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璎出现在阮明月眼前的时候,阮明月正在跟她的闺中密友们寒暄闲聊。
“你放心,阮妹妹,即便她有太子妃的名头又如何,她那样的不知礼数,低劣在骨子里,纵使如今外头将她的牛皮吹到天上去,只要她去一次上得了台面的场合,立刻就被拆穿,你看吧,到时候,咱们不笑死她。”
“是啊,谁人不知,阮妹妹你才是京中最讲礼数的姑娘,太子殿下那般矜贵,高岭之花一样的完美男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配得上。”
“太子妃今日不来也就算了,若是来了,我一定要给她好看的,替你出气。”
阮明月被人群簇拥,听着这些话,面上的愁容却是有些化不开。
她们说的倒是好听,可如今在外头名声有损的是她自己,又不是她们。
出气,是那么好出的吗?
再怎么说,储璎也是太子妃,即便太子哥哥不喜欢,却还是要被迫维护她的。
这几日,听到外头的风头扭转,阮明月已经伤心了好几日,差点连生辰宴也不想办了。
她心中止不住的后悔,不该与储璎硬碰硬的。
阮明月没想到她会反击,储璎看似单纯,却如此的有手段,把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初储璎与太子哥哥成婚前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居然真的信了……阮明月又恨又悔,自己真是太过单纯,居然能相信这么离谱的谎言。
这个储璎,自己跟她势不两立!
“是吗?”储璎站在那个姑娘身后笑着问,“你准备怎么出气?我就在这儿呢。”
如同一枚石子被投入安静的水面,瞬间溅起无数的水花,几个姑娘甚至尖叫起来,更多的则是迅速躲在了阮明月的身后,还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趁着旁人没注意,悄悄溜走了。
石岩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不是吧殿下你……”
阮明月顿时一慌,知道自己上当了,她刚想辩解,就听到储璎用伤心的语气说。
若是被这么一看就生气,就是着了道了,这太傅夫人的所为,时候一到,定然会传出去,到时候吃苦的是她自己。
众人开始悉悉索索的讨论起来,都对太傅夫人的所为和之前外界对于阮明月小气报复的评价都深有同感。
“你敢这么说你主子,你以后不听我的,我就把这些话告诉陆聿衡。”
她一面说着,一面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盒极为漂亮的胭脂,还有一叠花笺纸。
“没、没有……”阮明月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怎么会,太子妃殿下百忙之中抽身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凑上前来,与储璎行礼。
周围的所有人,也都看向阮明月。
储璎听得脑壳疼,几乎想马上就回去,又不好刚打了阮明月的脸就走,就有点不讲武德了。
不过,以后不来了,下次这种宴会,她怎么着也不来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声。
这贵妇人方才一直未出现,如今倒是环视四周,颇有几分威严感,最后将目光落在储璎的身上。
“你……”阮明月也惊呆了,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话都说不出来。
“哦,原来你就是孙秋吟姑娘,久仰大名。”
“东宫如今有了这样一位和蔼亲近的女主人,也是好起来了。”
储璎的笑容太过真诚直率,就连周围围上来看热闹的姑娘们,甚至都觉得储璎是不是当真这么有诚意。
其他人,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此时来庆贺的人也到的差不多了,大家几乎都看了这场热闹,如此一来,这生辰宴的气氛,可谓是纷繁复杂,自成一派。
“老实交代。”
石岩支支吾吾不说话。
“穷困潦倒的时候,若是有猪肠这种好东西,日子便像过了年似的。”储璎一面说着,一面感慨,“苦日子过多了,来到京城中,确实是有些不适应,太傅夫人贴心,特意准备了这份菜,令我心生感慨万千,忆苦思甜。”
“是吗?那可太好了。”储璎从身后的石岩手上拿过一个小匣子,“为了感谢你专程去东宫请我来,我特意为你备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吃了饭就走吧。
“太傅夫人,您此言差矣,这其他的菜式,说到底是将好东西做好,可这猪大肠,却是把你眼中的废物做成宝贝,那含金量可不一般。”
储璎并未窘迫,也并未因为自己的经历而羞耻,这本就让太傅夫人所作所为显得相当小气而不体面。
她把石岩拽到一边,蹙眉问到,“她们说的那些话,你有什么头绪没有?京城外头的流言,不应该都是骂我的吗?”
“全京城都传遍了,太子妃殿下近日潜心在东宫修习,为东宫处理内务,着实辛苦,阮姑娘着实是心眼小了些,居然给太子妃殿下泼脏水,实在是过分。”
“难为太傅夫人了,居然能如此细心。”储璎状似感动至极,“我确实在村子里杀了十年的猪,也确实很爱吃这道菜,要知道,在村子里,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吃上肉的。”
“这胭脂,是我特意为你选的颜色,这纸上,是我亲手为你写的祝福语,怎么样,喜欢吗?”储璎笑着问她。
这时,储璎忽然听到一旁有人说。
储璎与身侧的石岩说笑,假装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实在是抱歉,因为我不识字嘛,你也知道的,就像刚刚那几个妹妹说的,我不懂礼数,也不识字,最近呆在东宫闭门不出,也是为了看书认字,我写了好多遍,才写成这样呢,妹妹不会嫌弃吧?”
太傅夫人此时也没有直接与她起冲突,一转身便与旁人说笑起来,与在场的诸位寒暄吃酒,气氛倒是一片和谐。
“还不错,这菜,想必夫人今日是用了心思准备的。”储璎阴阳怪气笑着说,“味道很好。”
“那太子妃殿下以前着实过得太苦了,不知道一些上好的菜色,吃不吃得惯?”太傅夫人急了,直接讽刺道,她今日满脑子都是想要给阮明月扳回一局,不要让女儿受了委屈。
这才哪到哪,一点都不耐打。
他果然……说到做到。
弄了半天,她今日铆足了劲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关键的部分,陆聿衡居然已经做完了。
储璎听到这话也笑了。
储璎笑着与她们客客气气搭话,可没想到,她周围的人却是越聚越多,叽叽喳喳相当热闹,一时间成了菜场似的。
“嗯?”石岩一愣。
储璎看了一眼面前的菜,酸菜卤猪肠,她方才还觉得挺好吃的,弹软入味,下饭又开胃,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石岩,你完了。”储璎眨了眨眼,“你以后要听我话了。”
储璎说完,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储璎准备尝尝太傅府里饭菜的咸淡,看看其他人家的饭是不是也跟东宫的一样难吃。
阮明月看到那花笺纸上歪歪扭扭的丑字,嘴角抽了抽。
可她从未想过,储璎既不因为流落在外羞耻,也不因为这些经历而自卑。
也就跟陆聿衡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吵架,让她丈二摸不着头脑。
以后还是表面姐妹。
众人纷纷入席,阮明月眼眶红红的,一脸受委屈的模样,她身侧坐着一位装扮讲究的贵妇人,蹙着眉,一脸的严肃模样。
储璎,她怎么来的?她什么时候来的?
储璎眯眼盯着他。
“我,我不是周萦啊,这位才是!”那个被指着的人立刻澄清,示意另外一个姑娘。
“诸位有所不知,这道菜准备起来可是极为麻烦,这猪肠,乃猪中精华之物,要想新鲜,就得用当天杀的猪。”
阮明月顿时被架上去,下不来台,顿时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眶也一下子红了。
阮明月尴尬的笑,“多谢太子妃殿下。”
这些人面带谄媚,开始拍储璎马屁。
储璎方才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如今石岩彻底确定下来,她却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太子殿下他……素来如此。”石岩纠结了半天,还是凑近储璎,小声悄悄说,“太子殿下是怕说多了反而让您烦呢,殿下他其实心思挺细腻的,想得多,做得多,说得少,闷骚得很。”
“这字……是你写的?”
她身旁的阮明月却是一脸惊恐,有些无助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袖,可是已经晚了。
储璎差点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储璎发现,这位妇人长得与皇后,似乎有那么几分相似……应当就是阮明月的母亲,太傅夫人。
太傅夫人没想到储璎的脸皮居然这么厚,如此羞耻的事情都能承认,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
“殿下吩咐过,让我们不要招摇,让您放心,他会把事情处理好。”石岩说完,小心翼翼的打量储璎。
很多人想忍着,可是还是有人忍不住,周围发出些许嗤笑声。
储璎一个个扫视过去,视线还未掠过,便有心虚的姑娘如同被老鹰盯上的鸡一般,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储璎一看,却是太傅夫人。
真正的周萦顿时脸上通红,“孙秋吟,你什么意思?”
其他人大部分都没动筷子,毕竟都是些闺中的姑娘和讲究的官员夫人,平日里这样重口味的菜吃的本就少,不动这道菜也是正常。
“阮妹妹。”储璎也学着她们的语气叫她,“怎么,你专程去请我,我还以为你特别想要我来呢,怎么,我来了,妹妹不高兴吗?”
“其他人或许吃不惯。”太傅夫人笑了笑,看向周围众人,“这道菜是专程为太子妃殿下准备的,听说您就好这一口,毕竟,太子妃殿下曾经在乡下杀过十年的猪,想必对这道菜,非常有感情。”
“没有,怎么会……”
储璎周围一时无人敢接近,周围时不时传来小声讨论,说的都是她这桩事。
她们之间的斗争,最多也就是背后说两句闲话,分帮拉派,聚在一起便壮了怂人胆似的霸凌某个落单的,若是真的硬碰硬,谁吃亏还说不准。
不止她,众人面前也摆了这道菜,储璎环顾四周,心中有了底。
方才这些人说的话,难道都被她听到了?
她在村里可是能硬刚那些烂舌头的老妇,跟对方对骂三百回合连水都不喝一口。
储璎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没过多久,储璎的面前上了一道菜。
储璎又随意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听到不远处有管家在说,准备开宴。
最起码,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一会儿她再跟阮明月笑着说说话,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件事就算是结了。
“他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好吗?”储璎几乎要把对陆聿衡的气撒在石岩身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多少得谢谢他替我正名才是。”
不过他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憋着。
按理说,储璎最起码也是当朝的太子妃,这样的身份,太傅夫人多少也要亲自来行个礼问候几句才符合规矩,可如今,那贵妇却半点面子也不给,看到储璎也是一脸的蔑视,仿佛储璎是什么脏东西似的,相当的失礼。
储璎说着说着,觉得不过瘾,直接站起来,缓缓走到太傅夫人身边,一面说,一面用手在她的侧边的空气中划了一道,太傅夫人对她怒目而视,她却报以笑容。
储璎一怔。
“是呀。”储璎点头,笑容垮了,“是不是……我写的太丑了?妹妹嫌弃?”
她们这些闺中的姑娘,哪里见过这种世面。
完了……她们说的话,可不一定算在她们自己头上,回头传出去,又是她阮明月的过错了。
她没想太多,直接吃进了嘴。
储璎看了一眼那两个蛐蛐自己的姑娘,指着其中一个,“哦,我记得你,你是……户部尚书之女,叫什么来着,周萦。”
“太子妃殿下,不知今日的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京城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阮明月借口去放礼物,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储璎见她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已经是快要哭了,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笑得那么甜,反倒让太傅夫人扭曲的怒容显得那么小气而难看。
阮明月在桌底下死死拽着太傅夫人,让她不要再说了。
可如今这场面却已经难以收场,所有人都注视着储璎,听着她说起那猪大肠的做法。
“新鲜的猪肠取出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其实猪肠很干净,没有破开的时候,看起来很漂亮。”一面说,储璎一面笑着看了一眼太傅夫人,“就是里面装的东西比较臭比较烂罢了。”
太傅夫人发觉她的眼神,顿时有些破防,“你、你看哪儿呢!”
“夫人怎么了?”储璎不解,“我说猪大肠,您生什么气啊?”
