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考上
刚把教室里的桌椅给挪好, 被通知来复试的考生陆续到了。
关月荷 刚把袖子撸下来,就有考生来问:“老师你好,西语系是在这间教室进行复试吗?”
被迫成为关老师的关月荷点头, “没错。待会有老师过来给你们抽签排序,先去前面那间教室坐着等,会有老师按序号提醒你们过来复试。我不是老师。”
不是老师,那应该是学校里的学生, 被老师喊来帮忙的。
“哦哦好的。”考生松了一口气,见关月荷好说话,又接着问:“同学我再请问下, 报西语系研究生的人数多不多?”
他们在报名时就知道整个系总共只录三十人了,分到不同专业, 那人数更少。
关月荷无奈道:“我也是来参加复试的, 我也不清楚。”
考生惊讶地啊了一声,没想到还是竞争对手。但大家不少都是工作了起码好几年的人,本着就算考不上也要交几个朋友方便以后了解招生情况的原则,没一会儿就在旁边教室里聊了起来。
“我听说西语系研究生也不全是学语言, 还有搞外国文学的。”
“啊?我是冲着以后当翻译来的。那要选哪个方向?”
不管哪个方向, 都得先通过了复试。
到了通知上写的时间,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人没位置坐的。
关月荷扫了一眼,进到复试这一轮的差不多有五十人。
关月荷抽了签, 一看序号, 不前不后, 是中间位置。
前面去进行复试的人不能再回到这个教室里,剩下的人想知道复试都考核什么,也没办法。
关月荷从进复试的教室到出来, 都没花几分钟。
她得意地想,肯定是最开始流利顺畅的自我介绍让老师们眼前一亮!
里头八个老师,只有两个老师是教过她的,这两位老师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这应该算是避嫌?
但她觉得,她刚刚表现得很不错。
她语言技能好,还能和俩位老师对话得有来有回,这大半年没少看老师们推荐的外语书籍也能说上点小小见解,还有两次作为广交会翻译员的经历,甚至还飙上一段德语……
关月荷越想越觉得三十个名额里肯定有自己的一个!
“关月荷,傻笑啥呢?”关月华知道她今天过来参加复试,下课了路过,就来看一眼,没想到正好看到关月荷站在教学楼前面叉着腰自己哈哈傻笑。
这么大个人了,在外面一点都不稳重!
关月华嫌弃地啧了声,眼看着后面又有人出来,看了眼手表,就道:“走,请你去吃食堂。”
关月荷刚乐呵着应了,等她姐坐上她的自行车后座了,她两脚撑地,怀疑道:“你是嫌走路去食堂太远让我载你一段吧?”
“别废话,快走。我下午还有课,忙着呢。”
关月荷哼了声,但还是直接蹬起了车轮,朝食堂的方向前进。
“现在食堂的饭菜这么好了啊。”反正比起她在这儿读书时,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关月华:“你七年前买得起电视机?”
哦,也是。这几年下来,她的生活也变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什么时候出结果?”
“六月份,学校会把通知书寄到家里或者寄到单位。”
关月荷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提醒她道:“你星期天有空就回家看看。”
“家里有事?”关月华放下了筷子,谷满年几乎每个星期天都会带着谷雨来学校找她,他们不是在学校转悠就是带谷雨去公园,从来没听谷满年说家里出了事。
“也不算。”关月荷整理了下她知道的信息,总结道:“你上了学就不回家住,姐夫晚上自己带娃,有人想给谷雨找个后妈了。”
还哈哈笑道:“吓得姐夫连夜收拾行李来家里住,妈第二天带咱胡同的老头老太太去家属院逮人了,咱妈那嘴没你厉害,还得你时不时回去镇压一下起坏心思的。”
关月华气得想立刻回去收拾人,吃饭跟吃敌人似的,“等着,我这个星期天就回去,我看哪个不长眼的要给我闺女找后妈!”
“下个星期天你把时间空出去,去我家!”关月华直接给她下了任务。
“……我是厂里的干部,不能明目张胆和家属打架的!”关月荷表情严肃,但接着,又小声地和她姐道:“拉偏架这事儿我在行。”
关月华克制着没笑,“吃了早点回去。”
关月荷下午就回了厂里销假。
陶诚一见到她,双眼放光,期待地问:“小关科长,考上了吧?”
“要等下个月,收到通知书了就是考上了。”
陶诚捏了把汗,怎么就还要等下个月呢?他这几天晚上睡觉都要念叨,盼着小关科长赶紧考上走人。
龙科长看了眼陶诚,无声地叹了声气。
他还是更喜欢小关科长这样的小同志,干啥都起劲,不会的也不耷拉着脸说“不会、干不了”。
但厂长和书记都发话了:必须支持人才通过大学、各种培训班提升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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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考试结束,关月荷算是完成了又一阶段性任务。
晚上看起电视来更心安理得了。
来她家里看电视的小朋友数量陆续减少,现在就只有伟伟静静、伍家旺兄弟俩、金花姐弟、宝安宝宁双胞胎和宋西南这几个风雨无阻地来她家报道。
但伍家旺今晚看电视前就得意地宣布:“我爸这星期天就去买电视机,我们家以后也有电视了!”
其他几个小朋友一脸羡慕。除了宋西南。
宋公安和蔡英都有工作,宋西北还去当兵了,虽然现在没什么津贴,但双职工只养西南一个,那日子能过得非常富裕了。
他们也买了电视机,但宋西南就喜欢往关月荷这边跑,这边小孩多,热闹。
关月荷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你现在是上高中了对吧?”
因考不上技校更考不上高中而多读一年初中的伍家旺:“……我高一快读完了!”
金洪昌和伍二妮完全放弃了他能考上大学的幻想,只想着他能顺利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行,要是能给他找份工作最好,找不到的话,为了不下乡,只能让他接班了。
伍家旺不安地等着被月荷姑姑审问学习情况,但月荷姑姑问完,就没再提了,专心看着电视。
伍家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看完电视,关月荷准备开始今天的学习,张德胜两口子找了过来,找她打听复试是个什么流程。
关月荷把京大西语系复试的流程说了,又道:“每个学校每个专业都可能不一样,你还是多做点准备吧。”
张德胜报考的是师范大学的历史研究生,和关月荷报的是不同学校不同专业,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只能回家继续准备他明天的复试去了。
家里终于只剩她和林忆苦了。
关月荷才道:“丁学文说要请我和许成才吃饭,让我们带家属。你这个星期天有空吗?”
丁学文和陈立中这俩人开学前靠给陈家亲戚朋友们的孩子补课,不到一个月时间竟然挣到了七百多!
这笔钱不少,丁学文的经济宽裕了很多,不等林思甜学完回来,得知她这个月底结束研究生考试,就说要请她和许成才在外头吃饭。
“上午要开会,下午有空。”林忆苦也难得能和她在同一天休息。
“这样……”关月荷很快就拍板道:“丁学文说吃中午饭,那我和他们吃完饭就去汽车厂的电影院等你。”
他们也很久没去看电影了。
“好。”
事情安排好,关月荷就招呼他赶紧去洗漱,拍了拍他的那张书桌,“今天的学习也不能落下!”
林忆苦边去衣柜找衣服,边笑道:“行!听从关政委的指示!”
跟林忆苦搭档的政委经常把“不能落下学习”挂在嘴边,每天都要喊一句“今天的学习不能落下”给自己和他加油打气的关月荷和政委挺像,所以林忆苦会开玩笑喊她“关政委”。
“关政委”乐了,“今天去参加复试,还有人把我认成老师呢!”
“关老师,你换下来的衣服放哪了?我一块儿洗。”
关月荷继续哈哈笑,“在洗澡间的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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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一下班,江桂英就抱着谷雨过来,得知她复试的结果还要等,也说起张德胜今天也去参加复试了。
这消息在银杏胡同还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大部分都没想到,张德胜居然能进入复试!可把邻居们惊呆了。
江桂英转述某位大妈的话,“张德胜这人有意思,知道指望不上大儿子了,小儿子又还小,干脆自己去拼一把。”
说完,又感慨道:“他以前琢磨着拍厂里领导马屁想争个校主任当,大家都说他是白费功夫。不过,他要真能考上研究生了,说不定教育局他都去得。”
关月荷对张德胜这人的印象一般,但就冲人家抓住机会就要冲一把的劲头,她还是很佩服的。
关月荷道:“反正比有些人光知道做白日梦好。”
这说的就是丁老五了,他那水平还天天躲家里自己复习,还厚脸皮地说今年肯定能考上大学,他要能考上才怪。
也只有丁大妈这个偏心眼才会信他的鬼话。
“嗯!”谷雨这时候出声,像是在赞同小姨的话,还朝她伸手要抱。
“小棒……宝宝,小姨抱你出去玩。”关月荷抱起谷雨就往外走,让江桂英帮忙把门带上。
“都快要做饭了,你还带她去哪儿?”
“去供销社买火柴。”
关月荷带谷雨去的服装厂旁边的供销社,买了根奶油冰棍。
天气转热,大家都脱下薄外套了,供销社也有冰棍卖了。
她以前都只买普通冰棍,现在隔三岔五地买奶油冰棍,啃一口,就在心里感慨一句:也是过上好日子了。
但被她抱着的谷雨不自觉地流口水,还没满周岁的小孩,不会说话,看见别人吃东西就犯馋,只会啊啊嗷嗷地喊。
“呀!这不是谷科长家的闺女吗?你谁啊?”一看起来长得挺慈祥的大妈警惕地看着关月荷。
不用说,这位大妈肯定是刚搬到服装厂家属院的工人家属,不认识小关科长很正常。
关月荷以为人家是怕小孩被陌生人抱走才好心问这一句,解释道:“我是她小姨。”
嘿!她解释完,那大妈刚刚还算和气的表情瞬间就没,嫌弃地斜了她一眼,扭身就招呼旁边的人走了。
“有毛病啊!”
关月荷现在有点理解谷满年和工人家属对骂的憋屈了,她要不是厂干部也不是党员,她指定已经重拳出击了。
“嗯嗯!”流口水的谷雨盯着她手里的奶油冰棍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你个小棒槌就只会嗯嗯嗯!”
关月荷赶紧左看右看,飞快地把冰棍拿过去,让谷雨舔了下,冰得谷雨龇牙咧嘴又回味地砸吧嘴巴。
“好吃吗?”
回应她的是谷雨伸过来要抓冰棍的手。
“小姑!”
关月荷回头一看,伟伟和静静刚从汽车厂的专属工人公交车下来,一群小孩呼啦啦地朝供销社这边跑。
这帮小鬼头,还知道在服装厂附近下车,好来这边的供销社买吃的。
江桂英开始舀米做饭,上一秒才念叨着关月荷怎么还没回来,下一秒,伟伟和静静就飞奔回来,每人手里都拿着根冰棍,“小姑请的。”
谷满年也抱着谷雨踏进了三号院,谷雨嘴唇红嘟嘟的,一看就是被冰的,还一个劲地朝伟伟和静静伸手要冰棍。
江桂英好气又好笑,捏了捏谷雨的肉手掌,逗她:“又跟你小姨吃什么好吃的了?”
静静也喜欢捏谷雨的肉手肉脚,道:“小姑上次带妹妹去吃烧鸭腿。”
江桂英气笑了,怪不得谷雨和她小姨亲,一扑她小姨怀里就非要往外走,合着都是平时在外面吃香的吃习惯了。
“妈,今晚做啥菜?”
林玉凤从厨房里出来,招呼谷满年先坐着。
“那我也来帮忙。”谷满年说着,就把谷雨放沙发上,让伟伟和静静帮忙看着她,别给摔下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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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关建国提醒道:“妹夫说要给谷雨过周岁,你看看咱送点什么好。”
林玉凤却问:“月荷送什么?”
问得关建国一愣,“我哪知道她要送啥?她想送啥送啥,咱们送自己的。”
久久没听到林玉凤回应,关建国翻身坐起来,推了她一下,“咋了?”
