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聆风回到竞猎场时，有不少人正在寻他，他的同僚一看到他出现，立刻来到他跟前。
“原本都要拿第一了，这时候你跑去哪里？好在进了前五，可以进下一轮竞猎赛了。”
风声猎猎，谢聆风听到同僚的话语声，不禁有些恍惚，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看台，那里原本是储璎所在的位置。
“快回去吧，别乱跑，一会儿还有好几轮比赛，你留点体力。”
“赢的人可以跟皇上提一个要求，兄弟，加官进爵在此一举了。”
谢聆风微微一怔，看向草场上。
又有一轮年轻的男子冲向草场，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年轻有力，开始竞猎时，场上的欢呼声汹涌，竞猎的男人们野心满满，都拼命在争取前几名的奖励。
加官进爵？谢聆风好像不是很在意，他家境不算好，考上武状元之后，人生陡然直转，有了地位，钱财，和看似不错的前程，未来仿佛一片大好。
可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要求？他好像没有什么要求。
除了……
谢聆风垂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那我努力一下。”
太子的帐篷四周仍旧四下无人，远远听去相当的安静，可若是走近，便能听到微妙的响动。
实际上，周围遍布暗卫，只要有人靠近，便会被立刻遣送。
“我这儿，可不光能看。”
储璎踮起脚尖，身上的力道全都倚靠在他身上，“喜欢……这里，那里，都喜欢。”
“你，你等一下……
储璎看着镜子，自己两眼水润润的，跟平时很不一样。
“……”储璎有些累，她靠在陆聿衡怀里喘着气，看着他从怀里抽出帕子擦拭手指。
他温柔极了，循序渐进温热体贴，他的气息和味道，都是储璎喜欢的，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他掌控了，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受控制。
太要命了陆聿衡……
陆聿衡平时话少，沉静，淡然，坚若磐石，仿佛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动容。
可是她又有些不确定。
陆聿衡的声音也与平日里不同，仿佛揭去了某种遮掩与伪装，留下的皆是他袒露出来的本心。
储璎原本的衣裳也弄脏了些，再出去不像样。
陆聿衡靠近她的耳侧，缓缓道，“那么，你可知道，我平时忍得多辛苦？”
储璎已经彻底的瘫倒在陆聿衡的怀里，双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裳，把他的衣裳抓出了各式的褶皱。
“让打些热水来。”
储璎震惊的看着他，却见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却又似乎咬着牙死死盯着她，仿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目光灼灼似火。
“……那个，殿下，二位殿下，打扰了，皇上在寻二位了，下一轮竞猎快要开始……晚上还有晚宴……”
真是……
帐篷里，只余两个人。
僵持了一会儿，正在储璎快要忍不住破功的时候，却听到陆聿衡以极轻的声音，叹了口气。
“嗯。”
与他做任何事一样，他万事都得做完美的准备。
陆聿衡慢条斯理把储璎重新抱上桌，然后替她擦干净。
“以后只看我的，好不好。”
储璎想跑，却跑不掉，陆聿衡已经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缓缓穿过那一层层的布料，最后覆在了他的腹肌上。
“真可爱。”陆聿衡声音温柔地几乎要化开，“好喜欢你，怎么办。”
储璎呼吸都不会了，手上也是微微颤抖。
储璎随意点了点头，然后马上转移了话题，准备从他怀中躲开，“我去把衣裳穿好，你先放开……”
“你笑什么。”陆聿衡皱眉道，几乎有些破防，他费尽心思，她就这反应？
特别是让那些依旧总是对储璎投去不明不白眼神的那些人。
陆聿衡对她的答案相当执着，大有一副她不说就绝不放她走的意思。
“……”储璎不想跟他说话了。
二人出了门，外头三个小太监和元宝都老老实实守得远远的，看到他们的瞬间，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储璎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她的头发已经乱了，发丝黏在她的耳侧，眼神也变得潮湿无助。
“你喝醉了……”储璎又想推他，压抑着自己胡乱跑调的声音，“你、你冷静，平时你不是……不是这样的。”
再说，他巴不得让人知道。
等到坐下之后，她忽然发现，有不少人朝他们投来怪异的目光，随即很多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脸上似乎有些调笑之意。
“喜欢你的。”
腿也发软，有点难受，不过走路还是没问题。
陆聿衡知道她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宫里头流传的那些老古董书上，非但没讲解没教学，反而全是些突兀的图片，她上哪去知道那么多细节。
他发现，储璎似乎没有办法同时顾及好几处，若是她抗拒推他时，他只要俯身吻她，或是做些别的，她就会被转移注意力，顾上不顾下，专心应付上头，没法对付他在其他地方乱来。
也不知道陆聿衡看的书对不对，是不是盗版啊！
储璎抿着唇，嘴角使劲半天，上手了许久，最终嘴角还是没有压下来。
“知道了。”陆聿衡冷冷回应道。
“我们是夫妻，又不是见不得光的情人，你在怕什么？”陆聿衡挑眉看她。
储璎抵达自己原来的位置时，竞猎依旧在继续。
“一会儿我帮你穿。”储璎被陆聿衡彻底摁住。
陆聿衡平日里在意这些，如今非但没有纠正她，反而目光柔和，甚至有鼓励她多倚靠自己的意思。
她看的都是两个人一起，没有见过这样的单个人受罪的版本。
他如今已经摸清楚了她的状况，到时候就不会让她失望。
“你，你……你从哪学来的……你好过分……你自己都不……不被影响……”
可陆聿衡不想这么轻易的伤了她。
储璎红着脸，几次想要遮掩，却被他摁住。
“储璎，你太不了解我的忍耐力。”
他真的到极限了……
不等外头的人快速跑掉，陆聿衡又道。
“我身上脏。”陆聿衡轻声安抚她，“如此轻易开始，对你不好。”
不久后，水被迅速地送进来，石岩看也不敢看二人，用最快的速度闪身出去，像是逃命。
陆聿衡帮她熟练地系上衣带，帮她戴好了发簪，包括那根新的信物发簪。
“以前没见你这么不爱干净。”储璎红着脸咬牙切齿，“你这个人变化好快。”
“皇上方才提了一嘴，让您和太子妃快去，别让看台一直空着。”
因为……她看的画册不是这样的。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脖颈，在她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时候，便用些温柔又微微强制的手段。
“我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
“以前没见你这么害羞。”陆聿衡将帕子重新折好，放了回去。
“你……你干什么……”
储璎闻言，微微一哆嗦。
终于，等到全部擦拭干净之后，陆聿衡先自己换掉了满是褶皱的外衫，又帮她换衣裳，梳头发。
“我比你急，储璎。”
“什么情况。”陆聿衡问。
她有些好奇，想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你自己看不清。” 陆聿衡幽幽看了她一眼，“你不乱动，我反而快一些。”
她脑子已经有些发晕，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她里头攀升攒动，已经很难说出话来。
“……啊，是。”
“别动。”
储璎呜咽一声，又难受又舒服，又想推开他，可她刚有这种想法，陆聿衡便俯身，十分狡猾的，用他的气息沾染她。
储璎眼眸想要躲闪，却被他再次抬起下巴，被迫正视他。
见陆聿衡着急，储璎反而不急了，她想到方才被他掌控无助的感觉，一时间“恶从心中起”，故意不回应，撇开头不说话。
陆聿衡微微眯眼，“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储璎心想也对，于是咬着唇忍住。
她的反应陆聿衡都在掌握，他接着轻声说。
她终于忍不住，笑着扑进他怀里。
储璎脑子嗡的一声，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这么直白，顿时浑身紧绷，陆聿衡便趁此机会一发破的，将她彻底击溃了。
储璎不由得皱眉，“那不好吧……影响不好，大家似乎都在笑我们。”
“我自己……”
储璎的手又动了动，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原本那快要熄灭的感觉又重新燃了起来。
此时他却悠然盯着她，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眼眸噙着燃烧的火，由指尖倾泻，勾起她的混沌。
“也不算误会。”陆聿衡淡淡看了她一眼，嘴唇却上勾，“确实也不清白。”
“喜欢吗？嗯？”
他似乎很无奈，却又心甘情愿。
她急忙躲开眼神，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看。
“今日你总是看旁人。”陆聿衡把她的手缓缓触及他的皮肤。
“你真觉得，那些酒，就能毁掉我的理智？”
虽然，他依旧还在忍。
储璎小心翼翼的看向他。
这，这太犯规了这……
——到时候，他一样一样的，都会让她懂。
“不要抗拒我……你明明很喜欢。”陆聿衡引导般的轻声在她耳边耳语，声音如幽深的河水，缓缓将她的理智淹没。
正在此时，二人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石岩近乎是壮士断腕一般鼓起勇气的声音。
陆聿衡神色微动，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了，他浑身顿时充满了冷意，“不开心”几个字虽然没有写明在他的脸上，在储璎面前却是完全展露无疑。
“我先穿……”
陆聿衡扶着她，不让她倒下，却看着她通红的脸轻声一笑。
陆聿衡刚想采取别的手段，懊恼之意正要上头的时候，却听到她轻轻凑到自己的耳边道。
储璎忍着没说话，只低着头，在危险边缘逐渐试探。
她可真是，无法无天，胆子越来越大了，他得用别的法子……
“哪里不干净了？”陆聿衡在她耳边问。
“我不是说过吗？没人能拒绝你，我自然也是。” 储璎笑吟吟看着他，被他的反应逗得一扫之前的所有误解带来的阴霾。
她居然敢笑他？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如今除了慌乱和抗拒，便余下仅剩的对陆聿衡的信任，相信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储璎一下想到什么，脸顿时红了，有些迟疑的看向陆聿衡，小声凑到他耳边说。
陆聿衡心中一动，灼灼看着她的笑脸，痛苦的闭上眼。
他似乎在暗自用力，触摸到的腹肌不仅分明，而且滚烫，力量感几乎要迸发而出，给储璎迎头痛击。
储璎死死搂住他的脖子，终于忍不住声音。
她更不懂如今这状况对于男人来说，是多可怕的折磨。
这个人怎么是这样的，她以前怎么没想到！
“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陆聿衡将她扶稳了，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正视她的眼眸。
却见他的手挪至他的腰带上，玉带被解下，随即是衣裳的衣带。
“我们忽然回来，又忽然出去，还都换了衣裳，他们见到会不会误会啊。”
陆聿衡睫毛微颤，眼眸被酒精点染莹润，早已情动不堪，却仿佛自虐般的忍着，只给她最极致的感受。
田文羲，谢聆风。
“这是什么意思？敷衍我？”陆聿衡把她轻易拽回来，这回他捉得更紧了，神色逐渐由温柔变得严肃。
呵。
还不止。
陆聿衡一想到那些人就心情烦躁。
储璎看了陆聿衡一眼，有些心虚……刚刚她准备坦白与谢聆风那些事的，可是时机已过，现在好像也不太好说了。
算了，以后再找机会吧。
第 72 章 独守
竞猎场上，风起云涌，战况焦灼。
最后一轮竞猎开始后，所有年轻的男子都卯足了劲头，拼命的抢夺猎物，都想在皇帝和在场的所有人面前夺得头筹，赢得荣誉。
储璎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也变得紧张极了，并且，她的眼眸总是不自觉的看向其中鹤立鸡群的谢聆风。
也不能怪她，但凡在场的女子，谁能忽略谢聆风？
他个子最高，身量最高，衣裳是新换的，似乎有些不合身，与人一打斗便又撕破了，在春日下午明媚的阳光之下，显得那么扎眼。
而且他的身手最好，不愧是武状元出身，动作灵敏又利索，他去争猎物时的动作也十分有看头。
随着场上的争抢和打斗越发激烈，储璎看得入了神，不一会儿，她猛地一颤。
有滚烫的手缓缓捉住了她的手指，轻轻的挑动她的掌心。
“看这么认真？”陆聿衡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储璎一回眸，被陆聿衡幽幽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却又压抑着情绪，面上不太看得出来，可情绪却都在他的手上反应出来。
储璎觉得自己的手几乎被他完全攫取了，原本只是牵着手指，随后缓缓扩大了范围，在她的掌心触碰挑动，随后将她的整个手掌包裹其中。
他的手干燥舒服，比她的体温高，温烫的触感存在感十足，令人根本无法忽略。
如今，他琥珀色的眸子正在静静盯着她，仿佛在分析，判断，仔细研究她的心思，看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情绪，观赏台下那些年轻而充满了血性的男人们。
“……还，挺好看的。”储璎赶紧转移话题，笑着说，“你瞧，皇上也喜欢看，他看了一天也不累。”
