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老铁树开花
关月荷添上了新车, 平时需要去市里其他单位开会,申请不到公务车,她就骑自己的车出去。
每天上班能省起码十分钟时间, 下班时偶尔会和李雪莲一起骑摩托回家。
车子声音太吵,她们要是聊天, 那得提高嗓音。
关月荷骑了一个多月摩托车,仍旧一骑车就乐呵。
“我就该早点买!”
周红旗也是这么说的,每天载上元宝出门,一个上班一个上学。
下班回来有空的时候还陪金俊伟练摩托车,她家打算再买一辆。
元宝在胡同口叉腰显摆:“我妈妈一辆,我爸爸一辆!我们家有两辆摩托车!”
一辆接她上学, 一辆接她放学。
有人听得心里直冒酸气, 周红旗一个人的工资顶别人两个人, 只管一家三口开支, 没有老人供养,那日子过得贼滋润!
看把金俊伟和元宝给养的……
但酸也没办法, 听说周红旗已经去考了八级工,结果还没出来。
这要是通过了,周红旗就将是厂里唯二的两个八级焊工,工资待遇要再提一个档次。
在金俊伟也学会了摩托车, 并骑回一台崭新摩托车时, 日子也晃到了七月份。
据说银杏胡同今年参加中高考的学生人数,是自77年以来人数最多的。
就关月荷知道今年参加中考的就有好几个, 例如三号院的婷婷、二号院的西南和金花, 还有大哥家的静静。她们算运气不错,没赶上初中三年制试点,可以早一年毕业。
而罗大姐家的宝宁今年高考。
银杏胡同从六月中旬开始就有人反复提醒:晚上、休息日时间禁止喧嚣!
直到中、高考都落下帷幕, 银杏胡同才恢复往日的热闹。
大家都在猜,今年谁能考上厂里的技校或是大学。
“谢老师家的婷婷早就定了,不报技校和中专,要读高中,以后考大学。”
“那多正常?谢老师那学历,婷婷能差得了?就是吧,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胡同这风水,闺女更容易考上大学。”
“白大脚,你咒我孙子呢?”
“你孙子那水平还用我咒啊?早点让你老伴儿退休让位子还靠谱!”
关月荷下班回来,先是看到白大妈和几个大妈吵架,然后见宝宁她们几个女孩子整整齐齐地蹲在银杏树底下,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接一个地陆续叹气。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烦恼是最大的。成家吧,还早,不成家吧,又要愁工作从哪儿来。
关月荷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十六岁。
静静她们这辈人还算好点,至少不用发愁留不了城里要下乡当知青。
“月荷姐好。”一个个可怜巴巴的脑袋抬起来。
关月荷看不惯她们蔫头耷脑的样子,大手一挥,就调转了车头方向,“走,请你们吃冰棍。”
几个小姑娘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兴奋地起身跟上,争着要去坐摩托车后座,刚刚的烦恼瞬间被抛到了天边去。
在小房间里的江桂英听到声音,立刻把后窗推开,刚好见关月荷带着一群尾巴往街道的方向走。
“你妈真行,还说请别人吃冰棍,我看最想吃的就是她。”
“啊!”刚会坐的林听只坚持了半分钟,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枕头上,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笑起来和你妈一模一样,以后也是爱吃的。”江桂英笑着把她扶坐起来,又碎碎叨:“爱吃也好,能吃是福……哎哟!这咋还吐奶了?”
同是七月份,几个发小齐聚关月荷家里,丁学文把欠债全部还清,开始张罗着要往家里添置大件,找他们一起帮忙换票。
并在还钱时顺便告知他们,他谈对象了。
就是结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
关月荷他们还以为他会卖关子,等到下次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再突然把人带来吓他们一跳。
“谈上了?谁介绍的?”
其他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头绪,都觉得自己托朋友帮介绍的都没成。
没想到丁学文交代得很彻底。
“是月荷同专业的师妹,叫叶知秋,搞导游团那时候时候认识的。”一算下来,也认识好几年了。
“这份媒婆钱落月荷口袋了。”
但关月荷摇头,“不是我介绍的啊!”
她压根就没想过介绍叶知秋和丁学文谈对象。但话说回来,也确实是因为她,他俩才认识的,媒婆钱给她,她也会敞开口袋收下的。
“你自己谈的?”
得到了确认,他们几个立刻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你怎么追的?啥时候成的?你都认识这么合适的女同志了,你还找我们帮忙介绍?”
“就是!合着自己早就有目标了,还让我们折腾,你自己数数,今年春游几次了?今天你请客下馆子。”
关月荷赶忙道:“今天不成,先欠着改天请。”
大家以为她是放心不下家里的林听,也没坚持非要今天去。
丁学文自觉理亏,立刻举手投降,“我请。去明大爷的小饭馆还是去国营饭店?”
“别转移话题!”林思甜双眼盯着他,陈立中和许成才把他按在了凳子上,关月荷发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丁学文的手指开始扭麻花了。
“我俩之前星期天都去做导游,我四月一整个月都去春游,她就问我忙什么,然后就说她也没对象,我说那要不处一处试试看……就这么成了。”
当然,其中的过程没那么简单。
林思甜他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啧啧啧,老铁树开花了果然不一样。
但能把丁学文的个人问题解决了,也是好事。起码他们不用再琢磨着托谁帮忙介绍女同志认识了。
刚乐呵没几分钟,关月荷忽然想起来一个关键事,“你比知秋大十岁还是几岁?”
在丁学文说让他们给介绍对象时,她就想着介绍自己的同学或者朋友给他认识。
扒拉一圈未婚的,没一个合适的。要么人家已经谈对象了,要么年纪差太多,这不合适。
陈立中倒吸一口冷气,他也认识叶知秋同学,但他想着,应该不至于差十岁那么多吧?
果然,丁学文气得脸红,急着解释:“大七岁,没有十岁那么多!”
“她也下乡待了三年,76年通过接班回了城,后来考了大学。”
原来叶知秋还下乡当过知青,怪不得和丁学文能聊到一块儿去。
哦对,这俩人,都毕业分配工作了,休息日还去给外国人当导游挣钱,在爱挣钱这块儿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不错不错,不仅有相同的文化水平,还都爱学习,有共同的理想追求,般配!”关月荷竖起了大拇指。
“般配!”其他人纷纷跟上。
丁学文的嘴角一再上扬。
“你和叶知秋同志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
“我问问她时间。”丁学文每次提到叶知秋,又想笑,又总觉得有点害羞,被他们几个起哄笑了好几次。
“大七岁啊……知秋家里人怎么说?”
“刚确定关系,她这星期天才和家里人说。”丁学文说完,表情复杂地看向关月荷,“我说实话,忆苦哥看着不像是只比你大三岁。”
言下之意:咱俩差不多半斤八两,你怎么好意思笑我?
关月荷哼了声,“你现在有对象就翅膀硬了?连林忆苦的坏话都敢说。”
“谁能有你和思甜说得多?”许成才幽幽道。
一个是忆苦哥的媳妇儿,一个是忆苦哥同一对爹妈的亲妹妹,就属她俩最爱说忆苦哥坏话。
反倒是他和丁学文,一个怕忆苦哥,一个没被忆苦哥收拾过,几乎都不说他坏话。
陈立中哈哈大笑,“没事,咱哥今天不在。”
下午,他们刚各回各家,林忆苦就坐了部队的车回了家。
“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按照他们之前商量好的,等林听大一点了,他就抽空去把结扎手术给做了。
“没有。”林忆苦直接伸手挡住她眼睛,她一边问一边往他身下看,太奇怪了。
被困在小木床里的林听一见到林忆苦就伸手讨抱,脑袋仰得高高的,三层下巴只剩下了两层。
关月荷顺手就把沙发上的布玩偶塞到了林听怀里让她抱着,“你爸抱不了你,过几天再说。”
别看林听才六个月大,但手脚挥舞起来也特别有劲儿。万一把林忆苦给踢坏了……“我来抱。”
林听也不非得谁抱,这会儿被抱起来,高兴得直踢腾腿,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门外,想出去玩的心思格外明显。
“你别站着,去炕上躺着休息。二哥给送了只老母鸡过来,晚上炖鸡汤喝,这段时间咱争取补好。”
林忆苦提醒她,他不是在坐月子,不用这么折腾。
这怎么能算折腾?
“动手术都不是小事,要补好。”关月荷不让他掺和,把人赶进了屋里躺着,强调他这几天不准干力气活,她才带扑腾个不停的林听出门遛弯。
思甜可说了,做完这手术,起码要休息一两天,不能干力气活。家里的活也不差这一两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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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荷,我刚看忆苦坐小汽车回来的,他这是去掉副字,给配专车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跟领导的车回来的,顺路。”
“忆苦这副字也该去掉了吧?”邻居不死心地继续打听。
林忆苦调回来好几年了,大家都想看他还能再往上爬多高。听说要是就卡在这位置升不上去,到了年龄就得转业了。
“这事儿您得问他领导去,我又不是他工作上的领导,问我,我找谁问去?”
看出来关月荷没耐心说这事了,也就没人继续问下去了。
好在银杏胡同的八卦事不少,不说林忆苦,也多的是可以唠嗑的。
就比如现在的罗桂芳家。
“哎哟,厂里领导都想给宝玉介绍对象,桂芳怕是能挑花眼。”
周宝玉毕业出来进了汽车厂的工人医院,周宝安七月份从技校毕业,被分配进汽车厂,跟着周红旗做焊工。参加高考的周宝宁是大家公认银杏胡同今年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
还有成为了八级焊工的周红旗。
“周红旗一考过了八级,赵工就跟厂里申请了退休。这厂里现在就周红旗一个八级焊工了。”
“那她家住房怎么个说法?厂里得给她分小洋楼住吧?她家房子腾出来得重新分配了。”
关月荷警铃大作,她喜欢红旗姐做对门邻居,要换个新邻居,她还得担心来个不好相处的。
胡大妈撇嘴,“得了吧,我问过金俊伟了,元宝不肯搬家,他们两口子就说继续留在胡同这儿住着。”
“他们家让一个娃娃做主啊?”
“就一个独苗苗,不稀奇。”
关月荷满意了,抱着林听遛弯到供销社,买了根奶油雪糕,专门请元宝吃。
元宝更满意:她就知道,还是住银杏胡同好!
刚要道谢,一抬头就见林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的雪糕,口水都流了出来。
“你吃不了,走走走,咱们回家做饭吃,今晚我和你爸吃大鸡腿。”
第172章 当小姨
隔天, 林听还是吃上了雪糕。
谷满年出差去了,谷雨被送到银杏胡同住几天,一放学就拉着江桂英往供销社跑, 举着根雪糕蹦蹦跳跳地回家。
“再不吃就化了。”江桂英跟着快走了几步,才发现谷雨居然能忍着不张嘴。
“姥姥快走!”
一到家, 江桂英就开始忙活晚饭,谷雨轻车熟路地直奔隔壁方大妈家里,正好见到林听坐在小木床上抱着布玩偶啃。
方大妈见着谷雨拿着雪糕进来,也没觉得奇怪,一个星期里,谷雨总有两天能吃上冰棍或是雪糕。
但她没想到, 就一个转身的功夫, 谷雨手里的雪糕已经凑到了林听的嘴边, 而林听舔了一下, 眼睛咻地亮了起来,赶紧又舔了一下, 甚至猴急地伸手去扒住谷雨的手。
“哎哟!”方大妈又好气又好笑,“家里两个馋嘴巴!”
“可以了可以了,舔两下就够了。”方大妈把林听的手指给扒开,让谷雨拿着自己吃。
谷雨也听话, 半点不犹豫地把雪糕塞进了嘴里, 还识趣地道:“我出去吃,妹妹就看不到了!”