林玉凤很快也坐了起来,压着声音道:“人家姐妹俩感情好,以后要是爹妈不在了,这亲戚早晚要散。”
想起日常里的一些小事,林玉凤没忍住一口气全倒了出来,“月荷跟谷满年又是同事又是朋友,人家有啥好事都互相通气,就没想着和我们也说一声。不说别的,月荷和月华关系好,月荷对谷雨,和对我们伟伟静静、阳阳都不一样。”
“伟伟静静就不说了,以前大家条件都不算多好,后面阳阳呢?你看月荷就爱抱着谷雨买这买那的哄。”
瞥了眼旁边熟睡的阳阳,林玉凤又压低了声音:“月华现在是大学生,月荷也要去读研究生了,以后毕业出来,姐妹俩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咱们家的差距以后越拉越大……”
以前不觉得有多少差距,毕竟大家都是在国营厂里上班,就算她俩都是副科干部了,但收入不一定比得上做运输司机的关建国。
但这过去一两年里,国家政策大翻天,她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人家以后远不止国营厂副科干部了。
关建国何尝不知道?
外头人夸也是只会夸他俩妹妹有出息,也只在想托他帮忙从外地捎带东西回来时说几句好话,说的好话也大半是说他家的姑娘有本事。
但想得多也是自己找烦恼。
“算了,人各有命,我就是没那个成才当官的命。”
关建国知道她最近因为房子的事情火气大,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再等等,师傅找房管科领导说了,我在厂里干了十几年,还有三个孩子,爹妈是分了三间屋子,可又不止我一个儿子,怎么说也该轮到我分房了。”
静静今年十岁了,不适合再和伟伟睡一间屋的上下床,于是,就让伟伟和爱国睡有上下床的那间屋。
但爱国不太高兴,还好几次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分到房。
外头的碎嘴邻居也没少说闲话,说他们当大哥大嫂的占便宜,挤兑得爱国连间屋子都没有。
林玉凤一听,心里的火气才消了大半。
“分吧,早点分到房子搬出去,离得远了,以后说不定感情还好点。”
玉珍没少劝她在家对月华月荷大方些,现在感情维系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借一下风。
但她对别人大方,人家也立刻找借口还人情。她这大半年也是琢磨透了,早年就生了嫌隙,人家心里有芥蒂,不如眼不见为净,早点搬出去,省得她看别人过得好眼热又没办法。
“就这样吧。”林玉凤又叹了声。
关建国转开话题,道:“伟伟今年也要小学毕业了,妹夫说给他转到机械厂的子弟初中,以后好给他安排上机械厂的技校。技校出来不怕没工作,咱们慢慢熬,也不会差。”
说到这,林玉凤心情才转好。
“玉珍提醒我了,让伟伟上初中认真点,成绩起码得中上,不然妹夫那儿不好办。”
说起成绩,关建国就想叹气,老关家的祖坟不知道朝哪边儿冒烟的,闺女成绩就是更好,男孩儿的成绩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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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关月荷难得不用埋头复习,早上送了林忆苦出院门,“你开完会了直接去汽车厂电影院啊!”
叮嘱完,她又躺回去睡了一觉。
差不多九点了,才起来随便吃了点,然后去约好的路口等许成才和秦子兰两口子。
“妞妞呢?”
“送我妈那儿了。”秦子兰笑道:“妞妞昨天大老远看到你抱谷雨去供销社,死活拉着她姥姥去买了根奶油冰棍才肯走。”
关月荷不好意思地嘻嘻笑。
她上次大中午出来买冰棍解渴,正好看到秦子兰她妈准备带妞妞回家吃午饭,顺手就给了妞妞一根,没想到叫妞妞给惦记上了。
许成才学妞妞的话道:“月荷姑姑家好多吃的,要去姑姑家住。”
“她是想来看电视吧?”
“说中了!她天天说要买个电视机,天天晚上去你姐家报道。”
谷满年给家里添了台电视机,家属院里不少小孩往他那儿跑。
关月荷心想:怪不得被人惦记上了。
“现在没人给我姐夫灌迷魂汤了吧?”
“哪敢啊!咱江大妈都打上门了,厂妇联主任还上门去做思想教育来着。妇联主任在家属院发话了,思想败坏的工人不能留,再有这样的事儿直接报公安、开除!”
许成才感慨道:“我之前想着,住楼房的人体面点,事应该也能少点。得了,和咱们胡同动不动就打起来也差不多。”
“那你换回到银杏胡同住?”
“不行!”许成才立刻摇头,他要是换回去,房子怕是要被惦记。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丁学文说的国营饭店,丁学文和陈立中已经到了。
虽然汽车厂旁边的国营饭店更好吃,但在那边容易碰上熟人,丁学文现在应该在东北四道沟生产大队呢。
“你们看着点。”丁学文现在豪气得很,还让他们不用给他省钱。
关月荷看着挂出来的菜单,开玩笑道:“你欠的三顿饭,这不会算是第一顿吧?思甜没回来呢。”
“那不能。”丁学文:“等思甜回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想吃饭,定好时间了给我发个电报就行。”
他现在这财大气粗的样儿,关月荷直呼自己红眼病犯了。
许成才:“你得了啊,你们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少,我才是最该犯红眼病的那个。”
几人说笑几句,很快就点好了饭菜。
陈立中现在对他们的饭菜量见怪不怪了。
从东北回到京市那天,他们几个去国营饭店搓了一顿,当时关月荷的饭量就把他给惊到。于是,这次点完后,陈立中发现主食好像不够多,就问关月荷要不要再加点。
“不够再加。”她晚点还要和林忆苦去吃一顿的。
点完菜,陈立中才说起正事。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他们考虑放暑假时继续搞个补习班,就在理工大学或者师范大学附近租个小院子。
关月荷提醒道:“这事儿合不合适,你们再考虑考虑。”
较真起来,这补习班其实算是买卖。现在除了国营店,没人敢把私人买卖放到明面上。万一被人举报,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还在考虑中。”这俩人也没头脑一热就拍板做决定。
“对了。”关月荷提醒丁学文:“张德胜报了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他要是考上了,你可能会和他遇上,到时候……”
“他那天去参加复试找不到教室,还是我给他带的路。”丁学文无奈,京市说大不大,但他没想到他在学校待着也能碰上胡同里的老邻居。
陈立中疑惑:“谁啊?你家亲戚啊?”
许成才差点忘了呼吸:“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啊?”关月荷震惊,但回想了下,“胡同里没你的八卦传出来啊。”
“我们院里的邻居,我带他去了教室,他当时和我说了,就当他没看到我,让我不用担心。”
丁学文叹气,苦笑道:“咱胡同里的邻居还是不错的。”
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没盼着他好,反倒是平时没什么来往的邻居不用他开口,人家就主动说要帮他瞒着,让他在大学里安心学习。
几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很快,关月荷端起自己的碗,认真道:“祝张老师顺利考上研究生!”
其他人笑,和她碰了下碗,也衷心祝张德胜顺利考上。
谁也没想到这话应验得这么快。
“啊!啊啊啊!”张全斌帮报信员推自行车往胡同里赶,“爸!张德胜!你的信!”
“哎哟,张全斌,你真是没大没小,谁家崽子喊自己爹大名的?”胡同口乘凉的大爷大妈们纷纷拿着葵扇朝他指指点点。
张全斌乐得根本没把他们的话放心上,路过二号院顺口喊了声:“月荷姐,你的信!”
又继续推着送信员的自行车往前赶,边喊着:“张德胜!你的信!”
张德胜板着脸跑出来,“我看你是皮痒了!”
“同志,这就是张德胜,我爸!信呢?赶紧拿出来啊。”要不是送信员坚持必须本人签字才能领,张全斌早就自己把信带回来了。
张全斌现在高兴得很,他虽然考不上大学,但他即将有个读研究生的亲爸啊!
张德胜忽然意识到送信员手里的信件可能是通知书,手心都在冒汗。
送信员不紧不慢地翻找出银杏胡同的信件,挨个念名字:
“关月荷,关月荷是哪个院的?”
“还有张德胜,谢振华,又是哪个院的?”
第92章 拉偏架
关月荷小跑着出来, 从送信员手上接过信封,拆开一看,果然是她的录取通知书, 才觉得心终于定了下来。
星期二的时候,她就听老爹说五星汽车厂有一位技术员收到了京大的通知书,而她等了几天还没等到自己的。
昨天打电话去给老师询问,得知这次京大西语系研究生录取的第一人就是她, 她才放心。
要是送信员不早点来,她今天可能就要去邮局找了。邮局找不到,她就得找上学校了!
昨晚, 她在得知自己被录取了,激动地和林忆苦吱吱喳喳地唠了半晚上。所以现在拿到通知书了也没太兴奋。
送信员听见她嘀咕说“终于送到了”, 解释了句:“我这几天有事, 没来送,攒了几天的信件今天一块儿送的。”
“辛苦您了!”
“嗐!”送信员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脑袋。
谢振华比她晚一步出来,拆开一看,确认了学校和专业, 又把通知书塞回了信封里。
俩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被邻居们包围的张德胜。
他们俩人太冷静, 显得张德胜激动过了头, 虽然极力控制情绪,但颤抖着拆信封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一拿出了通知书,张德胜扯出笑来, 兴奋得想像他儿子张全斌一样蹦跳欢呼呐喊, 但他平时没少端着学谢振华装文化人, 不能破坏他文化人的形象!
邻居们纷纷羡慕道:“张老师,你这不声不响地就做了件大事啊!”
张德胜嘴角抽搐着要扬不扬的,谦虚地摆摆手, “我也是赶上国家好政策了,运气好,哈哈!”
他实在没忍住,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不经意间地往旁边一瞥,看到表情平淡的谢振华,又稍稍收起了脸上的得意。但他再看谢振华这个大学生,终于不用仰着头羡慕了!
“张老师,你这以后毕业了起码得留在大学给大学生当老师吧?”
从小学到大学,这一步跨得也太大了。
张德胜得意归得意,但脑子还算清醒,“这以后干啥,还得看分配,组织安排我去什么岗位,我就去什么岗位,在哪儿都是搞建设嘛。”
他心里想着,能分到教育局去上班就算是烧高香了,当大学老师?他想都没想过。
邻居们撇嘴,这话回得真酸牙!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组织要是分配他回五星汽车厂子弟小学当语文老师,不信他还能说出服从组织安排的话来。
但,张德胜要是毕业出来,应该不至于被分回厂子弟小学工作。
要不然大家怎么会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考上大学、研究生,毕业出来又是另一番天地。别人不好说,对于张德胜来讲,那该算是鲤跃龙门了吧。
谢大妈见大家都围着张德胜转,心里不满意:这群人真是瞎的!她大儿子考上的可是清大的研究生!难道不比张德胜厉害?怎么就知道夸张德胜?还有江桂英家的关月荷,人家也考上京大的研究生了,这俩学校不更好……
大家自然知道京大清大更好,但谢振华是十几年前的大学生,关月荷前些年上过工农兵大学生还天天不落地学洋文,这俩考上,大家只觉得是意料之中。
大多数人是和张德胜一样文化程度不高的普通人,张德胜考上研究生,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有了更多的希望。
当初,同样是教师,张德胜羡慕谢振华的大学生学历。现在大家同样是汽车厂工人,大家也羡慕张德胜考上了研究生。
大家顺嘴给谢振华和关月荷道了恭喜,然后簇拥着张德胜回家,找他打听报考研究生的经验。
还有的,找了自家准备报考七月份高考的娃过来,想着考不上大学就去报明年的研究生考试,一样能有大出息。
谢大妈没好气地想着:都去张德胜家吧,谁也甭想拿我准备的糖果花生!
堵在大门的人群都挤去了张德胜家,谢振华才捏着通知书回屋。
刘阿秀对谢振华的通知书不感兴趣,她心里想的是:谢振华以前就是大学生,以后毕业出来说不定能评个什么技术专家,他们一家就能搬到厂领导们和技术专家才能分配的小洋楼了!
婷婷看着她爸的通知书直皱眉,她姥姥从去年开始就常和她说,以后学她爸考上大学。
完蛋,她爸现在还考上了研究生,她以后也要读这么多年书吗?
