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掺老鼠药
国庆刚过半个月, 五星汽车厂的新家属院也遭了一次小偷团伙。
万幸损失不大,据说是因为住银杏胡同这边的工人都把钱往银行存,住新家属院那边的工人纷纷效仿, 个个笑着说银行的锁怎么也比家里的锁结实。
经五星汽车厂的工人和工人家属这么一宣传,现在长湖街道办正在天天给银行做宣传, 提醒大家把家里的存款给存到银行去。
听说有人藏钱藏得太严实,还只藏不拿出来用,现在一挖出来,发现钱被老鼠咬坏了不少。
这下,长湖街道办的宣传反例又多一个。
这些宣传也是有明显效果的,贼不跑长湖街道这块儿偷了, 改成了去其他地方。
但被偷了钱的群众天天去派出所哭, 为了抓贼拿回钱, 长湖派出所仅有的两辆红色摩托车天天在外跑。
与此同时, 谷满年被提拔为卓越服装厂后勤科科长的任命终于下来了。
不年不节的普通工作日,关月华突然从学校赶回来, 先去育红班接了谷雨,带她一块儿去买肉买菜,没搭理她想买只新青蛙的撒娇话,然后去厂门口等谷满年下班。
已经能开始转凉的天气, 谷满年却慌得满头大汗, 直到跑到厂门口,见着关月华和谷雨了, 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我去育红班接谷雨, 老师说你来接她,我还以为有人贩子。”谷满年又大呼一口气,庆幸道:“还好不是人贩子。”
关月华张嘴差点就想说“育红班开在厂里面, 哪个人贩子不长眼会往厂里面跑?”
卓越服装厂从长湖街道租下来的新厂区,专门划了一块出来专门做育红班和托管班,旁边就挨着保卫科在新厂区的值班室。
卓越服装厂保卫科的职工,有三分之二都是部队退下来的,特别能打,人贩子进去了,怕是有去无回。
但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全改掉了,“育红班的孩子不多,老师都记得孩子家长,不熟的也不让接孩子。”
再者,带谷雨这个班的老师和他们住一栋楼,不至于认不出谷雨的亲妈长什么样。
谷满年解释道:“机械厂那边就有人贩子冒充家 长去接孩子,得亏老师多留了个心眼,不然孩子就被抓走了。”
解释完,他打定主意明天去接谷雨的时候要提醒老师,不是他和月华、还有他丈母娘,其他人都不给接。
“今天怎么回来了?”谷满年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肉和菜,顺手接了过来,又摸了摸谷雨的圆脑袋,“咋了?嘴巴想挂油瓶了?”
“何霜霜说你当上后勤科科长了,我回来给陪你庆祝。”
“妈妈去供销社不给我买青蛙,我好久没有新青蛙了。”
母女俩同时开口,一个笑吟吟,一个气鼓鼓。
“我准备这个星期天去你学校给你说来着。”谷满年的话没说完,嘴巴已经咧到耳后根了,“那咱今晚吃红烧排骨?家里还有一半鸡肉,你想怎么吃?”
又弯腰抱起谷雨,“哎哟”了一声,“胖闺女,差点没抱起来。”
谷雨立刻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被摔下去。
“爸爸,走错了,供销社在后面。”
“走喽走喽,回家吃肉。”谷满年也一样的不接话。
关大户在收获满满一抽屉的铁皮青蛙后,攒起来的零花钱终于见了底。
而谷满年还和他爸妈哥嫂都叮嘱了一遍,让他们别偷偷给她塞零花钱。
谷大户现在是个小穷光蛋。
“哟,关青……关科长回来了?”
关月华瞥了一眼过去,和邻居打招呼。
一转头,见谷满年和谷雨抱头嘻嘻嘻的,就知道这俩不省心的在偷偷笑她了。
谷雨偶尔会在外头说自己亲妈是青天大老爷,家属院里有些邻居觉得好笑,私底下偷偷喊关月华叫“关青天”。
不过,谷满年其实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她。
虽然只喊了两个字,但完整的绰号也不难猜。
关月华的眼刀子嗖嗖地往前面的父女俩身上扎,偏他们还越笑越大声。
最欠骂的就是关月荷。
—
“阿秋!”
关月荷下楼时突然打了个喷嚏,伸手摸摸额头,体温正常。
“不舒服?”李雪莲也顺手帮她探了下额头,再摸摸自己额头,“上下班的时候多穿件外套,再过段时间风大,你还是坐公交过来的好。”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现在还能蹬车,她还是继续骑自行车回去。
俩人同去自行车棚,李雪莲羡慕道:“大长腿就是好,你这腿都能撑地上。”不用一只脚蹬上车轮,另一只脚再助跑几步然后再横扫腿跨过去。
关月荷笑,她没怀孩子前,偶尔也会小跑几步上车。她就觉得这样上车比较对味儿。
出单位时,李雪莲也顺嘴和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
她经常和月荷同志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一块儿下班,慢慢地也习惯见着管打饭、清洁和门卫室的大爷就打招呼了。
单位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李雪莲才问她知不知道单位最近的大事。
关月荷细想了一会儿,没想到有什么大事,开玩笑问:“不会是咱单位的家属院也遭贼了吧?”
“嗐!不是。机关大院的进出管得严,小偷也不傻。”
但提到小偷,李雪莲也郁闷了会儿。
她就住在煤矿厂家属院,她家没遭贼,但她家隔壁的大妈家遭了。老太太存了半辈子的老本被偷走了一半,又气又悔,天天在家门口骂贼的祖宗十八代。
就因为家属院遭了贼,她家多了几把锁头,不只是存折要锁起来,连电视和收音机,用完了也要锁进柜子里,就怕被贼搬走。
郁闷被关月荷的问话给打断。
“那还能有什么大事?”
“有人出国公干偷偷跑了,留在了国外。”李雪莲道:“消息是昨天传回来的,偷跑那人的全家都得接受调查,还在单位工作的,可能会被开除。他家里人摊上这么个家属,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李雪莲叹气,“以后单位派人出国,政审肯定比现在更严格。”
现在的政审也很严格,但还是拦不住有人偷偷留在外面。
“你说,都能进咱单位了,工资也不少吧?出国公干还有额外的补贴,听说比工资高多了。图什么呢?”
关月荷管的就是合资项目这块,也没少和外商打交道,当然知道有些人是怎么一步步沦陷进去的。
工作时,没少遇到有外资企业的负责人故意和她说国外的工资多高、福利多好,还说国外的生活多便利,彩电、冰箱、空调都是寻常家电,几乎家家都有小汽车,住的洋楼。
虽然她觉得自己国家更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国外有些国家的条件确实要好上太多。
“你没法理解,说明你意志坚定,没有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腐蚀。李雪莲同志,组织没白信任你。”
李雪莲被她这么认真一夸,没忍住笑,很快又收起笑,正经地道:“咱就不是那种人,可不能辜负国家和人民的信任。”
“但话说回来了,”李雪莲感慨道:“咱们干的工作,要面对的糖衣炮弹真不少。”
“就说我们设备进出口这块儿吧,从国外引进设备,要是买贵了,就是浪费国家外汇,那得力争每一分钱都不能白花对吧?偏偏还有外头的糖衣炮弹找上门,承诺你放放水,就能给你多少钱。我有一次被人塞一个大文件袋,一打开里头全是美金,把我吓懵了。”
说到这儿,李雪莲也算知道非要偷偷留在国外的人图啥了。
关月荷撇嘴:“这糖衣炮弹掺着老鼠药,吃下去了,迟早要完蛋。”
虽然没人给她塞过大文件袋,但她在工作的时候没少收到暗示,如果在合同签订时稍微让让步,她能得到不少好处。
每次收到暗示,她就更是寸步不让。
但凡她让了一步,就相当于有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以后就得步步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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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忆苦下班回来,进厨房一顿忙活,给她端上来一只还热乎的烧鸭腿。
关月荷惊喜,“哪儿来的?我就说你今天不对劲,身上特别香。”
肚子很配合地响了下,馋虫被香味给勾出来了。
林忆苦可没信她张嘴就来的瞎话,他回来时,她只顾着看电视上的新闻,眼睛都没抬一下,不像是闻到了香味的样子。
“今晚政委在家请客吃饭,我让他给我留只烧鸭腿出来。”
关月荷冲他竖大拇指,“连吃带拿,你可真行。”
“烧鸭是我送过去给他加菜的。”
关月荷两只手指捏住烧鸭腿,闻了闻,“这是没有下老鼠药的糖衣炮弹。”
林忆苦愣了下,“什么下老鼠药?”
单位的大事还没出通报,暂时不好往外传,关月荷就没提,但说了在工作中有外国人想要贿赂关处长这事儿。
敌人的糖衣炮弹是掺了老鼠药的。林忆苦的糖衣炮弹是掺了蜜糖的。
“给你也咬一口。”关月荷大方道。
林忆苦推回去让她吃,开玩笑道:“甜的归你消灭。”
关月荷批评他,“挑食不好,必须检讨!”
“行,你拿过来,我吃一口。”
“哎呀,你刚刚不吃,现在不能反悔了。”关月荷的大方没保持住,这会儿直接背过身去,自己独吞一整只烧鸭腿。
“吃一只够不够?要不给你下碗面?”
“一碗吃不完……咱俩分?”
林忆苦点头,起身就往厨房走,客厅里的电视声也被调高,关月荷问他听到声没有。
“听到了。”
“准备到天气预报了。”
下一秒,关月荷又道:“林忆苦,给我加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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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关月荷下班去三号院时见着关月华在家,纳闷了,今天才星期五,她姐请假回家了?
小漏勺嘴巴谷雨给她答疑,“我妈妈回来给爸爸庆祝。小姨,我爸爸当上大领导了!”
关月荷了然了,在谷雨期待的眼神下配合地夸道:“你爸爸真厉害!大领导!”
等谷雨满足了,笑嘻嘻地跑去一号院找元宝。
而被夸的谷满年脸红了,他闺女吹过头了。
关月荷变脸也快,转头就冲关月华和谷满年啧啧啧,“看看你们两口子黏糊的,噫……”
关月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暂时不骂她。
这就算是黏糊了?
江桂英都没好意思拆穿她,她和忆苦更黏糊。
忽然听到张德胜、张二嫂和谢大妈的说话声,关月荷竖起耳朵,听到谢大妈酸溜溜的语气,“搬走好啊。”
关月荷看向江桂英,“张老师家要搬走了?”
“张德胜从单位那儿分到了房,准备搬走了,这边的房子没退,张全斌还住这儿。”
胡同里的邻居私底下悄悄说,张德胜这官运才开始,就给自己和儿子分了家,以后怕是一心只顾着小儿子,想不起大儿子了。
实际上,张德胜想把这边的房子给退了,这样能在单位那边申请套两居室的,再给隔出来个小房间,不耽误张全斌以后谈对象结婚。
“那为啥没退?”
“张全斌不乐意,说从小在三号院长大,以后就想住这儿过日子。”江桂英不信,哼了声,“我猜这小子有喜欢的对象了,可能就住在咱们胡同里。”
话音刚落,张德胜和张二嫂就转到了关家来。
夫妻俩一个拿一袋糖,一个拿一包烟,都是准备给邻居们分的。
“哎哟,这么多年邻居了还这么客气,又不是搬走了就不来往了。”江桂英说着客套话,接糖果和烟的动作也没含糊。
“你们打算哪天搬?要帮忙就出声啊。”
“就衣服带过去,家具都给全斌留着,东西少,我们明天就住单位那边了。”
“哎呀恭喜呀!新房子是楼房吧?楼房好,比平房亮堂多了。”
一阵客套寒暄后,张德胜总算说出了来意。
“全斌一个人在这儿住,我想托咱们院里的老邻居多照应……”
“这都不用你说。全斌从小在咱院里长大,这要有啥事帮忙,大家还能干看着不成?你们两口子就放心地在新房住着。得空常回来玩啊。”
“肯定常回来,咱院子风水好,要不是没法分这边的房子,我都不舍得搬走。”
江桂英笑着摆手说还是住楼房好。
关月荷看着他们客套,半点没学着,等张德胜和张二嫂给她抓糖果和烟时,她真诚道:“张老师放心吧,张全斌住咱们院子里,别的不好说,至少不会有外人打上门。”
刚踏进后院来找爸妈的张全斌脚步一顿。
外人不会打上门,但是月荷姐会出手。
第162章 蹭上车了
星期六一大早, 关月华回了学校,张德胜也载上爱人和小儿子一块儿搬离了银杏胡同。
自从张德胜毕业分到了市教育局,邻居们就早知道他早晚要搬走, 对他的离开并不意外。
只是有些话题再次被提起来,“看看, 还是读书好啊。”
回家就揪起自己孩子的耳朵,“我不求你考上大学,考上厂里的技校,我就烧高香了!还玩玩玩,这学期期末还考不及格,你就把皮给我绷紧了!”
要说最在意张德胜搬走的, 非谢大妈莫属。
谢大妈在谢振华分配回厂里当专家时就盼着住小洋楼, 盼了大半年, 她家的小洋楼没盼到, 反而刚分配没多久的张德胜先搬进了楼房。
谢大妈不敢在刘阿秀面前吐苦水,又知道谢振华从来不搭理家里的事, 所以只能等上初中的婷婷放学回来了,对婷婷唉声叹气。
“你爸爸以前是正儿八经读过大学的大学生,也一样读了研究生。张德胜就小学毕业,要不是政策好, 他能读得了研究生?”
“张德胜都能住上楼房, 厂里就该给你爸分小洋房!”
“不公平啊!”
婷婷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做完作业, 才认真听她奶奶又念叨一遍。
“爸爸说咱们汽车厂的技术人才多, 没分到小洋房是应该的。”婷婷又道:“我就喜欢住银杏胡同,我不想搬。”
她给爸爸妈妈说过了,爸爸妈妈说, 她不想搬,那就不搬。
见奶奶还想拍大腿干嚎,婷婷立刻捂上了耳朵,溜出门,“我去找西南了。”
她和西南不在一个班,但她俩还有胡同里的其他同年级的伙伴每天都一起上下学。
这下没人听谢大妈唠叨了。
谢大妈这口气在心里堵了半个月,再被深秋的冷风一刮,病了。
刚开始只是头昏脑胀,愣是不肯吃感冒药,直到被咳得说不出一句顺畅话,还想在家继续躺,没如愿,被刘阿秀给拽去了工人医院打针去。
正好和来工人医院做产检的关月荷碰上。
关月荷还被吓了一跳,“谢大妈咋了?病这么厉害?”