有了这次开头, 林听就跟装上了雷达似的, 见谁手里拿着雪糕冰棍,都要张嘴啊好几声。
连关月荷都不敢当她的面吃冰棍了,不然, 晚上林听睡觉前会一直扒拉她嘴巴,非要看看她嘴巴里是不是藏了好吃的。
关月荷某天下班回来,看到眼角挂着泪珠的林听正两只手紧紧抱着个白面馒头,谁伸手去拿都不成,脸蛋埋馒头里,啃了半天只啃下一点馒头皮。
娃看着是可爱,但关月荷忍不住皱眉。
这么大个馒头给林听吃,她能吃得明白吗?这不是浪费粮食?
江桂英也没办法,“转头的功夫,谷雨就把馒头塞她手里了,想拿开还不成,你是没看到她刚刚哭得多凄厉。”
活像被虐待了似的。
关月荷试了下,也没辙,林听哭得她耳朵都难受了。
这时候江桂英还幸灾乐祸道:“看看这犟脾气,和你像不像?”
林忆苦下班回来,收到了一个被剥了皮的白面馒头,外面那一层被揪得坑坑洼洼。
“这是你啃的还是老鼠啃的?”
“你闺女啃的。”关月荷觉得自己很贴心,特意把外层沾了林听口水那块给揪掉喂给林听。
“看你闺女多孝顺,那么大个馒头,她就吃了点皮,剩下的都留给你当夜宵。”
林忆苦听了来龙去脉,觉得好笑,两三口就吃掉了馒头,转头就问他孝顺闺女去哪儿了。
“在爸妈那看电视。”
关月荷边跟着他进进出出找换洗的衣服,边道:“我怀疑谷雨把林听当成她的布偶娃娃了。”
“嗯?”
“要给林听喂吃的,拿玩具给林听,还翻出旧衣服给林听带过来……”关月荷扑哧笑了下,“谷雨在哄林听喊她小姨。”
“什么小姨?”林忆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关月荷被他的反应乐得哈哈笑,“谷雨,哄林听喊她小姨。”
谷雨的小伙伴们最近热衷于玩过家家,在大家争着要扮演八路、爸妈时,谷雨选择了当“小姨”,没人和她抢这个角色。
但没人给她当外甥。
“喏,咱们家有个不会反抗的,谷雨就选了林听当大外甥。”说完,关月荷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大人们刚开始只是奇怪谷雨最近怎么那么反常,老给林听喂吃的?
直到方大妈见谷雨在胡同口玩过家家,和其他小孩说她是林听小姨时,这才想明白缘由。
只不过,别的小孩玩过家家,吃的食物是叶子、泥土,谷雨玩过家家就大方多了,她自掏腰包给林听买雪糕和白面馒头。
一个喂得满足,一个吃得开心。
“怪不得林听最近一见到谷雨就扑腾。”林忆苦了然了,合着是被吃的给俘获了。
又看了眼旁边乐呵呵的关月荷,谷雨还小的时候也是这么黏上她的。
难怪谷雨想当小姨,在谷雨那儿,估计小姨就等于是能买很多好吃的厉害人。
“对了,你工作的事有着落了吗?”关月荷惦记着闺女,也没忘记关心林忆苦。
不同于之前不确定的态度,这回林忆苦的语气笃定了很多,“应该快有结果了。”
关月荷对上他的眼神,就知道这结果有八成是好的。
她没林忆苦那么能憋住情绪,当下又没其他人在,心里的高兴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等事情定下来了,我和林听请你下馆子。”
“好。”
气氛正好,两人刚抱上,林听的哭嚎声就从三号院传了过来。
“咱闺女的嗓门是越来越大了。”
“应该是饿了。”林忆苦给闺女辩解道:“她只有饿了馋了才这么哭,平时都不会扯嗓子。”
“这脾气和你真像。”关月荷率先倒打一耙,拒绝林忆苦反驳,往外走道:“我去接她回来。”
林听被抱出三号院时,手里捏了一小块糕点,嘴里不知道在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像是在给她告状。
关月荷听不懂,但也配合地哦哦地应和。等到林忆苦一身清爽地出来找她们,一家三口又在胡同外面来回走几圈散步。
最近晚上也不太安宁,前面胡同有人晚上出门被敲闷棍抢钱的,至今没找到下手的人。
要是只有他俩,就算晚上绕整个京市一圈,关月荷也不怵。但……对上了林听的圆眼睛,关月荷就歇了大晚上出胡同口遛弯的心思。
这不,胡同口的大爷大妈正说到之前那伙小偷团伙又卷土重来了,前些天才在日化厂家属院撬门偷钱。
“咱们胡同也要注意了,我看最近好几个脸生的在附近转悠。”
“谁那么不长眼敢偷到咱们银杏胡同里来?”
还真有不长眼的。
关月荷和林忆苦又因突然断电而提前结束今天的学习,刚要躺下睡觉,林忆苦忽然按住了关月荷的肩膀,示意她仔细听。
两人轻手轻脚地挪到了小房间,听到的声音更清楚了些,但听到的话断断续续,但他俩一致认为:贼来了。
他俩正要商量怎么捉贼,外面有人忽然晃了下手电筒,大声喝道:“谁站在树底下?”
墙外面一阵慌乱的跑步声,等关月荷和林忆苦开后窗去看,只剩下拿着手电筒乱晃、大喊捉贼、腿软手抖差点扶不住自行车的常正义。
因为停电而安静下来的银杏胡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因为小偷,邻居们最近都悬着心,生怕自己家遭贼。现在一听到贼来了,家家都拿着棍子或是扫把出门,“贼在哪儿?”
贼也不是傻子,在常正义喊了一声后,自然早跑了。
但常正义说,三个鬼鬼祟祟的人都包着脑袋,看不见脸。黑灯瞎火的,连身形都没看清楚。没法给公安提供线索。
倒是关月荷挺欣慰。
“他总算是把思想给摆正,没嚷嚷着闹鬼了。”
林忆苦:“……”
但说来也是好笑。
常正义这次没说胡同闹鬼,反而外头传起了银杏胡同闹鬼的谣言。
住在煤矿厂家属院的李雪莲都听说了,笑着说还是银杏胡同有意思。
“要不你找人换房子搬过来?”
李雪莲赶忙摆手说不了。
外头的谣言越传越离谱时,银杏胡同的喜事扎堆地冒了出来。
婷婷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高中,这一看就是奔着考大学去的。谢大妈的腰杆子一下子又挺得梆直,放话说老谢家的人在读书这块儿就是厉害。
看她高兴,大家都好心地没提起她的另一个儿子谢振兴。
西南被市里的师专给录上了,正好她也不想读厂里的技校。
白大妈家的金花则是被录进了厂技校的会计班,乐得白大妈直念叨这半年的符纸没白烧。
过了一会儿又说是银杏胡同风水好,女娃娃们读书个顶个地厉害。
在罗桂芳每天焦急的等待中,周宝宁考上了海市政治经济学院的消息传来,现在只等录取通知书到来了。
“还是养闺女好啊,看看桂芳三个闺女。宝宁也考上大学了,以后桂芳能享福了。”
“咋就跑到海市去了呢?怪远的。”
罗桂芳乐得合不拢嘴,能考上就是好事了,更何况这考上的还是本科大学。留在京市和去海市也没区别,反正孩子以后能有出息。
“这有啥?月荷都说了,京市到海市能坐火车直达,又不是以后都不回来。”
但心里又想着,只要能有出息,留在海市也不错。
关月荷下班回来时,就收到了罗桂芳请帖,说八月中旬办几桌请老邻居们吃饭。
“罗大姐,又恭喜了!”
罗桂芳直夸自己三个闺女都争气。
等罗桂芳走了,关月荷也没耽搁,锁好了摩托车就去了三号院接林听,顺便问静静的中考考上了哪儿。
“考上高中了。”江桂英的表情称不上高兴。
“啊?哦,读高中也挺好的,以后还能争取考大学。”
“这大学是那么好考的?”江桂英叹气,“厂里高中的前十才敢稳妥地说自己能考上大学。就刚考上的宝宁,人家平时成绩都排前头。静静在初中的成绩就没那么好……我也是才知道静静自己偷偷改了志愿,没报厂里技校和中专。”
按照静静的成绩,要是没改志愿,就算不能被厂里技校录取,也能被师专录用。
师专毕业出来就能直接分配进学校当老师,虽然很难分回到厂里的学校当老师,但好歹也是份工作。
“你大哥大嫂因为这事儿生气呢。”
江桂英发愁道:“我就盼着她能有个工作,以后要是没考……啊呸呸呸!能考上!千万得考上啊!”
江桂英双手合十祈祷。
“这孩子,咋就一声不吭就给改志愿了呢?”
关月荷挠挠头,这种事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谁也想不到等静静读完高中出来,能不能考上大学。
要换成是她,她就选中专。但毕竟不是人人是她。
“都出结果了,还有啥好说的?您以后多给爷爷奶奶烧香,让他们保佑呗。”
难不成压着静静放弃读高中,再去读一年初中重考?
“……”
“你不是说这都封建迷信?”
关月荷笑了,“这以后就得看她自己争不争气,还有祖坟还能不能再冒一次青烟了。”
“我懒得和你贫嘴。”江桂英道:“我明天去一趟新家属院,看看你大哥他们两口子到底什么想法。”
说是这么说,但关月荷听到她道:“孩子考上了就去读呗,以前日子那么困难我和你们爹都能供你们几个读高中,没道理现在日子过好了,反而供不起一个高中生!”
第173章 挣钱主意
江桂英跑了一趟汽车厂的新家属院, 带回了中考结束的静静。
关月荷在胡同口看到她,火气一下子就冒了起来,跑去找江桂英问:“大哥大嫂不肯出钱供静静读高中?”
从胡同口到三号院这一段距离, 她已经想好了,等她姐星期天休息, 找她姐骂人去。
“你从哪儿听的瞎话?”江桂英皱眉,“又是哪个舌头长的瞎造谣?”
哦,是误会啊。
关月荷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大哥大嫂怎么说?”
“考上了就去读呗,还能咋说?你大哥不能跑远的运输线了,工资也没差多少。厂子弟留在厂里高中上学, 学费也花不了多少。”
伟伟再读一年就能从技校毕业分配工作了, 就算只有一个人挣钱, 最多咬咬牙坚持一年。
江桂英笑道:“静静和西南、金花她们几个说要自己挣零花钱, 从食品厂批发了冰棍走街串巷去卖。”
关月荷放心了,怪不得静静跟着回来银杏胡同过暑假。食品厂离银杏胡同更近, 这周边的家属院、国营厂不少,她们哪怕去卓越服装厂门口守着,也能卖出去东西。
“还是多读书好,看看隔壁的婷婷, 人家跟着亲爸学英语, 都敢跑去故宫做导游挣外汇。”
“咱们家静静也不差,看看, 还知道自己挣零花钱。”
当天晚上, 终于放假了的关月华带着谷满年和谷雨,以及两条大肥鱼来蹭饭,听说了静静她们几个的挣钱计划, 谷满年一思索,就给她们出了别的主意。
“我有个朋友从南边批发衣服回京市卖,你要想多挣钱,我给你联系,给你拿一批货,你带回老家卖去。”
城里 个体户卖的衣服,多是从南边过来的。要么是自己去进货,要么是从别人手里头进货。他那朋友就是自己去进货,既分销给别人,自己也卖一部分的。
说实在的,看朋友挣得盆满钵满,他也心动过。但一来自己没人家做生意的大胆量,二来也怕影响月华以后工作分配。想来想去就放弃了,甚至把存款的大半都拿去买了两间平房。就算他心动,也没本钱折腾了。
见静静意动,谷满年就给她分析了下乡下的市场,断定买的人不会少,还细算了一笔数,保管她开学前干一个月,不说多挣,三四十块钱肯定是有的。
关月荷冲他竖大拇指,“姐夫,咱们家亲戚里,就属你最有挣钱门路。”
二哥往城里卖农副食品是他出的主意,爹妈做个体户,他也没少出力出主意,现在又给静静找了条挣零花钱的门路。
家里最能花钱找了个挣钱主意特别多的,要不说合该他俩成两口子呢。
谷满年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在采购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
“可是……”静静捏了捏手指,表情有些为难。
一听说起码能挣三四十,静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们几个估算过了,卖冰棍能挣二十块就顶了天了。
能挣的多,但投入也不少啊。
江桂英一下子就看出了静静的想法,当下拍板支持道:“本钱我先给你垫了。挣到的钱归你,亏本了也不愁,奶奶开个农副食品店,也是挣了点钱的。”
关月荷立刻捧场哎哟,“江老板真阔气!”
