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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十棵小树绒布女朋友

    因为一整天都在忙碌,外加晚上情绪波动过大,临靠九点半,两个人还懒散地偎依在一起,不愿动弹。

    舒栗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官博和个人号的市集买主点赞,男生则歪靠挨在她肩上,大狗依人。

    一会儿恶魔低语:“理理我……理理我……”

    等舒栗真正偏过头去,总会被他偷袭,最后两人情难自抑地亲起来,在狭小的沙发上相拥,互诉一些含糖量过高又没营养的废话。好像两滴原本静止的液质,一触即燃,雾气沸腾,火花炸裂。

    双方衣服都乱糟糟的。

    舒栗索性不系背后的搭扣了,反正总会被打开,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三月的夜晚,楼下传来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她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了,你不回去吗?”

    迟知雨说:“才九点半。”

    舒栗估算一下:“这边到云庭一刻钟,回去洗澡二三十分钟总要的吧,忙一忙也得十一点才能上床,你现在早几?”

    迟知雨:“早九。”

    舒栗半信半疑睨他:“都准时去?”

    迟知雨捏住她下巴:“看不起谁呢。”

    又问:“你呢。”

    舒栗挣开他的贱手,将手机摆到一旁,准备专心和他说话。

    舒栗回:“看情况。”

    迟知雨:“……双标姐重回江湖。”

    舒栗笑着解释:“真的看情况,我有时候会先去库房。”

    迟知雨颔首:“现在库房在哪儿?”

    舒栗从导航里找出新址给他:“这边。”

    迟知雨呵一声:“难怪去年去老库房都易主了。”

    “不是说三年都没回来吗?”舒栗捅他一拳。

    男生死乞白赖:“之前忘了。突然忘掉回没回来过,这会儿记起来了。”

    舒栗发射一记眼刀:“选择性失忆是吧?”

    迟知雨勾着唇,“嗯”一声:“好像回来了挺多次的,”一秒后似忍无可忍,要全盘托出:“你开店那年,我去过一次,小桐都没认出我。”

    舒栗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这么好认,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迟知雨被她的形容逗乐:“你是夸我呢还是咒我呢。”

    舒栗回:“当然是夸你,你的骨灰肯定是钻粉水晶砂质地,要么就像金箔一样。”

    迟知雨明亮地笑了:“你那天不在店里。我戴了口罩,还戴了帽子,打扮得像抢劫的。”

    舒栗看向他的脸:“还好我不在店里。”

    “嗯?”

    “不然装作认不出很困难的。”

    “万一没认出来呢。”

    “没有万一。”

    “万一认出来了呢。”

    “也没有万一。”

    迟知雨追问:“如果发现是我,你真的要装不认识?”

    “不知道欸,”舒栗代入情境,思忖少刻:“也许会打个招呼,也许会请你吃顿饭吧。”

    “请我来这儿吃饭?像今天一样,像今天这样?”他意味深长地问。

    舒栗白他:“我当时还没住出来呢。”

    “哦,是,”他似乎忘掉了这层前提:“我那会儿有点丑,不太想你看到。”

    “发福期吗?”

    “对啊。”迟知雨敛敛眼皮:“但是又好想见你,活生生的你,在国外好歹有距离捆着我,一回国了就跟毒瘾发作一样,那天实在坐不住了,结果扑空了。”

    遗憾,落寞,狂烈的思慕,在他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呈现出来,一笔带过,好像在叙述他者的故事。

    舒栗眼微微热:“说明老天都在帮你啊。”

    “嗯?有吗?”

    “对啊,那会儿小店刚起步,库房又在找新仓管,我每天跑来跑去,忙得都要断气了。见了面,我给不了你什么。”没有承诺,也没有重圆,因为她自己都

    做不到稳妥与安全。

    “没有啊,”迟知雨轻轻摇头:“你给了我一面。”

    “一面算什么啊?”

    “还能见面,说明你没彻底厌恶我,”迟知雨语气坦然:“至少那会儿我是这么想的。”

    好像生咽半颗青柠,舒栗心酸得皱起了鼻背:“你别这样说,我对你没那些……负面的想法,从来没有过,我也希望你别这么想了……我会很难过。”

    “没有了,”迟知雨靠过来安抚她,他的肩膀比往昔更宽厚了,舒栗埋在上面,左右蹭掉眼里骤生的水渍,一个字用力指控:“坏!”

    “坏,”迟知雨重复她的腔调:“这算不算负面的想法?”

    “是夸奖。

    “是么?”

    “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跟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对上了是吧?”

    “对啊。”

    迟知雨搂住她,磨磨牙关:“狠女人。”

    舒栗贴近他沉浮的胸腔:“傻狗狗。”

    “哎!”迟知雨重新拨高她脸:“怎么跟我预判的不一样?”

    舒栗:“因为你不坏。”

    “那你也不狠啊,”他眨了下眼,打起商量:“能不能把你的吐槽库录屏一份发我?”

    舒栗想对他动手动脚了——拳拳到肉式动手动脚:“要这个做什么,我的痛苦之地,你的快乐源泉是吧。”

    “不是。”

    “那是?”

    “不知道,”他似乎也无法一下子厘清缘由:“可能……想搭乘一下你的时光机?”

    舒栗莞尔:“那是悲伤时光机,我还有快乐时光机。”

    “什么?”

    “你等会儿。”

    她起身离开沙发,去了卧室,从中抱住一只瓦楞纸收纳箱,摆放到茶几上。

    迟知雨倾身上前,里面是形色各异的记事本,封面不同,都各具特色,绣着不同的图案,舒栗翻找出一本,递给他:“这个,25年的。”

    迟知雨接过去,是绿植松果的书衣,正要揭开第一页,眼一抬,发觉舒栗还站那,于是把她拽过来,揽坐到怀间一并阅读。

    舒栗被动当上下巴托架。

    看他一张接一张耐心翻看,舒栗帮他调台加速:“在后面。”

    迟知雨按住她手:“不要,我又不只是想看自己。”

    “那你得看到明天了。”

    “那就看到明天啊。看到八点半,正好去上班。”

    “我先睡一步。”她作势起身,被迟知雨摁回原位:“看一会儿怎么了,小时候都没人陪我看故事书。”

    舒栗沉默了一瞬:“你姐不跟你看?”

    “跟她看不到一起。”

    舒栗偏头,两人的脸颊与发丝,顺其自然地摩擦,有点儿痒,但更多是找到了同步与无间的妙方:“阿姨也不陪你?”

