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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第十七颗板栗祝你开怀

    舒栗不甚理解,为什么她说完这句话后,迟知雨就凭空人间蒸发了。

    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舒栗等候片刻,最小化聊天框,开始从胶带画布边缘分离出3mm的内出血线,此举是为避免印刷剪裁时会影响到图案的呈现。

    考虑到初次上新和应季,这卷胶带以稳妥且利用率高的风景和生活小物为主,底色是不同程度的春日绿调,上置小画有她的ip形象,圆乎乎的小树,还有铃兰花朵,星星青苹果,咖啡杯,甜品,黄白飞鸟等——它们延续她一贯画风,笔触简洁,颜色清丽。

    心无旁骛一顿操作后,任务栏微信又闪跳不止。

    她摁开,是Avis姗姗来迟的图片消息,一张游戏截图。以她过往对端游的少量了解,这应该是英雄联盟的游戏地图。

    Avis:不好意思,在打游戏。

    又引用图片:风景。

    舒栗嘴角微微一扯:难为你特意开把游戏截图给我。

    Avis:特意?我一直在玩。

    舒栗:玩着全屏游戏还能注意到微信拍一拍,杨戬啊,厉害。

    Avis:我说我八点多就开始玩了吗?

    提及时间,舒栗也下意识瞄了眼,居然快十二点了,她忙保存编辑好的长图,换手机给迟知雨发消息:我要睡了,晚安。

    Avis:不用跟我报备。

    舒栗:“?”

    她引用他前文那句“不好意思,在打游戏”:What’sthis?

    Avis再度无影。

    这一头的迟知雨快在显示器前把头发挠成小狮子,到底是他脸皮太薄,截面不及这个女生的十万分之一,否则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哑口无言,要忍受她屡教不改的言语(性)骚扰。她的攻势太强劲,居然还单方面开启男女相互报备的暧昧模式。

    还有,他那是报备吗?

    他只是为了引出之后的“风景”挫她锐气,灭她兴致,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个什么劲,故意曲解他意思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是吧。

    心绪难平,迟知雨从滑椅上站起,去卫生间洗脸。

    停在洗脸池前,他没好气地扳开把手,刚要掬水扑一把,猛一注视到镜面里的自己,脸红得有点异常。

    迟知雨几乎不饮酒,且对酒精极度敏感,偶一沾杯都会从脸红到脖颈与耳根。

    当下情状倒是跟去年泡吧醉倒有点像,那阵子他心情郁卒,就答应了同学邀约。席间说笑解闷,口干了,把桌上酒水当饮料解渴,结果没抿几口知觉全无,最后被一白一黑两同学像担架那般抬回公寓,甩到床上。

    还有视频留念,笑果一样在小组群疯传,往事不堪回首。

    迟知雨用手背压压脸颊探温,不光红,还很烫。

    心跳又很快。

    他当即回到卧室,翻箱倒柜找出闲置许久的苹果手表,充几分钟电戴上,实时监测心率,140左右起伏,靠,他被那女的气成这样。他拉开抽屉,从铝箔药板里掰出两颗来士普,一并扔进嘴里和水咽下,又给许阿姨发消息:阿姨你哪天回?

    许自萍到第二日五点多醒来才看到迟知雨消息,彼时她还在老家卫生院陪护。丈夫年前染上甲流,年迈体衰加不放心上的缘故,病程发展极快,腊月二十八那日照出白肺,好不容易熬过凶险期,年假也过了,儿女要返城务工,她又不在家,便没了人照应这没用的老汉。许自萍只能拜托小迟先生多宽限几日假期。

    但遵照他父母原先吩咐,她最迟初四就得回来,以免儿子无人监管,寝食服药又没了规律。

    除夕前夜,许自萍记挂家里琐事,棘手到坐立难安。

    整天吊儿郎当,跟她说不到几句话的少年注意到她异样,问她怎么了。

    阿姨一五一十交代原委。

    迟知雨直接让她回家,等家中一切稳定再回来,也允诺会帮她瞒着父母。

    漂亮的男孩子笑得纯真且可靠:放心吧阿姨,我肯定活着等到你回来。

    眼看快回云庭,忽的提前收到小迟先生消息,难免惊惶,她忙拨了通语音回去,无人接听。

    这日大早,许自萍赶紧搭乘大巴回到云庭,一进门就被家里头多出的狗吓到。

    小狗不畏生,待她很热情,许自萍走路要一直避着它,不然很容易踩到它小脚。

    反常的现象不止于此,她还注意到鞋架下方多出一双压箱底的备用女士拖鞋。

    单独照顾小迟先生这半年,他杜门绝迹,更别提有人登门拜访。莫非迟小姐来过?还是谈朋友了?

    许自萍胡乱联想着,将自家田里采摘的两大袋子还带露水的新鲜蔬菜放上流理台,正要去阳台取吸尘器打扫一圈,门锁被人从外摁响。

    半步不离的小狗遽地调头,连滚带爬飞到门口迎接。

    走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薄刘海中长发,皮肤白生生,穿着显嫩的奶油蓝羽绒服,脸偏圆,笑容可掬的模样瞧着分外讨喜。

    见还有人在屋里,她也有些吃惊。双方瞪望几秒,许自萍将吸尘器靠放回墙边,朝她走过去。

    女孩反应很快,率先打招呼:“您是迟知雨的阿姨吧?”

    许自萍一怔,点点头:“是我。”

    她大方得体地介绍自己:“阿姨您好,我是接到他委托上门遛狗的,你叫我小舒就好了。”

    “好好……小舒您好,”许自萍了然,趁势关心起迟知雨近日状况:“小雨他这几天怎么样?”

    女孩似是不太理解这个问题的深意,试图厘清:“您是说哪种怎么样?”

    许自萍想一想:“有没有好好吃饭?”