这些年里,谢大妈没再给刘阿秀和谢振华挑刺,每天吃好喝好还不用帮忙带孩子,空闲了就和胡同里的老头老太太出去遛弯。日子过得好,人也精神。
而此时的谢大妈跟被抽干了精神气似的,像个被虐待了的老太太。
“跟自己过不去,气病了呗。”刘阿秀想骂人,这老太太就是能作。
气归气,刘阿秀还是忙前忙后地去挂号找医生。
“你过来做检查?咋不去排队?”刘阿秀和她隔着几步远说话,人家怀着孩子,过了病气不好。
“检查完了,林忆苦去缴费拿药。”
刘阿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你们家林团长是个知道顾家的。”
关月荷没否认,但还是纠正道:“阿秀姐,是林副团。”
“嗐,谢振华说他去掉个副字是早晚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
林忆苦拿着单子和医生开的一瓶补营养的药过来,就听到关月荷笑眯眯地道:“刚刚阿秀姐在夸你呢。”
“夸我什么?”
“夸你知道顾家。”
刘阿秀不想继续看他们小两口腻歪,转头去扶谢大妈去输液室。
刚刚还蔫巴的谢大妈一下子急眼了,说不想打洋药水。刘阿秀当没听到。
身后的关月荷笑道:“对付谢大妈这样的,就得用雷霆手段!”
林忆苦点头,看着她道:“硬拳头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关月荷回以个白眼,别以为她没听出来,他这是在说她在胡同里靠拳头当霸王。
“你走慢点。”
关月荷在这事上没跟他犟,很快就放慢了脚步。剩嘴巴依旧不服气道:“医生说特别健康。”
但是医生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在过年前后生产。
关月荷盼着孩子等到年后再生。
林忆苦把她没说出来的话给补全,“不能耽误你吃大鱼大肉的年夜饭是吧?”
“咱俩真有默契。”关月荷哈哈笑。
—
眼瞅着天越来越冷,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尤其是在日子晃到了十二月后,她终于决定舍弃自行车,每天去坐公交上班。
为了避开人最多的时段,关月荷现在每天和林忆苦一块儿出门,他顺路载她到公交车站,等公交车来了,给她开路送上去了,他再赶去上班。
于是,门卫大爷发现,关处长最近不骑自行车上班了,还早早就到了单位。食堂打饭的阿姨天天见她过来吃早餐。
关月荷也尽量减少加班,几乎天天都正常下班。
但也会有例外的时候,赶上紧急的工作需要当天处理完,或者是有人急着来找她,避免不了要加个班。
这天就正好赶上了加班。
作为国内第一家中外合资饭店,建国饭店早早成立了,但成立后因施工问题、管理问题一再延迟开业日期,现在又因为开业后的服务标准、运营理念吵了起来。
等调解好,又把气冲冲找过来诉苦要说法的负责人送走,关月荷才发现外面天早黑了。
一看手表,刚好晚上七点半,平常坐的那趟车已经下班了。
门卫大爷从门卫室探出个脑袋,提醒她道:“您走回去不安全,单位里还有车,特殊情况可以先坐车后面补用车申请,我帮您打电话喊司机过来?”
门卫室里就有座机,可以打给单位的车队办公室打电话。
关月荷正打算点头,忽然见单位大门外有人晃着手电筒往这边来。
“月荷。”来人把手电筒晃到了她身上,出声喊她名字。
关月荷挥了挥手示意,又朝大爷道谢,“不用麻烦司机送了,我爹过来接我了。”
门卫大爷探出半个身子,和关沧海对上了视线。
没一会儿,在门卫大爷的注视下,关月荷披上了件军大衣,脑袋也被围巾给包了起来,坐在后座上慢悠悠地顺着手电筒照亮的方向离开。
坐上老爹的自行车后座,关月荷可惜道:“您要不来,我就能坐上单位的公车回家了。”
“嘿,这么说我耽误你坐小轿车了?”
“那可不是?不然我坐着小轿车回胡同,那够我在胡同吹到过年的了。”
关沧海被她气笑,“等回去了,我和你妈说,她就不该催我早点出门接你,要晚一点,你就能坐上小汽车了。”
“又没坐上,还有啥好说的?”关月荷立刻转移话题问:“咋不让关爱国来?”
关沧海没好气地哼了声,“和他对象看电影去了,谈了也有段时间了,我们还不知道他在外头谈的什么人。”
“他不在家,忆苦又没回来,可不就得我来?”
关月荷转头就演上了贴心小棉袄,“爹,您可真是我亲爹,年纪一大把还在大冷天出来接我,今年我得给您颁个先进亲爹奖。”
关沧海被她的话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这感谢的话里还带埋汰人的,自行车都摇摆了两下。
“你这厚脸皮也有点好处,该说好听话的时候也能敷衍两句。”关沧海道:“你姐怀谷雨那时候,我说载她上下班,她还嫌弃我车子不稳当,天天去挤公交车。”
但不一样的是,五星汽车厂有自己往返家属院到厂里的公交车,就算加班也不愁,晚上九点还有一趟车回家属院。
“还有这事?等她下次回来,我必须当面批评她。”
这下轮到关沧海拦她了,“都过去几年了,也没啥好说的。”
关沧海也转移话题,问她最近在忙啥呢,肚子都老大了,咋还不能按时下班?
“忙工作呗,工作又不按我的想法来,有些就是一时半会儿忙不完还着急,能咋办?”加班也得干呐。
“算了,你忙的工作我也听不懂。”关沧海心里却挺得意:他闺女,忙的是国家大事。
“哎哟!哪个王八羔子,手电筒晃人脸上来了?”骑到一半,被手电筒晃到的关沧海骂骂咧咧,下一秒就变脸,“忆苦啊?!”
关月荷立刻从关沧海的身后探出脑袋,又把挡视线的围巾往旁边拨了拨,见到了还一身军装的林忆苦。
“行了,你赶紧下车,我这把老骨头载不动你了。”
关月荷立刻抱住老骨头,招呼林忆苦跟上,“不行,今天就坐我老爹的后座,以后多的是机会给林忆苦表现。”
“我就说你这倒霉闺女就是糟心。”关沧海气呼呼的,但脚下一蹬,又继续慢悠悠地载着她回家。
身后的林忆苦跟了上去,也只能慢慢地蹬车轮,听关月荷和关沧海拌嘴。
估计是工作原因,他发现月荷现在的嘴皮子利索多了,句句话都能把老爹给气到。
到了胡同口,关月荷一下车,关沧海就道:“你那个啥先进奖就不用了,你家里藏着的酒给我拿一瓶当奖品就行。”
关月荷不接话,“改天我给您做面锦旗送理发店里去,行了,我回家了啊。”
一到家,她就忙活着要煮红糖姜水喝。
最后是她做指挥,林忆苦动手。
“改天要是下班迟了,你就在单位等一会儿,我过去接你。”
“你们不去接,我就能蹭上单位的公车了。”关月荷开玩笑道。
林忆苦一听就知道她这话没可信度,就约定好,要是等到八点半还不见他回,再去蹭单位的公车。
然后就听到了她的笑声,人也挨了过来,小声道:“你是不是也怕我爹那把老骨头把我摔了?我也挺怕的。”
林忆苦没忍住伸手去捏她脸颊,“我发现你现在特别能满嘴跑火车。”
关月荷拍掉他的手,“水开了,赶紧下鸡蛋。”
还特意叮嘱道:“下三个,给老关师傅也吃一个……算了,煮的红糖姜水多,再多下三个,让他们都驱驱寒。”
她这碗水端得真够平的。
冒着热气、加了鸡蛋的红糖姜水被端去三号院,只有关爱国两手空空,不服气道:“大家都有,怎么就我没有?”
“你有啊,红糖姜水管够。”
关爱国看着几个长辈碗里的鸡蛋,皱眉,没吭声,但表情已经把他的想法都给表达出来了。
“谁知道你在家?以为你还在外头和对象看电影没回来呢。”
江桂英立刻趁机发问:“谈了半年了,到底谈的是谁,我们也不知道。啥时候去人姑娘家里拜访?人家有没有说要来咱们家看看?”
“再说吧。”关爱国不肯再提,怕被继续追问,端着一碗红糖姜水就去了前院找张元斌。
他一走,江桂英就猜道:“估计人家姑娘没看上他,不肯来。”
关月荷点头,这太正常了,也就关爱国整天在家吹自己在厂里多受女同志欢迎。
“我真是愁,万一给我带回来个不好相处的……算了,实在不成就让他们也搬出去自己过日子。”
江桂英呼噜呼噜几口把碗里的红糖姜水喝完,提醒关月荷晚上睡觉前泡脚时放几片姜片。
忍了又忍,还是没说让她把工作放一放的话。
她的工作,他们也不懂。但她全靠着自己才进了外贸部又当上了处长,工作得来不易,他们家都是普通工人,帮不上忙,就不给她瞎添乱了。
家里帮着关月荷做好了大后方的工作。
从十二月到一月,关爱国来接过她、林爸也来接过她。甚至谷满年也被派来当过“司机”。当然,来得最多的还是林忆苦。
关月荷次次都念叨:“哎呀,蹭不上单位的公车了。”
但她打定主意,明年就去搞摩托车票,斥巨资买两辆!以后她和林忆苦也要“铛铛铛”地开车上班。
元旦一过,离今年春节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很多事都聚到了这时候,一忙起工作来,时间就过得咻咻地快。
关月荷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工作汇报,才出来透透气,就被跟着出来的安司长问起打算什么时候休息。
“打算年后回来打申请。”
“工作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
手头的工作没剩多少了,也给高知远他们分了一部分过去。就算现在去生孩子,也不会影响工作进展。但肚子里的娃似乎没有要选在年前出生的想法,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安司长笑道:“行,到时候休假了就好好休息养身体。”
领导没提,但关月荷愣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好好休息,等回来了,就给你多派活!
关月荷打了个激灵。
但她没料到自己估算错误。
春节假期的前两天,她签完最后一份文件,站起来刚伸了个懒腰,准备活动筋骨,忽然发现不太对劲。
话说太早了,这娃是想早点出来,赶着凑今年春节的热闹了。
趁着还有劲儿,她先是给街道办打电话,让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帮忙通知她家里人。又给高知远那边办公室打电话,问他们谁现在有空,陪她去一趟医院。最后给单位车队办公室打了电话,说自己准备要生孩子了,让他们给派一辆车。
高知远和朱华彩过来陪她去医院,幸亏有车,开到汽车厂工人医院用不了多少时间。
但江桂英他们从被街道办工作人员通知消息,到带着准备好的大包赶往医院,花的时间就多了点。
他们前脚刚到,关月荷后脚就进了产房。
“这娃和谷雨一样,关键时候也是个急性子。”
大家都做好准备,等着孩子年后出生了,今天突然就发动了。
但这样也好,在单位发动,关月荷念叨了好多次没蹭到单位的公车,这回总算让她给蹭上了。
要是在家,那就只能坐三轮车载她过来了。
这么一想,大家又开始夸发动时间正好。
等到林忆苦下班赶过来,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关沧海忙着去盯着孩子,江桂英守着关月荷。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虚弱的月荷,眼睛没忍住发热。
关月荷顾不上和他说话,正好方大妈拎着两个保温盒过来。
吃饱了再聊,饿她半天了。
第163章 林听
关月荷这儿刚吃上饭, 小皮猴就被关沧海抱了回来。
“哎哟,给姥姥看看。”江桂英摸了下娃的小手,没冷着, 才笑道:“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猴年的尾巴。”
“给你奶奶也看看。”江桂英腾了位置, 给方大妈过来看。
下了班就匆匆赶过来的林大爷也挤进来,只站在旁边看着,他下午进了车间,手里沾了汽油。
“孩子名字还没起吧?”
“这俩当爸妈的也真是,半点不着急。孩子生下来了,总有得有个称呼吧?”江桂英夹着声音又哎哟哎哟地哄孩子, “看把孩子给委屈的。”
睡着都要扁嘴巴, 看着多可怜啊。
过来交代注意事项的护士见怪不怪。
这两三年里出生的几乎都是独生子女, 孩子少就显得珍贵, 像这样全家出动来看孩子的,不稀奇。
另一边, 关月荷吃饱了,发现自己没记住闺女的样子。
就刚生完下来那会儿,医生把孩子抱给她看了几眼,她疼得脑子不清醒, 看了跟没看似的。
“给我也看看, 刚刚都没顾得上看她长什么样。”关月荷不敢乱挪动,一动就疼, 活了三十年就今天吃的苦头最大。
关月荷认真看了一会儿, 然后和同样把脑袋凑过来的林忆苦确认,“是不是和谷雨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刚生下来,都挺丑的。
好在她有经验, 见过几个侄子侄女和谷雨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都一样长得丑不拉几,养着养着就好看了。
她都没嫌弃过侄子侄女和谷雨长得丑,这会儿就更不能嫌弃自己闺女了。
林忆苦拿指腹蹭了下闺女的脸,立刻得到个皱巴脸的闺女,乐了,确实和谷雨小时候长得像。
也有点不太像,“没谷雨小时候胖乎。”
“差点忘了,谷雨刚生出来的样子你没见过。”关月荷坚持,小皮猴现在就是谷雨刚出生时的翻版。
谷雨跟着关月华过来时,正好听到小姨说刚出生的宝宝像她,兴冲冲地挤过去,看了一眼,眉毛蹙成了毛毛虫,不死心地再看一眼,开始怀疑小姨的眼神。
又听到姥姥说:“和谷雨长得像不稀奇,小娃娃刚生下来都差不多长这样,养上个把月就长开了。”
谷雨挠挠脑袋,小小的人儿叹着长长的气:姥姥的眼神也不好使。
给大人腾出了位置,谷雨挤出去找她爸,被她爸问:“是弟弟还是妹妹?”
被问愣了的谷雨跑回去问,得了答案,又跑出来给他传话,“是妹妹。”
谷雨没藏得住话,示意谷满年把耳朵凑过来,小声道:“妹妹长得有点丑啊,怎么办?”
又把手指扭成麻花,不理解地道:“小姨和姥姥说,妹妹像我?”