“素衣胜雪，含笑流转坠星斗。”
众人一片哗然。
储璎正在用手撕羊肉蘸韭菜花酱吃，吃得不亦乐乎，一看到陆聿衡回来，便朝他眨巴眼，“你回来了？”
“兴许，那姑娘早已嫁作他人，才会有那首歌谣。”陆聿衡冷冷道，“缘分不可强求，命中无缘，便要认命。”
“喂我……”陆聿衡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的语气又软了些，声音有些低沉。
“没想到，那武状元谢聆风，倒是个痴情人，也不知究竟是哪家姑娘，令他如此神驰心往，朕倒是想替他指个婚。”皇帝感叹道。
储璎心猛地一跳，抬眸看他，却见他动作闲散，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撩到了身后，露出了完美的下颌线和喉结，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喉结缓缓上下滑动，琥珀色的眼眸被火光照得火苗轻跃。
陆聿衡幽幽抬眸，声音如往常一般，可储璎却总觉得，他的语气里似乎夹杂着几分，委屈？
她居然有些听懂了……他这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表明心意。
“城南春深，初见遮面，风吹心旌曳动。”
“浮生有幸触卿袖，千灯夜，静独守，到铜镜生尘久，雪满头，春风入怀柔。”
她垂眸，小声说，“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缓缓在她身侧坐下，用筷子帮她撕羊肉。
她的笑甜得惊人，轻而易举的，让陆聿衡心中沉重一扫而空，眼中也浮起点点笑意。
“……呵。”
谢聆风的视线却从她身侧划过，面上带笑，不留痕迹。
他知道，太子听懂了他深层的意思。
自从今日听到谢聆风唱了那首歌之后，田文羲便有些恍惚，篝火宴会上，他时不时悄悄看储璎一眼，以为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你知道我说的他是谁？”陆聿衡垂眸，细细玩弄她的手指，“巧啊，想到一块儿去了。”
谢聆风歌声爽朗又直接，如同这大草原的风，吹得人心神摇晃。
储璎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陆聿衡不置可否，并不相信他口中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储璎手一僵，脸有些微红，“这么多人呢，你不要面子的吗？我倒是不介意……”
“再见金步摇动，玉搔头，风扣帘笼。”
“不过，如今你与太子妃倒是情谊甚笃，看来，朕当初的眼光不错。”
“罢了，你不想提就不提了。”皇帝喝了口酒，遥遥看着跃动的火光，有些出神。
今日皇后说身体不适，会帐中休息了，他一个人独坐，不由得回忆起一些过往旧事，唏嘘不已。
谢聆风今日炙手可热，是他们人群中的红人，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又唱了一首不明所以的表白曲，好事的都去凑热闹，给他灌酒，问他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对于陆聿衡的态度，似乎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甚至几次把陆聿衡叫到跟前，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陆聿衡眼眸淡淡，表面带笑，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皇上静静看着他，笑道，“不错的歌谣。”
她恍惚了一瞬，忽然有个离谱的想法。
皇帝缓缓笑了笑，看着篝火，“朕心知，当年的事对你来说也许需要时间……”
这么直白的陆聿衡让储璎不太适应，顿时一股热流涌上她的脸，心跳也随之加速。
篝火噼啪作响，场上热闹非常，有歌舞助兴，气氛热烈，人群喧闹。
若不是她当时突兀出现，以谢聆风的身份，如今应当早就成亲了。
比了一整个下午，最终，不出所料的，谢聆风打败了所有的青年男子，成为竞猎的第一名。
“你看他，我看你。”陆聿衡淡淡一笑，“不是挺好。”
喜欢她，实在是人之常情。
本身就是武状元出身的他获得此项荣誉可以说是实至名归，在场的欢呼声热烈，谢聆风喘着气，视线有意无意的扫向看台上的某处。
还有，还有谢聆风。
谢聆风唱完后，长舒一口气，朝着皇上行礼，“微臣心愿已了。”
“好吃吗？”陆聿衡淡笑问。
储璎惊喜地看着他，“哇，你好会。”
田文羲，那个探花。
储璎震惊的看着他，“你哪有那么多醋可吃啊。”
谢聆风跪下行礼，双手抱拳，眼眸灼灼。
“微臣孑然一身，唯有一片真心，如今只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唱给她听。”谢聆风道。
独守，春风入怀柔。
储璎此时已经僵住了，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他的改变，只不过是因为储璎，露了锋芒。
只是……她总觉得他说话，酸溜溜的。
“静独守……到铜镜生尘久，雪满头，春风入怀柔。”
储璎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她吃软不吃硬，更容易被美色迷了眼。
“你不饿吗？”储璎吃了一会儿，见陆聿衡光给自己弄肉，他什么都没吃，不禁忍不住问。
皇帝坐在高位之上，笑着问谢聆风。
她也在替他开心，不带任何旖旎感情的，单纯的为他高兴。
储璎便看着他手指慢条斯理又优雅有力，缓缓将那些骨头上的羊肉剥下来，又撕成合适入口的大小，摆在她的面前。
陆聿衡这模样几乎给她拿捏得死死的，她便捏了一小块肉，回过神来他爱干净，又缩了回来，“我还是用筷子吧。”
“喂我。”陆聿衡含笑看着她。
下场时，谢聆风抬眸，果不其然，撞上了陆聿衡居高临下的眼神。
如今不仅陆既明，就连皇帝本人，在陆聿衡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军队、京城布防实际上全都掌握在陆聿衡的手中，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
“你怎么了？”储璎见他这幅样子，像极了以前他莫名其妙生气的模样，总是令她摸不着头脑。
陆聿衡就静静看着她，看着储璎一口一口的专心吃肉，嘴巴上手上都沾了汤汁，陆聿衡时不时拿出帕子，帮她擦一擦，防止汁水滴在她身上。
日光西落，太阳下山之后，便是早已安排好的篝火晚宴。
他不会是……吃醋又把自己哄好吧？
像是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皇上今日似乎相当有兴致，话变得多起来。
“你如今，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皇帝发觉陆聿衡与储璎暗中的互动，端起酒杯道。
“我没看他。”她狡辩。
“……”储璎咬着唇转头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又无奈又无语，“你干嘛……说话怪声怪气的，我就看看他们比赛。”
“唱歌？”皇帝被他逗笑了，“这不算什么要求。”
“微臣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唱一首歌谣，请皇上准允。”
“好！来人啊，赏！”
储璎有些难受……其实，都怪她。
陆聿衡却捉住了她的手腕，凑过去到她的手边，就着她的手，将那块肉送入口中。
“父皇。”陆聿衡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不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谢聆风便起身，视线扫过看台。
储璎认真想了一会儿，就又被草场上的竞猎吸引了注意力。
“没有别的要求了？”皇上问。
“回禀皇上，没有了。”谢聆风洒脱至极。
一瞬间，谢聆风心中阴霾拂去，胸怀又重新开阔起来。
储璎在笑，在鼓掌，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
皇帝微微一挑眉，面上却没什么恼意。
“多谢皇上成全。”谢聆风笑道。
储璎有些担心，时不时往那边看看，却见陆聿衡忽然侧眸朝她看了过来，微微勾起唇角，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陆聿衡有些烦，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回到储璎身边。
陆聿衡手背青筋跃动，缓缓握紧了拳。
皇帝挑眉，“没想到，还是个情种，那你唱吧。”
陆聿衡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储璎一怔，忽然想到以前，他总是对自己莫名其妙生气，但是过一会儿就好了。
太子冷眸冷面，压迫感如一座巨大的冰山朝他倾轧而来，谢聆风挑衅般的朝他笑了笑。
“那倒不至于。”储璎被他这么看着，总觉得心里慌得很，自己没做错什么，也好像在心虚似的。
“竞猎之首，谢聆风，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直接又真诚，令他心折的人。
“嗯嗯。”储璎指了指一旁的辣椒酱和芝麻酱，“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
储璎便朝他报以甜甜一笑。
他的眼神更加隐晦，似乎不想给储璎带来麻烦，只能隐忍的，悄悄的看这个方向。
陆聿衡轻笑一声，静静地呆在储璎身边看她吃饭。
“你才发现？”
“嗯。”陆聿衡重新捉回她的手，闷声不吭。
何至于此。
这才是皇帝如今改口，对他缓和态度的原因。
可她不可能回应他。
“哦？”陆聿衡静静地捉着她的手，手指轻拂她的手背，指腹缓慢的，摩挲着她的皮肤，“你也能看一天？”
这小子贼心不死，他是准备一直等下去——这歌谣，不仅是表白，更是对他下的战书。
“儿臣始终如一。”陆聿衡瞬间恢复如常，语气淡淡，“也许是父皇想法变了。”
此次篝火晚宴绕着草场设宴，众官员与家眷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君臣间的距离缩短了不少，四处热闹非凡，气氛正好。
他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在看她。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他的唇舌温润，触碰到她的手指尖，缓缓从她的皮肤上滑过。
储璎心神一动，刚要缩回手，却见陆聿衡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将她的手指含入了口中，舔了舔她的指尖。
随后陆聿衡超不经意的露出笑来，仿佛朝着什么人虚空展示一般，声音沉沉道，“好甜。”
储璎心跳的极快，手指发烫，浑身发热。
这，他……这又是什么招式！
第 73 章 忙碌
“好甜。”
陆聿衡的声音与平日里有微妙的不同。
像是蛊惑，又像是引诱，他甚至在这时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
储璎被他的眼神镇住了。
一瞬间，他幽深的眼眸中填满了对她的欲求，就像望不见底的深渊，可以将她整个人吃进去似的黑洞。
可当储璎仔细看时，他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与淡然，垂眸喝了一口桌上的茶，优雅不似人间物。
他感觉到储璎的怔然与惊愕，似乎被他的行为震撼了似的。
篝火的照耀之下，储璎的脸上有些红扑扑的，晕染开一片微红。
只有储璎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眼眸含笑。
长睫在火光跃动中在面容上砸下一片阴影，就连那阴影也在跃动，像是他的心。
他看似淡然，却压抑着，略有些期待储璎的反应。
便只听到她用磕磕巴巴的声音说。
“可、可这是咸的呀。”储璎自己尝试着低头，就着陆聿衡原本舔过的地方，也学着他的样子，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你嘴巴真的坏了。”储璎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笃定说，“这就是咸的。”
陆聿衡睫毛一颤，看到她那自然而然的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
“嗯？”陆聿衡扫了她一眼，微微挑眉。
“不会有事的，我慢慢骑。”储璎捉住他乱摸的手指，“回去吧，我走累了。”
储璎炸了毛，陆聿衡淡淡笑着，把她扯进怀里摸了摸脑袋。
他手指收拢，将她的手几乎完全包裹住，然后牵着她，往草场的深处走去。
储璎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陆聿衡似乎心情不错。
陆聿衡淡淡一笑，纠正她，“你哥哥，在翰林院，算是比较轻松的职务，他不回府，只是为了多睡一会儿，而不是回不去。”
但是她又怕，说出来以后，惹得陆聿衡心中膈应，反而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糟糕。
“来。”陆聿衡朝她伸出手。
“我听不得这些。”陆聿衡灼灼看着她，“我会派人护着你。”
“这种事不需要提醒！”储璎有些恼。
众人有喝醉的，有欢庆了一晚上还没尽兴的，有跳了一晚上舞把自己跳麻了的，还有吃饱喝足了打饱嗝的。
“太早了。”陆聿衡看了一眼天色，“再待一会儿。”
她吃了一天小点心，中午也没怎么吃，晚上用肉硬生生把自己撑饱了。
“明日赛马的重点便是这里。”陆聿衡缓缓道，“女眷也要赛马，当你看到这个坡度时，便及时停，不要冲进林子，会很危险。”
“太早。”陆聿衡深深看了她一眼，“夜太长了。”
现在她和陆聿衡这样就挺好的，她很开心。
储璎被他牵着原本很舒服，但是慢慢的她发现有点不对劲了，他像是要把她的手捏碎似的，那力道越发不合理了。
