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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大胆

     “大胆!”

     皇帝仍旧用力拍了一巴掌桌面,发出“砰”的一声,桌面上的折子都轻轻弹了弹,足以见得力道之大,储璎都替他觉得手掌心疼。

     “你把朕当猴儿耍吗?人证物证俱在,居然还在此处抖机灵,别以为你身为太子妃,朕便不会对你动手,天子犯法也得与庶民同罪,太子他管教不严,也脱不了干系!”

     皇帝对她大声呵斥,周围的宫人跪了一地,根本不敢吱声。

     储璎一听到皇帝说出太子也脱不开干系,便莫名想起储怀谦库房里那些陆聿衡送去的聘礼与回门礼。

     不会吧,陆聿衡不会真的是利用爹爹销赃吧?

     她缓了缓,理不直气也壮道。

     “皇上,儿臣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抖机灵。人证物证,儿臣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皇帝冷笑,“来人!”

     立刻有两个太监上前来,储璎一看,便皱起了眉头……来的正是今日到储国公府的那两位太监。

     真是演都不演了,储璎不自觉学着陆聿衡冷笑一声,眼神朝那两位太监刺去。

     两位太监被储璎一瞪,哆哆嗦嗦地垂下头。

     “说!把方才你们说的那些,再说一遍。”皇帝怒声道。

     “奴才……奴才……”

     “奴才亲眼瞧见,太子殿下将异常多的回门礼送往国公府,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令人惊奇,几车的宝贝,搬了那么久,着实是太奇怪了!”

     储璎心中一凛,意外回头。

     她看向小太监,小太监低着头,也是一脸尴尬,看起来不太像是自己发挥的。

     “一视同仁。”皇帝提醒道。

     “皇上,儿臣这儿有一封信,可以证实清白,从宜东府回来实在匆忙,正巧忘记拿出来,没想到能在此处用上。”

     他赶紧上去赔罪,“太子妃殿下息怒,您想知道什么,奴才都如实交代。”

     她一直等到了夜里,等她洗沐后坐在软塌上看画本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殿门一响。

     皇帝这才想起此事,不耐烦看向一旁的太监。

     她临走前,还能听到皇上的笑声。

     “回皇上,儿臣没有时间准备啊。”储璎看向一旁那已经是哆哆嗦嗦的两个小太监,“从他们离开,一直到宫中,我一直在您的人的监视之下,皇上您灯笼杆上挂葱头,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储璎听笑了。

     储璎眯了眯眼。

     “儿臣自小流落山村,这件事皇上您也是了解的,您不介意儿臣这段经历,将儿臣许配给太子殿下,儿臣心中对您是万分的感激,晚上做梦都梦不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身上,足以说明,皇上您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看待,那个词怎么说……”

     “这什么这,念出来!”皇帝不耐烦道。

     “主仆一个样,你们真是挺搭的。”

     他一出现,寝殿仿佛都亮了不少,仿佛谪仙降临,让这寝殿内仿佛有光掠过一般,着实是让人心情变好了不少。

     不过他也不敢说,只能默默把锅背下。

     小太监赶紧接过那封信,开始一字一句念。

     陆聿衡眼中略有几分疲惫,他今日忙了一整日,终于将事情尽数抓在手中,早已是头昏脑涨。

     储璎蹙眉,却没说话,怕自己说错。

     见皇帝正狐疑看着自己,储璎直接反向看了回去,并朝他嘿嘿一笑。

     如今枫亭看来,太子妃殿下就像那炮仗似的,如今正在冒着烟,一副马上就要炸开的模样。

     看着储璎的笑,皇帝蹙眉盯着她,“你笑什么?”

     她实在是不想把自己不识字这件事反复说了,她感觉在这宫里,不识字简直是耻辱柱,随时会给她一击重重地鞭挞。

     等到太监念到村民自发去送行的过程之后,皇帝彻底绷不住了,他猛然打断小太监。

     “宜东府有多位百姓亲眼瞧见……太子妃殿下收下多人贿赂,甚至挨家挨户搜刮民脂民膏……罪大恶极!”

     “还需细查,不过……此后的事情,与你干系不大,你先回去吧。”

     “你交代什么,你读信都能藏一句话,本事可大了。”储璎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而现在,他一推开门,便看到一个身影就穿着寝衣,披着一件大氅,随意的躺在软塌上,手臂白皙柔软,露出一小节手腕,手中拿着一本画本,上头写着,《太子殿下的追妻之路》。

     储璎却面色淡然,没有半点心虚,反而坦然得可怕。

     “宜东府百姓都说,如今最担心的便是云沧河泛滥,他们的农田就会毁于一旦,但是听闻皇上关心此地的情况,专门派人捉拿贪官,重新建造堤坝,便觉得心安,他们送的这些红薯土豆,看似廉价,却都是他们用来生存活下来的宝贝,他们会将这些东西送给儿臣,其实本质上,都是百姓们对于皇上您的感激之心。”

     枫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解释也无法解释,总不能怪太子殿下吧?这锅,只有他自己背了。

     随后,皇帝又让另一个太监拿起一份折子,送去给储璎看。

     他看着储璎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由得喊道。

     也许是觉得石岩跟在储璎后头太久,今日陆聿衡派了枫亭来接人,这对枫亭来说,着实不是一桩好干的事情。

     储璎说完,规规整整的朝他行了个礼,脸上带着笑意,“皇上安康,儿臣这就告退。”

     储璎回到东宫之后,也不好轻举妄动,若是随便传消息又牵连了国公府,她恐怕要追悔莫及。

     储璎猛然想起枫亭当时读信之前奇怪的表情和迟疑的动作,忽然就明白了。

     “儿臣……不识字。”

     皇帝狐疑看着她。

     “若不是皇上,儿臣哪能如此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些东西,这都是百姓们的心意啊。”储璎全程直视着皇帝,眼眸晶晶亮,让皇帝觉得脸上有些灼热,挡也挡不住的热情就这样直接冲着他而来。

     储璎心中感叹,看来,找个好看的人当夫君,还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她面露三分羞涩,三分无奈,三分尴尬,一分真诚。

     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等等!”

     陆聿衡给她的信便是答案。

     “对对,一视同仁!”储璎接着说,“儿臣此次跟着太子殿下去宜东府,对太子殿下的事务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去乡野中闲逛,这边见到了许多当地的百姓,他们很多非常好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他们一开始其实都不知道儿臣的身份,却十分热情,但是后来,听闻我们是宫中来的,便更是欣慰,其中的事情,这封信里也写到了。”

     储璎有些尴尬得将信收进袖子里。

     枫亭心里一咯噔,知道事情暴露了。

     “跟我说干嘛。”储璎阴阳怪气的说,“你们认字的人,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也有权力说,我不想听。”

     “只是觉得很荒唐,事实并非如此,有人想要故意陷害太子殿下和儿臣。”储璎从袖子里掏出那封皱巴巴的信,双手举过头顶。

     她原本还有几分担忧愤怒,如今却彻底不慌。

     皇上既然给储璎递了台阶,储璎哪有不下之礼,赶紧演起来。

     不过,光靠脸,无法令她轻易释怀不生气,对她来说,性格依旧是很重要的事。

     储璎见他都不辩解,更气了。

     “读一遍!”

     陆聿衡眼角抽了抽。

     顿时,这场面不是对她罪行的审判,反而成了一场茶会,气氛也变得十分欢快,仿佛有许多好事发生。

     “罢了,接着念!”皇帝说。

     原来是不敢念啊。

     储璎一愣,惊愕地僵住了。

     “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派属下来接您回东宫。”

     皇帝越听脸色越是不对劲,死死盯着储璎。

     储璎脚下一顿,提着裙摆转身,依旧不想搭理他。

     皇帝甩了甩那张纸,看了一眼最后那句,居然笑了一下,“藏好了。”

     “儿臣……儿臣也很难办啊,毕竟是个小孩子罢了,总不能跟他计较,给太子殿下看见了,又难以解释。”储璎说到这里,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似的,嘴巴便如开了闸的大坝一般开始说起来。

     皇帝着实有些无奈。

     “殿下!”

     储璎顿下想了想。

     “是,皇上。”小太监捏着嗓子一般缓缓往下读,一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忽然顿了顿,看向皇上,“这,这……”

     “……儿臣……”储璎难得觉得有些尴尬。

     听到这一句,在场的人们也都惊呆了,皇帝也是有些诧异,他看向储璎,却不似方才那般勃然大怒,反而面容舒缓了些,像是了解了什么,缓缓道。

     怎么……怎么还有这个?

     “多谢皇上,皇上,今日与您说了这么多,儿臣也觉得豁然开朗,日后儿臣办事一定多加小心,不能让旁人误会了去,反而给您添了麻烦!”

     怎么感觉她如果真的跟旁的男人有什么,皇上反而特别开心似的。

     等着吧,等她回去找他算账。

     “你的信。”

     “是……”小太监咽了口唾沫,不敢看储璎,储璎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已经念完了吗?怎么还有?

     储璎说话清楚,脸上带笑,一点也不紧张,她这么一开口,莫名的,所有人都开始认真的听她说话。

     身着白色寝衣,外头罩了一件绸缎罩衫的陆聿衡走了进来。

     这帮人果然是冲着陆聿衡来的,可是也别把国公府扯进去啊!

     枫亭跟在储璎的身后,脑门开始冒汗……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

     皇上面容中怒意早已消失,看着她如此,心情倒是也不错。

     这样的形容,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皇帝眼角抽了抽,居然有些无法直视她,下意识的挪开了视线。

     储璎不理他,接着往前走。

     “如此精准!如何能证明你不是提前准备的?”

     储璎很努力的从脑子里搜罗词汇,好不容易搜出来一个,说完之后,皇帝的面容有些微微扭曲。

     “你是不敢让太子看到这封信,才悄悄藏在袖子里藏这么久的吧?”

     储璎认真点点头。

     皇帝蹙眉看着她,几乎是气不打一处来。

     储璎走了两步,正要出去,却被忽然喊道。

     小太监终于缓缓念道,“我会努力成长为真正的男人,我想娶你,储璎姐姐,我喜欢你……你要等我。”

     “殿下他去处理宜东府告密之人了,如今已经有了眉目,事情忙乱,无法抽身过来。”

     这封信简直是对那份折子直接了当的侮辱与回击,从储璎救了书信主人开始,随后是储璎与村民的相处过程,不仅是过程,还有细节,众人繁琐的日常和储璎带来的改变,从鸡鸭猪狗说到红薯土豆。

     脑子坏了?

     储璎接过折子,眨了眨眼睛,又重新看向皇帝。

     枫亭觉得她这是在污蔑自己,毕竟谁能有太子殿下那般细致规整纠结。

     虽然陆聿衡能预判此事令她有些意外,不过如今的形势容不得她多想。

     “殿下,这边……”枫亭卑微喊道。

     “简单点,念给她听!”

     她偷偷撇嘴,不太理解这个皇上究竟是什么心态。

     储璎走出勤政殿后,便发现枫亭已经侯在外头,一看到她安然无事,枫亭立刻松了口气,上前接她。

     他沉默许久,看向储璎,“此事牵扯甚广。”

     “不睡?”他问。

     “你还好意思问!”储璎“啪”一声把书放在一旁,一下子坐起身,脸色凶巴巴的,肩膀上的大氅一下子滑下来些许,露出她的肩膀和半边手臂,“我等着你呢!”

     陆聿衡紧紧抿着嘴角,手指微微握拳。

     他这也是头一次,担心自己会笑得太明显。

     第 52 章   关门

     陆聿衡上下打量她,随手关上了寝殿的门。

     “哦?”伴随着他这一声反问,“啪嗒”一声,寝殿门从内锁上了。

     储璎听到那一声锁响,心情莫名紧张几分。

     怎么回事?

     他锁门做什么?

     陆聿衡却面色如常,甚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气定神闲,一如既往的让储璎摸不清他的情绪。

     他缓缓朝她靠近,嘴角似乎有若有似无的笑意,烛光晃动之下,他的面容仿佛被模糊了一层,更显精致卓然,一双眼眸如深渊般不见底,储璎与他对视一眼,几乎要被他眼眸中的旋涡吸进去。

     储璎顿时忘了自己准备好的那些话,一时愣住了。

     她之前都想好了,自己一定要摆出架势来,狠狠地给他上一课,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线,若是他态度不错,她就客客气气的跟他谈,若是他生气,储璎便也生气给他看,大不了大吵一架,反正这次她占理。

     可如今……

     储璎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软榻塌下去一块,陆聿衡居然就这样坐在了她的身侧,并伸手将她身上裹着的大氅轻轻拽上去一些,重新盖住了她的肩膀。

     “等我做什么?”陆聿衡的声音非但没有质问的意思,反而平静中透出一丝柔和。

     他声音本来就好听,平时跟她说话的时候,不是淡淡的就是冷冷的,如今却有些……温柔?

