么地方痛了——那时候李松萝还觉得是自己命硬,又或者是好运,所以只痛了一瞬,并没有受太多的折磨。

    谁能想到是谢扶蕖分了魂魄给自己呢?他一句话也没提,他那会分明已经恢复不少神志了。

    明明谢扶蕖也没多少魂魄,难怪之后他身上出现了那么多的裂痕。

    这样想着,李松萝环在谢扶蕖脖颈上的手不禁到处摸了摸,不过摸到的皮肤都很光滑。

    李松萝:“谢扶蕖——”

    谢扶蕖:“嗯?”

    听到他很快的应声,李松萝感觉自己心口酸酸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闷闷的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像女孩子一样,有什么寓意吗?”

    谢扶蕖想了想,没想起来:“应该有寓意吧,不过太久远了,我忘记了。”

    李松萝听完,顿时觉得自己心里更酸涩了。

    她好歹还记得自己名字是什么意思,但谢扶蕖是真的只记得名字了。可是李松萝看过谢扶蕖以前的记忆,知道谢扶蕖十七八岁在现代时也和很多普通高中生一样。

    一样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偶尔见义勇为,在父母缺席大部分时间的时候依旧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李松萝闷声问:“那你今天晚上还要和我分开睡吗?”

    谢扶蕖抚了抚她的肩膀,回答:“分开睡比较安全,李松萝,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很清醒的。”

    李松萝:“如果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挨着你睡呢?”

    她说完这句话,然后略微松开手臂,上身与谢扶蕖拉开距离,微微仰起脸眼巴巴望着他,等待回答。

    谢扶蕖眼睫下垂,视线分明模糊,却将李松萝有些可怜的神色看得十分清楚。

    片刻沉默后,谢扶蕖移开目光:“我可以守在你床边。”

    其实根本没差,他之前几天也是坐在李松萝床边,等到她熟睡之后再离开。但即使这具明面上的肉身离开了李松萝身边,实际上每一处影子里都有怨气在盘旋守候。

    这世上哪里有恶龙真的可以放心离开自己的珍宝?

    分开睡觉不过是谢扶蕖在通过自我约束的行为来告诫自己要保持理智,不要被怨气吞没而已。

    谢扶蕖又问李松萝想要去哪——李松萝揉了揉自己酸酸的脸,指挥谢扶蕖抱自己去楼上。

    上楼那段距离对谢扶蕖而言几乎都不算距离,十步之内人就到了。

    二楼的书桌上摆着几本话本,不是李松萝翻的。

    谢扶蕖解释:“我刚才拿了几本在看。”

    李松萝粗略一数,发现桌上居然有七本。她诧异:“你都看完了?我在楼底下呆了很久吗?现在什么时候了?”

    李松萝感觉自己只是在识海里和系统随便聊了几句,时间也不长。这么短的时间,谢扶蕖就能看完七本话本了?

    谢扶蕖把李松萝放到圈椅上,收拾了桌面上的话本,将其叠齐放回书柜。

    “粗略翻完了,没有很久,现在快到晚饭时间了——晚饭想吃什么,李松萝?”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李松萝心里暂时没那么酸涩了,说想吃烧鹅,还要东市那家酸梅冰,和放了圆子的酸奶;那玩意儿本世叫酥酪,但李松萝只是一个专攻理科的高考生,实在记不住这个陌生的叫法,所以一直管它叫酸奶。

    好在听她提要求的是谢扶蕖,谢扶蕖很轻易就能理解李松萝的意思。

    他一一记下出门,李松萝听着他的脚步声踩过楼梯。

    她一下子从圈椅上跳起来,跑到露台栏杆处,倚着栏杆往底下看,只见谢扶蕖的背影正往外走。

    李松萝也没出声喊住谢扶蕖,只是单手托腮看着谢扶蕖走远。

    她小声自言自语:“系统恢复的事情,谢扶蕖知不知道呢?”

    谢扶蕖出了门,却并没有去东市,而是直往大路走去,途中捡了一根长而直的木棍拿在手上;木棍拿在他手上不像木棍,倒像是一把剑。

    正值晚饭时分,主干道上还算热闹,人来人往。城门关口处排着待验的长队,只有经过守门妖兵查验登记才能出城。

    谢扶蕖没有排队,径直穿过人群出去。

    那些排队出城入城的,还有守门妖兵,皆好似看不见他一般,毫无反应,由着那样一个大活人穿门过去。

    天色越发阴了,不过傍晚时分,空中压下的乌云却沉得好似入夜一般。

    商队常歇脚的驿站,某个房间内——

    原本结跏趺坐闭目调息的青年,猛然睁开双眼。

    他左眼瞳孔颜色极浅,右眼却是点墨一般的幽黑;两颗瞳孔不仅颜色迥异,就连给人的感觉都十分违和,就好像是强行将两个人的眼珠子安到了一张脸上。

    青年睁眼后凝神感受片刻,下一秒他人已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海域上!

    然而即使到了海域之上,他头顶依旧是阴天,足下波涛起伏的大海依旧幽黑如墨,水汽阴冷。

    海波起伏间,有无数近似手臂状的怨气在水纹里游走,那画面称之为地狱也不为过。

    青年拔剑,阴阳双鱼游走剑身,他冷眼盯着海面,看见昏暗光线里,有一道人影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青年观察了两眼,看出对方手上拿的并非那把闻名三界的莲华剑,而是一根普通的树枝。

    一时间心头情绪复杂,青年咬着后槽牙:“你未免太狂妄——如今你魂魄残缺,又在魔域沉睡千年;而我在这三千年里,也未尝没有长进,你怎么敢连莲华剑都不带?”

    回应他的是攻击,直白凌厉直取青年的头颅!

    那根树枝在谢扶蕖手上变得和一把真正的剑没有什么区别,尚未落下来时,剑气便已经劈开海浪。

    普通树枝和缠绕阴阳双鱼的神剑交锋,树枝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极南之域开始下雨。

    是缠缠绵绵令人厌烦的小雨。

    虽然比起外界的冬日,这场阴冷小雨算不上寒冷,但对于习惯了四季温暖的本地居民来说,这也算是罕见的极端天气了。

    李松萝原本是窝在摇椅上等谢扶蕖的,等着等着便睡着了;直到她被雨声惊醒,揉揉眼睛爬起来。

    摇椅因为外部施加的重量兀自摇晃不已,坐在摇椅上的李松萝视线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她单手支住扶手,仰面往露台外面看去。

    细雨之中一切景色都显得有些模糊,从露台外面吹进来的风更是森冷。

    月山顺着回廊顶部跳进露台,晃晃脑袋抖落许多水珠。

    李松萝有些担心的自言自语:“谢扶蕖带伞了吗?他不会被淋到吧?”

    月山原本在舔爪子,听见李松萝的话,不禁也歪过脑袋看向露台外面,那张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担忧。

    恰在此时有惊雷闪过,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人一猫抱在一起;李松萝胆子颇大,但唯独害怕突发巨响。

    心脏不好的人最容易被这种动静惊吓到。

    而月山则纯粹是年幼不禁吓。

    雷声隐隐远去,一人一猫抱着发了会抖,李松萝咽咽口水,很快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她探头往远处看:刚才那打雷声像是暴雨才会有的动静,但是极南之域城内却明明下着小雨。

    李松萝拍了拍月山脑袋,大猫有些尴尬的松开爪子,偏过头去装模作样舔自己的长毛,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她没空嘲笑大猫,转头沿着楼梯下去,路上接连喊了两声谢扶蕖名字,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谢扶蕖不在屋子里。

    感觉谢扶蕖外出的时间有点久,又担心他被雨淋湿,李松萝找出竹伞撑开,欲要出门去寻他。

    月山也想跟着,但它个子太大,塞不进竹伞里面,又不想淋雨,呜呜的咬住李松萝衣角;李松萝回头挠了挠它的下巴,大猫不情不愿的松开牙齿。

    一走出回廊遮蔽的范围,连绵不绝的小雨噼里啪啦打在竹伞面上,声音密集清脆。

    李松萝一手撑伞一手推门,却发现家门口站着许多不速之客——临门的整条街道都分外寂静,朦胧细雨中,身披铁甲,身材高大,兜帽遮住大半面容的妖族巡兵列阵而待,簇拥中间一尊华丽的步辇。

    有位妖兵向前半步,摘了兜帽露出一颗熊脑袋,恭敬的向李松萝垂手行礼:“吾乃重寄殿下御下亲兵,奉命前来请您前往树宫一见。”

    月山动作敏捷的窜出来,立在李松萝身边,炸毛哈气,很警惕的瞪着那群妖——但因为感觉到了危险,所以它没有贸然攻击,眼角余光等待着李松萝的指令。

    那群妖兵个子实在太高,李松萝需要仰着脑袋才能和他们对视。

    她并不觉得畏惧,目光穿过雨幕扫视了一圈,好奇的发问:“这条街道上的其他住户呢?”

    熊妖仍旧垂着脑袋,“被我们提前疏散了。”

    注意到李松萝仰头的动作,熊妖思索片刻,俯身半跪下来——这样李松萝同他对话就不必仰头了。

    至于旁边哈气的月山;虽然外形是一只很能唬人的大老虎,但在他这样的大妖眼里,也不过是一只肥硕些的猫咪罢了。

    若非对方的主人确实不好惹,他早就拎起小猫尾巴把它扔海里去了。

    李松萝:“你们在外面站多久了?”

    熊妖:“约莫半个时辰,那时候还在下雨,不敢叩门惊扰,故而在门外等候。”

    李松萝:“你们来的时候有路过集市吗?”

    熊妖颔首:“从主道到这里,会路过东市,因为下雨,东市现在已经散场了。”

    李松萝转了转手里的伞,很快便做出决定:“我留个字条再跟你们走。”

    她提出来的要求,熊妖无不应允。

    李松萝抓着月山脖颈上的套绳,扯着它一起回到屋内。一人一猫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月山一边抖水,一边呜哇呜哇的叫。

    李松萝取了笔墨和纸张,往上面写字,头也不抬的吩咐月山:“你留在家里等谢扶蕖,他回来了就让他看字条,明白吗?”