石岩在这种时候被点名，一脸绝望，小声道，“子时初。”
储璎却感觉自己手上被握得紧了些，随即又缓缓的松开了些。
储璎一愣，意外的看着他。
月光下，有种似梦似幻的美。
太惨了……这也太惨了，杀人于无形。
“我会给他安排最容易升迁，却最忙碌的工作。”
“消食？”储璎疑惑看着他。
“这还早？”储璎陡然转身，大声问身后的石岩，“石岩，什么时辰了现在！”
陆聿衡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抱歉。”陆聿衡依旧牵着她，放松了力道，可那力道，储璎依旧挣脱不开。
“我陪你去消食。”
储璎头皮一紧。
“没什么。”
“我知道。”陆聿衡淡淡应声。
陆聿衡看着她，缓缓道，“我在意的是，你的安危。”
“啊，肚子滚圆。”回去的路上，储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撑。”
“骗你的，我会。”储璎挑眉看了他一眼，“爹爹教过我的……你这么在意输赢？”
“你平日里这个时辰早就睡了。”储璎几乎不敢相信，“你怎么了？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如果那个姑娘已经成婚了，你若是她的丈夫，你会是什么感觉？”储璎小心试探。
储璎更不好意思了。
陆聿衡脚步一顿，垂眸看了看二人牵着的手，果然，她的手已经被他捏红了。
储璎有些想坦白，却又有些不敢。
“那个肉好香啊。”储璎有些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等到我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若不是这里人太多，他恐怕早就……
“骑驴骑牛我会。”储璎说。
“会生气。”陆聿衡道。
看来谢聆风唱的那首歌，陆聿衡并不知情。
“我懂你意思了，你是说，怕别人给我使袢子，让我从马上摔下来，或者控制不住马儿冲进林子，把自己撞树上？”
陆聿衡不由得收紧了手指，紧紧牵着她，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那个……如果啊，我是说如果。”
看着地上的倒影，储璎一步步被陆聿衡拽着走，忽然，她小声问。
“提醒一下。”他道。
“哦？是吗，是唱给心爱的姑娘的？”陆聿衡淡笑看着她，反问道。
虽然，认识谢聆风的时候，她跟陆聿衡半点关系也没有，而且她得知赐婚的消息之后，很快就跟他们都说清楚了。
储璎顿时想到了自己那一个月都回不来几次家的倒霉蛋哥哥。
“若他是我的下属。”陆聿衡淡淡笑了笑，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恐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储璎总觉得陆聿衡平静的话语间，似乎夹带着几分寒意，像是已经打算这么干了似的。
储璎有些莫名，刚想说什么，却见陆聿衡俯身，低头在她耳边说，“我怕我，控制不住，明日……你恐怕不能骑马。”
“哎哎……”储璎忽然住脚，“疼……”
“……”储璎这下听懂了，猛地红了脸，闷头吃肉不吭声。
“就是……想亲你了。”
储璎便是打饱嗝的那个之一。
陆聿衡见她如此的反应，早已忘了去关注那二人，只沉着眸，等这篝火会结束。
“就是说，今天谢聆风不是唱了首歌吗？唱给心爱的姑娘。”储璎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有些烫嘴，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如今她的手上软软滑滑的，还有点微微的油嫩，软乎乎的，像是个弹润的糯米糕点。
陆聿衡直起身子，垂眸笑着看她。
“罢了，你明日不要参加了。”
还好还好。
储璎抽了抽手，没成功，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被他牵着往前走。
“也算是目的之一。”陆聿衡语气淡淡，“你会骑马吧？”
陆聿衡无奈，伸手拢过她的腰，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唇瓣。
“好了，不说了，我们回去吧。”
储璎这回聪明了，不方便？怎么不方便？
他们一直走到草原高点，此处是一个山坡，坡度不高，却遥遥高于其他各处，储璎站上去一看，远处便是森林与草原的边界，蜿蜒连绵的一条线。
“你你，你别说了……”
石岩、枫亭和流泉瞬间明白过来，安排了暗卫与护卫跟上。
一瞬间，陆聿衡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忙碌，多忙碌？比我哥还忙？”
陆聿衡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储璎头皮一麻。
“……”储璎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又说错了什么，但是既然已经开了口，她还是硬着头皮，扯开笑看着他，“我就打个比方哈。”
他们身后跟着的三个小太监见此情状，瞬间扭过脸，一个看天，一个转身，一个低头看地面的绿草。
“我怕你难受。”陆聿衡阐述事实。
“这样，就能忙碌到，让他没有心思再肖想旁人的妻子。”
“你不会是……专门带我过来，给我开小灶吧？”
却听陆聿衡缓缓道，“明晚别吃太多了，不方便。”
储璎已经整个人僵在原地，想到今日他们发生的那些事，稍稍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之后，脸顿时变得通红。
今日月光很盛，陆聿衡牵着储璎的手，慢慢走。
“……”陆聿衡无言。
她第一反应便是往那方面想，结果一想一个准，脑子里几乎有了画面，这下连耳朵也涨得通红。
“你说。”陆聿衡笑道，看起来很平静。
但是储璎就是莫名有些心慌。
储璎犹疑了一瞬，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半晌，他轻轻笑了笑，声音轻柔。
她垂下脑袋，拽着陆聿衡往前，“那、那再绕绕吧，你消消……消消火，我消消食。”
“你干嘛？捏麻薯吗？”储璎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可他的手跟黏在她手上似的，怎么也掰不开。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储璎离开桌前的时候，陆聿衡已经让人上了一小盆茶水，亲手用湿帕子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擦洗干净。
月光下的影子倒在草场上，并排的两个黑影，摇摇晃晃，亲昵的靠在一起。
怎么办呢？
一旁的元宝看到她圆滚滚的肚子，惊愕说，“天呐殿下，你怎么吃这么多！”
是夜，皇帝终于喝够了，大手一挥让众人各自散了回去休息。
她看着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懵懂而好奇，眼眸晶晶亮的问他，“你怎么了？”
“子时！”储璎惊愕看向陆聿衡，“子时了！”
顺便还能给他干活，为江山社稷做贡献是吧？
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马上打消了跟他坦白的念头，哈哈一笑，扯着他往回走。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那个，我们快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你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陆聿衡反问道，随即缓缓一笑。
月光下，他笑得温柔又平静。
“……”她可没这么说啊！
第 74 章 别闹
回到营帐时，天色已经很晚，储璎打着哈欠，懒洋洋梳洗后直接钻进了干净的寝被。
她闭上眼睛，刚准备入睡，便听到身侧传来声响。
随即，熟悉的温度倾覆而来，储璎微微一颤，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藤蔓包裹住的猎物，掉入了陷阱，只能越挣扎跌的越深。
转头一看，陆聿衡已经十分自然的将她抱在了怀里，让她的背脊紧贴着自己的胸膛，让她整个人都温暖又舒服。
可她有些不太自在，毕竟，她好像没有这样被人抱着睡过觉，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陆聿衡……”储璎小声嘟囔。
“嗯？”陆聿衡的声音就在她的耳侧，温热的气息裹挟着她的耳垂，她小声说，“你不要这样抱着，我睡眠不太好，这样睡不着的。”
“是么。”陆聿衡并未松手，反而闭上了眼睛，声音似乎带着些几分笑意，似乎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可笑。
储璎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而绵长，发现他似乎并不打算搭理她。
“喂……”储璎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有些不满。
“嗯？”陆聿衡的声音略带些慵懒，“睡吧，别闹。”
是她闹吗？
始作俑者明明是他。
储璎不满地扭动起来，把自己在他的怀里硬生生的转过身，二人变成面对面的状态。
可一转身，储璎便有些后悔。
“你以前也没怎么见过她啊。”
“哎呀，肯定太子殿下撞的。”
她心越跳越快。
那人似乎是守在林子边的指挥使，一身官服飒爽，骑着一批黑马疾驰而来，如一阵风一般瞬间抵达储璎附近，随后控马转身，用手一把扯住了往储璎方向冲的马儿。
“太子哥哥真的不理我了吗？因为我做错了事情？”
她心中一惊，仔细一看，发现那竟是阮明月，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花容失色，嘴里惊惶地喊着，“救命！”
陆聿衡抬眸，静静打量她一眼，忽然伸手，捞住她的腰，将她迫在近前，垂眸道。
储璎闭上眼后，只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愈发急促……
她仰头，便看到他的喉结，正在缓缓滑动。
储璎那身骑装是他选的，腰上收紧，窈窕的线条一览无余，长发束起，耳边两缕不听话的头发随风飞扬。
可她推开他的动作一出现，陆聿衡却是皱起了眉，加大了力道，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收紧。
储璎猛地回头，便看到一个姑娘的马儿受了惊，正在拼命往树林子里冲。
谢聆风嘴角勾起，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刚想开口，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
这骑装她还是第一次穿，十分不习惯，而且不会穿。
不会吧……
“每次都麻烦你……”
她呼吸一滞，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猛地闭上眼，心跳如擂鼓一般，嘴巴飞快念叨。
储璎一来，贵女们便围聚过来，七嘴八舌的与她套近乎。
草场上，众人齐聚，今日是女眷的场合，各家的千金与贵妇都穿着各式骑装三三两两站在场上，组成明艳漂亮的风景线。
指挥使下意识的冲过去，抱住了阮明月的腰，落地时也撑在了她的身下，“砰”的一声，指挥使一声闷哼，半天都起不来身。
二人呼吸纠缠，互相撺掇气息，胶着的空气黏腻纠缠在一处，储璎几乎被他弄得快要窒息，忍不住的推他。
她记得，昨日他似乎几次打斗时，都靠近了自己的身侧。
“你究竟想说什么？”
阮明月便像是被雷劈了似的，不可置信，还想说什么，陆聿衡已经离开此地，与其他官员寒暄起来。
“从未有过。”陆聿衡看也不看她，冷冷道，“请你，另觅夫婿吧。”
她一笑，整个天地似乎都黯然失色。
陆聿衡有些后悔。
她不由自主问，“是因为，是因为顾及太子妃殿下吗？”
陆聿衡一眼扫过去，那男人正眉飞色舞，与陆聿衡对视之后，他忽然僵住，吓得满身冷汗，两腿发抖，赶紧灰溜溜的走了。
谢聆风看向储璎，艰难的缓缓开口，“没事吧？”
“你呢？骨头没有摔坏吧，我去替你叫太医……”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储璎立刻下马，“我没事。”
面前一大片的诱惑，仿佛一片未经采撷的地域，惹得人想去招惹。
忽然，外头传来石岩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储璎笑着回应，却听到有人问。
“太子殿下眼光还是独到。”
他看向人群中央。
她记得，昨日他似乎唱了一首情歌。
储璎静静打量着面前的陆聿衡，有些不好意思。
储璎对此已经有些敬畏之心，甚至已经有些想跑……
“殿下……外头……”
“乐意之至，夫人。”
一开始元宝替她穿，两个人研究了半晌都没穿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由陆聿衡亲自动手。
“你……”阮明月泪眼盈盈的看着他，她依旧压在谢聆风的身上，如今险情已过，她脸上有些微妙的红润，“多谢你……救我。”
当初她满心满眼都是陆聿衡，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今晚不想睡了？”他的喉间漏出一丝几乎如同快要破溃的压抑感，顺便带着几分警告。
储璎心猛地一跳，便看见阮明月的马儿被那人充满了力气的大手拽住缰绳之后，她本人就这么飞了出去。
“抱歉！”
他缓缓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如缩头乌龟一般乖巧扭开，躲着自己，半晌，唇角又勾起一抹笑意。
“不必言谢。”谢聆风爽朗一笑，“姑娘要不还是先挪开吧，我胸口有些疼，别给我压坏了。”
没想到，这位武状元，居然长得这么好看？他力气好大啊，伸手就把她的发狂的马儿拽住了。
只是婚后陆聿衡一直收敛隐忍，让她还从未直面过真实。
但是今日这个确实是真的……