    女孩莞尔:“那肯定是没有的。”

    许自萍:“……”

    “作息呢。”

    “昼夜颠倒。”老鼠人究极形态。

    “……”

    “你见到他吃药了吗?”

    “他吃药?什么药?”

    “……”

    “不好意思,阿

    姨,我每天在这儿的时间不长,不是特别清楚他的具体安排。”

    见阿姨面露担忧,舒栗体己地说道:“不过你放心,他这几天状态比我刚来那会要好一些,前两天还跟我一起出去遛狗了。他自己会叫外卖,我也帮他带过早饭,不至于饿坏肚子。昨晚我们聊过天,他应该还好好地……”她视线斜移至紧闭的房门:“在卧室睡觉。”

    她措辞自带淡淡幽默感,许自萍哭笑不得:“他凌晨突然发消息给我问我什么时候来,我以为是他哪里不舒服。”

    舒栗:“可能他那会儿很饿吧。”

    她又从衣袋里熟稔地掏出一样东西:“我今天还给他带了个馒头,”又看眼房门:“不过他好像没起床。阿姨你吃过早餐了吗?还热乎呢。”

    “我吃过啦,”许自萍无所适从地搓搓手:“哎呀姑娘,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本来能早点来的,谁知道家里老头子病倒了,这几天难为你帮忙照应小雨了。”

    舒栗看看脚边的饽饽,笑说:“哪有,顺手的事。”

    “不过,”奇怪仍萦在心间,舒栗脱口问出:“他身体不好吗,为什么要吃药?”

    —

    舒栗牵着小狗在外行走,爽朗的风濯洗万物,而她鲜见的沉闷。这个从接触后就颇为古怪的男生在她眼里雏形初现,然而形态并不完满。

    其实通过十来天的相处,她大抵能感知出迟知雨并不是一个蓬勃向上的人,他闭塞,倨傲,性情怠懒,得过且过,有股子九头牛都拉不动的倔劲,表皮看似坚硬,实则跟烘烤过的果壳一般焦脆,一捏即碎。有些像她实习期曾接触过的常驻教室最后一排男嘉宾,厌学,松散,有的沉默寡言,有的拽得二五百万,就爱跟人对着干。

    但她没猜到他还是学生,因病休学在家半年有余。

    她问阿姨是什么病,阿姨说是心病,焦虑抑郁兼有,听闻一年多前就不大对劲,直到有天在公寓吐了血,父母才加急将他接回国内疗养身心。

    “吐血?”舒栗闻言惊聩。

    阿姨幽幽叹气:“好像是饮食不节,得了胃溃疡。”

    舒栗没有拯救者情结和白骑士综合征。

    只是偶一瞬间,会感叹万分。人各有各,有鼎沸的部分,自然不缺阒然。

    什么“全职儿子”,原来都是无力自洽后的自我嘲解。

    舒栗怀着复杂的心绪回到室内,惊察迟知雨已经起床,正坐在岛台餐桌后用早点。

    阿姨手艺极佳,短短半个钟头铺出一桌小菜,很像她在韩剧里才会见到的杯盘碗碟大集会,分放着各色佳肴。

    不同的是,阿姨精制的是白人菜版,有泛着黄油香的煎虾,醋渍菠菜点缀白芝麻,糖心水煮蛋半切,树莓蓝莓黑莓聚顶于摆出花型的牛油果中央,并在焦香的吐司面包上轰趴,甚至还有三文鱼片。

    男生斜睨她一眼,叉了颗红莓送到嘴里,咀嚼,咀嚼,细嚼慢咽。

    请问这是唐顿庄园国内影棚吗?

    她真为自己兜里尚未凉透的巴比馒头,和刚才的那丝怜悯感到冒昧。

    舒栗迅速夹着擦干抹净的小狗去阳台喝水。

    饽饽铆劲儿舔舐掉半盆水,舒栗又往里头加了些,才回到客厅。路过厨间时,她跟不发一言的男生道别。

    又说:“你阿姨回来了,还剩三天单,还需要我过来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两眼:“你想来吗?”

    舒栗回:“你是雇主,你决定。”

    他又敛目切吐司,不紧不慢。

    舒栗显然并不是他的现场吃播受众群,即使秀色可餐,她提醒:“怎么不说话?”

    迟知雨这才启齿:“我不喜欢当恶人。”

    舒栗心领神会,当即掏出手机,微信转回315,又抬眼:“麻烦你闲鱼确认下收货,再给我个五星好评,谢啦~”

    迟知雨一眨不眨地观察女生倾低的脸庞,她目光牢扎手机上,想必憋泪憋得很艰辛。再抬头,还要佯装轻快,“轻快”面对他这样残忍的男人。

    迟知雨:“哦,知道了。”

    他目送女生换鞋,外表越平静,内心越慌乱吧。他如是想。

    “哦,对了,”换鞋的时候,她蓦地回首,迟知雨也飞速垂眼,装模作样地分离面前的蛋白和蛋黄,“祝你早日康复。”

    她听起来至诚至真。

    迟知雨支起脑袋:“怎么突然骂人?”

    舒栗无辜:“……谁骂人了?”