    月山凑过来,用脑袋撞李松萝的后背。

    李松萝差点被力气日益强大的大猫给撞趴下,一回头就看见大猫胡须抖抖十分不赞同的表情。

    虽然说大部分动物脸上如果出现很人性化的表情,会有一种恐怖谷的感觉。但是猫脸上出现表情,对于李松萝这种喜欢毛茸茸小动物的人而言——还蛮可爱的。

    第74章 树宫壁画她不喜欢壁画上的谢扶蕖……

    李松萝顺势用自己沾了墨水的毛笔往月山额头上一点,月山立刻忍不住用爪子狂揉自己的脸。

    它大约更想把墨迹舔掉,奈何舌头伸不到那里,只能用爪子揉,很快就将一张毛茸茸的猫脸揉得到处都是墨迹。

    李松萝将毛笔搁到一边,俯身吹了吹纸条上的墨字,顺手拿过旁边一个茶杯充当镇纸压在上面。

    “不必担心,对方没有恶意,如果有,他派来的属下就不会对我这么恭敬。你留在家里,看着字条,别让风把它吹走。”

    妖兵们拱卫的步辇是给李松萝准备的——李松萝还没有坐过步辇,难免感到新奇,坐上去后左摸摸右摸摸。

    步辇顶上有个华盖,四面垂下轻透的薄纱。也不知道那薄纱是什么材料所制,居然能将外面的细雨冷风完全隔开,而自身又不被浸湿。

    抬轿的妖怪兜帽戴得很严实,看不出是什么妖怪,只有带路的熊妖摘掉了兜帽。

    道路两边空空荡荡,行人全无,临街住户也门窗紧闭,连好奇偷看的妖都没有,显然整条路都已经提前被清场过了。

    李松萝在识海里问系统:【你了解重寄吗?】

    系统:【没有接触过,他没有上过我的备选名单,而谢扶蕖到妖界的时候,我已经被封印了。】

    系统只能收录自己接触过的信息,而它被封印那段时间无法接触外界,所以也就无从得知重寄和谢扶蕖的关系。

    它甚至对长离最后背刺谢扶蕖这件事情都觉得很诧异——李松萝懒得和它讲解那些浅显道理,得知系统无用后就不搭理它了,转而专心的托着脸颊看外面的风景。

    一城之主拥有自己的宫殿十分正常,重寄居住的地方被称之为树宫。

    光听名字,李松萝还以为是那种树木建造的宫殿。但是等到了之后,她失望的发现也不过是普

    通宫殿,虽然精致漂亮,但和李松萝在妖城所见也并无太多不同。

    宫殿入口前方有一个开放式的巨大广场,广场中心矗立有两尊石像。

    两尊石像一前一后,站在前面的人族青年身着战甲,腰间佩剑,姿态英武——但脸部却留了空白,并未雕刻五官。

    后面那尊带着一些妖族特征,体型更为庞大的石像,大概就是重寄了。

    今天虽然下雨,但石像底下仍旧堆满了上供的鲜花瓜果,密集的香火丝毫不受雨幕影响,燃烧的白烟滚滚向上,从远处看去像起火了一样。

    之前李松萝就知道极南之域也有剑仙雕像,但是因为这个广场离住处太远,加上她还要操心别的事情,就暂时没有去看。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来到这里。

    很快步辇穿过大门,长阶,李松萝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叫树宫;在宫殿内有一颗十分庞大的古树,树冠堪称遮天蔽日,几乎笼罩住了大半个宫殿的上空。

    李松萝感觉那棵树有些特殊,但是她对这个世界实在是了解太少,即使觉出特别,也说不出特别之处。

    进入宫殿后,士兵退下,着红裙的侍女提灯在前引路——灯光澄黄明亮,摇曳于绘满壁画的宫壁上。

    树宫庞大,但仆役却很少,加上巨树树冠遮盖天光,庞大建筑内处处昏暗不可视物,也不见点灯,唯有侍女手中提灯可以照亮一二。

    气氛便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李松萝搓搓胳膊,又打哈欠,边跟着宫女们往前走,边观望壁上彩绘。

    她对画画这门技术没什么钻研,绘画技能仅限于可以画出2D草的程度,所以根本看不出这些壁画的技艺是否高超,只看出颜色和人物都挺漂亮,在光线不亮处猛扫一眼,很像真的。

    看了一会儿,李松萝忽然意识到这些壁画画的好像是……谢扶蕖?

    她看见好几张图上都有持剑着甲的青年谢扶蕖——墙壁高而广阔,画在上面的谢扶蕖也就显得格外高大,神色冷漠。

    他脚边总是堆着尸体,佩剑的剑鞘上血痕斑斑,即使容貌俊美,也令人难以想象他是一位救世剑仙。

    看起来更像是地狱里美貌恶鬼。

    李松萝看着看着,不自觉停下脚步。

    侍女手中的提灯照亮范围有限,她嫌弃不够亮,自己抬手打了个响指;霎时火光从李松萝指尖冲起,直烧到屋顶。

    持灯侍女瞪大双眼,满脸惊恐看着李松萝。

    一口气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举目所见的每一幅壁画上,谢扶蕖都在杀戮。

    他脚下的尸体无论是一具两具,还是堆积如山,青年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就像一个只知道杀戮的野兽,并不会做杀戮以外的事情。

    一直走到尽头,李松萝看见了最后一副壁画。

    这幅壁画尤为庞大,从墙壁蔓延到了屋顶上,画的是两个人在厮杀,互相把武器砍入对方身体。其中一个人是谢扶蕖,另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这个李松萝不认识。

    总是装死的系统适时上线解说:【这画的是吞日魔尊。】

    李松萝回头,询问那几个战战兢兢的侍女:“这些壁画都是谁画的?”

    火光晃在李松萝脸上,她眉眼冷冷的,语气严厉。分明只是个小姑娘,但却有一种惯居高位的气势,侍女们吓得肩膀直发抖,不敢不回答。

    “这些壁画都是殿下所做,记录昔日妙法正德莲华仙君讨伐魔族之英姿。”

    李松萝将掌心火焰抛到墙壁上——火焰顺她心意,触墙即燃,顺着壁画焚烧。长长的走道霎时被烧得明亮,颜料焚烧的气味很像香料的味道,四处扩散。

    李松萝道:“我不喜欢,烧了。”

    什么记录英姿,记录英姿需要把谢扶蕖画得像鬼一样吗?

    谢扶蕖是性格凶了一点,但哪里有画上那么恐怖——李松萝在心里这样不满的想着。

    火光将整个长道都照亮,树宫从未有过如此明亮炙热的时刻,一时间连宫殿里阴森的气息都被驱散了大半。

    而提着灯的侍女已经几欲昏厥,手里的提灯根本拿不稳,全都掉到了地上。

    李松萝从中捡起一盏灯,往熄灭的灯芯里扔了一丛火,催促道:“带路啊,你们那个殿下不是要见我吗?不要耽误时间,我很忙的!”

    侍女被她吓得恍恍惚惚,一时间也忘记了带人去见面之前要先带李松萝去梳洗的事情,满脸灵魂离家出走的表情,把李松萝带到了一处庭院。

    庭院广阔,但最吸引人目光的,却还是庭院中央那颗粗大的树干——正是那颗遮蔽了树宫大半天空的巨树。

    侍女在庭院入口处便止步退下,只留下李松萝一个人呆在这里,也不说要她干什么。

    李松萝摸不着头脑,干脆迈下台阶走近巨树。

    她刚一靠近,便听见‘哗啦’一声。无数幽紫蝴蝶受惊而动,振翅飞起,因为数量太多,一瞬间居然有遮天蔽日的视觉效果!

    李松萝被吓了一跳,闭上眼睛,感觉有许多轻柔的翅膀带起微风拂过皮肤,同时她也终于记起这些蝴蝶——是喜欢吃尸体的冥蝶。

    *

    天地连成一片乌沉沉的黑,一时间连水流声都听不见了,只余下长离濒死的喘息。

    他半跪在怨气之中,手中神剑已经折断,阴阳双鱼亦被怨气吞食;那根平平无奇的树枝贯穿了他的眉心,此处为死穴,一旦被刺穿必死无疑,但因为仙族强悍的再生能力,长离仍旧留着一口气在。

    只是浑身都剧痛无比,无法站立,只得半跪。

    而立在他对面的谢扶蕖却毫发无伤。

    不,不是无伤——长离清楚记得自己在剑锋交错时曾经砍下他的手臂,自己的剑也曾在他肩膀和胸口划出伤痕,只是那些伤痕都不见了。

    此战正如他昔日与魔尊那一战,他分明竭尽全力,也刺伤了对方,但却一点都无法左右战局。

    长离神色颓靡,自言自语:“为什么呢……不应该啊……你都死了三千多年了……怎么还会这么强呢……”

    长离话音未落,谢扶蕖将树枝抽出——淡金色的魂魄碎片从长离眉心伤口处飘散出来,最后聚拢在谢扶蕖掌心。

    谢扶蕖凝神盯着那几片魂魄碎片,并不理会长离的自言自语。

    他完全无视的态度反而让长离越发情绪激动,身体向前想要攥住谢扶蕖衣角。

    但是手抓过去,却穿过了谢扶蕖的衣角,并没能碰到谢扶蕖本人——谢扶蕖手臂一抬,树枝穿过长离肩膀将他挑开,懒得跟他说话。

    谢扶蕖曾经和长离短暂的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在他刚进入仙界不久。

    但他们的友情并没有维持多久,这倒不是因为谢扶蕖和系统决裂;他和系统那事在更后面。

    谢扶蕖跟长离关系渐远一是因为二人确实理念不合,二是谢扶蕖清楚看见仙族青年假笑面具底下浓郁的嫉妒。

    系统那时候对谢扶蕖要比对李松萝坦诚,所以谢扶蕖知道长离是它刚开始选出来的第一任救世主,也知道长离能共享部分系统的能力。

    嫉妒这种情绪乃人之常情,嫉妒谢扶蕖更是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更何况长离和谢扶蕖本来也没有相处多久,那点不算深厚的感情很快就被谢扶蕖抛下。他大约能感觉到长离对自己不是纯粹的嫉妒,或许也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亦或更复杂的崇拜情绪。

    但是谢扶蕖不在意。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能在人群中成为领头羊的自负少年即使察觉他人情绪,也并不在意。

    那些或爱慕或嫉妒或狂热追随的目光于他而言不过是淌过脚边的流水。谢扶蕖的双眼永远在往前看,而从来不在意自己身后追随的人是谁,辛苦爬到自己身边站着的人又是谁。

    那很重要吗?

    对谢扶蕖来说,根本不重要。

    系统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用电子烟花一阵猛猛轰炸,同时用它那独有的,毫无感情起伏的播报音进行播报。

    【主线任务:收集用户001的灵魂碎片-灵魂进度45%-任务进度99%】

    【任务指引:完成最后一步灵魂收集,即可获得肉身复活。{此步骤需求道具:青铜匕首}】

    极南之域的小雨变得更加阴冷,街道上连行人都看不见一个。

    躲在家里裹着被子取暖的居民,总觉得暗处有隐约的咀嚼声。等他们疑心的举着烛火查看角落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处,阴冷的影子慢吞吞流淌,懒洋洋巡视,仿佛整

    个极南之域原本就是他的领地那般理所当然。

    谢扶蕖淋着雨去了东市,却发现整个集市空空荡荡,李松萝想吃的那几家店都没开门。

    思索片刻,谢扶蕖决定先回去——他出来的太久,现在去找店家,虽然可以买到李松萝想吃的东西,会耽误李松萝吃晚饭的时间。

    身体不好的人就应该按时吃饭,烧鹅可以晚上再买,到时候给李松萝当宵夜吃。

    等回到家,谢扶蕖浑身已经被雨水浸湿。但他毫无感觉,只是站在雨水里还湿漉漉的头发和鞋袜,一进入屋檐底下便自动变得干燥了起来,没有在地板上留下半点脚印。

    他站在门口,揣着两只手,疑惑的往楼上看——李松萝不在家?