谢振华低头一看,闺女皱巴着脸快要哭出来了。
想到因为自己亲爸考上研究生而大喊大叫的张全斌,谢振华略感欣慰:他闺女看起来挺高兴他考上研究生的。
婷婷还没哭出来,眼前就出现了一张大团结,愣是把她的眼泪给压下去了。
只听她爸温和地道:“想买什么自己看着买,就是不能一次吃太多冰棍,再拉肚子还得去医院打针。”
婷婷顿时不觉得伤心了,张全斌说得对,有个研究生爸爸,以后零花钱都能变多。
刘阿秀见了,想制止,但又放弃了。谢振华每个月给她交大半的工资做生活费,但他之前给书记家孩子补课,得了一笔钱,她让他自己留着用。
但照他给闺女零花钱时大手大脚的给法,他那点钱也差不多全落婷婷的存钱罐里了。
“一个女娃娃给那么多钱干啥?”谢大妈撇着嘴离开,只敢小声嘟囔:“都三十多了,再不抓紧多生一个,以后还能生得出来……”
—
而关月荷拿到通知书没一会儿就挤过人群回家显摆去了。
她家里只有大嫂和小侄子在家,她妈出去了说要买东西,待会儿拎去她姐那儿。老爹去找他的朋友们买鱼去了。大哥最近常跟运输队外出,关爱国休息日还要去他师傅家里干活。
所以她拐去了隔壁找林大爷和方大妈。
“你等等,我洗个手。”方大妈洗了手擦干净了才接过通知书,乐呵着和林大爷道:“改天回老家,得去看看咱爹娘的坟上是不是冒青烟了。”
关月荷笑出了声,昨晚林忆苦也是这么说的:你拿到通知书了,我爸妈肯定要说我爷爷奶奶的坟又冒烟了。
林忆苦还说,上一次冒烟是他俩结婚的时候,他看到他爸妈在厨房一个劲地烧香,说感谢祖宗来着。
没想到林爸和方妈还挺迷信。
方大妈笑着叹道:“就等思甜毕业回来,我就真没需要操心的了。”
一个两个三个,个个都有好前途,哪怕以后没孩子,还有单位给兜底,她也能享清福了。
林大爷却笑方大妈道:“还不用操心?等着吧,你还有操不完的心。”
“你一边去。”方大妈想起来去找开学时间,九月才开学,还早着呢。
“在学校没家里吃的好,这段时间多补补油水,去学校了才有力气学习。”
关月荷都点头说好。
她看向那张通知书,后知后觉地开始高兴。
—
江桂英拎着个盖着布的篮子回来,还没到胡同口,就被邻居告知:“你家月荷拿到通知书了!”
“真的?”江桂英等不及跟邻居确认,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刚要拐进二号院,得知关月荷在老姐妹家里,又直奔隔壁家。
拿着通知书看了又看,终于放心了。
“读三年就能毕业,这个好。”江桂英想着,读三年毕业出来,月荷差不多满三十,这年纪要孩子还不算太晚,省得年纪大要孩子对身体伤害更大。
她之前还想着,读书应该也不影响要孩子,大不了她和老姐妹两个辛苦点帮忙带。
但谷满年在家里 吃饭就说了,上大学不给谈对象,要是被发现了就会被退学。不给谈恋爱,那应该不能允许在读期间怀孩子。
江桂英才歇了这个心思。
“改天,咱们两家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给月荷庆祝。”方大妈拍板决定了下来。
但现在不是讨论哪天庆祝的时候,方大妈早知道她们今天要去关月华家里,没再留她们说话。
关沧海拎着鱼回来,也是匆匆看了通知书,就说早点出发去服装厂家属院。
关月荷去复试时,就和大姐约好了这个星期天去大姐家里,关键时候“拉偏架”。
但江桂英却觉得,没有长辈在场,她们两个说不定要吃亏,这才有了今天她和关沧海也要去服装厂家属院的安排。
但关沧海这辆老自行车不争气,刚推到胡同口,链条就罢工了。
他又只能返回去找林大爷借车。
“回来了再找陆工帮忙修一修。”
关月荷不赞同道:“骑了快二十年,您已经挣够本了!看看我林爸的新自行车,骑着多顺溜,您赶紧换新的吧!”
江桂英附和道:“我早说他了,该省的不省,不该省的抠搜!一辆自行车的钱还拿不出来?”
“这不是你说要买电视?”
“先换自行车再买电视不就行了?我看你是越老越死脑筋,攒钱有啥用?没电视机票!”
“我怎么老了?厂长来找我剪头发,还说我拿剪刀的手和二十几年前一样稳当!”
“夸你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年纪一大把了……”
眼看爹妈一前一后地吵起来,关月荷沉默不参与,提醒江桂英抓紧后,脚一用力,就蹬出去老长一段距离,很快甩开了身后的关沧海。
这样就没法吵起来了。
“你冲这么快干啥?我得再骂他几句!”
关月荷却问:“咱今天去我姐家是为啥?”
“骂人啊!”
“这不就成了?!一致对外的时候,内部要团结,不能搞分裂!”关月荷一本正经地道:“你和我爹刚刚的行为,不利于待会儿的集中进攻。”
江桂英:“……”
挺有道理。
为了团结一致,关月荷还刻意在家属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她爹到了才一起往她姐家去。
在楼下时,又见到了在供销社遇到的看似慈祥实际脑子有病的大妈。
关月荷还没冲她翻白眼呢,大妈就先冲她翻白眼了。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人家是朝她妈——江桂英同志翻白眼。
冤家路窄格外眼红,大妈刚翻了下白眼,江桂英抿着嘴捏紧拳头就冲了过去,一伸手就是抓头发。
“还有脸冲我翻白眼?老不要脸的,全天下的男人死绝了还是咋的,你就非得给你闺女找个有媳妇儿有孩子的?上次给领导面子我不抽你,今天看我不抽你大嘴巴子!”
关月荷只懵了一瞬,听到她妈说的那些话,才知道那慈祥大妈就是想给谷雨找后妈的人,她这火气也冒了上来,一边喊着“别打了”一边上前去拉开俩人,主要是抓着慈祥大妈的手方便自己亲妈动手。
今天是星期天,还是大早上,大部分工人和他们家属都在家。
一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个个忙着跑出来看热闹。
“谷科长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又来了,上次谷科长丈母娘带一帮老头老太太来骂了一上午,妇联主任跑着过来处理的。”
“那咋又找上门了?李科长他丈母娘又去找谷科长介绍对象了?”
有知道前因后果的家属解释道:“李科长丈母娘冲人家翻白眼,把人家惹恼火了呗。”
这位李科长是销售科的副科长,他爱人今年又生了个孩子,亲妈没法帮他带孩子,只能接了丈母娘来帮忙。
李科长这位丈母娘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一来就和家属院的大妈们处到了一块儿,要不是她忽然说要给谷科长介绍个知冷知热、能照顾孩子的对象,大家也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
换成是她,她也要上去干一架。
谁会看给自己女婿介绍女同志的人顺眼?没报公安举报有人拉皮条,都算人家善良了。
看热闹的人多,但上去劝的没几个:小关科长不是在劝着嘛?
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现不对劲,“谷科长是小关科长的姐夫吧?”
其他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关科长来家属院。
有人去敲谷满年家的门,让他下去处理,谷满年当没听到,还一个劲地对谷雨嘘嘘嘘,哄她别出声。
上次丈母娘说了,他在场,她在家属院逮着人都不好当着干部们的面出一口气。
关月荷发现,打着打着,又冲进来两个要帮慈祥大妈的,她一双手也没法抓三个人啊,只能一边挡一边护,顺手的时候拉拉偏架。
比厂妇联的人更早到的是从学校赶回来的关月华,一看到前面的情况,都没顾上问是什么情况,直接冲上去给亲妈和亲妹搭手。
虽然是三对三,但关月荷一顶三,她们这边完全可以取得压倒性胜利。
关沧海还在拦着旁边要上前的男同志,“女同志的事儿她们自己处理,男同志可不能掺和嗷。”
“都给我住手!住手!”
关月荷大老远就看到妇联主任过来了,及时地把对面的人推开,还倒打一耙道:“我都说了,别打了别打了,真是不像话!”
妇联主任一口气差点没给缓上来:“……”
慈祥大妈见了领导,立刻告状:“她一来就上来打人,看把我头发扯的,厂里不给我个说法,我,我就去厂门口坐着讨公道!”
妇联主任皱眉,去厂门口多此一举,领导和大半的工人都住家属院,还不如就在家属院的体育设施区闹呢,那边人更多。
一般来说,先动手的最该被批评,但这前因也实在是糟心,就冲这挖人家闺女墙角的行为,人家找上门打几次都不稀奇。
江桂英的嘴巴也不闲着,“你不冲我翻白眼我能抽你?自己干破事还得意上了,公安来了我也占理!”
关月华刚刚帮着打人不知道发生了啥,现在一听,眼睛里的刀子咻咻地往对面的三人捅过去。
除了销售科李科长的爱人,另外一老一少,在她这儿脸生得很。
但那年轻女同志和李鹏程爱人长得像,一看就知道是亲戚关系。
那年轻女同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和旁边慈眉善目的大妈站一块儿,要不是亲眼见亲耳听,她在外头遇到了,估计还会当这俩是好人呢。
“年纪轻轻想给人当后妈?”关月华冷着脸,“这事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李鹏程的想法?”
李鹏程的爱人急得跳脚,“凭啥把脏水往我们家李鹏程身上泼?”
“你也知道是脏水?你家的脏水不知道自己倒厕所?往别人家泼是想恶心谁?”
关月华一张嘴,声音就没断下的苗头,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我是上大学了不是死了,用不着你急着给谷满年找个新媳妇儿。我就没见过你们家这样的,专门让自家闺女去破坏别人家庭,抢着当后妈。”
“厂里年年办两三次联谊会,你家就那么急着把闺女送出去,等个联谊会找正经对象的时间都没有,是家里谁要死了,生怕耽误了结婚啊?”
“不会是李鹏程怕谷满年竞选上采购科科长,提前搞他名声吧?”
“李鹏程要是不知情,他就是眼瞎心盲,自家的事管不好,家人的思想都歪天边去了,他当什么厂干部?”
急着赶来的李鹏程一听这话,两眼一黑,心里暗骂谷满年的媳妇儿真是嘴毒,万一厂领导因此对他有意见,他还想和谷满年竞争采购科科长的位置?
“关同志,真是抱歉了,我丈母娘不了解你家的情况,上次就解释过了,她以为谷科长是单身带个娃,才想着给他介绍对象的。”
慈祥大妈看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了一边。
“嗤!”江桂英可不信这种鬼话。
卓越服装厂的家属院能大得过银杏胡同?能大得过五星汽车厂的家属院?
看到个单身同志带娃怎么就直接想到人家没媳妇儿这上头去了?再说了,想给人介绍对象,不知道先打听别人的情况?
家属院里住着,哪家有几口人都什么情况,找个同一栋楼的邻居打听,啥打听不出来?
说不知道?都是瞎扯!
但江桂英倒是没想过这还和竞选科长扯上关系。
随后高兴地想着:得亏月华回来了,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
虽然她们这边占着理,但妇联主任也不太高兴。
上次江桂英带一帮人来闹,厂里已经就这个事情处理过了,又是上门做思想教育,又是给工人们强调谁再犯这种事就报公安、开除。
怎么又来闹?没完没了了。
关月华早发现了妇联主任表情不对,又开口道:“我这大学要读四年呢,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就盯着我家钻空子?”
一听说关月华回来了,谷满年就抱着谷雨过来,听到这话,他立刻摇头:“别人大晚上来敲家里的门,和我没关系啊!”
谷雨也跟着摇头学嘴:“啊!”
“领导你听!”江桂英瞬间又来了劲儿,“大晚上来敲门,把我女婿吓得连夜收拾行李带孩子去我家住,太过分了!”