    迟知雨睫毛降下来:“阿姨为什么要陪我?”

    “我是说你妈妈。”

    迟知雨还是笑:“我四岁就自己睡了。”

    “她生完我和迟润青之后腰椎损伤很大,走路都困难,疗养了好几年。我爸打鼾,我们老是夜哭,她都单独睡。”

    舒栗讶然:“我小学才跟爸妈分房。”

    “四岁前呢?”她问。

    迟知雨回:“睡自己的小床,保姆在外间,我有事可以叫她。”

    “那你爸爸呢?”

    “他工作啊,也有自己的卧室。”

    “啊……”舒栗发出很轻的喉音:“就是说,你从出生一直一个人睡吗?”

    “对啊。”他低头翻了一页,手指下意识握了一下她的。

    “你姐姐呢。”

    “我们有不同的阿姨照顾,也是分开的。”

    迟知雨弯了弯唇:“你看过恒河猴实验吗?”

    “好像听过,具体不知道是什么?”

    “是讲刚出生的小猴和母亲分开,实验者为它们准备了两个母猴模型,一个是铁丝做的,会源源不断地供应奶水,一个是绒布做的,什么都没有,只能提供触觉上的安慰。”

    他抿了抿唇:“大概六岁那年吧。在科学读本里看到这个实验,迟润青问我,是你的话你选铁丝妈妈还是绒布妈妈?我问她,你选什么?她说,当然铁丝妈妈,这样至少她不会饿死。然后我和她选了一样的,因为她的回答从来不会让大人笑话。不可笑的回答就是不出错的回答,即使我心里有另一个答案,我想选绒布妈妈。”

    —

    洗澡前,舒栗偷偷在卫生间搜了搜恒河猴实验,整个流程残忍到她皱着眉才能读完。

    打开吹风机后,她隐隐听见有人叩门。

    她扳停风声,毛玻璃外,是迟知雨影影绰绰的身形。

    舒栗拧开门把手:“怎么了?”

    男生的视线移开一瞬,又看回来,不甚自然:“我给你吹头发?”

    舒栗愣了愣:“好啊。”

    迟知雨走进来,窄仄的空间顿时填满了,她和他,刚刚好,是同一只装帧盒里的双人娃娃,舒栗将吹风机交出去,迟知雨伸手要接,轰——女生遽地按开,热风突袭。

    迟知雨挡了下,抢过来:“幼稚。”

    “还不是跟你学的。”

    见女生仍正对着他,迟知雨一只手搭上她肩膀:“转过去啊。”

    “不要。”她忽然埋到他怀里。

    迟知雨将下巴抵去她耳尖,蹭两下:“怎么了?”

    她圈紧他,信誓旦旦地宣誓:“从今往后,我要当你的绒布女朋友!”

    迟知雨胸腔闷震两下:“但我已经是健壮的成年猴了。”

    “哪里健壮了。”

    迟知雨单手穿去舒栗腋下,轻而易举地,将她悬高离地:“哪里不健壮了?”

    舒栗呿一声,没有脱开他胸膛:“不管,就这样吹。”

    “我第一次见这样吹头发的……”迟知雨欲言又止:“就跟你以前跨坐在车后座一样。”

    “怎么了,又不影响你吹到我头发。”她振振有词。

    迟知雨瞄了瞄镜面,胸口贴了只全世界最可爱的趴趴熊——好吧,只看到后脑勺也行……等等,她没穿文胸?

    迟知雨迅速打开吹风机,驱散自己的心猿意马。

    发/浪在风里起落,带着水汽的发梢不时擦过他指节,湿漉漉,痒嗖嗖,因为姿势说不出的别扭,他胳膊很快开始发酸,忍不住说:“这是调情还是用刑?”

    风声太大了,舒栗没听见,在他身前扬脸,挤压眉心:什么?

    迟知雨关停风声:“我说你头发丝很轻盈。”他势必身体力行,证明自己不只是健壮的成年猴,还是持之以恒的长臂猿。

    舒栗不信:“我怎么感觉不是这几个字?”

    “就是这几个字。”他旋即开机,挡住她更多盘问。

    “知道的知道你在吹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拍电影慢镜头。”舒栗嫌弃他慢吞吞,把他推到一旁,霸回吹风机。

    迟知雨靠在门边,看舒栗旁若无人的风中凌乱,很快让两边发根干爽蓬松:“你能不能有点包袱啊?”

    “家里有一个人负重前行就行。”

    “还有个呢。”

    “还有个负责当重。”

    迟知雨笑出来,正要开口,有敲门声,他半转过身往过道尽头瞟一眼,走过去。

    开门后,迟知雨道声谢,提了只袋子进来。

    双手拉开看一眼,他把它丢回沙发上,回到盥洗室门边。

    舒栗正在抹面霜,从镜子里斜他:“什么东西?”

    迟知雨说:“我让Nio达了两套换洗衣服过来。”

    舒栗不可思议:“他愿意?”

    迟知雨下巴示意外边:“不知道,一会儿看下手机,应该把我拉黑了。”

    “你洗澡吧。”舒栗扯下发箍,刚想从他身侧撤出,被男生握住胳膊扯回来。

    “我今天真在这睡?”他问。

    舒栗抬眼:“对啊。”

    “跟你睡一张床?”

    舒栗上下看他:“你能变出别的床?”

    迟知雨:“你睡我身上就是别的床。”

    舒栗稳住嘴角:“你睡地板上也是别的床。”

    “可以啊,”每次他不加掩饰地笑出来,都能被印进杂志当洁牙产品平面广告:“我不介意。”

    “算了吧,少爷。”

    “我说真的,我以前发作期就喜欢躺地板。”

    正要迈出门的舒栗退回他身前:“什么原理?”

    “很凉爽很踏实吧。”

    舒栗许久没有眨眼,“那我们今晚就睡地板。”

    迟知雨顿住:“啊?”

    “体验一下你的体验,”她微微笑着,看向他:“我也在重新认识你啊,男朋友。”

    “洗澡了。”泫然的感觉涨上来,迟知雨飞快转过身,去客厅取衣服。是祸躲不过,命中注定还是要跟Nio穿同一条裤子,迟知雨拿出T恤和长裤,纳闷起来,审美差异如此大,是怎么玩到一起的,他把衣服和手机带回洗手间,确认没被加入黑名单,他发送消息:你把不要的衣服给我送来了?