    月山咚咚咚的跑过来,咬住谢扶蕖衣袖,将他拖到二楼,又用脑袋拱桌子上倒扣的茶杯。

    谢扶蕖用一只手抵住月山脑袋,将它推开,另外一只手拿起桌上的字条。

    【今天东市被清场了,买不到东西的,晚饭别做了,带上月山来树宫吃。】

    第75章 临终遗愿我有一个愿望

    蝴蝶扑腾翅膀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散去,李松萝手里的提灯已经被蝴蝶群扑落在地,但是灯火却没有熄灭。

    纵火术点燃的火焰自然不是寻常火焰,一些被挤到火边来不及躲开的冥蝶被烧成焦炭,散发出一股炭烤蛋白质的香气。

    李松萝慢慢的睁开眼睛,放下遮在脸上的手臂;失去冥蝶覆盖,大树树干露出它原本的样子,居然有一张人脸出现在树干上。

    阴森寒气,昏暗灯火,树干上的人脸——往前几个月,李松萝还会被这些场景吓到。

    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她捡起提灯,右手抽出腰间莲华剑指着古树:“不要装神弄鬼!你到底是妖还是什么东西?”

    古树上的人脸舒展开皮肤,双眼随之睁开。四目相对,李松萝觉得这张人脸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皱眉回忆,片刻后迟疑的问:“你就是重寄?”

    古树上的这张脸,和宫外广场上的重寄雕像极像。

    但雕像重寄外露的野兽特征有獠牙和胡须,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大型猛兽,而不是一棵树。

    低沉笑声回荡在庭院中,古树认下了自己的身份:“是我——好久不见了,扶蕖大人,来,请坐吧——三千多年了,您的脾气一点也没有改变。”

    庭院的地面破土而出许多树根,缠绕着形成了椅子的形状。

    李松萝收剑坐上去,顺手把提灯挂到了椅子扶手上。

    李松萝:“我不叫谢扶蕖,我是谢扶蕖的转世,我叫李松萝,现在外面的人都喊我大王。”

    古树重寄从善如流的改口:“好的,松萝大王。”

    李松萝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以前遇到的妖怪都是只喊大王的,阮乌雀倒是偶尔会喊‘拔舌大王’。

    不过李松萝不喜欢‘拔舌’这个名字——至于新的花名,她暂时还没有想法。

    现在听起来,松萝大王好像就很不错。她原本的名字就很好听,用来当花名非常合适!

    霎时李松萝再看这棵树都顺眼了很多,脸上不再只有冷淡疏离,而是带着几分好奇的问:“你的原型是树吗?但是话本上都说你是狼,雕像也是按照狼来刻的。”

    古树重寄:“我原本是狼,后来魔域一战,我的肉身消亡,魂魄寄生于这颗槐树。大约是闻到了我身上的死气,所以每年冥蝶来这里过冬,都会栖息在我身上。”

    李松萝:“宫殿过道上的那些壁画是你画的?”

    古树重寄笑了笑:“是我千年之前所做,那时候您刚死没多久,我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作画思念您。”

    李松萝撇撇嘴,反驳了一句:“我不是谢扶蕖,我是李松萝!”

    古树重寄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仍旧是在看自己故友的眼神。

    李松萝:“画得太丑,我不喜欢,已经把它烧掉了!”

    她说完,双眼眨也不眨盯着古树重寄——李松萝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

    但他仍旧很平和的样子,“旧日所做,确实算不上什么好画。”

    “其实您一进入极南之域,我就察觉到了。”

    李松萝诧异:“那么早?”

    古树重寄微笑,道:“强者自身可能没有什么感觉,但对于弱者来说,您的气息实在是过于明显。但那时候我不确定您是什么状态,所以没有贸然邀请。”

    “我邀请您来也并无恶意——如您所见,我的肉身早已经消亡,虽然还留下魂魄苟延残喘,但也活不了多久。”

    李松萝闻言一愣,目光迟疑的上下打量这颗古树。虽然古树的树干确实纵横交错看起来很老的样子,不过李松萝总觉得所有的树都长这副模样,这就要老死了?

    几只冥蝶慢吞吞从树冠顶上落下来,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见李松萝这个‘不速之客’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要来抓它们的迹象。

    于是冥蝶重新栖息回树身,幽紫色的翅膀收拢起来后颜色变得暗淡。

    古树重寄继续道:“我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原本还在担忧我死掉之后,极南之域无人接管,会迅速败落。”

    “但现在看来,天道终究是偏爱于您,让您转世出现在我将死之时,将极南之域交还给您,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李松萝:“?”

    行吧,从古树重寄觉得天道偏爱谢扶蕖这句话开始——李松萝确信重寄真的不知道系统存在了。

    “临死之前,我只有最后一个愿望……”

    “等一下!”李松萝出声打断,“先别许愿!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你认识长离吗?你和长离熟不熟?”

    古树重寄一愣,“长离仙君?认识,但不熟,终战之前见过几面。那位仙君久居九重天,并不常来妖界。”

    李松萝眉头一皱:“那你有见过妖界其他……谢扶蕖的雕像,长什么样子吗?”

    古树重寄慢吞吞眨眼,回答:“我的魂魄与古树融为一体,无法离开极南之域,所以未曾见过极南之域之外的雕像——外面的雕像有什么问题吗?”

    李松萝没有回答古树重寄的询问,而是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抽出一卷画像打开;画像是她之前在拔舌地狱城集市买的妙法正德莲华仙君像,容貌与城内神像是一致的。

    她将画像朝向古树重寄:“你认识这个人吗?”

    一条树根从地面钻出,卷走李松萝手上的画像,将其捧到离人脸眼睛很近的地方。

    古树重寄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说话——李松萝怀疑他是不是有老花眼,到底是看不清楚还是根本不认识?

    现在主要角色三个都已经解锁了,妖城神像的脸首先排除谢扶蕖,其次不是长离,最后重寄她也见了,重寄的脸也不长那样。

    正当李松萝等得百无聊赖时,面前忽然炸开许多电子烟花!

    她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眼睛睁大,紧接着耳边就听见了系统的播报声。

    【主线任务:收集用户001的灵魂碎片-灵魂进度45%-任务进度99%】

    【任务指引:完成最后一步灵魂收集,即可获得健康的身体。{此步骤需求道具:青铜匕首}{可使用辅佐道具:白烛,黄纸}】

    【用户002生命剩余时间688天】

    最后一条播报李松萝的生命倒计时,怎么看都有着威胁的味道。

    李松萝无视掉眼前忽闪忽闪的电子烟花,也无视系统吹锣打鼓的播报,只是盯着古树重寄,等待他回答。

    古树重寄将画像还给李松萝,道:“我感觉这张脸有点眼熟,但是又记不起来,或许是三千年前参与过伐魔大战的人。”

    “三千年的时间即使是对一个妖族来说,也过于漫长了。如果不是经常见面的话,就算是我也很难记住对方的名字和脸——比如长离,我对他的印象就只剩下长得

    颇为美丽,但不好接近这样一个模糊的记忆了。”

    古树重寄言辞诚恳,又从头到尾都不曾向李松萝展露恶意,所以他的话李松萝暂时还是相信的。

    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在话本里似乎是无话不谈的挚友的三人组,实际上是互相不熟的关系。只是因为出生在同一个年代,又同样的容貌俊美天纵之才,彼此人生命运又有多处交织,所以后世话本便喜欢将他们放在一起讨论。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久而久之主流便都相信三人是交心好友。

    李松萝在心里暗暗嘀咕:自古传话就是不可信的。

    她暂时无话可问了,便将画像收起:“我都问完了,你继续说你那个心愿吧。”

    “不过我要提前声明,我就是听听,不一定会答应你。”

    古树重寄并不意外于李松萝的反应,轻松的笑了下:“没有关系,您愿意听也很好。”

    “我察觉到您身边跟随着前世外貌的残魂——我的宫殿里还保留着您前世的一些衣服,我想请您身边的残魂穿上那套衣服,重新站在太阳底下让我看看,可以吗?”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李松萝思索片刻,回答:“我现在不能回答你,要问了我的前世才可以。”

    虽然李松萝是这么回答的,但古树重寄却只当是她心中还有所疑虑,不想立刻答应。

    无论是古树重寄,还是长离分身,都先入为主的认为李松萝作为转世,便是谢扶蕖本尊;而那个有着谢扶蕖外貌的恶鬼,不过是她用残魂捏造出来的分身。

    而在不知道谢扶蕖身份的人眼中,她们不过是大妖和附属恶鬼的关系而已。

    古树重寄的目光越过李松萝看向庭院入口,李松萝跟着回头往后看——只见昏暗光线中,谢扶蕖牵着月山正立在那。

    他的头发乌黑,衣服也乌黑,好似要和周围的暗影融为一体,教人几乎看不见他的轮廓。但偏偏他的皮肤极白,比旁边毛发雪白的白色大猫还白,即使是在没有光线的暗处,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也白得明显又渗人。

    李松萝一下子跳下树椅,跑过去抱住谢扶蕖的腰。

    她自觉自己最近长了一点肉,分量上升,但是撞进谢扶蕖怀里,谢扶蕖纹丝不动,反而是李松萝被撞得鼻尖发酸。

    她摸了摸自己鼻尖,又摸摸谢扶蕖胸口:比石头还硬。

    谢扶蕖扶了一下李松萝的胳膊肘,垂下眼睫,目光将她上下扫视——他脚底的阴影迅速蔓延出去,融进李松萝的影子里,缠住她裙角游走。

    二人之间重新建立起了联系,谢扶蕖焦虑的情绪略有缓解,脸色从非常难看变成了正常的难看。

    李松萝没管谢扶蕖的脸色,三言两语把古树重寄的要求向谢扶蕖重复了一遍。

    谢扶蕖手掌心还托着李松萝胳膊肘,眼睫略略往上抬,看向庭院中央的那颗古树——太远了,本来一只眼睛就视力不好,啥也看不清楚。

    但是他感觉到了熟悉的妖力,确实是以前认识的妖没错。

    有几只冥蝶闻到谢扶蕖身上的死气,迫不及待的飞到他附近打圈,但是又碍于李松萝就在谢扶蕖附近,而无法落下。

    活人的气息虽然虚弱,但对于热爱死物的冥蝶而言,李松萝的存在和一团火焰没有什么区别。现在这团火焰就烧在它们最为喜爱的‘食物’身边,令冥蝶们只敢远观而不可靠近。

    李松萝问:“怎么样?你要答应吗?”

    谢扶蕖收回目光,无所谓的回答:“好啊。”

    将死之人的临终遗愿,答应了又有何妨?而且李松萝说不定会喜欢。

    第76章 送给你玩他家的饭菜也很一般,不如我……

    侍女带谢扶蕖去换衣服了,留下李松萝和月山呆在庭院里。

    原本恋恋不舍在半空中打转的冥蝶又落回古树重寄身上。

    李松萝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就忍不住找重寄聊天。

    李松萝:“你是怎么认识谢——前世的?”

