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百合耽美 > 金枝与恶狼 > 真心(1)

真心(1)

    怪里怪气的别扭发音——那是南洋的语言。


    李含章曾经学过, 因此能听懂。


    但……这个人是谁啊?


    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险些将自己绊了一跤。


    还是元青眼疾手快,将她牢牢扶住。


    李含章一脸茫然。


    面前这青年瘦长俊美, 着装显贵,单看言行举止, 似乎与她交情甚笃。


    她和他……当真认识吗?


    难不成, 是她忘了?


    “我是薛府的大郎,薛骁啊。”青年不顾李含章怔愣,开怀道,“以前,我在习艺馆外捡到过你的帕子, 还专程跑去还给你呢。”


    李含章困惑未改:有这回事?


    应当有,只是她忘了。


    见她神情没有缓和, 薛骁纸扇又开,边摇边道:“那时我入国子监为伴读, 后来继承家父爵位、去南洋游历,一回上京,就来寻你了。”


    闻及爵位, 李含章黛眉一扬。


    尽管她平素少与旁人来往, 但也对上京各权贵有所耳闻。


    上京城内, 确实有个常山侯薛府, 虽无实权,但因祖上德高望重,也世袭为侯、代代锦衣玉食, 甚至连皇帝都要敬让三分。


    她双眸微扫, 在青年腰间发现一枚鹤纹玉佩。


    确实是常山侯府薛氏的信物。


    听薛骁的意思, 他是专程来找她的。


    可二人只有一面之缘, 他来找她作什么?


    李含章淡淡道:“常山侯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薛骁张口,正要答话。


    “慢着。”李含章素手一抬,“你是燕人,说你该说的话。”


    她五官俏丽,眉眼却写满凌厉,口吻也傲慢非常。


    俨然是玉清长公主平素待人的架势。


    被李含章带刺地呛了一句,薛骁神情惊讶。


    “听闻你性情与往日大有不同。”倒是规矩地易了语言,“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李含章没答,只薄薄掀起眼皮。


    矜傲又倔强地瞟他。


    元青就站在李含章身后,静悄悄地旁观着。


    薛骁合上纸扇,莞尔道:“现在这样也很不错。”


    话音刚落,他双手拍击两下。


    身后奴仆当即自府门处鱼贯而入,将马车上的木箱搬入将军府内。


    薛骁走到一只木箱边,随手将其掀开,里头装着的黑猫像霎时显露出来。


    李含章皱眉:“常山侯此举何意?”


    薛骁微微一笑:“虽是圣人的旨意,但镇北将军府略显寒酸,不配你金枝玉叶的身份。我自南洋带回不少稀奇玩意,特地献给你把玩。”


    听上去倒是好心。


    可李含章总感觉何处有些刺耳。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薛骁将目光转移到元青身上。


    他又道:“我还听说,镇北将军府上,有一老一少两位仆从……”


    “她们不是仆从。”李含章打断道。


    她眉黛凝川,神情相当不悦。


    “好好好。”薛骁摆手,顺从道,“不论如何,我也为她们准备了礼物——”


    他用纸扇顶端敲了敲另一只木箱:“南洋的新式服饰,不知是否衬二位的心意。”


    李含章眨眼,心下戒备。


    这薛骁模样不赖,与她是旧识,又在她面前尽说好话。


    可不知为何,她总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


    “知道了。”


    她抬起下颌,干净利落地逐客道。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薛骁愣住,似是没料到李含章会有如此反应。


    他随即恢复如常,双拳一抱,笑道:“好,那我先走一步。”


    在众仆从拥簇之下,薛骁迈出将军府。


    将上马车,他又回头,向李含章投去明朗的微笑。


    “玉清,我会……”


    还没说完,将军府大门一合。


    薛骁的后半句话被硬生生截断在外。


    “哎呀!”关门的元青无辜回头,“我好像手快了些,不打紧吧?”