说完就伸手掌心朝上,“见者有份,改天请我下馆子。”
江桂英气笑,拍了下她的手掌,“我给孙辈的,没你们几个的份。”
关月荷从善如流地抓起林听的手伸过去,“请林听吃也行。”
一听到“吃”这个字,林听很配合地张嘴啊,等了一会儿没东西进嘴里,林听生气地啊啊了好几声,似乎在控诉这些大人骗人。
谷雨早就举起右手了,终于等到了插话的机会,赶忙道:“姥姥,还有我!”
“行行行,都请!”江桂英这会儿不觉得下馆子浪费钱了,就说等静静准备开学了,就请全家一起下馆子。
关沧海立刻道:“我明天就找老明定个桌子。”
从挣零花钱说到全家下馆子,也就过去了几分钟,江桂英给静静投本钱做小买卖的事情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谷满年的动作极快,没两天,就借了辆三轮车,从朋友那儿给运了几大包衣服、袜子送过来。
关卫国早上送蔬菜和肉进城,下午回去时,顺便把静静和几大袋衣物都给带回了老家。
不止静静开始了练摊卖衣服,西南和金花也通过谷满年去进一批衣物,每天专往各个家属院去卖。
上个月还蹲在胡同口蔫头耷脑的小姑娘们,现在每天干劲十足地抗大包出门,简直把“挣钱”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过了半个月,胡同的邻居们才知道她们几个做的事。
倒是没人说什么练摊丢人这种话,大家多是普通工人,挣钱嘛,不磕碜。没钱才会遭人笑话呢。
白大妈每天坐在胡同口摇大蒲扇,夸这几个闺女务实,以后指定能过好日子。
江桂英每次听到了都会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
谁不知道她们是在拐着弯地夸自己孩子?但没谢大妈夸得那么厉害,大家觉得能接受。
关月荷下班半路上遇到了挣外快回来的婷婷,顺便就捎了她一段路,两人刚到胡同口,就听到谢大妈在三号院大声道:“我们家婷婷的外语水平给国家领导当翻译都够格!”
婷婷大叹一口气,心想着这会儿回家的话,她和动物园里的猴子有什么区别?决定暂时先不回家,转头跟着关月荷回家,借口说要请教几个语法问题。
“我奶奶真的太能吹牛了。”婷婷半点不意外,“我爸大学毕业留城里,她和老家的亲戚说我爸在城里当大官。”
要不然,她那个后爷爷以前也不会老想着进城投靠她爸。
婷婷不提,关月荷都忘记谢大妈还有个老伴儿在乡下了,这会儿也有些好奇,“你老家那个爷爷没想过再来城里?”
婷婷皱了下眉头,一下子就让人看出她不喜欢老家的那个爷爷。
“那个爷爷想把我奶奶喊回老家,我妈寄了一笔钱回去,那个爷爷就不来信了。”
果然!
银杏胡同的大爷大妈早猜测谢大妈和老家的老伴儿分开过日子了,大家都说肯定是谢振华给老头每个月寄生活费,所以老头才没闹着来城里。
这一次性给三百块,也不少了。
没过几天,关月荷去三号院时,却听说谢大妈回老家去了。
“这时候回老家?以后还回不回来了?”江桂英拿着根擀面杖站门口问刘阿秀。
虽然谢大妈这人前些年很遭人厌,但这人就是些小毛病,坏不到哪儿去。近几年,身上的小毛病改了不少,和邻居们倒是和睦了很多。
这会儿突然听说她回老家了,江桂英他们这些老邻居还有些不舍。
见大家误会,刘阿秀赶忙解释道:“老家有点事儿,她和小叔子回去几天,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刘阿秀不说老家有什么事,但谢大妈去街道办接电话时有漏勺嘴巴在旁边,把电话里的事情听了个一清二楚,转头就在胡同里给传开了。
“谢大妈的老伴儿在老家又娶了个媳妇儿,哎哟!当爷爷的年纪了,还生了个小儿子出来!”
“嘶!”邻居们震惊。
林思甜回银杏胡同吃饭,听到这个八卦,心情很是复杂。
“看来乡下计生办的工作人员还得给老年人做思想工作,以免他们人老心不老,都当爷爷了还想着再生一个。”
直到八月底,谢大妈才回了银杏胡同。
这老太太没大家想象中的难过,更像是挣脱了束缚,精气神更胜从前。
“真神奇,我看她都没尖酸刻薄样了,看着面相都变好了。”
白大妈话音刚落,谢大妈的声音就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好啊!你哪来的脸说我尖酸刻薄?你个动不动就拿符纸咒人的老妖婆!”
白大妈顿时觉得自己的话说太早,谢大妈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你再往我脸上喷唾沫,看我抽不抽你?”
林思甜津津有味地嗑瓜子,“还是银杏胡同的大爷大妈吵架有意思。”
旁边抱着林听的陈立中点头,“是,咱们家那一块儿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
而屋里的关月荷顾不上看八卦,招呼林忆苦赶紧换衣服出门。
正好思甜和陈立中晚上住银杏胡同,有空帮他们带娃。关月荷决定今晚给自己放个假,取消学习时间,拉上了林忆苦去卓越服装厂看露天电影。
这两人躲着林听,贼一样地溜出银杏胡同。
在外头看了电影,还散步了一圈才回来。
林听出生后,他俩都没什么机会单独一块儿出去约会。显得今晚格外难得。
“总算理解姐夫以前怎么老想着找我们帮带谷雨了。”
“不成!以后让我姐和姐夫帮回来,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一样放,他们比我们更有带孩子经验,对吧?”
林忆苦却觉得,找关月华和谷满年帮带孩子,他俩肯定会把林听转手给谷雨带。
关月荷笑了,“那林听有口福了,谷雨特别能藏零花钱。”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趁着现在工作不算忙,关月荷和林忆苦还是打算一下班回来,就把林听给接手过去,给她喂饭也好、带她一块儿看电视、学习也行。
这打算刚做好,关月荷就接到了去海市出差的通知。
“出差不好?”出差的事情定下来没两天,林忆苦一回来就见她叹气,心想着是不是海市那边临时有什么棘手问题。
“不是,部里要组织个出国考察的团队,领导今天找我谈话了。”
“不想去?”
“那不可能!”关月荷呼了一口气,“太兴奋了,又有点紧张。”
第174章 顺路
显然, 关月荷此时的兴奋远远超过紧张。
出国的事情才刚刚开了个头,之后还有考察团选拔、政审等等流程,但一点都不妨碍关月荷现在就开始高兴。
既然领导都找她谈话了, 说明领导是认可她的能力的。再说了,去考察想在国内搞合资的外国公司, 这完全就是她的业务范畴啊。
后面最关键的就是政审了,这对她来说反而不需要担心。她是军属,家里人都是国营厂的工人,趁机留在国外的可能性不大。
像是找到油缸的老鼠,激动得当下就拉着林忆苦的手原地转圈。
“不知道会去哪个国家做考察,最好是别去老大哥那边, 我不会俄语啊!”
今年中苏关系缓和, 考察团去苏联也不奇怪。
“现在开始学也来不及了。”关月荷只有一点点可惜, 毕竟她以前在学外语的时候也没预测到自己还有出国公干的一天。
林忆苦怀疑, 她以后可能会学这门外语。当然,她还会拉上他一起。
“不会就不会吧, 到时候肯定给安排翻译人员。”关月荷美滋滋地道:“我还没有坐过飞机,出国肯定得坐飞机吧?”
没给他插话的余地,她一句接一句的,还边说边晃着他的手, 仿佛她出国考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林忆苦觉得她肯定会得到这个机会。
“我争取!一定不辜负林忆苦同志的信任!”
林忆苦羡慕道:“我还没坐过飞机。”
“没事, 你改天也练摩托车,当一回林机长, 也算是坐过飞机了。”关月荷哈哈笑。
林忆苦也乐笑了。
被困在小木床里的林听跟着爸妈傻笑, 见他俩转圈圈,高兴得直拍手,是个很会配合的捧场王。
江桂英见关月荷这两天乐呵个没完, 以为她是高兴能去海市出差。
“八月底去海市,那边的天气和咱们这儿差得不多吧?”
“夏天都一样热,这回不用带厚衣服了。”
得知关月荷月底要去海市出差,罗桂芳就抱了个西瓜上门,托关月荷把她和宝宁给捎上一块儿去。
“我和宝宁都没出过京市,听说现在外头不太平,就我们娘俩儿,我也害怕,想着和你买一趟车,咱们有伴儿一块儿过去。”
宝宁的录取结果出来后,罗桂芳先是高兴了几天,接着就开始发愁。
孩子考上了大学是好事,但去学校报道也不是件简单事。
她找了领导好说歹说才请到了五天假,列出的行李清单删删减减,怕带少了宝宁在学校没得用,又怕带多了在路上遭贼。
宝玉还去书店买了地图,专门研究了坐车路线。
车间的同事又说谁谁谁坐火车被抢,让她提心吊胆了好一阵。
这不,一听说关月荷月底去海市出差,罗桂芳就赶紧找来了。
关月荷爽快答应,说了自己的出发时间,让罗桂芳也去买同一趟火车。
想着单位给定的是卧铺,关月荷就道:“到时候行李放我那边,我给你们看着。”
罗桂芳大松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最担心的就是在火车上遇贼和人贩子。这会儿得了月荷的准话,到时候把贵重物品放月荷那儿,她守着宝宁就行。
“嗐,都是邻居,顺手帮忙的事儿。”正好,她行李少,到时候还能腾出手帮她们拿一部分。
罗桂芳带来的西瓜在推辞一阵后,还是留在了关月荷家的餐桌上。
关月荷没打算放水桶里湃着,在林听直勾勾的眼神下,直接给切成了一片片,其中食指长的一小片西瓜塞到了林听的手里。
“只能吃一点点,等明年了,你就能吃大片的。”
林听才不管明年的事,一拿到就立刻张嘴。
—
八月中旬,二号院再次办起了大学酒,上一次办还是宝玉考上大学那年。
这次请的人更多了,一半是和罗桂芳关系好的邻居同事,一半是三姐妹的同学好友。
所以,关月荷在二号院看到万秀娟也不觉得奇怪。
“大姐二姐一直看我们这儿。”万秀娟和关爱国说悄悄话,“我有点紧张。”
万秀娟是厂子弟,没少听关爱国的两个姐的事迹。尤其是二姐,报纸都上了两次,都以身手厉害出名,现在还是大领导,每次和二姐说话,她都觉得像老鼠见到了猫。
哪知关爱国也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也怕她俩。不过,她们只会揍我,不会收拾你的,放心吃饭。”
万秀娟表情复杂,“……”
另一边,挨着坐的关月华和关月荷时不时地看一眼关爱国那边,姐妹俩都想不明白,万秀娟同志看上他哪儿了?
罗桂芳的酒席还没开始上菜,胡同里就有了新八卦。
“找罗大姐换房?给五百块?这家人脑子进水了?”关月荷真是想不通。
同桌的白大妈卡擦卡擦不停地嗑瓜子,也没耽误说话,“要是桂芳肯换,我们家出六百。”
关月荷抿住嘴没吭声,但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您也脑子进水了?