那年轻女同志总算没好意思继续抹眼泪了,转头就往家里跑。
慈祥大妈根本没在意,但还是仰着脑袋,一副自己没做错的表情。
李鹏程深呼一口气,刚想说话,就听到关月华又对他冷笑道:“李鹏程,你厉害啊,让你小姨子去敲门,你不会就等着捉奸吧?”
李鹏程:“……”
这脏水必须往我身上泼是吧?
其他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鹏程。
关月华不说,他们也想不到还和升职沾上关系,现在一细想,大家觉得,合情合理了。
早听说采购科科长要升职了,最有可能接上的应该是谷满年。李鹏程要是想竞争一下,那得先把谷满年给踩下去。
俩人的职位、工龄、在厂里的表现都差不多,靠工作表现肯定没办法越过谷满年了。但要是谷满年自己出了问题呢?
真心黑啊!
妇联主任咳了两声,没提别的,就今天打架这事儿发表意见:两边都不对,她谁也不偏颇,各批评了几句,就让家属们都散了。
李鹏程还想追上去找谷满年解释,关月荷一抬手,把人拦下,示意他别跟着。
江桂英觉得今天总算把气出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小谷,那个姓李的真要和你竞争科长?”
“管他是不是真要竞争,他都把手伸过来了,我不给他泼一身的脏水才怪!”但关月华觉得,李鹏程肯定是存了想把谷满年踩下去的心。
谷满年不知道李鹏程的想法,却小声透露道:“我们科长是要升职,但空出来的科长早就定下来了,是莫知南。”
“他不在后勤待了?要调回采购科?”
谷满年点头,“房管科的莫科长主动申请调去档案室做主任,厂里才把莫知南给调上来。”
莫科长这算是给莫知南铺路了。
关月荷乐笑道:“李鹏程要是知道了不得气死!”
谷满年又道:“他去不了采购科,你这位置空出来,他可能也会惦记。”
毕竟计划科是大家公认的升职大跳板。
“你要是不去读研究生,我们科长往上升了,说不定就是你当我领导。”
他也不是没由头地乱猜。关月荷参加研究生复试的消息传了出来,莫科长才去打的调岗申请。
谷满年故作遗憾地叹气,“我还指望你提拔我呢。”
他话才说完,就被关月华嫌弃道:“人家找上门,你不会逮后面的人使招啊?解决问题要抓住主要矛盾!就知道躲!”
谷满年没话反驳,他确实没想到别的,还真以为人家是看他家里条件不错,想给他闺女当后妈呢。
平常都不来他这儿的爸妈,在丈母娘来闹完,专门来了一趟,警告他不准干缺德事。
关月华没再说他,一转头,立刻变了副语气,对着谷雨温声细语道:“你以后多跟妈妈和你小姨学,知道吗?”
要么有脑子,要么有力气。当然,文武双全最好。
门被敲了几下,一打开,是许成才一家三口。
“我们就去趟卫生室的功夫,一回来就听说江大妈带人来打架了。您也不等等我。”
江桂英被他逗笑,拍了他两下,“喊你了你真能下手打啊?”
不管是许成才还是谷满年,都算是厂里的干部,还住家属院里,他们动手容易落话柄,还没法像她这样真下力气打。
关月荷倒是不担心,她很快就要去上学了,以后毕业了还能不能分回卓越服装厂都是个问题。
许成才笑着挠挠头,又想起来回来时看到的,忙道:“李鹏程爱人的表妹闹着要回去,李鹏程丈母娘非要把人拦下来,在大门口闹呢。”
“啊?那不是她闺女啊?”江桂英惊讶。
“不是。”秦子兰道:“是那大妈的外甥女,喊人来的时候说是介绍她给人干活,活没找着,又说给她介绍对象。现在在家属院都没名声了,谁还会愿意和她处对象?刚刚在大门口嗷嗷哭,说李鹏程一家人逼着她去做坏事,待不下去了,要回老家。”
但到底是被逼的,还是自己也同意的,就没人知道了。
屋里其他人沉默了会儿,没再提那家糟心人。
许成才转开话题,“月荷,你收到通知书了没?”
关月华也立刻看了过来。
“收到了!我还能考不上?”关月荷神气地高高抬起下巴。
“太好了!丁学……呃,丁学武在胡同里说大话,高考考不上就去考研究生,我可不信他,哈哈。”
差点嘴瓢就说到了丁学文,谨慎地看其他人,没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关月华挑了下眉,没拆穿他们,只当自己不知道。
第93章 新想法
想着关月华难得回来一趟, 总得和丈夫孩子多说话,江桂英他们没多待。
他们从卓越服装厂家属院离开时,李鹏程的丈母娘和她外甥女还在门口对峙呢, 这下可不止妇联主任在场调解,连工会主任和长湖街道派出所的公安同志都来了。
其中一位公安同志一见江桂英,熟稔地打了个招呼:“江大妈,来看外孙女啊?”
关月荷失笑, 人家公安同志几乎天天往银杏胡同跑,对银杏胡同每家的亲戚关系知道不少。
虽然不久前才和里头被围着的俩人干了一场架,但只要和自家没关系, 江桂英绝对不错过这个热闹。
关月荷被她拉住,说要看完热闹了再回去。
关沧海喊不动她俩, 只能自己先回去, 他还得把车给还回去。
但看了一会儿,母女俩都觉得没意思,一个非说自己好心收留,一个只顾着抹眼泪, 吵都吵不起来。
“还是咱胡同大爷大妈吵架看得有意思。”
但银杏胡同的大爷大妈最近不爱吵架了。改成各家家里内部吵了。
今年又一批知青下乡, 但也不少知青拿到了回城名额回来。
但人回来了也不一定能立刻有工作, 还要等分配。这一个大活人在家没收入,又要吃住,时间长了, 家里其他人有意见了, 一点小事都能吵成大事。
二号院后罩房的康家最近天天吵架, 声音能从后罩房清晰地传到前院的门房。
康大爷家两间半的房子,隔出来三间屋子。他和老伴住一间,大儿子两口子住一间, 小儿子和俩孙子住一间。刚回城的二儿子只能在客厅打地铺。
刚回来第一个月倒是和睦,后面慢慢的,康老二发现自己久久没分到工作着急,其他人觉得他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帮家里干活有意见,某天因为两包子丢失,康老三说是康老二偷吃,一大家子就从此开始吵起来了。
二大妈去帮忙调解,结果被康大妈一句:“你说的轻巧,你家屋子宽敞,给我们家分一间屋呗!”给怼了回去。
其他人自觉自家没多的空房子可以分,谁也没再去管人家的家事。
赵大妈还骂常大爷闲得没事干去劝架,老骨头差点被殃及。
林忆苦一回家,就和关月荷道:“我刚在胡同口遇到康大妈,她为啥冲我甩脸色?”
“没事,人家不是针对你,二号院的每一家都被她翻白眼。”关月荷当当当地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今早送到的!”
林忆苦接过认真看了两遍,才道:“我以后尽量调到星期天休息。”
“哈哈。”关月荷一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就忍不住笑,“那你星期天可以和姐夫一起出发去京大了。”
林忆苦这心里正愁未来三年,家里就他一个人住呢,她倒好,乐呵呵的。
“和他一起出发要帮他带谷雨,各走各的更好。”
说得有道理!
“对了,今天去服装厂家属院怎么样了?”
关月荷得意道:“有我、我妈和大姐在,吃不了一点亏!”
神气完,她立刻就说到了她姐当时说的话,最后啧啧两声,佩服道:“我姐那张嘴太厉害了,以后很适合做青天大老爷。”
一说到“青天大老爷”这个词,关月荷又鹅鹅鹅地笑起来。
胡同里的大爷大妈听不进“律师”、“法官”、“检察官”这些字眼,非说她姐毕业出来就是要去当青天大老爷的。
回家前,她姐拿出姐夫托人从南边捎带回来的几条裙子,给她拿了一条。她当时就道:“谢谢青天大老爷嘞!”
被她姐拿着鸡毛掸子追到楼下。
林忆苦听了也笑,心道,关月华那样的暴脾气就得月荷这样有点气人又特别讨人喜欢的治一治。
“哎呀,和你说话,忘记写到哪儿了。”关月荷看了眼桌面上的信纸,她拿到了通知书,想着要给春梅去信分享下好消息。
林忆苦挑了下眉,她“分享”时的尾巴都翘上天了。
没再打扰她继续写信,起身准备去烧水洗澡。
“锅里有热水,不用烧了。”关月荷头也不抬地提醒他道:“给你换了新毛巾,放架子上了。”
正要去厨房的林忆苦立刻调转方向,去衣柜找衣服。
等他洗了澡出来,她也写完信,在客厅里看电视。
伍二妮家里添了电视机,原来来她家里看电视的小孩都跑去了伍家,正好能让他们这儿落得清净。
“爸妈说要去买台电视机,我和妈说了,你后天休息,到时候你陪她去。”
“好。”林忆苦拿着毛巾擦头发,浑身的水汽没干完,站在沙发边上一起看电视。
“老爹那边呢?”
关月荷摇摇头,“暂时没票,有票了再买。”
过了一会儿,关月荷感慨道:“就一两年,电视机的供应越来越多了。哦,不止。现在布的供应也多了,除了一些好看的布要排队抢,我看别的布料都不难买。肉站的肉也多了……”
只看一两年,不太能察觉到变化,但要拿五年、十年的对比来看,变化太大了。
“对了,你战友上次来信提到南边划了两个地方做出口基地,现在什么情况了?”
“最近不清楚,我下次写信问问。”林忆苦觉得身上的水汽消得差不多了,才挨着她坐下,“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丁学文在学校辅修了经济学,他老师说,国家要发展,必须把经济搞起来,早晚要改革。还说可能是先从南边改革开始,那边对外往来更方便还是啥?我听着有些懵,搞不懂他们这些经济的,刚刚突然想起来你战友提到过南边的情况,就问问。”
关月荷朝他身上靠去,“以前觉得按时上班、年底争取红旗手、劳动积极分子、优秀工人就可以了,你看现在,国家政策一项一项地变,要是只顾埋头工作,不抬头看看外面的变化,就要成落后分子了。”
怪不得她姐说,学到的知识越多,越觉得自己落后。
“干嘛?”关月荷一抬头,发现他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怪肉麻的。
他一本正经地回:“关政委提醒得对,要时刻学习先进理论武装自己,跟紧国家发展步伐。”
“……”关月荷把他脑袋往旁边推开,“别说话了,看电视。”
没一会儿,林忆苦又靠了过来,像元宝看电视需要抱个抱枕,他这是拿她当抱枕了吧!
凭啥不是她抱他?
赵大妈拿着手电筒从外头回来,听到关月荷在家里说林忆苦耍赖要再掰一次手腕,屋里又一阵咚咚铛铛的声音,摇了摇头,小跑回家继续看电视。
一进屋,看到常正义和曹丽丽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心想隔壁那小两口真是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
—
关月荷星期一上班,一进办公室就见陶诚招呼大家一起鼓掌:“恭喜小关科长考上研究生!”
陶诚乐得眼睛都眯成缝了,一个劲地鼓掌,比她这个考上的人还要兴奋。
可不兴奋嘛,等关月荷这个“拦路虎”挪位置,他足足等了两年半!以为还要再等个一两年,没想到啊!
陶诚又真诚地道了一声恭喜。
关月荷也跟着回了一声同喜。
她当上副科长这两年多,陶诚虽然憋着一口气,但人家从来没给她使绊子,关月荷觉得,陶诚同志也是个好同事,他要是接上她的位置,她也为他高兴。
这边刚热闹完,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对面忽然放下了个铝饭盒,关月荷一抬头,就看到了郑厂长。
“这位置没人吧?”
“没有。”
“听说小关科长收到通知书了?恭喜。”
关月荷笑着道了谢,没继续扒饭,等着郑厂长的下文。
郑厂长看了眼对面腰板挺得直直、表情认真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闺女。
她闺女从小就爱学她爱人,被子叠豆腐块、站着坐着都要板板正正的。
好笑道:“用不着那么严肃,咱们边吃边聊。”
关月荷不知道说啥,就一边吃饭一边等着厂长提问。
“毕业了还想回厂里吗?”