    李含章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她转眸,环视被搬入将军府的大小木箱,一时有些头疼。


    李含章沉吟片刻,有了决断:


    “元青,你先请元宁夫人来看看,这里头的物件可有她满意的。”


    -


    元宁氏很快就来到了中庭。


    见院落内被木箱堆得满满当当,老妇人惊讶道:“长公主,这是……”


    “旁人送来的。”李含章高声。


    她顿了顿,又道:“您看看,可有喜欢的?”


    元宁氏只听清了第一句话。


    还以为李含章是叫她来收拾这些东西的。


    “老身知道了。”元宁氏乐呵呵地笑,“这就帮您收捡。”


    李含章默然。


    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心肠软善,可耐心不足,索性不再多说,找了一只高度适宜的木箱,随意坐到上头。


    就此旁观元宁氏开箱。


    元宁氏的手脚依然麻利,很快就将中庭内的木箱个个打开。


    正是暖冬烈阳下,李含章抬手遮目。


    险些被箱中迸发的光芒晃到。


    双耳陶瓶、南洋白蝶珠帘、红珊瑚矮屏风、翡翠石佛像……


    那箱里摆放的,果真都是大燕境内没有的东西。


    薛骁送到镇北将军府来的物件,说是下了血本,恐怕也不为过。


    不过,李含章对此没什么兴趣。


    她坐在箱上,裙下的双腿不经意间前后晃荡着。


    目光渐渐放空,思绪重回昨夜。


    梁铮在送给她的月事带上,歪歪扭扭地缝了金争二字。


    二字相合,是他的名字。


    像是某种幼稚而无声的主权宣示。


    曾经初学女红时,李含章也在自己的帕上绣过名字,以示锦帕归属——要不然,薛骁也无从得知那锦帕的主人是谁。


    可梁铮这样……好怪。


    他是想表示什么?


    想表示,她的月事带是他制成的?


    可这么隐私的东西,由何人制成又有谁在乎呢。


    还是说,他想表示,她是他的?


    就像狼标记猎物那样?


    李含章感到苦恼。


    她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对梁铮全然没有了最初的排斥感。


    甚至都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两人的相处模式。


    元宁氏仍在木箱堆中忙碌。


    老妇人正取出一件蓑草长裙,新奇地上下打量着。


    瞧见元宁氏,李含章忽然来了主意。


    元宁氏年岁较长,见解与阅历都比她丰富,对男女之情一定也有所理解。若能自元宁氏处得到解答,总好过她独自苦思冥想。


    但李含章不敢问。


    她知道元宁氏夫君早亡。


    贸然开口,无疑是在揭人伤疤。


    对待那些可能的伤痛,李含章从来都是能避就避。


    不论是她自己的事,还是旁人的事。


    计划搁浅,李含章心生惆怅。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准备从其他路径找找机会。


    耳背的元宁氏双手一停。


    正是这声细细的叹息,竟然引起了老妇人的注意。


    她放下长裙,走到李含章面前。


    温声开了口:“长公主,您有话要说吗?”


    李含章眸光微缩,没由来地感到心虚。


    她没出声,只摇了摇小脑袋。


    元宁氏的笑容越发和蔼。


    在将军府同住的这段日子,她已大致摸透了李含章的性子,知道这玉清长公主色厉内荏、心底不坏,便也待李含章如亲生骨肉。


    今日梁铮离府时,元宁氏亲眼见他神情寥落、郁郁寡欢。


    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或许出了什么问题。


    元宁氏牵起李含章,老迈的掌抚过年轻的手。


    “老身与您没什么不能说的。”老人轻声细语,“您不必有太多顾忌。”


    李含章垂眸,静默无声。


    不论是梁铮还是元宁氏,他们都与她太不相同。


    他们好像十分豁达,可以对她敞开心扉、无所顾忌地畅谈往事。


    哪怕往事带伤、令人痛苦不堪。


    元宁氏似乎猜中了她的顾虑,主动开口道:“看着您与将军,老身常常会想起与先夫相识相知的那段日子……”