“哎哟,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白大妈停下嗑瓜子的动作,“你看看这屋子,已经出了三个大学生一个中专生了,这谁住进来谁沾文曲星的光。”
白大妈还是一如既往地迷信。
关月荷觉得和住哪儿没关系,主要是人。但她觉得没用,其他人不信啊。
出钱换房行不通,还有找上罗桂芳想租一间屋子住的,罗桂芳这一天下来,又得张罗招待客人,还得拒绝这些换房、租房的请求。
关月华十分看不惯,“净搞些歪门邪道,有这时间,多读两页书还有点希望。”
“就是,有你这个现成的榜样都不知道学习!”关月荷附和道。
关月华瞥了她一眼,想把怀里的林听给转手出去,关月荷察觉到了,当没看到,起身自言自语道:“我去看看全叔要不要帮忙。”
说着,人已经溜了出去。
关月华的打算落空,见林听正要闹腾,熟练地掰了块饼干塞她手里。
—
关月荷在银杏胡同喝了三轮大学酒,眼看着出差时间越来越近,至今还没见丁学文请客。
这会儿就算丁学文说要请客,她也没时间去吃了。
于是就和林思甜道:“他不会是想赖账不请我们吃饭吧?”
“也有可能是觉得时间还没到。”林思甜都替丁学文发愁,“年纪差那么多,叶同志家里可不一定能同意。”
还有个可能,她俩不约而同地猜测:“不会是星期天都忙着挣外汇去了吧?”
细想,还真有可能是丁学文和叶知秋能干出来的事儿。
没等到丁学文的请客,但等回了在老家待了近一个月的静静请全家下馆子。
回老家前,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挣到零花钱回来了,皮肤就变成了小麦色。
龇着整齐的白牙,得意得不行,像刚刚打了场胜仗回来。
“爷爷您定桌子了不?明晚我请客。”静静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早定好了,就等你拿钱回来了。”
大家没问她挣了多少钱,反正看起来肯定没少挣。这期间,谷满年还给她补了一次货,能挣多少,谷满年心里也有数。
就做了不到一个月的小买卖,腼腆的小姑娘变得活泼了不少,吱吱喳喳地说着她在老家是怎么做买卖的。
谷满年听说她还发展了自己的售货员,直夸她以后是搞经济的好手。
夸得静静笑弯了眼。
关建国和林玉凤带俩儿子回银杏胡同吃饭,见静静变化不小,也没再觉得做点小买卖自己挣零花钱不好。
挣钱这事儿会上瘾。
静静第一次体验到了自己挣钱的喜悦,不满一个月时间就挣到了六十多块钱,能赶上一个几年工龄工人的收入。但她准备要开学上高中了,一想到要放弃这么一大笔收入,心里很难舍得下来。
谷满年看出了她的想法,没直接说穿,而是笑呵呵道:“你没开始工作,觉得一个月六十多块钱很多,你看看你二姑,现在一个月工资上百,比这多多了。”
“高中好好学,考上大学分配到个好单位,以后的工资不会比你现在挣的少。”
静静一下子就清醒了,这段时间飘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看了眼坐对面的大姑二姑,目标又更坚定了。
关月荷悄悄给谷满年竖大拇指,不愧是卓越服装厂的干部,看看这思想工作做的,循循善诱!
—
关月荷背上包,一步三回头地看炕上睡得正香的林听。
平时上班没舍不得,现在要出门一个多星期,关月荷还没踏上火车呢,就已经开始惦记林听了。
她自己养孩子了,才体会孩子见风长是怎么个情况。
林听一天一个样,也不知道等她出差回来,林听会有多少变化。
方大妈见她在卧室和客厅那道门来来回回,又看了看时间,上前把一网兜吃的塞她怀里,顺便把人给推出了门。
“林听有我们看着,你只管忙你的工作去。”
“妈,等我给你们带礼物回来。”
“行。赶紧走吧,别赶不上车麻烦。”
关月荷刚出院子大门,就看到罗桂芳和宝宁已经在胡同口等着了。
罗桂芳难得换上了新衣服,还烫了头发,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蛇皮袋压得她弯了背,旁边的宝宁两只手也都拎着沉甸甸的行李袋。
“桂芳,你也去海市啊?”
“外头坏人多,我得送她到学校了才放心。”
邻居一下子想起宝安宝宁当年差点被拐走这事,宝宁每天晚上坐厂里公交车回来,罗桂芳次次都提前在公交站等着,估计当年留下的阴影不小。
“也是,孩子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得送送。”
再一看,发现关月荷也和她们一块儿去海市。
邻居开玩笑道:“那不用愁了,有月荷在,坏人都得绕道走。”
关月荷乐了,还真是!她出门在外,都是打的市公安局的名号。坏人也不会专门往公安面前凑啊。
第175章 惯例
关月荷这趟出门没用上市公安局的名号。
罗桂芳听说关月荷单位给定的是硬卧, 就拿单位开的介绍信也去买了两张硬卧票。一上车,关月荷在车厢里转一圈,顺利把她们三个都给换到了一个隔间里。
同个隔间的另外三人都是独自出门的女同志, 个个谨慎得不得了,压根没人找她们问东问西, 估计人家还怕她们三个是坏人团伙呢。
到了海市,关月荷又绕一大圈,把她们给送到宝宁学校。
开学报道这事儿,她熟得不能再熟了。
虽然比规定的报道时间早到了几天,但规矩也不是死的。关月荷找学校里的学生问路,带着宝宁去找了辅导员, 提前入住了宿舍。
“这就好了?”罗桂芳觉得从出门那天, 一切顺利得不得了, 之前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发生。
除了刚下火车时, 有人推销自家房子可以出租,非要去拉宝宁的手, 被关月荷一巴掌拍下去,那人手背上就红了一片,后面就没人凑上来了。
关月荷认真回想了下,确定没落下什么关键事, 就说自己也要忙工作去了。
“要不吃顿饭再过去?来的时候我看到了, 学校大门外面有家国营饭店……”
总不能让人折腾一趟还一点表示都没有。
关月荷一看时间,摆摆手拒绝了, 也不给她们挽留的机会, 背上自己的包,快步下楼。等罗桂芳追到宿舍楼下,关月荷已经走远了。
“月荷这人就是热心肠。”罗桂芳一边忙活给整个宿舍搞卫生一边道。
宝宁点头, 羡慕道:“月荷姐真厉害,什么都会。”
胡同里大孩子小孩子怕干坏事最怕被她逮到揍一顿,但也最服气她。
热心肠、厉害的关月荷同志总算到了海市机电一局的招待所。
她这趟到海市,为的还是汽车合资项目这事儿。
不说长远的,起码三五年内,她都得一直围着汽车合资项目转。
这回过来,见到了之前一起参与谈判的老同志,还见到了几个新面孔。
但在这儿见到赵攸同是最让她感到意外的。
赵攸同前几年被公派出国留学,她上次去五星汽车厂的时候,没听到章新碧和郭旭升提到他,以为他还没回国呢。
“半年前就回国了,服从分配来了海市工作。”
怪不得五星汽车厂没他的消息,要是他回了厂里,厂领导肯定要给他解决个人问题,银杏胡同的大爷大妈肯定也要掺和几脚。
赵技术员也挺不容易,从东北调到了京市,现在又调来海市。
“去哪儿工作都一样,我就是一块砖。”
赵攸同在这儿见到她却是没觉得意外。他之前看过合资项目的资料,知道她也参与海市汽车合资的谈判工作。
赵攸同只觉得感慨,笑道:“几年不见,关同志还是老样子。”
干什么都是干劲十足。
算起来,他们这是第一次一起共事。
赵攸同笑了下,忽然想起来当初关月荷说过的一句话:志同道合的人,早晚能成朋友。
“咱们这怎么也算是志同道合了吧?”
“何止啊?咱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
“关同志,你俩认识?”
关月荷回道:“是啊,赵同志之前在五星汽车厂工作过。”
“你们五星汽车厂技术人才真多啊。”
一块儿共事三天,晚上空闲时间,关月荷还和其他人去听赵攸同出国留学的分享。
后面两天,关月荷则是去海市外贸局开会,只在回京市的那天能挪出两个小时去百货大楼买礼物。
赵攸同有些遗憾,“看来只能等下次再请你吃饭了。”
“好啊,我可就记下这顿饭了。”
关月荷还晃了晃手里一盒给小孩子的玩具,“谢谢了啊。”
—
出差对关月荷来说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回到家,江桂英问她这次出差有什么新鲜事时,关月荷想了一圈,能想到的新鲜事就是在海市遇见赵攸同了。
“赵技术员调去海市了?”方大妈可惜道:“年初的时候大家说起他,还琢磨着给他介绍对象呢。”
“那您得和邻居们说说,不用操心了,赵技术员说他国庆要参加联谊会,准备早日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了,不麻烦领导和热心群众们了。”
关月荷怀疑他是在五星汽车厂时被介绍怕了,不如参加联谊会还靠谱点。
“那咱们厂不损失大了?培养好的人才就这么走了?”关沧海不服气,觉得自己厂亏大了。
江桂英白了他一眼,“你看你这觉悟,这国家培养好的人才,当然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了。”
关月荷立刻道:“老关同志,你看看你,再看看江桂英同志,要向榜样看齐啊!”
老关不服气地哼了声,转头就去逗背对关月荷坐着的林听,“咱不听她的,反正就是咱们汽车厂亏了。”
扁着嘴的林听一视同仁,谁也不搭理,只顾着低头玩手指,活脱脱一个委屈包。
关月荷戳了戳她的肉脸,拿出个玩具在她面前晃。林听抬头看了一眼,又挪着身体,背对她坐,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表达一个态度:我生气了!
关月荷回来时,还没走到胡同口就一眼看到了林听,伸手要去抱,林听立刻瘪嘴,把脑袋埋姥姥怀里,一帮大爷大妈笑她小小人儿脾气还不小。
从见到她回来,到进屋半小时了,林听依然在生气。
“还闹别扭呢,你多哄哄就好了。”这娃有时候看着犟,但很好哄,属于是吃软不吃硬。
关月荷也没怎么哄,拆了包从海市带回来的糕点,故意大声地问:“谁要吃啊?”
在家的几人都人手一块糕点,林听终于急了,转身过来朝关月荷又是伸手又是张嘴的。
关月荷乐了,林听这点随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
林听吃饱了也就忘了气,关月荷再给她拿玩具出来,她立刻抱着不放。
“你买的?”林忆苦回来就见到林听抱着个小汽车模型啃,好在模型材料够结实,没被啃出牙印来。
“赵攸同给林听送的。”关月荷顺嘴提了下赵攸同现在在海市工作,然后连着林听一起抱住了林忆苦。
她可不做偏心事,出差几天,大的小的都惦记。
关月荷给家里其他人都带了礼物,自然也不会落下他的。
给他带的,是一块上海牌机械表,售货员说这款是最受男同志欢迎的,她咬咬牙就买了。
他原来戴的那块手表已经用了十几年,是他进部队三年后买下的,一直没坏,也舍不得换。
直到半个月前,训练时没注意,手表不小心被磕到,彻底罢了工。他就拿了她原来的旧手表凑合用。
林忆苦盯着手腕上的新手表,心情大好。
“我就猜你这次出差肯定给我带新手表回来。”
“那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关月荷白了他一眼,家里又不是没钱,买块新手表也不至于就揭不开锅,知道他手表坏了,她就找人换了手表票,让他自己去挑一块新的。
结果,一直到她要出差了,他还没去买。
林忆苦得意地笑了笑,“神机妙算谈不上。”
只不过是知道她出差前去取了钱,足足带了五百多出门。
“是不是很贵?”林忆苦明知故问。
“再贵的手表,林忆苦同志也配得。”
林忆苦被她的糖衣炮弹轰炸得嘴角一直往上翘,得寸进尺地让她说实话。
关月荷认真看了他一眼,立刻实诚道:“加上换票的钱,足足花了四百多,买完我就后悔了,剩下的钱差点不够买给林听买玩具。”
林忆苦嘴角抽了抽,立刻转移话题问她给林听买了什么玩具。
关月荷哼了声,真给他说实话了又不乐意,老老实实接受糖衣炮弹轰炸不就得了?