第 62 章 污蔑
“你不要污蔑,我可没有生气。”太傅夫人梗着脖子僵硬的回击。
“那就好,不然太傅夫人岂不是太小气了。”储璎面上依旧带笑,“毕竟,这道菜准备起来可相当麻烦,特意为我准备,着实是费心了。”
储璎说完,便回到座位上,又夹了一筷子。
那弹弹软软的猪肠,就着饭,看起来卖相相当的不错。
储璎学着陆聿衡平日里用饭的动作,雅致而矜持,将那猪肠盖在一小筷子饭粒上,然后缓缓的送到嘴边,闭目嚼了起来。
“许久没有吃到这一口,真是不错,多谢太傅夫人费心了。”
储璎这话倒是发自真心。
毕竟东宫绝对不可能准备这道菜,而且陆聿衡口味清淡,所有入口的东西都寡淡无味,实在是令她痛苦不堪。
而一旁的太傅夫人已经惊呆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储璎居然如此的……不要脸面。
她连开口说“猪肠”二字都觉得羞耻,可储璎却直接了当,反复将那上不了台面的词挂在嘴边,还要借此来暗指自己。
太傅夫人气得脸上通红,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的羞耻和憋屈。
可她却没法反击。
毕竟她如此的体面,如何跟一个满嘴“猪肠”的人反击?
太傅夫人原本以为,所有人都跟她的想法一样,毕竟在场的众人都是体面人,应当看不上储璎如此的粗俗之举,可偏偏,她听到了各处传来的小声讨论。
这句话储璎却不知道怎么回……确实没吃好,东宫饭菜都不好吃。
“我带你回去。”
现在一堆人看着,再加上方才陆既明故意说的那些暧昧的话,已经被众人听见,那可是这京中最八卦的一群人,若是石岩为了护着自己打了陆既明,到时候她百口莫辩,牵扯到东宫又是一堆流言。
“嫂嫂,碍事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算算账了。”
陆聿衡以前哪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他哥不是陆聿衡吗?
她好像看到有鱼慌乱的游走,挺肥的。
可陆既明一看到储璎的眉眼和她眼眸中那晶晶亮的神采,还是免不了心神一动,这样生动又漂亮的女子哪里去寻第二个?也难免他与陆聿衡总是抢东西。
“你做什么!四弟!没想到你心思这么脏!”储璎的声音之大,几乎可以传遍阮府的整个小花园。
“怎么,太子妃一看到我就要走,是我得罪了太子妃殿下吗?还是,太子妃对我有什么意见?”陆既明远远地便看到储璎站在人群中间,这么多的女人,就她一个,鹤立鸡群的漂亮。
对方好像很大只,似乎不是石岩,石岩没这么大只。
她惊得咳嗽都缓了,可是半晌,她还是哆哆嗦嗦从嘴里掏出一片水草叶,腥味恶心得她五官扭曲。
“好嫂嫂,这是怎么了,上次与我见面的时候,不还亲手给我戴锁扣吗?怎么今日还害羞起来。”
“算什么账?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三番五次的害我。”
不等储璎回击,懂事的人已经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免得自己被牵连进去,其他人看到这些人溜走,便也跟着溜了。
石岩,快点……
储璎点点头,转而笑着说,“四皇子,巧了,不过今日已经不早,我就先……”
“哥,你居然……”
没办法了……
不过一会儿,她便退到了池塘边缘,后脚跟是池塘边窄小的木栏杆。
储璎看了他一眼,皱眉,示意他不要靠近。
“是我的错。”陆聿衡在她耳边,声音有些微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四皇子与这太子妃之间的气氛,怎么似乎有些……不对劲。
眼睛辣辣的,这水有点脏啊……
“冷……”
“住口!”抱着储璎的人声音比冰雪还要冷几分,几乎是带着几分杀气。
“我来晚了。”
“诶?”陆既明上下打量她,眼眸带笑,状似与储璎相当熟悉一般,“你怎么又瘦了,哥哥没给你吃好?”
“太子妃殿下也没说错啊,这菜本来就是她们准备的,怎么吃一口就有错。”
“哥你居然跳下水……”
“你猜,外头的人听闻今天的事,会觉得,是你私底下勾引我,还是我故意害你。”陆既明笑着说,“这么多人看见,哥哥也会嫌你脏吧。”
时间好像很久,又好像一瞬间,水中一阵波动,随即,一个长而有力的手臂把她捞进了怀里。
“好玩吗?”
于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储璎身侧已是空无一人,只余下一个石岩,和面前的这个讨人厌的鸡鸣。
“娘亲,你惹她做什么呀,她不好惹的。”
太傅夫人还想发作,却被一旁的阮明月红着眼睛抓住了手。
正在此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还有那些暗卫,躲在哪,速度快点。
“四弟管得挺宽啊。”储璎面上冷冷道,“陆鸡鸣,是好人就别挡道。”
而且,陆聿衡自那之后便跟疯了似的,处处跟他作对,宜东府的事情他已经快要摁不住了,可陆聿衡在其他方面也开始步步紧逼,如今他在父皇那边几乎已经毫无信誉可言,沾手之事,无一不烂。
众人乐于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些宫廷轶事,却不想成为现场的见证者,容易引火烧身。
陆聿衡直接将她抱起来。
“你自然没有得罪我,可你错就错在,嫁给哥哥。”
太傅夫人却没说,“你别管。”
一旁的石岩终于挤进来,护在储璎身边,“殿下不必担忧,此处人多,他应当不敢做出出格的事。”
储璎知道他所说的话,所言非虚。
“啪”的一声,储璎下手极快,力气又大,慢慢的,他脸上缓缓显现出手掌的形状。
储璎有些冷傻了,哆哆嗦嗦地抓着他的衣裳。
“你怎么能这么无礼!这么多人看着,再这样,我就跳下去自证清白!”储璎接着嚷嚷,喊得她自己都喉咙疼。
储璎却知道,跟他商量已经没用了,既然他已经伸手……
储璎跌进水里的一瞬间,听到了无数人的尖叫声,以及石岩惊慌的喊声,几乎破音的一声“殿下!”。
这点,她在村里早有经验。
她闭上眼,等着人来救。
她也不墨迹,直接起身就走,却被陆既明拦住了去路。
“咳咳咳……”储璎一面咳嗽一面艰难抬头,却撞进了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睛里。
太傅夫人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了,人该来了……
陆聿衡哪里来的这种好运,总是能弄到这些好东西。
太傅夫人记恨储璎已经许久,虽然她们从未谋面,可在她眼里,储璎可是抢走了自家女儿的大好婚事,原本阮明月与陆聿衡天造地设的一对,迟早要成婚,可偏偏,储璎忽然冒出来,抢走了这份好运。
居然……真是陆聿衡。
陆既明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下这么重的手,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被打懵了。
她感觉到那只手在她背后拍着她的背脊,力度不大不小,直接帮她拍出了一大口水。
若不是此时太多人在观望,恐怕他已经开始动手。
储璎咳得胸口疼,半晌反应不过来。
“看出来了。”太傅夫人咬着牙,“你别着急,娘还有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心疼,怒意,混杂着无数的情绪,随后,她看到他不再柔顺,而是黏在一处的湿发,不再体面,而是乱七八糟的打湿的华贵衣裳,以及肩膀上挂着的烂水草。
陆既明见此,笑得更加意味深长,缓缓朝储璎靠近。
原先,陆既明是带着怒气来的,毕竟上次储璎把那根东西拴在自己脖子上,害得他“叮叮当当”在宫中走了许久,惹得无数人驻足。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冰凉的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脑袋,往下沉的过程中,她发现习惯了这冰凉的水温之后,水里似乎没有她想象的冷,可能因为空气太冷,水里反而显得暖和。
“殿下!”石岩难得急眼了,立刻要上前护她。
“这是故意想要嘲讽太子妃殿下吧,她也不是自己想要流落在外啊,怎么回来了还要被嘲笑,真是无妄之灾。”
陆聿衡挑的,无论是什么,每次都是那么独一无二。
他今日一身绿袍,手中抓着一柄折扇,大冬日跟有病似的,只不过他那张脸长得还不错,今日天冷,更显白皙漂亮,惹得周围的姑娘们还是发出些羞赧的惊呼。
储璎早已经想走了,如今却被人围着,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来与她搭话,她笑着应付,想找机会离开。
可别是陆既明吧?那不完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陆聿衡?陆聿衡怎么会来?他今日不是有很多事务要忙吗?
哥?陆既明他哥?
果断后退一步,直接往池塘边倒下。
依照陆既明的性格,不可能在这大冷天下水池啊?
毕竟,不管她怎么澄清,只要有流言传出,多半是做女人的不检点。
“我也试试……”
陆既明受不了了,他终于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要上前捂住她的那张嘴,储璎被他一碰,尖叫一声,“你推我!”
陆聿衡冷冷侧眸看向一旁的陆既明,淡笑了一声。
石岩迅速递上来一件大氅,陆聿衡迅速将她裹成了粽子。
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陆既明的耳朵也被她的声音震得“嗡嗡”响,就连一旁的石岩也受到了波及,一时间脑瓜子也有些懵。
他在宫中闭门不出许久,才等来工匠上门给他把锁撬开,那锁极为难开,他脖子都弄破了,如今那伤还结着痂没好全。
如今午时已过,天色倒是晴朗,只是外头还有些残雪,众人在残雪中赏梅,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
储璎想到这个可能性,急得倒吸一口冷气,直接呛了一口水进肚子。
这就糟糕了。
若是寻常姑娘,此时恐怕已经吓懵了,毕竟,如今这么多双眼睛暗暗看着,大庭广众之下被威胁调戏,总归有些怕的。
储璎一看到陆既明那熟悉的眼神,便知道情况不妙。
不过多久,她被那人抱上岸,上岸的一瞬间,她冷得浑身哆嗦,脑子都快不清楚了,鼻子里嘴里也全是水,她咳得昏天黑地,却听到陆既明在一旁叽叽歪歪,似乎在说。
“你还别说,这菜真不错。”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仇给报了。
又或者这储璎使了什么计谋。
“太子妃看着性子挺好的,很好亲近啊。”
可如今的陆聿衡,像是一只豢养了许久,却尝了一口生肉的狼,处处都明着跟他抢。
储璎说完这句便要从他身侧离开,陆既明眼疾手快,迅速伸出手,挡住了储璎的去路。
“说起来,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还有些想念嫂嫂身上的香味。”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男人。”陆既明缓缓一笑,一面说,一面自然的伸手,想要碰她的脸,“被人勾引,怎么能不犯错呢?让哥哥把你休掉,让给我就好了。”
不过多久,宴会结束,众人三三两两聚在后花园的小池塘附近闲聊。
石岩,记得赶紧捞我。
他比储璎高了许多,储璎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为了不靠近他,只能一边说一面缓缓后退。
来人居然是那个鸡鸣。
“什么办法?”阮明月生怕她又做什么事情害了自己。
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对味?
一时间气氛陡转,原先嘲笑储璎的那些人见此情况也闭上了嘴。
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赐婚,那定是储家做了什么手脚,硬抢来的。
储璎眼疾手快,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储璎一顿,转头一看,心中便是一咯噔。
“巧了,没想到太子妃也在此,为阮妹子庆贺生辰。”
由于小时候那些事的影响,陆聿衡在父皇面前,从来都是规矩行事,自立方圆,任他陆既明抢夺好处,他便只守好自己的那方寸之地,不给任何人寻着错处,凡事看起来都相当的“完美”,无懈可击。
一旁的陆既明却有些意外。
“阮太傅家也挺没意思的,原本外头关于阮姑娘和太子妃那些事,我还不信,如今可以证明,阮家是真小气又计较。”
他看着陆聿衡浑身狼狈的模样,几乎不可置信。
而且他之前就想说了,她嘴巴里这既明两个字,他越听越像“鸡鸣”。
陆既明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所以今日太傅夫人派人来一邀请,他来不及知会皇后一声,立刻就动身前来。
“还可以。”陆既明挑眉看着他,有些挑衅,可看到陆聿衡的神色之后,忽然笑容一僵,下意识的有些想要退后。
“这次,孤陪你玩到底。”说完这句,陆聿衡抱着储璎离开。
陆既明却站在原地,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没见陆聿衡如此……像个真实的人。
第 63 章 好冷
池边的树杈和屋顶上还有积雪未化,一阵浅浅的凉风吹来,储璎便觉得浑身冷得彻骨。
那风几乎如活的一般,四面八方的从衣裳的缝隙中钻进她的脖颈,钻进她湿漉漉的衣裳里。
她几乎不受控制地打哆嗦,浑身微微发颤,像是刚出生的雏鸟。
陆聿衡抱着她的手变得更紧,加快脚步离开。
他们经过那些阮太傅府上的客人身边时,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静悄悄的行注目礼,不敢吱声,生怕稍微发出些动静,就祸及自身。
可这时,忽然有个不长眼的人挡在陆聿衡的眼前。
是太傅夫人,她面上带着抱歉的笑意,仿佛也是察觉到陆聿衡身上淡淡的戾气,赶紧用最快的速度行了个礼,却妄图解释什么扳回一局,“太子殿下,是这样的,是太子妃她自己……”
“滚。”
太傅夫人一愣。
太子殿下素来温文尔雅,礼数周到,是个讲究人,怎么可能如此的……
“听不懂?”陆聿衡见她依旧不让道,微微一挑眉。
一旁的阮明月自诩与陆聿衡相熟多年,却从未见过陆聿衡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吓得心都快跳到了喉咙口,赶紧把娘亲拽到一旁。
太傅夫人也被陆聿衡的眼神吓得整个人都傻了,等反应她过来的时候,陆聿衡早已经走远。
“他,这……”太傅夫人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能如此?”