    Nio:眼睛真好,确实都是淘汰款。

    迟知雨:。

    迟知雨:一会儿穿上了,拍个九分裤造型给你看看。

    Nio: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别光长(二声)在腿上了。

    哈。

    这种言不符实的诽谤能对他构成什么攻击,迟知雨将手机放回洗手池,套头脱下上衣,目光掠过脏衣篓,里面装着舒栗换下的贝壳白的胸衣,三角杯款式,微带点花边。

    晚上现学现用的画面闪回到脑子里,迟知雨脸热起来,将T恤丢进去,盖住它。

    很久没在洗澡时唱歌了。

    他以为已戒掉此陋习,却没想到今天喉咙直痒痒,忍了又忍,沉默地顶着一头湿发从卫生间出来。

    舒栗窝在沙发里啃苹果,卡嚓卡嚓的,像夜半偷吃的金丝熊。

    迟知雨驻足问她:“你不是刷过牙了么?”

    女生掀起黑白分明的眼:“谁规定刷完牙就不能吃东西了?”

    “我也要吃。”他在她身边坐下。

    “家里就一个了,”她将苹果转向尚未动嘴、完好无损的那面:“这一半给你吃?你不嫌弃的话。”

    迟知雨:“开玩笑的。”

    舒栗咕哝:“你就是嫌弃。”

    “没有好吗——”迟知雨拿开她抓苹果的手,凑身上前,猛亲好几口,撞一下,逼问一声:“这是嫌弃?这是嫌弃?这是嫌弃?”

    舒栗笑仰在沙发扶手,五官乱飞,一边推挤他:“别……别啊——我要掉下去了。”

    迟知雨不再打闹,把她拉回来:“有我看着,谁敢让你掉下去。”

    笑意仍滞在舒栗脸上:“现在你也要再刷一次牙了。”

    迟知雨气定神闲:“那就再刷,谁规定刷完牙不能亲女朋友了?”

    枕在迟知雨腿上吃完剩下的苹果,一只手掌自动伸过来,舒栗忍俊不禁,“这什么啊,全自动垃圾箱?”

    她转头从茶几上抽来两张纸巾,将果核裹好,让它成为迟知雨的掌中之物。

    “给你表演一下投篮。”

    “……”

    “你们男的几岁才能戒掉投篮?”

    “我打算火化的时候也让殡仪馆给我摆成投篮姿势,烧完拖出来,其他人都是普通骨架,就我最酷最动感的。”

    他好可爱啊!

    舒栗笑了老半天,目随他轻巧一抛,正中篮心,不,桶心……还有她的红心。

    “在国外打球吗?”她问。

    迟知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有时候打。”

    “球场上帅哥多吗?”

    “加起来没我一个帅。”

    舒栗抓抓他臭屁的下巴,却把对方嘴唇引过来,啄吮她手心,她痒得缩了缩,太莫名其妙了,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又开始亲昵,她挂住他脖颈,情不自禁地蜷起了腿,吻得越来越激烈,迟知雨无助安放的手握住了她脚踝,在睡裙下方,他的指节逐渐收紧。

    门铃又响了。

    男生胸腔重重起伏一下,认命地离开沙发,拎了只锡箔袋回来。

    舒栗脸上红潮未褪,不自然地梳几下刘海:“今晚挺忙啊。”

    “我的问题。”迟知雨躬身拆开袋口,从冰包间摸出一盒开心果混焦糖海盐的拼装gelato。

    舒栗愣住:“这什么?”

    迟知雨拿起手机扫一眼,转而笑着看过来:“没吃到三点的冰淇淋,可以吃零点的冰淇淋。”

    第82章 第十一棵小树真正地相认

    舒栗从来没躺过地板,但人生就是由很多个“初次”铺砌出来的卵石路。如迟知雨所说,地板凉爽而踏实,也比床铺更靠近大地。扎实的地面无法如清水滂浮,也不若草野松软,但它很坚硬,让身体里每一寸骨骼更易感知,不必直立奔跑,远离了桌椅圈定的规则,神思被平稳地撑住,因为最原始的链接而感到镇定。

    但,跟迟知雨侧身缠吻在一起时,这些感受都消弭了,男生的肌肤是细腻的,身上散发着她沐浴油的甜扁桃气味,手指陷入的头发细密如绸,嘴唇暖而滑,好像在亲吻一个刚停雨的黄昏。

    黄昏慢慢变成夜晚覆过来。

    与空气无间的接触让舒栗打了个激灵。

    迟知雨注意到了:“冷吗?”

    舒栗无法正视他浓郁的,幽深的眼睛,别了别眼:“你手是热的。”

    他轻不可闻地笑了声,伏下身,脖颈间陡然的温热痒得舒栗拢起脚趾:“哎呀,痒。”

    控诉并未换来好转,热源挪去了耳廓:“我嘴巴也是热的。”

    舒栗掐他后背。

    迟知雨重新撑起自己,瞟了眼高处:“要不要去上面,我会不会太重?”

    舒栗眨两下眼:“好。”

    等视野变高了,才能瞥见地面的衣物有多不堪入目,像蝉蜕后的壳,在不甚娴熟地拉扯间变形了,剥落了,现在只余脆弱、柔软且湿润的部分,在彼此的目光里,坦诚而真切地轻轻战栗。

    舒栗害羞地掠高嘴角:“你怎么在发抖?”

    迟知雨也奇怪,五分钟之内的平板撑都能做到纹丝不动,此刻却如长跑过,汗液不断地从额角渗出。

    怕滴到她眼里或脸上,他抵去她锁骨边蹭了蹭微湿的头发。

    “我是你的擦脸巾吗?”舒栗抓他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迟知雨哼哧地闷笑:“害羞啊……”

    她也是……舒栗抱住他,还是不要看到对方的眼睛比较好,至少这种过于无保留的的触觉能缓解一点。

    “跟我……”

    “嗯?”

    “在国外梦到的不一样,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舒栗一时不知怎么接,脑袋烘烘的,一会儿才说:“你还想象?”

    “我是正常男人好么。”

    舒栗想起,之前常推给她的帖子,【你

    们留子晚上都做什么打发时间】,评论区不少人回复“小鹿emoji”。

    她泄出轻微的笑音,“你……也会那样?”

    “哪样?”他昂起头问:“你在想什么?”

    舒栗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我没这么……放纵,”男生旋即拨正她下巴:“你呢,搜到的时候在想什么?”

    舒栗捉开他蛮不讲理的手指,心悸嘀咕:“没想什么。”

    “今天看到了,跟你想的差不多吗?”

