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点好餐后, 秦铭遇手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歪头注视着她。

    好像只要没事，他便会一直观察她, 意识不到自己的视线会让人困扰。

    路屿终于没忍住, 摸了摸脸，“为什么一直看我，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秦铭遇却说起另一件事, “我们之前就见过。”

    路屿不知道这个问句还是结论, 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我们不只见过一次，但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是会忘记你。”

    “大概是我太大众了。”

    “每次看到你，你都会有些不一样……现在也是, ” 秦铭遇顿了顿，眼神变得热切, “但是我不会再忘记这一切了。”

    路屿觉得他上半身离自己比刚进门时更近了, 仿佛不知不觉朝她靠过来。

    “你那边是通风口吗？”路屿问。

    “什么？”

    “是不是有点冷，所以才一直往这边靠？”她委婉地说，“要不换个位置。”

    秦铭遇瞬间挺直了脊背，拉开距离，恰逢此刻开始上菜, 沉默一直持续到侍者离开。

    秦铭遇给路屿舀扬斟茶, 只留侧脸对着路屿, 好似这多么值得专心投入。

    她也确实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至少他面容上的笑意淡了许多，要不是此时他正做着剥蟹的活，她差点以为他会就此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秦铭遇把剃下的蟹肉放进路屿的碗里, 瞥了她一眼，轻声问：“怎么不吃？”

    路屿从那短暂交汇的眼神中体会到一丝嗔怪。

    她低头僵硬地吃蟹肉，莫名坐立难安，她把这种心态理解为很难顺理成章地接受他人的服务。

    特别是秦铭遇到现在一刻没歇，只顾着给她剥蟹夹菜。

    难道有救命之恩就要对方做牛做马？路屿从没这样表达过，她甚至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不过是凭借NPC模拟器给的金手指顺手而为。

    她放下筷子，想了想措辞，“那个，今天我收到了奖金。”

    秦铭遇总算将目光从眼前的餐盘中移开，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了擦手，紧接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到她面前。

    “见义勇为奖金最高只有三十万，确实太少了，这张卡是我以私人名义给你的，里面有一百万，密码是六个1。”

    路屿懵了一下。

    但秦铭遇将她的表情理解成了不满，解释道：“这几天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处理这事，等过段时间我会准备股权转让协议书。”

    路屿以为自己听错了：“股份？”他要给她秦氏的股份？

    “最迟四月，等我把秦家的事解决了。”秦铭遇郑重地承诺。

    “我不是要这些……”路屿按住他的胳膊，急切道。

    秦铭遇低头看她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骨节分明，指甲圆润，指尖沾染着一点血色。

    路屿连忙收回手，“我是想说，奖金已经到账了，你不用勉强自己做其他的。”

    恰当的奖励是理所应当，但如今像是过度的讨好，让人不由怀疑起对方别有用心。

    路屿本来就对秦铭遇和秦氏存在偏见，他现在的表现很可能只是为了让她放下警惕。

    “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保证。”

    又是那种能献出一切的论调。

    “你是真觉得自己的生命值得这么多吗？”路屿脱口而出。

    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外界晚风拂过树丛的摩挲声，沙哑的，如同窥探时的低语。

    秦铭遇眸子暗沉，蒙上了一层阴翳，路屿本能地静止下来，肌肉绷紧，像是被大型夜行兽盯住的猎物。

    直到他轻飘飘地、状似不经意地问：“是有人说了什么？”

    “我猜的，我不想干涉别人的决定，只是觉得，凡事都有比死亡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管怎么说，身为言情男主却求死甚至差点成功，这也过于OOC。

    她观察着秦铭遇的表情变化，但他没有因为被戳穿而恼怒，反而弓背大笑起来，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路屿差点以为他疯了，秦铭遇好不容易止住笑，喉结滑动了一下，眼角仿佛还残留着生理性的泪水t。

    “你说的没错，没有什么值得我放弃生命，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他深深凝望着她，漆黑的瞳孔好像无法映照任何事物，唯有她的倒影除外，“你给了我的命，我会好好珍惜它，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珍惜。”

    他的语气太古怪了，像把生命当成了另一种脱离自己存在的个体。

    路屿想到网上那些秦家人集体发疯的言论。

    她更加不安，秦铭遇不会真的盯上了她的NPC模拟器了吧？

    路屿有些后悔提起袭击的事，她低头喝了口酒，企图让酒精平息自己紧绷的神经。

    门被敲响，有男子朗声道：“秦铭遇，你在里面？”

    秦铭遇起身开门，门外的回廊上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被拉长的影子落在餐桌边，微微晃动着。他听起来和秦铭遇很是熟稔。

    “我听说你来了，正好也在这里，你现在怎么样？新闻里事闹那么大，还以为你要消失很久。”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好久没聚了，今天正巧可以仔细聊聊。”

    他十分自来熟地就想跨进雅间。

    秦铭遇却一动不动，身体挡着入口，“魏大哥，今天不太方便，改日吧。”

    语气温和，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男人这才意识到什么，探究的视线越过秦铭遇肩头，恰巧与抬起头的路屿对上。

    昏暗中路屿只注意到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还没看清对方相貌，秦铭遇便身形微动，严实地隔绝了他们的对视。