     储璎浑身僵了僵,有些不适应他这个模样,平日里他那么烦人,如今忽然正常了,反而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你今天心情很好?”储璎果然被他态度带歪了,一下子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这个陆聿衡,又给她带跑偏了。

     如今,她已经被陆聿衡的双手桎梏在小小的一方区域,想要躲都没有退路。

     她好像不是要跟他说这个的!

     “我会让爹爹把那些还给你的。”储璎认真说,“你以后任何决定,能不能……尽量不要牵扯我的爹娘。”

     等储璎反应过来时,陆聿衡已经距离她近在咫尺。

     储璎怔住了……他,他怎么这么有空的?同时做这么多事真的不会累死吗?

     确实,陆聿衡当时虽然在场,但是并没有吩咐枫亭做什么,是枫亭自己不念那一句的。

     “此次回门便是陆既明的好机会,他本就想借此做文章,把国公府与我绑在一条绳上,顺便把你在宜东府的事情作为导火索,双管齐下。”

     然后他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

     “把国公爷牵扯进来,不是我的本意,我可以解释,你愿意听吗?”陆聿衡问。

     储璎抿了抿嘴唇,陆聿衡沉默不语。

     “当然没错。”陆聿衡笑了笑,储璎看着他勾起的嘴角,还有他那深邃的琥珀色的眼瞳,其中混杂纠葛的情绪令她完全摸不着看不懂。

     等等……

     而且马成那件事,很显然是被人勾结暗害,如果是陆既明干的,那一切也都冤有头债有主,查起来也方便了许多。

     “不过,你就这么在乎那最后一句?”陆聿衡居高临下的声音传来,储璎几乎能听到他胸腔的声音共鸣,那声音沉沉地,带着一股威慑力,仿佛在审问,又仿佛在诱导。

     毕竟,陆既明一直声称,自己只是不做罢了,若是做了,一定比哥哥做的好。

     她有些慌乱的看着他的眼睛,却见他似乎带着几分探究,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试探。

     陆既明盯着他多年,早已知道从他身上下手没有任何胜算,于是便把目光盯上了储璎和国公府,毕竟如今二人成为夫妻,储璎在宜东府又成功把马成说服,此事对于陆既明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当然,我又不是傻子,现在我们才是一伙的。”储璎自然而然的说。

     “我记得,当时我并未开口。”陆聿衡淡淡说,“也没有示意枫亭做任何事。”

     储璎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词来反驳,气得几乎要直跺脚。

     两个人视线交汇,陆聿衡的视线从她的眼眸缓缓下落,落到她的鼻尖,一直看到她的唇,随后又看向她清澈的眼。

     “还不是时候。”陆聿衡见她着急的模样,视线掠过她的手指,嘴角浮现一丝弧度,“你希望我赢?”

     陆聿衡便平静的与她说明了缘由。

     储璎一皱眉……是哦。

     “但是枫亭是你的属下,当然会揣测你的意图啊!”

     可是如今陆聿衡心情好起来,似乎跟之前有所不同了,储璎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便干巴巴的说,“愿意听,你说说看。”

     储璎一时语塞,“你在我脑子里安插眼线了?”

     “因为那封信吗?”陆聿衡一下便猜到了原因,“你想识字?”

     “我觉得是。”储璎直视他。

     话音刚落,储璎便见他面上笑意更甚,却依旧压抑收敛,不像平常人那般肆意流露情绪。

     陆聿衡淡淡笑了声。

     储璎退后一步,瞪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陆聿衡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由得挑眉。

     “这封信是写给我的,我只是想完完整整的知道内容。”储璎咬牙道,“有错吗?”

     “还不错。”陆聿衡道,“他们太急于求成,反而暴露了宜东府安插的眼线,如今已经收网,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那你,是不是故意多给国公府东西的?”储璎一听他说的,第一反应便是眯眼看着他,“聘礼和回门礼数量那么多,是不是都是为了引他上当。”

     “随你怎么想。”

     “可是他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储璎说到激动处,不由得一把捉住陆聿衡的衣袖,“那你是不是可以反击了?”

     “他是他,我是我。”陆聿衡缓缓道,“我如何与他脑内沟通?”

     若是陆聿衡三两下便将事情办成,那就赤裸裸的代表着陆既明能力上确实没有办法跟陆聿衡比较。

     “当时是不是你故意让枫亭不念那一句的。”储璎一提到这个仍旧很生气,她不知道那封信上有这句话,今日差点出丑,她直接问,“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既明?他怎么敢的,他要杀你?”储璎微微睁眼,惊愕看向陆聿衡。

     之前的陆聿衡什么也不说,储璎摸不着他的情绪,也搞不清他的意思,她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很意外么?我若死了,他便是太子,我担忧的反而是,浑水摸鱼,借他之名动手之人。”

     冷不丁的,储璎发觉不对劲。

     “还有一件事。”储璎仰头看着他,“虽然这件事与你没太大关系,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本来脑子里都想好了要狠狠跟他吵一架的。

     气氛有些尴尬,储璎发现自己真的被陆聿衡全程带着走,他的话仿佛总是有说服力,一下就把她的脑子搅得一团糟。

     储璎一面听着,一面下意识退后,最后被逼到了桌边,后腰靠着桌边,仰头看着陆聿衡说话。

     “……”陆聿衡缓缓道,听不清情绪,“自然。”

     储璎一面听着陆聿衡说的话,一面轻轻点头……这她倒是看出来了,陆既明确实是这样的人。

     陆聿衡看着她的脑袋,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

     他们二人的位置居然不知不觉的,莫名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储璎站着,微微有些俯视坐在软榻上的陆聿衡。

     也不知为何,今日陆聿衡十分有耐心,居然慢慢跟她解释起来,“包括宫中那两位太监,我也已查明,是陆既明的手笔,当然,宜东府那边,也都是出自他手。”

     “宜东府有他的眼线?”储璎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肯定是有的,不然自己那些事怎么会那么清楚地被写成折子呈到皇帝那儿。

     不过,这个人胆子也太大了。

     明明……明明肯定是陆聿衡授意。

     储璎猛地站起身,裹紧了大氅,只露出个圆圆的脑袋,居高临下看着他,咬牙道,“但是今日我很生气!你说,你是不是把我爹当成销赃的工具了,故意把那些东西送去国公府要害他?”

     “很多事情,没有银子,什么也做不了。”陆聿衡道,“你对我的能力有何误解?你应该不知道,如今京城的商铺,多少与我有关。”

     可是陆聿衡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一面说,一面往前逼近。

     她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的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香味,像是松柏混合着清泉的味道,清爽又好闻,干干净净,如同无人踩踏过的初雪一般白净。

     可他的眼瞳却又深得吓人,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吃进去似的。

     储璎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稍稍急促了一些。

     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事情为何忽然变成这样。

     “可他是认真的。”陆聿衡的声音不大,却是沉沉砸在储璎的心上,“所以对于马安澜信上写的,你是怎么想?”

     第 53 章   疼痒

     怎么想?什么怎么想?她能怎么想?

     储璎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一句,“可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会长大。”陆聿衡深深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潮涌动,“算起来,他也只比你小几岁。”

     储璎疑惑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你会如何回应他。”陆聿衡的气息温热,他的胸膛距离她咫尺之遥,他身上莫名灼热,那温度轻易便透过布料,传递到储璎的皮肤上。

     储璎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了,她有些不自在,用手推他的胸膛。

     “你、你过去一点,压着我了。”

     陆聿衡一怔,稍稍松开了些许,当然,也仅仅只是松开了些许。

     储璎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是从他如今的状态,根本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得抬眸,更加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

     他看自己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如同他对待所有事务一般细致严肃,也不像之前她所见过的那些寻常男人一般急色暧昧。

     储璎忽然就想逗逗他,她忽然开玩笑一般朝他眨了眨眼。

     “怎么,你这么在乎我如何回应,是怕我答应他吗?怎么,难不成……”

     “……”陆聿衡沉默看着她,似乎在斟酌语句。

     储璎见他不语,更来劲了,反而朝他走近一步。

     陆聿衡眼眸微微一动,捕捉到了关键词。

     元宝听到这话,面容扭曲了一下,小声在储璎耳边说,“小姐,您忘了之前国公爷让您学过的……”

     “没有不满意,关键的事情上,你都处理得很好。”陆聿衡声音比方才温柔了很多,“今日我也要谢谢你。”

     储璎仔细辨认他的神色,无懈可击,没有任何瑕疵,即使有,以她的水平,如今还是看不清晰。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告诉储璎。

     夜色深沉,月光轻柔,洒在寝殿窗边的地面上。

     石岩此前去村中挖掘出来往事……13岁,她便用斧子亲手砍伤了一个成年男人。

     “……储璎?”

     “差不多啦。”储璎笑着闭上眼睛。

     这,这也太快了。

     “太子殿下还吩咐了,您今日最好挑一下,这些夫子都很受欢迎的,很容易被达官显贵先请走,您订好了人选,我们今日就能去请人来。”

     “太子殿下吩咐,这里头的人,殿下任选喜欢的,什么风格都有,若是不合适,随时可以换。”

     陆聿衡见她神色有些低落,缓缓张开嘴,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欲言又止,不知该用何种方式说出来。

     “该拿你怎么办。”

     “不用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爷。”

     储璎一愣,轻轻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什么浑话呢,怎么就受苦了。”

     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储璎原本笑得有些挑衅,甚至故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

     “……”陆聿衡有几分无语,“所以呢?”

     “殿下?”储璎冷不丁轻声叫他。

     这笑容,储璎很熟悉,是他与那些宫中之人寒暄时,浅浅浮在表面的笑,如同面具一般,将他裹在坚实的外壳之下,完美又坚硬。

     “今日,谢谢你。”

     储璎今日像是有心事一般,一直不太睡得着。

     元宝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眼眶一红,两滴泪就这么“吧嗒”从眼睛里掉了出来。

     又疼又痒。

     “原先、原先在国公府,殿下都不用学识字,如今到了东宫,殿下就得做这些辛苦的事情……实在是,身不由己……”元宝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像个小哭包似的。

     “方才你说的想要认字,这自然是好事。”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

     “难不成……太子殿下,不会是在吃醋吧?”

     储璎听到这句,头是真的开始疼了。

     储璎一下坐起身。

     “他们……”储璎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僵硬,她有些抗拒的躲开他的视线,“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他忽然这么平和温柔,储璎倒是不自在起来,她沉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别的。

     储璎沉默着。

     “日后有什么打算,我会尽量与你说,只要你愿意听。”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说,“不早了,睡吧。”

     “他们会如何?”

     “当然,毕竟,我这张脸,确实给我带来不少麻烦,太子殿下容貌超群,听闻早已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储璎抬眸看着他那张卓然天成的脸,欣赏了一会儿,接着说。

     她沉默半晌,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我应该不会回应吧。”

     除那八个男人之外?

     十年的漂泊,无人保护,她又长得明艳,就像被扔进狼群的一只小兔。

     怎么还有?

     她晚上总是睡不好,那狗一发出声响,她就会惊醒。

     陆聿衡压抑着心中的起伏情绪,终究还是缓缓松开了禁锢她的手。

     实际上,关于此事,陆聿衡早就想与她说,只是今日话题偏的太远,一看到她坐在软榻上等他的模样,一些事便被他抛到很远。

     “你人还是挺好的。”储璎颇有几分感慨。

     “如果每个人的示好都回应,那就有点伤脑筋了。”储璎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反正这种事,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太子殿下还吩咐,若是太子妃殿下一时半会儿选不出人,他替您选了几个,先请来给您试试。”石岩说。

     陆聿衡看着她逃离的动作,心中仿佛被一把锐利的刀刃轻轻的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太子殿下还吩咐……”

     但是,她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神,那是沉静幽深的眼神,一眼见不到底,储璎突然觉得自己被推至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上,摇摇欲坠一般,心里莫名些慌。

     躺了半晌,她翻了个身,侧身看向陆聿衡。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开始动,陆聿衡那边的行动力却是如雷鸣电闪一般迅速,石岩中午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手中已经拿着一沓京城有名的夫子与宫中有名的教习女官的介绍,呈给储璎。

     陆聿衡无奈看着她。

     她其实准备今天先歇一天,明天再开始的。

     “被你叫醒了。”陆聿衡声音有些哑,“什么事?说吧。”

     陆聿衡接着说。

     “我只是担心,太子妃若与十一二岁的孩童传出什么谣言,岂不是成了东宫的笑话。”

     “需要什么,直接与石岩说就好,京城中任何一位夫子或女官,都可以给你请来,若是不想请夫子……”

     “善莫大焉。”陆聿衡缓缓纠正她,嘴角却控制不住上勾。

     他声音沉稳,却极有说服力。

     石岩看她这样,眨了眨眼,“太子殿下还说了……太子妃殿下若是恼羞成怒,就对她说。”

     “为何。”陆聿衡接着问。

     以前的日子虽然清苦又孤单,可是最让她难以忍受的,还是那些骚扰她的男人们。

     储璎说到这里,脑子里便闪过那些回忆,眉头不由自主皱紧。

     她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似的,可如今清澈的眼神有几分淡淡的沉郁,有些东西似乎被她藏在她的记忆深处封存着,不愿意轻易被人挖开伤口。

     她……确实不太想说。

     “嗯。”

     黑暗中,陆聿衡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何事?”