    “我又没病。”

    “嗯,”舒栗回想一下,是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妥。她微笑改口:“那祝你开怀。”

    比起祝人开心,她更爱祝人开怀。

    开心可以藏匿,但开怀不能;开怀才是具象的,释放的,不矫饰的开心。

    就像少年执伞如仗剑,阔步走在雨幕间。

    他们萍水相逢,在尾声处才知道他心结淤积,那就祝福他有更多开怀时分。

    “你也。”他不咸不淡,以二字应万变,不再看玄关的女生,待她关上门,迟知雨忽有些事出无因的烦闷。食欲尽失,他撂下叉子,余光瞄见手腕上的表盘,不知它已报警多久,正红色爱心似要撞出屏幕,闪烁频率惊人。

    第18章 第十八颗板栗生命的包子

    翌日上午九点多的一通微信提醒,才让舒栗意识到,迟知雨并没有收下她退回的那笔钱。

    她起了个大早来库房清洁,自备抹布和湿巾,还有从路边小超市买下的免洗拖把。

    捋起袖子埋头猛干两小时,她大汗淋漓,便将棉服与毛衣都脱掉,单穿打底衣,一点点清铲墙皮上的污斑。

    前租户估计不是爱干净的主儿,四处藏匿着陈年老垢,想要逐一清理干净还是得费挺大劲。

    舒栗腰酸背痛,停下来中场休息,又将剩余的半罐红牛饮尽。

    隔壁车库有女士取车,见这厢有了人,探身进来瞧里面状况。

    舒栗与她打个照面,抿唇笑了笑,“你好。”

    女士年纪不大,约莫三十来岁,穿成套的香风服饰,“你之后住这边?”

    舒栗摇头:“不是,只是拿来当仓库用,平时下午会在这打包。”

    这位姐姐人好声甜,指了指自己车库外的独立矮水槽:“我门前有自来水,平时洗车浇花用,你打扫要用水可以来我这边接。”

    舒栗展颜:“啊啊太谢谢了,”又略略腼腆:“姐姐我加你个微信吧,到时开店了送你一套我的初售商品……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女人问:“你是卖什么的?”

    舒栗微一思忖:“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手账这些东西,就贴纸胶带便签什么的。”

    “噢——”女人略有耳闻:“我知道,我有朋友会做手账,可惜我没这个耐心。”

    她摆摆手:“不用啦,我只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干活好累的,一点水而已,没几毛钱。”

    舒栗快感激涕零。

    女士笑着连说不客气,才道别驱车离开。

    这算开门大吉吗?

    宇宙好像也在帮她诶。

    舒栗倍感振奋,摩拳擦掌着继续往下进行。

    扫除到午后,二十多平的暗室焕然一新,舒栗也忙活到饥肠辘辘,于是停下手,将门锁好,去附近觅食。

    点了份牛丼饭,她坐下查看置物架的物流信息,又切回淘宝看吹风机到了哪里。

    江浙沪的快递惯常迅捷,订单已显示为派送中。

    昨晚回到家,在iCost上巨细无遗地记下当日收支账目,她忽而想起还欠着迟知雨一把吹风机,她忙将收藏夹里的同品牌吹风机甄选比对一番,最后购下旗舰店最贵的那款。

    迟知雨不收钱,在她预计之内,300块在他那里可能只是无意拂掉一粒头皮屑。

    但吹风机再贵不过三千多块,免去国补优惠的部分,还剩近千元,再挖掉她超出的时薪,剩余的攥在手里难免烫人。

    净赚太多,舒栗良心难安。

    思前想后,她又给他挑了对老友记同款哑铃,男士入门款,与吹风机差不多时间下单,眼看也快送上门。

    多动动总没错。

    实际健身的多巴胺应该不

    输在游戏内跑图,对他病情有好处。

    下午,舒栗去宜家转了圈,置备家私,原车库自带的松木书桌勉强派上用场,盖上花纹秀致的布料遮丑就行,但她不能一直坐地上打包画图,亟需一张适合久坐的舒服座椅。

    难怪鼠类那么爱打洞,小鸟又天南地北地衔枝,拾掇填充新巢窠的过程令人幸福得眩晕,就像吃包子,咬下第一口是为充饥果腹,但馅料的滋味侵入口腔,才是真正开始享用咸甜可口。

    她就在品尝生命的包子。

    今日是好日,夕阳像流出来的奶黄,舒栗在回程地铁上收到迟知雨消息。

    Avis:???

    三个问号,涵盖所有。

    舒栗嗒嗒打字:你收到了?

    Avis:嗯。

    Avis:还有个什么?那么重,你从雷峰塔偷的砖头?拿进来手差点断了。

    看着他长串吐槽,舒栗失笑:我干嘛要偷砖头?是给你的哑铃。

    Avis:哑铃也很匪夷所思好吧。

    舒栗:你该练练了,这样下去连狗都拉不动。

    Avis:不劳费心。

    舒栗:费心倒没有,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钱退你你肯定不收,就折算成实物了。

    舒栗:还买了你喜欢的灰色。

    Avis:谁告诉你我喜欢灰色?

    舒栗:你的头像。

    他安静少刻:看我新头像。

    舒栗刷新两下,大灰头变成了大白头。

    舒栗:哑铃套装里的收纳架是白色的。

    Avis:……

    舒栗:和你家的家装风格很配,放客厅好了,想起来了撸下铁,对身心大有裨益。

    Avis:你比我妈管得还多。

    舒栗:中华田园犬平均寿命有12~20岁,饽饽年纪还小,为了它你也要保重身体。

    迟知雨被呛住,这女生怎么如此恶毒,咒他短命——可惜了,他一眼识别其本质。

    饶是再恶毒,也掩饰不了她忍不住关心他的言行。她对他的在乎快溢出屏幕了。她回望聊天记录时,不会为此羞耻和汗毛倒竖吗?明明已经结束雇用关系,还要挖空心思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她以为他会就此心软又企盼她回来吗?

    “小雨,笑什么呢?”

    许自萍正握着吸螨仪在客厅地毯上来回滑动,抬脸就见男生挨靠沙发,握着手机唇角微勾,还保持了好一会儿。

    “刷到了可笑的东西。”迟知雨光速撇嘴,若无其事地回着,旋即趿上拖鞋,拆箱那盒沉重的哑铃。

    末了浏览起说明书,将大小不一的岩石灰哑铃5至10磅逐个试用,搞什么,轻成这样。她也太低估他实力,进阶版都是羞辱,只有骨灰级才配跟他相匹好么。

    阿姨跟着新鲜,关停风机,惊喜出声:“你买的啊?要在家锻炼了?”