    “……”舒栗要用枕头把自己埋起来,“我根本没仔细看。”

    “现在要不要……”

    舒栗立刻打断:“不要!”

    “那你背过身吧,我要去……”他欲言又止。

    舒栗偏开眼,咬着拇指。余光里,男生越过床侧,最后坐在那里,隐约的廓形干净挺拔,肩胛肌微微拱起。

    回避目击的时间,似乎在等待里被拉长了,也绷紧了。

    “会不会啊你?”她怀疑地发问。

    “好像反了,我换一个,”再次探身而过时,他笃定了许多:“不会再出错了。”

    “……”

    重新靠过来后,他故意板起了脸,像个从此知识储备高过她一大截的学霸同桌:“其实你也应该学学。”

    “以后再说。”

    他重申:“Nio放了大盒装的给我,还剩十个,足够你学到得心应手。”

    “闭嘴呀。”

    舒栗踹他一脚,拿被子角遮掩双目,随即被拽开了,膝盖从脚踝处被不容置喙地推高:

    “看着我。”

    三个字,因为太过认真,带出点命令的腔调。

    “不看会怎样?”

    命令变成了难以拒绝的祈求:“不看就得不到鼓励了。”

    舒栗强令自己去注视他,脸到耳朵都烧得红透,对方状态不外如是,“你确定是鼓励而不是怪异?这——”

    异议尚未诉出,她“唔”了一声,大脑皮层似被什么贯入,有不适,但更为确切的空虚回流了,不由自主地,要把她后腰支起。

    两人的呼吸同时滞住。

    “对么,”他缓了缓,不确定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他也有了类似的感受,理论不来到践行那一步,都只是纸上的地图,他也担心迷踪。

    舒栗难以忍受地倒抽气,攀紧了他肩膀,目及女生眼角冒出生理性的泪水,迟知雨艰涩地停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你快一点,好不好?”她极少有这样央求的口吻。

    “我还……”

    迟知雨翻到一旁,把她揽回身前,亲吻她额心:“改天吧。”今天白天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她勉强。

    “择日不如撞日,还要再让我受一次罪吗?”舒栗在他后背敲打一下:“还是你不行了?”

    “谁不行了?”明明是你快哭了,迟知雨在心底为自己辩白。

    舒栗斩钉截铁:“回来继续。”

    他深吸一口气,大脑里一团乱,从内到外也没整理好。

    他凭本能记忆复原之前的节奏。

    当女生眼眶再度泛红,他也专注地拧紧了眉心。

    舒栗试图用闲聊缓解难耐:“怎么感觉你很痛苦?”

    “我也没想到,”他找到她嘴唇,蛮横地辗转几下,口吻无辜:“小树口袋这么不经装……”

    舒栗羞恼地反制,别忘了,此刻他才是囊中之物。

    迟知雨嘶气,“别——”差点就……那可太丢人了,他正声提醒,他接下来的举措。

    “嗯。”下一个鼻音骤然尖昂了一点,像被硬生生迸出来的,她下唇咬得发白,死死搂住他脖颈,不可抑制地打抖。

    掣肘不见了,两片灵魂在真正相认,雀跃和拥裹,它们纤悉无遗地熟悉彼此,也相互允诺,在不需要用目光确认的窄门尽头。

    同样颤动的,还有男生的肩背,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舒栗偏向埋首于她耳侧的男生:“你怎么了?”

    他不出声。

    肩头洇到的湿润已经给出了答案,上一刻还骚话连篇的家伙,这一刻竟痛哭流涕上了,变幻自如,他的鼻息和眼泪都太过炙热,舒栗也要被烫出泪来:“有你这样的吗?”

    “幸福得想哭不行么,”他瓮声瓮气,抬起脸来,用手背拭去下巴和脸颊上的湿漉:“你太好了,好喜欢你。舒栗,我真的好爱你。”

    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

    以及,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原来笑不只是气息,与皓白的表露,也可以一捧水潋潋的赤忱,舒栗鼻酸地托住他面颊:

    “我也喜欢你,我也好爱你。”

    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不再追循具体的目的,无论有意义,还是无意义。

    第83章 第十二棵小树红豆

    留迟知雨过夜一定是个错误的决定,临近三点半,舒栗开始反思。她对初夜的理解太过浅显和单一了,她以为,一次突破就算大功告成,再怎么也不至于余震不绝。却没想到初夜的矢量,真的是按“夜”来划分的。

    迟知雨完全不想结束,好像他们明天不会再相见,只是露水情缘,要把他之前的所见所闻,全都落实到底。

    可恶的是,精神在喊累,躯壳依然亢奋,保持在恒定的湿度,只要他靠过来,舒栗会一次次地陷入渴求。

    他们像掉进一间从所未见的游乐园的孩子,四处皆奇景,要把每个项目都尽情地玩一遍,刺激的,温顺的,碰撞且失控。

    又像误闯秘密花园,贪婪而小心,在同一道小径来回穿梭,兴奋地触碰每一株植被,每一团花果,有些硬挺,有些柔软,但都值得细描。

    是她茹素太久了么?

    舒栗困惑。

    三年前的恋爱期,他们偶尔会在语音时,情不自禁地将话题引向一些不着边际的方向,文字变得敏感又具象。夜深人静,男生枕头窸窣,偏低的声线毛茸茸的,刮得耳膜发痒,那时她也会被调动起来,最后通知他:

    “明天到了云庭你就得亲我。”

    他在那边很轻地笑了:“现在去锦园密会,也不是不可以。”

    后来分手了,需求就淡化了,每天累到自娱自乐的闲情都没有。

    舒栗对这种事向来随缘,迟知雨不定期出现在她梦里,有时在争吵,有时在调笑,也有更深入的梦境,纠葛的唇舌,擦碰的肢体,真实得像刚发生过,醒来后,那些触感还残留在神知里,她会忍不住地神伤一会儿。

    然后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失去是痛的。

    可从幼儿园毕业典礼与班里最好的伙伴合影,到后来遥望水晶棺木里太婆恬静的睡颜,她就在学着适应和接受失去。

    有人就是不会再相见。

    时间总会抚平一切的。

    酸涩的回忆突然跟失而复得的此刻映照,舒栗没忍住落下泪来,滑在迟知雨肩膀上。

    他感觉到了,掐高她下巴:“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我刚刚太用力了?”