这要是前几年的小关同志遇上这个问题,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当然必须要回咱们卓越服装厂了!”
现在的小关同志也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诚实回道:“在年初的工人大会上,您跟考上大学的工人说过,国家举全国之力培养人才,希望他们毕业以后去到国家需要的岗位上继续发力。我也不知道国家到时候什么岗位是需要我的,只能听从组织分配了。”
关月荷又笑道:“但如果厂里到时候有设会外语的岗位,您可一定得早点去学校把我招回来啊!”
从她决定要准备研究生考试开始,早做好了以后会被分到其他单位的打算,也不像以前那样抗拒去另一个新单位。
要是刚读完工农兵大学出来被分配去其他单位,她可能会觉得天塌了。
但现在的想法更成熟了,被分配去其他单位,天不会塌,最多就是这两三年要在银杏胡同附近买个房子。
郑厂长欣慰道:“行啊,你在学校好好学,厂里争取把出口做起来,到时候我去学校要人。”
“真的啊?”关月荷双眼放光,“要是能回到咱们厂,那当然最好了!”
—
“月荷,你刚和厂长聊啥了?”郑厂长一走,谷满年立刻带着饭盒坐了过来。
“问我毕业以后想不想回厂里。”
谷满年皱眉,“这还用问?肯定想回来啊!”
她在厂里待了这么多年,群众基础打得结实,以后想继续升职,那不是更容易?
关月荷哼哼道:“我就不能有点崇高理想,比如做个翻译官啥的。”
“也是!”谷满年拍了下自己脑袋,还是想少了,例如月华,就和他明确说了毕业后不想再回五星汽车厂。月荷想去和专业对口的岗位,那也正常。
“未来的翻译官,我家谷雨下个星期天能不能放你家待一天?”谷满年试着商量问。
“你和我姐要单独约会啊?带上谷雨怎么碍着你们了?”关月荷没好气地蹬了他一眼。
“月华班上组织了个爬长城的活动,说可以带家属。我也想去。”谷满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立刻拒绝,又道:“姥姥生病住院了,爹妈说这个星期天去看看。”
他爸妈不常来家里,谷雨肯定不乐意去他们那儿。找月华大嫂帮忙?他更开不了这个口。
关月荷想了想这个星期天的安排,那天要去白向红分到的新房子凑热闹。去的是服装厂的家属院,才点头同意。
谷满年忙连声道谢。
“以后你和妹夫有孩子了,我们也能帮你们带。”
关月荷真是没忍住给他个白眼。
且不说她和林忆苦生孩子得等到三年后,就她姐和姐夫这双职工还帮忙带孩子?她才不信这些鬼话!
谷满年:“我说真心的,以后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你俩星期天要出去约会,娃也能交给我们。”
“那我提前谢谢您嘞。”关月荷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又问:“你们分到的新房什么时候收拾?”
“过几天,分到的房子还住着人,人家没搬出去,没法收拾。”
五月底,卓越服装厂时隔几年终于又分了一次房。
符合条件可以换更大房子的,例如谷满年,也从原来的大单间换到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
但不是人人都分到新建好的房子。
例如谷满年,他分到的是别人准备空出来的房子,等屋子的人搬走了,他才能搬进去。而他现在住的房子空出来,也会被房管科收回给其他工人分。
白向红运气好,抽签抽到的房子是刚建好的新房,从房管科拿到钥匙就可以着手收拾了。
白向红搬去新家这天,二号院的大半邻居们都去帮忙搬家具、搞卫生,顺便去给她的新房添添人气。
关月荷一大早去了她姐家,然后抱谷雨一块儿去凑热闹。
热闹了一阵,男同志们陆续退场,一群孩子跑去家属院的体育设施区玩,最后剩下的只有二号院的女同志们,正在嗑瓜子闲聊呢。
这会儿谷雨正坐在她怀里,抱着个包子啃,谁说话就朝谁那儿看。
此时谷雨正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的伍二妮,只听伍二妮叹气道:“现在等工作分配,难!”
“你们家倒是不用愁了,俩孩子俩工作,接班都行。”罗桂芳发愁道:“宝安宝玉要是一个都考不上技校,我这就一个工作,唉!”
谷雨跟着唉了一声,逗得大家发笑。
虽然大家都知道考上大学更好,但那么多报名高考的人,考上的就那么点,也难。
比起以后去参加高考,大家更愿意孩子去考厂里的技校、中专,都是毕业后就能分配,还能比大学生早几年出来工作挣钱。
“我看你是瞎操心!宝安宝玉成绩不差,肯定能考得上!”
罗桂芳摇摇头,刚想说话,正好听到楼下有人在喊伍家旺,提醒伍二妮道:“你多留意家旺,小心他跟外头不好的人学坏了。”
“咋了?你说得我紧张,是不是又有人找他麻烦了?”
“不是。”罗桂芳扫了一圈在座的人,都不是随便把话往外传的人,才小声道:“咱胡同里不是有人偷偷搞赌钱吗,牛大妈家的老三被人哄去玩,输红眼了,跟人打借条,一晚上借了两百多,被人找上门要债。牛大妈抓着他去知青办报名下乡了。”
屋里的人纷纷吸气,一晚上输两百多?!
真是不工作挣钱不知道难,两百多是一个老工人半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了!
牛大妈想赖账,但来讨债的不是汽车厂的人,人家根本不怕闹起来,说要是不还钱就去汽车厂讨说法。
而厂里强调很多次了,不允许工人及家属参与赌钱,一经发现,轻则罚钱写检讨,重则降级、开除。
要是闹大了,牛大妈家里的工人都会受影响,牛老三以后想再进汽车厂当工人?那绝对不可能。
牛大妈只能咬着牙给他还了债,怕他还继续去赌钱,干脆把人弄到乡下干活去。
“怪不得有人说牛大妈对自己儿子狠心,是又一个丁大妈,我当时还寻思是啥意思呢。”二大妈道:“要是这么个事儿,我看,牛大妈做得对,就该把人送到乡下去,最好送得远远的,让他没法逢年过节回来赌钱。”
白大妈撇嘴,“隔壁那家的狠心,怕是整个胡同没人能比得过了。”
罗桂芳把话绕回正题上,“总之,管好自家孩子,别跟外头的人学坏了。”
尤其是家里条件算不错的,双职工家庭、经济条件不错,而伍家旺就很符合这些条件。
一帮人又开始猜,到底是谁搞起来的赌钱,还拎出来好几个 平时吊儿郎当不干正事的人,觉得这些人最可疑。
说着说着,又给扯回到了分房上。
关月荷这个早早分到了房子、还换到了两间半房子的人,没少被大家提到。
“对了。”二大妈想起来一件趣事,笑道:“厂里有人说银杏胡同的二号院、三号院风水好,有考上大学生、研究生的,还有被选去当兵的,连医生、公安都有,寻思着找人拿楼房换二号院、三号院的平房呢。”
要是没前面那段话,屋里还真有人稀罕楼房。但听二大妈这么一说,突然也发现了二号院和三号院风水好。
“他们找谁换了?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二大妈就道:“找了三号院的许家,楼房也是两间屋,换他们这边平房的两间,不用补钱。许老大两口子乐意,许大爷许大妈没答应。”
其他人一细想,也能理解。楼房的两间房和平房的两间房可不一定一样大,平房的两大间起码能隔出来四个小房间。
怕是要换的那楼房面积小,搬过去后,许大爷老两口可能要和两十几岁的孙子挤一间屋。
还是那句话,没人不喜欢楼房,但要是地方太小,还是住平房好,哪怕要搭个棚,挤挤也找能得到空地啊。
二大妈又笑道:“还有人去找了周红旗,说她现在七级焊工了,早该分到套更大的房子了,想先跟她换这边的平房,反正她拿哪边的房子都能跟房管科申请套两室的。”
赵大妈惊讶,“周红旗已经拿到七级的证了?”
心里羡慕,还有些酸溜溜的,她家老常真是万年老六,这么多年愣是没拿到七级钳工证!
“应该是吧,我听人家是说周红旗已经考过了。”二大妈把话题拐回来,继续道:“那人想得倒是美,可周红旗不同意,说就爱在银杏胡同住着。”
说到这,二大妈乐得拍大腿,“周红旗转头就去怂恿张德胜找房管科换个更大的房子,说他家现在俩孩子就分一间房不合适。张德胜搬走了,正好空出来房子给她,她就不去跟人抢楼房了。”
其他人也乐了,“那张德胜怎么说?”
“张德胜肯定不同意啊!他还说得让小儿子接受院里的文化熏陶,以后也考大学。”
“嗐!我看他还是指望自己更实在。”
“反正让我换,我不换。”白大妈得意道:“我看还是咱们二号院更好,邻里邻居的多和气啊,比隔壁三号院好多了。”
“这话没错!”
大家默契地忽略了前些天康家挨个给二号院其他家翻白眼的事。
听大妈们这么一唠嗑,关月荷的心情都跟着愉快起来了:当年换房子真是换对了!
“哎呀,坐得差不多了。”赵大妈看了眼手表,提醒其他人该去赶下一场热闹了。
五星汽车厂理发店从今天开始提供烫发服务,一大清早就有爱美的女同志前去排队了。
不少人对烫发这事还抱有偏见,连这屋里的大妈们也不例外。但这不影响她们去看热闹。
“月荷,你去不去?”
“哦对,理发店的烫发师傅可是你弟,你不去给他捧个场?”
关月荷猛地摇头,借口说自己还要带谷雨,就不出去折腾了。
实际上却是,她不相信关爱国这几个月学到的技术,怕他把人女同志的头发烫坏了,到时候人家找他麻烦还牵连上她。
“这有啥啊,咱们坐公交过去,晒不到淋不着的,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没人给你搭把手?”
“不去不去。”关月荷拒绝大妈们的热情邀请,抱着谷雨飞快地溜了,直接往家里走。
走一步颠两下,“怪不得你爸妈不想带你去爬长城,长肉了是不是?”
路过厂门口的供销社时,谷雨兴奋地手舞足蹈,以为又要去买好吃的了。
结果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供销社越跑越远,她嗷嗷喊,小姨也哦哦地应着。直到供销社跑不见了,她刚要扯嗓子哭,手里被塞了块饼干,啃了两下就把供销社给忘脑后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小棒槌睡着了,关月荷和她一样摊开手脚平躺在炕上,给她扇一下风,再给自己扇两下,叹气声接二连三。
“以后我再帮你爸妈带娃我就是脑袋装海水了!”
带孩子真累啊,只会嗷嗷喊,又不会说话……关月荷翻身过去戳了戳谷雨的肉脸,“你都满一岁了,还不会说话?”
谷雨忽然挥了下拳头,眼睛都没睁开呢就扁嘴巴,吓得关月荷立刻给她轻拍肚子,“快睡快睡!”
傍晚,谷满年满面春风乐呵呵地过来接谷雨,关月荷冲他后脑勺翻了好几个白眼。
“和小姨说再见。”
关月荷和谷雨大眼瞪小眼,谷雨一朝她伸手,关月荷忙摆手,“再见再见。”
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了。
第94章 买房想法
关月荷跑得快, 都没想起来拿谷满年送来的请帖。
江桂英只能跑一趟给她送过去。
谷雨满了周岁,谷满年和关月华本来想在新房子里办的,但等房子里的人搬出去、重新粉刷一遍, 也还要些时间,关月华课业还重,一合计,干脆就说在外面的国营饭店请几桌。
“姥姥身体还好吧?”关月荷把请帖收起来, 顺口问道。
“就那样,年纪大了,毛病多。”
见江桂英脸上表情不太好, 她眨了眨眼,猜道:“舅舅喊您去帮忙?”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江桂英说完觉得这话好笑, 见小闺女对她这个比喻嫌弃得龇牙咧嘴, 更好笑了。
随后才叹气道:“我和他说了,我没空。他说上天也不占理,人人都说家里一砖一瓦都是留给儿子的,就是因为儿子养老。我有空了我就回去看看, 买点吃的喝的, 伺候老人的事, 那是他们两个儿子的,轮不到我管。”
话都说到这儿,江桂英又接着道:“我和你爹, 管你大哥娶媳妇儿还给搭了一份工作进去, 以后房子留你小弟, 养老也是他们的责任。”
关月荷挑了挑眉,哦了声,以后的时候还长远, 她还是别琢磨了。
开玩笑似地问:“和我大哥大嫂翻脸了?房子不给他们分了?”