储璎憋不住，嘴角上扬，忍不住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便宜了这帮人。
难道说，那首情歌，是他唱给……
“以前没发现，太子妃居然这么漂亮，一身骑装飒爽又精神，有种特别的气质。”
“传闻她不是粗俗得很吗？如今看来，举手投足，虽说不上文雅，却也天然可爱，与那些装腔作势的人比起来，相当惹眼。”
陆聿衡掀起眼皮，懒懒看了阮明月一眼。
“！”陆聿衡猛地伸手，捉住了她那不规矩的手指，身子瞬间靠近了她，将她拽到跟前，二人几乎失却了所有的距离，以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距离的贴在了一起。
阮明月眼眶一下红了，他变了，他以前那么温和……
储璎愕然，她想躲开，可阮明月那速度极快，储璎吓得赶紧拽着缰绳往一旁躲。
“何事。”
两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说这么半天。
陆聿衡眸光一动，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
“孤不知，你这‘哥哥’的称呼，又是从何而来。”陆聿衡声音极冷，直接了当说，“之前不在意你叫什么，只是因为要给你留个体面，日后你不要再乱喊。”
也许是方才她挣扎的幅度太大，也许是今日陆聿衡穿的寝衣太薄太容易散乱，她刚一转过来，面庞便触及他的胸口，一股淡淡的香味缓缓的钻进她的鼻尖。
正在这时，树林边冲过来一个人。
陆聿衡调息许久，躁动终于被他平息了些。
元宝已经习惯了陆聿衡时常在自己帮储璎穿衣梳头的时候忽然接手，所以今日陆聿衡一靠近，她立马退后，转身开溜。
陆聿衡眯眼，毫不留情的扫了她一眼，着实是对她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终于，赛马开始了，这赛马本就是赛着玩，女眷们就这么慢慢骑，姐妹情谊、地位高低，全都是赛马的底层逻辑，最后导致储璎没怎么用力就跑到了第一，她不由得感慨，这宫中，可谓是做什么都看人情世故啊。
储璎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触及了一个恐怖的东西，宛若金石之坚，已经颇具规模。
她闭紧了眼睛，几乎不敢睁开。
她也是沾了陆聿衡的光，一下子感受到了人生的参差。
储璎原本对这些调笑基本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因为都是假的。
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可惜了，其实之前在某次宴会上，我见过她一面，当时没有献殷勤，若是当时运气好，说不定能……”
但她已经不敢吱声，她确实怕了，看了那么多画本子，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些基础的了解。
“抱歉……”阮明月一面磨磨蹭蹭下来，一面红着脸偷偷看他。
如今只这么细微的感受到一些，她便已经预感到，陆聿衡这个人，似乎不止在行事作风上比其他人更胜一筹，也不止在天生容貌上鹤立鸡群，就连这些隐藏至深的加分项，也卓尔不群。
储璎看呆了，这时她才看出来，冲过来的指挥使……居然是谢聆风。
看着他冷漠的样子，阮明月心中钝痛。
“我错了 ……睡了睡了，现在就睡，马上睡。”
“太子妃殿下这嘴唇是怎么了，撞破了？”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吃醋。
人群外，陆聿衡单独坐在一旁，低调又沉默，无人注意，忽然，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圈外小声与人讨论说。
第二日清晨，储璎精神抖擞，换上了陆聿衡为她准备的骑装。
这骑装，选得太合身。
“确实，若真是粗俗之女，太子殿下也不会如此上心。”
“今日明月斗胆，就是想……问问您，对明月究竟有没有，半点心思。”阮明月红着眼眶问道，“若是有一点点……”
储璎抿了抿嘴唇，表情都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一瞬间的寂静。
石岩一溜烟，掉头就跑。
“唔……”储璎嘴唇被他弄破了。
众人更是兴奋极了。
“……”储璎伸手，用食指触碰他的皮肤。
正在陆聿衡遥遥看着储璎时，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细若蚊吟的声音。
“殿下……”
远远的，储璎的视线方才扫到这个方向，把这边的情形看了个彻底。
她会完蛋的吧？这合理吗？
唱给自己的？
不然，今日这么危险，他为什么要为了自己拼命？
阮明月越想越是心跳加速，一时间脸上涨红，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陆聿衡骑着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阮明月深情款款看着谢聆风，谢聆风满眼都是储璎，而储璎忙着喊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看到陆聿衡，眼神变亮了，远远就喊了一声，“夫君！太医在哪啊！”
陆聿衡一颗心猛地落了地，他瞬间翻身下马，一把将储璎搂进怀里。
第 75 章 愿意
储璎瞬间懵了，马上把他推开，有些不好意思，“你，你别这样……好多人。”
“没事吧？”陆聿衡低声问。
“我没事，但是谢聆……谢指挥使好像受伤了。”
储璎差点顺口说了谢聆风的名字，赶紧改口。
陆聿衡眯眼看向谢聆风。
谢聆风确实受了些内伤，如今只能躺在地上，看起来有些痛苦。
一旁的阮明月哆哆嗦嗦，又委屈又害怕，小声说。
“都是我不好，我……”
陆聿衡上前几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像是从阮明月身上隐隐飘出的。
他微微蹙眉，“你用的什么香？”
“我……”阮明月吓得瑟缩了一下，哆哆嗦嗦道，“我，我今日用了几种熏香……混合着……我也不知……”
谢聆风缓缓撑起手，对她笑道。
“别怕，兴许是某种熏香的味道刺激了马儿，他们对气味很敏感，你以后要小心，骑马之前，不要乱用香了。我没关系，这是小伤，不妨事。”
阮明月听了他温柔的话，一下红了脸，嗫嚅着垂着头，“谢谢……”
谢聆风又看向储璎，眼睛亮亮的，对此次事件的关心，自然又不失礼的从阮明月过渡到储璎身上，“太子妃殿下有没有受伤？”
这是他当上太子以来，第一次告假。
他，他是真心为她考虑的，何其体贴！
由于赛马出了这档子事，其余的赛马项目都暂停了，皇帝也兴致缺缺，准备摆驾回宫，其他人便也跟着皇上的车队回京。
陆聿衡轻笑一声，撩起她的一缕发，俯身，低头，轻轻的吻了吻。
虽然她不太懂如何亲吻，可她却实打实的感受到了他的学习能力。
她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猜测陆聿衡恐怕今晚要到很晚才回来了。
谢聆风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他看了一眼阮明月，发现这姑娘居然在含情脉脉的偷偷看他。
“其实，我已告了假。”
她好奇看向陆聿衡。
“嗯。”陆聿衡淡笑一声，“忙完了。”
谢聆风瞬间明白了陆聿衡的意思，心中暗骂他千百遍，面上却还是要在储璎面前维持该有的风度。
储璎被他的动作弄得红了脸，任他拿出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发。
储璎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搂住了他的脖子。
储璎没有感觉到他的情绪，她有些开心，转过身轻轻的吻了吻他的额头。
“不必了，我孤家寡人，阮姑娘若是上门慰问，对姑娘声名影响不好。”谢聆风道。
陆聿衡马不停蹄便去宫中处理事务去了，这几日他不在，堆积的事务成山。
陆聿衡俯身，把她的手扯开。
陆聿衡缓缓笑道。
陆聿衡将头发仔细放进了匣子，然后锁上锁。
“不要我？”陆聿衡的声音沉沉，夹杂着几分委屈，“你似乎，满心都是那位谢指挥使？”
他也初次，跟皇上告了假。
“看着我，好吗？”
陆聿衡淡淡一笑，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陆聿衡眼神更沉了几分。
随后他自己剪下了自己的那一簇，手指灵巧的将两簇头发绕在了一起，并用红绳缓缓的捆得结结实实，打了个死结。
“勉强……自己？”
她赶紧解释。
一直到月光照亮了窗棂，储璎伸了个懒腰，打算去睡觉。
他其实早先便已经注意到了，她唇上的伤痕。
储璎打了个哆嗦，转身便想跑，又被陆聿衡不费吹灰之力拽了回来。
陆聿衡舔了舔手指，含笑看着储璎。
“如今，你可愿意？”陆聿衡低声问。
“他救了你，你多可要多送些补品慰问谢指挥使。”
从一开始的掠夺为主，到后来的步步逼近 ，如今他已经学会了循循善诱，引导诱惑，缭绕安抚，不过片刻功夫，储璎已经浑身发软，头重脚轻。
陆聿衡这个老奸巨猾的狗东西，这姑娘，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陆聿衡曾经的麻烦才对。
阮明月如今有些怕陆聿衡，被他点名，瞬间整个人都僵住。
至于这个，就不必与储璎额外解释了。
“你忘了。”陆聿衡声音深沉，“我们还未结发。”
从一开始见到他，他看着自己似乎便带着这种眼神。
“发热了？”
“没有。”储璎摇头，把他的手扯下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这么好？”
更多的……谢聆风不敢细想。
谢聆风一时头疼不已。
“忙完了？这么快。”储璎有些惊愕。
他声音有些沉闷，“这一刻，我才有一种，拥有你的实感。”
“阮姑娘。”他又看向阮明月。
储璎心中一动，抿着唇，像是仔细考虑。
“不是啊……你不要生气。”
“看你……哪里啊？”储璎声音都有些变形。
“愿意的。”
陆聿衡皱眉，轻轻咬在她的脖颈上。
“什么太好了？”陆聿衡柔声问。
“好好。”
他真好看啊……
“还好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接受。”储璎很满意，“你要洗码？我先去洗沐一下，有点难受，刚开始好疼。”
储璎一愣，一上来就有点招架不住。
陆聿衡见她一直沉默，面色逐渐沉重，可他却极为耐心，也不催促，便只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等她的回应。
陆聿衡一身水汽，刚洗沐过的模样，推门而入，衣袂飘起，谪仙般的模样，正好与储璎面面相觑。
另外一边，储璎被拽回位置上，刚准备说什么，便被陆聿衡桎梏了双手，吻在她的耳垂和后颈上。
那是新的伤痕，应该是今日早晨落下的。
“你真是绝情啊，好好。”
“是哦。” 储璎小声道。
储璎被他的气息弄得脖颈痒痒的，忍不住缩脖子想要躲开，可她这么一躲，便激起了陆聿衡某种占有欲，他瞬间擒住她，开始熟练地吻她。
谢聆风眼眸低垂，心中仿佛被人生生割了一刀。
他眼眸微微眯起，声音轻柔却低沉，“这时候，分心？”
“你还想拆？”陆聿衡眯眼。
只是这寝衣与之前的不同之处在于，似乎有些清透了。
他心中一动，朝她笑了笑，却见储璎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漂亮归漂亮，储璎看到那个大小，却是浑身紧绷，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她下意识的要跑，陆聿衡眼疾手快，捉住了她的脚踝，轻而易举把她扯到自己的跟前。
储璎想到这一路自己的心态转变，也觉得有些奇妙。
储璎好奇地打开一看，匣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剪刀。
储璎红着脸扑上去，“你不是……不是爱干净吗？你这个人……实在是……”
初次，两人都有些笨拙，可陆聿衡胜在天生优势，服务好储璎，确实是轻而易举，可当储璎喊着让他慢点，用她那极甜的嗓音，带着哭腔跟他求饶的时候，陆聿衡只觉得脑子轰然炸开，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居然第一次失灵。
“怎么脸这么红？”陆聿衡看到她的反应，有些满意，缓缓靠近她，故意伸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
储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有些开心。
储璎感觉到他，无力的用手背捂住了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好事啊……你不要勉强自己。”
储璎的呜咽声逐渐平静下来。
陆聿衡抱着她不放，轻轻的吻她的发丝，沉默，不说话。
“你结束了，我还没有。”陆聿衡的声音带着几分诱惑似的，温柔又可怜，“你就不管我了吗？”
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微微的不确定，似乎在试探，也在请求。
陆聿衡看了一眼一旁的表情上写满了移情别恋的阮明月，缓缓压了压嘴角，还是止不住笑意，“谢指挥使护驾有功，有此等要求，自然要满足，回京之后还请好好休息，可以告假一段时间静养。”
当时储璎怕极了，总是下意识的觉得他很危险。
她脑子似乎无法再用了，满脑子只有他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跃动着吃人般的占有欲。
她正要走，却感觉身子一轻，她被重新扔回了榻上，陆聿衡黑着脸，居高临下看着她。
储璎只细细看了几眼，便有些脸红。
“我没有生气。”陆聿衡缓缓抚了抚她的脸颊，淡淡一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谢聆风皱眉看向陆聿衡，陆聿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
不过多久，储璎头发已经凌乱不堪，铺洒在原本整齐干净，如今皱巴巴拧成一团的被褥旁，她失神了片刻，眼神逐渐聚焦在他的身上。