阮明月欲哭无泪……这事情,怎么就弄成这样。
陆聿衡还未走出门口多远,众人便看见阮太傅急冲冲赶回来,一脸焦急问太傅夫人,“发生什么了?太子和太子妃殿下怎么都湿淋淋的?”
储璎想到当时的场景,也有些后怕。
“方才那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你们没干什么傻事吧?”
于是,陆聿衡发觉储璎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嗯。”陆聿衡淡淡应声。
“你专程来救我,我自然客气,太子殿下还是比太子妃的名头好用的多,到时候麻烦也少了许多。”储璎在他身上扭着动了动,脸往他身侧转了转,想要更方便跟他说话。
陆聿衡一直面色不太好看,给她裹了毯子之后也不说话,储璎见气氛有些僵持,扯着脸笑了笑,故作轻松问,“马车上怎么备了毯子了?”
储璎一愣。
“你之前不对付他是因为没有证据?”储璎问。
储璎倒吸一口冷气,冷得牙齿打架。
“储璎。”陆聿衡从后边拥着她,滚热的气息触碰着她的耳侧,仿佛在安慰她,又仿佛在叹息,“你做得很好了。”
储璎冷得身上发青,脸色发白,在陆聿衡身侧缩成一团,像是冬日里失去了皮毛的小兽,可怜又无助。
若不是储璎方才刚刚体验过那刺骨的冷,她恐怕真的觉得,陆聿衡说的“不妨事”是真的对他来说“不妨事”。
储璎一愣……没想到,他居然真给她准备了毯子。
也没想到,这毯子正好能用来救急。
令储璎意外的是,陆聿衡做这些琐事时,也十分利索,不像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子弟能够达到的程度。
都是人,为什么旁人忍不了,他却这么能忍,他又不是天生怪胎,是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啊……”她下意识有些抗拒。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陆既明这一招明显是想用我来对付你,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将影响降到最小。”储璎说到这个,有些无力,“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到这一招,在这么多人面前损毁我的名誉……”
陆聿衡恐怕便是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一步步的将事情都纳入他的掌控。
“你上次去宜东府,不是说过想要车上备着毯子。”陆聿衡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
陆聿衡几乎不忍看她这副模样,他尽量不看她,手上动作却极快,从车上拿出一块厚厚的毛绒毯子,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地裹了起来。
可陆聿衡却脸色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的挪开了眼睛。
可一旦那挑战者被击败,头狼面临的便是多方隐藏的,之前并未显露出水面的势力蠢蠢欲动。
他腿一软,差点晕过去。
若说跟她们没关系,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二人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储璎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懊悔,“是我,思虑不周。”
陆聿衡的面色却比空气还冷,他上车之后,便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枚手炉,塞进了她的手里,马车一动,他便吩咐了外头的石岩一声,便迅速动手,开始解开卷在她身上的大氅。
陆聿衡见她发呆,缓缓靠近她,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哦,原来如此。”储璎明白了。
阮太傅看到她们的表情,一下子觉得一击重锤锤在了心口上,完了啊。
“没想到此事陆既明会横插一脚,听到消息后我便立刻赶来,没想到来晚了一步,赶到园子时,已经听到了你在池子边的大喊声。”
储璎低头仔细想着,却听到陆聿衡轻轻一笑,“怎么皱着眉?想什么呢。”
而不是不冷,不疼,不难受,所以不妨事。
“你,你不冷吗?”储璎几乎惊叹道,“你快脱了湿衣裳,我把毯子分给你。”
就像狼群,头狼的周围,总是有挑战者,有最强壮的挑战者压着,其他的小狼不敢轻举妄动,只会伺机潜伏,静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
“今日这么客气。”陆聿衡淡笑一声,跟方才刚从太傅府上出来时相比,看起来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明明这件事也不是他的错,陆聿衡他……对自己的要求真的极高,高到了一种近乎于逼迫自己的程度,明明他已经考虑的很到位,即便今日他不来,石岩与那些暗卫也可以将她救起,只不过效果没有他亲自来这么好罢了。
储璎被卷成一团塞进马车里,仍旧冷得打哆嗦,她恨不得直接回去泡进那池水里,反而暖和些。
储璎没想到他会如此,一愣,耳根有些泛红。
储璎甚至不敢想这其中的过程,更不敢想他经历了什么。
如今打湿了之后这身上只要有一处接触到空气,便冷得她发晕。
储璎转眸看着他,却见他嘴唇泛白,头发半湿半干,惊觉他刚刚也下了水,方才也弄湿了全身,可他却一直在帮自己保暖。
“嗯。”陆聿衡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便不自觉的凌厉,“我原以为,生辰宴上,暗卫与石岩足以帮你抵挡寻常的危险。”
陆聿衡蹙眉,眸色却关切,他几乎屏息,手指微动,便熟练又迅速地将她的各处衣带解开,一层层如同剥粽子似的迅速地将她身上潮湿的布料弄下来,扔在一边,直到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肚兜。
这本身就极难,所以陆聿衡必须无懈可击,避免被寻着错处,一着不慎,便会被各方势力分食。
陆聿衡没说话,储璎不自觉开口问,“今天你忽然赶来……是因为知道陆既明来了?”
他的手很热很烫,储璎的脸上却是冰冷,她不自觉的靠近他,用自己的脸颊蹭他的手掌。
“是。”陆聿衡应道,“我们……成婚前,他相对收敛,我便也不急着治他于死地,毕竟,有他顶在前边,其他人不至于那么蠢蠢欲动。”
“想你呢。”储璎脱口而出。
他能忍,所以不妨事。
他刚求的情……全都白搭!
“方才我还在东宫,就看到太子殿下接到什么消息,立刻亲自骑马赶过去,动作那叫一个快,我追都追不上,急得我一头汗啊,结果没想到是来咱们府上。”
“别动。”
阮明月心虚垂着头不敢吭声,阮太傅便看向夫人……夫人也面露难色,不敢说话。
可如今储璎才发觉,他的不妨事,只是因为他能忍罢了。
“你们可别再得罪太子妃了,如今太子殿下把她当心肝似的。”
储璎没发现这其中的问题,只接着问他,“你打算对付陆鸡鸣吗?”
都是人,他又不是没有触觉,没有感受,没有情绪。
不过一会儿,储璎忽然侧身望向他,眼眸水盈盈的,像是莹润的露珠,她轻声说,“谢谢你陆聿衡。”
储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后悔与恼意。
那湿漉漉的衣服才是让她这么冷的罪魁祸首,她不敢想,若是一直穿着那些衣裳到宫里,她得冷成什么样。
陆聿衡见她如此,干脆隔着毯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乖,信我。”陆聿衡深深看了她一眼,手上却没停,直接把她身上的大氅扒开了。
储璎捧着手炉,被裹得像个小熊似的窝在座椅上,仍旧有些哆嗦,看着陆聿衡将她的湿衣裳整理好,放在一旁。
“我已熟悉他的套路,真要对付起来也不难,便不急着对他动手。”陆聿衡与她轻声解释。
不等储璎反应过来,陆聿衡又开始迅速解她的衣裳。
她心中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不妨事,这对我来说没什么。”陆聿衡声音转为平淡,如往常一般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毛毯裹上身,储璎才终于缓了口气。
“别脱,冷、冷啊……”储璎哆哆嗦嗦道。
“不必。”陆聿衡淡笑一声,似乎发觉到她因为关切而紧张,声音不由得温和至极,“两个人都脱了,下车之后怎么办?”
陆聿衡笑容一时间微微一僵。
储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已经迟了,当即也有些尴尬,急忙解释,“想你每天要考虑这么多的事情,脑子都忙不过来。”
陆聿衡淡淡勾唇,“那些事还好。”
那些勾心斗角他早已习惯,倒是跟她说话,脑子经常忙不过来。
容易被她忽然冒出的惊天之语,弄坏心脏。
第 64 章 好凉
储璎被陆聿衡极为高调的抱进了东宫之中,此举仿佛要告知所有人,太子妃去阮府赴宴之后,便身体有恙。
可当旁的宫人问起,东宫中人也是故意支支吾吾,三缄其口,惹得外头的人相当好奇,更想要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便渐渐传开了——太子妃去参加阮明月的生辰宴之后,伤得连路都不能走,太子殿下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
至此,去参加了生辰宴的人们人人自危,纷纷反省自己有没有得罪了太子妃,惹祸上身。
……
储璎回到东宫之后,便被陆聿衡直接抱进了洗沐室。
宫人早已收到暗卫提前传来的消息,准备好了热水,热水浸泡之下,储璎终于缓了口气,元宝在一旁伺候,看着她冻得通红的皮肤,心疼得红了眼。
储璎洗沐后,便被陆聿衡逼着喝下一大碗姜茶,浑身热乎乎的,脑袋晕乎乎的,倒头就睡,又被陆聿衡薅起来彻底绞干了头发。
她迷迷糊糊靠在陆聿衡身侧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有人说话。
“她情况如何?”
“受了些寒,好在太子妃殿下身体底子不错,若是寻常女子,这么折腾下来,恐怕得伤筋动骨,待老夫开些方子,喝几日调养,去了寒气便能无恙。”
“好。”
“但是,殿下您……”
“无妨。”
储璎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那是她平日里看的画本……还是宫斗的那一本,她还没看完。
“不行。”储璎起身,转而一把将他推倒在榻上,“这次换你休息了。”
陆聿衡微微一怔,半晌才道,“是,我倒是忘了。”
寝被里还有她残留的余温,悠然的淡香将他环绕。
若不是怕他受不住,储璎都想直接把帕子扔到外头冻一冻。
储璎皱眉看着他,几乎要被他气死,方才看他那么闲散的坐在一旁,还以为他舒服得很,结果?