谷满年听出了闺女话里的意思,乐得直笑,“小宝宝刚出来的时候是不太好看,过几天就好看了。”
“那要几天啊?”谷雨发愁,“莫名其妙家的小狗养了好久才好看呢。”
“宝宝和小狗不一样。”
谷雨似乎被说服了,但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小时候就长这样。
四岁半的小孩半信半疑地再三确认自己小时候真长那样?
谷满年看到病房里聚到一块儿的人群里,关月华正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孩,再看看自己跟前皱眉叹气的谷雨,笑了起来。
在独生子女政策落实下来后,月华还遗憾过,说本来想着等毕业后再生个闺女,和谷雨一块儿,姐妹俩能互相扶持。
现在好了,月华不用受罪,谷雨也多了个妹妹。
没一会儿,病房里又多了位刚生产完的女同志,也带着好几个家属进去。
屋里拥挤,大半的人都退了出来。
谷满年才想起来问:“孩子起名字了吗?”
“没呢,他们两口子不着急,让他们慢慢想去。”
—
“桂英,听说你家月荷生了?儿子还是闺女?”
“生了个闺女。”
“生闺女好啊,以后像月荷那样 ,都不用人愁。”
江桂英笑呵呵的,谢过邻居的吉言,心里也盼着,最好这个娃以后能像月荷一样出息。
不过也有背地里撇嘴幸灾乐祸的,“老关和江桂英天天吹他们俩闺女有出息,结果俩闺女生的还都是闺女,一个儿子都没有。”
谢大妈本来还和他们一块儿说坏话,一听这个就不得劲了,她俩儿子也都是生闺女,也是一个儿子都没有。
小儿子谢振兴媳妇带来的那个儿子不算。
当下就没好气地拍拍屁股要走,“闺女咋了?没吃你家的,管得真宽!人家爸妈都出息,你们几个老货真是多余操心。”
瞧着谢大妈的背影,几个大爷大妈嘿了声,纳闷了,“她自己都嫌弃儿媳妇没生儿子,她还有脸说别人?”
“别搭理她。她这辈子注定就只有两个孙女了,可不得使劲说孙女好?”
刚想继续说,不知何时回来的周宝玉在他们身后扔下了个大炸弹,“等月荷姐回来,我要告诉她,你们偷偷说她坏话。”
“……”
刚聚在四号院门口嗑瓜子唠嗑的大爷大妈默契地闭了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各回各家去。
转头回了家,就说罗桂芳家的大闺女真多嘴。
甭管邻居们私底下说了啥,反正没人敢说到关月荷面前去。
晚上是林思甜值班,趁着有空才匆匆跑过来看关月荷。
“一堆小孩赶着在年前出来,我这忙得都走不开。”林思甜又问:“能自己去上厕所了不?还有哪里特别疼?”
“别问了,一问就更疼了。刚刚和你哥抱头哭了一会儿才好点。”
林思甜想象不出来他俩抱头哭是什么场景,“下次你俩再哭一次我看看。”
“不成,不能有下次了。要响应国家号召,只能生一个。”这么大的苦头,她吃一回就够了。
“今年过年终于也轮到我们收红包了。你和陈立中记得准备个大的。还有丁学文和许成才。”
林思甜真服了她了,这会儿白着脸都没忘记贫嘴说笑。
看了眼手表,“我得忙去了,有事就让我哥去喊医生。”
走之前,顺便看了两眼她哥手里抱着的娃,五官暂时看不出像谁,但一看就知道以后肯定是个长手长脚、个儿高的,这点全随了月荷和她哥。
看完孩子,一抬眼对上她哥的视线,她没忍住幸灾乐祸笑了下。
这要是随了她哥以前上梁揭瓦的臭德行……也该轮到她哥气跳脚了。
“对了,哥,你真不考虑在我们医院做结扎手术啊?我们医院在这方面也是有点名气的。”
“……”
“忙你的事儿去。”
—
除夕早上,家家户户忙着贴对联、准备年夜饭时,被裹成大球的关月荷带着被裹成小球的闺女出院了。
陈立中找他堂哥借了车送他们,车子停在胡同口,趁爱看热闹的邻居还没出来,林忆苦先把大球抱了回去,又折返回去抱小球。
陈立中也顺道把备好的年礼送去林家。
方大妈听到车声就小跑出来,“午饭快好了,你在家吃了再回。”
陈立中刚想拒绝,又听到丈母娘道:“思甜今天值班到九点赶不上年夜饭,待会你给她也带饭菜过去。对了,你爸妈今晚也过你们那小院过年吧?”
“过。他们中午去我叔家里吃团圆饭,下午就过去我们那儿。妈,这些东西放哪儿啊?”
“放里头空房间。”
陈立中一看,空房间也贴上了喜庆的剪纸,炕上放了床新被子。
以为是家里要有客人来借住,就听外头忙着擀面的丈母娘道:“你们年初二要是回来,就在家多住一晚。对了,新做的被子是给你们用的,你顺手给塞柜子里,别落灰了。”
他们很少回来过夜,但这屋子还给林思甜留着。
“妈,我和思甜初一晚上回来,住两晚,初三早上再回去上班。”
“那我多包点饺子。思甜和月荷爱吃木耳馅的,就你和学文下乡那地儿寄过来的,对面的阿秀还找我问能不能给她匀点……对了,你们年初二回来吃饭,把学文也喊上。”
“好。”
—
关月荷一到家,发现屋里的炕早给烧上了,待了一会儿,可算能把身上一层层的衣服给脱掉了。
林忆苦把带回来的大包放在了外面客厅,刚把裹着林听的小被子松开,林听就醒了,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打量家里的条件。
打量完了,嘴角咧开笑了下,又睡着了。
“看来咱闺女对家里的条件挺满意。”关月荷没错过闺女的小表情,开玩笑道。
林忆苦一本正经点头,“指定是烧过高香了,不然不可能分到咱们家来。”
关月荷笑了两声,又很快捂上了嘴巴,怕把林听给吵醒了。
这娃哭起来的时候声音细细弱弱的,比那些扯着喉咙嚎叫的,听着更让人心疼。关月荷和林忆苦最怕她扁着嘴呜呜地哭。
以为生下来是个小皮猴,没想到是个小斯文猴。
但江桂英说了,这娃和她小时候一样,也是哭起来斯斯文文的。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两口子别太早下判断,这孩子养着养着,还有得变。
林忆苦只有一个想法,娃长大了别随了他年轻时候就好。
见林听睡得熟,关月荷就指挥起林忆苦干活。
“你拿相机过来,给林听拍一张,让她以后知道刚出生的小孩长这样是正常的。”
昨天谷雨又跟着放假在家的关月华去医院看妹妹,关月荷见她和林听说悄悄话,就问她说了什么。
谷雨也实诚,“让妹妹多多吃吃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好看了。”
字字不说妹妹丑,但话里的意思就是觉得妹妹丑。
甭管大人怎么解释,谷雨还是操心,准备要走的时候,又叮嘱关月荷别忘了给妹妹喂饭。
关月荷也放弃了解释,谷雨连刚出生的小孩不能吃饭都不知道。
但昨天谷雨走之后,关月荷越想她的反应越觉得好笑。
这会儿也是突然想起来要给林听拍个照留念,省得以后林听见到了刚出生的小孩,也不信小孩养养就能养好看。
林忆苦拿过相机,没急着给闺女拍照,倒是先跟关月荷确认,“真起名叫林听?不再考虑考虑?”
关月荷不答反问:“你有更好的选不?”
“没有。”
“那就叫林听。”关月荷又念了几遍“林听”,朗朗上口,名字也不复杂,字少笔画少,好写。
关月荷又道:“老爹还说叫林美娟好听呢。咱胡同已经有两个美娟了。”
林忆苦立刻改口,“林听这名字好。”
他多喊了两遍,也把闺女的名字喊顺了。
喊完,顺便给林听咔咔拍了两张。
这是林听来到这世界上留下的第一张照片,关月荷说要把照片洗出来,以后贴她的小房间里。
刚说完,就有人来敲门,“月荷?不是说从医院回来了吗?咋没听到声啊?”
听嗓音,像是白大妈。
林忆苦出去开门,得到了一连串恭喜,然后被好几家邻居给塞了自家做的炒瓜子、炸丸子等等年货。
这是往年过年的必备节目了。
但他家今年没空做炸货,没法给邻居们回礼。
“你爸妈帮你们送过了。”
白大妈他们没进屋,和林忆苦唠嗑、送年货也才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急着回家继续忙活年夜饭了。
关月荷在房间里听得清楚,叹了声气,低头凑过去亲了亲林听还皱巴巴的手背,“咱俩真可怜,今年过年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但今年年夜饭做的菜多,没吃上辣的,香的倒是吃上了。
两家今年凑在一块儿吃年夜饭,为了迁就关月荷,在三号院做好了饭菜,再端到关月荷家里来。
“鱼肉清蒸也挺好吃的。”关月荷故意问关沧海,“爹,您和明大爷去钓的鱼啊?”
其他人笑了。
自从开了理发店,关沧海忙得没空去找老朋友钓鱼,这会儿也不在乎啥面子了,直接道:“买的,人家今早捞上来的,新鲜。”
“多吃点,生完孩子人都瘦一圈了。”
关月荷面前又多了个碗鸡汤,里头堆了不少鸡肉。
是该多吃补补油水,林听生下来了,就相当于她身上掉下来一块肉,足足六斤重呢。
“林听,林听,是挺顺口的。”关沧海这会儿也不坚持说“林美娟”好听了。
其实主要是关月荷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起林听这个名,谁还能犟得过她啊?
已经是二年级小学生的阳阳一听,羡慕道:“妹妹的名字好写。”
他的大名叫关正阳,刚上小学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写。他同桌叫王一,拢共就五个笔画,不是横就是竖。一对比,显得他名字特别多笔画。
方大妈都逗笑,“思甜刚上小学的时候也说自己名字笔画多,别人都开始写作业了,她还没写完名字。”
关月荷这下不好意思笑了,她当时和思甜两个,加上许成才,在练写名字上,算是半斤八两。
林听在屋里睡觉,大家都不敢放开了嗓门说话大笑,吃完饭,这边的碗筷一收,其他人就回了三号院,找邻居们大声唠嗑去了,剩下关月荷一家三口。
关月荷也没闲着,身上裹着被子,和林忆苦在客厅看电视。
直到外头响起了鞭炮声,林听被吓得哇哇哭,他们才忙着回屋里哄娃。
“她这嗓门也挺大的啊。”关月荷看林忆苦抱着林听来回走,示意林忆苦看,“你看,都能看到嗓子眼了。”
扯着嗓子嗷嗷哭和扁着嘴呜呜哭的区别太大了,光听声音,完全不像是同一个娃。
只是,林忆苦看着她俩,一个嗷嗷哭,一个哈哈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64章 红包
关月荷没法出门, 但不妨碍她凑热闹。
小房间的炕也给烧上,给林听喂了奶、换了尿布,他俩就去了小房间, 窗户外面和去年一样,搭了个棚, 还放着电视,嗑瓜子和唠嗑的声音就没断过。
大家都等着瓜子王家放烟花。
这就是为啥瓜子王家挣得多,但眼红到想砸他们饭碗的人没几个。
看人家多大方,专门腾出一个彩色电视机放到胡同口造福大家,过年了还能让大家都看上烟花。
瓜子王真是顶呱呱。
电视结束,外面就有人张罗着把棚子给拆了, 说不能影响其他人看烟花。
今年元宝吸取了去年的经验, 过来敲门, 说想上他们家楼顶看。
周红旗一家三口爬梯子上去, 瞬间就觉得这屋顶爬得太值了,在上面看能看得更清楚。
但在屋里看的关月荷就难受了, 随着出门看烟花的邻居越来越多,还有的就站在她家窗后面,她都没法看全貌。
“明年还爬屋顶看!”
“明年我们也买烟花放。”
俩人同时开口,但关月荷不赞成, 伸手去扯了扯林忆苦的两只耳朵, “这玩意儿只能看一小会儿,看瓜子王家放不就行了?”
并严肃地提醒他, “咱们家现在是两份工资三个人花, 该省省,该花花,不该花的绝对不能随便花。”
“好, 听关财务长安排。”
没了烟花看,胡同口外面的邻居逐渐散开。他们也回到了卧室,分别躺在林听的两边,侧身看着躺在中间的、小小一只的林听。
“咦,她这边脸是不是变了点?”
林忆苦撑着手肘探身去看,“脱皮了,医生说都是正常的。”
关月荷又有了个新发现,“她头发又黑又浓。”
“随我俩了。”
现在看习惯了,关月荷终于觉得林听长得可爱了。
虽然她知道孩子养着养着会变好看,但架不住刚出生的孩子长得丑啊。
林忆苦就看着她把林听从头夸到了尾,才两天大的小孩,在她那儿,已经有很多优点了。
没多久,她的声音消失了,和林听脑袋挨着脑袋,睡熟了。
林忆苦把林听给挪到了边上,换成自己躺在中间,把她俩给隔开。
他架得住她挥舞的手脚,林听可不行。
昨天在医院的时候,关月华特意提醒他,让他把她和林听分开睡炕的两头,省得孩子遭殃。
还好当时她睡着了,不然绝对会反驳关月华,说关月华才是从小睡觉不老实的。
他这两天在医院也没休息好,这会儿一拥着她,也很快阖上了眼皮,一家三口沉沉入睡。
他们结婚将近五年,今年的除夕夜是过得最安静的,过得也快。
等关月荷醒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
自己手边堆了一床厚棉被,棉被的另一边,是举着两只手在脑袋边熟睡的林听。
“醒了?别起来了,我给端水过来,就在屋里洗漱。”
关月荷喊住他,有些不放心地探手放到林听的鼻子下,有呼吸,这次松了一口气。
林忆苦失笑,他昨晚半夜惊醒也是这个反应。
“都八点多,她睡这么久没喊饿会不会有啥问题?”