陆聿衡脸色黑了几分。
……惊人又漂亮，有些白，跟他这个人很搭。
储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却转过身，一下子将她抱起，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储璎摇了摇头，“我没事的，今日要多谢你，谢……指挥使。”
阮明月却是眼眸一闪，心中更是跳个不停。
“是啊。”陆聿衡微微挑眉，“我会派人给他送上补品与赏赐的，也会安排太医去替他进一步诊治，你不要担心，在他身体痊愈前，都不必去值守，等他伤好了，我便安排他升职，担当大任。”
储璎上下打量他，虽然已经成婚有些时日，可冷不丁看到陆聿衡时，她总是会有些惊艳。
储璎回房洗沐之后，便忍不住小睡了一会儿，又吃了些甜点，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看画本。
陆聿衡这回，真要开始吃人了。
皇帝当时有些惊讶，却没有说什么，直接准假。
马车很快抵达东宫。
如今，她还是有这种感觉，直到她不知不觉被挪到了榻上，俯仰勾着他的脖颈，被指尖撩拨侵占时，她才反应过来。
陆聿衡鼻腔发出一声轻轻的笑意，“哪里都行……”
“他救了你，我自然要对他好一些，而且他今日显现出难得的判断力与魄力，是可塑之才。”
她见陆聿衡没反应，上前两步，凑到他跟前大声说，“愿意的！”
阮明月耳根一红，点头道，“是，是……”
“太好了。”
“谁说……书上不是真的。”
储璎一愣，终于想起，自己当初洞房时，拒绝了结发……她当时觉得自己不可能与陆聿衡真心在一起，还在想后路，自然不想结发。
储璎上了马车，外头传来喊着“慢点儿慢点儿”的声音，她不由得好奇掀开车帘往外看。
“你想看哪里，都可以看。”
正在此时，忽然，门开了。
今日他穿的似乎是新制的寝衣，似乎比之前的寝衣更薄一些，腰身却相当的服帖，飘逸又显身材，穿在他身上着实是好看至极。
可塑之才，自然要好好压担子，多承担任务才是。
储璎看着他那结绑得忒紧，“太紧了吧，死结拆不开怎么办。”
看到这阮姑娘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更加害羞，谢聆风眼角抽了抽，感觉到一股无力感。
储璎顿时失声，却转瞬间便被他堵住了唇。
储璎缓缓瞪大了眼睛，惊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话音还未落，储璎便看着他缓缓的把衣带解开了。
半晌，储璎终于点了点头，声音轻快。
可如今……
“我还以为，书上说的是真的呢。”储璎笑盈盈的看着他，“那里面的男主角太夸张啦，一次都是什么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第二天女主角都走不动路呢。”
“副指挥使。”谢聆风纠正她，朝她开玩笑般说，“多谢太子妃殿下言语上的提携，就看太子殿下给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我们有好几日可以消磨，好好。”
陆聿衡的另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后，储璎发现不对劲，探出脑袋看去，陆聿衡却轻轻一笑，拿出一个眼熟的匣子。
储璎忍不住缩脖子，“哎呀……陆聿衡，你不要……”
储璎感觉到一种结束的氛围，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她……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陆聿衡缓缓一笑，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只见不远处，谢聆风正被人扶上马车，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一抬眸，便看到储璎关切的眼神。
储璎当然不知道，陆聿衡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堆积的事务处理完的，并且他把后续一些问题安排给了下属完成，这两日，应当不会有人打扰。
“不不不……”储璎被他吓了一跳，“不拆不拆。”
“哪有。”储璎心中一颤，差点以为要暴露了，赶紧解释，“我跟他又不认识，我只是……感激他今日拽住了阮明月，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就要被撞了。”
他捉住储璎的手，引导她体会他的心情，储璎顿时慌了神，“你怎么又……”
“初次，确实没有经验。”
“好好，你得多给我一些机会练习。”
“……”
第 76 章 好好
元宝几乎一夜没睡，为了给太子妃备水，她相当的努力。
寝宫那边大概一个时辰要一次水，她便守在外头，随时等着里边喊人。
她也很奇怪。
之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过夜时，也没要过水啊，怎么今日这么奇怪，就没停过。
今夜轮到值守的枫亭站在一旁，听着元宝嘟囔的声音，面露微妙的神色。
“今夜啊，今夜可能……”枫亭一挑眉，“不一般。”
他是习武之人，听力确实比元宝要好许多，能够感觉到寝宫之中微妙而又压抑的动静。
不过他还是拉着元宝走远了些。
“那个，过来点儿，你在这儿歇息，一会儿殿下需要，我便告知你。”
“没事的。”元宝倒是精神得很，“我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不必好奇。”枫亭意味深长说，“以后也许会很频繁，我会安排旁的宫女跟你轮换的。”
“真的吗？”元宝有些不确定。
“真的。”枫亭笃定。
第二日，陆聿衡依旧按照平日的习惯早起，照常练剑，随后便去书房处理一些当日的事务。
因为告了假，所以今日东宫无人来，他也不必去上朝，有了闲暇，便在书房看书。
储璎翻了个身，堵着气，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不想看他。
储璎就这么过了几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储璎一僵，发现他状态不对，这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回忆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储璎现在一想到下次，浑身就是不自然的一颤。
她的身体其实两三日就恢复了，可当夜里陆聿衡回来的时候，储璎还是哼哼唧唧不动弹，陆聿衡便如之前那般，亲手抱着她去洗沐梳头，一直到换好寝衣，将她塞进被子。
元宝侯在外头，满脸的焦急，想要进去伺候，却被陆聿衡亲自拦住。
“走之前还有事情要做。”陆聿衡低沉的声音砸在她的耳边，让她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别装了好好。”
储璎眼眸动了动，有些不情愿的撑着手缓缓坐了起来。
“还难受？”
储璎颓然瘫倒，陆聿衡却跟没事人一样，帮她洗过之后，还仔细的帮她绞干了头发，才把她塞进干净的寝被里。
她有些想笑，伸手锤了他胸口一下。
“身体，没关系？”陆聿衡意味深长看着她，“这回又好了？”
可陆聿衡缓缓一笑，温和看着她，“她有些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昨晚她快被陆聿衡气死了。
“莫要进去打扰。”
也是她自己嘴快，说了那句话之后，也不知是惹了他哪，陆聿衡就像是一根筋搭错了似的，对她可谓是用尽了手段。
陆聿衡轻轻掀开她的被子，含笑看着她，带着几分蛊惑。
“等等！”
他倒是进步很快，再来一次，便几乎掌握了她身体所有的反应，轻易便将她送上顶。
算了……
储璎以为陆聿衡去上朝了，大摇大摆去书房找好玩的东西看的时候，被陆聿衡撞个正着。
好好好，还是好好好？储璎听到他说的话，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去宫中时，被他故意为难的时候，她就是用“好好”来故意膈应他的。
“做好了，”陆聿衡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正是做好了，我才来叫你起来，糖醋小排趁热好吃。”
她小声问，“都……已经做好了吗？”
“不是……”储璎推他，“这个时辰，你不是要去上朝吗？”
这么一来，储璎更站不稳了，一下靠着墙面，当场表演浑身发软。
当时她的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一句话……能固定早起，日日习武至今，只能说不愧是他。
“夫人，我错了。”陆聿衡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下次不会了。”
“当然了！”储璎扶着腰，“你不知道我很柔弱的。”
“去去去，我想去。”储璎一下搂住他的脖颈，“一晃好久了，我想去玩。”
储璎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把脑袋闷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心中悄悄的想。
储璎知道他在忍。
陆聿衡靠近她，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帮她起身。
“难受吗？”陆聿衡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耳侧，“替你揉揉？”
不过总体还是……挺过瘾的。
“你干嘛跟画本的人比，都是假的，我就随口一说……”储璎委屈地看着他，“你以后不许乱来！”
陆聿衡眯眼看着她，眼角带着笑意。
下次，下次一个月以后吧，她得好好调理一下。
流泉端茶上来，正好看到陆聿衡嘴角上扬，似乎书里有什么令他高兴的事情。
元宝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翼翼退后一步，可是她心中着实是焦急万分，还是忍不住问，“奴婢斗胆……太子妃殿下究竟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若是生病了，奴才……”
“我、我装什么，我可没有……”
洗沐时轻轻吻，抱着时吻，睡觉之前吻，吻得或温柔或轻巧，或吻到差点不能自控，最后他都会控制下来，只静静抱着她不放。
陆聿衡提前回去处理政务，给她休息的时间。
身体的清醒，让她发觉自己四肢沉如灌了铅，腰上的酸软不疼，却无法轻易缓解，这种感觉几乎令她恼火，还有另一处，也是有些火辣辣的疼。
储璎在绞头发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无意识的倒在陆聿衡的怀里，睡得昏天黑地。
储璎闷在被子里，把自己卷成了粽子，不让陆聿衡的手进来。
“好好。”陆聿衡将她缓缓捞进怀里，嘴角勾着笑意，“好好好。”
储璎迷迷糊糊睡了许久，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隐隐见着外边的日头已经很盛了，她伸手，想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拽着。
嘴上哄着，身上可半点也没停。
陆聿衡却一下收紧了手，淡淡一笑，抱着她往书库走。
储璎怔怔看着他，听着他的虎狼之词，脸逐渐变红。
她眯眼一看，陆聿衡正坐在她身边，视线温柔而灼热。
她一慌，脚上歪了一下，“哎哟，腿好酸。”
可架不住千奇百怪的来一整晚上。
陆聿衡把她扔在书库的软榻上，反手锁上了门。
陆聿衡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
寝宫内，储璎瘫软在榻上，一直断断续续睡着，中途，陆聿衡来了一趟，扶她起来漱了口，稍稍吃了些东西，便由着她又瘫软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睡了过去。
为了让她恢复完全，陆聿衡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微妙的不同在于，他现在非常喜欢吻她，即便不吻，也要粘着她。
储璎开始在他怀里扭动。
洗沐的时候，寝被和被单也全都让人来换了，毕竟，不换的话，榻上可谓是一塌糊涂，根本没法睡人。
“宜东府的项目快要完成了，今日要启程去一趟。”陆聿衡垂眸看着她，“正准备问你恢复没有，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下次？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储璎一想到又开始生气，“你这样我好几日都难受，我都不好出门！”
只是今日的他，与平日里效率颇高的他有些微妙的不同，手中的书半晌过去，只翻了一页。
他安排了小厨房给她炖了不少温补的汤盅，储璎每日吃吃睡睡，过得快乐又无聊。
她哎哟一声，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好了，你放我下来，我去收拾行李。”
太子殿下这是……这是怎么了？
他胸口的肌肉把她的手弹了回去。
吃饱了饭再吃是要吐的，储璎昨晚就是这种感觉，她不停的吃不停的吃不停的吃，再美味的珍馐也成了恐怖的干粮。
令储璎无语的是，他自己也不放纵，他就只练忍耐力，全程操控全局，把她弄得七零八落，便只见她一次又一次的开始又结束，她求饶了不行，骂他也不行，撒娇也不行，最后终于忍不住眼泪哭得哽咽，陆聿衡便只是在耳边轻柔的哄她。
“诶诶……”
“给你炖了燕窝蜜羹，做了栗子酥，炖了糖醋小排，还有从草原带来的酥酪……”
储璎缓缓掀开了一些被子，慢慢冒出头，露出了一双眼睛，咽了口唾沫。
特别是当他忍耐到脖颈都爆出青筋，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时候，储璎对他那略带痛苦的隐忍模样无力抵抗，又心动不已，甚至故意迎合，看他几乎要溃败，眼眸泛红的时候……