    真想马上告诉太太,让她跟着欢喜。

    迟知雨不假思索否认:“怎么可能,我的爱慕者寄给我的,”啧一声:“多余。”

    许自萍直击重点:“喜欢你的女孩子寄的呀,还有这边地址?那肯定是认识的人吧,阿姨认识吗?”

    迟知雨微鲠,放下哑铃:“不小心透露给她了。”

    他懒洋洋吩咐阿姨:“帮我拿出来,哑铃按磅重从上至下放就行。”

    又在客厅游园般逡巡一周,最后视线定点于电视机墙边:“就摆这吧。”

    —

    再收到迟知雨的跨时差回复是睡前了,舒栗正聚精会神地提前观摩店家发来的货架组装视频,横幅提示不经意弹出。

    Avis:小意思。

    舒栗不明其意:什么?

    Avis:你的砖头。

    舒栗笑一下:白天不是差点把胳膊折了?

    Avis:白天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发力点不对。

    舒栗双目眨动两下:你用词还挺专业,以前不会真健过身吧?

    男生的回旋镖依然快狠准:嗯,60.0配速马拉松,举重器械都是筷子两头串青豆。

    他的叙述太有画面感,舒栗笑容不禁变大,揉揉鼻子,调侃:噢,很遗憾错过从前的你。

    她又想到吹风机,需要确认是否完好,继续打字:对了……

    见对方正在输入,她暂停敲打键盘的拇指;而那一端跟着没了动静。

    舒栗删掉“对了”二字,换成:你先说。

    白头后幽幽冒出五字:我无话可说。

    舒栗习以为常:我有。吹风机没问题吧?

    Avis:还没拆。

    他一秒撤回,重新作答:还没空拆。

    服了他了。

    舒栗:你有空用下,我要确认收货。

    Avis:哦。

    —

    为什么,迟知雨大感困惑,他明明下意识想回“没关系,还会继续错过今后的我”,都快打完了,可当她停止的那一瞬,就电光火石的几秒间隙,他鬼使神差地删光了这句话,也让所有表态归零。

    冲完澡后,迟知雨心不在焉地吹着头毛——新吹风机使用感尚可,无功无过。

    但风没有荡走他的疑虑,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决定将其归咎于昨日分别前的说辞,他对“做恶人”一事并不擅长。

    从幼年到青春期再到漂洋过海,或为皮囊,或为家境,思慕和追求他的异性源源不断,即使没有恋爱的心思,排斥亲昵的往来,他也没有当面讽损过别人的喜欢。

    他讲不出冷硬的,尖刻的,涵养全无的话语。

    尤其是对女生。

    舒栗是女生,对吧。

    所以他的犹豫不决,心慈手软,全都情有可原。

    树皮炮制一番也会变成弱不禁风的砂纸,他不能因为纸上写着让他不舒服的内容,就随意用小刀划拉,用笔尖刺穿,把它丢入粉碎机。

    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如实告知吹风机机身无损,性能齐全:吹风机没问题。

    —

    舒栗早上醒来才看到这条消息,她忙得脚不点地,无暇夜聊太久,到点必须睡觉充能。

    她回个OK,钱货两讫,如释重负。然后火速喝完老妈煮制的胡辣汤,赶到车库小区外丰巢柜取网购的工具箱,又提上它去库房。

    一切有条不紊。

    货架纸箱被物流小哥粗鲁地堆积在门前,舒栗挨个挪开它们,打开门扇,又一一拖进来。

    用钥匙扣上的小刀划开胶带时,昨天偶遇的姐姐又来跟她问早:“今天又这么早啊?”

    舒栗笑回:“是啊,要装东西。”

    “可惜我要去上班,帮不上忙,要不我喊我爸下来帮你一起?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仅有一面之缘,她乐于助人到舒栗很不好意思,狂摆手:“真不用,这个安装起来很简单。”

    她又奇怪:“你怎么周日还要上班?”

    那姐姐无奈呵气:“我在教培上班,休息日反而最忙。”

    舒栗掸掸手,找到共同话题:“那我们还算半个同行了。”

    姐姐挑眉:“你也是老师?”

    舒栗说:“以前是。”

    姐姐心有灵犀:“果然,当老师的最终归宿都是要么出家,要么跑路。”

    舒栗哈哈干笑两声:“哪有,是我做不来,能坚持下去的才是真正的勇士。”

    而姐姐终于主动跟她交换微信,并自报姓名:“我叫童满,你呢。”

    “舒栗。”舒栗忙用湿巾擦净双手,扫描她二维码:“你给我备注栗子就行。”

    “栗子……”她喃喃键字并重复:“后来怎么不当了?”

    舒栗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又弯起淡笑:“遇到了一点事。”

    教职困境大同小异,童满能猜出大略,不再追问,笑说再见,也祝她财源广进。

    舒栗:“承你吉言。”

    百灵鸟一样的女人一走,车库旷寂下来,舒栗长吁一口气,接着屈身拆箱取板材,她铺开报纸大小的说明书,将它抹平,又把螺丝螺母小心倒出,分门别类,用竖纸板作屏风隔档,以防它们滚至别处。

    底层采光欠佳,日光只被放入拮据的一小块,与前阵子在云庭的处境大相径庭。

    说不羡慕迟知雨是假;

    她羡慕他登高望远,长林丰草,水域辽阔,有良多选择,不像她要摸石头蹚河,走一步看一步。

    但她也不需要羡慕;