    舒栗破涕为笑,擂他胸口。

    “我想你。”她诚实地讲出来,手臂留在他身前,绑紧了。

    迟知雨将鼻尖抵到她额前,贴了又贴:“我在你身边呢。”

    理性一直推着她前行。

    可他是她那弯感性的摇篮,容许她里面躺一会儿,仰看金色的月牙和云朵。

    “真的会想你。”眼泪好难止住哦,不是没有过后悔和怀疑的瞬间,最后她都会把它们翻面,就像手账里的纸页,不缺其他的新内容填上来。

    迟知雨凑近她面颊:“舒栗,你现在很像渣男,第一次听你这么深情地说想我,居然是在同房之后。”

    “你欠打啊。”

    “欠了,请打。”他伸出手掌。

    她“啪”得一声,狠狠拍一下:“打了。”

    “爽。”他感叹,听上去很由衷。

    舒栗笑着止住了泪水,刚要抽回来,被他扣留,轻轻地握住,他的拇指在她指背摩挲:“想我就找我啊。”

    “没有到找的地步。”

    呵。

    他控住她双颊,逼视过去:“这算哪门子的想?”

    “我只是没有盲目的自信,”她嘟囔:“你不也是么?你也没找我。”

    “你错了,”迟知雨说:“我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英国读硕?”

    “因为只要一年就能回来了。我还想过,如果你有男朋友了,”光是这样的想象就让他难受至极,热泪盈眶,即便现在她已经在他怀里:“哪怕你都有未婚夫,我也要把你抢过来。”

    舒栗骂了一声:“神经。”

    “我说真的,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了。”迟知雨

    勾唇:“我只在意你怎么看我。”

    “我会想,这个没有廉耻的家伙。”

    “然后这样靠在我胸口?不穿衣服?”

    “你在国外每天都在脑补什么?”舒栗服气。

    他还很有理的样子:“天马行空一点怎么了,这是学习和锻炼的动力。”

    “也可以不读研啊。”

    “这样你妈妈看不上我。”

    舒栗自己都忘了:“怎么我随口说的话,你都那么当回事。”

    迟知雨揽紧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怕她着凉:“因为是你说出来的。”

    又问:“你妈介意你找年纪小点的吗?”

    “不知道,”舒栗认真想了想:“她很少说具体的标准诶,一般只提学历,我老妈……可能有一点点优绩主义的。”

    “哦……”他似松了口气。

    舒栗乍然抬眼:“你呢,没有什么联姻对象吗?”

    她的狗血脑也不遑多让,迟知雨张口结舌一秒,徐徐展开个笑:“有啊,小树口袋店主。”

    舒栗嘁声。

    她似想到什么,歪过头:“你今晚一直不睡,是不是因为没带药过来?”

    迟知雨摇了摇头:“我基本断了。”

    舒栗坐直身体,死盯住他:“基本,就不是完全。”

    迟知雨承认:“嗯,白天的已经断了,就是晚上要吃半颗思诺思,不然不太睡得着。”

    “那现在怎么办?”舒栗神色担忧起来。

    她担心他开心,目光滑下去,心痒难耐地握了一下,然后心虚地别过头偷乐。

    果不其然,后脑挨了一掌,一点都不疼,爱意绵绵掌。

    迟知雨不由分说地把她困进被子,手架住,腿按住,不准她再动弹和拷问。

    他心满意足地闭眼:“睡觉。”

    舒栗无可奈何,好不容易救出自己一只手,轻弹他下巴:“真睡觉了哦。”

    “嗯,好幸福。”他似喃喃自语。但因为两个人都能听见,幸福滚成了双倍大的糖球。

    舒栗摸出枕下的手机,摁亮看时间,没忍住爆粗。

    迟知雨半睁开眼:“几点了?”

    “四点半了,”这个可爱的女朋友,整天嘴上舞刀弄枪假把式,实际对他有求必应:“我要杀了你,迟知雨。”

    “明天自然醒,翘半天班。”他不以为意:“反正我们都是老板。”

    舒栗一怔,认同:“是哦,我们都是老板。”

    “不过,我还是要跟小桐说一声。”她重新解锁手机。

    迟知雨提醒:“你确定?那她就要知道你跟我厮混到快天亮了。”

    舒栗停手,默默把手机塞回枕下。

    “专心点,我在你面前。”

    “好。”

    可是……

    “迟知雨,你帅得有点让我失眠。”

    “……我背过去?”

    “不要。”

    “闭眼,不准偷看了。”

    “哎,不是你让闭眼的吗?”

    “你又没让我闭嘴。”

    ……

    “那个……你就让它一直那样吗?”

    “……它会自行入睡的。”

    “好。”

    “怎么,你还没累啊?”

    “不是!”舒栗疾疾闭眼和否认,但没有马上放空,她聚神聆听着,直至……面前的男生鼻息变得匀稳,圈住她的胳膊也卸去力道,她才放开了视线与呼吸。

    好喜欢他。

    好喜欢他啊。

    因为失去过,才更觉得珍重。

    因为重新回到面前,完全不想眨眼。

    “你要看我多久?”淡红色的唇,倏地动了动。

    舒栗顿住:“你不是睡着了吗?”

    眼帘拉开,静谧的面孔又变得鲜活:“我想等你先睡着,结果你好像也在等我,我就假装睡着了。”

    “可我又不是睡眠困难户。”

    “现在开始,谁都不准睁眼了,”迟知雨制定新规则:“谁再睁眼谁明天在朋友圈发官宣合照,所有人可见的那种。”

    舒栗忍俊不禁:“你的算盘,上帝听见都发笑。”

    近在咫尺的双目是那么赤诚:“那上帝同意吗?”

    “我又不是上帝。”

    “可她刚刚明明在笑。”

    狡猾,诡计多端,巧言令色。舒栗曲手做了个耳边听筒姿势:“我帮你连线一下上帝。”

    迟知雨露出上排牙齿。

    “喂?滋滋,是上帝吗?滋滋,信号有点不好……”舒栗活灵活现地演绎:“但最后一句我听清了,是ofcourse~”

    “快睡,”男生当即粗音催促,再次把她拥紧:“我要赶紧到明天。”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嗯,”他更正措辞:“我要赶紧到天亮。”

    —

    临近中午,舒栗才来到店铺,门外的砖已平整一新,不再坑洼陈旧。还没进店,低头就见迟知雨发来的报备微信:我到公司了。

    还有张以木的工牌照片,别着他从市集顺手牵羊的唯二小树黏土徽章。

    舒栗停在玻璃门前微笑,回复他:我也到了。

    叮叮进门后,陈语桐掖回偷瞄她好一会儿的视线,正经端坐台后。

    舒栗跟她打个招呼:“中午好啊,小桐。”

    “午好,栗姐。”陈语桐一如既往礼貌,没忍住想要分享新发现,叫住舒栗。

    舒栗折回收银台:“怎么了。”

    陈语桐打开小红书,小树口袋首页,指了指评论区一个ID和头像都很原始的不起眼账号:“这是不是迟帅哥啊?”