“不……不要你……”储璎嗓音有些哑，闷闷的带着些鼻音，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懊恼的说，“你走……”
她昨晚大半部分时间，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挺诚实。
陆聿衡倾覆而上，咬住她的唇，“还是说，你想去宜东府？还是去时的马车上？也行。”
储璎一哆嗦，顿时清醒，想要坐起身。
储璎只记得自己被抱去洗沐的时候，外头的鸟已经开始叫了。
“啊……是！太子殿下。”
“站不稳，那得抱着才行。”
她自诩身体底子不错，却没想到陆聿衡这么有病！
流泉这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差点没把手中的茶水给洒了。
终于，到了第五日。
元宝说到这里，忽然战战兢兢住嘴，她记得，太子殿下素来不喜欢无礼的下人，她一着急，似乎有些失礼了。
身体清醒之后，她脑子里沉甸甸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把她弄得头晕眼花。
陆聿衡挑眉，上下打量她。
当时她头发濡湿黏在身上，衣裳也被汗湿，脸上的红已经逐渐褪去，浑身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被他亲手细致的洗干净。
还未等她说话，陆聿衡又凑到她耳边道。
“现在我似乎，越来越难以忍耐了，好好。”
“怎么办？”
储璎咽了口唾沫，看着他与方才正经八百的模样完全不同的，诱惑她一般的深邃眼神，些许有些顶不住。
“夫人，你让我这么上瘾，可得……多帮帮我才是。”
第 77 章 春汛
“我怎么……怎么帮你。”储璎下意识的问。
陆聿衡轻笑一声，“你说呢？”
储璎顿觉天旋地转，一屋子的书册仿佛轰然朝她倾倒过来，随即她被抱起，眼前只剩他琥珀色携着暗涌的眼睛。
陆聿衡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抵在书架上，撑着腿给她作为支撑，轻而易举捉着她的腰。
随即到来的，是陆聿衡翻天覆地的侵略与占有。
储璎惊呼一声，被他堵住了声音。
流泉和枫亭备好了马车，将一切准备妥当后，便进了书房外间汇报，可左右不见太子殿下。
流泉小心翼翼敲了敲书房内室的门。
里头无人应声。
流泉蹙眉，觉得奇怪，“殿下方才明明在此。”
“在书库吧。”枫亭道，“可能在查些书册。”
“也许。”流泉又敲了敲门，依旧无人回应。
太子殿下极少会如此，难道是出事了？流泉想了想，还是冲进门，却听到书库里传来陆聿衡的声音。
“何人？”
“殿下，属下流泉。”流泉立刻滞住了脚步，“去宜东府的马车、行李和您吩咐过的事情全都备好了，随时能走。”
陆聿衡睫毛颤了颤。
流泉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狠狠戳了戳枫亭的肩膀窝处。
“可爱……”陆聿衡终于不再收敛，只是在开始前，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好好，你真可爱。”
“立刻去堤坝。”他声音依旧沉静，眼中却泛着黑沉的漩涡，“储璎，你……”
陆聿衡坐在她身侧的坐垫上，也不像从前那般正襟危坐。
今日他不收敛着来，储璎才知道厉害……
储璎闭着眼睛又睡不着，睁开眼睛又累，翻身又发酸，坐起来又坐不住，只能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暗卫呢？”陆聿衡语气平静，“跟着他的暗卫有十几人，不至于护不住他。”
她的衣裳早已凌乱，肩膀半露，脸上红润不堪，眼眸水润，要哭未哭的模样，相当糟糕。
从前都是假笑，看起来如同戴了一张面具，如今时常露出方才那样的笑容，不仅发自真心，而且有种松弛的感觉，不再那么紧绷了。
丢人？
不过她今日才知道，第一晚，陆聿衡依旧发挥了他擅长忍耐的优势，对她应当是相当体贴温柔。
“好你个枫亭，早就猜到了吧？自己躲起来，故意让我去。”
快倒是快了，将近两刻时间便结束，可储璎却觉得期间比什么时候都漫长。
“嗯。”陆聿衡摸了摸她的脑袋，“夫人吉言。”
陆聿衡轻笑一声，把她放在自己身上，储璎。
可她如今内心却奇迹般的十分镇定，飞快就面对了现实。
“那万万不能。”
“之前没有，现在是了。”陆聿衡语气平静，“此次到宜东府，你不要乱跑，随时跟着我。”
“跟他们太熟了……”储璎小声嘟囔着，“怪怪的。”
“这么长时间，太子殿下也是够能忍的，如今也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陆聿衡帮她揉了许久，垂眸一看，储璎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是。”流泉像是猜到了什么，眼神一变，立刻退下，关上了门。
她眼眶泛红的，认真看着他，轻轻捉住他的手。
她主动亲了亲陆聿衡的脸颊。
跟从前相比，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她的肌肤有种饥渴般的需求，即便什么也不做，也得靠着，碰着，抓着，触着，一刻也不想放。
储璎对他这种直白的表示从无抵挡之力，又是一紧。
“害怕吗？”陆聿衡轻轻搂着她，低声问。
这一下手便是狠处 ，储璎“哎哟”一声，软倒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半天，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为何？”储璎蹙眉看着他，“很危险？”
外头赶马车的流泉听到这句，好险没栽进土里去。
枫亭神神秘秘把他拽到一旁，压低声音道，“想也知道，太子殿下压抑这么多年，半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没有接触过女人，跟太子妃两人寡淡至今，早就快疯了。”
“不然呢！”枫亭伸手薅了薅流泉的脑袋，嘲笑道，“你和石岩怎么回事，总是上当。”
陆聿衡看了储璎一眼，“不该让你跟来。”
陆聿衡手指触及她的腰，开始帮她轻轻揉捏起来。
“我不怕的。”储璎朝他一笑，“我胆子大。”
陆聿衡轻轻吻了吻她，“宫中权贵，极少有人在下人面前避讳此事，因为他们从不把下人当人，你却不同。”
“你其实也对他们挺好的……不过，一个时辰，你来得及么？”储璎转移话题，艰难说，“你快点的吧！”
陆聿衡挑眉，正想说什么，却听到枫亭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你不要思虑过度，事情一定会顺利的。”
储璎死死搂着他的脖颈，一面怕自己摔下去，一面被他碰得头皮发麻。
“快点可以。”
储璎咬牙揪着他的衣裳，把他还算整齐的衣裳快速扯开，“你、你别啰嗦了，磨磨蹭蹭的……”
“好厉害……快，快，再来一次。”
之后，半个时辰，洗沐整理，皆由陆聿衡亲自帮她处理，居然还提前了两刻出发。
陆聿衡被她又急又羞的模样逗得轻笑一声。
方才受了连续的、太大的刺激，她还没缓过来，现在一碰还是有条件反射。
他的伞尽数给了储璎撑着，雨滴砸在他的睫毛上，像是清晨沾湿的露珠。
他唇角勾起，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掀开车帘一看，惊愕道，“夫君你快看河面。”
“因为你……从不把他们当下人。”
马车上已经铺了厚厚的毯子，储璎一上车，就直接躺下了。
他的手指卓然有力，又因为练武的缘故，对人体经络十分了解，揉捏片刻，待她适应之后，便直接朝着穴位下手。
储璎无力的挣扎了片刻，最后累得懒得动，便随他去了。
“回禀殿下。”枫亭声音紧张，“他修复的地方，正是春汛淹没的部分，我们的人，尽数下了水，仍旧……没拉住。”
春日，白花盛放的时节，日光柔暖，草木芬芳，东宫的车队已经准备出发，暖阳之中，太子殿下抱着恹恹的太子妃，上了马车。
陆聿衡捉住她的手，轻轻用拇指抚了抚她的手背。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停。
陆聿衡扶着她，扫了外头一眼，似乎早已对此了然，面色严肃沉静。
储璎一哆嗦，直接把手抽了回来。
“嗯，先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陆聿衡的声音淡淡，没什么波动。
即便拼命忍耐，却也还是忍不住，崩溃了好几次，最后又骂又哭，直到最后说根本不出话来。
“夫妻之事，有什么丢人？”
不是，太子妃这么生猛的吗？
“就是你要吃些苦头，受得住吗？”
枫亭想起新婚夜第一日，太子殿下那隐忍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
“此地一到春日，上游融冰开河，便容易发生春汛，最要命的便是恰巧逢雨，若是雨势不断，恐怕难以挽回。”
“暗卫来报，马成，一个时辰前，冒着雨带人抢修堤坝，滚入水中，到现在都没……”
“好好。”
“怎么？”
陆聿衡忽地静止，看向枫亭浑身透湿，有几分慌乱的面色。
枫亭喘了口气，声音有些哑。
她一面下车一面还在跟陆聿衡叽叽喳喳说，明日一早她便要悄悄去马安澜所在的私塾看他，给他个惊喜……当然，如果雨势不大可以出门的话。
储璎细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如今的笑容似乎变了一些。
储璎睡了一路，体力恢复了不少，快要下车的时候，雨势颇大，陆聿衡亲手给她撑伞，把雨幕阻挡在她身形之外。
“……”
“好。”储璎认真的点了点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待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后，储璎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他们抵达的时候，正在下雨，雨势不大不小，却持续不断，地面已有了积水，原本坚实的路面如今变得有些泥泞，越接近，路越是难走。
“离我远点……”她有气无力地说。
马车原本极为平稳，可到了这般泥泞的土路上，便也开始摇晃起来，直接把储璎晃醒了。
他出去后，看到枫亭正远远站着，笑眯眯看着他。
“干嘛？”
“唉。”
抵达宜东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这谁能想到啊？以前太子殿下也没训练过啊。”流泉盯着他，“你何时懂这么多的？从哪学的？”
“我陪你。”储璎很难过。
储璎一愣，浑身僵住，震惊的看向枫亭。
陆聿衡发出一声压抑的喘息，他缓缓道。
“这么紧张？”陆聿衡方才，被她一时紧张的自然反应弄得差点溃败，他猛地一下将她抱起，走到软塌边。
这种时候被夸这种事，储璎觉得更羞耻了。
“不行……”储璎难得有些羞耻心，“怪丢人的。”
陆聿衡轻笑一声。
“被发现，又如何？”
可书库却忽然传来书册掉落在地的声音，有些突兀。
“我原本因春汛而来，却没想到，这雨正好在此时到。”
他随意将修长的腿放着，手腕架在膝盖上，动作优雅而悠闲，面容也温柔和缓，有种岁月静好，所有需求都得抚慰的满足。
陆聿衡也不恼，只轻笑一声，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她感觉到春日的雨相当刺骨，可当捉住他的手的时候，她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这才发觉，他并不像看起来的那般镇定冷漠。
她这段时间才知道，陆聿衡从来不是冷峻无情的人，他的心思敏感至极，也极重感情，他不仅也会跟自己一样伤心难过惋惜，还会额外的过分责怪自己，在内心深处鞭笞自己为何没有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此次马成的事，他耗费了无数精力，想让事情完满，可到头来，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储璎知道，陆聿衡现在看似平静，可靠，稳如山。
但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有人陪着。
第 78 章 安慰
大雨滂沱，天还未亮。
云沧河畔，河水早已变了颜色，显出浑浊的土黄。
水面翻腾，滚滚水流汹涌，近乎吞噬了堤岸。
河畔风大，寻常的伞根本撑不住，储璎随意披了外衫，跟着陆聿衡来到河畔。
江边已经派了不少人搜寻马成的踪迹，可是当储璎看到广阔江面如此的形势，心中顿时一凉。
这种情形……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生还。
这水中时不时还有漩涡卷过，水面流速极快，冲刷着这快要完工的堤坝。
“如何？”陆聿衡蹙眉问一位满身是泥污的黑衣人，此人像是刚从水中出来，身上挂着泥浆，还有树枝卡在他的衣裳里。
“回禀殿下，方圆几里都找过了，根本寻不到踪迹。”暗卫喘着气说，“这水流，恐怕早已把人冲到极远处，需得加派人手，搜索更大的范围。”
“府衙那边联系了？”陆聿衡问。
“早已派人送去消息，那边正在加急派人，知府也在赶来的路上。”
陆聿衡蹙眉，颔首，“知道了，你也去歇息吧，水流汹涌，让大家注意护好自己。”
“是，殿下。”
流泉又找来旁的人，陆聿衡开始安排他们查近期的木料与维修的部位，负责维护工程的其他工匠也让人一一找过来。
还有其他细节，陆聿衡一一安排妥当，面色严肃的看着云沧河，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后，村民回去了，储璎想了想，还是找到陆聿衡，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人手安排好了吗？”陆聿衡平静道。
“是。”
储璎想了想，还是说，“伯伯，能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吗？”
“不是你的错，陆聿衡，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储璎的声音不大，却沉沉地击在陆聿衡的心上。
“我之前来过宜东府的，储璎。”储璎有些笑不出来，却还是扯了扯嘴角，强撑着问，“你们住在附近吗?”