    古树重寄花了一点时间去回忆,慢慢开口:“有点记不清了,大概在您来到妖界没有多久吧。”

    他看出李松萝好奇自己的前世,也没等李松萝问,便自己主动继续往下说:“那时候您是三界皆知的天命之人,就连九重天上的仙族都完全听您调度。”

    “说来惭愧,一开始我很怕您。”

    “怕我?”李松萝想到了自己在鬼船上看见的记忆,警觉的反问:“你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了吗?”

    古树重寄:“……那倒是没有。”

    李松萝不解:“那你有什么可怕的?”

    少女年轻秀美的面容上满是迷惑,纤细的弯眉微微蹙起,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李松萝反问得过于真情实感,古树重寄觉得她那样的神情有种天真的可爱,不自觉笑了起来。

    “松萝大王,因为你拥有前世的神力,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天敌,才会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但我那时候还不是叱咤一方的大妖,不过是在伐魔大军里混个小队长凑合过日子而已,看见杀魔和杀妖都如同砍菜一样的天命剑仙,有所畏惧是很正常的。”

    实际上,这已经是重寄刻意轻描淡写去陈述的效果。

    三千年前的那段时光,即使记忆的细节已经忘记,但对人族青年的畏惧却深入骨髓,以至于他刚开始看见李松萝时,被吓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完全像一颗真正的树那样呆在那里。

    李松萝言行举止之间,确实有股颐指气使的高傲。但和三千年前看众生如看杂草一样的谢扶蕖比起来,李松萝那点骄纵堪称可爱。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得知您死讯时我心底甚至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那时候没想过您是人族,寿命最多不过百年的问题——因为您太强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你是寿命有限的人族。”

    “很多人都畏惧,害怕魔族被消灭之后,没有战斗目标的您会像吞日魔尊一样掀起新的战争。”

    古树重寄寥寥三两句,语气平静。

    毕竟那是他在三千年前的恐惧了,而他如今已经垂垂老矣,谢扶蕖也已经死了很多年后又再次转世。

    李松萝撇了撇嘴:“你不要把谢扶蕖说得像是大魔王一样,他才没有那么坏。”

    “你不是无法离开这座古树吗?就算谢扶蕖穿上了以前的衣服,站在太阳底下,你也没办法看见吧?”

    古树重寄道:“我的树冠可以看到神像广场的范围。”

    这时,侍女们跑了上来,满脸惊恐又为难的说谢扶蕖不配合;她们的表情就像见鬼了一样。

    李松萝让她们带路,引自己过去。

    到了偏殿门口,两名侍女站到门边,不敢进去。李松萝自己上手将门推开。

    偏殿的墙壁上点满蜡烛,照得整座房间格外明亮。谢扶蕖就站在偏殿中间,但是并没有像侍女说的那样不配合——他分明衣服都穿好了,头发也扎得好好的。

    李松萝跑到他面前,仰起头仔细打量他。

    千年之前的衣服,样式惊人的古朴,有许多兽牙和羽毛作为装饰,看起来不像是作战穿的衣服,倒是更接近常服。

    李松萝有点得意:“还是我给你挑的衣服更好看一点。”

    谢扶蕖正在系腕带,闻言回忆了一下李松萝给自己选的衣服。

    谢扶蕖评价:“你挑的衣服穿着更方便行动。”

    李松萝:“

    款式也要好看很多啊!”

    谢扶蕖歪了歪头,脸上露出‘有吗’的表情。

    李松萝不以为然道:“当然有啊!不过那些侍女为什么说你不配合?你这不是很配合吗?”

    谢扶蕖:“她们要给我穿,我不习惯。”

    李松萝:“以前没有人服侍你穿衣服?”

    谢扶蕖:“穿越过来之后我也是自己穿衣服的。”

    说话间,他已经将腕带系好。

    从幼年到青年,大部分时期都是孤独一人的谢扶蕖有着很强的自我管理能力,一边和别人聊天一边单手系腕带也轻轻松松。

    过于古朴的衣服倒是将他衣架子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腰是腰腿是腿,皮革腰带上挂着的短刀和兽骨为他本就冷厉的气势更加增辉。

    看起来就是那种很能打的角色。

    李松萝伸手去碰他腰间挂着的短刀和兽骨:“这些也是你以前佩戴过的东西吗?都过了几千年,居然还没有腐坏。”

    “毕竟是有神仙和妖魔的世界,自然有特殊的保存方式。”谢扶蕖说完,直接将短刀和兽骨解下来,放到李松萝掌心给她玩。

    短刀就只是普通的短刀,刀身有放血的凹槽,还很锋利。

    兽骨老旧得有些泛黄,形状像动物的犬牙,但是大小和短刀差不多大——李松萝的手险些握不住它。

    李松萝:“这是什么妖兽的牙齿吗?”

    谢扶蕖:“我杀的第一个魔族。”

    李松萝一下子了然:这不就相当于小孩子初次独立赚的第一桶金嘛!

    不管赚多赚少,总要留一个纪念。

    她把这两样东西还给谢扶蕖——谢扶蕖却没收,“你留着。”

    李松萝觉得莫名其妙:“我留着这个干什么?”

    谢扶蕖没回答,表情严肃,眼睫略低望着李松萝摊开的手。李松萝被他望得一头雾水,自己也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

    摊开的两只手,一边躺着匕首,一边躺着兽牙。

    半晌,谢扶蕖移开目光,慢吞吞道:“也许有用。”

    李松萝:“……行吧。”

    虽然不是很懂会有什么用,不过鉴于李松萝自己也买过兽头骨当帽子,所以就没有拒绝。

    她把这两样东西扔进背包格子里,系统卡顿了两秒钟,才慢吞吞跳出两行物品标注。

    【寒石匕首:001用户初次使用锻造术的产物,无附加属性,锋利度2星,推荐用途-切水果,熟肉等。】

    【魔族犬牙:001用户首次杀死魔族获得的战利品,无附加属性,推荐用途-装饰品。】

    李松萝带着谢扶蕖出门,穿过那条被她烧过的长道。

    长道两边的墙壁呈现出一种烟熏火燎的黑色,空气中也有颜料燃烧之后的气味残留。

    李松萝指了指墙壁:“我来的时候看见这上面有你的画像。”

    谢扶蕖瞥了眼黑漆漆的墙壁,面无表情点头。

    李松萝:“我觉得画得不好看,就烧掉了。”

    谢扶蕖:“嗯,挺好,侵犯个人肖像权是应该被追责。”

    这句话不是笑话,但是谢扶蕖那样面无表情的,用慢吞吞的语调,把它说出来,就格外的好笑;李松萝弯弯眼眸笑出声,扭过头去,脚步轻快的走在谢扶蕖前面。

    谢扶蕖听见李松萝笑,一时间也觉得好笑,很小幅度的牵了牵唇角。

    他还活着的时候偶尔也讲几句这样灵机一动的冷笑话,不过那时候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讲什么。

    两人先后穿过长道,走到广场上——外面雨已经停了,天气还是阴的,乌云后边隐约漏下来一点月亮的光,将那两尊并立的神像照得模模糊糊。

    李松萝指了指石台下边的台阶:“虽然极南之域是重寄的地盘,但是信奉我们的人更多呢。”

    摆在持剑青年神像底下的贡品更多更好,还有许多彩色缎带绑在石台周边的护栏上。

    李松萝走近了,踮脚抓住其中一条看了看,发现缎带上居然有写字;居然是一条来自人族学生的缎带,向千年前的剑仙祈求保佑自己通过开学考试。

    旁边一条是仙族的,祈愿希望这一任丈夫可以长寿一点,至少要活到八十岁再死。

    ……

    极南之域作为来者不拒的繁茂大城,汇聚了三界来客。而能够统一三界原住民信仰的,也就只有那位兵解千年威望无人能比的救世剑仙了。

    带着湿润水汽的一阵夜风吹拂过来,石台围栏上轻飘飘的彩色缎带霎时全部被风吹起,飒飒声淹没了李松萝。

    她的视线全然被彩色缎带占据,不自觉把眼睛闭上。

    谢扶蕖微微俯身拨开那些吹拂到李松萝脸上的缎带,将其一把攥在手上。

    李松萝低头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掌心空空。刚才她没看完的那根缎带被风吹乱,现在不知道混到哪里去了。

    谢扶蕖往树宫的方向望了一眼,精致宫殿上空,浓郁的碧色树冠正向她们投来视线。

    他将李松萝拉到自己身边:“眼睛划到了?”

    李松萝很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眼眶湿湿的。

    李松萝:“刚刚被缎带碰了一下,没有划到。”

    她的眼眶泛红,被刺激出来的眼泪把眼睫毛都打湿,一簇一簇的黏连在眼睑上。

    有小颗的泪珠从李松萝眼角滚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谢扶蕖用手背在她脸上抹了一下,将那滴不起眼的眼泪擦掉。

    李松萝疑惑的看了谢扶蕖一眼,谢扶蕖没解释,只是松开了自己手里那把缎带。

    李松萝又回头看树宫:“我们站在这好一会儿了,重寄应该看见你了吧?”

    谢扶蕖:“嗯。”

    李松萝湿着眼眶,很开朗的说:“那我们可以去吃饭了!”

    李松萝之前还特意跟重寄强调了自己来的时候没吃晚饭。

    重寄也很上道,当即表示等他看完谢扶蕖就马上摆桌;当然,如果谢扶蕖没答应,他也给摆桌。

    吃饭的时候重寄没来,饭桌上只有李松萝谢扶蕖和月山。那些侍女们把饭菜放下后便行礼退下,离开时脚步明显要比平时更快,就像是躲避恶鬼一样。

    树宫的饭菜和妖城的很不一样——妖城的厨子做饭,鸡是鸡鸭是鸭,妖兽是妖兽,草木是草木。

    树宫的伙食就很像李松萝上辈子吃的一些宴席,把原食材的外貌改得细碎,又做成凤凰又做成山水画的。

    外形很漂亮,只可惜碰上三个完全不懂欣赏的人。

    李松萝只在意味道,月山是一口吞时常不嚼,谢扶蕖则平等的挑剔每道菜。

    虽然厨子的手艺在极南之域已经称得上是佼佼者,但是谢扶蕖嘴巴一尝仍旧能挑出许多毛病。

    所以当李松萝把半颗蔬菜丸子塞他嘴边时,谢扶蕖一边咬着李松萝的勺子把食物咽下去,一边劝李松萝:“他家的饭菜也很一般,而且外面的厨房肯定不卫生,我们下次还是在家里吃好了。”

    第77章 比你大点好猫!坏人!