     储璎正在心底里暗暗担忧,没想到,陆聿衡只是随之淡淡笑了笑。

     “所以,以后你有什么跟我有关的计划,要跟我说……我今天其实挺慌的。”黑暗中,储璎眼睛晶晶亮的,“皇上直接冲我拍桌子,要不是我胆子大,早就吓死了。”

     “父皇他,恐怕并不希望我当这个太子。”

     毕竟陆聿衡小气,也不知道开不开得起这样的玩笑,若是他因此生气发怒岂不是麻烦。

     储璎没想到他忽然的态度转变,有些惊愕的看着他。

     储璎笑容一僵,忽然有些没底了。

     每个人……

     陆聿衡细细看着她的眼神变化,微微眯了眯眼。

     “……”储璎感觉自己的懒惰已经被陆聿衡看透了。

     “……”陆聿衡简直不敢相信,她方才不是还睡不着吗?

     十年间,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储璎在他身侧,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今日皇上知道此事,都乐得直不起腰,更何况其他人。

     陆聿衡已经阖眼,他就那么平静的躺在榻上,像是一道安稳的屏障,储璎乱糟糟的心莫名安定了一些。

     “这样的,有很多?”

     毕竟,他目前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将她查了个底朝天。

     “殿下,您、您受苦了……”

     “我自己乐意学的,再说,识字也不辛苦吧,我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学会的。”储璎自信道。

     他如之前每一次一般再度起身,伸出两根手指,将她的眼皮撑开,仔细一看,果然,这家伙如以往一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陷入了“昏迷”。

     储璎便正式从第二日开始学认字了。

     储璎瞪着石岩,“他怎么,什么意思啊,替我选?他不信我吗?我自己不会选吗?”

     二人一如往常,他们在宽大的床榻上躺下,两人的距离极远,中间隔着一道鸿沟。

     “答案已经给你了,你若是不满意,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储璎的声音中略带几分抗拒。

     “你还没睡啊?”储璎单手托着半边脸,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心情已经比方才好了不少。

     一面说,储璎不由自主身子微微后仰了一些,尽力想要远离他似的。

     “当年在村子里,看上我皮相的男人可不少,他们很烦人,有的人,我一旦开口,不管是拒绝也好骂他也好,但凡给他们一个眼神,他们就觉得我对他有意思。”

     “我也可以直接教你。”

     “不是……”

     他没接着问,储璎心中缓缓松了口气。

     每日晚上睡前,她都要做好相当的防范,她在院子里养了条大狗,一旦有人靠近,那狗就会凶猛低吼。

     “哎哟,我忽然觉得有点头晕。”储璎转身,直接在一旁的躺椅上倒了下来,躺在太阳下,懒洋洋地伸展四肢,“元宝你去给我拿点点心来。”

     石岩也跟了过去,继续说。

     储璎怔住了……

     若她回应的不得体,自然会惹人笑话,旁人笑的不是她储璎,而是陆聿衡。

     他看着面前这细瘦的人儿,不敢想当时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了什么样的龌龊心思,内心有多么的绝望。

     “哦。”储璎说,“不用谢的。”

     “此事,牵扯过去甚多,我不知从何说起,你若是愿意听,我可以与你讲。”

     “……抱歉。”

     “自己说要做的事,跪着也得做好。”

     “……”

     “他会监督的。”石岩小声补充了一句。

     “……”储璎面容扭曲起来。

     第 54 章   光脚

     储璎听到石岩“威胁”一般的话语,倔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面对着一叠陆聿衡挑选好的后备人选,她翻了一遍,故意说。

     “我一个都不喜欢。”

     石岩眼角抽了抽,他就知道,这位祖宗肯定不会让事情这么轻而易举顺利进行。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石岩努力解释,“您应该看看他们的水平。”

     “明天再看吧,今天有点累了。”储璎说完,便回了寝殿,倒在了软塌上。

     石岩无奈,拿她没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不怪他了。

     毕竟,这一环节,也早已在太子殿下的意料之中……

     这日的傍晚,储璎终于明白什么是陆聿衡的说到做到。

     她吃了饭洗沐之后,正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看画本,忽然,寝殿的门一响。

     储璎的画本挡着脸,听声音还以为是元宝拿甜羹来了,便随意说,“放在那边就好,你早点去休息吧,这儿没什么事了。”

     元宝却没有声音,储璎沉迷画本,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瞬,手中的画本就被人抽走了。

     “诶,我正看到精彩……”

     储璎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声音一顿,后头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储璎脑子里嗡一声,仿佛危险瞬间降临,她立刻挣扎着要逃,可他的手就像钳子似的死死捉着她,半点也挣脱不了。

     “为何。”陆聿衡一挑眉,反问。

     “可以吗?”储璎惊喜问,“会不会打扰你。”

     “你只要乖乖学习就好,我也不会为难你。”

     “忙完了。”陆聿衡将手中的画本放置一旁,“夫子的人选,看得如何。”

     “我又不是不做,我只是……放两天。”

     陆聿衡仿佛早就料到如此,仅一抬手,便如捉猫似的掐住了她的后脖颈,长长的手指稍稍捏紧,储璎就“哎哟”一声,浑身发软动不了,被陆聿衡揪住重新抱上了椅子。

     陆聿衡从一旁拿过几本书,放在她面前。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所谓的寻墨斋的模样,便被他这么抱着一面一路往里,一面惊叹着东张西望。

     “你、你怎么这么不懂变通?我马上就重新选,你不用教我。”

     储璎有些尴尬,几乎要把脑袋埋在陆聿衡的胸口。

     “你……”储璎把自己缩在他那张巨大的椅子上,把自己的脚拢在裙子里,想了半天,居然半天都想不出合适的词来骂他。

     储璎震惊的看着他。

     又往里绕了一圈,又是一间书屋,此处十分宽敞,布置却稍显温馨,三面墙几乎全是书籍,还有一条小道绕进了另一个方向。

     “我……还在看。”

     储璎看着他严肃认真的面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终于明白陆聿衡为什么不让自己穿鞋了。

     “可你是我的太子妃。”陆聿衡的手已经捉住了她的另一只脚踝,“不管发生何事,都在情礼之间?又何况区区一双脚。”

     然后,陆聿衡冷不丁捉住她的脚踝,手指轻轻一动,便轻而易举将她的长袜解开,直接拽了下来。

     “那里是?”储璎好奇问。

     “脚不是你随意能看的。”

     “流氓瘪三二流子臭男人”这些她以往骂人的话放在他身上似乎都不太合适,她又怕自己真的会激怒他。

     “你想干什么!”储璎咬牙低声说,“你能不能不要什么话都不说就擅自做决定!”

     眼前不再是枯燥的书房景象,却是曲水流觞,白石溪水伴以怪石树木,宛如一面漂亮的花卷,一侧刚好有窗漏出光线罩在这片区域,储璎仔细一看,不是日光,却是烛光。

     “是么。”

     “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随意就扯掉我的袜子,你无礼。”储璎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心跳得有些快。

     但是他错了,她没有鞋,照样能跑。

     “这本就是我私人的书房,自然只有一张椅子。”陆聿衡指了指书桌,“要不你坐在上面也行?”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啊?”

     不就是学吗?这本来就是她自己想学的!

     储璎耳根已经通红,虽然她平日里不讲究,可是如今忽然露出脚,她还是十分不自在。

     一走出门,储璎便看到元宝端着一碗甜羹呆呆的看着自己,一看到她如今的状态,元宝手中的甜羹差点没端稳。

     “嗯。”

     不过一瞬,另外一只脚上的袜子上的系带也被他解下,瞬间扯了下来。

     “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不生气不生气。

     绕过屏风之后一转,储璎眼前一亮。

     “殿下?”储璎撑起身子看着他,他却缓缓坐在了储璎的身侧。

     “当然可以。”

     储璎天塌了。

     “是吗?”陆聿衡淡淡笑了笑,“所以,你还是想要尽快认字读书的。”

     “是……是!”元宝低下头,羞得脸通红。

     储璎挣扎着,“陆聿衡!你让我穿上鞋……”

     “你怎么这么死板!”

     “不必穿鞋。”陆聿衡居然直接抱着她,往外走去。

     陆聿衡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藏着几分笑意。

     不必穿鞋?

     这还是储璎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忽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一时间忘记嘴边准备说什么。

     储璎屁股扭了扭,双脚便落了地,然后她趁陆聿衡不备,迅速窜出书桌往外跑。

     “你第一天知道?”

     “那我看书识字可以在这里吗?”

     “日后你自己来看。”陆聿衡说完,便把她放在内屋桌案前的凳子上,那凳子很高,储璎坐上去,脚居然要往下伸一伸才能够得着地面。

     储璎顿时语塞。

     “谁说的,我不是不选,是慢慢选。”储璎眼眸看向一旁,不与他对视,“这个是一时半会儿能选出来的吗?你挑了这么多,我不得慢慢看啊。”

     “嗯。”陆聿衡继续抱着她往前走,“下次白日来看。”

     “当然。”储璎点头。

     他这么讲究秩序,死板有序的人,居然可以容忍自己不穿鞋出门?他要干嘛!

     “不行。”

     “没有鞋,你便跑不了。”

     “石岩说,你不想选?”

     随后便是流泉、枫亭和石岩,以及一些守在寝殿门外的宫女太监们,陆聿衡便这样硬生生抱着储璎路过他们,面不改色,仿佛这也是在规矩之内十分正常的事情。

     储璎轻轻哼了一声。

     “今日我刚好得闲,亲自教你。”陆聿衡站在一旁,替她翻开书,“这是教幼童的书,简单易懂,今日我教你第一章,看看你的习惯如何,回头再直接帮你挑个适合你的夫子。”

     “袜子脏了,莫要弄脏我的座椅。”

     她即使整个人抱着膝盖蹲在那椅子上,也只是占了那椅子的一半,陆聿衡便直接在她身侧坐下,占了椅子的另一半。

     她还想再狡辩几句,话还没出口,陆聿衡便抱着她走进了书房寻墨斋,并关上了房门。

     他来教?就他这样的脾气,自己得在他手上受多少折磨?

     储璎看了看天色,外头还有一丝亮光,太阳还未完全下山。

     “什么?”储璎一愣,她以为自己只要选了人就行,刚才路上已经想好了,她就直接选之前那位教礼仪的女官,比较好说话,她也相熟。

     “……”储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软榻塌下去一块,储璎的手顿时撑不稳,差点倒在他的身上,好不容易才重新坐稳。

     “诶诶诶……我鞋,鞋没穿!”

     “不行。”

     储璎猛地缩回她光裸的脚。

     “我想看。”储璎努力的朝那边伸出脑袋。

     “不要你教!”

     储璎只觉得脚上凉飕飕的,脸上却烫得吓人。

     “放桌上!我一会儿来吃!”储璎赶紧说。

     于是储璎憋了老半天,越想越委屈,憋到最后,就只憋出一句,“你、你欺负我!”

     “至于。”陆聿衡垂眸扫了她一眼,充满了压迫感,仿佛书院那些真正的老夫子一般,严肃认真,“说过的话,就要做到,不是吗?太子妃。”

     储璎惊愕地看着他不客气的动作,天都要塌了,“你没有别的凳子了吗?非要跟我挤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肯定想跑。

     “那你若是早这么说,我就早点来看书了,我就是因为没有书房可以用,所以才拖延的。”

     “书库,以及寻常乏累时休憩之处。”陆聿衡淡淡说。

     有些羞恼,“你,你干什么!”