陆聿衡缓缓道，“所以，你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别的突破口。”
“好，按照计划进行，这次要全部活捉。”
“不是你的错。”
陆聿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注视着她，然后朝身边的流泉使了个颜色。
“就是春汛来的那日，半夜里。”那人说，“我记得特别清楚，他一个人点着个灯，怪吓人的，手里拿着凿子、木桩和一根绳子，像是要修什么东西，我也搞不懂。”
他眼中没有伤心，倒像是，在害怕、忌惮着什么。
陆聿衡没有说话，却瞬间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像是要将她嵌入掌心之中。
“不知道我是不是多想了……”储璎有些犹豫，“我也不是很了解堤坝的事情，如果说错的话……”
储璎在一旁听着，皱着眉不说话。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说起来。
储璎蹙眉。
“那肯定能！”
储璎心中顿时一片暖意。
储璎皱着眉，缓缓伸出脚，探身想要看看那个维修的地方，流泉顿时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流泉立刻赶来，护在储璎身侧，怕她不慎掉进水里去。
枫亭上前，与陆聿衡道，“周围不对劲，似乎被包围了。”
陆聿衡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储璎远远看着，不去打扰，只静静坐着，让陆聿衡随时一抬眸便能看见自己。
“谢谢。”
陆聿衡看了一眼流泉。
罗志很快被带来，这是个年轻人，二十几岁的模样，脸上有风吹日晒的痕迹，如今眼神中满是迷茫，“怎么了这是？”
储璎立刻缩回了脚，不敢上前。
暗卫指了指方才老伯指着的同一处，“这里。”
“就前几日，快下雨之前，他还来维修过呢，就他一个人，我晚上急着去收网的时候看见的，哎呦那时候我可着急了，春汛一来，我的网差点被冲走。”
陆聿衡的手微微一颤，垂眸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声音和缓沉闷。
二人并肩站在河边，看着滚滚洪流迅速走远，沉默着。
“马成人好啊，认真，经常干到深夜都不走，说工期紧张，再往后春汛一来，若是大框架没搭好，整个工程都要垮。”
“你把马成从监狱里救出来，给他洗清冤屈，你已经做的足够好。”
陆聿衡冷眼看着远处的罗志，道，“太子妃那边，多派人，一会儿重点护好，那个罗志有问题，你多看着点。”
陆聿衡呼吸一窒，手指微颤，储璎伸出手，用两只手裹着他的手掌。
储璎又喊来一个暗卫，问到，“当时马成掉下水的位置是什么地方？”
那位伯伯又热心又骄傲，迈着大步，便带着储璎前往水边，走到半路，便与河边的陆聿衡对上了视线。
怎么会不知情？府衙的人已经尽数出动了，他与马成关系这么近，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水还不大，他去修的那块地方，还没水呢。”
储璎到了水边，便看到那老伯指了指其中一处大柱子，“就是那里。”
他俯首捶地，痛哭起来。
可是如今这儿全部被水淹没了，就算是留下证据，应当也早就被水冲走。
流泉自觉跟上，护着她的安危。
储璎上前，缓缓捉住他的手。
储璎意外的看着他，“可我懂得不多，很多都是直觉和猜测，跟你们办事的法子不太一样。”
看样子，是毫不知情。
天亮时，官府的人来了，陆聿衡在与储璎呆了一会儿之后，精神状况好了不少，与官府的人开始盘点这项目的缺漏项，开始安排人手修补剩下的部分。
陆聿衡将储璎的手抓得很紧，半晌，二人同时开口。
官府的人开始盘问他，他红着眼，开始哆哆嗦嗦讲述之前发生的一切。
“伯伯您自己戴着吧，我不要紧。”储璎按下他的手，蹙眉问，“我很想知道那个徒弟的事情，能告诉我吗？”
“都安排好了，没有问题。”
“客气。”
“这件事，可以怨老天，怨马成的运气，怨春汛与大雨，怨水流，却怨不得你。”
“徒弟？”储璎倒是从来没听说这档子事，好奇问，“马成收徒了？”
“那我去了！”储璎撸了撸袖子，直接朝着罗志的方向去。
储璎疑惑问，“春汛来，他敢一个人下水？”
这些人早就听闻过储璎在宜东府的事情，如今见她大雨里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又亲近又心疼，还有人想要把自己斗笠的帽子摘了给她戴。
“他那个徒弟叫罗志，好像是最近才收的徒，他啊，好学的很，还很勤快，家里有个重病的老母亲，还坚持半夜过来帮忙。”
储璎搂回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没事。”储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我陪着你。”
陆聿衡声音沉闷，“你说的对。”
“是我未考虑周全。”
忽然，储璎发现远处有闲散的村民在四处张望，似乎指着一处在讨论着什么。
“风雨大，你先去马车里躲一躲。”
储璎缓缓说，“马成，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整治好这云沧河。”
“当然能，当然能，您跟我来！”
她确实很想做些事，为马成做些事，即便是能将他当时的情况挖掘清楚，也能够填补一些心中的遗憾和难过。
不对啊，她怎么从来没听说此事？
“嗯。”
“你是太子，不是神仙。”储璎静静看着他，“你要承认，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你没有办法左右的。”
“当时马成有没有说，是修什么东西？”储璎又问。
储璎直接起身，快步往那边走，来到那群村民旁，便听到有人在说，“真是可惜了，出了这种事，还是在快要完工的时候，还好，还好马师傅还留了个徒弟，剩下的工程有了那个徒弟在，也能做完了。”
马成掉进水里，不是意外？
“太子妃殿下！小心！”
这也太巧了。
从头到尾，罗志对答如流，对堤坝的情况也相当了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真正伤心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储璎静静看着他。
不等她说完，陆聿衡便朝流泉开口，“流泉，去让人把罗志叫来。”
难道……
“没说，他当时表情严肃，非常着急，只说了一声‘糟糕’，就马上带着木料跳下了水。”暗卫道，“他下去之后，一开始还能站稳，我们便给他扔了绳子，让他把自己绑好，原本很顺利，可忽然一瞬间，他就被水冲走了。”
陆聿衡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有想法，直接去做便是，不必顾忌。”
“前几日？”储璎一愣，“你是说，春汛来之前？”
“是啊。”那人随口一回，忽然发现开口的人不对劲，一看，差点吓一跳，“您，您是……”
旁人告知罗志昨夜发生的事情，他顿时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惊愕，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喊一声，“师父！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陆聿衡静默不语。
因为这些人就住在附近，在云沧河捕鱼为生，近日这附近修建堤坝，来了不少人，他们闲在家的妻子女儿，空闲下来便做些小鱼干零嘴，由他们卖给在此处修建堤坝的工匠，他们与马成也很熟。
储璎盯着他，心中仍旧疑惑。
这水太大了，她可不能掉进去，还是离远些好。
储璎看着他道，“他的声名，会流芳百世，被宜东府的人们记住的，或者，我们应该让更多的人记住他……他会开心的。”
待官府询问完，储璎把村民塞给她的烤红薯塞到了罗志手里。
罗志意外的看着她，有些感激，“谢谢太子妃殿下。”
“不必客气。”储璎安慰道，“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如今事情已经成定局，未来，这项工程还得靠你，你得早日振作起来才是。”
罗志见她这么温柔热情，绷紧的神经顿时放下了一些，他吃了口暖暖的红薯，甜甜的味道舒缓了他的神经。
储璎见他放松下来之后，面色半点悲痛也没有，面上似乎还有一种躲过了诘问的喜色，顿时心中有了数。
第 79 章 水流
储璎语气温和，态度极好，像是对待功臣一般捧着罗志。
罗志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方才的紧张早已平缓下来，话不由自主多了，不仅说了些与马成相处的细节，还把自己家中有位重病的老母亲这些事情都告知储璎。
“那你真是辛苦极了。”储璎好奇地问，“你跟马成学修筑堤坝，都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罗志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为了挣银子，给母亲看病。”
可修筑堤坝，可不是什么挣银子的事情。
储璎默默把他母亲的事情记在心里，回头跟陆聿衡说，让他好好查查他母亲那边的关系。
“没想到，你这么辛苦，还对修筑堤坝的事情如此上心，听说，你前几日，大半夜还来修了堤坝？好多人看见了。”
储璎盯着他的眼睛，真诚道，“你真是为这工程费了不少心思啊。”
罗志听到这话，却是手上一颤，手中的红薯差点没拿稳。
储璎见他如此，心中一颤。
真是他。
“太子妃殿下听谁说的？”罗志紧张道。
“这附近的村民啊。”储璎指了指不远处，现在天已经快亮了，那边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原本的三四个人，如今已经变成了十几个，储璎这一指，可把罗志吓坏了。
“这么多人？”他有些被误导，以为有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脸色明显变得更加难看。
见他如此，储璎故意点头。
储璎一直后退，几乎快要退到了水边，她却并不慌。
怎么会这样，她好像老是掉进水里。
那岂不是要提到他半夜来此的事情。
“哦。”储璎点了点头，“所以，你是知道哪里坏了，然后告知马成的对吧。”
这还是第一次，储璎听到他的声音如此的惊惶无措。
恐怕，他提前在相应的地方做了手脚，等春汛水大，便去告知马成，让马成来修相应的位置。
她整个人顿时悬空，在掉下去的瞬间，她不仅看到罗志阴沉的脸，还看到了陆聿衡的身影。
没想到，千防万防，防不住这些人。
“你果然知道了。”罗志忽然蹙眉，盯着她，恍然道，“你刚刚在骗我，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她解开树杈上的衣带，四处张望。
他不能死，他死了以后死无对证，到时候又是麻烦。
“陆聿衡！”
然后她发现……陆聿衡，满身都是伤，手臂上更是擦伤不断，腿上也是血流不止。
靠近河边的草地上，是昏迷的陆聿衡。
“殿下，后退！”
“是哪里坏了呢？现在修好了吗？”储璎问。
她一面沉默的掉眼泪，一面用尽了全力，将陆聿衡往岸边又拖了拖，放在一个稍稍平整一些的斜坡的草地上。
“你都知道了……你全都知道了，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告诉太子，然后给我定罪！”
储璎急忙往后缩了缩，退到后头。
他立刻着急说，“不用说什么，这都是我应当要做的。”
陆聿衡……
陆聿衡的声音紧随而来。
可那水流极快，把他们直接往极远的地方冲去。
储璎被陆聿衡抱在怀中，那些东西便尽数砸在了陆聿衡的身上。
罗志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们，不会到处跟人宣扬吧？怪不好意思的。”
他提前在马成习惯性固定自己的位置用凿子凿出缝隙，若是没人上去还好，马成一上去，没过多久，恐怕就……
她擦了擦遮挡她视线的泥污，低头一看，却发现她正躺在岸边，身上的衣带正好勾住了岸边的树杈，像是人为的，防止她被水冲走似的。她的腿边便是湍急的河水，只要向前一步，就又要入水了。
储璎已经猜到他所用的办法。
“是他们，他们是来杀我的！”罗志眼眶通红，紧张地几乎崩溃，“我若是死了，是不是……他们会不会放了我的母亲。”
流泉与暗卫正在专心迎敌，储璎眼角的余光发现陆聿衡正在缓缓靠近，心中安定了不少。
储璎还没站稳，便感觉背后被猛地一推。
她佯装关心罗志，小声说，“你不要怕，没事的。”
“你怎么了？”储璎心中一沉。
水流中卷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不时朝他们砸来。
储璎手指颤抖，用力帮他摁胸口，清理口鼻，帮他吹气。
储璎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想到。
那水极为有力，她刚一下去，便感觉自己被推搡了极远，水中似乎有一根树枝朝她打过来，打在她的大腿上，她疼得一哆嗦，勉励控制住没有张嘴。
储璎知道，陆聿衡一定有后手。
储璎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罗志有些慌了。
储璎咬牙，这人……挺难缠。
储璎低头一看，自己身上，除了泥污之外，一点伤都没有。
陆聿衡把她拼命往上送。
罗志一愣，像是没料到，储璎会反应这么快。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储璎挑眉看着他，显露出怀疑的意思，“你是说，你跟着马成这么久，居然连堤坝有没有修好，都看不出来？”
储璎觉得有些奇怪，一转头，却见罗志站在水边，正皱着眉，一脸焦灼的看着她。
“储璎！”