    李松萝很好奇极南之域的春日宴和前往人间的入口,所以吃完饭后也没走,特意去问了重寄这两个问题。

    重寄自己被束缚在古树里面,无法移动,便让自己信任的属下带李松萝去看入口——他派来的属下正是之前去小院里接李松萝的熊妖。

    熊妖在前引路,带着李松萝她们穿过宫殿群,一直到走出古树笼罩的范围;后面的宫殿连接着一个简单的码头,往后是广阔的长河,迎面吹来带着水腥气的风,远处的河面上半露出一轮硕大的月。

    看见那轮月亮,李松萝下意识抬头往天上看。

    只见黑夜的天空乌云密布,已经看不见月亮的影子。

    李松萝之前在妖城当大王的时候,也见过那边前往人间的通道,就只是一处外形酷似古老祭台的传送阵法而已。

    和极南之域的这个简直是天差地别。

    熊妖解释:“这是妖界和人界唯一的出入通道,其他妖城的传送法阵都会将人传送这条湖上。”

    李松萝:“那进来的人呢?”

    熊妖:“大部分也会通过河道上的传送法阵直接传送到妖城去,再从不同地方的妖城汇聚到极南之域来。”

    李松萝忍不住说:“那也太麻烦了,绕来绕去的。”

    熊妖不以为意,“这里毕竟是重寄殿下的宫殿,出入管理十分严苛,很多外界的人宁愿多绕一大圈,也不愿意直接来面见重寄殿下。”

    他悄悄看了眼李松萝的侧脸,小心补充了一句:“而且也不是什么人来拜见,殿下都会见的。”

    “古树渐渐腐朽,殿下近几百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直到最近才开始活跃起来。”

    李松萝眺望了一会儿河道上的月亮,便扭过头向谢扶蕖嘀咕:“难道你来妖界的时候要造一条船,原来入口是一条河。”

    “如果我们从这里前往人界,是不是也要造一条船?”

    谢扶蕖没多想,理所当然道:“银杏古树,死而不朽,砍来造船就很合适。”

    李松萝:“……”

    李松萝偷摸瞥了一眼熊妖,熊妖在她

    们说话的时候,便很恭敬的退到了稍远的地方。看他表情,应该没有听见谢扶蕖的话。

    李松萝在谢扶蕖手背上打了一下:“重寄还没死呢,不要说这种话!”

    谢扶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背,把嘴闭上。

    等李松萝转过身去走了,谢扶蕖又摸了一下刚刚被李松萝打过的手背:痛是一点不痛,就是有点麻。

    熊妖继续在前引路,边引路边跟李松萝讲解春日宴。

    “据说千年以前,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船只驶入妖界时,正是妖界的二月中旬,适逢春日。”

    “我们极南之域,便是妙法正德莲华仙君在妖界打赢第一场仗后建立起来的城市。所以为了纪念妙法正德莲华仙君,每到二月中旬,城内就会举办为期五天的春日宴。”

    “整个二月,极南之域的主道上会摆免费的流水宴,并开放入城限制,住宿和摆摊都不收钱,殿下本人也会现身,挑选有缘之人聆听对方的三个愿望。”

    李松萝对最后一句话比较感兴趣:“什么愿望都会实现吗?”

    熊妖连忙摇头,因为摇得太快,那场景甚至显得有些喜感。

    他惊慌道:“怎么可能什么愿望都实现?殿下何等高贵,那些提出无礼愿望的人当然是会被吃掉啊!”

    李松萝:“……”

    不是,你们这正神也没比邪神仁慈到哪里去啊!

    离开树宫,李松萝拒绝了熊妖的步辇,和谢扶蕖一起散步回去。

    因为街道上也没有人,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去牵月山的套绳。没有了束缚,月山跑在她们前面,一会儿扒着临街住户的门一顿狂抓,一会原地旋转猛扑路边绿化带,时不时惊动一些飞虫惊慌失措的扑腾翅膀。

    看着大猫无忧无虑的样子,李松萝有些纳闷,“我们平时说的话,月山是不是都听不懂?”

    谢扶蕖想了一下月山的开智程度,道:“大部分应该能听懂,但能不能理解就不好说了。”

    李松萝叹气:“真羡慕猫脑子。”

    走着走着,李松萝很快就累了,拍拍旁边谢扶蕖的胳膊。

    谢扶蕖心领神会,半蹲下来将她背起。

    他刚站起来,李松萝立刻倒吸冷气,狂拍谢扶蕖肩膀:“停停停放我下来!”

    谢扶蕖不明所以,又蹲回去;李松萝从他背上跳下来,捂住自己被硌得生痛的胸口大喘气。

    谢扶蕖看她动作,愣了下,反手去摸自己背上,才想起来这套衣服配了个挂剑的背带,斜过肩背的背带上还挂着两块颜色暗淡的玉石。

    谢扶蕖默不作声的解掉背带,走到李松萝面前——李松萝正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捂住胸口。

    从谢扶蕖的高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李松萝的头顶。

    他干脆在李松萝面前半蹲下来。

    身高骤然矮了许多,谢扶蕖仰脸看向李松萝,看她脸色异常苍白;但肤色越苍白,却又显得她脸颊上那点红晕越明显。

    李松萝揉了揉自己被硌痛的胸口,“你背上什么东西啊?”

    谢扶蕖把解开之后垂到腰间的背带拾起来,端给李松萝看:“两颗石头。”

    停顿了一下,谢扶蕖又补上一句:“我刚刚没有注意到这个,要不然我抱你走吧?”

    李松萝有点纠结。

    她拧着眉想了一会,还是摆手:“算了,让月山背我吧。你身上挂饰好多。”

    谢扶蕖抿了抿唇,松开那条背带。

    最后还是月山背着李松萝回去——路上虽然没有人,但谢扶蕖在月山背李松萝的时候,还是抓紧了月山脖颈上的套绳。

    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情,李松萝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睡不着。

    但事实证明电量不足的身体根本没有这个烦恼,她脑袋一沾枕头马上就睡死过去了,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拆,更忘记了之前还叮嘱谢扶蕖要和自己一起睡的事情。

    等谢扶蕖把家里里外外连带自己都打扫了一遍再进屋,立刻就听见了李松萝细弱但匀称的呼吸声。

    他走到床边,轻轻拍李松萝的手臂:“李松萝,把头发拆了再睡。”

    谢扶蕖几乎没用力气,声音又很轻,别说李松萝,就连趴在地上的月山都没被他吵醒。

    见李松萝没有反应,谢扶蕖在床沿坐下,用很轻很细微的声音又催促了一遍:“李松萝,不要盘着头发睡觉,不然第二天会头痛的。”

    李松萝没有反应,只挪了挪手臂。

    谢扶蕖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片刻后,谢扶蕖自言自语:“叫不醒李松萝,那就没办法了。”

    他从地上挪到床上,单手托起李松萝的脑袋,将她头发上的发带拆下来。

    被绑了一整天的头发骤然松开,残留着卷曲的弧度淹没谢扶蕖手腕。他低着眼睫,闻到柔软发丝上冷幽幽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黏连到他外露的皮肤和衣服袖口上。

    大家都用一样味道的香皂洗头,但是谢扶蕖总感觉李松萝头发上的味道就是要更香一些。

    谢扶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李松萝的头发,微微卷曲的长发被梳散之后,那股香气变得更加明显了。

    他俯下身,好奇的把脸贴到李松萝头发上闻了一下,香气像细密的网一样缠绕上来。

    李松萝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感觉自己脖颈上有种奇怪的触感。

    她闭着眼睛摸了摸自己脖颈,手指也触摸到脖颈旁边的头发,发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湿漉漉的。

    昨天晚上有这么热吗?给她热出一身汗来了?

    头发湿湿的有点难受,李松萝干脆爬起来洗了个头。

    对着镜子梳理自己洗好的头发时,李松萝发觉到了奇怪的地方,不禁咦了一声,手指掂起一边发尾。

    她的发尾有一处莫名其妙的比其他地方短了一截,而且发梢还参差不齐的。

    李松萝把梳子拍到桌上:“月山!你昨天是不是吃我头发了?!”

    正在厨房门口打转的大猫听见自己名字,以为李松萝要喂自己吃肉干,兴奋的跑上楼,蹭到李松萝梳妆台旁边。

    李松萝拿起梳子往大猫脑门上敲:“你看你给我咬的,这边这么短!我要怎么编头发?坏猫!坏猫!”

    月山没有得到肉干,只得到了李松萝愤愤的两声坏猫。

    它一边嗷嗷叫的反驳这个称呼,一边飞快的从敞开的窗户处跳了下去。

    二楼的高度对月山来说几近于无,就是落到回廊上时发出很大的一声动静;李松萝跑到窗户边往下看,看见木头搭建的回廊被月山压塌一大块。

    紫藤花也被扯掉好大一块,紫色花瓣落得满地都是。月山在地上打了个滚后再爬起来,白毛毛上沾满斑斑点点的紫色。

    它晃晃脑袋抖抖猫毛,原地拉伸了一个懒腰,爪子把地板砖扣出六条齐整的抓痕。

    李松萝气笑了,肩膀歪着靠到窗户边,“坏猫!你要减肥了!这个月不准吃肉干!”

    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李松萝用手指把自己短了一截的头发梳给谢扶蕖看。

    “月山咬的,它是不是要换牙了,所以牙痒?”

    谢扶蕖握住她那截参差不齐的头发盯着看,刚洗过不久的头发还有些湿润,那股潮湿的水仿佛也有香气,透过他的皮肤爬进他的胃里。

    “你怎么知道是月山?”他盯着头发问。

    李松萝道:“因为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不是猫干的是谁干的?妖界的集市也

    不知道有没有磨牙棒。”

    谢扶蕖:“你很生气吗?”

    李松萝鼓着脸颊,气冲冲道:“当然啊!我都没有留过长头发,好不容易留这么长的!”

    以前做化疗,头发老是掉,有时候还要剃光。

    现在身体好点了,李松萝自然就格外在意自己的头发。

    谢扶蕖站到李松萝身后,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滚热的红光在他指尖闪过,转瞬间将李松萝湿发上残余的水分蒸干。

    他若无其事道:“傍晚去集市上看看,不仅要买磨牙棒,回廊也要修。”

    李松萝没有搭谢扶蕖那句话,只是很诧异的摸了摸自己头发。

    长发被烤干得恰到好处,空气中只有香皂干燥的香气,而没有一点头发被烤焦的味道。

    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但李松萝还是嘀咕出声:“怎么你的纵火术比我用得好?”

    谢扶蕖淡定的回答:“毕竟我学了很久了——我年纪比你大好几岁。”

    李松萝不服气:“你死的那三千年不能算吧?”

    谢扶蕖:“我97年的。”

    李松萝一惊:“2097年?”

    谢扶蕖纠正她:“1997年。”

    李松萝:“……”

    可恶!这大得哪里是一点?谢扶蕖要是没英年早逝,都能当她爸了。

    第78章 温泉话题原来是爱啊——谢扶蕖霎时间……

    李松萝略一思索,又觉得不对:“按照出生日期算也不对呀——年纪应该按照活的时间来算,你十七岁死了,那就应该一直是十七岁才对!”