    他甚至都不愿介绍两人。

    “哟，原来是有情况，你小子也会有铁树开花的时候，”男人笑呵呵打趣了一声，“没事就好，我也不打扰你了。”

    秦铭遇没有澄清误会，“实在抱歉，回头我联系你，我们再好好聚一次。”

    送走了外头的人，秦铭遇转身进了屋，路屿还好奇地看向门外，可惜回廊上只剩下摇曳的暗色灯光。

    “那是魏昭，跟我家算是世交，这个餐厅是他名下的。”秦铭遇解释道。

    路屿点头表示理解，“其实你们聊聊也没关系。”至少他们不用单独待在一起，徒增压力。

    秦铭遇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冒出一句：“魏昭年纪有点大了。”

    “？”

    “他刚过27岁，跟我们有代沟。”

    “哦。”

    路屿不明白秦铭遇为何前一秒还在热情地喊着魏大哥，现在又嫌弃人家年纪大，于是埋头默默吃着菜，又喝了几口酒。

    秦铭遇吃得很少，只是慢悠悠地喝茶，先前的交谈被打断后，他恢复了正常，好像那怪异的言语只是她的幻听。

    路屿逐渐喝下了一整杯酒，脸上泛着些许红晕。

    酒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却后劲十足，不知不觉间她的大脑晕乎乎的，整个人终于不那么紧绷。

    “司嘉航真没事吧？”路屿想到司嘉航如销声匿迹般，都快一周了也没发个状态，原先他可是MO上的动态小王子。

    “他明天出院，你想见他？”

    “没有没有。”路屿立即否认。

    “好几次你们都是一起出现的，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怎么会，他可讨厌了，”路屿皱眉撇嘴，“抠门不说，还给我们店差评。”

    自己朋友被吐槽，秦铭遇却笑了起来，“确实讨厌，不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才不是误会。”

    面对他人这么蛐蛐自己的好友，秦铭遇替他解释起来：“阿航从小身体不太好，一直被周围人宠着，久而久之就有点任性，但他本质还是善良的。”

    他顿了一下，又低声道：“等他出院，我让他给你道歉。”

    路屿还真想象不出司嘉航低声下气道歉的样子，就像她绝对想不到秦铭遇会将姿态放这么低。

    正说着，甜点被端上了桌，路屿看着狼藉地桌面，被酒精搅混的脑袋忽然清醒了一瞬，“啊，差点忘了拍照片。”

    难得来这么高级的餐厅吃饭，以后大概率没这个机会。

    路屿打开手机，手忙脚乱中点进了NPC模拟器的拍照模式。

    镜头对着眼前的餐桌，里面有秦铭遇出境，灰色的框却识别在边缘的秦铭遇身上，显示出他的姓名。

    按下快门键后，屏幕上出现提示语：【是否存入人物图鉴？】

    拍照模式还能对现实中的人使用？

    路屿浆糊般的脑子勉强转动了一下，选中【是】。

    进入人物图鉴，空旷的界面上只有秦铭遇一张卡片，点击后可以看到详情。

    【秦铭遇】

    好感度：信任

    羁绊度：高

    已是队伍成员

    路屿震惊地望着秦铭遇，再仔细看NPC模拟器，他被自动加入了四张队友卡片槽中的一张，按照模拟器的说明，队友可以分享武器防具和道具。

    秦铭遇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没事。”路屿收起手机，心中疑惑不已。

    好感度真的能量化？明明一周前他还不耐烦自己出现在图书馆的研讨室里，被袭击事件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让人忽视背景和性格的差异？

    路屿更愿意相信是NPC模拟器的算法有误差。

    一顿饭结束，秦铭遇将路屿送回学校。

    酒劲在返程时就已逐渐消退，但是困意上来，路屿睡了过去，被叫醒时，车子已经不知道在宿舍楼下停留了多久。

    “醒醒。”温柔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朵。

    路屿睁开眼睛，秦铭遇的脸近在咫尺，好像都能闻到他的呼吸。

    他伸手理了一下她耳边睡觉时被压得凌乱的头发：“到宿舍了。”

    路屿心事重重，没有意识到他动作的亲昵。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前，终于问出了晚上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停车场里发生的，真的没有其他人知道吗？”

    “知道的人只有我和秦睿，不会再有第三个，秦睿的证词不会被采纳，你可以放心。”

    “我相信你，”路屿踌躇着，“还有，那个，关于救司嘉航的药剂……”

    “没关系，现在不想说可以不用解释，这是你的秘密，”秦铭遇善解人意道，“而且，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谢谢你，秦铭遇，”路屿如释重负，“晚上做个好梦。”

    她目送秦铭遇驱车驶离。

    不会再有机会了，在秦铭遇和魏昭聊天的时候，路屿就偷偷把遗忘药水倒入了他的茶杯里，茶水都已被喝光。

    等到了明天，他就会忘记这一周有关她的一切，自然也不会再记得那些超自然的现象。

    她从来没把秦铭遇当做可以信任的人，更不可能承认他是自己的队友。不管他是否对这个系统有别样的心思，她都必须杜绝风险。

    路屿打开模拟器，没有一丝犹豫，把秦铭遇从队伍列表中删除。

    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