“她四点多的时候醒过一次,你还起来给她喂了奶。”
“有这事?我没印象啊。”
“喂完,你俩就睡了。”在入睡速度这块儿,林听绝对是随了月荷,娘俩都是困了就睡,睡得还沉。
林忆苦很是欣慰,就冲这点,他们家林听都不可能是个皮猴。
—
胡同里的小孩从一号院开始上门拜年,估计是被家里大人叮嘱过,还有几个懂事的小孩做提醒,一群小孩呼啦啦地冲进一号院,但没往关月荷家走。
林忆苦把房门给关上,避免风钻进去吹,自己拿了一沓一分钱,和一篮子水果糖,招呼他们过来排队,每个发一分钱再给抓几颗糖。
他们家的家门口热闹了一阵,小屁孩们嘴挺甜,一连串的拜年好话蹦出来,口袋鼓鼓的,又蹦跳着赶着去二号院。
到了下午,许成才和秦子兰带着孩子过来。
“能下地走路了也别一直走,快过来坐着。”
关月荷从卧室出来,也就是把炕换成沙发继续半躺着,躺够一个月,骨头都要变懒了。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躺着,裹着厚被子。
她没少听两个妈反复强调,说月子必须得做好,像她们以前没条件,生完孩子最多休息十天半个月,然后就忙着干活了。现在年纪上来了,就容易腰疼、脑袋疼,全是当时没坐好月子落下的病根。
“昨天你俩没回三号院吃饭,许大妈又在家骂你们了。”
她没法出门,胡同里的八卦事都是江桂英说的。
秦子兰都习惯了,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俩被老两口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觉得骂了能好受点,就让他们尽管骂呗。”
“这次又为啥?”听说骂得很凶,但三号院没人知道原因。
“事儿多了去了。”秦子兰挑了最关键的说,“大宝申请到了回城名额,过了年回来,婆婆想让我们在厂里给他安排个工作。”
“许大爷不是快退休了?大宝可能顶岗进汽车厂啊。”
秦子兰翻了个白眼,“公公的岗位要留给二宝,大宝没了着落,就想让我们给解决。”
给大宝安排工作是不可能的,她自己的亲侄子,当年没考上大学,还是她妈退休后顶岗进去的。
厂里三令五申,除非是顶岗进厂,否则其他的岗位招工都要对外公开,好几个部门都参与选拔。
“咱们厂可能要打破大锅饭了。”秦子兰道:“厂里正在搞改革,以后就不是干多干少都拿一样的工资了。不过,具体怎么改还不知道,年底的职工代表大会上,厂长就提了几句,整个家属院昨晚都在讨论厂里会怎么改。”
关月荷佩服道:“咱们厂的领导干部真是有魄力。”
“工人没闹起来吧?”
“还行,就几个偷奸耍滑的刺头有意见。”这么多年下来,厂里领导做的哪项决策不是为了厂子和工人好的?工人们心里都有一杆秤,谁能带他们过好日子,他们就听谁的话。
“哪儿来的刺头?”门吱呀响了下,被推开一条缝,丁学文侧身挤了进来。
丁学文把手里的两袋东西往上提了提,“放哪儿?”
“你都买了什么?”一晃就咣咣当当地响。
“这袋给你的,营养品。这袋给江大妈和林大妈,晚点送过去。”丁学文站在炉子边暖手,脑袋转了一大圈,“孩子呢?”
“屋里睡觉。”
丁学文没急着去看孩子,继续烤火,“叫什么名?”
“林听。”
屋里屋外一下子响起好几道“哟”声,门口又吱呀一声响,说晚上才回来的陈立中和林思甜提前到了。
“这名字可以啊,谁起的?”
“还用问?肯定是月荷,总不可能是我哥起的。”
林思甜说完,就被亲哥按了下脑袋,一天到晚净知道坏他形象。
关月荷得意地挑挑眉,指向自己,夸道:“文化人。”
“你以前说文化人最装模做样。”林思甜提醒她。
“哎呀,以前见过的文化人太少了。”最熟的文化人就是谢振华,他那会儿万事不管,还不爱和胡同里的邻居来往,贼清高,她挺嫌弃的。
关月荷手心朝上,“压岁钱。”
“给林听的,可不是给你的。”林思甜捏着红包的一角不肯松手。
但力气比不过月荷,一下子就被扯了过去。关月荷说出了家长们最爱说的那句话,“我先帮她保管。”
说是这么说,她和林忆苦能挣钱,暂时花不到林听的压岁钱。
她打算再办个存折,把亲友们给林听的红包全存起来,以后林听长大了,也能当个小小的大户。
一下子就收了三个大红包,她好不见外地捏了捏,“真厚。”
还对丁学文和林思甜道:“以后你俩有孩子了,我也给厚红包。”
林思甜立刻摆手,“我家不着急,过一两年再说。”
关月荷趁大家忙着给妞妞姐弟俩发红包时,冲林思甜投去个了然的眼神:刚结婚,是得多点时间用计生用品,她懂。
“啧。”林思甜没眼看,她一看就知道月荷没往正经事想。
当然了,她和陈立中也确实是想多点时间过夫妻生活。
林思甜立刻祸水东引,问丁学文:“你领导不是说要给你解决个人问题吗?后来没给你介绍?”
“啊?”
丁学文刚给两个小的发完红包,正要把欠他们三家的钱每家先还一百,突然就听到了这个问题。
不是说孩子的事吗?怎么又扯到他的个人问题上了?
一屋子人都看向他,他想不说都不成。
“领导给我报名了总工会办的联谊会,元旦那会儿举行的,认识了个文化局的女同志,看了场电影,人家就断联系了。”
一帮人异口同声,“为啥啊?”
虽然老丁今年三十二了是不年轻了,但有个好单位,长相也不差,还能自己出钱买房,条件也不算很差啊。
丁学文表情复杂,“我找同事帮忙打听了,那女同志家里人去我家附近打听情况,有人和她家里人说我下乡那十年在东北成过家,抛妻弃子回了城读大学,房子是欠了一屁股债买的。”
其他人:“……”
“谁这么缺德?不会是你隔壁办公室那家吧?”
“不成,甭管是谁瞎说的,改天咱们必须过去把这事给澄清明白了。”
“就是啊,这万一传的人多了,别人都信了,你以后别说找对象了,在领导那儿的名声都不好听,领导不得对你有意见?”
“对!必须澄清!实在不成,找咱们胡同的大爷大妈过去帮你宣传。我跟你说,这种时候,咱胡同的大爷大妈绝对帮忙。”
大家一人一句,主意出了一堆。
林忆苦没忘了重点,“你想和那位女同志处对象不?”
关月荷他们立刻暂停讨论,盯着丁学文。
丁学文不吭声,眼里闪过犹豫,最后摇摇头。
“我这个年纪找对象肯定是要奔着结婚去的了,我认识的人少,别人介绍的不一定靠谱,你们认识的人多,你们帮我介绍吧。”
领导介绍的,万一觉得不合适,还得找借口拒绝。
邻居介绍的……啥条件的都有,女同志怕找错对象,他也挺怕的。
想来想去,还是他几个发小最靠谱。
丁学文很快就做好了决定,理直气壮地让他们必须帮他解决个人问题,顺便把自己的要求给提了出来。
“我想找个喜欢学习的,起码得读过高中吧,长相过得去就行,对方家庭情况简单点,不要那些兄弟姐妹多事儿多的。嗯,就这些。”
见他们几个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又补充了几句,“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另外,结婚后能保证工资和挣的外快都上交,家离我单位近,下班过条马路就到家了,家务活我能包揽大半……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大家刚刚都以为他在开玩笑,但这些具体的条件一列出来,就知道他是说认真的了。
“咳。”
林忆苦率先打破沉默,他认识的女同志比丁学文还少,就不掺和做媒这事儿了。
“我进去看看林听。”
随后是认识人最多的林思甜,她是谁都能唠几句的,但这会儿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个符合丁学文要求的女同志。
“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谁爱看书,大家平时唠嗑也不聊哪本书好看。”光聊八卦去了。
“我在津市上学的同学里倒是有合适的,但人家又不在京市工作。你大学那些留京市工作的同学呢?”
丁学文也很无奈,“我们班女同学没结婚的都比我小十岁、八岁。”
那可真是没招了。
陈立中赶紧摇头,“你们别看我,我们班的女同学少,没结婚的年纪也小,年纪合适的人家也没留京市工作。”
“我家里亲戚有爱读书的,但那几家是事儿精,还是算了。”
至于他单位里?他进单位前就有了对象,单位的同事不会给他介绍对象。等他结了婚,更是要和女同志保持距离,除了工作也不会聊私事,就更不知道人家的情况了。
许成才和秦子兰也想不到有合适的。
“你要是说爱做衣服的,那我们厂合适的女同志就多了。你说找个爱读书的,咱厂里广播站的广播员?”
“不成不成。”秦子兰把许成才的提议给否了,“人家有对象了,年前还带对象回家来着。”
“那我真是想不出来了。”
最后只剩下了关月荷,她这会儿很是无语,“你有想法不早说。”
程霜原来就想找个和她一样爱学习搞研究的,还能包揽家务的。
早说,她就介绍他俩认识了。但现在晚了,程老师已经谈对象了。
“之前还不想那么快成家。”但现在看着他们几个结婚成家生孩子,他又羡慕得紧。
“你们记得帮我留意,有合适的就多提提我。”丁学文把事推给了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脸上却肉眼可见地高兴,摸了摸手,暖和了,这才拐进屋里去看娃。
“哎,我也没看过呢。”许成才喊上秦子兰,本来想找两孩子一块儿去的,一转头,发现那俩不在屋里了。
“收了压岁钱就跑出去了,肯定是找伙伴一块儿去瓜子王家的杂货铺了。”
妞妞在五星汽车厂的子弟小学读书,银杏胡同里有她好几个同班同学,还经常和元宝一块儿上学,不愁找不到玩伴。
林思甜没跟着进去,挤到了关月荷旁边坐下。
客厅里就剩下她们两个。
林思甜看了眼卧室,听到屋里逗孩子的“哦哦”声,凑近关月荷耳边低声道:“我猜丁学文想找个和我们关系好的对象。”
“是他找对象又不是我们找对象。”关月荷不理解。
“找个和我们关系好的,大家以后不会断了来往。”
关月荷这下听明白了。
秦子兰是她刚进卓越服装厂就认识的朋友,关系一直不错。秦子兰和许成才结婚后,他们俩和她、林思甜经常见面,这么多年处下来,关系越来越亲近。
陈立中就不说了,凭他和丁学文在乡下互相帮衬那十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回城后的三年,他们的发小聚会次次都有他,就算没和思甜结婚,他也是发小团编外人员。
林忆苦就更不用说。
“都这么多年朋友了,他找个和我们不熟的对象,难道我们还会孤立他们不成?”关月荷翻了个白眼。
“就是!我们能是那种人?”林思甜附和道。
但话说回来了,还真不知道身边谁合适。
“别愁了,他都光棍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一年两年的。”
关月荷戳了戳她,“给我烤个包子,饿了。”
第165章 你也有今天
“他是得赶紧找个对象, 光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江桂英一听说他们要发动群众力量给丁学文介绍对象,就夸他们这事该做,还得早点做。
“别看他们家兄弟几个现在挺和气, 日子久了,见丁老四这么有出息还没成家, 等着吧,绝对要琢磨着以后谁给丁老四养老的事儿。”
关月荷他们倒是没想到这方面上,但江桂英一提醒,他们就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吃绝户这事儿,也不全是只针对女同志。就比如胡同里有个老大爷,爱人儿女都走得早, 他一个人过日子, 老家的亲戚就找了上来, 说要给他养老送终, 实际就是惦记老大爷的工作和房子。
江桂英又道:“李大爷的几个侄子侄女心正,不惦记他的东西。丁老四他那几个兄弟, 兄弟情份最多指甲盖大。”
“丁老四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关月荷把丁学文的想法一说,江桂英立刻歇了发动胡同大爷大妈给他介绍对象的想法。
“差点忘了正事。”江桂英没继续说下去,拍了下脑门,道:“你伯母今早打电话来说, 过两天要来看看你, 在城里住两天,我去把你旁边的小房间给收拾出来。”
“晚点再收拾。”关月荷道:“丁学文要留下来住一晚。”
丁学文本来打算下午就回家的, 但方大妈过来看林听时, 叫他们几个晚上留下一块儿吃饭,想着晚上回去不方便,关月荷就让他在她家里住一晚。
“住你这儿?也行。你大哥大嫂他们回去了, 让他过去家里住也行。”
关月荷没应,大哥大嫂带着阳阳回去了,但伟伟和静静还在这边住呢。丁学文过去住,那不就得和关爱国、伟伟睡一张炕?
江桂英又接着道:“丁老二两口子回来三号院拜年,刚刚在家里商量,让他俩儿子腾出个房间来,让丁老四留家里住。”
“这整个丁家,心眼子全长丁老二身上了。”
丁老二把丁学文分的那间房给买了下来,他两个儿子都搬到了三号院住。
比起丁老大和丁老三的儿子,丁老二的两儿子把丁老二的油嘴滑舌学到精髓,特别能说会道。
丁老二觉得自己和丁学文的兄弟关系难修复,就想让自己俩儿子和丁学文打好关系,毕竟以前那些事,和孩子没什么关系。
江桂英说完,也不搭理关月荷回不回应,正巧林听醒了,就上手去摸尿布,和她哦哦哦了好一会儿,才去收拾小房间。
关月荷也终于长呼一口气,和闺女说悄悄话:“你姥姥真能唠,说话都不带停的,真该让谷雨回来住几天。”
还好,江桂英才收拾到一半,陈立中和许成才抬了个竹筐回来。
“嚯!哪来这么多鱼?你们去凿冰网鱼了?”