“啥翻不翻脸,我和你爹也没少帮衬他们两口子。”
江桂英又道:“你大哥从外头弄了两瓶茅台酒要去房管科送礼,想早点把分房的事给落实了。”
“他们分到房了,按家里的情况,以后爱国就没法申请分房了,家里的房子就不给你大哥分了。”
家里的房子怎么分,关月荷并不在意,也不想掺和进去,转头就道:“您平时和大爷大妈们唠嗑,多帮我留意有没有卖房子的,太贵了买不起啊。”
这一下子就从养老、分房的问题切换到买房,江桂英的脑子差点没转过弯来。
“买房?谁买?你买?”一回过神,江桂英就是震惊的三连问。
她接触到的、来往的都是国营厂工人和家属,别的不说,住这方面,谁家不是指望着单位分房?
就算暂时没房子,也是先熬着,熬到单位给分房子。
没房子,最多只会想着找人租房子,她从没听人提过要买房子的。
关月荷赶忙给她捂嘴,提醒她小声点。
“万一我毕业了被分去其他单位,我现在住的这房子是要被收回去的,对吧?”
见江桂英点头,关月荷才挪开了手,继续道:“别的单位可不比我们厂,我进去了还不知道得排多久才能分到房。我和林忆苦都不想回他家里住……”
这点,江桂英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结婚了都想单独分出去过日子,和老人们挤一块儿过日子,再好的感情都容易起摩擦。
但是!哪至于到买房这份上?
“那你们可以先租着房住啊,买个房得多少钱?”银杏胡同这边的房子大半是五星汽车厂所有的,只能和人换房子住,还得每个月交房租,没法进行买卖。
再说了,现在房子买卖合法不?会不会被按个罪名抓起来?
这是江桂英大半辈子以来,第一次开始琢磨“买房”的事情。
“不要租房!”
关月荷心想着,归我所有的房子和单位的房子,那能是一回事?以后就算再换单位,她也不用担心房子会被收回去。
“谢冬雪去年就提过她家附近有人卖房子,十平米的平房卖了一千五。”
江桂英:“嘶!多少?一千五?!”
关月荷解释道:“现在您看看,人越来越多,不说这两年陆续回城的知青,就城里原来的人,一家几个儿子,儿子再结婚生孩子,房子比以前紧张多了,这个价钱还算合理的。”
是这么个道理,但江桂英还是觉得一千五买个十平的屋子太贵了。就算月荷两口子的工资不少,但也一千五也得攒上两年吧?
“我看你们要不到时候再看,实在不行就租房子住。租房一个月撑死了三、四块钱,就买房的钱够你们把房子租一辈子的了。街道办也有自己的公房出租,我给你找去,总能找到个合适的。”
关月荷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有耐心的,见她说不通,就道:“那你就别管了,我找别人给我问去,我不信买不到合适的。”
“……”江桂英就知道她那犟脾气又来了。
母女俩一人坐沙发一头,谁也不搭理谁。关月荷自顾自地开始捣鼓录音机,拿了张德语磁带放进去。
没一会儿,江桂英忍不住捂耳朵,“你把那洋话先暂停了,叽里咕噜的听着我脑袋晕。”
关月荷把脑袋一偏,还把声音往上调。
“真服了你这个倔驴犟种!行行行,我不管你买房租房,手里的钱造完你就高兴了,和你姐一样存不住钱。”
在关月荷眼睛喷火前,江桂英赶紧切回正题,“你给我说说,想买哪个地方的,买多大的,能拿多少钱出来。”
关月荷的嘴角弯了弯,把录音机给关了,才道:“最好在长湖街道附近,离得近,去哪儿都方便。大小,和我们现在住的差不多大就行,不是很贵我们咬咬牙,大不了找你们和朋友借一点。”
江桂英虽然心里不赞同她买房,但还是应了下来,“行,我慢慢琢磨,有合适的我打听清楚了再给你说。”
“对了,忆苦什么想法?”这几千块的买房钱,她不用问都知道大半是因为林忆苦的工资高,光靠月荷一个人的工资,那得攒很久。
关月荷拿她以前的话回:“一个家里有一个当王的就够了,其他人听当王的就行。”
这么说,就是他们小两口早商量好了。
江桂英没再继续问,但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戳了戳她额头,“你姐是有钱就爱臭美,你是有钱就搂大件,我这是生了俩散财的!”
关月荷哼哼两声表示不服气,“一个大件能用好多年,我用四、五年就回本了,赚得很!”
母女俩互相觉得和对方算不明白数,一个愁眉苦脸地往外走,一个追着叮嘱:“别忘了我的事嗷!”
忽然一个波浪头踏进了后院,一张嘴,是曹丽丽的声音:“月荷啥事啊?”
关月荷瞪大了双眼,定睛一看,确实是曹丽丽!
“好看不?”曹丽丽碰了下脑袋,但怕碰坏,都没伸手去摸弯弯曲曲的头发。
“你今天去厂里理发店烫的?”关月荷刚想说关爱国这个技术学得还可以啊,曹丽丽只烫了个头发又给嘴唇抹红了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但下一秒,曹丽丽神秘道:“我跟人换了机械厂的烫发票,去机械厂的理发店烫的。”
说完,又不太好意思地小声道:“你弟刚出师,我不太放心找他烫发。”
万一和理发店的陈师傅一样,技术没学到家,把她头发烫坏了,她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关月荷立刻给她竖大拇指,“聪明!我是他亲姐我都不敢信他的技术。”
说着,关月荷让曹丽丽转两圈,真诚地夸了又夸:“烫得很好看!很适合你!”
“是吧?!”曹丽丽像遇到了知音,本来有点忐忑,现在信心又足了点,“胡同口的大爷大妈说我这发型乱七八糟,我看就是他们老糊涂了眼睛不好使!我这烫好出来,去供销社买东西,不少女同志找我打听是哪个理发店哪个烫发师傅做的。你要是去,就去机械厂的理发店,找小黄师傅,一定要找那个年轻的,有个老黄师傅……不行!”
“哈哈哈好啊!”
赵大妈火急火燎地从外头小跑回来,一见到曹丽丽,看了又看,才大松一口气。
“那些碎嘴子真是胡说八道,我还以为是弄成了什么难看的,我看着也还行啊。”
曹丽丽也跟着松一口气,她是一时心血来潮要学同事赶时髦,做完出来是又高兴又担心,怕家里因为她的新发型闹矛盾。
赵大妈赶忙问曹丽丽:“你这也是去找爱国烫的头发?”
得知不是,赵大妈了然,“难怪!”
瞥见旁边的关月荷,赵大妈夸她聪明,没跟着去理发店凑热闹是对的。
“你不去不知道,有个女同志烫一半就哭了,说烫错了,她自己说烫个大卷儿,人家给她烫了,她又发现大卷不好看,非要换个师傅重新烫。结果,今天除了你弟,就陈师傅一个剪发师傅在,那女同志哭得,理发店的屋顶都要被哭翻了。”
“人家对象要揍你弟,得亏我们邻居人多,把人给拦住了。”赵大妈没好气地拉袖子,“你看看,挠了我一道,袖子都给挠勾丝了。”
每个人都又惨又好笑,烫错发型的女同志、开张就遭遇客户发疯的关爱国、遭受无妄之灾的邻居们。
关月荷差点憋不住笑。
而另一个当事人——关爱国小关师傅,下班回家路上越想越委屈,一边抹眼泪一边蹬车回家。
回家给爹妈告状了还不够,还跑来二号院找二姐二姐夫告状。
没得到安慰不说,还看到他二姐只顾着看电视,鹅鹅鹅地笑得停不下来。
气得他又跑回了三号院。
关爱国虽然在提供烫发服务第一天就惨遭投诉,但其他客人没少帮他在汽车厂做宣传:理发店的小关师傅烫发不错的。
这下好了,汽车厂一下发出去一百张烫发票,关爱国每天起早贪黑地去上班,一上班就是烫发。
烫得多了,技术跟着提高,口碑变好,厂里发的烫发票更多……这也算是个正向循环了。
林忆苦见她好几次夸曹丽丽的发型做得好,就问她要不要也去烫一个。
关月荷立刻摇头,“我姐说学校里有些学院不允许学生烫头发,要是不把头发弄回去,还要被处分。我还是老实点吧。”
不说上学后会遇到什么情况,单卓越服装厂里,目前还没有一位烫发的女同志。
当然了,主要是因为卓越服装厂的理发店还没跟上大厂们的步伐,暂时没有烫发服务可以提供。
—
七月初,谷满年和关月华给谷雨办了周岁,邀请亲朋好友到长湖街道的国营饭店吃饭,拢共摆了五桌。
长湖街道的国营饭店总算换了个大厨,虽然还是比不上最开始的那位老师傅,但总比上一任大厨做得好。
银杏胡同和服装厂家属院的邻居私底下说关月华两口子花钱大手大脚,还猜他俩到底攒了多少钱。
但没人敢问到关月华的跟前去。
倒是吃完了饭,关月华抱着谷雨也回了银杏胡同,直接去了关月荷家里。
“你钱多没处花了?”关月华从包里拿出来个厚厚的红包,里头足足包了十块钱。
关月荷直摆手,“我和林忆苦找人给打了对银镯子,没包钱啊。”
这下发懵的变成关月华了,认真回想了遍当时收礼的情况,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你说,大哥大嫂给谷雨包这么大个红包是什么意思?”
关月华很有自知之明,她没结婚前的几年里,她和大哥大嫂的关系用“剑拔弩张”来形容都不为过,反正他们看不惯她,她也不喜欢他们,结婚后的来往更是少,这兄妹情分也稀薄得很。
现在大家的日子比前几年好了,但送礼也还是给一、两块,顶天了给五块。
像她爹妈,就是给包了五块。谷满年爸妈不一样,他俩觉得平时没给他们帮忙,才包了五十给谷雨。
所以才显得大哥大嫂给的这十块很突兀。
“你管他们什么意思,给你你就拿呗。”关月荷再次无视谷雨朝她伸手讨抱的动作,无所谓道:“大哥分的房子定下来了,在汽车厂的新家属院,到时候你和姐夫再把礼还回去不就得了。”
关月华也就不纠结红包这事儿了。
“你抱会儿。”关月华直接把谷雨往她怀里塞,一双手终于有空了。
“……就你们这样的,我以后还能指望你们给我带娃?”
关月华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想买房?”
见她一脸惊讶,关月华才道:“妈白天抱着谷雨到处打听附近有没有卖房子的,说是帮亲戚问的,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关月荷努了努嘴,抱着谷雨背对她,和谷雨说悄悄话:“你妈妈长了个狗鼻子。”
关月华没听到她的话,又道:“你要找,就往长湖街道百货商店旁边那条巷子里找,那边大部分是些小院子,不至于太贵,也足够你们住。”
“多少钱?”
“我一个朋友去问过,大概七十平的小院子,一万八左右。”
关月荷忽然把谷雨举了起来,问:“这样的小孩能当多少钱?”
关月华不明所以。
“我看看把谷雨当了,再加上我家的存款,够不够买半个小院子。”
谷雨还以为小姨和她玩,欢快地踢腾着腿。
关月华定定地看着关月荷,确认她不像是开玩笑,才难得一脸的震惊,“你不是很能攒钱吗?”