但是,一分钱一分货。
林忆苦戴这块表特别合适,还很好看。吃一顿夜宵的功夫,关月荷好几次被他的手腕吸引目光。
她是个实诚人,觉得好看,就直接说了出来,夸得林忆苦根本压不住嘴角。
得了新手表的林忆苦晚上格外热情。
关月荷满脑子都想着:太好了,不用找思甜打听偏方了。
以后也不用操心领计生用品了。
隔天,全家都知道关月荷出一趟差,居然给林忆苦带回了一块值四百多的手表。
林思甜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事儿。
再看看自己手里收到的礼物,酸溜溜地对林忆苦道:“让我也看看四百多的手表长什么样。”
“借你戴两下?”林忆苦逗她道。
气得林思甜把林听架在他脖子上,指挥林听去抓他耳朵。
得到了新手表的林忆苦,今年依然收到了一片关月荷认为是长得最好看的银杏叶子。
赠银杏叶的行为不知不觉地在一年又一年里,成了他们默认的惯例。
林忆苦把它们一一夹到了个专门的本子里,和她的那些信件都锁在一个柜子里。
—
关爱国选在国庆第一天结婚领证,并在汽车厂食堂摆喜酒,家里的请帖也给丁学文寄去了一份,关月荷特意给他打电话提醒:“记得问知秋来不来。”
见丁学文迟迟没回话,关月荷挑眉,“你俩不会掰了吧?”
没掰,电话被迫中断了,丁学文后面又给回了电话,关月荷才松了一口气。
丁学文觉得好笑,她那语气,像是怕自家猪肉砸手里卖不出去。
“不至于,猪肉稀罕,不可能卖不出去。”关月荷哈哈笑,“但是你是真可能找不到媳妇儿。”
笑完立刻挂电话,不给丁学文反驳的机会。
一旁的林思甜闻言,也乐得嘎嘎笑。
第176章 关媒婆
国庆当天, 林思甜他们几个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叶知秋同志。
丁学文给林思甜、许成才、秦子兰一一介绍,转到林忆苦那儿,叶知秋笑道:“师姐的爱人, 在学校食堂里见过几次。”
次次都是看到他带一网兜的饭盒过来,有一次她和班上的同学过去打招呼, 被热情的师姐各分了一勺辣酱,辣得她直冒眼泪。
剩下的陈立中和关月荷就更不用介绍了,都是老熟人。
兜兜转转,他们这几个人都是互相认识的。
正好,八个大人加上他们的小孩,挤一挤就能凑个圆桌。
叶知秋本来就擅长和人打交道, 饭菜还没上桌, 就已经和其他人聊熟了。
反而是丁学文话少, 只忙着给叶知秋添茶水、拿花生瓜子和水果。
这要不知道情况, 说不定还以为叶知秋才是林思甜他们几个的发小呢。
“师姐,你闺女呢?”叶知秋见丁学文给妞妞姐弟俩拿 零花钱让他们去外头买北冰洋汽水, 才想起来关月荷也生了个小闺女。
“她爷爷奶奶抱走了。”找老同事们显摆去了,估计在比谁家的娃胖乎。
刚想喊林忆苦去找娃,才想起来她老爹刚刚来找了林忆苦和谷满年帮忙,这俩人现在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关月荷起身去长辈堆里找林听, 果然听到方大妈正和汽车厂工会的文主任夸林听吃得多还不闹腾。
文主任稀罕道:“多好啊, 知道挑着爸妈好看的地方长,又没随她爸的闹腾劲儿, 倒是像思甜小时候。”
真要随了忆苦小时候, 哎哟喂……文主任都要替老同事发愁。
小胖妞正抓着一块梨啃,见关月荷走过来要抱她,大笑着扭身体想躲开, 以为妈妈在和她玩捉迷藏呢。
方大妈哎哟了声,赶忙搂紧她,笑着说这小皮猴真不禁夸,一闹腾起来,没点力气都抱不住。
关月荷直接逮住林听,一抱起来,林听就安分了,似乎是知道自己在爸妈手里翻腾不出花来。
关月荷刚和文主任打了个招呼,准备带林听走,就被旁边桌的张二嫂给喊住了。
张二嫂冲丁学文那方向抬了抬下巴,“月荷,丁老四旁边那女同志,是他对象不?”
同桌的其他邻居也都看了过去。
“都不用问,我一看就猜到肯定是。”许大嫂肯定道。
“女同志是哪个单位的?谁给介绍的?”一连串的问题立刻冒了出来。
银杏胡同里不少邻居想给丁学文介绍对象,但丁学文次次都不应,想找江桂英和方大妈帮忙搭线,她们也拒绝。
谁知道,人家不声不响地就找到了个对象。
丁学文的几个兄嫂倒是什么都没问,看着不在意这个问题,实际上,剥花生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竖着耳朵正等着关月荷的解答。
“他离得也不远,你们过去问他本人不更快?”
关月荷拒绝帮朋友回答私事,转身就走,顺便给林听举了两下高,乐得林听一路鹅鹅鹅地笑过去,然后被塞进了一个陌生阿姨的怀里。
叶知秋起身掂了两下林听,对丁学文说的“林听是个小胖妞”终于有了实感,真敦实啊,小手小脚摸起来特别好玩,肉乎乎的。
才稀罕了没多久,就被丁学文给抱了过去,说待会别给她尿一身。
关月荷他们哈哈笑,丁学文这都积攒出经验了。
“对了,”关月荷示意他看前面邻居们坐的那几桌,“大家好奇你是不是谈了对象,刚刚还想问我来着。”
丁学文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自己大哥大嫂看过来,但他们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他们真想知道,早晚都能打听出来。”
也是,银杏胡同里的大爷大妈,打听消息的本事大着呢。
丁学文没打算给叶知秋介绍家里兄弟和以前的邻居,而是和她温声道:“过段时间,我们再去江大妈、方大妈家里做客。”
“好。”叶知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在确定关系前,丁学文就和叶知秋坦白了家里的情况,知道他家里虽然兄弟多,但关系不好,已经分了家没了来往,以后也不打算再走动。
邻居们也识趣地没这个时候来八卦,正好听到外面的热闹声,知道是接亲的队伍回来了。空着的桌子也被新娘家里亲友给坐满。
关月荷这才看到了林忆苦和谷满年,还有条小尾巴谷雨跟着跑进跑出地凑热闹。
林思甜靠到了关月荷身上,感慨道:“鼻涕虫关爱国都结婚成家了。”
有了参照,才恍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谁说不是呢?
时间过去了很多年,但关月荷觉得自己还年轻。“小关”这个称呼很有迷惑性,虽然“小关”后面的词一直变,从小关同志变成小关同学、小关科长再变成现在的小关处长……
而身边的来来往往,总有那么几个人,从未离开。这才让时间走得格外地慢。
难得关月荷也感性一回,还没开始举杯,就被打断了。
“二姐,二姐夫。”关爱国过来敬酒时嬉皮笑脸的,关月荷看了眼他胸前的红花,心想着今天是大喜日子,放他一马。
—
吃过午饭,丁学文最先说要走,他还得和叶知秋一块儿去百货大楼买礼品,明天要去叶知秋家里做客。
刚刚说起这事时,全是陈立中在传授经验。
许成才的丈母娘是带他的师父,林忆苦的丈母娘是亲妈的老姐妹,买什么最好,他们心里有数。
也就陈立中的经验稍微有点借鉴价值。
他俩前脚刚走,丁老二两口子立刻追了上去,而丁老大和丁老三和他们的媳妇儿都没动静。
关月荷站原地看了一会儿,见他们只说了几句话,这才转头。
晚上是在三号院里吃饭,家里人到得齐,屋里摆了两张桌子才能坐得下。
要是没有计划生育政策,家里说不定要多摆一张桌,专门给小孩们坐。
江桂英想起来问关月荷:“坐丁老四旁边那个女同志就是他对象吧?长得真标志,一看就是文化人。”
关月荷立刻放下筷子,“您看看我像不像文化人?”
“像。”江桂英敷衍了点头,又继续问:“那女同志也是电视台的?”
关月荷这才想起来,她没和家里人提过叶知秋,“是我学校同一个专业的师妹,在外贸总公司上班。”
“是你介绍的?”
“不是,他们自己谈上的。”
“那也是巧了。”
过了两天,关月荷就从胡大妈嘴里听到了一个胡同里最新的八卦消息:丁老四谈了个在外贸总公司上班的对象,是月荷大学的师妹,月荷给介绍的。
“我?”关月荷怀疑地指了指自己。
“咱胡同也没第二个叫月荷的啊。”胡大妈套近乎道:“你看咱们这邻里邻居的,以后我们家刚强找对象,你也给介绍一个。”
关月荷看了眼胡大妈的孙子,一个才上三年级的邋遢鬼,每天弄一身脏兮兮才回来。
等他到年纪能谈对象了,那起码得十年后。
甭管关月荷和家里人怎么对外解释,银杏胡同的邻居们认定了一件事:丁学文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就是关月荷给介绍的。
甚至还有人把陈立中给扯了出来,非说这也是关月荷给介绍的。
“关媒婆”这个称号算是被按实了。
这称号响亮得都传到煤矿厂家属院去了。
李雪莲哈哈笑着道:“以后我也找你给我们家那两娃介绍对象。”
关月荷见澄清不了,也就大方认了这个称号,开玩笑道:“行啊,他们想找什么样的就提前和我说,包给他们找到合适的。”
给孩子找对象的事情暂时可以放一边,李雪莲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听说你被选进考察团了?”
“八字才有了一撇吧。”她的名字和个人资料在前天被报了上去,这事儿不用藏着掖着,过几天就会在公告栏里贴出名单。
这趟是去日本做考察,其中一个项目就是去考察汽车公司,正好她在负责汽车合资项目工作,现在又自学了日语。
关月荷这会儿特别感激李雪莲,要不是李雪莲说要学日语,她都没想到跟着学。
“你这话说的……”李雪莲摆摆手,“没有我,你早晚也会学上。我可不好意思厚脸皮认了这功劳。”
“我脸皮厚,是我我就认了。”
李雪莲差点被她一本正经的玩笑话给笑岔气,顺便配合道:“你有这脸皮,学什么语言都会学好的。”
关月荷不否认,毕竟也不是谁都好意思在学校里就扯嗓子练口语的。
说起来,她还得给大学时的舍友们送上感谢。
半个月后,春梅就收到了关月荷的感谢信,读完,就和爱人笑道:“她这是在说我们面皮厚呢。”
春梅爱人笑了,自从谈对象后,他就常从春梅口里听说“月荷”这个名字。他工作之余穿的衣服都是卓越牌运动服,春梅说,要多多支持卓越服装厂。
他之前以为,是因为月荷同学在卓越服装厂工作过,她才这么支持。
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郑厂长。
他从来没去过京市,但已经“认识”不少在京市的朋友了。
—
一号院的邻居们发现关月荷晚上的学习时间延长了,还都只练日语这一门语言。
“你咋知道这是日语?”胡大妈问信誓旦旦的元宝。
“我就是知道。”元宝听了两年多,虽然不能听出关月荷念的是什么意思,但听多了,就是能分出几门语言。
金俊伟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晚上睡觉前,和周红旗商量道:“要不咱们也送元宝去上少年宫学一门外语?”
周红旗以为他是受对面那两口子的刺激了,见林听还没一岁大就开始学外语,而元宝每天在胡同里招猫逗狗,生怕元宝以后落后。
劝道:“咱们家元宝也不用非得上大学会好几门语言,以后跟着我学门技术,也能过好日子。”
但一听金俊伟说元宝没正经学过外语也能分出是什么外语,周红旗一骨碌地坐起来,拍板道:“学!这个星期天你就带她去少年宫报名!”