    舒栗定睛,昨晚十点零几分,这个账号回复了每一条猜测出摊帅哥是不是就是之前在vlog曾局部出镜的神秘咖啡男,内容并不夹枪带炮,但很莫名其妙,仅仅两个字,不厌其烦地澄清:“不是”。

    不是。

    不是。

    不是。

    舒栗撑在台边笑不可遏:“除了他还有谁?”

    陈语桐问:“你们昨晚不在一起吗?”

    舒栗坦率道:“是在一起啊。”只是那会儿她在洗澡,他倒是很会时间管理见缝插针。

    陈语桐讶然一下,如释重负地笑出来:“啊……真好,我一直很内疚和自责,感觉我的出现成了你们分开的导火索。”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舒栗哄慰地拍她肩膀,一下子给不出具体的缘由,最终抽象道:“是我们当时……还不知道怎么跟爱共处吧。”

    回到工作台前,舒栗拍下眼前通透的街景,想一想,又将官博评论区截图,一并发过去:捉住一只野生小雨。

    又追加一句:说说,你到底有多少孢子流落在外。

    迟知雨:?

    迟知雨:昨天不都被你采走了。

    舒栗无言。

    舒栗:你真够闲的。

    迟知雨:有人太忙了,这种不实绯闻当然只能由正牌男友亲自铲除。

    舒栗干笑两下:知道了,假以时日,一定公开你的名分。

    迟知雨:你说的?

    他消失两秒:刚刷了下朋友圈,没看见今早的合照啊。

    舒栗:……

    舒栗:我才来店里坐下诶,图都还没修。

    她心惊肉跳:你不会直接把原图发朋友圈了吧!

    迟知雨:那又怎样,你笑得那么漂亮,便宜我朋友圈所有人了。

    舒栗要伸过屏幕锤他脑壳,忙不迭打开朋友圈,没往下拉几条,就看到了他们上午在茶几边用早餐时的大头合照,两个人贴靠在一起,她惯性剪刀手,而他只是将头歪向这边,懒洋洋地勾唇,按下快门的一刻,男生故态复萌,突地抬手托到她下巴,一霎放大的笑容,烂漫又得意,分明写着“看到了吗,我女朋友。”

    覆水难收,舒栗抓耳挠腮,回顾那张相片,好吧,也没有不好看,她的笑要含蓄一点,但眼里的开心是等值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在好看的人旁边自己也会变得好看?

    舒栗注意到这条朋友圈的文案:

    100/100

    舒栗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下一瞬,生苔的记忆重新窜出了枝叶与花朵,她不做迟疑地点进那个雨滴头像。

    不只是花朵。

    面前有座花园。

    男生旷芜了三余载的朋友圈,不知何时,涌现出无

    数张色彩绚烂的照片,上传于不同季节,不同日夜:粉蓝的天空,通红的悬日,湛蓝的浪潮,浓绿的风原与山丘,斜日里的书架,笔电旁的酸奶,繁琐的英文笔记,搭建了大半的乐高城堡,门口摆着新郎新娘,晴天,雨天,喷泉,星空,花野,焰火,狐狸,猫咪,沙堆里打滚的边牧,路灯之上静立的小鸟,一小块折射在砖地上的彩虹碎片……

    3/100

    4/100

    5/100

    ……

    ……

    离今日合照最近的第九十九张,摄于年初,她店外斜角。偌大的玻璃窗后,树冠筛下了斑驳的碎影,隐约可见她伏案绘图的轮廓,就是她现下身置之处。彼时彼刻,此时此刻,时空的指针似乎在同一轮太阳的表盘里重叠了,不变的明晖,披覆在彼此的头顶,从未缺席。

    舒栗泪眼模糊。

    她抽出纸巾擦拭干净,抿紧了唇给他回消息,三个大哭表情:你搞什么呀。

    聊天界面安静片刻,分享来一首歌,《红豆》。

    第84章 第十三棵小树情人桥

    将合照如约发布至朋友圈的下午,舒栗收到了陈女士发来的消息:这就是你那及时雨?

    舒栗挨在桌前咧笑,坦言一切:还是回头草。

    陈亚兰居然还记得这事:就是生日前跟你分手那小子?

    舒栗为他辩解:是我跟他分手的啦。

    陈亚兰:还挺帅的。

    舒栗:只是挺帅吗?

    陈亚兰:?

    :=

    舒栗:没事了。

    陈亚兰又问:多大了?

    舒栗默了默:23。

    陈亚兰:这么小?还在读书?

    舒栗:已经创业了。

    陈亚兰:不会本科文凭都没有就创业了吧?

    如她所料。

    舒栗叹口气,很有先见之明地将相册里的名片照塞给老妈:这是他的个人履历。

    陈亚兰直接发来语音,不乏惊奇:“哎唷,留学生啊?怎么认识的?”

    舒栗无可奈何:下次回家慢慢跟你讲,我要干活了。

    陈亚兰:不行,晚上跟我视频。

    舒栗只得应下,刷到这条朋友圈的肯定不止妈妈,还有很多给予祝福的朋友跟同行,陈语桐在店里少女尖叫“磕到了——”,梁颂宜则更隐秘地敲她私聊:睡了?那是你公寓吧?

    舒栗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耳根微热地承认:嗯。

    梁颂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颂宜:达标吗?

    舒栗:超标。

    梁颂宜回来三个大红色的“sos”。

    这一整天,朋友圈消息就没消停过,评论区“做数据”最勤的当属迟知雨,平均半小时他就会用一串红心或999999留评,跟分割线似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幼稚夸张,舒栗没辙地提醒他:你不用上班吗?

    他拍来一张台机屏幕图:在工作啊,眼睛累了,休息会儿。

    舒栗:休息要眺望窗外的绿色。

    迟知雨:对啊,我在眺望窗外的绿色。

    拿他没办法,舒栗转而好奇他朋友圈反应:你在自己那条朋友圈下面也这么闹腾吗?

    迟知雨:当然不。

    迟知雨:[视频]

    那是一段录屏,长不见底的评论区几乎是不同人复制黏贴的内容,“又幸福了哥”。

    舒栗笑出声来:为什么全都这样说?