“前面有人卖,就一块儿买了,咱们几家分一分,也不多。”
许成才点头,他昨天没回来吃年夜饭,但这年礼可不能少,准备待会也拎两条送过去。
“江大妈,还有这些,给今晚加菜的。”丁学文两只手都拎了肉。
关家和林家今晚要涮羊肉吃,还喊上了丁学文和许成才一家四口,能围出一大桌子人来。他们刚刚出去就是为了买肉,生怕加上他们几个,原先准备的肉不够吃。
“净瞎客气,家里的肉多着呢。”江桂英心想,现在日子真是过好了,居然还会有嫌肉多的时候。
“这一大袋又是什么?”江桂英见林忆苦手上拎了一网兜的东西 ,还被黑布包着,看不清是啥。
“托钟声从内蒙带回来的奶粉,给林听喝的。”
月荷的假期有限,按照国家规定,产假能有五十六天,但实际操作起来,她出了月子,少不了还得跑单位去处理工作。
也就是林听之后在家白天得喝牛奶,得等月荷下班回来才有空给林听喂奶。
他手上这袋怕是喝不了多久,过段时间钟声再跑内蒙,还得托他多带些。
江桂英识趣地没问花了多少钱,问完了她就该心疼钱了。
给孩子喂奶粉喝这事她有经验,月华去上大学时,谷雨也还小,后面全是喝奶粉。
别说,这喝奶粉也有好处,看谷雨身上的肉多壮实,比她大一岁的都没她胖乎。
见关月荷趴在房间门口看,江桂英赶紧挥了挥手,“外面门敞开着,你赶紧进屋里。”
还说要把他们家门口的门帘多加一层,这样更挡风。
江桂英忙完就回了三号院,走之前叮嘱他们先把今晚吃的肉给处理了。
今晚也是在关月荷这边吃饭,就不用拿来拿去添麻烦了。
许成才先把要给家里送去的鱼带过去,顺便带上了俩孩子,把秦子兰留在了这边。
秦子兰也不想过去听早糟心话,让几个男同志去处理肉、洗菜,她和林思甜忙着去擀面。
关月荷当起了甩手掌柜,只负责陪林听躺炕上,见林听还不想睡觉,就给林听教起了外语。
“德语最难学,咱就从这门学起。”
屋外的林思甜、秦子兰听到这话:“……”
没多久,林听的大嗓门就嚎了起来。
关月荷叹气,小声和才三天大的林听商量道:“不爱学习这点咱可不能学啊。”
—
丁老二找来一号院时,正好看到丁学文正在杀鱼。
兄弟俩自从九月再见面,在丁老二那儿,丁学文现在就是个知识分子形象,但一见他利落地杀鱼,又觉得丁学文这人完全变了个样。
“找我有事?”丁学文防备地看着他,在心里过了好几个想法,觉得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哦。”丁老二回过神来,“你吃了晚饭回去太折腾,我让你俩侄子给腾了间房出来,你晚上过去住一晚。”
丁学文没应答,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呼吸喷出来的气很快把眼镜都给模糊了,站在对面的人看得不太清楚。
“咋了?”丁老二被他看得,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不用了,月荷和忆苦哥家里有空房,我晚上住这儿。”说完,丁学文又低头忙着去刮鱼鳞。
丁老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开口劝他回家住。
他刚想说犯不着麻烦外人,但话到嘴边了,又觉得,他在老四心里才是那个外人才对。
丁老二讪讪,“行,那我先回去了。”
直到他走出一号院大门,丁学文也没抬头看一眼。
而住在二号院门房的丁老三夫妻俩见他一个人走出来,就知道丁学文不想回家里住。
丁三嫂把门阖上,小声道:“我早说了,犯不着还贴上去,老四和咱没啥情分,硬贴过去,没意思。”
刚说完,就听到林思甜从他们家门口走过去,边走边喊:“许成才,准备开饭了,赶紧过来了。”
许成才在家听爸妈不停念叨即将回城的大宝,耳朵都快起茧了,林思甜一喊,他立刻有了开溜的借口,匆匆忙忙喊上两个娃走。
晚饭用的大桌子是找明大爷借的,勉强够全部人围着坐。
中间的锅子不停地冒着热气,一盘肉下去,几下就没了影。
其他人忙着讲话,关月荷一声不吭地忙着涮肉吃,加上林忆苦时不时地给夹一筷子,她这是要把一个星期的量放在一顿吃光。
直到关沧海点她名,“关处长你也说两句不?”
关处长终于舍得抬头了,见大家都看向她,放下了筷子,“说点啥?”
“你看着说,你们当领导每次开大会不得来个展望啥的?”
“那就祝大家新的一年,继续吃好喝好。”
关沧海大笑,“得,咱们关处长比较实际。”
“别净搞些虚头巴脑的,能吃好喝好,就是好日子!”关月荷端起自己的鸡汤,挨个和大家碰碗,笑嘻嘻地道:“等明年再和大家喝酒。”
关沧海哼了声,想叫她把她藏起来的酒拿出来真难,她喝不着,就要把酒多留一年。
“别哼,您哼也喝不着。”
“行行行,咱们就等关处长明年的酒了。”
一屋子人哈哈笑。
关月荷的碗转到跟前,丁学文忙端起自己的碗,也碰了下。然后听到关月荷道:“你明年可以多带一个家属来。”
轮到许成才和秦子兰,她又改口,“你们可不兴多带啊,要响应国家号召,争取做先进工人。”
“我呢?”林思甜等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你看着办吧。”关月荷冲她眨眨眼,其他人不明所以,但林思甜一下子就看懂了,差点把眼泪给笑出来。
关处长的讲话时间结束,屋里又一阵讨论声,说的是外头的房子到底值不值得买。
起因是林大爷问丁学文的房子贵不贵,后面许成才提到他买的房子多少钱。长辈们震惊,他们这几个小辈居然都买了房?!
老一辈的想法还停留在“单位早晚会给分配房子”上,关月荷他们这帮人,其实都能分配到房子,但他们看到的是单位现在的福利房越来越难申请、外面的房子一年比一年贵,手里有钱,不如就把房子给买了,给儿女的未来做保障。
许成才倒是没想那么长远,坦诚道:“月荷他们读书多、见识多,他们觉得房子值得买,那肯定是值得买。”
他都不用多思考,跟风干就行。
这一讨论,把四个长辈买房的心思给勾出来了。
—
关月荷这个春节不能出去溜达,但过得也照样热闹。
年初一是发小们聚一块儿,年初二是漏勺嘴巴谷雨跟着关月华回来。
整条胡同都是谷雨呼朋唤友去供销社的嗓门。
谷雨见林听变好看了一点点,悄悄地大松一口气,趴在林听耳边不知道嘀咕啥。
关月荷看到了,觉得好笑,等谷雨一跑出去,就把这事给关月华说了。
“她和林听说悄悄话?”关月华呵笑了声,“她在家说好几次了,以后把她那些的铁皮青蛙送给林听,你最好准备一个箩筐。”
“她能舍得?”关月荷怀疑。
“有什么舍不得?她现在迷上新玩具了,看不上铁皮青蛙。”
大人给的压岁钱全被谷雨藏了起来,转头就往家里带了两个车子玩具,在家属院招猫逗狗,拿着玩具到处显摆,把楼上楼下的小孩都气哭了几个。
关月华一想到家里很快会冒出来一堆小汽车玩具,脑壳就觉得发疼。
江桂英老说谷雨这个爱买东西的性子就是跟她学的,她想生气都觉得理不直气不壮。
关月荷哈哈笑,趁自己现在处于“保护期”,完全不怕被骂,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
气得关月华扭头就走。
到了初三,有工作的都忙着去上班,胡同安静下来,但大伯母一家进城,这热闹又给续上了。
大伯母一看林听,就说长得和关月荷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吧?我看她越长越可爱,就知道是随了我。”关月荷毫不客气地把好的全往自己身上揽。
“看着是个脾气好的。”林忆苦去上班了不在家,大伯母才放心地和关月荷说他坏话:“要是随了忆苦小时候那脾气,我都替你们头疼。”
关月荷乐得直笑,连林忆苦都是这么说的,可见林忆苦以前的皮猴形象多深入人心。
“她晚上闹得厉害不?”
“没怎么闹,特别乖。”除了饿的时候嚎得能看到嗓子眼,其他时候都算是个好脾气娃娃。
大伯母仔细打量她的脸色,看着不像休息不好的,这才放心,但还是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坐好月子,别的事情先放一放。
实际上,晚上有林忆苦帮忙哄,白天有两个妈过来帮忙,她真没什么要操心的。
工作上的事有高知远他们,还有个新同事是年后报道,可以帮忙分摊工作。
她就等着养好身体,回到岗位上再把工作捡起来。
说完孩子和她,大伯母才提到老家准备要盖新房。
“家里的宅基地还有剩的,你二哥想着,把房子推了重新盖,以后住得宽敞些,等过一两年苹果树结果了,摘回来,家里也能有地方放。”
“这么快就要重新盖房子了?!”关月荷高兴道:“看来二哥这两年没少挣。”
“大队今年家家户户都挣到了钱。”大伯母说起这事就满脸笑容,“大家都说现在政策好,舍得出力干活的,不会吃不饱,勤快的还能挣到钱。”
“那就好。”
第166章 出圈的马
大伯母一家只住了两天, 又赶着回老家,说是要早点把盖房的事给定下来,得提前请做工的师傅。
“等家里的房子建好了, 你们也回去住几天。”
大伯母捏捏林听的小手,慈爱道:“等林听再大点了, 以后寒暑假也回老家玩。”
关月荷心道,那起码得等几年呢。
林听暂时没法跟着回老家,谷雨和娟娟就有得闹了。
一个惦记着回老家摸鱼捉虾,一个想继续留城里看彩电。
大伯母他们回家那天,谷雨和娟娟在胡同口呜呜哭,林听啥也不懂, 但不妨碍她也在家里嗷嗷哭。
“来了来了, 你真是饿不了一秒钟。”两眼一睁, 要是没第一时间喝到奶, 扯开嗓门就嚎。
江桂英和方大妈俩人轮着过来她家帮忙搭手,一个来帮忙, 另一个就去管店面。
林忆苦一下班,就从她们手上把班给接过去,到了星期天了,则是林大爷这个当爷爷的抱得多。
一家人围着个小不点转, 跟厂里的生产线排班似的。
关月荷自称自己是车间质检员, 对唯一的“产品”——林听小朋友,每天都要仔细地做一次全身检查, 然后给林忆苦分享林听的成长变化。
“今天左手手背上的皮脱了, 眼睛看起来大了一点点。对了,林听今天的学习成果显著,跟着录音机学了足足半小时, 没有哭!”
林听没有听到声音就嚎哭,在关月荷看来,这就证明林听对外语感兴趣,是个陪她学习的好搭档。
林忆苦试了一下,念了两句日语,得到了一个呜呜哭的林听。
“看来林听对日语不敢兴趣啊。”关月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林忆苦嘴角抽了抽,很是无奈。林听这会儿哭和日语没半毛钱关系,她纯粹就是尿了,不舒服。
一换完尿布,林听眼睛滴溜转,盯着林忆苦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屋里的录音机也被按停,断了声音。
关月荷凑过去亲了亲林听的小脸,“林听同志今天的学习结束,明天再接再厉。”
—
一号院后院的邻居每天路过前院,总能遇上关月荷在放外语磁带,也经常听到她在屋里念外语。
这可把邻居们给震惊到了。
“坐月子都要搞学习呢?”
“何止啊?!你没听到她在屋里读外语,还要给她闺女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胡大妈怕听岔,特意在关月荷家窗外多听了一会儿。
“啧啧啧!大家还说张德胜魔怔,孩子才上小学就要严抓学习,看看月荷,更离谱,孩子没满月呢就开始学上外语了。”
“要不说他们能当领导呢?都是一群爱学习的。”关月荷是,搬出去的张德胜是,三号院的谢振华也是。
邻居开玩笑道:“月荷都能学上三门了,她闺女这么小就开始学,不得学上个十门八门的?”
林思甜下班回银杏胡同,直奔关月荷家里,嚷嚷着要来看看他们家的文曲星。
“什么文曲星?”对外头的小八卦一无所知的关月荷问。
“喏,林听啊。她现在在银杏胡同有个文曲星的外号了。”
关月荷:“……又是哪个大嘴巴给起的?”
随后仔细一琢磨,觉得这个外号还不错,总比什么“皮猴”、“霸王”好听多了,勉强接受了这个外号。
“今天回来蹭饭没带上陈立中?”
“他们这几天要加班攻克技术难关,我下班见着爸了,就让他捎我回来住两天。”
林思甜顺便问道:“咱们家文曲星办不办满月酒?我要提前安排休息时间。”
“不办了,等出月子了,咱们几家去明大爷那儿吃顿饭庆祝就行。”
她和林忆苦关系好的朋友/战友不少,要是把朋友/战友也喊上,人数就多了。
开党员会的时候几次明确提到:不准搞铺张浪费,做领导的还要起带头作用。
关月荷没瞒着林思甜,坦诚道:“你哥正在往上一步的关键期,紧要关头不能出一点差错,还是低调些办吧。”
反正林听年纪小,给她办满月酒、周岁,她也不记事。
只要她和林忆苦争气,以后林听的日子自然好过。
“我哥准备把副字去掉啦?”林思甜惊喜。
“还没定下来。等真成了,让他请你们吃饭。”
“噫……他请和你请有什么区别?”
林思甜跳开这个话题,“丁学文、许成才,他们俩找我商量,林听满月酒给要送礼,你缺啥?”
“林听满月酒,你们给我送?”
“当然是送你啊,没我们和你这关系,林听哪能收得到礼。”林思甜看向林听,“这小不点的礼不好送,她又不缺衣服,玩具也用不上,等她大点再送不迟。”
关月荷感动得抱着林思甜的手臂直呼:“我就知道还是咱们关系最好。”
“哼!还用说?!”林思甜又催道:“赶紧的,你缺啥?”
关月荷又让她自己看屋里的摆设,“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们随便送点,心意到了就行了。”
就是知道她家里啥都不缺,所以他们几个才会烦恼到底送什么好。得送点实际的,又不能太贵了。
林思甜没和她继续讨论这事儿,决定再找另外两个商量。
—
关月荷每天在家照顾孩子顺便练习外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墙上挂着的黄历也被一张张撕下来。
林听脸上和手上的脱皮全掉了,一天一个小变化,慢慢攒出大变化。
谷雨每天中午回银杏胡同吃午饭,顺便过来看林听。在林听二十多天大时,谷雨忽然发现:“妹妹长好看了!”
皱巴巴的脸变得圆润,红通通的皮肤变得白净,出生时一大一小不对称的眼睛也长对称了。
操心的谷雨终于相信,妹妹是会越养越好看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欢,谷雨隔天送过来半书包的铁皮青蛙。
谷雨往炕上一股脑倒出来一堆铁皮青蛙时,关月荷没忍住,嫌弃得龇牙皱眉。
铁皮青蛙单看一只觉得还行,堆成一堆看就显得特别丑。
怪不得她姐一说到谷雨攒了一抽屉的铁皮青蛙就来气。
林忆苦下班回来,看到他书桌上摆着一桌子整整齐齐的铁皮青蛙,像个方阵队。
关月荷笑道:“谷雨送林听的,今天摆了半小时,说青蛙在排队学唱歌。”
青蛙排队能理解,但唱歌?林忆苦无法理解。
说青蛙是在列队站军姿还靠谱点。
“没错,就是在唱歌。”
卓越服装厂今年五一要搞文艺汇演,除了厂职工要出节目,职工家属也有任务,而育红班则被分到了两个表演节目的任务。
谷雨班上要出个唱歌节目,每天都会腾出一节课时间让学生排好队,然后练习唱歌。
“谷雨被选上做小领唱员站前面。”
谷雨今天中午回来蹦蹦跳跳的,问有什么好事又不说,但当着她的面大声和听不懂话的林听显摆:“我现在是育红班唱歌最厉害的小领唱员!”