“他们最近忙着收网呢，大晚上，经常在附近，你做了什么，他们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狼狈的陆聿衡，惨白的脸，凌乱的头发，破碎的衣裳，以及，四处都流着血的伤口。
“流泉！”
是他救了自己。
一只箭矢瞬间朝着储璎的面门飞来，储璎被流泉一推，这才躲过一箭，可流泉却因此被箭扎中了胳膊。
岸上传来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惊惶地叫喊太子和太子妃落水，刀剑的声音，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储璎不敢想象，他经过了多么费力的挣扎，才能抵抗这洪流，将他们二人带到岸边。
储璎拼命的抓住眼前的人，眼前的人也死死的抓着她，护着她，把她死死的搂在怀中。
“我，我也不知道。”罗志磕磕巴巴地说。
“保我，你怎么保，难道你不想为马成复仇？储璎，你与马成关系好，我早该猜到，刚刚你在装什么？你是在套我的话吧！”罗志惊惶地退后一步。
陆聿衡……
“我没骗你。”储璎见他依旧在退后，赶紧说，“你别想不开，我可以保你，有我们在，今日这些人杀不了你。”
“陆聿衡……”她声音有些哑，喊了几句又咳嗽起来，然后脚下踢到了一个东西，差点把她绊倒。
流泉中箭后，对方显然更加兴奋，攻势变得更猛。
“哎呀，我能干什么，我就看春汛来了赶紧检查一下，报告给师父知道。”
储璎见他着急，更觉得板上钉钉，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冰冷一片。
可是她现在，却难过至极，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陆聿衡……陆聿衡为什么要跳下来，真傻……
“啊……是、是的。”
“你在说什么？”储璎一愣，“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储璎来不及，立刻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把他往回拉。
看样子，陆聿衡路过这片树林时，努力想要拽住那些倾斜而出的树枝时，被树枝割伤的痕迹。
关键是稳住他。
按照陆聿衡的计划，他们需要佯装不敌，继而诱敌深入，随后便有他们隐藏的人手包围而上，将他们尽数擒下，斩草除根。
她顿时反应过来，蹙眉道，“你是不是受了威胁？是什么人威胁你？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储璎想哭，却憋不住气，瞬间呛了一口水进去。
储璎躺在岸边的草地上，浑身泥污，头发散乱，昏迷不醒。
还有这个罗志。
因为陆聿衡正朝着这边而来，他看起来虽严肃，却镇定而平稳，乱局之中，依旧如此。
雨越下越大，原本的林间小道被云沧河泛滥的河水淹没，暂时变成了岸边的滩涂。
——在那样无法抵抗的滚滚洪流之中，他居然真的，将她护得很好。
“算了……你知道了也没事。”
不能，不能这样……储璎努力平息心情。
太糟糕了。
现在，只要等水褪去，便能看到证据。
“你死了就行。”
陆聿衡……
“太子妃殿下，小心！”
半晌过去，她忽然猛地咳嗽一声，呕出一口水来，随即是疯狂的咳嗽，她的口鼻之间全是水和泥污，咳了许久，她才勉强恢复了些神志。
要命了……她可能会跟马成一样。
美言几句？
被水淹没的瞬间，她心中真的很无奈，可是下一瞬，她却觉得很害怕。
听到只有她一人知道，罗志显然松了口气，开口解释道。
她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好，不能让陆聿衡分心。
可罗志却没有回应她。
可他刚被储璎拉回来，储璎就听到他轻笑一声。
储璎一面不停的流泪，一面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稍微干净一些的帕子，仔细的再次帮他擦拭口鼻。
笑道，“你太谦虚了，我一定要去夫君那儿给你美言几句。”
罗志听她这么问，赶紧慌乱解释，“我，我学艺不精。”
没事的，会没事的。
然后继续摁压他的胸口，不停的循环，不停的重复。
然后，罗志惊慌之间脚下一崴，转眼就要掉进滚滚的洪流。
储璎在他身侧跪坐下来，眼睛一酸，眼泪直往下掉。
下一瞬，一个身影袭来，紧紧抱住了她。
储璎顿时了然，沉默着看了罗志一眼。
“你太客气了。”
“就方才跟他们聊天，他们随口与我说的，也不知有没有告诉旁人。”储璎笑道。
储璎朝着一旁的流泉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罗志，自己便要去跟陆聿衡说明情况，可她刚刚脚步一动，便被流泉拦在原地。
她其实很少哭，对她来说，第一反应永远是解决问题。
“陆聿衡，你醒醒……”重复了很多次，陆聿衡依旧一动不动，面容沉静，双眸紧闭。
储璎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近乎崩溃的情绪。
“陆聿衡！”
“你理理我……求你了。”储璎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祈求他。
终于，陆聿衡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第 80 章 负累
储璎轻轻捉住陆聿衡的手，他的手冰凉一片，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温热与滚烫。
她心中一酸，声音发颤。
“你醒醒，好不好？”
陆聿衡手指微动，储璎便继续用帕子帮他擦拭摁压。
又过了许久，储璎累得头晕，跪在一旁咳嗽了半晌，又干呕出一些水来，至此，她终于觉得口鼻中舒服了些，整个人也更虚脱了。
她无力的坐在陆聿衡身边，看着滚滚的洪流，看着荒无人烟的林子，疲惫的、轻轻的捉住陆聿衡的手指。
“陆聿衡。”
储璎鼻子发酸，眼眶通红，轻声说，“我好像变脆弱了。”
“都怪你。”
“以前从来没有人护着我，什么事情都是我自己面对，后来有了家人，我就有了软肋。”
“现在有你了，我软肋更多了，而且你平时把我照顾的这么好，我被你宠坏了，由奢入俭难，怎么办？以后谁帮我擦头发，谁帮我穿衣服？”
“你如果死了，我就披头散发，乱穿衣服，去京城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太子妃，帮你丢人。”
“现在你把我弄成这样，又要死，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陆聿衡，你这个混蛋。”
陆聿衡睫毛颤了颤。
储璎哭得累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幽幽道。
储璎又哭又笑，扑上去挂在他的身上。
储璎一开始用手捧给陆聿衡，可屋里屋外一小段距离，水一动就从指缝里洒了，储璎干脆自己先喝了一些，然后用嘴含着。
“……”陆聿衡居然无言以对。
“嘴里有泥，先漱口吧，外头还有水，我再去接来渡给你，还好今日下雨，不然真不知道从哪弄水去。”储璎渡了水之后，便叽里呱啦的跟他说了一堆，然后转身又去忙，来来回回像是个忙碌的蜜蜂。
沿路，储璎时不时停下，拽一把草，塞进自己的怀里。
虽然没有镜子，可是陆聿衡看到储璎便知道，自己如今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个泥人的模样。
“负累你个大头！” 储璎真的生气了，“你别气我，你若是气我，我就……我就去嫁给别人。”
陆聿衡猛地咳嗽起来，储璎一惊，赶紧把他扶起来，帮他轻轻拍打背脊。
等到了陆聿衡身侧，陆聿衡看见她忙了半晌，刚想说让她休息，储璎却直接扑上来，直接吻了上去。
“……有疤还挺帅的。”储璎随口说。
“……也好。”陆聿衡道，“你就去嫁给那位武状元，他对你似乎有意思。”
“这是什么？”
“那这样，我是不是要守寡了……我还没二十呢，就成了寡妇，真是猝不及防。”
可她决不能把自己的壳丢下，因为这不仅是她爱的人，还是她的家。
储璎咬牙瞪着他。
说完，储璎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胳膊，将他高大的身躯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在村里可以一个人扛一头猪的，你不要小看我……你比猪轻多了。”
储璎立刻上前将他扶起来，却发现陆聿衡不止脚上的伤，手上的伤也在渗血，人更是昏昏沉沉的，浑身也近乎失却了力气。
陆聿衡发着高热，心中沉着心事，懊悔着一开始没有看好储璎，马成的事情也让他纠结万分，在路上时，几乎已经要放弃挣扎，想让储璎独自离开。
不过很快，储璎的笑容就消失了。
终于，储璎终于找到了一间小屋子，那屋子久未有人住了，破破烂烂的一个，只剩三面墙和一点点屋顶了，泥巴垒的，像是之前有人在此开垦了一小块地种菜，后来遭了洪水又荒芜了。
可是，她掉进水中之后，才知道，面对这种满是旋涡的、冲击力极大的水流，即便是陆聿衡这样武艺深不可测的人，都着实勉强。
“你发热了。”储璎心中一紧，看向他的伤口，“伤口导致的，需要用清水冲洗上药。”
而如今，储璎转转悠悠的样子，却让他四肢百骸都渗透着暖意。
“我无妨。”陆聿衡蹙眉看着她，“你独自去喊人，把我放在此处。”
储璎终于松了口气，整了整那地面，将陆聿衡靠在墙边，便开始咬着牙自救。
“也不知……马成能不能……”储璎说到这里，又有些难过。
“……”陆聿衡手指猛地一动。
若不是陆聿衡能够分辨方向，储璎估计自己肯定是要走错路。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储璎见他情绪有些低落，却已经无力去安慰他，只闷着头往前走，盘算着若是找不到地方遮雨该如何是好。
储璎却没看见，她低头掰着手指算，“我如果能活到七十岁，那还有五十多年要守寡，怎么办，陆聿衡，你再不醒，我只能改嫁了，五十多年太长，有点难熬。”
“不难过不难过，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储璎一面劝自己一面继续往前走，山林之中，几乎连路都没有，他们走得很慢，储璎觉得，她就像是个小蜗牛，拖着自己壳儿慢慢爬。
可储璎并未有任何嫌弃之色，看着他的时候，眼睛依旧晶亮。
陆聿衡愣住了，直到那干净的雨水落入口中，他才反应过来。
“我们居然被冲了这么远！”储璎真的很无奈，远远看去，她根本看不清堤坝在哪里。
更何况马成这样的普通人。
储璎解释，“就是药效一般，但是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能摘到这个已经是万幸。”
屋漏偏逢雨，狼狈流浪人，可他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而且，储璎发现，陆聿衡伤着了腿。
储璎用洗干净的石头把药草碾碎，又用清水洗净了陆聿衡腿上和身上的伤口，然后用洗净的布料兜着那些捣烂的药草，正要覆在陆聿衡的伤口上，可她的手却微微一滞，有些担忧的看向陆聿衡。
陆聿衡被她撞得后仰，却伸手死死的将她搂入怀中，眼眸温柔又珍惜。
“……”储璎刚想动，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蹙眉，抬头看着他，“那我如果说不喜欢你留疤呢？”
储璎也很狼狈，整个人像个小泥人，但是她无所谓，只扶着陆聿衡哼哧哼哧往前走，喘着气咬着牙，一直把他往堤坝的方向拖。
他们所在之处着实过于荒芜，天色亮了，可二人从水中出来之后，本就浑身湿透，外头还依旧下着大雨，着实是痛苦难言。
陆聿衡靠着她，缓缓“嗯”了一声。
她先把外衫脱了，扯下一块较为干净的部分，然后撑起几个树杈接雨水。
“好消息，现在我不用守寡了。”储璎咧开嘴。
“不。”陆聿衡蹙眉拒绝。
陆聿衡看着她的动作，问。
提到谢聆风，储璎此时只有生气，她气鼓鼓地说，“陆聿衡，这种时候你少惹我生气。”
“这药草肯定不及宫中上好的金疮药，很有可能留疤，你介意吗？”储璎问。
接了雨水后，又用那水洗了另一块布，继续接雨水，那雨水更干净，便能用来喝。
“你醒啦！”储璎惊喜地看着他，“怎么样？难受吗？有没有吃进去水草？我刚刚吞了不少泥巴，好恶心。”
“不可能。”储璎皱眉看着他，“你靠在我身上，我力气已经恢复一些了，可以撑住。”
“那就用药吧。”陆聿衡道。
陆聿衡还从未这么狼狈过，他腿上全是血，身上也有很多伤口，湿漉漉的衣裳上裹满了泥浆，被雨水冲刷，泥水伴着血水不断的往下流。
陆聿衡的心中，仿佛被抚慰了一般，平静又温暖。
一开始他还在忍耐，可终究是抵不过剧痛，脚一崴，差点就摔倒在地。
“止血防止伤口溃烂的药草，这儿挺多的，当时村里没钱治伤的人家都用这个。”
“储璎……”
“这是最优解，储璎。”陆聿衡淡淡看着她，“如今的我是负累。”
储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就像他绝不会抛下她一样，她似乎也是如此。
陆聿衡眼神扫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剧烈的咳嗽又将他打断，他调息了半晌，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是声音有些沙哑，情绪有些复杂。
“你呢。”陆聿衡看着她，状似不经意的淡淡问，“你介意我身上留疤吗？”
若是没掉下水，她恐怕还能有这等幻想。
“那就先忍忍，不用药。”陆聿衡道，“等到有人来，回去之后再用药。”
“你……”储璎被他气得说话都磕巴，“你，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在乎的。”陆聿衡虚弱地，捉住她的手，将她缓缓的抱在怀里，喘着气，声音游离。
“但我只在乎你喜不喜欢。”
“旁的，都无所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