    迟知雨: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就喜欢这一个,只喜欢这一个,也只跟这一个分开过。

    舒栗:“……”

    舒栗打趣:那确实是,又幸福了哥。

    迟知雨:没错。

    又道:我下班去接你?

    舒栗愣了下:去哪?

    迟知雨:能去哪,回家。

    舒栗莞尔:你家还是我家?

    迟知雨:不分彼此。

    舒栗想了想:那还是回明澜吧,我不想去云庭。

    迟知雨:为什么?

    舒栗:早上床单还没来得及洗呢。

    迟知雨:。

    迟知雨:那我也去明澜。

    迟知雨:晚上我洗。

    舒栗:手洗啊?

    迟知雨:洗衣机。

    舒栗:切。

    舒栗:还以为你要有什么大动作呢。

    迟知雨:不管,我去接你,六点准时到。

    —

    她的旧人男友依旧如三年前一般守时,即使不准时,也只会提前到。五点四十多,陈语桐起身迎接……准老板娘/夫?这次的她不再紧张到手心冒汗,而是能挤出个笑打招呼。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迟知雨回个笑,径直走到舒栗身边:“回家。”

    舒栗把东西往包里揣,间隙扫他一眼,男生西服敞穿,举重若轻的,倒真有了几分人夫的味道:“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迟知雨:“早上送完你之后回去换的,我能穿Nio的小学生衣服上班?”

    舒栗噗嗤一笑,把包递给他。

    迟知雨为她撑开门:“出去吃,还是家里吃?”

    跟小桐道完别,舒栗也陷入选择困难:“你觉得呢?”

    “扳手腕吧,”他交出自己的手:“谁赢了谁决定。”

    舒栗忍俊不禁,将手递过去,与他牢牢交扣,诚心安利:“你爱吃寿喜锅吗?我可是寿喜锅天后。”

    迟知雨勾唇:“vlog里看出来了,遇事不决寿喜锅。我们先去超市。”

    回到车边,舒栗眼尖,率先瞄见前窗的小票,扯出来塞迟知雨西服的胸袋里:“我是寿喜锅天后,你就是领罚单大王。”

    迟大王将纸片往里头揣了揣,怎么回事,帅的人塞罚单都像是放钢笔或口袋巾。

    他远眺一眼街道尽头:“等你这边弄好了,就有地方停车了。”

    舒栗循着看一眼,虽仍在施工,但不见半点乌烟瘴气,夕照下流动着清晰可见的人间烟火。

    “还要多久?”她拉出安全带。

    迟知雨目测:“最多一个月。”

    “熬到头了。”

    驾驶坐上的人接:“我才是熬到头了。”

    舒栗唇角弯动一下,摁开手套箱,准备挑选零食充饥。

    旁边人出声:“手给我。”

    舒栗婉拒:“先开车。”

    “还没开呢,”他声调上扬一点,硬拽过去:“给我。”

    舒栗以为是一下午没见,又刚发布重大通告,迟知雨耐不住性子要温存一下,也就任由他去了,没想到,没感觉到暖度,手腕上倒是覆上一圈清凉。

    她停下翻找零食的手,瞥过去。

    男生正低着头,刘海耷拉下来,专注地将往她手腕上系扣着什么。

    舒栗下意识抽了抽手,被他按住,斜来一眼:“说了别动。”

    舒栗凑过去,是一支腕表,表带与表盘一周都缀满闪耀的小钻,深蓝的月夜中央,横起一弯银色的拱桥,男孩负手持玫瑰,女生则撑一把小伞。

    “这什么啊?”舒栗没有再动。

    迟知雨将表带拉实,终于放开她手腕:“这是二十三岁的舒栗的生日礼物。”

    舒栗愣住了,眼前旋即渲上一层薄薄的湿雾。

    她快速眨了眨,遏回去,凑近端详造型别具一格的腕表。她不是奢牌小白,底部的vca标识赫然入眼:“梵克雅宝?”

    “……”迟知雨喉结动了下:“你能不能把目光放在那个男的上面?”

    舒栗看他,又看表:“哪个男的?这个男的,还是这个男的?”

    迟知雨灿然地笑了。

    “先放那个男的身上。”他靠过来,“这个男生——”

    见女孩似有若无地跳动了一下,舒栗惊讶:“这个女孩子是不是会动?”

    迟知雨靠过来:“这个男孩子也会动。”

    “男孩是分针,女孩是时针,现在看起来隔得很远,但他们最后总能在11点55分重新回到桥上相见和接吻。”

    他话里有话,意味悠远,舒栗一下子不知回什么:“这很贵吧。”

    “别问。”

    舒栗上下捏着表盘,细看上方远远相隔的爱侣:“那时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因为要出国了,”当日未能表明的心迹终于能在此刻全部释出:“想告诉你,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不管多久的时差,多远的距离,我都会一直一直,一

    次一次地带着玫瑰,回到你身边。”

    好烦啊——

    她又要落泪了,还不能为自己的双眼扇风止泪,手上这支表绝对昂贵至极,万一扇飞了破损了,不就是暴殄天物。

    舒栗去找车里的纸巾。

    迟知雨先她一步抽出来,替她擦擦眼角:“别哭啊。”

    舒栗鼻头泛红,艰难地点点头。

    迟知雨示意后方:“看后面。”

    舒栗循着看过去,酸胀感再一次膨大了,一大束深红的玫瑰倚在后座,最为浓郁赤诚和接近心脏的颜色,旁边还摆放着几只包装考究的礼盒,均用丝缎扎束着。

    迟知雨郑重其事地介绍:“其他的分别是二十四岁,二十五岁和二十六岁的舒栗的礼物,玫瑰送给今天的舒栗。”

    朦胧泪眼里,难以抒发的情绪,聚成锤向男生心口的一拳,然后被他喜悦地反握住:“我都说了,我永远会带着玫瑰回到桥上来。”

    跟他挚爱的人相见和重逢。

    “还有别的呢。”他不紧不慢。

    “还有?”舒栗捏紧了纸巾,像个被糖噎到无法正常说话的小女孩:“你要把我感动死吗?”

    “有啊,你二十三岁的时候,我可没打算只送手表,还想请你去很好吃的餐厅,买了两张去南极的船票,还有女生都需要的一个装得下生活的大包……是我姐建议的,她当时怎么说来着,”迟知雨回忆了一下:“哦,她说,代表——我能跟你旅行,也能为你兜底。”

    舒栗哼笑一声:“你姐挺会选的。”

    “我不会吗?”他伪作不爽地扯来她那只佩戴腕表的手:“我的不好吗?”