    她的石头

    不是阻碍,而是正念,它们会串成逐渐明晰的路,在这样的水道上,她绝对比他跑得更快。

    第19章 第十九颗板栗小狗不会说话

    货架安装起来的确不需要动什么脑子,就是重复步骤的过程有些繁琐和单一,舒栗坐在小马扎上,聚精会神地拧螺丝到午后,天气渐暖,人也有些昏胀,于是她靠到墙边打了会盹。

    傍晚关门前,墙边已竖起一张纯白的置物架,孔眼对齐,四平八稳。

    舒栗抿笑看一眼,只等未来某日将它填实。

    她抄兜走到镜湖,这个时段的苏堤多得是观赏夕阳的人,或土著,或游客,日与夜的交接像场免费盛大的婚礼,无须随礼,但往来的人都能以不同形式留念。舒栗停在湖边,双手蜷成圆,送到眼前当望远镜,也将落日圈养在里面,为辛劳的一天加冕。

    选这里真是选对了。

    这一感叹持续到回家。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舒栗才想起下午收到老妈微信,说今日休息,要带着老爸上阵夫妻兵,不把昨天输掉的钱赢回来绝不回家。

    舒栗苦笑一下,翻找出橱柜高处的辛拉面,又从冰箱里掏出两颗土鸡蛋和生菜叶,一通娴熟地洗切烹煮,她端着卖相极佳的煮拉面上桌。

    而后将房内手机支架取来,找出一部b站日剧当电子榨菜,她不慌不忙地嗦着面条,享受难能可贵的孤独与闲惬。

    但孑然的处境不是人人都能消受,迟知雨恰恰相反。

    阿姨不住家,洗好碗筷便回去自租的小屋。小狗见屋里没了响动,就匍匐到墙角啃咬牙胶,自己跟自己玩。迟知雨坐在沙发上,不时被它略为恶心的口水声吸引目光,但奇怪的是,他对安静的感知变大了。

    安静被加了膨化剂,他如往常咽下,却被撑得并不舒适。

    胃隐隐作痛。

    他没有开筒灯,沙发边仅剩一盏落地摇臂灯用于照明,小圈昏昧的黄光像倒扣的三角瓶,将他困在里面。

    他打算给Nio发消息约开黑,但美国这会儿才早上九点多,他肯定不是睡觉就是上课。

    迟润青更是免提,主动找她聊天不如捅一刀自己。

    他的社交圈如此窄小吗?

    与其说狭窄,倒不如说是难有真心朋友。放眼过去,无论是姐姐,还是自己,大家都是同张台球桌上的彩球,相互靠拢,相互撞击,只为在人际的竞技中多博一些积分。

    他是疏于动弹的一枚。

    也是这样不由衷的高频触碰,导致他愈发边缘化,最后掉入深不见底的洞袋。

    那个瞬间,迟知雨非常安逸。

    远离战局意味着自由,但洞袋依然悬挂在球台的边角。他从没有真正离开过名利场,选择成为场上弃子势必付出代价。

    所以,在哥大的第二年,除了行尸走肉般上课,赶due,写essay,敷衍小组作业,完成每场考试,他杜绝任何社交。朋友唤他外出,他闭门谢客,连同公寓上下楼的姐姐都过得宛若异地家属。

    她的关心他回以不逊,下课头等要事是戴起耳机,假装听不见任何人叫自己,早午餐咖啡解决,实在饿得不行才会出门买点三明治或薯饼。他好像住在一个与地球失联的平行房间,在自闭间逐渐走向自毁。

    迟润青见不到他本人,只能在电话里问他:你怎么了。

    他说:我受够了。我根本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他们还吸大麻。

    迟润青:你又没有吸。

    迟知雨:这是重点吗?

    迟润青:他们又不是只会酗酒嗑药,也会做饭,跳舞,头脑聪明,待人热心,你enjoy正面的这部分不就好了?

    迟知雨:所以我就要忍受让我不舒服的部分?我忍受的意义是?

    迟润青:虽然蛮残酷的,但这是我们大部分人逃不掉的使命。人本来就是群居的啊,天生的社会性动物。

    迟知雨:我懂了,不就是把社达主义奉为圣旨,去做一切自己都费解的,不能赞同的,自欺欺人的事。我为什么要活着?

    迟润青:没人勉强你,你在跟自己较劲。你可以孤身一人,没人逼迫你出来社交,参加派对,去草坪上野餐。你痛苦在你也不认可这样的自己,你觉得这样不符合世俗的标杆和范本。

    迟知雨:你有没有想过,根本不存在世俗的标杆和范本,而是你才是我身边那个最恐怖的标杆和范本。

    说出这句话后,通话那端沉默了许久,迟知雨都能想象出这朵被溢美之词灌注出来的大丽花会露出怎样凋萎的神情。

    他鼻腔酸胀,感受着报复的快意。

    迟知雨盯着姐姐的微信出神,即使回国前曾那样中伤她,可女生依然维持着无可比拟的宽厚,他的牙尖嘴利在她那里都是虚张声势,甚至还有点孩子气。

    血脉似乎能横跨大洋。

    在他想着她的时候,她的消息常冷不丁蹦出来。

    迟润青:你换头像了?

    迟知雨:“……”

    本意是想在较量中占上风,但事后他忘记换回来了,不想被老姐逮个正着。

    迟知雨:嗯,灰色看腻了。

    迟润青:颜色变亮了哦,是不是因为天晴了?

    女人真能脑补。

    迟知雨:是下雪了,天气更糟糕了。

    迟润青:那也比没任何变化好。

    迟知雨没再吭声。

    但老姐执着于跟他沟通:能看看你的小狗吗?

    迟知雨望一眼电视墙角的狗子,随手用微信自带的拍摄模式摁一张,传过去。

    迟润青直夸小狗可爱。

    继而用画笔圈出一侧的哑铃架:你开始锻炼身体了?