星期天上午,穿着一身武术服的元宝拿着根擀面杖在院子里嘿嘿哈哈,林听趴在沙发靠背上练习站立,跟着“哈”了好几声,是个小学人精。
金俊伟洗一件衣服就叹气不下三次,难得见他这么发愁,关月荷就顺嘴关心了一下。
又叹一声气。
“想着给她报个外语班学习,路过武术班,她就赖在那儿了。”
“……挺好的,身体强壮了,以后学起东西来就,脑子就转得快。”实在学不来,一身的牛劲也不愁过不好。
金俊伟刚想叹气,忽然抬头看了眼关月荷,心情一下子就转好了:跟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
“对,挺好的。”
第177章 确定了
元宝彻底迷上了练习武术, 她的小伙伴看得心痒痒,闹着家里人也要报名,她就这么多了五个打架的伴儿。
心痒的还有谷雨, 谷满年招架不住,就给她也报了个班, 每个星期天都得送她去少年宫。
“也好,一身的牛劲有使劲的地儿了,省得到处在胡同里瞎跑。”
江桂英不放心,反复叮嘱谷雨在少年宫里也不能瞎跑。
“妈,我在教室外头看着她呢。”
“那也得小心。别说在外头了,在胡同里、家属院, 也得注意, 现在人贩子的手段多了去了。新家属院那儿, 人贩子拿着玩具进去, 迷晕了两个孩子带出来,得亏人贩子正面遇上了人贩子, 不然……”
新家属院出了人贩子,这个消息刚出,厂里保卫科的人就跑银杏胡同做宣传,让家里有孩子的得看好孩子、不要留太多钱放家里以免遭贼。
但就这点措施, 大家还是不放心。
现在的小孩多金贵啊, 有的夫妻就一个娃,要是被偷走了, 那不是挖心?
晚上胡同口的彩电电视没了, 瓜子王家撤掉了彩电。
担心大人带着孩子出去看电视又看不住孩子,万一有坏人趁着天黑,把孩子给引到胡同口外面再迷晕抗走, 这么大的罪过,瓜子王觉得自家承担不起,就只能把彩电给收了回去。
胡同口没了彩电可看,但还能去邻居家看电视。
同时,也因为这事儿,银杏胡同在短短一个星期里,又有七八户人家添置了电视机。
关月荷和刚下班回来的林忆苦商量,是现在买本地产的彩电,还是再等等,买别的。
“买津市电视机厂的彩电?”
关月荷哦了声,假装不经意道:“我问过了,出国有额外的补贴,每个人可以带一大一小的家电回来。”
林忆苦反应快,惊喜道:“出国的事情确定了?”
前几天,负责政审的工作组去了他部队了解情况,他们还说可能要快到元旦了才能有结果。
关月荷没再按压嘴角,嘿嘿笑了好几声。
“定下来了!领导让我做好准备,手头的工作早点安排下去。不过,”关月荷叹气,竖起三个手指,“这次考察可能要去三个月,不一定能赶得上过年。”
考察团最终名单确定下来的速度比她想得要快,出发时间也已经定好了,元旦后第二天出发,暂定去三个月。
她手头的工作几乎都交给了新同事谭爱莲,她猜测,以后她要是被调走了,应该就是谭爱莲同志来接她的班了。
林忆苦刚高兴没一分钟,就听到她说要出门三个月,说没半点不舍是不可能的。
只有什么听不懂的林听在一个劲地乐呵。
“让我看看有多不舍?”
关月荷贫嘴完,见他要解扣子,立刻抬手制止,“打住,你闺女还没睡着呢。”
离睡觉的点还早得很,林听的眼睛比屋里的白炽灯还亮,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生怕他们玩游戏不带她。
林忆苦没停下解扣子的动作,转头就去柜子里拿了身干净衣服,一句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了:我没那个意思,你想到哪儿去了?
等林忆苦洗澡回来,两人又忙着学习、哄林听睡觉,一断电,就默契地钻被窝。
谁也没再提起到底要买哪儿的彩电。
部里的文件一下来,关月荷当天下班回家就给家里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她,关月荷同志,要代表国家出去做考察,也将可以坐上飞机了!
家里几个长辈被好消息给砸了个迷糊,反复确认了三遍才信。
“文件都出来,这还能有假?”
其实也不是他们不信,就是没想过,家里人居然还能有代表国家出国考察的一天。
虽然心里想过关月荷可能会有出国的机会,但真没想过,这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重点不是出国,而是代表国家出国考察。
关沧海和江桂英乐得手忙脚乱,只会高兴地哎哟、哎呀,话都说不明白了。
“二姐,这坐飞机是怎么个流程?坐一趟飞机贵不贵?”
关月荷也不知道,她没坐过,票是考察团统一定的,多少钱没说。
关沧海乐呵得非要拉林大爷一起喝一杯庆祝。
“我也喝一杯。”关月荷立刻举手,反正林听已经断奶了,她现在喝一点也不影响。
“去拿你藏起来的好酒。”关沧海催她去拿,他惦记她那些酒都一年多了,她喝不上,他就只能干看着。
“我去拿。”林忆苦起身,不到三分钟,就拿了一瓶茅台酒回来。
关沧海刚要开拧开,才发现瓶身上印有“三大革命”字样,还印了个五星标志。
“咋和我买到的不一样?”
“去年买的,您得排队去买。”但就他那老胳膊老腿,排队了不一定能抢得着。
去年陈立中叔叔托人买了不少,是打算拿来送亲友的。知道她喜欢囤点酒,陈立中就顺便帮她搞了半箱回来。
她当时怀着林听喝不了,看见了会馋,就让林忆苦把那半箱酒给放地窖里。
要不是老爹今晚特意说要喝她藏起来的酒,她差点想不起来她还有这么多“宝藏”!
江桂英也给自己拿了个杯,“给我也来点儿,今天高兴,我得抿两口。”
最后,除了林听,家里其他人都端上了酒杯。
林听喝着白开水,学大人,喝一口就哈一声,自己把自己逗得鹅鹅乐。
才小小一杯,就把关沧海给喝醉倒,说话都大舌头了,说着说着还捂脸哭了起来。
江桂英骂他酒量不行还好酒。
关月荷像是要把前面落下的酒给补回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那多好啊,我爹买一瓶酒能喝上半年,省钱了。”
“我还没醉呢你就说我坏话!”真是个倒霉闺女,净埋汰他。
“哈哈,醉了的才嘴犟说自己没醉。”她老爹几十年如一日的破酒量,家里人谁不知道啊?
足足喝了三杯的关月荷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醉了。
拉着林忆苦说了半晚上的话,夸领导眼光好,然后大夸特夸自己优秀。夸完自己,也没忘记感谢林忆苦同志和林听小同志。
“我觉得很高兴。”她已经说了三遍了。
“我也为你高兴。”
她的记事本,已经写了一半,出国这件事似乎是件特别特别大的事情。
但还有一半的本子空着,谁也说不好,将来还有有怎样的际遇。
没两天,几个发小们知道她元旦后要出国考察三个月的事情,纷纷说要给她庆祝。
可惜许成才和秦子兰十一月格外的忙碌,连休息时间都没有,更没法给她庆祝。
“我早说了让你好好准备服装厂的招工考试,不听。看看,人家厂里三班倒都忙不完单子,这个月的奖金不得上百?”
白大妈得意地嗑瓜子,“何止啊,车间工人拿得更多。”
厂里的单子不断,她家向红已经连续半年都拿上百的工资了。所以,向红一说要在外头买间自己的平房,她就每天早出晚归地找人打听附近私人平房的情况。
白大妈的话把别人给酸跑了。
关月荷也酸,捂上耳朵跑回了家。
白大妈一转头,傻眼了,她正想着找月荷问问有没有合适的男同志介绍给向红,眨眼的功夫,月荷就溜了。
—
十二月初,各家的炕都用了起来。
胡同口热闹了一早上,全是忙着囤过冬大白菜和土豆。
关月荷、谷雨和林听她们三挨靠着,半躺在小房间的炕上,都穿上了新做的红色毛衣背心、红毛衣,屋子都被这三抹团红色而衬得喜气洋洋。
林听两只手紧紧抱着关月荷的左手手臂,小小一团全贴着关月荷。谷雨则是团抱住林听,时不时地就低头亲一下林听的肉脸,亲完还要一脸陶醉地说:“妹妹是大白兔味的雪糕。”
实际是林听喝奶粉喝多了,身上都冒着股奶香味。
大冷天,江桂英不准谷雨吃雪糕,谷雨就把林听当成了雪糕。
关月荷都怕谷雨会忍不住一口咬下去。因为她一个大人,盯着睡着了的林听,也会有忍不住想张嘴咬一口的冲动。
为了让谷雨不惦记着雪糕,关月荷继续拿着书本给她们讲故事。
书是成霜给留下的,一本去年才引进出版的武侠小说。
她整理书架时才发现一堆看不懂的书里掺了一本武侠小说,她甚至怀疑,这才是成霜要把书放她这儿的根本原因——不想丢掉这本书,但又不想送出去,以免暴露自己居然还爱好看这类书本。
书里的内容很好看,可惜关月荷讲得不够有趣,谷雨和林听也听不太懂,等关月荷发现她俩没声音了时,一低头,姐妹俩挨靠到一起睡着了。
谷满年那个大忽悠,说好了,等她有孩子了,就帮她带。
结果呢?她现在一带二!
谷满年自觉理亏,过来接谷雨时,没忘记给她拎了个柚子过来赔罪。
“南边来的水果,采购科的司机带回来的。”
青黄青黄的厚皮,凑近了闻,有股清香味,很好闻。
关月荷还没吃过这水果,一下子就把怨气给忘得无影无踪了。
“对了,妈说你想买彩电?”谷满年不理解,“你都要出国了,在外面带一台回来不更好?”
“我和林忆苦商量了,就买京市电视机厂的。你要不要?我给你带也行。”
她还问了丁学文,但丁学文也打算买京市电视机厂的彩电。
谷满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行,你不要的话就给我带一台回来。”
—
十二月底,大家终于找到了个都有空的星期天,聚到了明大爷的小饭馆里。
明大爷友情赠送一道鱼,庆祝关月荷即将要出国,也庆祝丁学文即将领证成家。
丁学文松一口气,“明年不用被明大爷唠叨我这个老光棍了。”
一群人笑了起来。
此时外头正飘着大雪。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第178章 林团长
家里买了新一年的黄历, 外头各个单位的大门拉起的红色横幅,预告着元旦即将到来。
即将要出远门的关月荷多得了一天休假时间,这会儿正在家里收拾行李。
刚把新买的大衣给放进行李包, 转个身的功夫,捣蛋鬼林听就把自己也给装进了行李包里, 冲着她哈哈笑,露出来几颗小米粒牙。
一边拍手一边喊:“妈!”
林听现在会喊爸妈了,一见到林忆苦和关月荷就喊个不停,谷雨说她是个录音机,肚子里装着磁带,可以一直反复播放。
林听越长大, 是越调皮且特别会撒娇, 每次干了坏事就这么冲着大人笑。
就比如现在。
也不知道林听怎么就和行李包斗上了, 逮着机会就往包里钻。
关月荷只能再次把她给提出来, 并从柜子里翻出林忆苦的行李包,敞开了后, 再把林听给拎进去放好。
“呀!怎么爬包里去了?”江桂英端进来一碗鸡蛋羹,哄着林听赶紧出来。
“你让她爬进去玩,待会儿尿里头你就知道错。”
“没事,那个行李包用不着, 让她玩着吧。”
“就带一个包啊?我听说那边也冷呢, 你多带点厚衣服……啧!你这娃真是猴急,谁还能抢你吃的不成?”