然后她顺着关月荷的手指去看屋里的东西,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再能攒钱,也经不住花。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像厂里的八级技术工一个月拿近百块工资。
关月华清了清嗓音,“我让你姐夫找人帮你问问其他地方的。”
关月荷立刻道:“最好就在长湖街道,和我现在房子差不多大的。超过五千就算了,卖了谷雨也买不起。”
“知道了。”关月华瞪了她一眼,“把你的存款藏严实点,少往外显摆。”
关月荷都想夸她神机妙算了,难不成是算到最近有人找她借钱?
前天,厂办的一位年轻男同志在楼道里碰上她时,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开口想跟她借五百块。
当时就把她给吓到了,难道她的脑门上写着“卓越服装厂财务科预支工资处”?
别说大家关系不是特别熟了,就是亲戚朋友开口借五十都要犹豫呢。
她当时就说没存款,让他有困难就去找厂领导。反正又不是没有过预支一年工资的情况。
钱没借成,她当时也没多问。
但过完这个休息天去上班,就听说了厂办那位男同志到处借钱的原因——被人骗去赌钱,前前后后总共欠了上千块钱,而且是在把存款都赌输后欠的。
“厂里怎么说?给他预支工资?”
“厂领导刚知道消息,估计要开会讨论怎么处罚,我听说,有可能要开除。”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拿到回城名额进厂里不到一年,以为干啥都没事,这下好了,工作估计要没了。”
关月荷摇摇头,真闹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
才过去一个上午,下午就听说有人要买那男同志的工作,人家出价一千块,刚好够他还赌债。
关月荷下班回家,就被丁大妈找上门来质问:“你们厂有卖工作的,你怎么不给我们说一声?”
“有病!”关月荷直接啪地一声把大门关上,这老太太看着神情不正常,她可不跟她疯,万一出点啥事还怪她头上来。
但这老太太也太能骂了,关月荷推开卧室的窗,朝三号院那边喊:“妈!妈!过来帮我骂她!”
不然她要忍不住撸袖子出去干架了。
没一会儿,江桂英和方大妈气势汹汹地过来了,你一句我一句,把丁大妈骂了个狗血淋头,嗷了一声眼看着就要晕倒,江桂英和方大妈一人扶一边,往丁大妈腰上狠掐一把。
嘿!又精神了!
一场闹剧在丁大妈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最后只能溜走中结束。
“妈,丁大妈受啥刺激了?”平时再横都不敢横到她面前来,今天吃枪药了似的。
两个妈同时看了过来,关月荷狗腿地忙着给她们冲糖水,笑嘻嘻地道:“你们说话辛苦了,喝点水,吹吹风。”
顺手拿起桌上的扇子,不偏不倚地一人扇一下风。
“下午听说你们厂有人卖工作,就到处找人借钱,在家和丁老大媳妇儿吵了一架,还没去找人谈买工作,就听说工作卖出去了。气得在家发疯。”
关月荷不用问都知道丁大妈是想给丁学武买工作。
虽然七月二十才开始高考,但就丁学武那个样子,眼睛不瞎的人都知道他肯定考不上。丁大妈估计是认命了,不盼着他考大学了,想着给他买份工作留城里。
也不知道丁大妈怎么想的,丁学武现在还是农村户口,厂里工作转让也得是城市户口啊。除非厂里人事科愿意给他一个知青招工回城名额。
要是那么好操作,她能不知道帮二哥逮住机会进城当工人?
丁大妈的这一闹,倒是给银杏胡同的邻居们增加了八卦话题。
大家都在琢磨,卓越服装厂那个男同志是不是被银杏胡同那个至今没找到的赌场坑的。
看着是卓越服装厂的事情,但派出所的公安一去询问,发现有可能和五星汽车厂有关。
但宋公安在胡同里澄清了一个谣言:赌场不是开在银杏胡同里的,赌场里做庄家的也不是五星汽车厂的工人。起码明面上不是。
这帮人次次都换新地方赌钱,要是没人提供线索,公安到处找人也难。
伍家旺在家气呼呼地道:“我都说了,我没掺和赌钱,那个刘媒婆每次看到我经过都和别人说我坏话!”
他弟跟着义愤填膺地道:“找月荷姑姑,打她!”
伍家旺瞬间怂了,那还是算了。
也有人经此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我怎么没想到去找那些赌鬼买工作?
“想得美!”关月荷戳破这些人的幻想,“我们厂的处理结果出来了,找公安帮追回买工作的一千块,参与赌钱的,开除!空出来的工作名额另外招工。”
赌鬼的工作不能卖,但属于自家的房子可以卖。
但是没符合关月荷要求的房子,江桂英就没和关月荷说。
虽然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但好消息还是有的。
“那赌场被一锅端了!足足抓了五十多人!还抓到个车间副主任。”
这消息足够让人好奇,以至于高考结束了都没在胡同里泛起多大水花,而林思甜终于从医学院毕业归来,也没几家发现。
“说好七月初回来,我等到七月底!”关月荷给她分了一块看起来最甜最大的西瓜,“林医生,学习辛苦了,先吃块甜的补补。”
“学习结束才是辛苦的开始啊。”回来第二天就回汽车厂工人医院报道上班的林思甜哀嚎道。
“刚刚没发现,你这屋里东西多了很多啊,太整齐了,乍一看像是摆设。”
“全靠你哥勤快,收拾得好。”
林思甜立刻靠了过去,挨着叹气道:“可惜了,你和我哥还没生娃,不然,我得亲自上门给我哥做计划生育的思想工作。”
“厂里妇联的指标下到医生头上了?”
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怎么月荷说出来就特别好笑呢!
林忆苦刚进二号院,就听到他妹哈哈哈的大笑声。
第95章 本章大修
林忆苦刚进屋, 这俩都贼兮兮地看着他笑。
问她们是不是又合伙说他坏话了,倒是否认得快,脑袋都摇成拨浪鼓了。
林忆苦忍着笑, 没拆穿她们俩明面上的异常,“我身上脏,你给我找张澡票,还有衣服。”
“哦哦。等着。”
要在平常, 看到他衣服上都是干了的泥巴,肯定早就跳脚,拿澡票和衣服把他“轰”出门了。
林忆苦一出门, 关月荷又开玩笑逗林思甜道:“分给你的指标能完成?今年又没法评先进了吧?”
“得了吧,我就不指望什么先进不先进了, 今年只工作半年, 评先进也轮不到我。”
工人医院的每个医护人员都要起带头作用,给家属宣传“计划生育”,说服符合条件的男家属响应国家政策。林思甜的男家属,她爸可以排除在外了, 那就只剩她哥一个已婚男同志了。
但她哥是“已婚未育”, 暂时不符合条件。
林思甜道:“你和我哥说, 以后他去结扎的指标已经要给我留着啊。”
关月荷笑得停不下来。
“你还笑!”林思甜被她笑得恼羞成怒,扑过去要挠她痒痒。
家里没别的人在,院子里也静悄悄的, 关月荷才和林思甜小声问道:“过了三十多做这个手术, 会不会有影响……”
林思甜故作嫌弃地咦了好长一声, “你下次能不能委婉点问我?”
最后还是道:“其实,出现这种问题,它也能治……你想听医生正经的治疗法, 还是胡同大爷大妈们总结的偏方?”
关月荷震惊:“林医生,你知道得真多!”
林医生得意,这几年的学习不是白学的,在胡同里的八卦也不是白听的!
—
今晚断电特别早。
九点不到,白炽灯一下子暗了下来,电风扇也停止了呼呼的转动,只有录音机还在放着磁带。
各家都是一阵埋怨的惊呼,然后开始找手电筒或者煤油灯。
没了电,大家就睡得早。
关月荷按掉了录音机,把房间的窗户窗帘给拉严实。
林忆苦洗漱好回屋,见她已经躺炕上摇扇子了。
想了想,最后朝炕边的柜子走去,抽屉一拉开,里头的计生用品都没了。
“月荷……”
关月荷早在他去拉抽屉时就猜到了,拿扇子拍了拍旁边的枕头,“抽屉里的用过三次了,我都扔了。”
计生用品这东西虽然能反复使用吧,但它不经造啊,她也怕用着用着中途破了,根本不敢反复多次使用。
她可不能一个人读着读着就变成了两个人。不然,她到时拿到的就不是毕业证,而是开除或退学文件了!
“对了,我们厂卫生室的计生用品,我老排不上队,还是你去部队那边的卫生室开吧。”
今年三月份,国家明确提出了“提倡一对夫妇生育子女数最好一个,最多两个”,京市各个单位都在提倡“少生优生”。
于是,单位卫生室开始定期发放计生用品,不需要拿结婚证去领取,领取时也不需要做登记,有人一下领了不少,甚至还有小孩领了当气球玩的。
所以,即使增加了计生用品的供应,但实际比去年还难领到。
林忆苦应了下来,心想着,部队卫生室也难领,他估计还得找战友们换。
没有计生用品可用,林忆苦站在炕边散了会儿火气,才把枕头挪过去挨着她的,躺下放空。
才闭上眼睛没两秒,关月荷朝他贴了过来。
“太早了,睡不着,说会儿话。”
她身上的热气全往他身上扑,他只能接过扇子,变成“林忆苦”牌电风扇。
“嗯,你说。”
真让她说了,她一时还真没想到要说啥。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皂味,才想起来要给家里补上生活消耗品。
“家里没有澡票了,我明天得多换澡票。”
今年夏天的澡票用得特别快。
夏天天热,关月荷虽然天天洗澡,但大多数时间是在家里洗,一周才去一次澡堂。去年夏天的时候,林忆苦出任务到八月才回来,没怎么往澡堂跑。今年他一周能有五天回家住,还经常训练得浑身脏兮兮,往澡堂跑得就勤快了。
其实也可以在部队那边宿舍的澡堂洗了再回来,但上班的点和宿舍不在一块儿,他懒得多绕一段路。
“你最近训练辛苦,我找人多换点肉票多给你补补。”
“哦,以后要是训练太累,你就在那边宿舍住着,别来回跑了。”
这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呢,林忆苦被她说得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她想到一茬说一茬,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说着说着,关月荷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亲朋好友都被她点了一次名。
“春梅还不给我回信,都不知道她到底考上她那边的研究生了没有。”
“丁学文和陈立中又去给人补习了,没在外面租地方上课,天天上门去给 别人辅导……”
还说起了林思甜现在也有任务指标的事情。
想到晚上回来时她俩偷笑的表情,林忆苦开玩笑道:“林思甜不会是想拉我去做手术给她完成指标吧?”
“没有的事!但思甜说了,你以后的指标得留给她。”
林忆苦却道:“那不行。我做手术也是去部队医院啊,万一遇上林思甜给我做手术,那我可完蛋了。”
关月荷被他逗得哈哈笑,但还不忘帮好朋友反驳,“她被分到妇科去了,她才不会给你做手术!”
关月荷使唤他扇大力点,不够亮凉快。
“我看你俩才是一头的。”
“有股酸溜溜的味道从你身上飘过来了。”关月荷说完就被自己乐笑了,伸手伸脚贴他身上,“我俩可是组织承认的革命战友,是一伙的。”
乐呵完,关月荷摸了摸林忆苦的脸,脑袋凑过去亲了两下,此时特别稀罕林忆苦。
小声道:“早知道我以前就少骂你几句了。”
嗐!谁能想得到她居然和林忆苦结婚过日子呢。
林忆苦立刻道:“那你以后和你好朋友少骂我几句。”
关月荷不接话,嘿嘿地笑着和他脸贴着脸。
抱了一会儿,关月荷又嫌热了,他们两个都是“火炉”体质,冬天的时候抱一起特别舒服,被窝还更暖和。但要是夏天,晚上断电后没法开风扇,抱一起容易一身汗。
刚想把手脚从林忆苦身上放下去,林忆苦立刻搂住了她,笑她道:“你的糖衣炮弹是过期货吗?每次都只能维持一小会儿。”
关月荷只顾笑,“那再给你砸两份糖衣炮弹。”
可以再多抱两会儿。
正安静时,关月荷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看胡同里的男同志做完结扎手术都是被三轮车拉回来的,我到时也去拉你回来?”