     毕竟以往面对那些村里的男人,她提前防备,挣扎还有用,而面前这个男人,他纯粹的武力压制,自己毫无抵抗之力。

     “带你去选人。”陆聿衡立刻解释道。

     “那你,跟我来。”陆聿衡起身,朝门外走去。

     储璎心中一咯噔,顿时有些心虚。

     这应该是陆聿衡与外来人处理事情的区域,再往里,还有一进,这一进以书柜相隔,中间还堵了一面素雅的屏风。

     这书房与寻常的书房很不一样,与储璎想象的陆聿衡的风格很一致,最外头的一间房,摆着整洁的书案,两侧有摆放好几张座椅,似乎是给来书房商谈事务的官员坐的位置,面前还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铺了毯子,像是专门用来给官员们汇报、商讨事务用的地方。

     “干什么?太晚了今天……”储璎还想找借口偷懒,陆聿衡却脚步一顿,迅速转身,不等储璎有反应,一俯身,便把储璎抱了起来。

     储璎心情一下好起来。

     “这……真好看。白天这里会是阳光吗?”储璎早就忘了抱怨,专心看这令人惊叹的设计。

     储璎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觉得陆聿衡今日似乎不太对劲。

     陆聿衡强压下嘴角,声音却已经柔和到极致。

     她脚踝柔滑,白皙的刺目,脚上也没几两肉,皮包着骨,脚跟莹润,脚背脉络青细,脆弱得仿佛一捏就要碎。

     这话是陆聿衡说的吗?

     陆聿衡眼眸沉沉看着她,“今日已给过你一天的时间,我让石岩与你说过,若是你自己挑不出来,就我帮你挑,你应当记得这句话。”

     储璎的声音委屈极了,比平日里那甜甜的清脆声音多了几分柔软和无力,陆聿衡知道她在动什么心思,这个家伙不过是故意示弱罢了,眼神轻灵得很,不知道在那想什么主意对付他。

     储璎愣住了,抬眸看着他,震惊道,“你……至于吗?”

     储璎咬着牙,拿起陆聿衡给她准备的那本书,翻开第一页。

     “我学我学,不就是认字吗?你可别小看我!”

     “拿反了。”陆聿衡将她手中的书倒了个边。

     储璎就像被抢走了食物的小动物似的,又羞又恼,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聿衡终于忍不住,在烛光下轻轻笑出了声。

     第 55 章   点心

     寻墨斋之外,天色昏暗,已过了寻常陆聿衡洗沐休息的时间。

     流泉、石岩和枫亭守在门外,三个人不动声色,沉默了许久。

     打更的声音响起,已是亥时,流泉开始焦躁起来。

     “洗沐的水已经备了三轮,殿下怎么还不出来。”

     石岩想到刚才的场景,扁扁嘴,“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吧,你急有何用。”

     “殿下以前从未如此,我心中发慌。”流泉有些不太习惯陆聿衡这几日的微妙转变,他看向石岩和枫亭,枫亭最是淡然,仿佛早已料到如今的情形,可石岩也相当平静,像是早已习惯了某种折磨,如今已经心平气和。

     “没事的。”枫亭拍了拍流泉的肩膀。

     “以后会更多的。”石岩拍了拍流泉的肩膀。

     流泉见他们适应的如此之快,心中更慌了。

     书房内,储璎坐在椅子上,脚丫在空中晃动,屋内备有炉火,温暖似春日,储璎也不冷,反倒有些热,热得她脱了外衫,束起了长发。

     几缕发丝落在她的脸颊,她慵懒的趴在桌上,眨巴着眼睛看陆聿衡跟她讲字。

     横直撇捺,一二三四。

     他嘴巴一直在说,声音温和耐心,储璎却觉得那些知识就像滑溜的泥鳅一样掠过她的大脑,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陆聿衡忽然停了下来。

     “我上一句说的什么。”

     他忍了这么久,终于抑制不住,低头俯身,缓缓凑近她的脸颊。

     她就像在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将他掀得波纹粼粼,无法再度平静。

     “哦。”储璎见他不吃这套,放弃了继续拍马屁的心思,为了快点回去睡觉,她开始认真折腾自己拿笔的动作。

     储璎顿时被他的模样镇住了。

     陆聿衡听她没有发出声音,淡淡道,“睡吧,不早了。”

     “睡了?”他发觉储璎不对劲,靠近床榻,轻声问。

     储璎意外又疑惑的看着他,“那位老师是谁啊?”

     陆聿衡呼吸一沉,在黑暗中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却见她闭上眼睛,嘴巴缓缓道,“确实该睡了,好困……”

     “怎么?”

     别的不说,陆聿衡对她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老师。

     小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人吗?

     烛光从斜前方照射过来,柔软的光晕笼罩在陆聿衡的面颊上,在他瓷白色的面容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釉色,勾勒出他面容的漂亮弧度,还有他那惊人的长睫,锋锐又浓密,如今泛着柔光,更显出一种凡人之外的惊人美貌。

     “难怪你如今这么……”储璎说到这里,顿了顿,把“偏执严苛”换成了,“严肃认真。”

     她从未听陆聿衡说过关于“母亲”的说法,既然皇后不是他的生母,那么如今他所说的这位母亲,应该是他的生母。

     可能是刚才跟着陆聿衡学了太多新东西,她有些兴奋。

     陆聿衡缓缓闭上眼。

     第四日,换成了宫中教礼仪的那位女官,女官再见到储璎,储璎顿时热情的迎上去,随后女官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跟储璎聊起了宫中的八卦,一起吃点心喝茶,最后时间到了,什么也没教。

     “痛。”储璎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储璎眨巴着眼睛,感觉自己像是画本里那些沉迷于狐妖美色的书生,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陆聿衡看了看她别扭的动作,终于忍不住,主动上手教。

     陆聿衡强压着嘴角,不自然的眨了一下眼,压抑着声音道,“不要过度在意外表。”

     寒冬一到,外头就开始下雪,寒冷的空气把储璎冻得鼻尖酸疼,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手脚冰凉,有些睡不着。

     “……”

     储璎抓住笔,抬眸看了陆聿衡一眼。

     微凉柔软的触感,如同一个糯米点心,香软而引人失控。

     一日过去,这位同样被折磨的一脸痛苦,他们寻常教学生,自然是有手段的,可面对着太子妃,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一不小心还容易接上话茬跟她聊起来,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休息时间。

     储璎睡得极沉,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面颊上,他缓缓轻咬她的唇,更加深入。

     第二日,陆聿衡便依言,直接替她请了一位夫子。

     储璎睡得沉沉,如往日一样。

     第三日,又换了一位夫子。

     “……”陆聿衡无奈看了她一眼,正好捕捉到她的笑意,她就那么凌乱的裹着被子,头发也散乱披洒开,脸上如桃花似的淡粉,氤氲着水汽一般。

     “这个角度看,你真的很好看。”储璎真情实意感叹道,“都是人,你怎么自己一个人长成这样?”

     说完,陆聿衡快步离开。

     他日常依旧忙碌,事务繁重,可他即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回来,正常便从傍晚开始教她,若是得闲,便让她在书房的里屋看书,他在外头与官员商谈事务,一处理完,他便进去给她检查练字的成果。

     石岩、枫亭和流泉三个跟在陆聿衡的身后,惊愕和意外已经从他们的心中除去,剩下的心情是迎接东宫新秩序的挑战心态。

     储璎一怔。

     陆聿衡抓着大氅挂好,一回身,看到她的动作,嘴角微微上翘。

     第五日,换成了宫中教各位皇子的少师,这位是个中年男子,严苛至极,陆聿衡吩咐过,便按照教皇子公主的法子,严格对待储璎。

     “一下。”储璎委屈说,“他看给我打肿了不敢打了。”

     陆聿衡将手撑在她的耳侧,缓缓俯身。

     陆聿衡呼吸急促,缓缓起身,又低头看向她平静的睡颜。

     他轻轻抽开手指,“不必等我,先睡吧。”

     储璎认真起来,学得很快,也许是不想再被打手心了,陆聿衡教的时候,她十分的配合。

     清甜的气息环绕在他的鼻尖,缠绕住他躁动的心,让他浑身的血液更加的沸腾无度。

     “虽然你今天凶我,但是……你教我教的很认真。”储璎舔了舔嘴唇,看着他,“谢谢你。”

     陆聿衡看她一直僵住不动,眼神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睫毛不自然的颤了颤。

     他走后,储璎张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

     侧身低头一看,储璎正仰着头,捉着他的手指,面容认真。

     果然,不过多时,陆聿衡便眼睁睁看着她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浑身也逐渐放松下来,几乎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快的速度,储璎便深入了沉眠之中。

     教是教了一日,当晚,陆聿衡一回寝殿,便看到储璎早已睡下,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睛,浑身一点劲也没有。

     “啊?”储璎呆了呆。

     承受不了?那岂不是跟那位少师一样,是会动手的程度。

     “我困了……”储璎眨巴眼睛看着他,“今天先睡吧,明日再说。”

     陆聿衡吹熄了蜡烛,哑声道,“睡吧。”

     她倒不是什么色鬼,只是陆聿衡确实是长相出众至极,偏偏他又离的这么近,近的仿佛她稍稍一动手,就能触碰到他。

     时候未到,他需得忍住。

     他经历过什么?

     这之后,陆聿衡发现,她的脑回路虽然跳脱,但总能从一些奇怪的地方学会那些固定的知识,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经常给他意外的惊喜。

     她总觉得他的规矩很烦,经常给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为人古板严肃凶巴巴,看似年轻人行事作风却像个老头。

     这位夫子听闻是相当出名的私塾先生,以教导幼儿出名,老头第一日来到东宫,激动又兴奋,立志于要教太子妃一日千里,成为胸中有墨,出口成章的才女。

     她感觉嘴边有什么东西,此时在睡梦中,便是有人忽然喂给她一个点心。

     这一夜,储璎确实是扎扎实实体会到了陆聿衡的认真与严肃。

     储璎装作一脸迷茫,眼底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她侧着身子,将手垫在侧脸,看着一旁缓缓躺下的陆聿衡,忽然好奇问他。

     “你的老师,是不是很严格啊?”

     “你是不是故意在找角度啊?”

     正准备坐在榻上,他忽然注意到床上有些凌乱。

     被放在床榻上之后,储璎自己从大氅里滚了出来,钻进了被子。

     储璎感觉他似乎变得更有耐心了,声音温柔的有些可怕,抬眸一看,他似乎一直处于方才那个完美的角度,甚至光线照亮的部分更多了,比方才还要好看。

     “比那位少师更严格。”陆聿衡却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淡淡看了一眼,见她满脸好奇,心中不由一软。

     两个人同时发声。

     储璎马上认怂,“在学了在学了。”

     “太子、君王,自小,这便是我生存的意义,这种框架之下,我不可能轻易放纵。”

     心脏就像是浸在温水里,热得发烫,灼热,反复的焦灼,过去的回忆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席卷,储璎的话却在他的胃里翻滚。

     她一下倒在床上,看向陆聿衡平日里睡的那一边,平整的仿佛一块石板。

     “我错了……”

     “没有。”储璎闷着声音,有些鼻音。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冬日。

     他身子一僵,猛地停住了脚步。

     “……”陆聿衡眯了眯眼,神色危险,“再不认真学,今夜你独自在此学一夜。”

     月亮当空悬,储璎被陆聿衡抱着回了房。

     “什么?你在说什么?”

     陆聿衡轻轻抚了抚褶皱,缓缓闭上眼,叹了口气,上榻躺了下来。

     “睡吧,我去洗沐。”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忽然被储璎抓住了手指。

     方才捉住他手指的地方依旧滚烫,仿佛有热度一直灼烧,反复不散。

     “嗯?”

     储璎蜷缩手指,缩回了手。

     他们心中清楚,日后他们的事情只会越来越难办。

     储璎看了半天,笑着问他,“太子殿下。”

     “明日还要学吗?”储璎眼巴巴看着他,“我不知道现在皇子公主们过得这么苦,居然要被打手板心的。”

     “我的老师,比我今日教法,严格百倍。”陆聿衡声音沉沉,“那种学法,你承受不了。”

     “……”陆聿衡睫毛轻颤,猛地挪开了视线,“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不必谢我。”

     “我又没干什么。”储璎继续装傻。

     陆聿衡呼吸不稳,心情难以形容,便一直睁眼看着她。

     过了不久,陆聿衡一身冰凉的水汽回到寝殿。

     储璎窝在陆聿衡的怀里,为了不让她的脚受凉,陆聿衡在她的身上严严实实裹上了大氅,让她如今看起来像个肉卷,只露出个脑袋。

     储璎嘿嘿一笑,故意滚过去,又滚回来,那块平整的被褥乱成一团。

     他呼吸沉重,控制感终于彻底失衡。

     这时候,已经是亥时末。

     “以前你也是被人这么教着学写字的吗?殿下。”

     即便时间早已超出他平日里休息的固定时间,他也一直不断耐心的纠正她的手指,并且把之前与她说好的要教会她的部分完完整整的教了一遍,直到确保她理解了,才停下。

     又来了。

     陆聿衡蹙眉,沉默,“打了几下?”