“小棒槌真能显摆。”关月荷总结道。
林忆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还能显摆得过她?
这些铁皮青蛙最后被收进了小房间的斗柜里,等到林听能玩了,一天给她拿一个玩,足够她玩一个月都天天不重复的。
收拾好铁皮青蛙,林忆苦从包里拿出来一封信给她,“洗好的照片。”
关月荷接过,一张张地翻看,满意得直点头。看到林听刚回家第一天的照片,关月荷看看照片又看看此时的林听,虽然照片不是特别清晰,但也能看得出来,林听变化不小。
“这回要给你舍友们写信报喜了吓她们了吗?”
“今晚就写!”
要写的内容,关月荷早提前几个月想好了。还没开始落笔,就先偷偷笑了好一会儿。
—
二月底,关月荷终于结束了这只能待在屋里活动的日子。
给林听喂了奶,交给了过来帮忙带孩子的江桂英,自己则是找出澡票,带上换洗衣物直奔澡堂。
一阵风似地飞出胡同,被几个大爷大妈看到了,都忍不住嘀咕:“真是个虎妞,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大妈,好久没见您了。”
“月子结束了?你过来这儿,有空位置。这澡堂新来的搓澡师傅没一个比你手法好的。”
“嗐!您想找我搓澡就直说呗。”
整个澡堂回荡着关月荷的大笑声,还有大妈的哎哟声,“你这月子补得够好啊,手劲儿又大了。”
天天吃肉喝汤,补不好才怪。
关月荷从澡堂出来,浑身都轻了几斤,头皮也舒服了。裹着厚衣服慢悠悠地往家走。
街道上的供销社不知道又来了什么好东西,门口排成了一条长龙,还有人招呼自家的孩子回家拿钱。
关月荷心想着,今天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改天她再往供销社冲,把前面一个月的份都给补回来。
“供销社来了南边食品厂的鱼罐头,听说特别香,卓越服装厂之前发福利发过,他们厂的工人家属都来排队了。”排队的白大妈正和来询问排啥的女同志解释,一转头就看到了关月荷,立刻招呼她赶紧也来排。
关月荷一听,是她喜欢吃的鱼罐头!
以为要等下次去羊城出差才能买到,没想到人家已经把货铺到京市的供销社柜台上了!
“我现在就回去拿钱!”
关月荷瞬间把自己刚刚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快步赶回家,拿上钱,又匆匆赶着排队去。
完全没听到身后的江桂英说了什么。
江桂英抱起林听,叹气,“看看你妈,跟出圈的马似的。”
第167章 一身闯劲
如江桂英所说, 出了月子的关月荷就跟出圈的马似的,一天能往长湖街道上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店走两趟。
照关月荷的说法,要不是百货大楼离得远, 她能天天都去逛一趟百货大楼。
但她出去逛也没买东西,在屋里待久了, 就想去人多的地方转悠。
期间,李雪莲过来探望,顺便给她带回单位过去一个月的大小消息。
和关月荷有关的,也就是她又多了个共事的同事。
但和她之前从领导那儿知道的消息不太一样。
李雪莲十分确定,“你们司新来的女同志是从总外贸公司调过来的,有多年外贸工作经验。倒是我们司, 来了个刚从外贸大学毕业的学生。”
关月荷点点头, 心想着这样也好, 他们办公室就缺有过外贸工作经验的人才。
除了李雪莲, 何霜霜和谢冬雪也是忙里偷闲,好不容易把来她家的时间约到了一块儿。
一个两个都说林听脾气像她。
“我妈也说林听和我小时候脾气一样。”说林听和她小时候一样, 不爱闹腾。
何霜霜和谢冬雪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里的笑意。
“我们是说林听爱吃这个劲头像你。”
都是一遇上吃的就急吼吼的,吃饱了,别的都好商量。
“瞎说!”关月荷绝对不承认。
莫明奇跟着何霜霜过来的, 听到大人的话, 小声反驳:“她和谷雨最像。”
他妈以前忙着准备高考,去找月华阿姨请教问题, 他就去帮月华阿姨哄谷雨。
他刚过来一看到月荷阿姨家的林听, 就发现林听和谷雨小时候长一样了。
他这话说得小声,但大人们都听清楚了。
谢冬雪笑得最大声,莫明奇觉得大人真是莫名其妙。他哪里知道, 大人说的是吃饭的急脾气像,不是说长得和谁像。
莫明奇被使唤去供销社买汽水,大人才说起自己的事情。
何霜霜传授经验道:“不能什么话都当着孩子的面说,年纪小不懂事的,容易把家里的事往外传。像我们家莫明奇这么大了的,更不能什么都说,他听话只听自己操心的,也不找大人问个明白,就自己闷着。”
不过,何霜霜也没打算说婆家那边的糟心事,省得给她俩添堵。
“领导想让我下去锻炼几年。”
关月荷肯定,“你这是已经做好准备了?”
就她认识的何霜霜,没有打定主意去做的事情,就才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来。
谢冬雪大手一挥就道:“那就去!锻炼几年回来能往上走一走。哎呀,我这以后的门路又多一个。”
关月荷笑道:“改天你也给她做篇报道。”
“求之不得!”
看着她俩一人一句地说笑,何霜霜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
这个消息,她还没和莫知南商量,家里人更是靠不住,憋了一个多月,也就今天见着她们了才说出来。
月荷说得没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即将开始她事业的下一个阶段。
“恭喜!”关月荷和谢冬雪真诚祝贺。
何霜霜学着关月荷的语气道:“和关月荷同志、谢冬雪同志共勉。”
她们从卓越服装厂出发,一起去京大读了两年半的工农兵大学,现在又去到不同的单位,从事不同的工作,在各自从事的领域里也没停下前进的脚步。是特别珍贵的、志同道合的同志。
“借用咱厂长的一句话,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劲儿,能往上爬多高就爬多高。”
“……咱厂长是这么说的吗?”似乎没听过呢。
“哎呀,差不多就那个意思。”
—
挑了三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喊上两家亲戚去明大爷的小饭馆里摆上三桌,聚一块儿吃顿饭庆祝。
除了亲戚,关月荷还把丁学文、许成才一家四口给喊上了。
呼呼大睡的林听压根不知道大人正在拿给她庆祝做借口,个个吃得心满意足。
谷满年给明大爷提建议:“大爷您再开个专门办酒席的,像京市饭店那样的,保管您生意更上一层楼。”
明大爷哼了声,“就这个苍蝇小馆就够我忙活了,我还去开一个新的?吃饱撑的。”
关沧海点头赞同。
所以,谷满年问他要不要再搞个烫发机器,这样来烫发的人不用排队久等,也被他摆手拒绝了。
“开个店忙活忙活就够了,年纪一大把了,再给多搞一台机器,身体吃不消。”关沧海歇了心思,他要是年轻十岁,都不用女婿主动问,他自己就张罗开了。
“关沧海同志,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关月荷放下了筷子,“您这才多少岁?不就六十多岁?看看这精气神,还能继续为社会做贡献!就算不为社会做贡献,也能继续追求个人事业,把事业做大做强。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林思甜他们立刻附和,“咱关大爷看着也不像是六十多的人啊,怎么说也还能再干二十年理发师傅吧?!”
关月荷又道:“自己忙不开,就招个人来帮忙干活嘛。政策摆在那儿,只要招工人数不过线,怕什么?”
“前怕狼后怕虎,那就迈不开脚步!”
停工一个多月的关月荷被何霜霜给刺激的,现在身上一股子闯劲,像是续够了力量,准备回到工作岗位上大干一场。
但就是续过了头,现在还没到回岗时间,闯劲全往家里人身上使。
关沧海真是怕了她了,赶忙道:“行行行,招!招两个!关处长你就少说两句,多吃点吧。”
“给我夹块鸡肉,我这儿离得有点远。”关月荷顺坡下道,没再继续给关沧海同志做思想工作。
江桂英和方大妈悄悄松了一口气,关月荷前几天才关心过农副食品店的情况,生怕她也鼓励她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开个门面是为了挣点外快和打发时间,她们是真没想过这年纪一大把了还跟瓜子王家学习怎么做大做强。
关月荷出月子后也没少往瓜子王家的杂货铺转悠,瓜子王夫妻俩不忙的时候,要是遇上她了,就喊她过去唠嗑外贸的事。
说实在的,别看关月荷在外贸部上班一年半了,但家里人对外贸的认识就停留在:外贸就是为了挣外汇。
江桂英和方大妈私底下还寻思着:瓜子王家不会要把他们家瓜子出口到国外去吧?
林思甜和陈立中说悄悄话,“月荷以前可没现在这么爱工作。”
旁边的许成才听到了,也小声道:“毕竟工作十几年,请假次数屈指可数,让她一个多月不上班,她不难受才怪。”
丁学文总结道:“她就是爱上班,和做什么工作没关系。”
没听到他们说什么的关月荷催道:“别叨叨了,赶紧吃完给别人腾位置。”
明大爷这儿的生意从开业后就一直红火,个个星期天都在外面排长队。
还是沾了老爹的光,一般交情的人还定不着明大爷家的饭桌。
不过,这一条小街下去,在今年年初时,又新开了两个小饭馆。要是明大爷的生意继续这么红火,这条街上的新饭馆估计还会继续冒出来。
吃完饭离开时,关月荷往小街里头多看了一眼,发现前边有一家门口上挂上了牌,上面写着“美丽理发店”。
得,看来她老爹的理发店也被别人发现生意火红了。
像极了之前胡同口的早餐小摊,有人开了头、赚到了钱,就会有人跟着做。
期间有人比价,有人提质量,最后能留下来的就那么三、四家。
“说明啥?”喝了几杯酒的关沧海这会儿变成了大舌头,关爱国叹气,扶住了他,省得人给拐到水沟里。
关沧海继续道:“说明技术是硬道理,你得有技术,保证质量,顾客就信任你,愿意来找你理发烫发!”
关爱国补充:“还得态度好、服务好。”
现在个体户如雨后春笋,陆陆续续地冒了出来。长湖街道上私人开的理发店就有两家,别的地方更不用说。国营理发店的生意因此受损不少。关爱国一看,来的人少,理发店收入少,他的奖金也跟着变少,这哪成?!
于是,关爱国特意找熟客们问了原因,才知道大家更乐意去外头的私人理发店烫头发,不用担心烫发师傅态度差,做不好还能给改。就这,谁会放着私人理发店不选而选国营理发店?
江桂英赞同,“说得对,都一样卖水果糖,大家就更愿意去瓜子王家的杂货铺买。为啥?你去瓜子王家的杂货铺,花钱的是大爷。去供销社,收钱的才是大爷。”
一群人聊着国家经济,慢悠悠地回到了银杏胡同。
听说他们是出去吃满月酒,邻居惊讶,“不多请些同事朋友来家里吃?”
“家里亲戚吃顿饭就够了。”江桂英留下来在胡同口唠嗑,其他人纷纷回家。
随着林听的满月酒一结束,关月荷也开始了上班倒计时。
“裤子裤头得拿去改改。”关月荷把衣服收拾出来,该拆的拆,做成别的东西,需要拿去改的也给放到了一边。
家里的奶粉被整齐收进客厅的斗柜里,林听的衣服尿布也被收拾好,单独放到了小房间去。
不收拾不知道,林听小小一个人儿,吃的穿的用的还不少,她和林忆苦的房间都没法全部装下,林听的房间就这么被提前给用上了。
怕林听不习惯喝奶粉会闹,关月荷提前给她喂了奶粉试,一喂,嘴巴吸得更快。
江桂英仿佛早有预料,“我都说了,林听这吃饭的劲头随你,不挑食。”
醒了就要吃的,连谷雨都悄悄喊林听“小饭桶”。
关月荷拐着弯地夸自己,“那多好啊,不挑食才是好孩子,以后长得和妈妈一样高,一米七三呢!”
江桂英没忍住乐了,附和道:“对对对,以后随你妈一样高。”
并强调:“一米七三!”
就这个身高,站在男同志里,也能超过不少人。
“对了,那天大伯问我关爱国谈没谈对象,我说不知道。他和他对象是不是掰了?”
“谈了个鬼。”江桂英没好气道。
关月荷瞪大了双眼,也顾不上收拾衣服了,“这谈对 象还搞迷信呢?”
江桂英:“……”
她说的鬼可不是常正义以前挂在嘴边的鬼。
“每次问他谈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吃饭,他支支吾吾说不完整。”
“我都怀疑他口中的对象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拿对象当借口在外头鬼混!”
要不是老姐妹方大妈劝说,她早就打算去厂理发店蹲着,看他到底是谈对象了还是偷偷去鬼混了。
“他能鬼混啥?”关月荷不以为意,“估计是人女同志没看上他,他不好意思和家里说。”
“我也懒得操心他找对象的事儿,还不是最近厂里年轻人去外面聚众跳舞搞联谊出了事,被抓进去十几个人?我怕他在外面胡来!”
江桂英叹气,“外头生事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不防着不行。”
怪不得宋公安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去年的小偷团伙没落网,闹事的混子还变多了。
—
在关月荷要重新回到岗位上的前一天晚上,关爱国终于提到这个星期天要带对象回家吃饭的事。
“真的?”江桂英追着问:“叫什么名?也是汽车厂的工人不?”
“叫万秀娟,家里也都是汽车厂的,她刚顶了家里的班,在传达室工作。”关爱国一口气说完,见江桂英还想继续问谁给他俩介绍的,他就道:“到时候她来了,您不就知道了?”
不等万秀娟同志来家里做客,关月荷上班第一天,就从周宝玉那儿知道他俩怎么认识的了。
大家前后脚出胡同,关月荷落后一小段距离。
周宝玉载着罗桂芳,正好罗桂芳问起周宝玉:“秀娟的工作定下来了吧?”
“定了,就在厂里传达室当收信员。”
关月荷耳朵一动,“秀娟”、“传达室”这两个词一出来,她就想到了关爱国的对象。
于是就问:“秀娟是你朋友啊?”