林忆苦正享受糖衣炮弹的甜蜜呢,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画面,他想都不敢想,真这么做了,他以后不得被战友们笑上几年。
林忆苦忽然有些想弹她脑门,关月荷同志在破坏气氛这方面有一手!
“你别说话了,睡觉。”
“再聊个十分钟的。”
“……聊就聊,手别乱摸。”
“嘿嘿。”
聊了五分钟不到,习习凉风一下一下地朝她身上扑,能听到风扇煽动时的细微响声,关月荷连着打了两个哈欠,说话的声音一再低下去,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
没两天,林忆苦下班到家,顺手就把大门给带上了。
从包里拿了八盒计生用品出来,心情很是复杂,“医生特意给开的批条,特殊情况特殊批准,下次用完还能去开条子。”
他去卫生室领计生用品,但没领到,于是就去找了医生咨询男同志做结扎手术的事情。
医生本来没放心上,说这手术不难,让他请好假去部队医院做就行。但一听他还没孩子,爱人又要去读研究生,上学期间不能怀孕生孩子……
医生让他立刻打消做结扎的念头,等以后生孩子了再做,顺便给他开了个特殊条子,让他去部队医院领计生用品。
这人心眼子真不少,肯定是故意找医生咨询结扎手术的事,好让医生给开批条的!
关月荷看着这几盒计生用品,沉默住了,许久才道:“部队的医生怪贴心的。”
“是挺贴心的。”林忆苦干巴巴地回。
俩人忽然没了话说,你看我、我看你。
就这几盒,起码能用到她去上学前了。
—
高考一结束,丁学文和陈立中的辅导班就告了一段落。
得知林思甜回来,特意等到月底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再次召集发小和发小家属们一起吃饭。
除了陈立中,他是发小及发小家属团的编外人员。
星期天聚到一块儿的时候,丁学文他们几个笑林思甜,说她今年肯定没法评先进了,这下发的指标想完成都没办法。
笑归笑,能帮的还是要帮。
许成才道:“朋友应该也能算一个吧?”
秦子兰现在怀上了二胎,妇联主任已经上门去给许成才做思想工作,劝他尽早做结扎手术了。
他本来就想着只要两个孩子,正好以后俩工作够俩孩子分,做手术也是早晚的事。
“应该能算!”林思甜这柳暗花明,心情瞬间转好,看着前面的菜单,毫不客气地点了三个硬菜。
还酸溜溜地看着丁学文和陈立中道:“怪不得人家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你们干两个假期挣的钱比我工作十年攒的还多。”
关月荷立刻找到了同伙似的,“我就说嘛,不可能只有我犯眼红病。”
虽然忍不住犯眼红病,但看到朋友越来越好,也会很高兴。
“对了。”陈立中道:“大队长来信问,你们还要不要干货?木耳、松果这些,大队里多得很,给你们按那边公社回收的价钱算,但邮寄的运费得你们自己出。还有大队自己做的猪肉肠,你们要的话,也一样,绝对不给你们卖贵了,就是运费也得你们自己出。”
“要啊!”年年收到四道沟土特产的三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和月荷还说呢,好久没吃到木耳馅的包子了。吃了几年,想到今年过年没有猪肉肠,都觉得新年不够滋味了!”
林思甜夸陈立中道:“陈立中同志不只是四道沟生产队的养猪能手,还是帮助京市人民和四道沟人民互通有无的好同志!”
陈立中被她夸得直乐,开玩笑道:“你别夸了,我家也没有符合条件的男同志帮你完成指标。”
其他人哈哈哈地笑成一团。
乐呵完,林思甜也没忘给丁学文通风报信。
“丁学武又做了一回高考逃兵,去了一天,第二天死活不肯去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
邻居们说丁学武不成器,但也说丁大妈,不知道到底是宠儿子还是害儿子,惯成这个样,以后别说娶媳妇儿成家了,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
毕竟,除了丁大妈,丁老五的其他兄弟也不是傻子,谁能养个不干活的?
“你大哥大嫂也在闹。”
说起这个,还得从卓越服装厂有人赌钱输了上千块说起。
丁大妈想着去买人家的工作,把家里的钱都拿了出去不说,还把丁老大偷偷存的钱给挖了出来。那笔钱,是丁老大两口子想拿来供二丫读高中用的。
“丁大妈发话了,不准二丫报高中,只能报中专,考不上就等着下乡。但你大嫂不同意,说二丫成绩好,读高中才能考大学,以后能去更好的单位。”
许成才挑了下眉,“读中专能分配回汽车厂工作,汽车厂还不够好啊?”
林思甜意味深长道:“丁大嫂才是有成算呢,知道二丫留在厂里工作,以后还得供丁学武,说不定还会被丁大妈惦记工作名额。”
“有道理。”
丁学文缓缓才呼了口沉闷的气,这家里的事是一件接一件,虽然他不管,但听到还是觉得心情烦躁。
“知道烦躁就对了!”林思甜坦诚道:“我们就是要时刻提醒你,省得你头脑发热回去给丁学武输血!早晚把你浑身的血给榨干,再把肉刮下来熬油,骨头拿去熬汤……”
“可以了可以了!”关月荷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待会还要吃肉,你换个别的比方。”
“哦。”林思甜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和旁边那桌龇牙皱眉的客人道了声歉。
“你也别乐呵。”林思甜转向许成才,“你大哥家的大宝下乡去了,你爸妈的意见也很大,估计过段时间要找你们开口借钱买工作了!”
借钱?那是没多少的。但是,“他们找谁买工作?”
“不知道。”林思甜继续道:“我在厕所听到你妈和你大嫂说的,找个时间去服装厂家属院借钱。”
隔壁那桌又看了过来:怎么不是说些血糊糊的就是说些臭烘烘的?
“不好意思啊,我不说了,你们继续吃。”林思甜知错就改,人家都没好意思生气。
菜刚上桌没一会儿,林忆苦才赶了过来。
难得有一次大家都凑一桌吃饭的时候。
许成才还点了林思甜和丁学文,“以后你俩也有对象各自成家了,怕是更难聚。”
“我争取。”林思甜还道:“为了和你们吃饭,我还拒绝了我们主任给我安排的相亲,够意思了吧?”
丁学文:“那我应该是结婚最晚的了,还有陈立中。”
陈立中低头看着自己的碗筷,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一声。
—
八月刚过没几天,今年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不同去年的高考,今年公开成绩公开,每个考生都能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
但不是考得好,就一定能去更好的学校。
志愿填报是在高考前,很多人为了稳妥,不敢报太好的学校。但成绩一出来,发现考得比预想的好很多,只能捶胸顿足地可惜没报理想的学校。
银杏胡同今年有三个考上大学的,分数最低的那个,录取到的学校反而是三个里最好的。
这次没考上大学的工人,大部分选择了放弃。
其实也是不得不放弃。
国家出了新规定,明年的高考限定年龄,一般不得超过二十五岁,特别优秀的才能放宽至二十八岁。大部分人在年龄上就被卡住了。
明年的高考还把外语成绩按10%计入总分。很多人连外语的字母都没认全呢,更别提去花时间学习备考了。
白大妈在二号院门口点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地热闹了一阵,好奇的邻居都赶来问她家有啥好事。
“你家向红还是跃进要摆喜酒了?”
“早着呢,我不着急。”他们结不结婚都不算事儿,但她堵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出完了,这是大喜事!
白大妈神神秘秘的,只说自己高兴,乐意放鞭炮庆祝,但就是不说为了啥。
有知道情况的邻居给其他人解惑:“向红原来那对象又落榜了,白大嘴高兴呢!”
“……这老白也挺记仇啊。”
“是我我能从我们十号院铺一路鞭炮到胡同口,招呼邻居们一起庆祝!”
得,这个江桂英也很记仇。
关月荷第二天去上班,见着白向红,还给她说了这个消息。
“白大妈是这个。”她竖了个大拇指。
儿女受了气,她就帮着出气,怕影响白向红在厂里被领导批评,忍着气在家偷偷烧符纸,放鞭炮庆祝也没大剌剌的宣扬出去。
白向红也是一颗心酸酸涨涨的,“我妈给我们兄妹三个操心是真不容易。”
才说了几句话,关月荷朝办公楼前的公告栏旁看去,示意白向红看过去,“有人想找你。”
她们没聊几分钟,那个人频频往这边看,似乎是想找白向红。
那个人还是白向红的前对象。
白向红一看,脸上的笑说没就没,“月荷姐,我去上工了,下次我回家了再找你聊。”
直接换个方向回车间。
那男的还想追过去,被关月荷喊住。
“小关科长,有事吗?”眼看着白向红快走到车间了,心里着急了起来。
“没事啊。”见他要走,关月荷提醒道:“咱们厂厂规上写有,骚扰女同志的,一经发现,立即开除。”
“我绝对没有!我……”
“没有就好,我就是想起来了,提醒你一声。”关月荷不听他的辩解,直接往人事科的办公室走。
吓得人拔腿就跑,回了自己所在的车间。一整天都在忐忑:小关科长不会是去人事科告他的状了吧?
要是小关科长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当面斥责他:你自己心里有鬼,别把我想成你这样乱七八糟的人!
小关科长是来交个人材料的。
她九月初去学校报道,在厂里算是“停职留薪”。未来三年,她不在厂里工作,职务没有了,但每月还是从厂里领工资。
现在正按照厂里的规定办手续,待会还得去跑一趟财务科呢。
肖科长见她过来,亲自给她办手续,顺便问:“小关科长以后还回厂里的吧?下次回来可就是关科长了啊。”
关月荷心说还真不一定,但没多解释,笑着道:“借您吉言。”
“哎呀。”肖科长拿着印章重重地按了下去,感慨道:“我都看着你去上两次学了!”
“应该不会有第三次了。”关月荷:“就是有第三次,也轮不着您来给我盖章了啊。”
轮不着他来盖章,那不就是往上升了?肖科长笑得更高兴了,“我也借您吉言了。”
互相吹捧完,肖科长才假装不经意地问:“你这一去上学,计划科得再提个人上来吧?领导找你谈话了没?”
干部提拔,会参考前任领导和现任领导的意见,关月荷和龙科长也都被领导喊去聊过了。
但关月荷双手一摊,“我们计划科人才济济,谁上都成,符合条件的我都提了,最后选谁,领导应该有想法了。”
反正就是和她这个即将要去上学的人没关系了。
“行,那我就等着厂里的公告了。”肖科长笑呵呵的,心里却在想:小关同志这么些年,也混成老油条了,想找她套句话真难。
关月荷这套说辞,谁问答谁,以至于陶诚都有些不确定了:最后不会空降一个其他科的人吧?
被陶诚拦着问时,关月荷也很是认真地回他:“我也提你了,但我真不知道结果。”
陶诚脸色发苦,但又不能和她明说:你就不能只提我一个?
计划科的新副科长还没定下来,关月荷还得继续忙这个位置的活,但关键的工作已经挪到了其他人手上。
她现在活少,每天准时上下班就行。
所以,她一下班就跑肉站去买猪骨头回来熬汤,隔三岔五地买猪肉,给她和林忆苦补身体。
她找人换了不少肉票,今年的秋膘从夏天开始贴!
林思甜要是能按时下班回来,也会过来蹭上一碗热乎乎的骨头汤。
林思甜连着蹭了三天,这天忽然想到她和月荷探讨自己从胡同大爷大妈们听过的食补方子。
“人家都说以形补形,你本来是给我哥补……你这补骨头是不是不太对啊?”
关月荷愣住,“我也没说要给他补这个啊!”
就算要补,但要她去买猪鞭回来做菜……她又继续买骨头买肉,“等他真需要补的时候再说吧。”
她连着熬了一星期的骨头汤,补得自己面色红润,十分满意自己的成就,又去找人换肉票。
这天下班回来,被街道办的同志喊去接电话时,她一路都在猜,应该是春梅的电话吧?
心想着,等接到电话了,她一定要批评她,这么久不来信,她等得都要生气了!
谁知,终于接通了电话,却是学校老师找她。
老师想让她早点去报道,早点适应研究生的生活,顺便去帮忙干活。
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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