就知道这娃见着吃的就等不及, 江桂英特意等没那么烫了才端进来。
关月荷侧头一看, 林听从包里翻了出来,乖巧地坐在炕边,仰着脑袋张嘴, 等着姥姥喂蛋羹。
也就吃东西的时候最乖了。
刚刚还说娃猴急,江桂英转头就夸:“哎!吃饭就得这么大口吃才香。姥姥看看嘴巴,吃完了?真厉害。再吃一口……”
眼看着林听越吃越得意,关月荷表情复杂。林听是个小馋嘴没错,但她妈也没少出力,看把林听夸得,小尾巴都要翘得掀翻屋顶了。
江桂英边喂边感慨道:“林听赶上好时代了,看看现在吃的用的,往前几年都没这条件。”
当然了,也和月荷、忆苦两口子的工作有关系,他俩现在工资高,只养林听一个,养不好才怪。
关月荷没接话,谷雨还小的时候,她妈也是这么说的。
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谷雨今天怎么没回胡同吃午饭?”好几天没见小棒槌了,还怪想她的。
“服装厂今天杀猪分肉,你姐夫中午带她去厂食堂吃。”
“怪不得。”换成是她,她也选择去厂里吃午饭,“厂里杀猪的时候,食堂的掌勺师傅都会做红烧肉,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次!”林听抬头看她。
“嗯嗯,你吃。”
江桂英想起来另一件事,问道:“丁老四和他那对象怎么样了?见家长还顺利吧?”
“很顺利,他们打算二号去领证。”
叶知秋的家里人刚开始得知丁学文比她大七岁时还很不满意,等见了两次面,人家就改了态度,催着他们早点把结婚的事给定下来。
他们俩一合计,就决定过了元旦去领证,至于摆酒席可以再等等。丁学文说既然领证时间提前了,那就把攒下的钱先做了彩礼,他还得再攒攒钱,给家里添置大件。
“那不就是后天领证?这么快呢?”江桂英惊呼,但很快又高兴道:“快点也好,都这个年纪了,既然打算成家,那就早点。”
还道:“省得丁老二还想着惦记让他两儿子去和丁老四套近乎。”
关月荷没在意,丁学文也没那么心软,丁二哥惦记了也白惦记。
“晚点摆酒也好,说不定你还出差回来还能赶上喝他的喜酒。”
关月荷笑了笑没说话。
这倒是不用惦记,丁学文明确说了,最早也要等到五一假期的时候再摆酒,到时候还需要他们几个帮忙收拾新房。
说着说着,江桂英才压低了声音,“忆苦升职的事咋没消息了?”
“不着急。”
“啧!也就你俩不着急。”他们几个老的没少惦记,但又不敢问,怕事情没成,问了还让忆苦心里有压力。
碗里的蛋羹一点不剩了,林听才又爬回了行李包坐着玩。
傍晚。
谷满年推着自行车回到银杏胡同,车后座载着谷雨,车头挂着两块五花肉。
“小谷又给你老丈人送肉啊?”
不得不说,关沧海和江桂英的这大女婿真够孝顺的,这几年里,亲闺女都没他回得勤快。
谷满年在胡同口唠了几句,直到谷雨等不及,自己爬下车跑进三号院,这才赶紧推车子跟上。
一进三号院,和两个生面孔对上了视线。
“妈,前院那两个是谁啊?”谷满年一进屋就问。
“丁老大的二儿子带着媳妇儿和孩子回城探亲。”
谷满年这才想起来那个看起来面熟的男同志是谁,他记得这人和丁学文是分到了一个公社当知青,有一年还带着媳妇儿回来过一次,但很快就和家里人吵起来又走了。
丁大妈不在了,丁显宗这回回来,倒是没和家里吵起来。
“丁显光在外头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们两口子现在就丁显宗和丁香俩孩子,再吵也没意思。”
江桂英撇了撇嘴,小声道:“丁老大身体不好,想提前退了,把工作转给丁显宗。不过,我看丁老大是只想要儿子,不想要儿媳妇。”
“难不成他想怂恿他儿子离婚?”谷满年皱了下眉,很快又不觉得这事稀奇了。
在他们家属院也有这样的,儿子下乡多年,在乡下结婚成了家,后来出了回城的政策,就隔三岔五地发电报催促儿子离婚回城。
就过去两年里,厂里工会和妇联就处理好几起因厂子弟离婚回城而引起的纠纷。甚至还有考上大学后抛妻弃子的。
不止谷满年这么猜测,三号院的其他邻居家也是这么想的,有人说丁老大两口子做得绝,也有人说做得对。
晚上看电视时,大家的眼睛落在电视屏幕上,聊的却是丁显宗会怎么选。
—
丁家。
“显宗,你想好没有?不离婚回城,你爸的工作就没法转给你。”丁大嫂拉着他到胡同口外面问。
丁显宗此时正天人交战,一头是回城进厂当工人,一头是陪自己从苦日子过来的爱人和孩子。
“你再好好想想。”丁大嫂见他不吭声,就道:“你大哥,找回来了也是被抓起来的命,我们是指望不上他了。你妹妹是大学生,以后不愁好工作。你爸退了下来,工作不转给你就浪费了。再说了,你当了工人,以后不愁找不到个城里媳妇儿,你要是觉得理亏,咱们给她补两百块钱……”
丁显宗没吭声,直接回了三号院。
他这次回家,才发现家里已经大变样了。
奶奶走了的消息传到时,他想回城一趟,但那会儿因为老丈人生病,家里的钱都花完了,还借了一屁股债。等他借到了钱,才收到小妹的信,说小叔因走私、贩卖文物被抓了,大哥也掺和了但人跑了不知道去哪儿,家里也彻底分了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回来后还是觉得变化太大。
原来十几口人挤在五间屋里,现在就住了他爸妈和三个堂弟,而丁香常年住在学校,所以还有一间空房间留着。
放在以前,连客厅都是需要抢的好位置。
他这次回来,是他爸特意给发的电报,想让他回城进厂接班。
他刚接到电报时很激动,但上了火车后,漫长的车程让他想了很多,要不是他爸身体不好,这个工作会转到他手里吗?
一进屋,见到他媳妇儿正低着头叠衣服,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丁显宗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在乡下的日子。
屋里安静了几分钟,丁显宗很快就做好了决定,“明天就去买票,早点回去还能赶上大队分猪肉。”
“爸爸,我们不留在城里了吗?”
“不留了,咱们家不在这儿。”
隔天。
丁学文和叶知秋拎着大包小包来了银杏胡同。
人还没走近,胡同口的大爷大妈就已经讨论上了。
“还是丁老四好命啊,考上大学回了城,现在还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
“这不比丁老五好多了?那丁……算了,大过年的,不说了。”话音一转,就招呼起走近了的丁学文:“带对象回家吃饭啊?”
心想着:丁老四和他几个兄弟合好了?
下一秒,丁学文就澄清道:“过来给江大妈和方大妈送节礼。”
但人却是先往一号院去,过了一会儿出来时,手里的东西少了 一部分,又直奔三号院。
丁学文真就只是来送礼的,他还得和叶知秋回家吃饭。
只在从三号院出来时,遇上了正从外面回来的丁显宗一家四口。
“四叔。”
没人知道丁学文和丁显宗说了什么,但当天下午,丁家就有了新消息出来,听说丁显宗决定要和乡下的媳妇儿离婚,过段时间就回来接丁老大的班进厂。
“是不是丁老四到底和他说了啥?”
“我不知道啊。”关月荷摊手,她也没功夫找他问去。
但就她对丁学文的了解,现在的丁学文也没那么心软,说不定还怂恿丁显宗干坏事呢。
“别说糟心事了,老头子你去处理鱼,关爱国你去拔鸡毛……忆苦几点能回来?”
说到就到。
一身军装的林忆苦大步跨进院子,站炉子旁边暖了一会儿,才把扑棱的林听给抱起来。
关月荷帮他把帽子给拿下来,顺手拍掉他肩膀上的雪花。
“笑这么开心,有好事啊?”
趁其他人都在忙今天的晚饭,没人注意他们的小动作,林忆苦嗯了声,还伸手捏了下她的手心。
关月荷双眼一亮,试探着喊:“林团长?”
“嗯。”新鲜出炉的林团长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等了这么久,正好赶在她出差三个月前,及时和她分享了他的好消息。
“林团长真厉害。”关月荷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他,就只能抱住他怀里的林听,亲了好几下林听的肉脸。
两人的手还悄悄地握着。
林听被他俩一人一嘴的给亲生气了,嗷嗷喊了几声,把他俩的嘴都给挡住。
江桂英以为他俩是故意逗林听,没好气道:“这么大个人了,老逗她干啥?看把孩子气的。”
“来,姥姥抱,给你喂饺子,咱不理他们。”
关月荷和林忆苦不解释,争着要负责去提水,一人一个水桶走了出去。
林思甜和陈立中回到三号院时,正好看到他俩比赛提水,谁走快了还得扯着衣服往后拉。
陈立中:“咱哥和月荷真是……”
“俩棒槌,对吧?”林思甜帮他接上。
“……”陈立中不是很敢说大舅哥的坏话。
第179章 三喜临门
整个三号院后院都是关月荷和林忆苦的笑声, 还有陈立中和林思甜的加油呐喊声。
谷雨远远听到声音,拔腿就跑,很快就加入了呐喊的阵营里, 林听也被吸引出来……
关月华啧了声,那两口子真够能折腾的。转头, 谷满年就催着她走快点,“咱也给月荷喊加油去。”
“她也不差这点油了。”再加油就该冲上天去了。
谷满年还能不了解她的口是心非,只管推着她走。
不止他俩回来,连关建国林玉凤一家五口也赶在晚饭开始前到了。
关月荷即将要出国三个月,江桂英和方大妈一合计,干脆两家人今晚合一起吃饭, 就当提前全家聚一块儿过春节了。
“今天人齐, 喜事儿也多。老爹, 您要喝一杯不?”
“嘿!你自个儿想喝还拿我当借口。”关沧海看了老伴儿一眼, 见没被反对,赶紧给关月荷使了个眼色:去拿酒。
关月荷早有准备, 从脚边拿了瓶酒出来,开酒之前道:“明天要早起,我只能小喝一杯。”
又意有所指道:“有些老同志也得注意了,酒量不好喝多了还哇哇哭, 会被我们家林听笑话的。”
关沧海气急败坏, “谁酒量不好谁哇哇哭了?乱说!”
其他人捂嘴偷笑。
关爱国和万秀娟说悄悄话,“看到了吧, 连老爹都管不住二姐, 还老被抖老底。”
意思就是:不是只有我怕二姐,老爹对她也没辙。
万秀娟脸上挂着笑,藏在桌底下的手悄悄地拧了下他的腰。
她搬进家里两个月了, 没少和二姐说话,之前觉得二姐不好说话,处久了,才发现挺好相处的。
比起看起来不好说话的大姐、二姐,和住得远的大嫂才难相处呢,说什么都得掂量一下,就怕说错了话。
—
关月荷只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起身给其他人倒酒。
“咱们家关处长要说两句?”关沧海觉得反常,这丫头今天殷勤得过分了点。
“发言机会应该留给林团长才对。”关月荷侧头看向林忆苦,等着他开口。
林团长不擅长显摆,没关系,有她在,势必要把好消息给抛出去给大家一个惊喜。
话音刚落,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林忆苦,才发现他今天回来居然没第一时间去把他的军装给换下来。
这会儿林听正试图伸手扯他胸前的勋章,被关月荷给塞了一小块馒头才罢休。
林思甜最先反应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哥,你把副字给去掉啦?”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林忆苦笑着点点头。
“哎哟!”
“怪不得月荷说今天喜事儿多。”
“早知道该提前找老明定个烧鸭的,这么大个喜事,该多加一个菜的。”
“菜够多了。”
“哥,恭喜啊。”
“恭喜。”
一桌子人纷纷朝林忆苦贺喜,连谷雨都抱着汽水瓶凑过去碰杯,小大人似的,认真道:“恭喜小姨父!”
林忆苦一一道谢过去,同时也握紧了搭在他膝盖上的手,林听一脚蹬过来,两人默契地松开了手,并顺便捏了捏林听的小胖脚。
“今天这叫双喜临门了吧?”