周宝玉这才发现关月荷骑到了旁边,忽然有些心虚,“秀娟是我在丰收大队认识的朋友。”
都在丰收大队当知青,怪不得关爱国不用别人介绍,自己就谈上了对象。
看宝玉这副表情,肯定也是个知情的。
“月荷姐……”周宝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泄露了秘密,正想试探两句,关月荷没给她机会问。
“罗大姐,我赶着上班,先走了啊。”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远远把她们甩在了后面。
—
“大爷,大妈,早上好啊!”
“哟!关处长回来上班了?!”
熟悉的问候声又来了。
第168章 林听小同志
关月荷还没到办公室, 就先和新同事谭爱莲在食堂碰上了面,但时间匆忙,高知远只来得及给她俩做介绍, 大家又赶着去准备上班了。
她去找安司长销假,也从安司长那儿了解了新同事的情况。
具体情况和李雪莲说的差不多, 但也有些李雪莲不知道的。
领导安排个有经验的同志过来,是要给她分担子,让她能抽出身去忙别的工作。
关月荷认真听着,但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安司长说要给她安排什么别的工作。
既然领导不说,她就不问。销完假回了自己办公室, 她也没急着大干一场, 而是先了解一些项目进展情况。
出门工作和在家看娃睡觉就是完全不一样, 在家光看林听睡觉, 她觉得自己看了很久,一看时间, 发现才过去十几分钟。而在单位里工作,她觉得自己没怎么干活,但时间一下子就溜到了下班的点。
“回来上班有点不适应吧?”过来人李雪莲关心道。
“是有点不适应,时间过太快了。”还有就是, 她正处在哺乳期, 一些身体上的生理情况无法避免,时不时就得留意看看。
这是旁人没法帮忙解决的, 李雪莲只能安慰道:“熬一熬, 过段时间就好了。”
“对了,我准备买辆摩托车,以后上下班方便。”
关月荷想着她和李雪莲做了一年多的下班搭档, 这事得提前和李雪莲说一声。
要是她买了摩托车,以后就不能经常和李雪莲一起约下班了。
总不能她骑个摩托车,开着自行车的速度?那她不如骑自行车算了。
“啊?”李雪莲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就道:“买车是好事啊,你打算买哪个牌子?嘉陵牌还是别的?”
“就嘉陵牌吧。”除了这个牌子,关月荷也不了解别的。
李雪莲想了想,很快下定主意道:“我也买一辆,我找朋友问问看怎么搞到票。”
外头最近惹事的多,摩托车总比自行车跑得快些,遇上事能溜得快。
实际上,主要原因还是跟着关月荷更安全。
“太好了!以后咱俩还约着一块儿下班。”关月荷贴心道:“两个人一起走更安全。”
李雪莲惭愧,这安全问题全指望关月荷同志了。
搞嘉陵牌摩托车车票的事情,最后还是陈立中帮忙解决了。搞到了两张,原来想着买两辆,给林忆苦也安排上的,但林忆苦说暂时不用,另一张就转卖给了李雪莲。
她们拿着票去门市部,交了钱和票出去,得到了一张票据,得等到一个月后才轮到她们提车。
这空着的一个月时间,正好让她们找有摩托车的熟人练车,到时候拿到车了就能开起来。
关月荷帮了李雪莲大忙,顺势就找李雪莲也帮自己一个忙。
“你说。”李雪莲惊讶,还有关月荷同志办不成的事儿?
“想让你帮忙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同志可以介绍给我朋友。”关月荷就把丁学文的个人情况和找对象的要求都说了。
“你朋友这个条件还找不到对象?”李雪莲犹豫了几秒,又问:“你朋友,没有什么问题吧?”
“绝对没有!”关月荷对着自己胸口前的徽章发誓,“之前下乡耽误了,后来上了大学,学校不允许学生在校期间谈对象。这不,现在一毕业,工作稳定下来了,就让我们这些朋友张罗着找对象。”
李雪莲相信关月荷的人品,没再质疑。但这位丁同志的条件听着是好,也难办啊!
“别的都好说,爱读书这个真不好判断。”
关月荷一副找到了知己的表情,两手一拍,道:“可不是?!”
要说爱读书,她觉得自己现在也挺爱读书的,但丁学文说她这样的不算。那是想找哪样的?她看他就是想打一辈子光棍,又要给他们几个找事儿干!
“你看着条件合适的,就给他介绍介绍,他们要是都有想法,就安排他们去公园见个面,要不去国营饭店吃个饭,成不?”
她看胡同里的大爷大妈给人介绍对象都是这些流程。
“行!你等我消息,我们煤矿厂家属院好几个条件合适的,我都去问问。哎呀,等等,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先看看我家亲戚里有没有合适的。”李雪莲开玩笑问:“这爱看小人书也是爱看书吧?”
关月荷乐得哈哈大笑,当天晚上回去就给丁学文挂信去问这个问题。
虽然都在京市,但等丁学文收到信也需要起码一天时间。
比丁学文的回信更快到来的,是大学几个舍友们的回信。
春梅的字力透纸背,可见她写信时的激动和惊喜:
“月荷!你居然生了个闺女!你怎么干啥都是晴天霹雳啊?!但还是要特别祝贺你!替我向林听小同志问好,祝她平安健康!随信附上我给林听小同志的红包二十块钱,以信留证,请关月荷同学务必转达到位。”
关月荷边看边乐呵,从信封里拿出来一张汇款凭证,上头写的正是二十块钱。
汇款用途那一栏写着:给林听小同志。
关月荷低头看了眼正试图吃手的林听,在她眼前晃了晃汇款凭证,“这是春梅阿姨给你的。”
林听抬头看了一眼,又忙活着吃手指去了。
几个舍友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回信时都给附上了给林听的红包,并叮嘱她不能昧下。
关月荷哼了声,“我能是这种人?我存折里的钱多多了。”
然后又捏了捏林听的肉脸颊,像捏不会碎的豆腐块似的。
“钱是归你的,以后人情归我,你真会找妈,找我个这么好的。”
林听依然不搭理她,踢腾着腿表达自己的不满,等脸颊被放过,继续吃手指。
关月荷一抬头,才想起来林忆苦也在炕边坐着,立刻补充了一句:“你也会找爸,林忆苦同志这么好的爸爸,也是不多见的。”
林忆苦顺着她的话点头,一本正经地道:“确实!”
“哎哎哎你快看,林听刚刚是不是翻白眼了?”关月荷震惊得一下子忘记了林忆苦的名字。
“是,我看到了。”林忆苦觉得好笑,怪不得长辈们说别看林听才两个月大,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鬼灵精的。
关月荷再次夸林听长得可爱,低下头去亲了两下她的肉脸,心里满满胀胀的。
如春梅在信里惊叹她居然生了个闺女一样,她这两个月里也常常会和林忆苦感慨:我居然生了个娃!
属于她的责任又多了一份。
但她除了是林听的母亲,还是有工作要忙、有知识要学的关月荷同志。
给舍友们一一写了回信装好,关月荷把录音机拎到她和林忆苦书桌的中间。
今天的学习时间又到了。
—
关月荷迟迟不见丁学文的回信,给他家所在的街道办打电话找人,等了两个多小时,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回了电话,说丁学文被领导安排出去做报道了,人不在京市。
在等待消息的时间,关月荷还给成霜去了电话问她和对象谈得怎么样。
“没成。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等我改天去找你再说。”
成霜那边似乎正忙着做别的事情,和她约好了具体时间来她家,就快速挂断了电话。
关月荷这儿有一堆的话想说,但最后都只能暂时压下来。
星期天早上,关月荷在胡同口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了两只手拎着大包小包的成霜。
成霜大老远就冲她喊:“拎不动了,赶紧过来帮忙!”
关月荷全给接了过去,拎起来轻轻松松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搞研究也得有副身体吧?”
“我改天回去就锻炼。”成霜十分敷衍,她一看起书或者搞起研究来,就能忘了时间。
“买这么多?”关月荷看看自己两只手拎着的东西,再次在心里感慨林听小同志沾她的光了!
“不全是买的,还有些书本我用不着了,我又不想扔,给你送过来算了。”
“你分到的宿舍不是挺宽敞的?你一个人住还容不下这点书,你这两年是买了多少书堆家里?”
关月荷真是服气了,成霜和她姐、丁学文一样,都是特别爱读书的,所以她一听到成霜说和对象没谈成,就想着给她和丁学文介绍认识。
合得来就谈对象,合不来也能做朋友。
但她的想法很快就被迫破碎了。
一进屋,成霜左看右看,没见着林听。
“一大早就被她爷爷抱走了,到十点就该回来了。”
没见着林听,屋里也没其他人,成霜才道:“我工作有变动,宿舍要退回给学校,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剩这点书,送给师弟师妹们,他们用不上,想来想去,只能给你送过来了。”
成霜想了想,又道:“你要是用不上就先找个地放着,等我回来了再来找你拿。”
关月荷之前的想法这会儿全部被抛到了脑后,只想着问她工作变动是好是坏、调去哪个单位……
“是好事,你知道我不在京大当老师了就行,省得你以后写信过去找不着人。”成霜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以后也不用写信联系了,等我回来了再说吧。”
“那就等你回来再说。”
俩人对视一眼,很多话不必再多说。
作为军属,关月荷即使不打破砂锅问答底,也猜到了成霜以后的工作性质。
虽然即将要断联一段时间,但关月荷还是很高兴。
“我有个朋友,叫何霜霜,就你名字那个霜字,她今年也是工作变动去别的岗位。”
她们都正在做自己喜欢做的工作。
—
丁学文出差回来,就被告知自己星期天要和林思甜他们几个去春游。
第169章 春游
丁学文这边一回来, 就被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给喊住了,说有个叫陈立中的男同志给他留了电话,让他下个星期天去公园春游。
工作人员开玩笑似地问:“你这是和朋友去春游还是去相亲呢?”
“哦, 几个朋友不常见,找机会碰个面。”
“这样啊。”工作人员眼睛一转, 就道:“对了,丁同志,我认识个女同志……”
丁学文赶忙避开话题道:“我有急事借个电话用一下。”
“……行,你先用着。”
前几天,江大妈和方大妈召集银杏胡同闲得没事干的大爷大妈过来他家附近,给他做澄清, 说他下乡期间没谈过对象, 更没成家生孩子, 抛妻弃子回城这种话更是造谣。
大爷大妈们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什么学历高、人品好、有工作有房子,关键是没公公婆婆需要伺候, 女同志嫁进来就能当家……
自那后,他在这一片居民区、甚至是电视台家属院里都出了名,街坊邻居都忙着给他介绍对象。
丁学文是能躲则躲,躲不开就溜。
不是街坊邻居介绍的女同志不好, 而是他笃定林思甜他们几个介绍的更靠谱。
电话一接通, 丁学文捂着话筒,看了眼屋外的工作人员, 电话费贵, 不适合瞎唠嗑,他就开门见山地问陈立中:“是只春游还是给我安排相亲?”
“你相亲,我们春游, 都不耽误。”陈立中叮嘱:“收拾好看点。”
“哦对了,思甜这个星期不回银杏胡同,你给月荷和许成才打电话通知,我还有事……”
不等丁学文继续问,电话就因为信号不稳定被迫中断了。
—
银杏胡同。
成霜终于见到了林听,也抱到了,就是手忙脚乱的,林听动一下她都紧张得急喊关月荷:“快快快,她这看着要哭了。”
搞学习时不畏任何困难的成老师,在这会儿完全冷静不下来。
关月荷鹅鹅鹅地笑话她,直到林听真嚎出声了才出手。
等林听被哄睡了,成霜也要走了。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还有些行李要打包带走,没收拾完,再不回去就来不了了。”
成霜比她还更遗憾,叹气道:“我还想着来再蹭一顿林同志做的饭,哎呀,只能等下次了。”
“那就等下次。来日方长嘛。”
在送成霜出去前,关月荷把她带来的书给摆到了自己的书架上,“等你回来了,你自己来拿吧,我家里放得下。”
成霜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关月荷把“下次见”说得轻飘飘的,让她觉得再次见面是很快、很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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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关月荷送成霜去坐了公交离开,刚走几步,就被迎面过来的白大妈提醒:“街道办说有你的电话,丁老四找你的,你赶紧过去回电话。”
关月荷在街道办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和丁学文接上电话。
“啥事?”
“陈立中说下个星期天去公园春游,你记得去。”
“是给你安排相亲吧?”关月荷一下子就猜到了。
他们就算想碰面聚会,怎么也是去忙活吃的啊,去公园春游不如去饭店下馆子。
所以,只能是因为要给丁学文介绍对象了。
关月荷想到刚刚才走的成霜,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她之前只觉得这俩人挺合适,但现在,一个要忙事业去,一个想着成家安稳下来。
这会儿又庆幸自己没瞎介绍。看来“关媒婆”这份工作不好做呀!
“怎么了?”
“没事,星期天见面再聊,电话费贵,不说了。”
又是啪地一声挂断了。
回到家,关月荷在家准备做素菜包子,顺便给正在屋里睡觉的林听念叨道:“以后给你包小个头的包子吃。”
这是带谷雨得来的经验。
她和林忆苦喜欢包大包子,谷雨一岁多的时候,来她这儿玩,包子几乎和她的脸一样大,抱着包子埋头吃,蹭一脸。
但这包子没包成。
关爱国终于带对象万秀娟同志回家吃饭了。
是个很斯文、说话温声细语又很有礼貌的女同志。
江桂英一见着人就笑得合不拢嘴,趁关爱国和万秀娟去二号院找周宝玉时,乐得直拍大腿,和老姐妹方大妈道:“他可算是干了件让我省心的事儿!”
因为家里来了客,家里的晚饭比往日早了足足一小时,等吃完了,还得把人家女同志送回家去。
林忆苦下班回来,问:“是要定下来了?”
“差不多了。”
看得出来,万秀娟同志对关爱国也满意,就等着关爱国改天去她家里吃饭,然后再两家人一块儿见个面,事情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关月荷笑了下,道:“关爱国挺会找对象的,我怀疑他是看着我和大姐找的对象。”
“嗯?”林忆苦挑眉,不是说关爱国的对象长得斯文、说话温声细语?怎么就是照着她们姐妹俩找的了?
“照着我俩,找个完全不一样的。”关月荷被自己的猜测逗得直乐呵,“关爱国小时候就哭过,说长大了绝对不找大姐那样嘴毒的,也不找我这样下手重的。居然还真让他找着了!我们老关家的祖坟又冒了一次青烟。”
林忆苦也跟着笑,刚笑两声,低头一看林听,也正扯着嘴角往上勾。
关月荷见着了,凑过来看,“被成老师抱过了就是不一样,沾上聪明气了,都听得懂笑话了!”