    迟知雨再度失语。

    淦啊,小树口袋怎么无处不在,稍不留神就会有她痕迹入镜,比狗尿的标记效力还强。

    迟润青:真有喜欢的女生了啊?

    迟知雨:?????????

    迟知雨:你少跟Nio接触,近墨者黑。

    迟润青:萎靡了那么久,平白无故开始健身,不是想求偶是要干嘛?

    迟知雨:是被求。这是喜欢我的女生送的。

    迟润青:那人家女生很不错欸,知道你需要健康的生活。

    迟知雨:我不需要。

    迟润青:不需要还放在显眼的地方。

    迟知雨开始胡言乱语:给狗玩的。

    迟润青:是么?要么你是狗,要么你虐狗,你选哪个。

    迟知雨:……

    迟润青发来可爱的表情:好啦,去玩哑铃吧,别辜负女孩子心意。你从小到大退掉的礼物还少么,真不喜欢就不要了不是么?

    迟知雨:???

    姐姐下线后,迟知雨不可置信,他喜欢小树口袋?怎么可能?一个放在家里的哑铃架能代表什么?只能代表他客厅够大,够放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他起身走到哑铃架面前,饽饽见状,一跃而起,摇尾目迎主人挨近。

    迟知雨屈身,握起上方最轻的五磅款,横放到饽饽面前,言简意赅:“玩。”

    小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退一步,不解看面前重物,上嘴咬一咬横杠,硌牙得很,又懵逼地绕至别处。

    迟知雨手搭额头。

    他在跟狗较什么劲,罪魁祸首难道不是舒栗?于是站在原处,单手插兜,拍张照,淘宝识图确认价格,快赶上她半个月的遛狗积累。也是出乎意料,她对他能用心到这种程度,不占他一分便宜就罢,还自愿血亏氪金献礼。

    不过,她整天到底在忙什么。

    迟知雨下意识打开微信运动,尽管他已从榜中隐退,但看一眼舒栗的动向又不会掉块肉。

    今日的她似乎没有“长途跋涉”,仅有一万出头。

    莫非找到正式工了?她说已毕业,到底是做什么的?迟知雨发觉自己对舒栗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擅长遛狗,捡屎动作行云流水,伶牙俐齿,看外形年龄约莫与他一般大,爱穿清新亮色系衣服,不化妆,均匀白净的一张素面,而笑是她脸上的常驻嘉宾,行事又很油滑利落。

    迟知雨打住。

    ……怎么全是正面评价,迟知雨傻

    眼,他明明应该很排斥她啊。可回顾起来,最清晰的却是她跑动时翠鸟一样轻健的身影。

    她怎么不给他发消息了?

    迟知雨捱了一天,微信里的绿头无声无息,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删好友了,因为那颗板栗知难而退,不再觊觎;

    几次确认女生乌七八糟的朋友圈仍旧可见,他放下心,将其视作欲擒故纵。

    周二正值雨水节气,是他生辰,他对这个日子比较应激,曾放狠话谁再给他庆生他就让生日变忌日,所以亲朋好友不敢也不再过问,但他还是会卡点给老姐送上祝福,并转去十八万块聊表心意。

    迟润青笑纳,发来语音条表示感激。

    他听着她喜不自胜的语气,也跟着勾唇。

    这一天风平浪静地滑向夜晚,迟知雨再次打开舒栗朋友圈,没有更新。他又去看她水产市场首页,账户名——小树长在山坡上,下方有官方认证的“芝麻工作证”。首页评价数量不多,三十多条,买家卖家参半。有简单的“好评”二字,也有“非常用心的小姐姐”。他还没给她好评——故意的,从她提前“离职”的那刻起,就有一丝不悦攫住了他心脏。

    他理解为,他在为饽饽鸣不平。

    她是征求过他意见,可她问过饽饽了吗?

    小狗不会说话,不代表它不想她尽忠职守,坚持到契约的末尾吧。

    今日过生,他决定大赦天下,与全世界和解。能让小树口袋沾到的光就是给她迟来的好评。

    他思来想去,不能刻意,不能走心,又要彰显他独特的个人特质,遂输入:狗觉得很满意。

    确认。

    您已完成评价。

    等待对方评价。

    爽了。迟知雨掂着手机,等待返还给他的买家评价。这个过程中,心跳又快起来,如鹿撞,他打开电视机,调至五台比赛项目,让球场的喧嚣盖住所有不合时宜的动静。

    三分钟后。

    双方已完成评价。

    点击查看评价内容。

    迟知雨心一提,点进去:

    小树长在山坡上:人也是。

    ……她怎么比他还敷衍???人?哪个人?是她还是他?所以他忍不住问了,按开私聊页。

    Avis:哪个人?

    小树几乎没有迟疑地回:

    「两个人」

    第20章 第二十颗板栗拒食风云

    舒栗对迟知雨的深夜诈尸已经不会大惊小怪,对他的别扭亦是。

    近两日忙于翻新库房,她快将这人抛之脑后,也再没打开过闲鱼软件一次。好评突地跳出来,都有点不真实。而他的反应也毫不意外。

    Avis:怎么还给我代言上了。

    舒栗:好的,僭越了。才搞明白你更喜欢狗给你代言。

    他罕见地没再顶嘴,反倒解释起延迟的好评:前两天忘给评价了,你也没提醒我。

    舒栗说:有点忙。

    Avis:哦,忙着遛别家狗么?

    舒栗:我不做这个了,你是我最后一单哦,荣幸吧?

    答完话,舒栗将首页的所有宠物服务链接全部删除,以防再有下单客户,拒绝和取消订单又要费一番周折,还会影响信誉度。

    Avis:?

    Avis:那做什么?

    舒栗自认没有告知的必要:不是跟你说过么?

    他难得有不忘事的时候:赶路?