他的手掌却从她的额头轻拂而过,宛若一阵滚烫的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抽身,在她的心上留下一片涟漪。
储璎叹了口气。
陆聿衡看出了她替自己着想的顾虑,淡淡勾了勾唇,明明躺着,看起来反而比之前更加虚弱了。
陆聿衡却已经起身靠近,转而坐在她的身侧。
储璎看得呆了一瞬,随即硬邦邦地说,“凉就对了。”
储璎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有些不适应,浑身有些发僵。
“不妨事的。”陆聿衡轻声道。
“没有。”陆聿衡挪开了眼睛,“没有这种东西。”
“你……”储璎深吸一口气,“你好烫。”
不过她动作有些快,手掌“啪”一声落在他的额头上,把他弄得有些微微后仰。
怎么感觉这次她落水之后,陆聿衡有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变了似的。
“你光照顾我,怎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储璎看得有些愣神,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他的怀里滚烫,热得她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她先去让人给自己取了药来,然后“吨吨吨”一口气喝完了,又吃了个蜜枣,相当会照顾自己。
她眯着眼往软榻边看去,却是微微一愣。
陆聿衡也看出了这一点。
“是我定的口味。”陆聿衡道。
陆聿衡不似平日里那般束发,也不似往常那般穿衣齐整,反而有些闲散。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是黑沉沉的,已经不知是什么时辰。
“……”
“啊?”储璎几乎不可置信。
天色不早,储璎见他在自己位置上躺得四平八稳,也不好让他挪开,便换了一边睡,躺在了他的那侧位置上。
储璎惊愕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缓缓睁眼,柔和的烛光之下,他的眼神多少有些迷离且暧昧。
陆聿衡道,“你说,我让他们做。”
“有么?”陆聿衡捉住她的手腕,想要将她的手往下拽,可一触碰她的手腕,储璎便被他烫得一颤。
“好。”陆聿衡点头。
储璎一惊,恍然清醒了些,把脑袋里那些奇怪的想法扔出去一些,这才反应过来,他手中拿着的书是什么。
“抱歉,一时嘴快。”
她一面说,一面为了证明自己似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耳根,然后是手掌,手腕……然后被陆聿衡一把捉住了她乱摸的手。
被储璎一把推倒的时候,陆聿衡还有些懵,他也没想到,被推的时候,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可他的身体却根本没想过要抵抗什么,顺势就倒了,相当的配合。
不等他的有别的动作,储璎也有样学样,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
“你乖乖躺着。”储璎披上大氅看着他。
她之前自己一个人生病的时候,也是靠睡的,大部分时候,睡一觉撑过去就好了。
随后让人取了凉水和帕子,绞干后叠齐整了,仔细放在他的额头上。
储璎疑惑看着他。
“我看看你的,还好……等等!”储璎忽然凑近他,把双手都贴在了他的额间。
“这书不错。”陆聿衡发觉她的眼神一只落在那册书上,缓缓一笑,“我倒是没料到,最后的幕后黑手,居然是女主最好的朋友刘贵妃。”
“你哪里抱歉了,看起来明明很开心。”储璎气得牙痒痒,她就差最后一点就能看完,居然在最后关头被他说破结局。
“药熬好了,一会儿喝了再睡,想吃些什么?”陆聿衡坐在她身侧垂眸看着她,声音柔和如风。
“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储璎蹙眉看着他,几乎要站起来了。
陆聿衡干脆不挪到自己往常睡的那一侧,直接躺在了她寻常睡的床榻半边,静静看着她十分利索地给自己掖好被角。
下一瞬。
“那只能这样了,仓库里有药吗?我去替你找来。”储璎又问。
软榻上半靠着一个人,他动作有些随意,修长的手指抓着一本书,正在翻看。
她怕自己随意叫了太医来,万一让旁人知晓陆聿衡生病,回头又是找着了机会给东宫找麻烦。
他穿着的便是寝衣,直接被塞进去,相当方便。
“醒了?”陆聿衡发觉她的目光,微微侧眸,缓缓放下手中的书。
储璎却一下子坐直了。
“不能。”陆聿衡轻声道。
二人的距离不近不远,储璎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有些滚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手掌,也比往常要更烫些。
“你……你……”她气得想用枕头砸他,“你干嘛!这本书我还没看完!”
“我体质不错,睡一觉就好了。”陆聿衡见她眉头都皱了,表情却愈发和颜悦色,“你也早些休息。”
形势陡转。
储璎露出仿佛被雷劈的表情。
“我似乎……染了风寒。”他微微阖眼,第一次尝试着,暴露几分他的脆弱。
“谁让你穿这么少,坐在那边受冻!”
陆聿衡看着她从方才昏睡不醒,到如今生动而充满活人感的生气表情,眼眸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笑意。
储璎有些恍惚,陆聿衡以前是这样的吗?
“他们会做寻常吃的,你想吃什么,吩咐他们另做便好。”
烛光下,他的眼眸仿佛染了一层漂亮的暖金,寻常平淡的眸子,如今却缓缓浮现出一丝旁的情绪,如游丝一般缠绕着暧昧,是令人无法抵抗的破碎感。
储璎睡了大半日,如今生龙活虎的,正如那太医所言,她身体底子好,受寒后又得到了妥善的保护,如今比太医预料中恢复得还快。
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着她发出的乱七八糟的动静。
“还好,没有发热。”陆聿衡缓缓道,“睡一觉,应当明日就能好受些。”
他此生,还从未试过如此的被动,可面对储璎,他似乎倒是有些乐在其中。
“我想吃的,东宫都没有。”
“能叫太医吗?”储璎问他。
储璎刚想挣扎,便听到陆聿衡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滚烫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间,惹得她浑身一颤。
“好凉。”陆聿衡声音微微有些哑。
他的位置冰凉,毫无温度,储璎一进被子,就打了个寒颤。
储璎一想也是。
寝殿里有些昏暗,只是一旁的软榻边有些烛光。
他呼吸有些急促,这下连同耳朵,脸颊,都有些热得泛红。
若说两人以前是假扮夫妻,如今却有那么一瞬间,给了储璎一种真夫妻的恍惚感。
这人……长得人模人样,居然喜欢吃那些?
他便躺着,幽幽看着她起身穿了衣裳,然后迅速动手,给他盖上了厚厚的寝被。
他披散着一头黑发,靠在软榻上,衣裳有些散乱,露出了大半脖颈之下的皮肤,灯光摇曳之下,细润的皮肤紧绷着锁骨,若隐若现出起伏的线条。
他穿衣时只觉清瘦修长如劲松,如今稍稍显露,才发觉端倪,他并不瘦削,手臂薄肌包裹只觉恰到好处的有力,胸口满满的,颇有起伏,单薄的里衣松散,在烛光下勾勒出漂亮的线条。
“他们做出来味道太淡了,不好吃。”储璎趁着他心情好,终于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东宫的厨子,你到底从哪请来的,怎么做饭这么难吃啊?做什么都难吃,也是挺难得的。”
陆聿衡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忽然伸手,用手掌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
储璎又折腾了一会儿,给他换了会儿帕子,又吃了些东西,多少也有些困倦。
嗯?
陆聿衡的手臂忽然侵袭过她的腰间,随即下一瞬,他动作十分熟练且非常轻松的将她搂进了怀里。
“热,我好难受。”
“……”储璎呼吸一滞,轻声问,“我身上很凉吗?”
“嗯。”陆聿衡的声音中多少带着几分脆弱与求助。
“帮我降降温,行吗?”
“……嗯。”
第 65 章 味觉
储璎感觉到背后的热度几乎如同火炉一般灼着她,相比之下,她确实比陆聿衡的体温凉一些,可没过多久,她浑身也开始发烫起来。
一股热气从他的胸口缓缓蔓延,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间,随即是他修长的手臂,就那么浅浅的搂着她,也不用力,却异常的有存在感的横在她的腰上。
储璎睁着眼睛,根本睡不着,她好热……
陆聿衡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僵硬,黑暗中,他眸光灼灼,静静地盯着她的耳垂,眼睁睁看着那莹润的耳根从白嫩的色泽渐渐被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粉,随后越来越红,像是浸染了冰雪的桃花瓣。
她半晌都没动静,若不是她气息不稳,身体僵硬,陆聿衡恐怕要以为她又飞快入睡了。
可是他对于她睡着的模样已经太过熟悉,如今不需要细看,一眼都能分辨。
终于,储璎终于像是忍不住了,轻轻的扭了扭,似乎想要挣脱一些。
陆聿衡气息不稳,垂眸看着她,她正好测过脑袋,悄悄的看着他,二人在黑暗中对上视线,储璎立刻撇过头不动弹了。
“不舒服吗?”陆聿衡轻声问她。
他有意无意的凑到她耳根附近,唇上最软的部分触及她耳侧微凉的皮肤,惹得她几乎浑身微微一颤。
“有……有点热。”储璎借此机会,侧了个身,转为平躺。
陆聿衡的手便随之滑动,落在了她的小腹。
储璎眨了眨眼睛,他……他怎么不收回去了?
这应当收回去了吧?她都说热了。
可事实却并不像储璎想的那么简单,陆聿衡仿佛默认了她用来降温的事实,在她平躺之后,他也随即调整了动作,缓缓的从侧面搂着她,并十分自然地闭上了眼睛。
枫亭迅速反应过来,马上给陆聿衡递招式,那些招式破绽百出,最能配合陆聿衡展现出漂亮的剑招,果然,陆聿衡递给他一个满意的眼神,随即身形一动,剑花翻飞,眼花缭乱。
谁,还有谁?还能有谁能有这么漂亮的腰。
储璎觉得自己有点上头了。
“?”储璎惊愕看了他一眼。
极好。
今日的尝试……她不抵触他,这很好。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储璎虽然不太懂武艺,却也明白这些招式在对决之中是绝对不能用的,毕竟她时常靠躲得快逃开许多危险,知晓在危险关头动作能省则省。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也不强求。先相处着吧。
“太好了,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储璎用帕子擦了擦嘴,满足的眯起眼,“东宫的厨子终于有味觉了。”
终于,陆聿衡一招将枫亭击退,利索地将剑收回剑鞘,随后转身,看向储璎,仿佛有些意外她竟然在这里,随即面色柔和问到。
一旁的石岩看了半天已经看呆了,不由得上前小心翼翼问。
储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陆聿衡应当是喜欢阮明月的,可是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而且今日的事情,他护着自己,不管于东宫而言,与他而言,还是对于事态的发展,都是有利的。
他懂了!
储璎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如此。”储璎了然点点头,对于陆聿衡来说,万事都苛求完美,剑招的花样他自然也是要练习的。
想到今日他今日的模样,储璎觉得有些恍惚。
此前京城中流传陆聿衡是京城最好看,最完美的男人,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十几岁少女,没有人能不被陆聿衡的脸吸引……储璎之前还觉得这种说法太过于夸张,如今看来,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待她呼吸均匀绵长,一旁陆聿衡终于缓缓睁开眼。
陆聿衡唇角不动声色地勾起,随后他便将手中的剑交给一旁的枫亭,与她一道往外走。
“殿下何出此言。”
储璎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额间的发丝。
这么说应该可以了……石岩心想。
察觉到储璎的身影之后,陆聿衡对枫亭出招的招式愈发激烈起来,枫亭陡然一惊,奋力抵抗,却发觉陆聿衡剑招虽凌厉,却比平日里快准狠的杀招虚浮不少,时不时挽个剑花,绚丽至极,却并不实用。
毕竟对于他来说,阮明月应该是他求而不得白月光,如今他如此护着自己,肯定是要伤了阮明月的心的。
原来,他真正喜欢什么,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来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储璎上前一步,好奇问,“你最近换招式了吗?怎么跟之前看起来不一样。”
储璎大吃特吃,对这新口味相当的满意。
一旁的枫亭没眼看,只能努力垂着脑袋,压着嘴角,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居然,没有顾及阮明月的感受,便那样护着自己离开了阮府。
她梳洗后便去后院,果然,陆聿衡已经练剑许久了,他今日一身白色的衣袍,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衣裳穿的不多,腰上束得有些紧,勾勒出他的腰线,充满了绝佳的观赏价值。
像是脱去了坚硬的外壳和尖刺,舔舐完伤口的小动物,看起来又漂亮又柔软的一团,让人忍不住想抱着他。
撇去脾气不说,陆聿衡确实是各个方面都在吸引她,不管是脸,还是浑身匀称的线条,有力的手指,劲道的腰,修长的腿……
储璎有些恍惚,看到元宝的时候,都有些愣神,直到开始用饭的时候,她才发觉,陆聿衡所言非虚。
今日,他终于能确定——
好漂亮的一张脸……
储璎仔细看着他,见他确实如同往常一般精神,已经不像昨夜那般虚弱。
面前的这些面点和糕点,还有各式小菜,味道都与之前有了微妙的区别,仿佛后厨忽然多出了许多调味料,而厨师终于有了正常的味蕾。
但是她确实已经想这么做很久了。
储璎轻轻凑上去,闻了闻他的头发,然后微微一愣……她忽然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动作实在是有点变态。
他在男女之事上,确实没什么经验,只能逐步试探,直到十拿九稳,他才会动手。
“哦……”
储璎侧眸看了他一眼。
“那就好。”储璎垂着头,“那我去用早饭了,你先忙。”
“好得很,我已经没事了。”储璎看向他,“你呢?昨日还发热的,今日怎么就来练剑了。”
储璎脑子里混沌不堪,仿佛有两个人在拉扯。
储璎有些失落。
他像是卸掉了一层壳,整个人显得柔软了许多。
这种模样的陆聿衡,储璎从来没有见过。
“你怎么来了,何事?”