    提及元宁氏的亡夫,李含章五指紧缩。


    可她没有打断元宁氏的讲述,只是认真而安静地聆听着。


    那时的西北之地还未遭受犬戎族侵扰,但尚武已是长期保留下来的民俗。


    因此,西北人风格彪悍,文人墨客在那里极为少见。


    元宁氏的亡夫元氏就是个文人。


    宁氏则是个身手矫捷、不让须眉的厉害姑娘。


    元氏对宁氏一见钟情,竟然不顾自己不会骑马,硬着头皮伏在马背上,只为和打马而过的宁氏并肩齐驱、说上三两句话。


    “我耳边都是风,他说了什么,我其实没太听清楚。”


    提到与先夫结缘的经过,元宁氏稍显浑浊的眼里满是柔光。


    “突然,他没了声,我勒马回头,看见他从马上滚到了地上。我怕他摔傻,赶忙回去找他,他在地上、拽着我的袖子,傻愣愣地看着我笑。”


    李含章没忍住,附耳道:“元宁夫人,您与他太过不同。”


    如此不同的人,本该形同陌路。


    为何反而会结为夫妻呢?


    “确实不同。”元宁夫人缓缓颔首。


    她微笑:“不同到我回头时,一眼就看见了他。”


    “后来,他仍想学骑马、学射箭。可他不必变成那样。夫妻结伴度日,本也不是为了一较高下。我倾慕他,自然对此无怨无悔。”


    李含章垂首,望着那满是皱纹的手背。


    听着元宁氏的故事,她莫名想到了梁铮与自己。


    梁铮同她说过,凡是她不喜欢的,他都会改。


    他愿意写字,愿意刷马,愿意穿着衣裳练枪,甚至愿意学习风雅……


    高傲的狼低下头颅,甘愿受她束缚、形同大犬。


    可她当真想看见梁铮如此改变吗?


    见李含章陷入沉思,元宁氏不再多说。


    她拍了拍那只柔白可爱的小手,将空闲留给迷茫的小人儿。


    夫妻之事如量体裁衣。


    多说无益,要靠自己领教。


    -


    梁铮回到将军府时,薄暮已然西沉。


    今晨,楼宏明遣人来报,道是一位将领突发急病,家中还有六旬老母需要照料。


    那将领劳苦功高,梁铮当即前往探望,岂料情况比描述更糟——将领上吐下泻,老母卧病在床,他走也不是、喊人也不是,索性留下搭把手。


    要说照顾人,梁铮并非全无经验。


    可应付如此复杂的情形,也确实是第一次。


    竟然比行军打仗还要累人。


    更要命是,明日还得到那将领家住上一宿、仔细帮衬,才有人搭班。


    梁铮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寻李含章。


    不知小孔雀想清楚了没有。


    六七个时辰没见她,馋得他心痒。


    梁铮穿过长廊,行至中庭,要往北堂去。


    却被中庭内的木箱吸引了注意。


    元宁氏也在中庭,执着一只笤帚,埋头清扫院里的尘灰。


    梁铮走到元宁氏身旁,温声问道:“元宁夫人,这些木箱是哪里来的?”


    元宁夫人抬首,见梁铮难掩疲态,顿时面露讶色。


    “您瞧上去累坏了。”她顿了顿,又答,“是长公主的朋友送过来的。”


    梁铮眉峰一挑:李含章的朋友?


    据他所知,李含章在上京的口碑差到不行。除了张虎娘与魏子真夫妇二人,大多数人都对她退避三舍,哪里来的什么朋友?


    不过,李含章若真有朋友,倒也不错。


    这娇滴滴的小孔雀,看似娇蛮跋扈,实则粘人得紧。


    若他无暇时,有人能陪她度日,也是好事。


    梁铮颔首,不再追问。


    他勾掌,示意元宁氏将笤帚递来:“您去歇,我来。”


    “是男子!”


    小姑娘的声音突兀窜出。


    元青急匆匆赶来。


    “将军!长公主那位朋友——是个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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