    “你的最好最用心了。”

    迟知雨逞心如意地挑唇。

    那时,他也自大地认为,他准备了全世界最好最用心的生日礼物。

    然而,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这支表带来的是厄运。倘若他没有任性妄为,没有为一次浪漫与值得义无反顾,就不会有那样的午宴,就不会有自我崩裂的时刻,与舒栗的关系也不会在短期内急促而剧烈地引爆。

    人生就是没有重来和如果。

    珐琅盘上两个远走的小人,难以追上时针的分针。

    似乎都在映衬自己,成为一道施加给他的诅咒。

    悔恨、伤悲,与华美的腕表收在一起,被关回盒子,就像再次封闭起来的心灵出口。一年多后,夏假回国,迟知雨拉开抽屉,犹豫良久,才壮起胆子,重新打开它。那日恰逢正午,男孩和女孩,面对面立于桥上,静悄悄地亲吻彼此,从没有停止过。

    时间没有带走他们的相遇,只是把它藏在了更远的节点里。

    他一直在朝她走,即使失散过,他也从未放下玫瑰和止步。

    就像此刻的他与她。

    从超市回来,来不及拿取收拾购物袋里的食材与奶制品,两人就在沙发上缠吻起来,浓艳庞大的花束靠在一旁地面,因为家里没有能够盛得下它的桌柜。

    满室馥郁。

    天色变得暗蓝。

    迟知雨没有食言,身体力行地实践了“手洗大动作”,但不是洗床单,而是洗人。

    从卫生间出来,他躬身让舒栗为自己戴上围裙,又从背后系好。

    他从她流理台边的搁架上选了只趁手的刀:“给你展示下我的刀工。”

    厨房走道窄小,前后响起的最多的声音是“让让。”

    “偏不。”

    “我砍你哦。”

    “刀在我手上。”

    “我有手刀,还是双刀。”

    “来,往脸上来。”

    “变态。”

    往餐桌排插上插好电,底汤开始咕嘟嘟冒泡,舒栗将肥牛与虾滑拨入料理锅,又接过迟知雨两手端来的处理好的蔬菜。

    “辛苦啦,迟chef。”舒栗把筷子递给他。

    “什么?”迟知雨假意没听清:“幸福啦,迟chef?没错。”

    舒栗嘁声。

    迟知雨落座,在小碗里给自己调酱。

    见他动作娴熟,舒栗不由问:“你在国外是不是经常吃火锅?”

    迟知雨扫她一眼:“没有,我经常不知道吃什么。”

    舒栗深有同感:“独居是这样的。”

    迟知雨说:“有时实在不知道吃什么,就看你视频,做一样的东西。”好像他们在一起,天涯共此时。

    “只是有时吗?”

    “每天也就看个三千次吧。”

    “这不公平!”结果女生不怜爱就罢,还控诉起来。

    迟知雨抬眉:“哪里不公平?”

    舒栗:“我都没有参考,我什么都看不到。”

    “今天不全都给你看了?”他拿起碗边手机:“我把猪食日记发你一份,以后我们拿来当食谱?”

    “不用。”

    “为毛?”

    “因为我们以后都会一起吃晚餐,”她努努嘴,涮了片毛肚:“我干嘛不直接看你手机?”

    迟知雨低头抿笑,夹了一大筷子煮熟的肉到女友碗里。

    舒栗又原路返还,咳一声,一本正经:“今日宫中佳宴,迟妃劳苦功高,朕心甚慰,赐——肥牛万两。”

    迟知雨轻呵一声,掀起眼皮,也涮片毛肚:“我看你又想被洗了。”

    “……”

    睡前,又缠抱在一起,形影不离,舒栗嘴巴偶尔抽空讲话:“你说,如果我们之前恋爱就做过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我会一周回国一次吧。”迟知雨跟她额头相抵。

    “两天都在天上吗?”

    “也是,”他薄荷味的热息拂在她眼皮处,清爽又浓烈:“那视频?像以前一样语音?”

    “你真的很变态。”舒栗用膝盖拱他一下。

    “不是你先问的吗?”怎么有这样的女生啊,快把他喜欢死了,迟知雨俯下脸,找到她唇瓣,不容置喙地狠亲几口,挨了打,舒服了:“那你回答?”

    “我也不知道。”舒栗没有撒谎,讲不出马后炮的安慰:“上天安排的最大啦~”

    “而且你现在身材更好的了耶。”她摸到他小腹,向下了一点,找到裤腰的位置。

    完全没有防备地,被圈紧,迟知雨微喘了一声。

    “你能不能先给点提示啊……”

    “我本来也只是想摸腹肌啊,”舒栗嘀咕:“手有它自己的想法。”

    “在国外就这样想吗?”她悄声问他,“是不是?”

    “你……”

    “跟自己的手有区别吗?”

    他靠到她肩窝,手难耐地推上她后背衣摆,耳朵很烫,嗓音因压抑嘶哑了一点:“有。”

    ……

    从卫生间洗完手回来,舒栗没有擦干水渍,全都恶作剧地弹到面色尚未退红的男生身上。

    “无聊。”迟知雨挡也不挡,把她拽过来,从上至下地制住。

    他挨在床头,而她挨在他身前,一同看手机。

    “在看什么?”

    “在回我姐消息。”他心烦地抓了把头发:“一直催我交方案,很烦。”

    “你之前找人家推荐礼物的时候倒是没觉得烦。”

    “你知道她拿了多少回扣?”

    “多少?”

    迟知雨说了个数字。

    “以后礼物我自己选,你把回扣给我。”

    “要什么回扣,我的全是你的。”

    舒栗注意到列表里置顶的自己,备注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她咦了一声:“什么鬼备注啊。”

    迟知雨贴到她耳尖:“我问过我的魔镜一万次,它都是这个回答,只能这样备注。”

    很难在这样可爱真切的情话里憋住笑。

    他好奇:“我呢,我是什么?”

    舒栗说:“迟知雨啊。”

    “就这个?我现在是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这种备注的杀伤力不亚于云庭3栋1602好么?”

    “你怎么还记得这茬?”

    “伤得越痛,忘记越难。”

    “……”

    舒栗把自己手机解锁,丢给他:“任凭你处置。”

    迟知雨递回来:“不要,自己起。”

    舒栗把手机捡起来,嗒嗒叩击几下,托到他眼下:「世界上最好的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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