    舒栗:对啊。

    这也太含糊不清了吧,迟知雨在这头嘁声,明人不说暗话,直接说她要收网了不就得了,他这样的大虎鲸确实史诗级难遇,但她有点操之过急了。

    迟知雨退出看一眼小树的闲鱼首页,不由怔愣,明明五分钟前还是满屏链接,供人选购。而现在一干二净,聊着天的恐怕只剩他一个。

    他忽然想认证一下自己的重要程度:以后如有遛狗需要,还可以找你么?

    他没有很想再找她。

    画饼而已,画饼又不必践行。

    小树长在山坡上:不可以了。

    不可以了。

    砰咚,心脏变得像个乒乓球,被猝不及防打出台桌,异常轻和空,放肆地弹跳,但球拍脱手,再也接不准了。

    他盯视着聊天页面,难以缓解这猛不丁的异动。

    而对方继续输入:我要忙自己的事了,闲鱼这类同城服务不少,你可以再搜搜。

    小树长在山坡上:祝你和饽饽一切安好。

    她在搞什么?

    迟知雨彻底摸不透她的路数,她是真想弃局还是兔子急了咬人,反向施压逼他就范。

    他们相处了都不到十天,她以为自己是天使和教母吗,一旦离开,他就会丢掉信仰?

    好极端一女的。

    迟知雨腮帮酸僵,才意识到自己后槽牙磕了很久,他抿抿唇,还之彼身:ok。

    不是赶路吗?

    Avis:祝你一路顺风。

    很好,非常好。

    今年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就是摆脱绿色甩甩胶一样的女人。

    他靠在沙发上深呼吸,又听见手表的报警提示音,他不假思索地揭开搭扣,将其摘除,撂到一旁。力气没收住,它梆得一声掉落在地砖上。

    小狗闻声惊吠,又贴过来勘察。

    它在表盘上嗅嗅,又看向沙发上面色铁青的男生。他的情绪气息并不亲人好闻,他识趣地夹起尾巴远走。

    —

    工厂效率颇高,周二舒栗就收到盛隆印刷的首批样品,划开纸箱将便签从中取出,她万分小心地拆卸着外层的减震泡沫膜。

    虚拟的图样变得具象化,成为巴掌大小的实体纸张,被她呈在手里,舒栗几度热泪盈眶,就好像悉心培育的小树终于悬下一粒青果。

    哪怕它还稚嫩。

    也能闻出馥郁和甘美。

    她赶忙拍照与朋友分享:快看!!!我第一个实实在在,新鲜出炉的便签!!!超级好看啊!!!!!/大哭/大哭

    又说:这是我画的我做的东西!成真了!摸在手里的感觉好好……你能不能来一起摸摸,我好Respect自己啊!!!!!

    梁颂宜多半在上课,半个小时后同样惊喜:靠!好好看!什么时候发售,我要买它个一百本!!

    朋友的重视与鼓励比捧到便签本实物还好哭,舒栗捏捏发酸的鼻头,感激涕零:大货也不会有一百本。你能支持一本我都开心爆表。而且还有别的东西没打样呢,这才一件选品而已。

    梁颂宜:下次班级信箱我就用这个给学生回信,他们肯定会喜欢,还能帮你起到一点宣传作用。

    舒栗又回个感动宽条泪表情:不用不用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这太假公济私了。

    总之……她不会讲话了:谢谢你,我的宜。

    梁颂宜:你应该谢谢自己,谢谢自己的努力,谢谢自己的恒心,谢谢自己一旦选择就不放弃,谢谢自己有理想就绝对让它落地,谢谢自己偷鸡摸狗这么久终于所见即所求。

    舒栗:梁老师,你总结的像是我已经是五冠店店主有百万年销了一样。

    梁颂宜:舒老师,你在我心里一直如此,我从不怀疑。

    舒栗托腮,演起古风女孩:可惜我已不在江湖,不为人师,难担此名。

    梁颂宜:谁规定只有教职人员才能被叫老师,你就是我的人生导师,让我看见另一种可能。

    舒栗:你对我难道不是吗?

    梁颂宜:好了,别肉麻和互吹了。我要陪操去了,回聊。

    舒栗:爱你[爱心][爱心][爱心]

    梁颂宜:[吻][吻][吻]

    煽情结束,舒栗深吸鼻腔,平复跌宕的心潮,将所有便签排放到白格收纳筐中,又催单另家打样工厂,询问最快发货时间。

    对方答复:明天就可以。

    舒栗心满意足地弯唇,将填起一小角的收纳筐放上货架,又回到桌边,打开平板修改胶带排版。她对几个图案的摆放总不尽满意,雕琢多日,快整出选择困难症,又疑心自己的审美是否符合手账人的期望。

    这种状况持续到周三接签收B版便签。她分

    别摊于左右手对比,一时有些犯难。

    两家工厂纸料不同,前者是奶油纸,后者为天岳书纸,克数体积相同,手感俱顺滑,适宜书写。只是色调有轻微差距,一个略重于原图,一个稍轻。舒栗深知,印刷机器与电子设备显色方式不同,实际工艺与材质也存在差异,想要复刻出原色的概率基本为0。

    对品质要求再严苛,也不能变得偏执和无理。

    舒栗愿意接受这点色差,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两版便签成色皆可:深者抓睛,淡者雅观,就像晴雨天的镜湖景致,各有各美感。

    拍图问梁颂宜,她像个根本看不出女友变装的直男:“有区别吗?这难道不是同一个东西?”

    舒栗:“不是,你看清楚!颜色根本不一样!”