    谢扶蕖:“但我穿越过来之后还活了几年,死的时候已经满二十了。”

    这下李松萝彻底找不到可以辩驳的点了。

    谢扶蕖在现代的年纪,加上他穿越过来后活的那几年,确实要比李松萝大几岁。

    李松萝用力的咬了一口早饭,到处拾捡自己在年龄上的尊严:“也没有比我大很多……”

    给李松萝烤干头发之后,谢扶蕖顺手将缠在自己手腕上的——李松萝的发带——抽下来,给李松萝把头发也绑好了。

    李松萝忙着吃早饭,没注意到谢扶蕖是从哪里抽出来的发带,只看见谢扶蕖给她绑完头发就往厨房里走。

    李松萝匆忙咽下嘴巴里的食物,“你不吃早饭吗?”

    谢扶蕖道:“我先去洗个手。”

    李松萝:“噢——”

    微凉的清水浸过手腕,水波粼粼将水底手掌的形状扭曲。

    谢扶蕖盯着那捧晃动的水,水明明很清澈,但是他却仿佛看见那冷幽的香气化作实体,逐渐在水波里面扩散开来。

    早上的时候——在月山被骂坏猫的时候,为什么没能说出实话呢?

    如果他依旧是心智不全的状态,大概会直接跟李松萝说【因为你的头发太香了,所以不小心吃掉了一点】。

    但是现在,谢扶蕖却无法直接的这样对李松萝说出实话。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吃李松萝是不对的,吃李松萝头发也很不对。

    但比起不对,另外一种困惑的情绪更为强烈的占据了谢扶蕖的心。他无法形容那种情绪,似乎并不是饥饿。

    在他咬住李松萝头发的时候,那种想要破坏对方的心情要比‘吃掉她’的情绪更为激烈。

    但是不应该。

    人怎么会想要破坏自己呢?

    也许自己是又犯病了——自己会突然某天,也像杀死其他活物一样,内心毫无波澜的杀死李松萝吗?

    只是想到李松萝会死,只是想到这样一个可能性,谢扶蕖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似的情绪骤然变得波涛汹涌惶惶难言。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注意到放水的盆子被自己抓烂了。

    水哗啦啦从盆地破口处流出去,落地又溅起,扑湿了谢扶蕖新衣的裤脚。

    系统提示的生命倒计时和主线任务就在谢扶蕖眼前浮动,但他的视线却根本没有去看那些东西。

    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忽然一下将手掌从水盆里抽离。

    湿淋淋的手在水里浸泡了许久,但一点也没有发白起皱。毕竟这不是真正鲜活的□□,寂静无声的心脏无时无刻不昭示着谢扶蕖是个死人的事实。

    但至少此刻谢扶蕖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毫无波澜的杀掉李松萝了。

    只是思考一下那样的可能性都让他惶然惊惧——那种情绪对于当惯了当世无敌救世剑仙的谢扶蕖来说是如此陌生。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那原来是害怕。

    他本没有心,也应当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可只要想到李松萝会死,只是想一想,也教这救世剑仙怕得几欲作呕。

    渐渐等待那股强烈的情绪自己缓和下去,他将手心凑近自己鼻尖嗅了嗅,头发的香气依旧有残留,只是被水泡得湿漉漉。

    沾着香气的水顺手腕滑过谢扶蕖小臂,他人还在发呆,怨气已经窸窸窣窣从皮肤底下钻出来,将那点水滴舔舐干净。

    无论谢扶蕖的脑子在思考什么,与他残魂融为一体的怨气总会违背意志,对李松萝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和喜爱。

    怨气也是谢扶蕖的一部分,类似于猫身后的尾巴,尽管是一个整体,却总是违背身体意志,表达出一些无法控制的本能的情绪。

    ——喜爱?

    ……噢,是爱啊。

    谢扶蕖恍然大悟。

    李松萝吃完早饭,去院子里散步消食,顺便检查一下回廊被破坏的情况。

    月山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晃悠回来了,翘着尾巴跟在李松萝身后。李松萝捧住它的脸搓搓搓:“你看你干的坏事!”

    大猫眨眨眼睛,一爪子摁倒李松萝,试图和她握手。

    把只会握手的弱智猫赶走,李松萝走到回廊旁边的空地上;整个回廊都是由木头搭建而成,刻意做成了曲折的形状,将小院切割成两部分。

    而此时回廊的第二个折角塌了一半,紫藤花缠绕的断裂木块飞得到处都是。

    李松萝拎起裙角跨进木块堆里,鞋子踩到许多伏地的花朵和叶子。她观察了一下断口和旁边还算完整的部分,发现这些木头本身就已经有些朽了——加上又不是用钉子钉死的,而是卯榫结构。

    又往上种了紫藤花,紫藤攀爬扎根,雨水侵蚀,估摸着断掉也就是近一两个月的事情。

    李松萝摸了摸又凑过来的月山下巴,诚恳道:“我不该怪你,这回廊自己就不稳固,塌了实在不是你的问题。”

    月山被摸得仰起脑袋,舒舒服服的眯着眼睛。

    又听见李松萝跟自己道歉,月山越发舒服,咪咪呜呜的蹭李松萝。

    李松萝却骤然松了手,道:“不过,肉干还是会扣。”

    月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李松萝。而李松萝已经拎起裙角,一蹦三跳跑出废墟。

    “谢扶蕖!这个回廊不行了,得整个换掉重修!”

    把回廊拆掉重修不是小事,怎么说也要通知屋主。

    李松萝挑了个时间,带上月山去拜访屋主,却被吐着蛇信子的屋主告知那间小院已经属于她了。

    不止那条小院,现在那条街道的地契都属于李松萝。

    事情是熊妖办的,不过并不是重寄吩咐。

    重寄毕竟已经当了极南之域的主人太久,想不到这么细致的事情。李松萝感觉熊妖就像

    拔舌地狱城里的奎木,虽然实力很一般般,但非常擅长处理事情。

    有这样的人才帮忙治理城市,老大才不会累死。

    等到那条回廊重新修好,那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和回廊一起重新投入使用的,还有院里那方池子。谢扶蕖往里面放满水,李松萝找出几块火属性的精纯灵石嵌在池壁上,水池子立刻变成了异界版温泉。

    这段时间极南之域的天空一直阴阴的,温度也直线下降,有了点秋天的味道——这个气温泡温泉最合适不过了!

    李松萝算好时间,请林季夏来一起泡温泉。

    因为池子只有一个,所以李松萝就没有请阮乌雀。

    温泉的水面上浮着一层轻薄的泡沫,李松萝用手帕包着头发,一动不动安详的趴在池边石头上,感受着林季夏在旁边游来游去所拂动的水波。

    李松萝感慨:“泡温泉真好。”

    林季夏也感慨:“好久没有这样尽兴的泡过温泉了。”

    李松萝:“人界也有温泉吗?”

    李松萝没有去过人界,也很难用现世的标准去猜测人界。

    林季夏回答道:“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我们学校里有很大的露天温泉,霜降日之后开放,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分日关闭。”

    “因为是公共温泉,所以也不能往里面放浴盐,没办法有这么多泡泡。不过水面会有温热的白雾,而且雾很浓,经常看不清泡在自己旁边的人是谁。”

    “有一年有个男校的学生想借着雾气,溜进来轻薄泡澡的女学生……”

    李松萝听到八卦,竖起了耳朵:“然后呢然后呢?”

    林季夏:“然后被温泉水煮熟了。”

    李松萝:“字面意义上的?”

    林季夏点头:“字面意义上的。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人不能做下流的坏事,做了就会死。”

    李松萝:“……好硬核的教育。”

    林季夏从善如流的跳过了那个话题,邀请李松萝道:“你以后去人界的话,来学校找我玩呀,我们宿舍允许其他女生借宿的。”

    李松萝还没去过学校,高兴的一口答应下来。

    聊完学校,林季夏又顺口提了一句:“最近城里开始很流行一种木雕,听说许愿特别灵。”

    李松萝一下子精神起来,表面上装作不上心,脑袋却悄悄往林季夏那边靠,以便自己更清楚的听见林季夏说话。

    她之前听林季夏讲过正神和邪神的区别,很好奇在林季夏眼里,自己现在收集信仰值的办法是否算是邪神。

    林季夏:“我和阮乌雀也买了。”

    李松萝:“……?”

    林季夏划着水,两眼放空望向天上,道:“本来阮乌雀是不信的,但我怕就我一个人许愿,会不够虔诚,所以求他也买一个,和我一起许一样的愿望。”

    李松萝:“你许了什么愿望?”

    林季夏神色虔诚:“许愿在我返校之前,作业能自己写完自己。”

    李松萝不说话,蹬了蹬腿,不再咸鱼的趴在原地,而是蛙泳了两下。

    只游了两下她就感觉有点累了,于是继续趴回石头上。

    送走林季夏后,李松萝立刻进入识海,坐到自己那片聆听祈愿的湖泊面前。

    现在许愿的人越来越多,李松萝每次靠近湖泊,都可以听见数不尽数的声音。

    她在庞大的声音群体里面耐心寻找,终于从角落扒拉出一个非常细弱的水泡——将其抓到手上,李松萝立刻听见了林季夏和阮乌雀重叠响起的声音。

    “不知道名字的善良好心的娘娘,请保佑我【请保佑林季夏】没写完的作业可以在三月五日子时之前自动变成写完的作业,如果应验,我【林季夏】一定会回到极南之域为您建庙造像还愿!”

    津津有味的听完声音,又重新通过水泡欣赏了一遍画面,李松萝忍不住笑出声,两手捧着脸颊,眼睛弯弯的。

    谢扶蕖盯着她的笑脸,直到她脸上笑意散去,才慢吞吞开口:“要实现她的愿望吗?”

    每天晚上李松萝来识海里听愿望的时候,都会捎上谢扶蕖。

    久而久之,不需要李松萝喊他——谢扶蕖只要在自己的识海内感觉到李松萝的气息,就会自己跟过来了。

    李松萝摆手,义正严词:“作业当然要自己写,怎么可以寄希望于不认识的神呢?”

    说完,她手一挥把水泡扔回角落。但是想到林季夏和阮乌雀虔诚的声音,李松萝还是忍不住笑。

    她托着脸,笑吟吟又好奇的望着谢扶蕖:“谢扶蕖,你以前听见自己认识的熟人向自己许愿,不会觉得很搞笑吗?”

    谢扶蕖道:“熟人不会向我许愿。”

    停了一下,谢扶蕖又补充:“你当神比我尽责,我并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信徒的愿望。”

    “唉?为什么不听?”李松萝感到不可思议,瞥了眼湖泊里重重叠叠的声音,“那么多八卦,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谢扶蕖面无表情:“没有兴趣。”

    他得到信仰值的那会已经‘病’了,每天光是听身边几个活人说话,耳朵旁边的那根神经都在突突乱跳——更别说去倾听识海之中数以万计的信徒声音。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李松萝说。

    谢扶蕖:“今天要实现谁的愿望?”