     陆聿衡用拇指轻轻碰了碰储璎的手心。

     他苦着脸跟石岩哭诉,“不成啊,太子妃殿下她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从哪看的那么多乱七八……不,不能这么说,总之,太子妃殿下的思维过于敏锐了,异于常人,我这寻常的办法,实在是教不了啊。”

     储璎缓缓皱眉。

     陆聿衡蹙眉上前,将她拉起来。

     “日后。”陆聿衡缓缓道,“我亲自教你。”

     储璎一想,陆聿衡教她的时候,温柔认真,而且她问的内容,他都能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不像之前那几位夫子一样,跟她完全是鸡同鸭讲。

     储璎发出一声吃痛的声音,陆聿衡才发现,她的手掌心肿了。

     “储璎?”

     而且,听陆聿衡的语气,虽平淡,可这平淡之中,却包含了太多情绪,裹挟在一处,混沌不堪难以分辨。

     “下次不许了。”

     明明处处都是他不能忍的凌乱,可在她的身上汇聚时,却又那么和谐可爱,仿佛故意在挑战他的底线,诱惑他折断那根绷紧的弦,在她的身上陷落沉溺。

     多日的相处,已经逼近他的临界点。

     因为太子殿下的要求不再规律,而是……因储璎而变动。

     “痛……”

     月光不足以照亮寝殿的床榻,陆聿衡的眼睛却把她看得极为清晰。

     石岩便将此情况告知陆聿衡,陆聿衡翻了翻册子,指了另一位,众人立刻去请。

     那位少师她都受不了,更可不要这么严格的老师。

     后来,储璎学得很认真,因为她确实困了……而且她可以确认,只要自己学不会,陆聿衡是真的不会放自己回去睡觉。

     陆聿衡用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陆聿衡说到做到。

     陆聿衡抬眸一看,储璎正裹着被子,一双眼睛晶晶亮看着她。

     可是半日过去,老头就吃不消了。

     “把握笔学会了再说,按我方才教你的。”陆聿衡递给她一直羊毫笔。

     陆聿衡声音低沉,轻声问。

     “你故意的?”陆聿衡挑眉。

     “严苛是好事,能使人少犯错,少犯一次错,也许能多救许多人命。”

     “有些事,也不一定是你的错啊……”

     “嗯。”陆聿衡轻轻应声。

     储璎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个角度。

     陆聿衡终于缓缓的,将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是我母亲。”陆聿衡淡淡说。

     触碰到天上的仙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如今,她忽然觉得,陆聿衡的身上仿佛开了个口子,里头似乎深藏着些颜色。

     那个点心热热的香香的,有点烫,还在冒热气,喷洒在她的脸颊,有点不舒服,躲也躲不开。

     忽然,那个点心张开嘴,咬了她一口。

     什么东西!食物居然敢咬人!

     简直倒反天罡。

     储璎生气了,狠狠地回咬了那点心一口。

     第 56 章   是她

     储璎醒来的时候,陆聿衡早已去练剑了。

     她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

     在陆聿衡的影响下,不知不觉,她早已经改换了作息,晚上也不熬夜看画本了,睡得又早又好。

     虽然经常做些奇怪的梦,比如被藤蔓缠住身子动不了,或者是被奇怪的点心咬住嘴巴。

     储璎梳洗穿戴好之后,便去用早饭,一出门,便看见大雪纷飞。

     入目皆是一片雪白,院子里的梅花开了,雪花落在花瓣上,晶莹红润,像是漂亮的糯米红豆糕点。

     储璎穿着毛绒大氅,一脚踩进雪地里,想去摘梅花。

     松软的雪花底下是软乎乎的泥地,储璎两脚瞬间陷了进去,难以自拔。

     她尴尬的看着元宝,朝她伸出手。

     “快快快,扶我一下。”

     原本她也没这么娇气,挣扎一下就能起来。

     可是到东宫之后,经常要去宫中请安,东宫也随时会有外人来与陆聿衡商谈,她平日里为了维持起码的庄重,还是得穿戴整齐。

     越是冬日,穿戴越是复杂,储璎今日穿得太多,外头裹了毛绒大氅,脑袋上又戴了步摇,如今她感觉就像是个被抓住双腿的粽子,毫无发力点。

     元宝正急匆匆要跑过来,忽然,她像是看到什么,脚步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下一瞬,储璎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他轻轻一拽,她便整个身子倒进他的怀里。

     来人不少,什么样的官员都有,颐指气使的,谨小慎微的,规规矩矩的,满脸愁容的,看得出来,大家来寻墨斋,都不是很情愿。

     陆聿衡面色一僵。

     “是下官筹备的。”

     谢聆风猛地一抬头,眼眸灼灼望向屏风后的人影。

     太子妃低调,在东宫极少出去,所有人都猜测,这太子妃恐怕不得太子爷喜爱,被深藏在宫中羞于出来见人。

     吓她一跳……

     “正是。”谢聆风嘴角含笑,视线却落在他唇边的伤口上。

     储璎发现,自己不讨厌跟他接触。

     可是她拿着书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放下书站了起来,小心翼翼朝外头走去。

     没事没事,都是小问题。

     “你嘴怎么了?”储璎好奇问,“吃东西咬着了?”

     这笑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陆聿衡静静看着她笑,视线从她的眼眸一直往下,最后落在她淡红的唇上。

     “哎呀,踩着我了。”

     “嗯。”陆聿衡眼底微微有些不自在,面上却淡然,“是被咬着了。”

     不过,成婚那日,谢聆风,还有那田文羲都已经见过自己,如今过了这么久,他们也没将曾经那些事说出去,更没有闹出事,应该也早已把她忘了。

     她退开一步,正想跟他道谢,却发现他嘴巴上有一道伤口,顿时转移了注意力。

     陆聿衡为她重新弄了一套桌椅,摆在另一个角落,寻常他与官员们处理事务的时候,陆聿衡在外,储璎在里头,待事务处理完,二人便在里屋一人一张桌,各看各的。

     储璎背着他嘿嘿一笑,心情甚好。

     陆聿衡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别忘了来练字。”

     一开始,白日里储璎是在寝殿看书的,可是天气越来越冷,即便有炉火,但是寝殿太大,在里头待着还是冻手冻脚,她往往看着看着,便躺在榻上玩起来。

     谢聆风的笑意僵住了。

     这段时间,储璎开始借用陆聿衡的寻墨斋。

     经常来东宫的官员们知道,太子爷对于他们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差点忘了,谢聆风的功夫似乎很好,恐怕能察觉到她的气息。

     储璎一愣,惊愕看着他。

     谢聆风作为新上任的京卫副指挥使,将要与京卫指挥使一道,带兵负责整个围猎场的安全,责任重大。

     谢聆风直接从人群中走出,利落的朝着陆聿衡行了个礼,也许是在军中训练所致,他如今面容是漂亮的小麦色,双眸清亮,炯炯有神,少年意气与身上的官服和谐的融为一体,是极为突出的英俊。

     可刚绕过屏风,众人便听到一个女子轻轻的惊呼声。

     忽然,她脸色一变。

     “谢聆风,今年的武状元?”陆聿衡面无表情看着他。

     储璎没想到枫亭会忽然进来,方才她正好奇躲在后边偷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枫亭踩到了小脚趾,疼得她忍不住发出声音。

     如今,她心情略有几分复杂,不自觉便看得久了些。

     这之后,陆聿衡便逮着她去寻墨斋看书。

     这声音一发出来,储璎就知道完了,她猛地捂住嘴,一抬头,果然,陆聿衡背着手站在她面前,面色不大好看。

     “哇……我还准备,偷偷折呢。”储璎有些受宠若惊,“你不是不让人折花吗?”

     “好。”陆聿衡轻笑一声,声音温柔至极。

     这日,储璎吃完早点,便一如往常,去了寻墨斋。

     为了不打扰陆聿衡,她直接从后门进,可今日却刚好撞见大批官员走进门。

     “重写。”

     好几次被陆聿衡逮了个现行。

     储璎心事重重走进书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抬眸,看向陆聿衡那个空荡荡却条理有序,整洁干净的书桌。

     有陆聿衡镇着,储璎练字倒是自觉多了,最多不过是趁着陆聿衡忙的时候,悄悄去书库里的软榻上睡一觉。

     寻墨斋外屋,众官员齐聚,是筹备开春后的春季围猎事宜。

     屏风前,呆在书房的诸位官员,如今脸上表情如同彩虹一般,纷繁各异,复杂至极。

     “啊……”

     陆聿衡冬日里照样洗沐,如今身上香喷喷,身上又有些淡淡的水汽,储璎靠着他,感觉鼻尖都是他的味道,比梅花还要清冽好闻。

     “京卫指挥使呢?今日为何未到。”陆聿衡蹙眉。

     储璎顿时一惊,闪身就躲进后门。

     那是……咬伤。

     “我看书看累了。”

     陆聿衡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一把尺,是最稳的锚,是规矩的中心点,是整个宫中的航向标。

     储璎即便在里屋的书房里,也时常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一般是一些官员苦兮兮的狡辩,然后被陆聿衡无情的回绝。

     枫亭应声,马上前往书库。

     储璎手上发酸,不由自主发出声响,“哎呀你别这么用力。”

     看到大家都不好过,储璎心中倒是舒适。

     陆聿衡锋刃般的眼眸径直看向他。 

     陆聿衡手指轻轻一动,开始摁压她手上的穴位。

     她万万没想到,当初选的人,到如今还会跟自己产生联系。

     “天寒地冻,指挥使大人在巡卫中掉入护城河,如今正在家中养病。”

     储璎安慰自己。

     “嗯。”陆聿衡伸手,在屏风后捉住了她的手。

     陆聿衡的视线看向谢聆风,看着他热切的眼神,冷冷一笑,忽然朝着众人道,“诸位,在此稍侯。”

     储璎侧身藏在一旁的竹林中,凑出半个脑袋好奇地看去。

     储璎咬了咬唇,站起身,有些理亏。

     偶尔,她还能在官员中看到哥哥,陆聿衡偶尔会让储昭瑜留下来,与储璎说会儿话。

     毕竟,谁会拒绝一个随时香香的爱干净的人呢。

     “枫亭。”陆聿衡一出声,枫亭便应声而入。

     随后,陆聿衡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她站在竹林后,看向外头,想在人群中找到哥哥,可她半晌都没看见哥哥的身影,却在人群中发现两个人,长相有些熟悉……

     储璎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这怎么了?发什么病。

     储璎笑得毫不收敛,几乎笑弯了腰,她手中抓着那支梅花,嘴里冒出白雾,小脸笑得通红。

     陆聿衡静静看着手中文书,面容严肃,忽然,他皱起眉头,“这份文书,谁准备的。”

     来东宫,就是来受刑,来渡劫,来压榨自己极限的。

     即便陆聿衡成了婚,他们的生活也一如往常,从未有任何改变。

     具体事宜,还需陆聿衡与各方商谈定下细节。

     毕竟,二人前途一片大好,没有必要栽在她的身上。

     谢聆风深深看了陆聿衡一眼,终于压抑不住眸中的攻击性,他又露出笑意来,故意说,“殿下能力拔群,可否指点一二?”

     谢聆风神色微微一凛。

     谢聆风笑道,“下官经验不足,一定尽力做好。”

     谢聆风。

     寻墨斋里头十分暖和,特别是里屋的房间和书库里,温暖通风,冬暖夏凉。

     陆聿衡将文书重重扔在一旁。

     是之前那八个人……的其中一个。

     “将前几年围猎的守卫筹备文书取来给他。”

     ……果然,方才竹林附近他没有看错,是她。

     那唇瓣虽然颜色粉淡,可在这冬日白雪映衬之下,却比红梅更加浓烈妖艳。

     陆聿衡淡淡看了一眼,“不让有用吗?你不还是会偷偷折。”

     忽然,谢聆风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竹林。

     “去换鞋袜,脚上湿了着凉。”陆聿衡说着,大手一伸,将高出开的最好,最盛的那枝梅花折了下来,递给她。

     可是如今,众人听到这暧昧的动静,还有陆聿衡那温柔的几乎能把冰冻化开一般的声音,几乎是打了个哆嗦。

     若是天气好,她便出去晒太阳,晒着晒着,她便开始想吃点心,或是去池塘边看鱼,像是不规矩的猫,总是动来动去,这儿玩玩那逛逛,根本不停。

     “倒也是。”储璎觉得陆聿衡说的很有道理,毫无愧疚之意的点了点头。

     储璎似乎觉得好笑,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起来,双眼几乎笑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儿,“你……你也有今天,居然会有这种失误,哈哈……”

     他们也想象不出,太子爷成婚后和太子妃相处会是什么模样。

     储璎已经差点忘记他,忽然一看到,冷不丁心中一颤。

     储璎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这还是那个超脱非人一般的太子爷吗?