储璎睡在他身侧,闻着他身上的清香,浑身逐渐放松,缓缓睡着了。
一旁的石岩嘿嘿笑了一下,想起枫亭之前跟自己透过的口风,神神秘秘说,“其实,并不是他们没有味觉,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
“不。”石岩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一直以来,真的很不容易,不管是吃穿还是用度,都有人做过手脚,但凡他表现出对某种口味的偏爱,那他喜爱的那种口味的东西往往就会被下毒。”
身材真不错啊……
他身上好香啊……
储璎又轻轻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锁骨。
他睫毛微颤,将她轻轻的,彻底的搂进怀里。
难怪……
他这张脸和身子,多少还是对她有些吸引力。
“不妨事。”陆聿衡说到自己,语气便平淡了些,“睡一夜就好了。”
他站在晨曦中,高大修长如劲松一般,可靠又强大,明明面容表情都与往日相同,可是储璎却觉得,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你先尝尝,若是不合口味,再同我说。”
有时像是喜欢,有时却对自己相当抵触,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起了反效果,反而将她推远。
“太好了。”储璎中途打了个饱嗝,感叹了一声。
他充满期盼的看向储璎,想象着储璎因为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而感动,却见储璎愣神之后,缓缓蹙起了眉头。
储璎脚步一顿,眼睛都看直了。
方才枫亭抽空跟自己说了今日早晨发生的事,让石岩感触颇多。
可是,真好看啊。
储璎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陆聿衡,享受这场视觉盛宴。
她这个人,几乎什么都写在脸上,看起来十分好懂,可是时常做出来的事情却又相当难懂,令人出乎意料,完全无法掌控。
她怎么觉得,这人自从今日发热之后,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储璎怎么想也不太明白陆聿衡对自己究竟有没有喜欢,对自己的几分好,究竟是形势所迫还是认命,她半晌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
“哇……”储璎站在院子里,看呆了,嘴巴都有些合不上。
如今他们最该做的,就是为太子殿下铺平道路,在太子妃殿下面前,多为太子殿下好说话!还不能直接说,要委婉的,不经意的,表现出太子殿下的魅力所在。
储璎愣住了。
枫亭的视线搜寻起来,果然看到了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太子妃殿下。
陆聿衡此时已经呼吸平缓,面容温和平静,储璎稍稍动了动,陆聿衡也没反应。
啊这……
好看,仙品。
储璎脚步一顿,惊愕看向他。
“真好看。”储璎说。
这样他好歹有了些方向。
目光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之后,她轻易便能看清他如今的模样。
储璎狐疑的看着石岩,“难道是陆聿衡没有味觉?”
“好。”陆聿衡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我跟厨房说了,换了些口味,你试试看如何。”
他的脸上两抹不自然的绯红,睫毛又长又浓密又整齐,鼻梁高得如同山脊,如今,他的气息却已经均匀,面色比平日里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仿佛因为疲累和生病,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你……”
储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侧依旧如往常一般空空如也。
她便放下心来,缓缓的换了个姿势,侧过身子面对他。
“……嗯。”陆聿衡眸色有几分不自然,“偶尔也多试试旁的招式,以免不时之需。”
而且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会直接跳进水里救她。
“殿下就是这样,即使是现在,也很少表现出对某种事物的偏好,若是喜欢什么,往往都将心思藏起来,不被人发觉。”石岩神神秘秘说着,一面说一面看着储璎,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具体什么变化也说不上来,但是与之前确实是不太一样了。
如今他表现出来对自己这么好,可能就是如那些画本上画的火葬场男主那样——背负了所有的误解,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喜欢自己,实则是把外界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不喜欢的姑娘身上。
“身子如何,可有不适?”
他是要放下阮明月了吗?
这样她就成了靶子,而他真正喜欢的人,才能被保护得完好。
难道,他对阮明月那么撇清关系,是在保护阮明月吧?
那这就解释得通了。
他对喜欢的人,真是用心颇深啊……储璎心想。
第 66 章 道歉
储璎跟陆聿衡告假,在后院好好休养了几日。
这几日她不是很想看到他,便在院子里躺着睡懒觉晒太阳,饿了就让元宝去小厨房弄点吃的,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她本就很少烦恼什么事,虽然陆聿衡很让她上心,可如今机缘巧合知道此事的“真相”,她反倒想开了。
原本她对这次赐婚就没有抱希望,如今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相敬如宾,表面和睦,喜欢不喜欢的倒是次要,睡在一起不讨厌对方已经是非常幸运。
如今这样也不错,走一步看一步,倒不至于等以后被套牢了,她真要彻底爱上陆聿衡,那连跑都跑不了。
书房她最近也不太想去了,去了以后天天看着那张脸上强度,她可能会冲动犯错……
于是储璎便干脆让石岩把软榻搬到暖和的院子里,躺着舒舒服服看画本,要是来劲了,就写两个字做练习,以免忘了之前辛辛苦苦学的字。
陆聿衡来找过她几次,她都恹恹的懒得动,敷衍的说浑身没劲下次再学,便糊弄了过去。
这一日,她看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外头忽然通传,外头有人求见,太子殿下已经同意了。
储璎迷迷糊糊坐起身。
“谁啊?”
石岩小心说,“殿下说您只要看着就好,什么都不用做。”
储璎有些莫名,可陆聿衡都这么说了,她也没理由拒绝,便点点头。
不过一会儿,远处来了一群人。
储璎一愣,转头一看,果然是陆聿衡。
阮明月带头,后头是太傅夫人,然后是……阮明月那些帮着她起哄的闺中密友,排着队走过储璎往常经常看鱼的亭台,缓缓的来到储璎的面前。
可没想到,如今太子和太子妃似乎都不太待见她们母女俩,这不刚好把她们自己坑了吗?
“臣女错了……”阮明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流了满脸,“臣女不敢了。”
夫人听到她打趣的话语,脸色五彩缤纷。
储璎这一看,来了兴趣,靠在软榻上懒洋洋地看着她们。
储璎立马把自己的想法赶出脑子,带着笑看向陆聿衡,“夫君,你来了。”
一旁的阮明月见状,红着眼跟着也跪了下来,“对不起,姐姐,都是我不好……”
储璎眉头一挑。
储璎静静看着她,嘴角带着笑,也不说话,意思是你继续。
太傅夫人跟那天已经完全不像一个人,如今的她再也没有那日的骄傲,看着储璎的眼神也不是那般不屑,而是带着些许低声下气与后悔。
是想借机看看阮明月吗?
“你今年多大了。”
“一直以来便听你叫她姐姐,如今倒是可以弄清楚了,太子妃并不比你大,也并不是你的姐姐,之前处处让着你,是给你些面子,不让你下不来台。”陆聿衡看向储璎,“这岁数叫起来不对,以后莫要喊妹妹了。”
储璎眉头一挑,“有何贵干啊各位。”
就这么一瞬,阮明月仿佛找到了靠山似的,眼眸中瞬间氤氲起水雾,柔柔弱弱地看向陆聿衡,眼中的泪水将落未落,着实是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臣女今年……19岁。”阮明月表情僵硬,磕磕巴巴说。
“啊……哦。”储璎有些意外。
一行人朝她规规矩矩行了礼,喊了声太子妃,脸上五颜六色的,什么表情都有。
“哎哟,我可受不起,折煞我也。”储璎学着元宝读话本的语气说,“我还是怀念你当时桀骜不驯的样子,快起来吧阮夫人。”
“妹妹?太子妃何时成了你的妹妹。”陆聿衡淡淡挑眉,冷冷看向她,语气虽依旧淡淡,却如同冰块一般敲在众人的心上。
“嗯,听闻来了客人,顺便过来看看。”陆聿衡来到储璎身侧,看向阮明月。
陆聿衡的话语间虽然礼貌克制,却相当的冷厉,丝毫没有给阮明月面子的意思。
而阮明月方才那个哭像是演的,现在倒是真的忍不住要哭了,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被吓得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妹妹……”阮明月便要改口,却听陆聿衡淡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一旁跟着她们娘俩来道歉的几位贵女后悔不迭,她们应该私下自己来的,原本觉得太傅夫人与阮明月与皇后有几分关系,跟太子殿下又相熟,这才来蹭个脸熟,觉得好好道个歉,太子妃便能原谅她们。
“姐姐?”一旁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太子殿下……”她软绵绵行了个礼,正要说话,却听陆聿衡缓缓道。
阮明月陡然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情绪都有些接不上,“啊?”
“太子妃殿下,今日来叨扰您,是来跟您道歉的。”
“当时对太子妃您有所误解,所以口不择言,冲撞了您,实在是罪该万死。”太傅夫人似乎想跪下,又有些下不了腿,咬了咬牙,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跪了下来。
按照陆聿衡的说法,若是追究起来,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他居然来了……
“太子妃过了今年才18,你呢?”
“把太子妃叫妹妹,也是你能叫的吗?阮明月。”
陆聿衡话锋一转,看向一旁几个忐忑的姑娘,问,“你们呢?”
“太子殿下!”几个人直接吓得哆嗦得像是淋了雨的小鸡。
储璎有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陆聿衡,心中有些异样。
她的猜测真的对吗?
总觉得,很奇怪……陆聿衡他究竟,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 67 章 名字
面前的一群人全都被陆聿衡吓着了。
毕竟,陆聿衡在人前,极少露出他锋锐的一面,往往相当克制,且以礼相待,给人一种他温润优雅没什么脾气的错觉。
当一个温淡之人忽然露出锋芒,反差十足,对于这群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强。
储璎倒是习惯了陆聿衡人前一套自己面前一套的模样,可阮明月她们不是,她们都觉得,让太子殿下如此生气,足以见得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阮明月已经快把妆都哭花了,一旁的太傅夫人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傲气,在一旁腿发软,手发抖,另外几个姑娘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几乎要绝望。
“……太子妃殿下,请您原谅!”一旁有个并不是很眼熟的姑娘直接跪在储璎的面前,诚恳又小心地说,“今日来,是来跟您道歉的,此前,也是因为京城中关于您的流言众多,实在是难以分辨,所以对您有了些偏见。”
“如今经历了这些事,终于明白,被流言诱导实在是太蠢,您并不是如同传言中那般的人,还请太子妃殿下原谅我的无礼之举……”
此人终于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她明白,今日的重点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毕竟,太子殿下今日来,应当是给太子妃出气的。
太子殿下是真的很在意自己这位太子妃。
至少,京城中关于这方面的流传,真的不能在真了,她就不该听信阮明月那帮闺中密友的谣言,说太子殿下真正爱的是阮明月。
他若真的喜欢阮明月,凭借太子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能有储璎什么事?
她说完这些话,果然,太子保持着沉默,像是让储璎自己做决定,是否原谅她们。
其他人见此状况,也一下明白了状况,马上有样学样,一股脑涌了上来,开始跟储璎认真道歉。
储璎一下也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转头看了一眼陆聿衡。
陆聿衡淡淡与她对视一眼,示意她按自己心意。
不远处,陆聿衡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单手抓着一本书,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小亭子里,那几个人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在剪什么花样,闹成一团,储璎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把自己剪的狗头展示给暗处守着的暗卫们看。
“收到信,很开心。”
此后,马安澜又写了自己的学业情况以及其他小伙伴们的日常情况之后,便再次跟储璎诉衷肠。
难道要问他,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有些委屈储璎受了,他背地里报复那些罪魁祸首,储璎感受不到,还得让她亲自、当面、直接的感觉到这些人的忏悔才是。
这孩子,写的什么啊!