“……”林忆苦无奈,“关月荷同志,是谁说不能搞封建迷信?”
“那就是我俩脑瓜子太好使了,所以林听也聪明。你看,又笑了。”
到了晚上,两张书桌被腾出了一块地方,放上了被子等等,正醒着的林听就躺在上面,一边啃手指一边听录音机。
关月荷又把一小时前的话给改掉,对什么都不懂的林听认真道:“脑子笨一点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肯坚持肯努力,也会学得很好。”
林听没法回话,林忆苦却问:“又是咱郑厂长说的?”
关月荷斜了他一眼,指着自己,“这是关处长说的!”
“咱关处长厉害。”
关月荷压住上扬的嘴角,哼了声,他们父女俩严肃警告:“学习时间,不准再聊别的。”
然后开始学习。
林忆苦学完,眼睛不经意地瞟到了她的书架上多了十几本新书。
得知是她的朋友成霜同志暂时存放在这儿的,心里有些奇怪,但见她没多说,也就把疑惑给抛开了。
—
他们发小四个一块儿去春游,好像是66年以前,关月荷那时候还没进卓越服装厂,丁学文还没下乡当知青。
说起以前的糗事,一帮人笑哈哈的,车头都跟着摇摆。
林思甜笑完,顺便批评当了父母的四个,“你们倒是在这儿笑哈哈,娃在家嗷嗷哭呢。”
“没事,不差哭这半天的。”关月荷心想着,她平时去上班,林听也没因为找不着她就嗷嗷哭。
许成才和秦子兰更是无所谓了,孩子都大了,更愿意去找小伙伴玩,人家不一定乐意跟他们这帮大人出来相亲。
“是只有我相亲吧?”丁学文瞥了眼他们几个。
如陈立中所说,春游是他们的,相亲是他的。
“也就你一个光棍,当然只有你了!”这都不用问!
关月荷:“关爱国上星期天带了对象回家吃饭,这个星期天就去对象家里吃饭,要是再顺利一点,下个星期天就该到两家吃饭了。”
说完又看向丁学文,眼神里的话十分直白:关爱国都比你速度快。
林思甜却笑道:“那比不了。”
“丁学文的条件好,但真要到给介绍对象了,关爱国更招妇女同志喜欢。”
关月荷不理解。
“他天天在理发店烫头发,接触到的女同志多啊。再说了,他在理发店特别能说会道,甭管老的小的,找他烫头发的,个个都被他夸得嘴巴咧到耳后根,回去了还争着给他做宣传。”
关月荷对关爱国的工作情况不了解,第一次知道他在理发店还真干得不错。
关爱国经常在家说自己很受厂里妇女同志们的喜欢,她都当他在吹牛皮。
“所以啊,”陈立中帮忙总结优秀经验,和丁学文道:“你嘴巴甜点,多说好话,人家女同志听着高兴。”
林思甜他们立刻起哄让丁学文说几句嘴巴甜的话来听听。
丁学文:“……”
到了公园,趁和人家女同志约的时间还没到,他们先找了块空地,铺上一块桌布,又把带来的东西都给摆了出来。
“你带了什么?”
“陈立中厂里发的福利,可乐汽水,全给带来了。你带的……还是你和我哥能折腾,大早上起来包包子?什么馅的?”
“还好我带了水果。”
林忆苦看他们几个忙活,总觉得在看一帮小学生春游。吱吱喳喳,全是在讨论吃的喝的。
“不讨论这个讨论什么?”关月荷居高临下看着地上桌布摆了一堆东西,仿佛是看到了自家的地窖被堆满粮食,心底格外满足。
长大了真好,他们以前春游吃的野菜团子,现在什么都有。
“来了来了。”林思甜一见着同事们过来,就提醒丁学文去看最中间扎两条麻花辫的女同志。
“我俩之前上赤脚医生培训班就认识的,我身边就属她最爱读书了。人也好……算了,该说的都和你说过了,你待会自己和她聊去。”
一阵寒暄后,丁学文和女同志去前面湖边散步聊天,关月荷他们则是坐着吃吃喝喝,时不时地抬头看一下情况。
看别人相亲还挺有意思的,怪不得那么多想当媒婆帮人介绍对象。
他们坐成一排,看着丁学文相亲,喝一口汽水,又不约而同地哈一声。
但丁学文没说几分钟,就和女同志走回来了,女同志也没多留,打了个招呼,和一块儿来的同事提前走了。
得,看来今年的春游管够,前面好多年落下的,今年都能一次性给补齐回来。
在四月结束前,他们又忙活了三场春游,其中两次带上了许成才和秦子兰家的两孩子,关月荷则是带上了谷雨。
谷雨正双眼亮晶晶地明示关月荷:“小姨,我星期天有空!”
跟着小姨出门,可以吃到很多吃的,还能去公园划船!
谷雨喜欢跟着去玩,谷满年更是高兴,星期天自己去找关月华,少了个一身劲儿的跟屁虫。
“这星期天不去了,你小舅要订婚了,家里都出去吃饭。”
见谷雨耷拉了脑袋,关月荷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又道:“今年的春游都没有了,你丁叔叔说不用给他介绍对象了。”
晴天霹雳!
谷雨先是震惊,再是难过,忽然又眼睛一亮,“可是丁叔叔还没有对象!”
“很快就有了。”不然他告诉他们,说不用再给他介绍对象时,又扭捏又耳朵尖冒红是为啥?
第170章 新车
谷雨得知今年的春游活动没了, 只难过了几分钟,转头进屋和林听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会儿话,听到胡同口外面小伙伴的声音, 又只想着找小伙伴们玩了。
谷满年晚上下班回来把谷雨接走,江桂英就找了过来。
“丁老四找着对象了?是你们给介绍的还是他自己认识的?”
不用问, 肯定是谷雨那个小漏勺嘴巴说的。
关月荷两手一摊,“我不知道,是不是谈上了也没说,估计还没确定关系。哎呀,您甭问了,我也不知道是谁。”
也没什么好问的, 等到他确定关系了, 难道还会不和他们几个说?
指不定哪次一块儿吃饭的时候, 他就带人来给他们介绍认识了。
“一个两个, 谈对象都跟做保密工作似的……算了,懒得问你们的事了。”
“这就对了, 少操心,身体好。”
江桂英没好气地啧了声,现在就她道理最多,一套接一套的。
“行了, 瓜子王那两口子回来了, 你练你的车去,我在家看着林听。”
银杏胡同正儿八经有摩托车的就瓜子王家, 宋公安家不算, 他那摩托车是公家的车,他能办公务的时候用,不能拿来私用。
所以, 关月荷想借车练,只能找瓜子王家。
得亏瓜子王家大方,只要能出钱,也不弄坏车子,都乐意给邻居行个方便。
“哎呀,我话白说了,又劳您操心上了。”关月荷嘻嘻笑道:“等我把车开回来了,带您绕着整个京市转一圈儿。”
江桂英笑骂着拍了她下,摆摆手让她赶紧走。待会儿林听醒了见不着她又得哭。
这娃现在胃口大了,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小时候的斯文样不见了踪影,哭起来都是用嚎的。
最重要的是,林听现在会认人了。
哪怕关月荷和林忆苦只有晚上回来带她,她也最黏他俩,没见着的时候,啥事没有,该吃吃该睡睡。见着人了那就不行,得在她视线范围里活动。
关月荷不敢耽误时间了,披上薄外套就出门。
“月荷又去练车啊?”
“是啊,我捎您溜一圈儿?”
胡大妈猛地摆手拒绝,心想着:那虎妞骑自行车都跟开飞机似的,骑摩托车还得了?她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胡大妈没那个胆去上关月荷的车,关月荷也没当真,直奔瓜子王家,没一会儿,就把摩托车给推了出来。
胡同口顿时热闹了起来。
有人在打乒乓球,有人在看彩电讨论今晚的电视剧,也有人正在骑着摩托车从胡同口来来回回,铛铛铛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关月荷练到一半,遇上下班回来的林忆苦,招呼他上车,开到卓越服装厂家属院又给开回来。
明大爷的小饭馆关了门,溜达回来时见着他俩,就哟了声,“两位机长又练飞机呢?”
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私底下说他俩就该被分配去开飞机。
但当面喊他们“机长”的也就明大爷。
关月荷纠正道:“只有一位机长,他是乘客。”
又问:“您坐飞机不?比您两条腿走得快,优惠价,一碗炸酱面就成。”
论顺着杆子就爬这块儿,明大爷真是服了她关月荷了。
没能从明大爷那儿赚到一碗炸酱面,回家后,关月荷和林忆苦一头扎进厨房,准备下一碗面两个人分。
“妈,您要不要也吃点?”
“晚饭才吃了多久?我不饿,我不吃。”江桂英看看睡着了都在砸吧嘴的林听,觉得好笑。
一家三口都一个德行。
—
五一假期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家里长辈出动,都去卓越服装厂看谷雨小同学的五一汇演节目。
谷雨身上穿的小裙子是关月华足足提前两个月一点点做出来,全场就这么一件,独一无二,可把她得意坏了。
关月华特意下午就回了家给她打扮的,脸颊和嘴唇都被抹了口红,脑门也被点了红点,像个年画娃娃。
江桂英说,在爱臭美这件事上,就没见过比关月华还厉害的。
虽然这几年她是收敛了点。
谷雨从出家门口开始,逢人就显摆一遍,一路显摆到厂里的新大礼堂来,龇着牙嘿嘿笑。
可把一群小伙伴给稀罕得,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关月华。
关月华只能板着张脸,让一群小萝卜头排队,盖戳似的,一个个地给他们的脸颊、额头、嘴巴抹口红。
关月荷下班回来时,汇演都到尾声了,错过了谷雨的精彩演出。
但没错过汇演结束时郑厂长的讲话,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振奋人心。
礼堂里雷鸣般的掌声里也有关月荷出的一份力。
演出结束,谷雨还不肯回家属院,非说要去银杏胡同看看林听。
大人没拆穿她,谁不 知道她就是想顶着这身打扮去找她在银杏胡同的小伙伴显摆?
谷雨带的好头,隔天一大早,银杏胡同好几家都传出了杀猪似的哭嚎声。
一问,才知道好几个小孩拿家里女长辈的口红用,个个抹得跟满脸血似的,把家长吓一大跳。
被打得不冤。
关月荷顾不上留家里看热闹,拉上林忆苦,早早出门去嘉陵摩托车的门市部排队,等着领车回家。
银杏胡同今年的五一劳动节从小孩的哭嚎声开启,然后就被一前一后两道嘉陵摩托车独有的铛铛铛响声带上高潮。
“月荷你买到摩托车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家见着了就随口问一句。
接着就是震惊,“伍家旺你也买摩托车了?!”
谁也没想到,银杏胡同第三家买摩托车的,居然是伍家旺!
大家从来没见过伍家旺借车练啊,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把摩托车给买了,还给骑了回来?看伍家旺那架势,分明是早就会骑了。
伍家旺挠挠头,解释说海大爷有摩托车,他白天借他的练过。
“你这收废品开摩托车也不实用啊,浪费钱买这玩意儿干啥?”
“平时也能骑上。”伍家旺没多说,让绕着摩托车转圈的小弟上了车,带着他铛铛铛地开了出去。
关月荷也不想落后,招呼江桂英和方大妈也上车兜风去。
两个妈扭头就走。
“嘿!”不信任她还是咋的?
关月荷把车子推进一号院,放在家门口,和两辆自行车并排放着。
每家都一眼,晚上睡觉前都会把车子推进家里锁上,省得遭贼。
关月荷幸福地烦恼着:“多了一辆摩托车,家里晚上就更挤了!”
三口人和三辆车。
然后林忆苦就看她时不时就要探个脑袋出来看看她的新车,恨不得拿块布把车子给盖上,省得落灰。
林忆苦习惯了,她每次添大件都这样,特别稀罕,用了一段时间就好了。
而银杏胡同今天的热闹还没结束。
到了下午,金俊伟和元宝也推了辆崭新的摩托车回来。
又一家买了摩托车!
“咋是推回来的?”关月荷好奇。
金俊伟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临时得了一张票,今天门市部问,正好有多的车,就带回来了……我不会骑。”
关月荷眼红了,她排了一个月的队才等到的车,金俊伟居然当天就能拿到车,这运气不服不行。
哦,不止,他搞票也太容易了!
元宝立刻大声道:“我妈妈拿了劳动模范,奖励一张票!”
这就没法眼红了,红旗姐那技术,眼红不来。
银杏胡同一下子多了三辆摩托车,瞬间把大家的心思给勾了起来:要不也买一辆?
当天就有人忙着去问上哪儿搞票去。
五一的第二天是星期天,也是关爱国和万秀娟俩人带各自家里人正式见面的日子。
果然是每家的习惯不一样。
关月荷和林忆苦谈婚论嫁时,除了他俩就是四个长辈一起吃饭。
轮到关爱国了,除了父母,还喊上了哥嫂和姐姐姐夫一起去。
沾关爱国的光,让她又能去明大爷的小饭馆蹭一顿好吃的。
吃了饭回来,关月华问她:“你觉得万家的人怎么样?”
“又不和我过日子,管他们怎么样呢。”虽说以后大家都是亲戚,但小姑和姥姥姥爷他们也是亲戚啊,她都没怎么来往,何况是关爱国的老丈人家那边的亲戚。
“再说了,我就算不喜欢,也不耽误关爱国在今年国庆结婚。”
关月华的问题被她给堵了回来,愣了下,很快也笑了。
还是关月荷想得明白,说得也是,这些亲戚好不好相处,和她们还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关月荷也住银杏胡同,以后少不了和万秀娟来往,所以她才多问了。
是她多余操心了。
刚安静了一会儿,姐妹俩就吵了起来。
关月华嫌弃关月荷给林听做的小帽子丑,关月荷也嫌她事儿精。
把林听给吵醒了才停止。
屋外的谷满年习以为常,冲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的胡大妈笑着打了个招呼,胡大妈啧啧啧地歇了看八卦的心思。
—
星期一。
关月荷换上了新车,一路威风凛凛地开进单位。
不用她特意显摆,就摩托车那铛铛铛的响声,就已经很吸引人了。
在一众二八大杠里,她的红色摩托车显得格外显眼。
有了新车,关月荷觉得自己上班的劲头又足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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