     谢聆风脸色更是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仿佛被塞了一块深重的棉花,透不过气来。

     怎么会如此……

     他听闻,太子他……应当对她很不好。

     第 57 章   吵架

     储璎觉得很奇怪,陆聿衡今天有点不对劲。

     她仔细观察陆聿衡,又悄悄看了一眼屏风后,外头人影绰绰,可以看到高矮胖瘦的官员齐聚,其中一个高挑显眼,似乎也正在透着屏风看向这边。

     陆聿衡一直注意着她的表现,见到她关切的眼神看向外头,他手上不禁微微施力。

     “啊……”储璎吃疼,“你干嘛?”

     “进去吧,忙完了来陪你。”

     “啊?”储璎疑惑看着他,却被他拽着走进里屋。

     门死死关上,陆聿衡却是忽然一转身,将她抵在门后。

     储璎心中一咯噔,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仰头看着他,瞥见他眼底的怒火,便急忙在他靠近的一瞬,双手抵在他的胸口。

     “你,你不要过来。”

     陆聿衡脚步僵住,忽然笑了一声,声音平静温和,可储璎却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怎么,对外头的人这么感兴趣?”

     他幽幽看着她,看着她抗拒自己的模样,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腾而起,逐渐有燎原之势。

     “你在……说什么?”储璎心中一咯噔,有些心虚,她出去偷听,倒也不是对谢聆风感兴趣。

     她只是想知道,谢聆风会不会有暴露自己的苗头……她觉得自己看过之后,心中有个底,也就放宽心了。

     结果没想到居然弄巧成拙,反而愈发暴露。

     陆聿衡呼吸急促,眼底坠着一片深渊,他轻笑一声,缓缓问,“储璎,和我成婚,你是不是很不情愿啊?”

     不会吧?

     果然,看到那个小子之后,她就开始抗拒他,明明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逐步好转。

     可是她也不知道陆聿衡现在怎么想的,万一人家没那意思呢?储璎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暧昧。

     “当然啊,前提是你如果愿意的话……”储璎见他似乎依旧在生气,也不敢再多说了,缓缓松开手。

     “你干嘛!你说完了就不让我说,你讲不讲道理啊!”储璎死死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我不管你听我说完!”

     他甚至连吻她,都要在她睡着之后。

     他控制不住自己。

     “这儿有封请柬,太子爷看过了,说是随您去不去,看您心情。”

     储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些后悔了。

     陆聿衡深深看了一眼书库的门,嗤笑一声,像是在笑自己。

     朋友?

     他就栽在她身上,又如何。

     忽然,她在指缝间,看到书柜的一侧,似乎有个地方的书摆放不整齐。

     上面写着似乎是几句诗,因为几个字相当对称。

     “是。”

     可是她真的不讨厌跟他肢体接触,反而很喜欢。

     储璎浑身一颤,只觉得身上冒出了一堆鸡皮疙瘩。

     陆聿衡带着笑意,扫了谢聆风一眼,“继续吧。”

     池塘里的锦鲤还是那么肥硕,储璎狠狠朝里面撒了一把鱼食,“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要你们何用!”

     他似乎不想让人发现,特意藏在了这种地方,而且似乎藏的比较慌乱。

     他应该厌恶她,排斥她,离她远远地,不要跟她扯上半点关系。

     储璎捂住脸,无力的躺在软榻上,有些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跟陆聿衡待在一起时间久待坏了。

     她今日没再等陆聿衡,直接从后门回去,找了个池塘看鱼。

     可是,他准备送给谁?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是一根极漂亮的玉簪子。

     “刚成婚不久,有些粘人,诸位见笑。”

     而且特别喜欢他身上的香味,还有他的腰,她甚至想抱着他的腰睡觉。

     如她所说,她不像他,不会左思右想让自己纠结很久。

     可是他没有。

     陆聿衡背对着她,缓缓闭上眼,死死摁下心中起伏。

     说完这句话,陆聿衡转身就要走,却被储璎猛地抓住衣袖。

     不会吧,不会吧。

     “祖宗,谁惹又您生气了?”石岩上前来笑着开口,相当的狗腿子。

     他“不情不愿”的把婚成了,“不情不愿”的对她好,从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到不敢确认她的心思。

     这态度的变化,如此的鲜明,令他想不忽视都难。

     她惊觉自己现在……好像、似乎、其实已经不太想和离了。

     她本想说做夫妻的,可是想想,还是换了个词。

     或者,她也许根本就不喜欢他,不想与他亲吻,不想与他同床共枕。

     “……不行以后条件允许,我们就和离呗。”

     陆聿衡脸色难看,却鬼使神差站住脚。

     如今想到和离,她的心中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又失落,这种情绪,在之前是绝对不会有的。

     储璎把那本书抽出来,想要重新摆一摆,忽然,一个长条形的小匣子从里头掉了出来。

     “怕了?”陆聿衡眯眼看着她,呼吸沉重。

     本来就是准备和离的,感情这种事,她能怎么办,总不能死缠烂打,晚上回去强吻陆聿衡吧?

     虽然自己对他的身体不排斥,睡在一起她也觉得十分安心。

     可是如今,陆聿衡他又开始了。

     储璎打开一看,生辰宴,阮明月邀约。

     虽然自己喜欢看画本,但并不想要画本里那种三四个人交汇错乱的爱情故事。

     储璎咬着唇,呼吸急促看着他。

     这是他在母妃过世之后的第一次失控。

     “为了维持太子殿下的形象?”

     储璎躲进书库里,坐在软榻上,心情有些复杂。

     他这才想起,方才他咬唇许久,伤口恐怕又破了,现在应当很是显眼。

     她不会喜欢他吧?

     “虽然……”储璎还想说什么,却被陆聿衡打断。

     是她没见过的东西。

     皇后与陆既明的手段他一清二楚,即便圣旨已经赐下,他也有一万种方法,把这婚给退了。

     “怎么?”储璎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她一愣,捡起来反复看了看。

     她咬着唇,几乎只纠结了一瞬,就把东西小心翼翼放在软榻上,然后抽出了那张纸条。

     陆聿衡觉得自己很可笑,成婚前,他明明知道储璎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姑娘能一次与八个不同的男人见面,然后若无其事的立马确认为成婚候选人?

     储璎想着不好乱翻别人东西,刚想收起来,却忽然发现簪子下边,还压着一张纸条。

     和离?更是可笑。他早已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即便她心中装着多少人,多想离开,他也不会放她走。

     石岩找到储璎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动作,仿佛三岁孩子生气一般,对着鱼儿撒气。

     她不想猜,便直接问。

     “那是还为了什么?”储璎问。

     上面精致的小花儿雕刻的栩栩如生,与娘亲给她的那根耳坠特别相配。

     不会是自己之前的书没放好吧?陆聿衡事儿多,若是她不把书摆放整齐,这家伙又要借题发挥。

     “算了,不愿意算了。”储璎撇了撇嘴。

     储璎努力给自己洗脑。

     开都开了,看看怎么了,她就看一眼。

     “为了让你,和其他人都清楚,你已经是太子妃,不要做其他妄想。”陆聿衡缓缓道。

     算了算了,一切随缘吧。

     储璎心脏跳的极快,心里却有股莫名的气,陆聿衡这句话,让她有些不开心。

     “……”谢聆风握紧了拳头,忽然很想揍他一顿。

     “是啊。”储璎咬牙说,“如果不是皇上赐婚的话,我们根本不会有半点交集……”

     明明这段时间他们相处的不错,他平日里对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如今天气凉了,洗沐之后,只要陆聿衡有时间,都是他来替她绞干头发,他动作温柔舒服,储璎时常靠着他睡着,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约定什么,却莫名的这么做了。

     她总觉得陆聿衡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却又摸不清他的思绪,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是什么样的态度。

     陆聿衡刚想开口,却听到她说。

     “明月什么什么……相思,夜夜……”

     虽然她之前也曾有过一些荒唐的事情不想给他知道,可是那些事毕竟是在赐婚之前,她也努力去弥补了。

     她的心情怎么会这样?

     阮明月。

     “是。”

     以他的原则,他绝对!绝对不可能与这样不成体统的女子成婚。

     她一愣,忽然起身。

     陆聿衡闻言,眉头微微一蹙,上前一步,猛地将手抵在她耳侧,俯下身子。

     相思?就是想念,夜夜想念……明月?

     她猛地将簪子盖起来,塞回了柜子,再次用书挡住。

     储璎后背抵着门,二人死死盯着对方,像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后一步。

     谁是明月?

     这对她来说,很难吧。

     “说实话。”陆聿衡冷声道。

     阮明月……她差点忘了阮明月这个人,陆聿衡和阮明月,他们两个可不简单。

     “好了,不必说了。”

     储璎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侧脸躲开他,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然,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找个滴水不漏的地方放起来,根本不会让她发现。

     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绪起伏却依旧跌宕,根本没有办法平息这股情绪。

     他就是瞻前顾后,就是考虑周全,总想让事情完美运行,让她全心全意的——如他一般全心全意的,只喜欢对方一个。

     储璎有些莫名逃避这个话题,她后退两步,“算了我不想跟你吵了。”

     回到外书房,陆聿衡已然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他发现,谢聆风一直在灼灼盯着他,特别是……盯着他的唇。

     储璎艰难的拼凑出其中的意思。

     陆聿衡忽然淡淡一笑,笑得意味深长,又有些炫耀的意思,转而轻轻用手指,抚了抚唇边的伤口。

     罢了罢了。

     储璎情绪起伏,心情难以言表。

     不会吧,不会吧,她刚发现自己喜欢陆聿衡,马上就失恋?

     “不全是。”

     储璎好像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答案。

     半晌,他几乎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你想和离?”

     大不了磨一辈子。

     陆聿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簪子……难道是陆聿衡的?总不能他自己戴吧,应当是送人的。

     “太子殿下方才是故意捏我的手,让我发出声音给外头的人听?”

     还有其他的许多事……

     说完这句,她便快步跑进了最里层的书库里,关上了门。

     “我没有其他妄想。”储璎气鼓鼓地说,“而且,我如果想要什么,只会直接去做,不会左思右想让自己纠结很久。”

     他声音平静,说话的力度,却如同正在刻印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句话纂刻进储璎的脑子。

     “殿下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很恩爱吗?”

     他舔了舔唇上的伤口,直至再次尝出了血腥味。

     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那点臭脾气,莫名把火发在她的身上,阴阳怪气的说怪话。

     比如储璎习惯了等他回寝殿睡觉,习惯了在他的书房里认字念书,习惯了有什么事情直接去烦他,他嘴上有时不客气,可往往都会让人把事情给她安排好。

     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我去看书,不打扰你。”

     她如今只会读写一些简单的常用字,不如私塾里几岁大的学生。

     他应该用尽手段,将她脱离这次赐婚的候选。

     只是上面的字,储璎有一大半都看不懂。

     陆聿衡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

     “好了……”陆聿衡猛地松开手,胸口起伏不定,手指紧紧在衣袖中握紧。

     这是喜欢吗?这难道不是图他身子吗?

     “虽然我知道你也不情愿跟我成婚,可是我们都有在努力相处啊,虽然经常吵架,但是平日里互相退让一步,还是可以当朋友的……”储璎一肚子话,可如今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的,更生气了。

     她却不知,簪盒里的那首诗的全文是——

     明月照空庭,蚀作相思印。

     偷得璎珞心,夜夜烙君名。

     第 58 章   算账

     阮明月的生辰宴,储璎不想去,她直接把请柬还给石岩,“去替我回绝了吧,没空。”

     石岩倒是料到这个结果,毕竟,之前请她赴宴的请柬不少,那些达官显贵高门贵女,免不得想要拉拢她,储璎一个都没去。

     “殿下心情不好吗?”石岩小声试探。

     “没有啊,我好得很。”储璎把手里的鱼食洒在水里,很明显仍旧在生气。

     石岩咽了口唾沫,赶紧去枫亭那儿探头风。

     去枫亭那儿一问,果然有情况,二位殿下似乎在里屋关着门吵了一架。

     “吵架?居然有人能跟太子殿下吵架?”石岩再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我不是在做梦吧?”

     “太子妃的能耐,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枫亭瞪了他一眼,却忽然听寻墨斋的门开了。

     里头的官员们商讨了事务,鱼贯而出,各个都是面露难色,枫亭刚准备进去听陆聿衡的吩咐,却忽然发现里头还有人没走。

     他脚步一顿,赶紧躲开。

     门开着,陆聿衡声音森冷。

     “这位……副指挥使,难道还有什么要事?”

     “太子殿下对待下官,似乎颇有几分针对。”谢聆风面上带笑,却带着几分挑衅,“不知殿下有什么私人恩怨,如今才要公报私仇。”

     “谢副指挥使。”陆聿衡缓缓起身,缓缓踱步,来到他的面前。

     谢聆风个子与陆聿衡差不多高,可他在太子面前,却只能行礼半跪,便成了被陆聿衡俯视的状态。

     气氛安静了下来,储璎缓缓的,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远离了他一点。

     她说完,便开始搓手,“哎呀这里太冷了,我得回屋暖和去,妹妹,你还有别的事吗?”