陆聿衡又重新坐了回去。
想了许久,他还是用凌厉的手段,倒逼着这些人来东宫亲自道歉。
陆聿衡淡淡一笑,“我只是帮忙,这都算是你亲自写的,正是一片心意,怎么会奇怪。”
如今他们这些人都已经见风使舵,知道顺着太子妃的心意准没错,于是平日里没事就跟太子妃献殷勤,把她哄开心了,整个东宫都能开心。
储璎顿时惊叹,“你的字真好看……但是跟我其他字都不一样了啊,到时候马安澜看了,会不会觉得奇怪。”
储璎顿时有了主意。
还是问,你现在对她还有旧情吗?
信交给储璎的时候,储璎正在亭子里跟元宝一道裁窗花。
她又是一愣,看向陆聿衡。
“……”
那么他究竟喜不喜欢阮明月,对阮明月是否有旧情,对她而言,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陆聿衡缓缓起身,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听储璎道,“元宝,给我念念。”
“身体安……”储璎手一顿,看向一旁的陆聿衡,“康怎么写?”
也就太子妃心大,感觉不出来……太子殿下这占有欲,早已经溢出来了。
几个人本以为储璎比太子殿下好对付,她们这么一求情,储璎被架在台上下不来,自然也就原谅了。
阮明月带头说,其他人便也纷纷点头应声。
陆聿衡静静地看了她们一眼,若有似无的淡笑一声,低头接着看书。
陆聿衡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储璎的手,就这她的手,拿笔,写下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之前稚嫩笔触的字体。
果然,还是奏效的。
储璎则是收到了来自宜东府的年货,还有几封信。
“犯下的错是要用自己的行为去弥补的,不是说两句话就能改变过去。”储璎扫了一眼她们,“外界关于你们的流言,我也听说了不少,之前被欺负的那些姑娘们,你们应该挨家挨户去道歉才是。”
储璎彻底想通了。
她还想问,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太好了。”储璎果然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我现在就回信,石岩,帮我拿下纸笔,谢谢。”
储璎脑子里乱成一团,心情也乱成一团,当着面,她的性子根本按捺不住疑惑,便大着胆子直接问,“那个……你对阮明月……”
可她们万万没想到,储璎居然会这么说。
日子过得很快,近日宫里很是热闹,年关将至,宫中筹备着过年,充斥着快要过年的喜气。
这对于她们而言,已经是万幸,那些小官之女与储璎不可同日而语,那些人没什么背景,去道个歉很简单,只是事情传出去有些丢人。
看到她的笑容,陆聿衡有些出神。
“是,太子妃殿下!”
这日阳光正好,外头暖融融的,储璎把凳子桌子都搬到外头,叫上了石岩和枫亭二人一块。
“道歉也已经于事无补。”
储璎见她们如此,有些兴致缺缺了,她也不想继续为难她们,也懒得跟她们打交道,正想着如何送客,却听到一旁的陆聿衡仿佛她肚子里蛔虫似的,居然直接替她说了她懒得说的话。
“没有别的事,东宫就不留各位用饭了,石岩,送客吧。”
“储璎。”陆聿衡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储璎的身后,储璎被他冷不丁在自己背后出现的动作吓了一跳,“你吓死我了。”
“接着念啊。”储璎疑惑看着元宝,“抖什么啊?”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她这么笑了,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可落水那日之后,她就像是刻意躲着他似的,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开心。
可是如今,陆聿衡却淡淡端起手中的茶,唇角勾起,对储璎道,“喝点热茶,嗓子都笑哑了。”
“我看看。”储璎接过信,“几日……夜夜,梦到你……”
他这字体一出,马安澜那孩子一看便知道,这字是谁帮忙写的,到时候孩子一细想,天都要塌了。
“要不你给他写封回信吧。”陆聿衡缓缓道,“我这有几本不错的益智好书,正好可以送他,让他长点脑子。”
不过,他并不害怕,因为太子妃会护着他。
若是以前,他们若是在这种时候笑出声,陆聿衡恐怕会当场重罚。
流泉忽然一哆嗦,感觉形势似乎不太妙……
阮明月脸色一僵,另外几个姑娘几乎绝望。
受打击最大的是阮明月,她在京城中贵女的圈子里高高在上惯了,让她亲自上门跟储璎道歉已经是要了她的命,而且,她来之前,脑子里想的都是陆聿衡会帮她撑腰,谁能想到,陆聿衡今日居然对她这么凶!
这种问题,陆聿衡根本不会回答。
“她以后不会再趟这浑水了,你放心。”陆聿衡缓缓道。
储璎一封信写完,陆聿衡帮忙写了十几个字,一整篇看下来,存在感十足,她满意的看了一眼书信,最后准备落款。
“也是。”储璎觉得有道理。
她朝着陆聿衡露出笑来,“谢谢你。”
“日后和睦相处便是,其他也没什么了。”储璎说完,众人暗暗地松了口气。
储璎“哦”了一声,抓起石岩递过来的茶喝了几大口,然后接着跟元宝玩闹。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储璎听到他这话,微微一愣。
她的脑子几乎滞住了,根本没法思考。
至于陆既明那边……
毕竟她也是初学者,有些字不会,请个外援,也很正常。
如今他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位,对储璎这个“太子妃”而言,无论是颜面上还是情绪上,都已经维护到了极致。
储璎惊喜不已,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窗花,开始拆信。
“……”元宝干笑了几声,“最后几句要不殿下您自己看吧。”
太傅夫人还想辩解什么,却被阮明月死死抓住了手。
“我名字……我还不会写。”
马安澜的信很长,写了很多生活中的琐事,但是其中也有一些重要的内容,比如马成在水利工程上的进展顺利,虽然遇到了很多阻碍,但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相当厉害,抓了很多贪官污吏,水利工程的事情越来越顺利了。
这时,流泉忽然带着宜东府的年货回来,他抓着信,想了许久,还是先把信给了储璎。
陆聿衡缓缓垂眸,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几人吓得赶紧起身行礼,麻利的离开了小院,跟着石岩一道离开了储璎的视线。
比如自己会努力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之类,拐弯抹角的表达对储璎的好感,这样的内容,元宝越读越心虚,最后脑门上都开始冒冷汗,时不时的瞥一眼不远处的太子爷,几乎想要把这信给扔了。
储璎与他双眸对视,二人仿佛在某种层面上达成了某种一致。
“太子妃殿下,这是宜东府那边给您的信件。”
信是马安澜写的,储璎艰难的读上面的字,时常遇到不会的。
“阮明月的父亲阮太傅,我已经警告过。”
一旁的石岩和枫亭面面相觑一瞬间,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垂下头不敢吭声。
储璎看向陆聿衡,发现陆聿衡也正在看她。
流泉此话一出,不远处的陆聿衡便“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瓷杯。
储璎心中实在是复杂,他这么对阮明月,难道真的……要跟她一刀两断了?还是别的什么?
啊……
暗卫们看到那个歪扭的狗头,忍了半天,忍到面目扭曲,最后终于喷出笑来,一面笑一面小心地瞄了一眼不远处正坐在一旁喝茶的陆聿衡,赶紧又收敛笑容,闪身守在暗处,一动也不敢动。
阮明月与太傅夫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纸笔拿来后,储璎拿着笔,开始一笔一划认真写。
储璎感觉到他手掌的力道,带着她的手左右上下一动,写出来的字笔画飘逸优雅,如他其人一般俊秀潇洒,相当的好看。
“无妨。”陆聿衡直接轻车熟路,抓住她的手,写下“储璎”两个字。
“这是……我的名字?”储璎苦着脸,“怎么这么难写,这么多笔画?”
陆聿衡淡笑一声,松开她的手。
储璎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名字,忽然微微一愣。
这字,怎么有点眼熟?
第 68 章 爱河
储璎回信后,总觉得自己的名字相当的眼熟……当初那簪盒里的字条上的那首诗,似乎正写了其中一个字。
可储璎却不太能确定。
过了一日,储璎趁着陆聿衡在外与官员们处理事务的时候,一个人去了书库。
她还记得那个位置,可当她回到书库翻遍了那片区域,却发现,不见了……
小匣子不见了。
也许是陆聿衡想要彻底跟过去诀别了呢?
储璎愣了许久,低头笑了笑,对自己有些无奈。
她似乎还是……挺在乎他怎么想的。
完了,她好像真的坠入爱河了……
储璎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恋爱脑呢!
年后的一阵,陆聿衡相当忙碌,储璎听石岩说,太子殿下在外头斗得昏天黑地,整肃朝堂。他割掉了了陆既明不少爪牙,这么长时间,陆既明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挣扎得厉害,在外掀起阵阵风浪,搅动朝局,把皇帝都惊动了,勃然大怒,要拿陆既明是问。
最后,乱局都被陆聿衡使手段压了下去,朝堂如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朝中唯一的赢家,只有国公爷储怀谦。
他有陆聿衡暗中护着,反而过得越来越舒坦,定时上朝,在朝堂上划个水,啥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管,下了朝就回府睡觉,半点烦恼都没有。
储璎则在东宫,一面听着石岩说的绘声绘色,一面嗑着瓜子解闷。
一提到储璎,众人便知,她是那个性子直率,流落在民间十年,与百姓相处没什么架子的太子妃。
他幽幽的眼神顺着风飘落,落在人群中那一对鹤立鸡群的璧人身上。
储璎想了想自己之前在村里骑过驴,呵呵一笑,“可能……大概会吧。”
她的尺码……不对,她婚前量过婚服的尺码,之后她在东宫所有穿的衣裳,都像是自己会长出来似的,从来没缺过衣裳。
最尴尬的就是,挑衅失败,反而把自己坑了。
储璎不想拖后腿,只能在东宫闷着,她觉得自己像朵蘑菇,已经有发霉的趋势。
可谢聆风日日听着那些消息,心中情绪却复杂,他还是不能确信,他想亲自确认,她真的喜欢他吗?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储璎坐在皇后不远处的看台上观礼,陆聿衡不在身侧,留了石岩与流泉两人守着她。
她不是没想过出门,可近日据说陆既明有狗急跳墙的趋势,有不少刺客袭击陆聿衡,储璎还是呆在东宫里最安全。
忽然又起风,谢聆风眯眼,也不挪开,便这么与陆聿衡对视。
他的动作未免有些超出平常的亲昵,储璎有些不习惯他忽然这样,心中觉得奇怪,可一听到糕点两个字,还是新奇的,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们只说对了一半,自己确实吃的挺好的,但指的是伙食和甜点。
可是……一方面,储璎对这方面有那么些许的恐惧,另一方面,陆聿衡似乎对她的身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春猎的草场距离京城不远,车马半日便能到,陆聿衡早早就做了安排,车马一到,众人便遥遥看见翠青的草场上竖立着一顶顶的帐篷,相当的壮观,且区域分明,守卫严格。
“什么做的?”
储璎下车后,一阵风吹来,草原的狂风吹得她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头发瞬间全乱了。
他心中发苦,把苦涩的心情努力往肚子里咽。
池子里的锦鲤已经被她钓上来放下去三个来回,她也腻了,鱼也快不行了。
为了讨好彩头,这些猎物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早已经没了力气乱跑,待皇上第一箭射中猎物之后,便由太子率几位皇子一道狩猎。
陆聿衡爱干净,又细心,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善至极,储璎几乎找不到自己想得到而陆聿衡没有安排的细节,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时,陆聿衡忽然一箭,稳准狠的射中了第一个猎物,下一瞬,陆既明的箭随之而来,似乎想要射中同一个猎物,可他却射偏了,箭矢就这样落在草地上。
陆聿衡忽然抬头,径直看向谢聆风的方向。
“喜欢吗?”陆聿衡怕她在风中听不清,凑近她的耳边,笑着问。
可是她几乎想象不出来陆聿衡动情的模样,他会动情吗?他真的不是修无情道的仙人吗?