    她这才后知后觉:“喔……好像是不一样。我多看会儿,再问问我同事,晚上给你答复。”

    舒栗一会儿拿到暗处,一会儿打开台灯,一会儿又摆去外边,在晨昏自然光下对比。视线快把两版便笺样品灼出个洞,也没决出胜负。

    抓耳挠腮间,目光定到一旁用以收置微单的束口袋上,她开始思考要不要故技重施,抽签断事,顺从天意。

    算了。

    还是先等等看梁颂宜的答案。

    舒栗收起纠结的思绪,转几下触控笔,继续铺排贴纸上的元素小画。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四点,手边沉睡一下午的电子砖突地嗡响,动静不见停。

    舒栗以为是梁颂宜的集中反馈,兴奋拿起,却见语音来电人是歇迹几日的Avis。

    她蹙眉纳闷几秒,戳下接通键。

    “喂?”

    男生口吻优游不迫,挟着股耳熟的懒劲儿。

    舒栗开口即结束:“打错了?”

    那边明显一瞬沉默,几秒后道:“没有啊。”

    舒栗语气平平:“哦,都没听到自己名字,还以为是打错了。”

    “舒栗,你无不无聊?”

    她不再拿他当乐子:“干嘛,找我什么事,还要直接打语音。”

    “有点紧急。”话虽如此,语速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紧迫感:“饽出了点问题。”

    舒栗面色立刻变得严肃:“它怎么了?”

    “老毛病。”又顿住。

    他在故弄玄虚个什么劲,有话快说,舒栗没忍住催问:“快说。”

    “能怎么,跟以前一样,拒食,”他在听筒那头为难地长吸一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好好的,这两天突然不吃饭了。你这会儿忙吗?”又停住:“方便来看看?”

    舒栗自忖着,最小化语音界面,开着公放回顾相册里还未清理的视频:“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我这边还有日程记录,结单那天的视频都没删,可以全部发给你审核。”

    “你是人啊?”男生似一下恼羞成怒,直接挂断通话。

    舒栗满腹疑团。

    不过既然出现售后问题,她又刚好离得不远,上门看看也无妨,就当提前到来的客服培训。

    舒栗迅速收拾好桌上摊放的物品,提包赶往云庭。再回翠影摇曳,楼阁耸峙的富豪小区,已如隔世。舒栗这次手无电梯卡,只能在楼下摁铃。

    数秒后被接听,是许阿姨慈和的声线:“哪位?”

    舒栗自报家门:“是我,小舒。”

    楼上放行很快,舒栗驾轻就熟地升至十六层。

    轿厢门洞开,她发现房门已经半敞在那,无需再多敲一道。

    阿姨人怪好的,她欣慰地想着,抵门入室。再垂眼,之前惯用的拖鞋还居中占停在鞋架二层,好像从没被挪过位置,走前走后都一个样。

    舒栗意外地扬眉,对上许阿姨的笑眼,她身着围裙,见样应该是在为晚餐备菜:“哎,小舒啊,好几天没见了。”

    “是呀,阿姨你好,”舒栗脆生生地叫人,阐明来意:“迟知雨说饽饽有点问题,我过来看看。”

    又往里头看:“他人呢。”

    阿姨忙偏开身体,也跟着往后望一眼:“在沙发上坐着呢。”

    舒栗换了鞋,又问:“饽饽呢。”

    许阿姨似乎也有点奇怪:“是哦,小狗怎么没过来?”

    舒栗失望噘嘴:“喔……肯定是跟我生分了。”

    “怎么会?”阿姨迎她进客厅。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沙发上的一人一狗,人依旧大喇喇坐着,而狗就比较局促了,被人单手摁住,仅有四条小腿可以动弹,在皮质沙发上如蛙泳般前后蠕动。

    一见舒栗,它刨得更加激烈。

    舒栗惊呼:“你干嘛?虐待动物?”

    “不按着它让它跑出门吗?”迟知雨这才抬手。小狗一跃而下,飞扑向舒栗。

    舒栗忙蹲下身,上手搓揉抓捏,任由它在自己手背手心肆无忌惮地舔舐,又亢奋到溢出嗷嗷的喉音。

    她抬头看迟知雨,而男生面无表情地睥着这边。

    她接话道:“那就别开啊,反正我有密码。”

    迟知雨声调猛提:“又不是我开的。”

    打交道也有些时日了,舒栗头一回听见他这么用力地讲话,像是随时要与她起争执。

    看来饽饽情况委实不佳,舒栗不敢再怠慢,用脑中为数不多的宠物生理常识检查起来。

    牙龈,耳朵,眼白,毛发,掌垫,无一遗漏。

    排查期间,迟知雨不知何时已站来他们身边,单手插着兜,静静观看她把狗翻来覆去地“望闻问切”。

    舒栗狐疑地放开小狗。

    并无异样。

    精神状况也不错,甚至体型都在疯长。

    这才多久没见,它猛一跃进,肉弹似的,几乎叫她稳不住身形。

    她再次问迟知雨:“它拒食对吗?”

    迟知雨颔首。

    舒栗立即起身,领饽饽走向阳台的自动喂食机,按下出餐键,定点定量的喷香棕豆子噼里啪啦坠入不锈钢食盆。

    饽饽闻声顿如饿死鬼附体,飞窜上前,埋首其中狼吞虎咽,光盘速度赛过舒栗眨两下眼,舔的可能比阿姨洗的还干净。

    舒栗看向倚墙而立的男生,无言胜千言。除了无语她还能怎么表示?

    他若无其事地耸一下肩:“所以了,你在才行。”

    舒栗半信半疑:“你在它也不吃?”

    “吃的话还给你打电话?”他有理有据:“你忘了么,他之前在宠物店也是拒食才被接回来,不然早被人领养了。”

    “都怪你,”舒栗瞟向横在他们之间的,眼神清澈的小狗,攥起手指,有点无奈地指责:“之前带着你笼络狗心不听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男生闻言,本还平淡的面色忽似绷不住了,转瞬即逝地一笑,“ok,怪我。之后怎么办?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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