     她撇了撇嘴,“对了。今天那个生辰宴的请柬……阮明月,阮姑娘送来的,我拒绝了。”

     “……啊,我……”

     阮明月气得脸通红,“公公不用赶,我自己走。”

     陆聿衡不动声色在她身边坐下,听着她轻声念。

     说不定也不是来见她,或者,阮明月想请的,另有其人。

     陆聿衡喉结上下滑动,缓缓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想要撕破这表面的压抑和平静,把事情摊开了揉碎了跟她讲清楚。

     说太子妃对阮姑娘态度恶劣,半点礼数也不讲,阮姑娘满怀好心的去东宫请她去生辰宴,她不仅一口回绝了,还在大雪天把她赶出门,冻得阮明月病了好几日。

     “自然是……”谢聆风自嘲一笑,“自然是没有的,是下官冲动了。

     储璎放下手中的笔,皱眉,“她来干嘛?”

     石岩看着阮明月的背影,挑了挑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储璎都继续在他的书房继续念书,只是二人之间氛围越发奇怪,甚至有时有些莫名的尴尬。

     “阮姑娘,请吧。”

     储璎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身子一崴,差点从软榻上摔下去。

     “我忘记了。”储璎语气没有往常那么雀跃轻松,令陆聿衡一瞬间便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储璎见到阮明月的时候,发现她果真是盛装打扮,头发梳得极为精致,上头的换佩叮当,每个都衬得她如一朵花儿似的,脸颊淡淡的红润,清透自然,远远看着像是被冻得通红似的,惹眼而令人心疼,近看全是胭脂画出来的。

     当夜,陆聿衡回寝殿时,储璎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偷懒,反而正在对着烛光念书。

     储璎像是舒服了一些,长舒一口气,自己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像是主动冬日里主动取暖的小动物,浑身放松。

     流泉打了个哆嗦,他甚少见到陆聿衡如此生气。

     陆聿衡挑眉看着他,冷冷一笑,笑容却温文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

     “想亲自请您去她的生辰宴。”石岩小心翼翼道。

     这姑娘,看似温和,实则颐指气使,相当的高傲,而太子妃殿下虽然看起来说话直接,但是脾气相当好,对他们下人就跟对待普通人一般,相处起来很轻松。

     “诶……”阮明月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个方脸的小太监拦在了她的面前。

     他可真会装,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心思究竟如何,如果不是因为看过他写的那首……情诗,她恐怕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京卫副指挥使与太子殿下,云泥之别,又何来的“私人恩怨”。

     陆聿衡一伸手,把她抓住,重新拽了上来。

     “阮明月……”陆聿衡蹙眉,“她怎么还在掺和。”

     罢了,慢慢来……

     不过,石岩说的事,储璎已经考虑过了。

     不过,这阮姑娘临走前看起来相当不甘心,恐怕后边还有的闹。

     如他们所料。

     搞了半天,就她一个人因为他心情不好,他吵完架反而像没事儿人一样。

     她读得磕磕巴巴的,还经常读错字,可是态度相当端正认真。

     储璎笑了笑,“你这么想见我?还是说,想来东宫见别的人?”

     石岩想了想,忍不住,还是去提醒了一下储璎,防着点阮明月。

     陆聿衡眯眼,看着她的动作,手僵在当场,随后,缓缓收了回来。

     “者和星,昨日不是才教过你。”

     直到有一天,储璎正在练字,却听到石岩前来通传。

     陆聿衡不以为意“嗯”了一声。

     储璎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石岩,忽然笑起来,“谢谢你啊,想的真周到。”

     “好姐姐,可算是见到你了。”

     不可心急。

     她心中不安。

     不过几日过去,外头便传开了。

     惯性的作用让储璎往前一跌,撞进了他的怀里。

     夜半深更,静谧的月光笼罩着窗外的雪地,银光漫天。

     也不知是不是谢聆风的错觉,这个副指挥使的“副”字,仿佛被陆聿衡故意咬字强调一般。

     阮明月一看到储璎,便上前来自然地抓住她的手。

     储璎有些莫名其妙,“她为什么一定要请我去?”

     “既然没事,不如先回去吧,外头的雪还没化呢,难为你跑一趟。”储璎笑着把她推出门,“不送啊。”

     可他又怕会彻底把她吓跑,让她彻底的,远离他,与他和离。

     ——太子妃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莫要肖想。

     “这是指挥使去年所做的文书,勉强过关。”

     流泉说完外头的流言,便听到陆聿衡捏着瓷杯,瓷杯啪嗒一声,竟是被他捏碎了一块。

     阮明月认出了石岩……这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小跟班吗?如今怎么开始伺候储璎了?

     他们之间忽然都变得十分客气,像是都不想再吵架似的,可说话间却有些莫名的疏离。

     “下面那一叠,是上一任京卫指挥使的安排细节。”

     “妹妹,我啊……”储璎笑了笑,直接说,“我不想去。”

     里里外外,陆聿衡都在暗中提醒他。

     “三才什么,天地人。三光什么,日月……日生。”

     “你是朝中栋梁之才,莫要被情绪冲昏头脑,走向死路。”陆聿衡淡淡扔给他一句话,“时候不早,请回吧,副指挥使。”

     “以及,我与你,难道能有什么私人恩怨?”

     陆聿衡垂眸,轻轻在她额间吻了吻,闭上了眼睛。

     “无妨,看书练字,或是学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忘记了,再学便是,自然会有这样的过程。”陆聿衡声音平静,压抑着情绪,“不必在意。”

     谢聆风蹙眉接过,翻了翻,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罢了。”储璎披了身大氅,“让她来吧。”

     阮明月怎么也没想到,储璎居然能把拒绝的话说的如此直接。

     储璎成婚前还不是这样的,当时她信誓旦旦说要跟陆聿衡和离,如今这才成婚多久,便开始对她甩脸了。

     阮明月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她就是不想去,她倔脾气上来了,就像牛一般,十个磨也拉不动她。

     石岩看着她的笑,脸微微一红,嘿嘿一笑。

     “殿下,东宫外头,阮明月阮姑娘求见。”

     石岩不敢吱声。

     他私心想,还好殿下娶了储璎,若是这阮明月,恐怕东宫是不得消停,他们这些下人更是完蛋。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陆聿衡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伸出手,小心翼翼,将她捞进了怀里。

     “姐姐你……你也打趣我。”阮明月被点破心思一般,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转移了话题,“听闻姐姐忙碌,没有时间来生辰宴,我怕是下人传话传错了,想想还是亲自来一趟请你赏脸,不过是去吃些点心赏赏梅,大家一起说说话,不费神的。”

     随即,陆聿衡的手中出现一叠文书,摆在他的眼前。

     储璎兴致索然,“没事了,睡觉吧。”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仿佛一切都与之前相同。

     陆聿衡缓缓道,“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储璎见他如此平静,心情反而复杂起来。

     储璎接着说,“不过太子殿下可能有空,不行你直接请他吧,如何?最近太冷了,我不想出门,到时候我会让人把生辰礼送去你府上的。”

     东宫寝殿内,储璎睡得不踏实,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噩梦,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她呼吸不稳,在睡梦中频频皱眉。

     陆聿衡听到这些传言时,正是一日事务处理完之后。

     储璎看着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清情绪。

     不开心?因为那谢聆风?

     陆聿衡淡笑一声,“武状元,年轻气盛是好事,骄傲自负,却是毁灭自己的开始,你但凡在事务上多用些心思,便不可能说出我公报私仇的愚蠢话语。”

     流泉也觉得很离谱。

     那个姑娘有点傻兮兮的,总是说些奇怪的话,看着脑子不太好。

     这次明显话是她放出去的,明目张胆对储璎泼脏水,这不是找死么?她真以为储璎如以前那般孤立无援,无人护着?

     “去查查这次皇后掺和了多少……”陆聿衡将碎裂的杯子扔在一旁,“然后……”

     从前,他懒得与不相干的女人计较,如今,他需得算算总账了。

     第 59 章   流言

     储璎坐在前厅的座位上,打开哥哥带来的点心盒子,眼睛一亮。

     “今日这个口味我没吃过!”

     “怎么还是这么馋。”储昭瑜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脑袋上的头发摸得有些乱。

     储璎叼着点心,生气的摆摆手。

     “给我头发弄乱了,讨厌。”

     “你如今怎么也讲究起来了。”储昭瑜笑道,“怎么,成婚之后,就被陆聿衡传染了讲究的毛病?”

     “你还真别说。”储璎咬了一口点心,咽下去之后才说,“你看我头发,是不是比之前柔滑多了。”

     她一面说一面侧身,给哥哥看自己的后脑勺。

     “……”储昭瑜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什么门道。

     “不还是那样吗?”

     储璎瞪了他一眼,“你不懂,头发是要呵护的,知道吗?你看看陆聿衡那头发,多漂亮,你看看你!”

     “不知道。”储昭瑜迷茫地摇摇头,胡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只知道,如今实在是太忙,也就偶尔来你这儿看看,光明正大的歇一会儿,其他的,就连相看姑娘都没有时间……再过几年你孩子都打酱油了,我都没还成家。”

     储璎嘴里的点心差点喷出来。

     “啊,当然不是让你帮我跟太子殿下求情的意思,当然,在太子殿下的激励之下,我们成长的很快,这些都是我们身为翰林院编修应当做的。”储昭瑜一本正经苦着脸说。

     储璎彻底笑出声来。

     她深吸一口气,叫来石岩,问他最近外头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你在做什么?”陆聿衡朝她走近,在她身后的镜子里出现。

     储璎随意追了两步,缓缓停下了脚步,脸色沉重起来。

     可是这大冷天的,阮明月阮姑娘虽是好心,却在太子妃殿下婉拒她的邀请之后,冒着大雪上门,这本就是让人下不来台,逼迫太子妃去参宴的意思。

     他们二人虽说不像石岩一般一直跟在储璎身边,却对储璎都颇有几分好感。

     只是这衣裳似乎是她自己穿的,带子系错了,腰带也有些歪,腰间挂着的饰物也没整理好。

     据宫中的知情人士透露,实际上是太子妃自从进入东宫以来,便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宴会,而是潜心在东宫修习,极少出门,沉心为东宫处理内务,夙兴夜寐,为东宫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知道了,你让爹娘放心,我过得挺开心的……陆聿衡他,对我也不错。”

     “殿下,您到底怎么了?”元宝在旁边哭笑不得,“这几日你都不看书了,看什么画册啊。”

     “嗯。”储璎点点头,“你觉得我该去吗?”

     “我准备去赴宴了,阮明月生辰宴。” 储璎忽然说。

     看来这生辰宴,还非去不可。

     她窝在家里研究那日宴会将要去哪些人,研究了好几日。

     陆聿衡道。

     消息一传出,便成了所有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根应该系在这处,下摆才能齐整,这颗扣子,对准这一颗。”

     他眼眸沉沉,伸手将发簪簪在了她的发间。

     “那就好。”

     自从储璎劝过马成之后,在马成的经验帮助之下,云沧河的水利进度愈发快了。

     “她们喜欢聚在一起欺负人,曾经把一个小官家的女儿推下水,真的假的,明目张胆啊。”

     储璎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得咧开嘴。

     “原来闹了这么大。”储璎心中一沉,难怪爹娘都在担心。

     储昭瑜快步跑了。

     陆聿衡伸出手,解开她的衣带。

     陆聿衡手指一顿,静静看了她一眼,“改主意了?”