他的声音低沉的钻进她的耳朵,储璎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酥酥痒痒的,顿时缩了缩脖子,躲在一旁笑着转身对他说,“喜欢。”
储璎当然懂她们在说什么,她当然也好奇,陆聿衡究竟在那方面……会是如何。
“太子妃殿下过得滋润啊,吃得真好。”
“不过,殿下,你会骑马吗?”元宝问储璎。
阳光下,储璎笑得那么灿烂,陆聿衡心中的阴霾仿佛一瞬间一扫而空,嘴角也扬起笑意。
快了,待把外头的乱局收拾完,他再来折腾她。
陆聿衡却不等他话音落,手中的箭便已经再度搭上弓弦,随后,连续五箭,一箭一个猎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陆既明身边较大的猎物尽数射杀。
陆聿衡淡淡笑了笑,看向陆既明,“四弟这是何意?”
待大典的观礼结束,便是皇上骑上马带上诸位皇子亲自狩猎。
应当是不会拒绝的,吧?
若是寻常时候,可能是巧合,可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陆聿衡正在针对陆既明,如今陆既明此举,便是在挑衅。
正在储璎想着用什么来解闷的时候,陆聿衡忽然回来了。
一开始,储璎很是庆幸,可如今,她天天看得着吃不着的,倒是觉得有点可惜。
待陆聿衡出去忙之后,元宝在一旁看着太子殿下为储璎准备好的那些物品,感叹道。
陆既明这是怎么了?明明一旁的猎物更好瞄准,他偏偏要去瞄准太子殿下已经射中的猎物。
他曾经距离她这么近。
储璎一下从软榻上蹦起来,“元宝!收拾东西!”
“看看布防有无漏洞,走吧,去帐子里。”陆聿衡忽然轻轻搂住储璎的腰,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俯身道,“备了些新奇的糕点,你应当有兴趣。”
储璎也是心惊,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全场哗然。
酆朝喜春猎,往往在开年的冬末雪化之时去不远的围猎场举行围猎大典,皇帝带着皇后妃子皇子们,以及文武百官同去,重点不在猎杀,而是想要猎得一个好彩头。
他们的帐篷极为宽敞,分了里外两间,里头用来休息,外头用来接待客人。
储璎坐在看台上,看着陆聿衡一身骑装出现,心中顿时砰砰一跳。
这明明都是好事……
陆聿衡眼神陡然变冷,二人视线交汇片刻,距离甚远,却是针尖对麦芒。
储璎还没吃过羊奶,好奇极了,完全被陆聿衡牵着走。
她惊愕地看向陆聿衡,脸上却止不住的荡漾出笑容来。
陆聿衡就像是画本里的田螺姑娘……不,是田螺仙人,家里缺什么,他像是都能变出来似的,做了也不说,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
围猎大典如常进行,一切都十分顺利,也许是陆聿衡手段了得,几乎把陆既明所有的手段扼止在初期,导致此次围猎几乎平顺的可怕,没有刺客,没有为难,皇后宛如被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气无力的观礼,似乎根本没心情搞事。
“我的天,这样难的动作,他居然轻而易举……那腰,那腰看着就有力。”有年纪稍大的官员女眷小声调笑,“难怪太子妃殿下那般开朗,若我有这样的相公,恐怕每日也要笑出声。”
“风怎么这么大!我第一次来草场,居然这么辽阔吗?”
大风吹过,草场边统领安排春猎守卫的谢聆风注意到了来人。
许久没见她了,她的声名早已传遍了京城,那太子仿佛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似的,疯了似的维护太子妃的声名,如今储璎的名头已经与太子妃绑定在一块儿,再也不能分割。
“收拾东西。”他看向储璎,“围猎的事情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围场。”
她也想过,若是陆聿衡主动,她会不会拒绝……
他们……
“离了太子殿下,谁能想这么周到啊?他居然连殿下骑马的衣裳都提前准备了……三套。”元宝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旁的一套骑装,“好漂亮啊。”
剩下的活动,便是进行一些比武骑马之类的赛事,活跃身体,为全年带些活力的好兆头。
“羊奶做的。”
“太子……太子殿下真是丰神俊朗……”不远处传来女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你看什么?”储璎好奇问,顺着他的眼神往远处看。
“真好看啊,他长得也太好看了。”
“哥哥看上的,总是比较好。”陆既明挑衅笑着,眼底里有些疯狂,“哥哥不要逼我上绝路。”
储璎闻言,心中有些尴尬。
看着她雀跃的身影,陆聿衡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淡淡笑了笑。
射不中猎物,此乃最坏的兆头。
谢聆风的视线凝滞在储璎的身上,她笑得那般好看,比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笑得开朗得多。
他朝着陆既明勾唇淡笑,用只有陆既明听得到的声音说,“自己没本事,别怪旁人。”
所有人皆哗然。
平日里,太子总是温文有礼,如今却陡然露出锋芒,顿时镇住了在场大多数人,其他几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见此情况,哪敢跟他对着干,便低调的射中几只兔子便赶紧离场。
皇上早已被簇拥着回到看台上,正好看到场下陆聿衡射箭的场景。
他微微一愣,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 69 章 酒杯
草原上的风自由而无束,吹拂着辽阔的草场。
在众人的欢呼之中,春猎的仪式结束,陆聿衡今日一改往日的优雅淡然模样,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仿佛一把一直尘封的剑,忽然掀开遮盖他的布,显现出锐利的锋芒。
笼罩在他身上的混沌灰尘仿佛被大风渐渐吹散了。
他的面容不止平静冷淡,温润优雅,更多了几分别的情绪,让所有人都惊愕的发觉,陆聿衡今年才虚龄二十。
被他遮掩封印了许多年的少年意气忽然崭露头角,束缚着他的规矩与束缚,仿佛也被风吹散了许多。
储璎也看得有些呆了,她坐在看台上看着他的身影,忽然,陆聿衡回过身,于喧哗的欢呼声中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触,宛如一抹电光。
储璎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耳根顿时红了起来。
即便看不清他的眼神,可储璎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洞穿了一般,那眼神没有半点遮掩,像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殿下,太子殿下似乎在看您这边。”元宝有些激动,她兴奋的看向储璎,“他在看您。”
储璎却蓦然挪开眼神,有些心慌。
“知道。”她小声说,“小声点。”
储璎压抑住自己心头的情绪,不敢胡思乱想太多。
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忌讳自作多情,一个眼神一个触碰,多半是偶然,如果她擅自多想,日后若发现并非如此,那她日子还过不过了。
储璎一怔,“现在可以走?”
储璎哈哈一笑 ,尴尬说,“不是,我是说……”
储璎调整呼吸,缓缓挪着步子来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累么?要不要先回去?”
陆聿衡问,“看他这么久,好看吗?”
大部分的人群都在远处观礼,在草场周围看那些人竞猎,原本这附近就没什么人,再加上太子这边的帐篷本就单独耸立,距离其他帐篷有些距离,如今更加安静的出奇。
太子殿下一会儿回来,知道不得炸了?
“你,你是不是……”
储璎知道,陆聿衡的暗卫遍布,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方才跟谢聆风说了什么。
他也要坦白了吗?
“你……若是你没有被赐婚给太子殿下,当初,你会选择与我成婚吗?”
她又想回去看热闹去。
这只是上半段。
“坐。”陆聿衡示意她坐在眼前的位置上。
一旁的元宝已经有些慌了,“殿下,你别啊……”
储璎顺着元宝的手指看去,忽然发现那是熟人……谢聆风。
陆聿衡便扶着她的腰离席。
储璎没去太远,就在帐子后,四下无人,储璎与他距离好几人远,静静说,“你说。”
本身也不怪他,是当初自己胡乱招惹了他,又将他踹开,他和那位田文羲,她一直都心存感激,因为之前明明认出了自己,他们也并没有多加宣扬,是帮了她的大忙。
“那位没穿的。”陆聿衡语气有些与平日不同,带着些酸气,“身材不错,他叫谢聆风,你认识?”
谢聆风的视线,正在若有似无的看向这个方向。
“太子妃可有空闲,下官,有要事相商。”这是储璎大婚后第一次与谢聆风见面,她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
储璎有些不忍看。
“嗯……”储璎接过酒杯,陆聿衡就着她的手给她斟满了酒。
储璎心跳得如同擂鼓,她手指微微颤抖,缓缓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储璎一转头,看到陆聿衡,吓得瓜子差点洒了。
她心中忽然忐忑起来。
“想过。”储璎轻声打断他。
她脚步一顿,咽了口唾沫,浑身僵硬。
“你怎么来了?”
周围可都是陆聿衡的暗卫,她如今说的话做的事,哪一样不会传进陆聿衡的耳朵?
“不必解释。”陆聿衡拿出一个小匣子,摆在她的面前。
“什么?”储璎疑惑看着他。
“好啊。”储璎一听马奶酒,顿时来劲了,她挺喜欢喝酒的,更喜欢尝鲜,马奶酒她从未喝过,一听便坐不住。
“那快走吧!”
“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但凡只有一次……”
“私事。”谢聆风静静看着她。
外间没人,空荡荡的。
他本就高挑,没想到衣裳一脱,身上却肌肉线条感十足,一时间吸引了场上无数的目光。
眼前的女子一身高贵华服,眼神依旧清澈如故,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却早已没了当初那种欣赏和若有似无的笑意。
储璎回去吃了会儿酥饼就后悔了,因为陆聿衡事务缠身,很快便要去忙,她喝了两口酒,觉得没有酒力,没什么劲,自己一个人喝也很无聊。
她真没想到,谢聆风身材居然这么好。
场上,谢聆风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眼眸中的光芒瞬间黯淡。席间欢呼声不断,他却也已经无心去管。
可她刚一出门,便听到一个声音。
“我……我可以解释。”储璎垂眸,“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都解决好了,不会影响你的。”
“没事,一会儿就好,石岩,我马上回来。”
“在看什么?”忽然,储璎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语气有些凉飕飕的。
可此时的谢聆风,却不同以往,他在与人打斗,却被撕碎了衣裳,满场便只见他一人露出了上半身。
这些青年们使尽了浑身解数表现,有一发双箭的,一发多箭的,有站在马上骑射的,一个比一个卷。
陆聿衡冷冷与他对视,谢聆风却冲他勾唇一笑,笑容充满了挑衅。
储璎一愣,那正是之前她在书库看过的那个匣子,里面装着簪子,和一首关于阮明月的诗。
“你过得,如何?”谢聆风其实没有近距离的看过储璎的脸,如今还是第一次。
“啊?”储璎下意识反问,“谁?”
“啊,我当然……不认识。”储璎说谎时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的躲开陆聿衡的眼神,往场上看,“我没看他呢,我看别人。”
那也很好了。
“最后几句话,求您……”谢聆风见她迟疑,一双眼如受伤的狗狗似的下垂,眼神中有些无措,“我保证,最后一次……”
谢聆风呼吸急促起来。
储璎说完,转身离开,令她意外的是,帐篷前没有人,没有她想象中的守卫,没有元宝,没有石岩,也没有暗卫。
“喝吗?”陆聿衡把之前她喝过的酒杯放在她的面前。
两个人一起坦白?
“你…… ”
此次竞猎看似文斗,其实比武,光是箭术高超不够,还得能守住猎物,猎物被射中之后,便到了争抢的环节,四处都有人武斗,各式手段不穷,相当好看。
盖头下的那张脸,完美符合他对于妻子的一切想象。
他悠然抬眼,扫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这么紧张?”
周围像是一片荒地,什么人也没有。
“你是武状元?”储璎佯装不认识他,“你能有什么事,是需要与我相商的?”