    李松萝拍拍裙子,站起来:“已经连续成功许愿半个月了,接下来我们该好好休息了。这世上哪有老板一直干活的道理——系统,你说对吧?”

    被点到名字的系统光团一动不动。

    虽然它只是一个光团,外表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李松萝能感觉到这个光团最近有点焉焉的。

    这种感觉细究起来,似乎正是从极南之域下雨,古树重寄邀请李松萝去树宫那天之后开始的。

    第79章 绝非爱情倒也不用这么武断

    李松萝走到光团面前——她刚一靠近,系统光团立刻受惊的往远处飘了飘。

    李松萝:“反应这么快,看来还挺精神的。你最近怎么回事?”

    说完,李松萝瞥了眼系统光团垂下的光须。

    因为深度绑定的缘故,她现在收集到的信仰之力仍旧会有部分被系统分走。每天白分她那么多信仰值,系统没道理这么无精打采的。

    系统含含糊糊的回答:【没有什么,只是有些疲惫。】

    它虽然大部分力量都深度绑定在李松萝身上,但也有一部分在长离身上。谢扶蕖杀了长离,系统其实也有受到影响。

    只是系统不敢说出来。

    一是不敢和谢扶蕖作对。

    二是长离已死,再提他的事情除了令李松萝不高兴外并没有别的用处;系统自觉自己也不算愧对长离,选定他当救世主时什么资源都给,哪怕后面不需要长离了也没完全抛下他——他要去找死,系统还劝过他。

    是长离自己不信邪,非要来找谢扶蕖的。

    殊不知谢扶蕖死了三千年,被怨气泡成恶鬼,只会更强而绝不会变弱。

    前三千年,谢扶蕖之所以乖乖呆在魔域里游荡,而不是出来祸乱三界,仅仅是因为他魂魄流失得厉害,完全是个没有记忆和思想的孤魂。

    但那些四处散落的残魂终究是属于谢扶蕖的。即使它们现在四分五裂,之后也会因缘际会的回到谢扶蕖身边;等他恢复些许记忆之时,便是三界灾难临头之日。

    这就是系统为什么一定要把李松萝带来这个世界,并明里暗里引导她集齐残魂的原因。

    李松萝颇为不信任的上下打量系统光团。

    总觉得系统没有说真话,但是李松萝暂时想不到办法处理它——威胁的手段只有第一次用的时候才最好用,如果用多了那就没有效果了。

    收回目光,李松萝转头去看自己收集的信仰值。

    商队的地图有所变化,那些在妖界各地流窜的商人们走到外地时也不忘供奉李松萝的神像,于是连带着地图也扩大了许多。

    不过新增的地图比较模糊,是因为信仰李松萝的人还比较少的缘故。

    极南之域内的信徒倒是增加了,只是那张地图上空仍旧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雾,以至于李松萝无法清楚的俯览整个地图。

    这是因为极南之域内大部分人都信奉重寄或者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缘故。

    和前面两者比起来,重新供奉李松萝的人实在太少了。

    李松萝觉得颇不公平,两手叉腰愤愤批评:“为什么信仰值不能搞继承制?”

    谢扶蕖:“……因为我也没有信仰值。”

    李松萝沉默下来,然后叹了很大一口气。她这会儿终于记起来——这根本就不是继承制不继承制的问题。

    是有人在中间吃回扣!

    妖城神君雕像到底是用的谁的脸,现在还没找到正主呢。

    李松萝充满困惑:“说起来也很奇怪,那个人的脸你不认识,重寄也不认识——能让你完全没有印象,说明你和这个人肯定不熟。”

    “但如果是陌生人,又怎么能搞出这么大的手笔呢?”

    除了重寄治下的极南之域,整个妖界的妙法正

    德莲华仙君神像都通用那张脸,这可不是什么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谢扶蕖不甚关心:“谁知道呢,也许是仇人吧。”

    李松萝睁大眼睛:“你的仇人不是只有魔族吗?”

    谢扶蕖回答:“妖界一些活了很久的老不死种族都挺恨我的。”

    这个李松萝就不需要问为什么了。

    她看过谢扶蕖的日记,也看过他在鬼船的部分记忆。

    退出识海,李松萝困得直打哈欠,匆匆洗漱了一下就躺到床上去了。

    她闭着眼睛,听见谢扶蕖在床边脚踏上坐下的动静——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从树宫带回来的那套衣服谢扶蕖没有再穿过,之后就一直穿的李松萝给买的衣服。而且谢扶蕖变得很不喜欢往身上挂配饰,好几次李松萝把自己买回来的各种链子吊坠挂到谢扶蕖腰上,一转眼的功夫他腰带上又变得光秃秃,挂饰也不知道被他收到哪里去了。

    李松萝问过谢扶蕖几次,谢扶蕖只说收起来了,但之后也没挂上。

    李松萝没说什么,不过已经好几天没有往谢扶蕖腰带上挂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月山在外面抓门,抓了两下就不抓了;自从上次睡觉被月山咬断头发,之后李松萝就不让猫进房间了。

    她在客厅给月山放置了一个巨大猫窝,虽然月山并不爱睡。

    但是因为李松萝禁止猫进房间的态度很坚决,月山见无法打动这位铁石心肠的大王,只好每天晚上象征性挠一下卧室门,再不情不愿的去客厅睡猫窝。

    不是猫咪屈服了,而是挠门挠久了谢扶蕖会开门揍它。

    看见猫的待遇尚且如此,罪魁祸首谢扶蕖更是嘴巴紧闭,风轻云淡做出自己什么也没干过的样子,每天心安理得睡在李松萝床边的地面上。

    李松萝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睛从床中间滚到床边,脑袋枕着自己曲起的胳膊。

    “谢扶蕖——”

    谢扶蕖一下子抬起头来:“嗯?”

    李松萝脑袋偏向谢扶蕖那边,乌黑浓密的头发沿着枕头边缘倾斜下来。绑了一天的头发乍然松开,带着卷曲的弧度铺蔓。

    有些发丝落到她雪白的脸颊上,偏偏她又闭着眼睛,一副好似睡着的模样。

    谢扶蕖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眼睫垂下,将爬上床沿的幽黑手臂拽下来,塞回自己的影子里。

    李松萝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仍旧自顾自的说话:“我们上次见到重寄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快死了——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死啊?妖和人的寿命不一样,他说的快死了不会是还能再活五十年吧?”

    谢扶蕖盯着自己的衣角,慢吞吞回答:“最迟不会超过这次的春日宴,如果你想要他快点死,我也可以今天晚上就送他上路。”

    李松萝闭着眼睛,也精准的一巴掌打到谢扶蕖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老板什么事情都自己干的话只会累死!”

    谢扶蕖‘嗯’了一声,握住李松萝的手腕放回床上,“夜深了,你快睡吧,不要熬夜。”

    他将李松萝的手放回床沿,却没有松开李松萝的手,仍旧握着。

    李松萝习以为常的张开五指,同他十指相扣,困倦的呼吸声渐渐低了下去。

    谢扶蕖凑近李松萝枕边,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浓黑颜色的眼瞳眨也不眨盯着李松萝。

    完全恢复的双瞳可以无比清晰看见李松萝的模样,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肩——在昏暗幽冷如同一汪潭水的夜色里,美丽得令人不敢呼吸。

    谢扶蕖冰冷的掌心紧紧贴着李松萝温热的手掌皮肤,脸向李松萝的睡颜凑近,但却在一个微妙的距离停下,而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毫无距离的贴上去。

    胸口传来陌生的悸动,分明已经没有了呼吸,血液也早就已经冷透,但屏住呼吸的谢扶蕖还是感觉自己脸皮在发热。

    他的眼睛长时间保持睁开的状态,一直没有眨动,就连长长的眼睫在鼻梁侧投下的暗影,都始终保持着同样的位置。

    仿佛一个永远不会闭上眼睛的怨鬼,幽黑瞳孔直勾勾的盯着李松萝——窗户外面的月亮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改变位置,天色从深幽的黑到渐渐泛起鱼肚白。

    一个晚上就在谢扶蕖不曾移动的注视中结束。

    李松萝并没有察觉到谢扶蕖的变化。

    她前段时间才抛却了自己和谢扶蕖之间微妙的性别差异——因为李松萝坚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男人因为爱她就捅自己一刀剖出自己的魂魄来给她。

    而且这样做还并不是为了救李松萝的命。

    只是想让她不那么痛。

    但谢扶蕖可以毫不犹豫的那样做。

    所以谢扶蕖不属于【男人】的范畴之内。

    无论他的身体和李松萝的身体有多大的差异,无论他在亲吻上的认知有多么幼稚——乃至他时不时的会磨着牙齿对李松萝的身体产生口腹之欲。

    李松萝都觉得这大约是【我】的一种自爱的表现。

    人对于爱到极致的事物总会产生生理性的喜欢。

    其他人是什么样的李松萝并不清楚,不过她知道自己是很爱惜自己身体的。即使这具身体在病痛折磨下日渐萎靡,但李松萝还是很喜欢有事没事摸一摸自己的手指和大腿,对自己的身体生出怜爱之心。

    一如她总怜爱谢扶蕖那般可怜。

    谢扶蕖爱她也理所当然,这种感情怎么可以和男女之爱混为一谈呢?

    所以顶着游魂无处不在的窥视,李松萝照常吃饭,出门溜月山,找林季夏玩,收集信仰。

    偶尔李松萝会去树宫前面的广场,白天的时候能遇到很多来拜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信徒。

    她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三界的人好像都觉得妙法正德莲华仙君什么都可以保佑;于是就时常出现求子和求老公马上暴毙的愿望同时出现在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神像面前。

    李松萝就当听八卦,逛着也很有意思。

    李松萝还注意到一点:人界和极南之域的妙法正德莲华仙君雕像没有脸,流向这两个地方的信仰值最后会消散于天地。

    而极南之域以外的妖界,以及仙界的妙法正德莲华仙君雕像,则是共用一张脸。

    她分别问过几个妖族和仙族,他们只是笃定妙法正德莲华仙君就长雕像那样,但也说不出原因来——至于极南之域和人界的不同,也没人觉得奇怪。

    他们似乎觉得这样的差异没什么问题。

    李松萝怀疑这会不会和信仰值有关系,又在心里默问系统。

    系统最近变得格外积极,不管李松萝问什么都能第一时间回答。

    【信仰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正神确实可以抹消或者修改其他人的记忆。】

    李松萝:也能修改你的记忆?