     二人接到陆聿衡的吩咐之后,几乎是立刻动身,将陆聿衡的吩咐几乎是翻倍的执行。

     ……

     一时间,关于阮明月的流言直接盖过了关于储璎的流言,而储璎的风评瞬间逆转,成了京中贵女们心中的标杆和白月光。

     全权处理此事的流泉相当清楚储璎在宜东府那边的影响力,工程那边遇到问题,提旁人也许不灵,但是一提太子妃,马成为首,当地百姓几乎是怎么说怎么配合。

     “我要替自己打仗去。”储璎摩拳擦掌,“不能再让爹娘担心了,主动出击才是硬道理。”

     皇后如今也慌了,陆聿衡等着皇后挣扎,越是挣扎,网便能将他们捆得越紧。

     “爹爹说,如今家里也不靠你,你不用为家里人谋什么前程,自己想做什么,怎么样开心,便直接做,就像之前在家里一样。”

     而这些反转……储璎都不知道。

     陆聿衡一伸手,便在空中捞住了那根发簪。

     “近日外头那些流言,你不要太在意,更不要为爹娘担心,他俩挺好的,也没有太为你担心,你不用有后顾之忧。”

     储昭瑜说完这些话,心情都轻松不少,偷偷捻了一块栗子糕,“我去忙啦妹妹,不然事情干不完。”

     陆聿衡蹙眉,单手从后往前,大掌控着她的腰肢,死死的锁着她的退路。

     他眸光温柔,动作细致又仔细,储璎几乎没感觉到什么,那簪子便稳稳的在她的头发间扎了根。

     而这一切能如此顺利,都是因为储璎。

     储昭瑜说完这些,忽然沉默了一瞬。

     仅凭一个宜东府,不足以反击皇后与陆既明。

     要知道,东宫的下人们从来不掺和这些外界的琐事,他们在太子殿下的规训之下,是最讲究的一群人,从来不敢做多余的事,如今这场流言一出,立刻有东宫中人出来为太子妃说话,这本就是十分令人惊讶的事情。

     “这衣裳……太复杂了。”

     储璎的小腹感觉到他手掌的温热,那热度便如同会流动一般,缓缓的往上跑,流经她的心脏,缓缓的往面颊上跑。

     “好了,我知道了,找到机会我会说跟太子殿下说的。”储璎顿了顿,忽然想到如今跟陆聿衡不尴不尬的关系,犹豫了一瞬,看着储昭瑜暗喜的模样,补充了一句,“当然,可能我提了之后,他会更加注意到你,然后对你更加严格也说不定。”

     “还我栗子糕!”

     陆聿衡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衣裳,漂亮的浅绿色伴着金丝绣纹,如绿叶一般将她衬得明艳又精神,还是他在与她大婚之前准备的那些衣裳里的其中一件。

     “诶……”储璎猛地退后一步。

     “下次给你带就是了!”

     一直跟在陆聿衡身边的枫亭,也明白储璎的含金量,虽然这位太子妃看起来相当离谱,可她所能做到的,却正是陆聿衡一直无法做到的……

     储璎看向元宝,一脸兴奋。

     “……”储璎眯眼看着他。

     “打仗?”元宝倒吸一口冷气,“殿下,您可别想不开啊。”

     原本石岩还想瞒着,可储璎一脸“我已经清楚了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要你好看”的神色,弄得石岩进退两难,最后还是开了口。

     储璎呼吸一窒,僵在原地。

     “衣裳不够穿,过几日我让人再送些布料来,你挑一挑。”

     “户部尚书之女,跟阮明月关系不错,叫什么来着,周萦。”

     可没想到,真正度量小的阮姑娘却不依不饶,故意放出了消息,将脏水泼给太子妃,这便让东宫中的下人们都颇有几分愤怒,纷纷出来给太子妃殿下说话。

     流泉去查了一整日,查出来的事实倒是令人意外,此次流言之事,皇后并没有掺和,她的精力已经被别的事情占据——宜东府的那些麻烦。

     储璎缓缓闭上眼。

     陆聿衡慢条斯理解开她的衣带,然后一点点的教她。

     “我没干什么,随便试试衣裳。”

     后来又传出阮明月带人把别的姑娘推下水,只因为那姑娘喜欢太子殿下,给太子递了情信。

     “哇,元宝,我会用成语了,这个成语用得怎么样!”

     如今,储璎的名誉被破坏,他们也心中愤懑。

     “别别别别……我谢谢你,你还是别说了。”储璎一句话比储怀谦骂他多少句都管用,最关键的是,储璎说的这些,极有可能真的会发生。

     只是,这些还不够。

     距离生辰宴的前一日傍晚,陆聿衡回到寝殿,便看到储璎正在对着镜子试衣裳,她脸上还上了些妆容,唇上画了胭脂,遮住了她淡粉色的唇,如今却艳丽的刺目。

     太子妃拒绝她也是情有可原。

     “别动。”

     不过两日,整个京城便有了反应。

     而上次储璎被人参了一本之后,宜东府潜伏的那些蛀虫和线人,也被陆聿衡揪了出来,再加上那位袭击他们的杀手吐露的消息,陆聿衡已经将宜东府的情况紧紧抓在手中。

     “是。”陆聿衡并不否认,“宫中规矩多,向来如此。”

     储璎吓了一跳,一转身,头上的簪子没有簪稳,稍稍一晃,便差点掉在地上。

     东宫原本只有太子殿下一人,死气沉沉,规矩如山,如今有了这样一位和蔼亲近的女主人,宫人们都过上了好日子。

     “不用,不用,够穿。”储璎急忙回绝。

     储璎见他似乎瞒着自己什么似的,皱眉问,“怎么了,有事说事。”

     与陆聿衡相比,他几乎将所有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排列整齐给储璎直接看似的。

     有了开始,后续便更加顺理成章,有更多的人扒出了这位阮姑娘从前的行迹,比如之前在宴会上带头欺负小门小户的女儿,只因为那姑娘跟太子殿下行了个礼。

     “随你心意。”陆聿衡缓缓道,“你若是不开心,便不要勉强自己。”

     “那你呢?”储璎忽然问他,“你在宫中守规矩这么多年,开心吗?”

     陆聿衡微微一颤。

     “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了,陆聿衡。”储璎轻声说。

     第 60 章   细心

     储璎此话一出,陆聿衡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他不自然垂眸,呼吸发沉,就连储璎也将他的呼吸声听得异常清晰。

     “为何说这个。”

     “嫁入东宫以来,我才知道你每日面对着的是什么……当然,我所了解到的,可能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

     储璎自然而然的说,语气平静,似乎是自然发出的感慨。

     可她每个字,说出来,都无异于踩在陆聿衡的心上,一脚又一脚,把他心上的防备全部踏平踩尽。

     “听说看,与自己经历,是两回事。”储璎朝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不过,能了解到这些,我还是很开心的。”

     “……”陆聿衡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储璎腰上的挂坠摆正了些,不看她的眼睛,缓缓道,“好了。”

     储璎感觉到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便径直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他,“在宫中,避免让别人挑出错真的很难,你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我这两日光是动脑子,就要累死了。”

     陆聿衡缓缓阖上眸子,声音中压抑着几乎快要满溢的情绪。

     “习惯了。”

     储璎仔细看他,见他面色依旧平静,似乎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他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不是很感兴趣,正准备闭嘴。

     可紧接着,陆聿衡便开口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嗯?”储璎疑惑看着他。

     “一切有我在。”陆聿衡说。

     不久后,他仿佛像是想通了什么,终于正视了储璎,对上储璎有些惊愕的眼神。

     第二日。

     “……是啊。”陆聿衡缓缓笑道,“乱了。”

     太傅又说了一会儿,求了会儿情,陆聿衡皆是不怎么搭理,阮太傅终于认命了,他知道,得罪陆聿衡的人,从来没什么好下场,他如今对阮明月如此,已经算是相当客气。

     “殿下,小女不懂事,给太子妃殿下添麻烦实在是,实在是不应该……望您看在老夫的份上,放她一马吧。”

     她缓缓来到门前,众人都不敢招惹她,纷纷往后退。

     储璎顿时想到爹娘之前经常与她说的话……大抵都是,让她过得开心就好,其他事情,不必她来操心担忧。

     今日的阮府相当的热闹,储璎抵达的时候,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

     储璎一面说,一面注意观察他的表情。

     储璎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她忽然觉得,陆聿衡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储璎缓缓下了车。

     这些都还是陆聿衡婚前就挑好的,当时他让众人去做三件事,其中一件便是替储璎准备出门的行头,其中包括一大堆日常新衣裳的定制,以及从头到脚的所有饰物,大到衣物饰品,小到腰间的玉坠,画眉的粉黛。

     “孤何尝惩戒过她,又何来放她一马之说。”

     “看在太傅与孤曾有几分交情,孤对阮姑娘,一直以来已是十分客气。”陆聿衡道,“此次,只是警告,她若今后还有这样的举动,恐怕……”陆聿衡说到这里,缓缓扫了太傅一眼,他浑身一颤,立刻在他面前行礼。

     “有我在。”

     众人纷纷打量她,只见她穿着一身浅葱色的大氅,冰天雪地中,如同一簇嫩绿的枝叶,给周围似乎都带了了几分活力。

     储璎朝他笑了笑。

     形形色色的马车路过,各府的小姐夫人们打扮的花枝招展,面上带笑,寒暄说话,气氛相当不错。

     储璎呼吸一滞,只觉得心中忽然升出一股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当然,她也有些逃避心理,若是他真的如此在乎阮明月,她倒是不好回击了。

     ……

     而另一边,东宫中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你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储璎朝他笑了,两眼弯弯,“好呀。”

     “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些代价,如今这等难看的场面,难道是孤刻意谋划给阮姑娘下套不成?”

     “他真是细心。”储璎感慨道,“什么事都准备的天衣无缝。”

     “好了,走吧。”

     不像画本里的渣男那样,娶了一个回家,心里还惦念着另一个,反过来怪自己的妻子不像白月光,最后走向两败俱伤的结局。

     “除了你之前学得那些规矩之外,没有旁的要注意,让石岩陪你去,我会派暗卫护着你。”

     管事的直接懵了。

     陆聿衡娶了她,似乎便认定了她似的,即便嘴上不说,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可靠。

     阮太傅坐在陆聿衡面前的座椅上,不住的擦汗。

     她嘴角噙着笑,刚一下车,便环视四周,眼神清亮,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毫无尴尬之色,反而笑意更甚。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殿下。”

     “这次宴会,我想自己去试试,对了殿下,去了之后,有没有需要遵守的规矩?比如,什么人不能得罪之类的。”储璎问他,“阮明月之类的。”

     “阮太傅此言差矣。”陆聿衡浅浅一笑,笑容毫无温度。

     “太子殿下……”阮太傅说着话,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女恐怕是太喜欢您了,一时受了刺激,才做出此等不理智之举,老夫一定好好惩戒她,罚她禁闭,如今她名声已经坏了,日后嫁人,恐怕都要受影响。”

     储璎算是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认得储璎,却认得她来时乘的马车。

     她现在还不太想把自己无意间看到那支簪子的事情说出来,虽然她是不小心看到的,并非有意窥探,可这件事到底对于陆聿衡来说,还是一件私事。

     陆聿衡看着她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弧度,他忽然不受控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可是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件也不说,闷葫芦似的,就知道跟她生气。

     只不过,该弥补的还是得弥补。

     陆聿衡倒是一直很平静,听到阮明月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此前想过,若是陆聿衡什么都不帮她准备,她恐怕到了东宫之后,简直是寸步难行,处处闹笑话的。

     储璎来到阮府迎客的管事面前,笑道,“没来晚吧。”

     储璎含笑进门,遇上那些打量她的人,她也并不怯场,反而直勾勾的看回去,反而还冲对方笑一笑,弄得那些人红脸的红脸,尴尬的尴尬……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储璎便穿了昨夜试过的那一身行头,戴了得体的饰物,那些饰物看起来不过于夸张,却十分贵重,用元宝的话来说,就是低调又奢华,十分有品味。

     她挑了挑眉,表情一动,却又与陆聿衡天差地别。

     “宫中大致的规矩,成婚之前也已经让你学过,此次不过是家宴,规矩不至于比宫中还多。”陆聿衡与平日里相比,似乎对于此次生辰宴相当不重视,话语间都是让储璎放松一些的意思。

     “石岩,这些新的饰品,都是太子殿下选的?”储璎忽然问一直侯在不远处的石岩。

     可是这就代表着,他们在外替她挡了风雨。

     “喜欢?”陆聿衡又笑了,他笑的弧度仿佛固定,没有半点活人味,令阮太傅几乎要发憷。

     “老夫一定严加管教。”

     即便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可是,他确实很有责任心。

     “是啊,这些是太子殿下亲自挑的样式一一打造的。”石岩看了一眼那梳妆台上的宝贝们,“每一样都是。”

     “老夫斗胆,敢问太子妃殿下可在府上,老夫想要替小女给太子妃殿下赔个不是。”

     储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确实不赖,有点陆聿衡平日里的风格了。

     即便二人并没有实际上的夫妻之实,可对她的好,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喜好产生什么变化。

     储璎感觉到他温暖的手掌,不禁一愣,“嗯?我头发乱了吗?”

     储璎戴上了娘亲送她的那对漂亮的玉坠。

     也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认准了规矩,绝不逾矩。

     “快,快请……”

     太傅小心翼翼问道。

     “谢谢。”

     他心中猛地一惊,“您……您是……太子妃殿下!”

     原来,陆聿衡,也愿意替自己遮风挡雨吗?

     只是,当储璎乘坐的东宫的马车停下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怔住了。

     陆聿衡起先没有看她,只是站在她面前,盯着她发丝间的凌乱处。

     “她已动身去生辰宴。”陆聿衡道。

     阮太傅一惊。

     今日早晨他还看到阮明月在跟一帮贵女生气的说着什么,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他忙着赶来东宫求情,来不及斥责她。

     如今太子妃居然自己去生辰宴,可别又出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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