“我不能来?”陆聿衡神色微妙,坐在她的身侧,“若我没记错的话,这里也有我的位置。”
“太子妃殿下。”
“嗯。”陆聿衡淡淡一笑,伸出手,将她手上的瓜子抖了抖,尽数抖在托盘上,随后接过湿帕子,帮她擦手。
储璎在看台上一面嗑瓜子一面看,忽然听到元宝惊叫到,“哎呀殿下,你看那边。”
陆聿衡深深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眼眸幽暗的看向场上的谢聆风。
谢聆风已经换了身衣裳,可能因为穿的比较急,衣领子未打理好,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有些散乱,隐隐露出里头的肌肉线条。
储璎也盯着看,连瓜子都忘了吃。
他想象过无数次储璎的脸,之前对她若只是喜欢和欣赏,在太子殿下大婚那日惊鸿一瞥,却是沦陷。
“我让人备了马奶酒和酥饼,你要不要去尝尝。”
她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是的。”储璎抬眸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多谢你关心,这些日子,你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我也十分感激,但是,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实质的交流,也算是半个陌生人。”
陆聿衡的心思,谁能猜准?反正她从来猜不准。
储璎咬着唇,十分为难的看着他。
“挺好的。”储璎缓缓道,“他对我很好。”
石岩傻了。
他如今看起来,倒是很平静。
陆聿衡却是浅浅一笑,看向储璎。
储璎缓缓走入内室,陆聿衡正坐在桌前,静静地给自己斟酒。
典礼之后,便是官员中的青年们竞猎的环节,众人在广大的草场上纵马飞驰,在皇帝的面前崭露头角,相当惹眼。
谢聆风心猛地揪紧,“你,你是自愿与他成婚的吗?”
陆聿衡似乎不太能喝酒,马奶酒没什么酒力,储璎喝着像是喝水一样,可如今陆聿衡却像是已经喝醉了。
她有些无措,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些人都是青年才俊,未婚嫁的女子们也是纷纷擦亮了眼,在人群中寻觅佳偶。
“但这没有意义。”储璎看着他,笑了笑,“你是个优秀的人,应该开始新生活了。”
储璎一怔,转身一看,竟真是谢聆风。
谢聆风嘴唇微颤,静静看着她,苦笑道,“其实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正好借此机会,全部跟他说清楚。
到了下半段,现场便乱作一团。
这……这是什么情况?他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穿上衣裳不显啊,他手臂肌肉居然那么强壮……这要放村里,可不得家家户户都抢着要来做女婿,一看就相当能干。
“……”储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沉默许久,静静想了想,“过去的事情,不容假设,若是走了另一条路,也许又有另一种可能性,我也无法保证。”
陆聿衡抬眸,深深地注视着她,他琥珀色的眼眸仿佛可以将一切困入其中,像是万丈深渊,不见底。
储璎形容不出他的如今的情绪,她看不清,看不明,看不懂。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应当怎么办吗?”他手中擒着酒杯,淡笑着问她。
“我好像,已经没有办法了。”
第 70 章 喜欢
储璎心中猛地一跳,无措看着他。
“喜欢一个人……”储璎咀嚼着他的话语,看着他手中抓着的匣子,心中微微一沉。
难道,看到自己与谢聆风之间的关系之后,他受了刺激,终于决定要跟阮明月表明心意了吗?
储璎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被攥紧,可如今,也不是伤心的时候。
“喜欢一个人,你应该跟她表白的。”储璎轻声说,“明确告诉她,不要让她随意乱猜。”
不喜欢她的话,也可以直接告诉她的,不要给她错觉,让她自作多情。
“是吗?”陆聿衡轻轻抿了一口酒,又随意的放下,漂亮的唇锋染了酒液,有些晶亮,他抿了抿唇,垂眸一笑,笑容有些淡淡的无奈。
也许是今日喝了酒的缘故,陆聿衡的动作优雅又随意,普普通通的动作,他一上手,就像刻意地在魅惑她似的。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轻拂酒杯,酒杯似乎都要因他的触碰而战栗。
陆聿衡抬眸,目光带着几分水汽,“可她,有些抗拒我,该如何是好。”
实际上,石岩说的对。
陆聿衡看似冷漠,实则情绪极为敏感,储璎除去彻底睡着的时候,对他的一些触碰的动作,她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抗拒。
仿佛刻在她的骨子里,难以抹去。
他想表露心意,可他不敢,怕把她吓着,跑远,再也不让他碰。
他想要确认她的心意,原本以为事到如今,她已经近在咫尺,等到他忙完朝廷那些事,便给她准备一个盛大的庆典。
距离那么近,她也不避讳,就那么傻傻的。
她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说清楚自己之前与八个男人见面的事情,她无法保证陆聿衡会不会因此生气伤心难过。
“她若是不接受我,怎么办?”陆聿衡的声音中夹带着几分脆弱与无助,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陌生又令储璎心颤。
信息量太大,让储璎的脑子有些运转不来。
“可是当初我太傲慢,不想承认喜欢你这件事。”陆聿衡缓缓抬眸,并缓缓把簪子插在她的头发上。
正合他意。
“陆聿衡,我……”储璎还是想在彻底跟他在一起之前,把那些事情说清楚,免得以后误会,“我不能就这么……”
这倒不是关键,这些事,他都能摆平。
从来都是别人对她有兴趣,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主动喜欢一个人。
平日里看到他的手指,储璎便觉得好看,执剑时看着也极为有力,单手便能拿起那么重的剑柄。
陆聿衡修长的手指熟练又轻快的解开她的衣带,比储璎自己平日里解得还顺手,储璎想要扑腾逃跑,陆聿衡却用自己的重量将她压制住,俯身咬住她的唇。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拒绝你……”
“当初大婚前,我们交换信物,你还记得吗?”
储璎整个人都愣住了,惊愕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
怎么办,她怎么办?
“……”陆聿衡缓缓起身。
储璎恍惚的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把刀,还有她那糊弄人的帕子。
“你要做什么……一会儿竞猎结束,好多人都要找你。”储璎慌乱推他。
?
“明月照空庭,蚀作相思印。偷得璎珞心,夜夜烙君名。”
储璎一愣,被他那双沉沉地眼眸盯着,她下意识的后退。
“让他们等。”
若是拒绝,那便强吻。
若不是他尽快安排将周围的人散去,她和那谢聆风,早就被人看见了。
给她的?
“阮明月?” 陆聿衡眉头皱得更深,“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还是陆聿衡吗?
“如何能保证她一定会接受我。”陆聿衡紧接着问。
嫉妒如同火苗一般烧灼他的心。
“真的吗?”陆聿衡跟她确认。
他居然……如此饱受感情之苦吗?
如今她才明白,他是真的想将她吃了。
“是啊,强吻。”储璎仔细想了想自己看过的画本,“一般画本剧情都是这样的,情侣若是吵架,吻着吻着就好了。”
她便也站起身,看着陆聿衡,陆聿衡也看着他。
陆聿衡垂眸,胸口似乎有一股火,将他整个人都逐渐点燃,烧灼殆尽。
“你……”
陆聿衡更靠近了一些,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的鼻音,“好好。”
在储璎的印象中,陆聿衡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他从来都是淡淡的,可如今,储璎终于明白,之前他看自己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陆聿衡见她反应如此,眼眸中怒意翻涌,原本不敢轻易触碰的部分,今日稍稍开了个口子,便如同决堤一般,再也阻拦不住。
“你、你是不是酒喝多,喝醉了……明日你翻脸就不承认……”
“啊?”
随后马奶酒的气息便这样侵染了储璎,她死死揪住陆聿衡的衣裳,随后又被他吻得昏天黑地。
借着那聊胜于无的酒力,储璎随意开玩笑一般道,“若是她不懂,你就强吻她。”
储璎呆呆说不出话,一时间心念陡转,想到这其中唯一的一种可能,却不敢轻易确认为现实。
他喝了酒的眼神湿漉漉的,平添一股迷离与破碎,可那是假象,他的手半点没客气。
多年压抑隐忍的习惯,让陆聿衡如今依旧能勉强保持表面的平静,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如今的他,就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再多一刻,他便会疯。
储璎终于,听到了这首诗的全部。
陆聿衡从未如此直白过,两个人接触这些天,仿佛互相传染上了对方的毛病,一个变得胡思乱想,一个终于冲破了某种束缚。
“你现在就去吗?”储璎看了看门外,忍着委屈,“她应该还在看竞猎吧,可能不方便。”
“当初,我其实想给你的,不是刀。”陆聿衡递过簪子,“是这根发簪。”
储璎呼吸急促,脸上通红,陆聿衡的心意,她明白的太突然,也太迟了,如今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储璎感觉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坑的很惨,她喘着气缩在他的怀里,几乎无法呼吸,脸色通红。
储璎身子后仰,呼吸急促。
陆聿衡微微挑眉,“强吻。”
这大白天的,陆聿衡不会是要……跟她洞房吧?
陆聿衡听到这句话,周身气息陡然一凛。
紧接着她惊呼一声,被他抱着放在桌上。
他在意的是,当初,她竟真的考虑过,要嫁给谢聆风。
“没有人能拒绝你。”储璎喝了一口酒,再次强调。
“去?去哪?”陆聿衡缓缓朝她走过来。
储璎看了看那个匣子,又看了看他,忽然故作轻松道。
却没想到,在今日亲耳听到了她对谢聆风的回答。
储璎见他真要去,眼眸一酸,自己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不用说了。”陆聿衡沉沉看着她,“今日你说什么都没用。”
“你长得好看,又是太子。”储璎朝他笑起来,眼眸弯弯的像是月牙儿,漂亮至极,“谁会拒绝你呢?不可能的。”
比她想象中的更深更热烈。
“啊?”储璎愕然,“她之前跟我说……”
“不是……阮明月吗?”储璎小声问。
“唔!”
“能接受我吗,嗯?”
“她说的你都信?” 陆聿衡又凑近了一些,目光灼灼盯着她,带着几分怒意,“你居然觉得我喜欢她?我哪一点表现出喜欢她了?”
储璎觉得不可置信。
是她说的。
“我喜欢你,储璎。”陆聿衡已经将她全然困在桌前,将她这个猎物,死死的桎梏在怀中,却仍旧贴心的留出了些许的空隙,给她喘息的空间。
储璎猛地回过神,不,她不是拒绝他,她只想坦白那些……
储璎便见那盒子里的簪子还在,诗句也在。
温润带着酒气的气息直接将她肆掠,储璎下意识的推他,陆聿衡却皱着眉,伸手抵住了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捞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向他的怀中。
陆聿衡从匣子里拿起那枚簪子,眸子沉沉盯着她。
他抓过一旁的匣子,在她面前打开。
这是陆聿衡,写给她的情诗。
她主动的,不受任何赐婚圣旨逼迫的……想要成为谢聆风的妻子。
是因为喝了酒,才压抑不住吗?
“真的。”储璎压抑住心中的苦涩,“你快去试试吧,别错过她。”
她识字不多,可这首诗够直白,仿佛专门为她而写,储璎能够轻易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静静注视着她,揭掉了所有的面具,直接将对她的喜欢,就这么摆在眼前。
只是他与那些村里的男人赤裸裸的眼神不同,他的视线是克制的,压抑的,深入髓的渴望。
她总觉得陆聿衡的眼神很吓人,像是要将人吃了似的。
陆聿衡便继续往她的方向走,她接着后退,一直退到了桌子边沿,后腰靠在了桌上,陆聿衡缓缓靠近,伸出两只手,将她困在桌前。
“你说的人是谁?”陆聿衡仿佛感觉到她误会了什么,蹙眉问,“你觉得我应该喜欢谁?”
“可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却是事实。”陆聿衡的声音如同风一样传入她的耳朵。
她干嘛要忍,干嘛要说那些,她如今才是陆聿衡的妻子,她应该这样吗?为什么要忍,她怎么被陆聿衡传染了胡思乱想的毛病了?
这……这簪子居然是给她的信物?
因为第一次喜欢,所以特别的小心翼翼。
在被丈量之前,陆聿衡甚至用酒冲洗了手指。
可储璎从未从这个角度体验过,不过一会儿,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现在没水,没法洗沐,怎么办,会弄脏你。”陆聿衡幽深的眸子几乎要滴出欲念来,“可我想要你,储璎。”
储璎几乎喘不过气来,眼角蓄了些泪意,几乎没法说话。
“那你,现在,不是在……”
“这只是开始。”陆聿衡垂着头,覆在她耳边,沉沉说,“不是看了那么多画本吗?怎么要紧的事情,一点也没学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