    系统连忙否定:【不可能——我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没有任何神力可以修改我的记忆。不过……】

    系统有些尴尬的补充:【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修者,可以封印我。】

    【谢扶蕖就这么做过。】

    李松萝不禁感慨:有时候我竟不知道你到底算强还是算弱。

    【封印我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系统客观的陈述,【当我被封印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失去规则。没有规则束缚,就会出现很多难以想象的天灾。】

    【在谢扶蕖封印我的那几年里,死在流星陨石里的活物只怕不比魔族杀的少。】

    第80章 春日宴好奇酒的味道

    规则维持着这个世界的运转。

    失去规则,世界就会乱套,出现六月飞雪,一月暴晒,星群无端坠落等等异象;妖界地形的异常,极南之域没有冬日,这些都是曾经规则失控的痕迹。

    系统解释得详细,竭力表现出自己现在十分有用的模样。

    但李松萝听完之后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默默看了会前世的神像。

    之后她又进入树宫想见见重寄——树宫的护卫没有阻拦李松萝,大概是已经得到了重寄的授意。虽然见

    到了重寄,不过李松萝没能和他说上话,因为重寄陷入了沉睡。

    重寄状态确实不好,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像死了一样。

    李松萝很担心重寄能否在春日宴那天出席。

    就在李松萝微妙的担心中,三月悄然来临。

    外面的三月是升温,而极南之域的三月是降温——温度从之前那种令人感到燥热的炎夏逐渐下降到温和舒适的体感,满城几乎很少看见花了,到处都是浓绿的叶。

    晚上的时候,整座城市的人都可以听见上空传来细密的哗啦声,那是冥蝶整队整队迁徙离开极南之域的动静。

    春日宴如期而至。

    林季夏一大早来找李松萝一起去集市,她要寻找集市上可能会出现的补剑材料,而李松萝则是纯粹的喜欢逛街。

    以前双腿不良于行无法出门,现在能跑能跳之后李松萝就对逛街充满了热情。即使不是春日宴,她也经常拉着谢扶蕖到各个市场狂走一万步。

    春日宴的街道异常热闹,就连原本不是集市的街道上也摆满了地摊。

    密密的人群里有身着铠甲的巡兵在维护秩序,不过效果有限,人群还是拥挤得像鱼苗池子。李松萝不一会就和林季夏被挤散,手里挽着的胳膊从林季夏换成了谢扶蕖。

    谢扶蕖个子本来很高的,结果被那群半人形的妖一衬托,变成了稍矮的平均身高;李松萝更不用说,往哪看都只能看见别人的后背。

    她被挤得脸上冒了一层汗,叹着气说:“早知道就应该牵月山出来,它体型那么大,我坐它背上还能……啊!”

    李松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而一阵惊呼;谢扶蕖两手托着她的腰往上一举,将她放到自己肩膀上。

    视线骤然拔高,连呼吸的空气都新鲜了很多,李松萝看着四面八方滚来滚去的人头,呆了一瞬。

    谢扶蕖问:“现在能看见了吗?”

    李松萝:“……能看见了。”

    谢扶蕖:“想去哪里?”

    李松萝左右望了望,随便指了个方向:“那边好像在表演节目,我们去看看!”

    人群拥挤,谢扶蕖肩膀上还坐着一个李松萝,走起来却毫不费劲,穿过一层一层人群组成的屏障,最后两人挤进前排——李松萝没有猜错,果然是表演节目。

    有喷火喷成巨大鸟禽形状的,有在高高的丝线上耍枪弄棒的,还有表演魔术的。

    李松萝目不转睛盯着那表演魔术的,看见表演者从袖子里掏出金鱼,往空中一抛,金鱼立刻变成一朵巨大的金色花朵,落回表演者掌心。

    有法术就是方便,变魔术都不用考虑原理了——李松萝在心里这样想着,又拍拍谢扶蕖脑袋,指挥他去更前面的街道。

    那边在卖各色食物:堆了十几米高的糕点,会在白石板上打拳的糖人,风干的巨大妖兽身体……

    坐在谢扶蕖肩膀上不方便买东西,李松萝干脆从他肩膀上跳下来,单手挽住谢扶蕖胳膊,自己上半身往摊子上探着看。

    李松萝身后是拥挤人潮,但凡有一个人往她背后挤一挤,都能将她挤得五体投地摔到摊位上。

    但是李松萝旁边站的是谢扶蕖,所以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股微妙的幽寒将人群同李松萝隔开,还在兴冲冲同摊主讨价还价的李松萝一无所知。

    她通过砍价,用两枚灵石买下了一个绿色的玻璃发卡,兴冲冲拿在手上。

    谢扶蕖看了眼发卡,困惑:“你上次不是说发卡夹头发吗?”

    李松萝把发卡放进自己的斜挎包里,“对啊,所以我不喜欢戴发卡。这个不是买来我自己戴的,是要送给小夏的。”

    谢扶蕖沉默看着她把发卡放进斜挎包里,并高兴的去挤下一个摊位。他抿了抿唇,拔腿跟上,继续让李松萝挽着自己手臂——并觉得一开始就让林季夏被人群挤走是正确的。

    虽然年轻女孩多交朋友是好事,但是李松萝和朋友的关系也太好了。

    当然,他绝不是嫉妒。

    谢扶蕖只是觉得,人还是要多关注自我比较好。

    春日宴的范围太大,几乎覆盖了整座极南之域。

    李松萝一直逛到天黑,却连一半都没逛完,也没重新遇到林季夏,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补剑的材料。

    谢扶蕖手上拎满大包小包,这种时候身为鬼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鬼的手比较多,不管多少东西都拎得了,还能让谢扶蕖有多余的手来背李松萝。

    极南之域是妖界的地盘,和那些妖身稀奇古怪的妖族相比,谢扶蕖只是一只手多了点的恶鬼,所以并没有引起多少妖的注意。

    反倒是时时有妖好奇看向趴在谢扶蕖背上的李松萝——她没有任何妖族的特征,看起来又很小,让人拿捏不准这是恶鬼豢养的口粮,还是操纵恶鬼的大妖。

    但往往那些视线在李松萝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瞬,就立刻感觉到幽冷的敌意森森的扑来。好奇者打了个寒战,匆匆收回视线,落荒而逃。

    李松萝晃了晃酸胀的小腿,精力耗尽后有些怏怏的:“唉,走得好累,我的鞋底是不是走坏了?”

    谢扶蕖低头看了眼少女脚上那双绿色的圆头履,慢吞吞回答:“没坏。”

    李松萝把脸贴到他冰冷的脖颈后:“可是我腿好累——”

    因为消耗过度,她说话也变得慢慢的,仿佛是在学谢扶蕖说话的语调。

    本来就被折缝了一截的裙子现在又往上跑了一段,谢扶蕖视线顺着鞋子往上,看见少女细骨伶仃的脚腕,和一点洁白的小腿皮肤。

    他垂下眼睫,手掌勾着李松萝的膝盖弯往上托了托,若无其事将她裙摆拨下——石榴红的裙摆转瞬间盖住那点洁白皮肤,却盖不住脚腕。

    细伶伶的那截脚腕仍旧晃在谢扶蕖瞳孔里。

    回到家,谢扶蕖刚推开门,月山就冲了出来。

    大猫精准的在一堆大包小包里咬住了装肉干的包裹,锋利牙齿三两下将外层咬破。

    李松萝用手指戳它额头,月山不为所动。

    谢扶蕖还要背李松萝进去,但李松萝觉得就一小段路,自己滑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回屋里。

    一到二楼,李松萝立刻趴在露台凉席上不动了。

    放松下来之后才感觉全身都酸酸的,仿佛自己是一颗被大力捶打之后的鱼丸。

    ‘鱼丸’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原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奈何腰酸背痛腿发麻,在原地鲤鱼打挺了半天没能跳起来,最后只好放弃鲤鱼打挺,悻悻的翻身爬起。

    楼下谢扶蕖正在收拾大包小包,把李松萝买回来的那堆无用废物分类放置。

    李松萝赤着脚溜达到谢扶蕖附近,从包裹堆里拿起一瓶密封好的酒:“我们今天晚上把这个喝掉吧?”

    谢扶蕖蹲在地上,偏过脸去看向李松萝——她抱着酒瓶,眼睛亮亮的,面颊泛红,神色显而易见的兴奋。

    谢扶蕖:“你会喝酒?”

    李松萝摇了摇脑袋:“没喝过,不过老板说这是他自家酿的果子酒,不醉人的。”

    谢扶蕖慢慢挑起一侧眉毛,很淡的扯了扯嘴角:“这话你也信?”

    李松萝又点头:“信啊,反正我要喝。”

    人总是执着于自己不曾体验过的人生,李松萝在现世不能喝酒,现在有条件了就对成年人的世界充满好奇。

    谢扶蕖没拒绝,把剩余的包裹扫到一边堆着,起身从李松萝怀里抽走酒瓶,拿在手上:“去哪里喝?”

    李松萝指了指

    二楼露台的位置,谢扶蕖颔首,让李松萝先去上面等着,他去拿酒杯来。

    不一会儿,谢扶蕖用胳膊夹着酒瓶,左手酒杯右手小桌的上来了。

    李松萝松快的歪着,等谢扶蕖摆好桌子,放上酒杯。

    她强烈要求自己来开封,谢扶蕖便将酒瓶给了她。李松萝抱着酒瓶研究了一下,将封泥扣开,一股浓烈的酒味从瓶口冲出来,扑了李松萝一鼻子。

    酒味和医院里的消毒药水虽然同样含有酒精,但是气味完全天差地别,李松萝从味道上完全没能将二者联想到一起。

    谢扶蕖:“不喜欢酒味?”

    李松萝皱了皱鼻子,回答:“还好——我以前没有闻过酒味,这个味道还挺难形容的,还有一点水果的味道。”

    她抱起酒瓶,往两人面前的阔口酒杯里分别斟酒。

    没有经验,所以李松萝把两个杯子都倒得很满,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被酒桌文化荼毒过的。

    谢扶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看见对面李松萝还在用研究题干的眼神盯着他。

    刚咽完酒液的喉咙忍不住又滚了一下。

    李松萝两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向谢扶蕖那边倾斜:“怎么样?”

    谢扶蕖回味了一下,“有点度数,你不想醉的话抿一口尝尝味道就好了。”

    李松萝充满好奇:“辣吗?”

    谢扶蕖:“有一点,很快的一口喝下去就不怎么感觉辣,口感很顺滑,杏子的酸甜味其实更重一点。”

    李松萝嘀咕:“听起来像是水果味饮料。”

    她小心翼翼捧起酒杯,舌尖沿着杯沿浅尝一口——味蕾果然先感觉到了辣,但辣味又很快被杏子的气味淹没。

    只有一小口,也尝不出什么‘顺滑口感’来,李松萝举杯一仰,大喝一口。

    一口喝掉了三分之一。

    她把杯子放回桌上,抿着唇慢慢咂摸味道。

    辣味消散之后,余下的味道确实是绵和甜。

    李松萝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流得好快,心脏也跳得好快,脸上热极了。

    她不禁用两手捧住自己的脸,声音飘飘的:“原来酒是这样的味道,也没有很难喝,就是喝完之后心里烧得慌。”

    谢扶蕖把她面前的杯子拿走,喝掉了里面剩下的酒。

    将两个杯子放到一边,他手指尖碰了碰李松萝滚热的脸,轻声:“你醉了,去休息吧。”

    谢扶蕖的手要比李松萝的手更冷,她立刻抛弃了自己的手,转而抓住谢扶蕖的手腕,强求他将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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