关月荷却看向正对面的关月华,“说不定还有三喜呢。”
见关月华不开口,关月荷就催谷满年道:“姐夫你说,你现在是你们家的对外发言人了。”
“我!我说!”谷雨急吼吼地举手,“我妈妈要当真的青天大老爷了……唔唔!”
谷满年晚了一步,没能及时堵住小漏勺的嘴巴。
屋里安静了一瞬,大家很给面子地忍住了笑声。
关月荷半点笑声没发出,但还是挨了关月华一记白眼:都是你给起的破外号!
“咳咳!”谷满年清了清嗓音,又吃痛地嘶了一声,显然是被掐了一把,但很快调整好表情,宣布了今天的第三件喜事。
“月华工作分配确定了,拿到毕业证后去最高法报道。”
屋里又是一阵惊喜地哎哟声。
关月华这毕业速度,已经算是特别快了。三年读完了大学,接着两年读完了研究生,愣是提前了两年毕业。
她一点消息没透出来,关沧海和江桂英都以为她要明年才能毕业。
得,姐妹两个都是闷声干大事的,等到结果定下来了才会往家里报信。
实际上,除了关月华和谷满年两口子,其他人对最高法是什么单位还真不了解。
就连关月华读的法学专业,他们只知道这是和法律相关。说实在的,他们普通老百姓对法律的了解不多,就知道犯了事,自会有公安给抓起来,他们只关注最后是吃枪子还是关起来劳改。
这会儿听到个最高法……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单位,但带了“最高”两个字,那指定不会是什么差单位。
等谷满年把关月华给他解释的一字不落转述出来,江桂英拍了下大腿,心道:这确实就是青天大老爷干的事儿啊!
“哎呀,今天高兴,我再喝一杯。”关沧海又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闷下去,脸瞬间又红一个度。
这回算好的,没因为喝多了而捂着脸哭。
倒是江桂英笑着笑着,眼睛就冒起了泪花。
“我没事儿,就是高兴的。”
大闺女在高考恢复前的十年里没落下过课本,小闺女在读了工农兵大学开始,十几年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学习。
现在的好消息,都是她们该得的。
静静捧着杯子,一会儿看看大姑,一会儿看看小姑,好像浑身又蓄满了力量。
这顿饭吃了很晚才散,林思甜和陈立中打算在家住一晚,明早再回单位上班。
林忆苦洗完澡后,几次在客厅、厨房、卧室来回,想让人注意不到他都难。
林思甜心知肚明,知道亲哥这是在无声提醒她赶紧走,但她还没和月荷说完悄悄话,全都当没看到,继续和月荷挨着肩膀,挡着嘴巴说小秘密。
而陈立中就识趣多了,见林思甜忙着和好姐妹说悄悄话,知道没自己的插嘴余地,留下来又会被大舅哥盯得头皮发麻,干脆留在家里,和老丈人、丈母娘唠家常。
在林忆苦把林听哄睡着,又帮关月荷检查了一遍要带出差的行李后,林思甜终于说完了话,给自己亲哥腾位置。
走之前还不忘冲屋里的提醒道:“林团长,我回家了啊,放心吧,今晚不会让你睡杂物间的。”
林忆苦被她气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披上外套,把她送到家门口,等她进屋了才转身回家。
今天没等到断电,关月荷家的灯提前熄灭了。
隔天大清早。
关月荷生怕自己迟到,早早起来,发现旁边的枕头没人了,而林听已经睡到了炕尾的角落里,抱着小枕头团成了一团。
关月荷和林忆苦挨着坐,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面条。
要说的话已经提前说了好几遍,再说就啰嗦了。
在他们出门前,方大妈过来把还没醒的林听给抱到三号院去。
看着大包小包的关月荷,方大妈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要说的,只给她理了下围巾。
她都习惯孩子出远门了,说多了反而还让孩子担心。
—
关月荷和林忆苦一块儿出门,正好遇上丁显宗一家四口从三号院出来。
来时大包小包,回去时的行李少了不少。
关月荷和他们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出到了长湖街道上,丁显宗一家四口要去等公交车,林忆苦也要回部队,她则是往单位去。
“我走了啊。”
“嗯。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嘿嘿,这事我有经验,反正不会亏待了自己。”关月荷朝他挥了挥手,发动摩托车,铛铛铛地离开了。
林忆苦站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到了,才蹬动车子,也忙着上班去了。
—
“关处,车子已经在下面等着了,咱们该出发了。”
“好,这就来。”关月荷把手里的资料放进公文包里,出门时顺便把办公室给锁上。
而办公室上的牌子,写着她正出差中。
关月荷刚坐上车没多久,其他人陆续到齐,坐在她旁边的,是楼上精通法语的那位同事,坐她前面的更是老熟人。
“章老师。”
在考察团名单出来时,关月荷最先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章新碧的名字,她是这次考察团特别聘请的技术专家。
章新碧见到她,也是半点不意外。笑道:“这回又可以和小关同志搭档共事了。”
从五星汽车厂的资料翻译小组、到广交会,再到汽车合资项目,现在是远赴海外的考察工作。
郭旭升得知小关同志也在考察团名单里时,还感慨道:“小关同志这十年真是时时刻刻保持进步啊!”
关月荷还想多说几句,人到齐了,司机提醒大家坐好,他们要前往机场了。
关月荷把兴奋都给压了下去。
真期待。
—
丁学文抬头看了眼,心想着,这个点,月荷应该已经出发了。
又低头看了眼手表,没再耽搁,对着门边的镜子看了又看才出门。
“丁同志今天没去上班?”
“请假了,休息日不能办结婚登记。”
丁学文说完就走,邻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丁同志今天要去结婚领证了?!
第180章 出国
“同志, 在这里填信息。”工作人员检查完证件和介绍信,才拿出张单子递给丁学文。
等到他们登记信息的时间里,工作人员才有空打量来登记的这对新人。
真般配, 工作单位都好,细看还有点夫妻相。
视线下移, 看到男同志在签名字时手抖了下,差点没拿住笔。工作人员不自觉地挑了下眉:这得是有多激动?
收回登记表,工作人员从抽屉里拿出个新的结婚证,在内页写上新人的信息和名字。
“好了,你们检查看看信息有没有错误。”
丁学文和叶知秋一人一本,大红色封面、中间印有双喜字的小本子, 背面印了四个大字:计划生育, 勤俭节约。
两人检查完自己手头的, 又互相交换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才和工作人员道谢。
丁学文没忘记从包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工作人员的桌面,“沾沾喜气。”
多亏他特意找陈立中问了领证的注意事项, 不然都想不到要提前备点糖果。
“你也吃一个?”丁学文见叶知秋看着他的包,也就从口袋里拿出来一颗递给她。
只不过给工作人员的是水果糖,给她拿的大白兔奶糖。
叶知秋接过,顺便把手里的红本塞进他的包里, 声音轻快, “走了,爸妈喊我们中午回家吃饭。晚上就得我们自己开火做饭了。”
“晚上你想吃什么?”
“让我想想。”
“嗯, 不着急, 你可以慢慢想。”
对他的回答,叶知秋习以为常。
叶知秋也就顺势暂停了对晚饭吃什么的纠结,视线落在前面给她挡风的人后背上。
从她第一次认识他, 几年下来,他一向是这样的温和平静、极有耐心。
“对了。”叶知秋戳了戳他的后背,笑道:“我们是不是得给月荷师姐包个红包?”
毕竟,要不是月荷师姐,他们也不会认识。算起来,月荷师姐也算是他们的介绍人了。
“她说她不想当媒婆。”丁学文想出了另一个方案,“过年给林听包个大红包。”
丁学文笑了下,“等月荷回来,她肯定又要说,林听沾她光了。”
叶知秋跟着笑,“师姐是个很有趣的人。”
有了月荷师姐带头,他们这届英语专业的学生后来都爱跑着去食堂打饭。她毕业前,听说这个习惯已经在下一届师弟师妹们中间传开了。
—
有趣的关月荷同志终于到了机场,本次考察团的所有成员集合完毕。
这次带队的,是设备引进司的欧阳司长。考察团里的成员来自各个单位,有好几位同志会日语,但也安排了专业的日语翻译员。
等待登机的关月荷终于找到了机会和章新碧说些工作之余的话题。
“你出差,孩子没闹吧?”
“没,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没醒。”关月荷道:“我早和她商量好了,她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给她带礼物。”
章新碧好笑地点了点她,算一下时间,娃还没满周岁呢,这怎么商量?
实际上,关月荷也就是说得轻巧,她出门时还是特别不舍的。
很快,关月荷就没空舍不得了。他们被提醒要去上飞机了。
关月荷顺手就帮章新碧拿了最重的行李包,边走边小声道:“我第一次坐飞机,有点紧张。”
章新碧回头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真没看得出她这会儿紧张,不如说是激动。
自从上了飞机,关月荷就坐得板板正正,认真听注意事项,然后把座位的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飞机起飞时,她就提着一口气屏住呼吸,过了许久才呼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章新碧就不知道了。
早上起得早,先是赶到外贸部集合,然后才坐车到机场,办手续也折腾了不少时间。章新碧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而坐她旁边的关月荷还保持着看窗外的动作。下飞机时,关月荷依然精神饱满。
拎着两大包行李,也不妨碍她大步向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十年依旧。
从机场到入住宾馆,关月荷和其他同志一样,一路上都没忍住惊叹。
她早知道日本比自己国家的经济条件好很多,但真亲眼所见了,发现其中差距远超她的想象。
满大街的小汽车,商店里贵得离谱的商品……
同行的一位同志道:“我听说,他们这里一个普通民众一天的工资能达到上万元。”
其他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概念?他们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没到一百块。
怪不得有人会抵不住诱惑而选择留在国外,这外头的糖衣炮弹威力实在太大。
虽然差距很大,但大家都相信总有追赶上的一天。
大家也就感慨了一会儿,谁也没忘记这次出国的任务,趁着还没开始开会,大家就忙着互相认识、熟悉。
有人提议,尽量把懂日语的同志和不懂的同志分到一起住,这样有什么事情能互相照应。
关月荷就这么和章新碧分开了,但也认识到了新的同志。
“你好,我是外贸部的关月荷。”
“机械工业部苏令华,久仰大名了关月荷同志。”
关月荷笑了,没好意思问人家是不是从报纸上知道她的大名。
很快,这位来自机械工业部的女领导就给了她解答:“之前就听同事提过,说关月荷同志在合资项目谈判上一针见血、逢山开路,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
关月荷谦虚了两句。心想着,要不是她常年接受糖衣炮弹袭击,这会儿怕是会被夸得找不着北。
也真有因为报纸而知道关月荷大名的,但也就当拉近关系的借口顺口那么一提。
关月荷刚和未来一段时间的舍友互相认识,欧阳司长也正好过来给大家开会,又讲了一遍注意事项,接着就是讨论他们本次考察的第一站——日本一家汽车公司。
当天,这家公司就给他们安排了晚宴接风。
回到宾馆时,关月荷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沓名片,全是晚上收到的。
苏令华也翻出来一沓,冷笑道:“我们人才到,这就有人想搞贿赂了。”
关月荷见怪不怪了。别说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就是国内,想贿赂她的也不少。
当然也有人鼻孔翘上天的,觉得他们技术落后,不搞合资就生产不出好汽车。
但话说回来了,谁不知道华国现在市场广阔,多的是有人想合作。当她还得跪着求他们不成?
关月荷拿出笔,在其中几张名片上做了标记。把这些人的态度给记下来,以后说不定还有打交道的时候。
知己知彼嘛。
另一头。
“这是这次华国考察团成员全部的资料。”看着没什么特殊的。
其中,除了几个领导的资料被剔除,就是外贸部关月荷的资料被抽了出来。合资项目一般都会经过她,被拎出来也不稀奇,但就一个小小的处长,也没必要特别拎出来说吧?
但翻开看了几眼关月荷的个人资料,就知道为什么了。
父母兄弟姐妹都是国营厂工人,爱人是军人,本人多次立功接受表彰……
这说明,这一家子在华国的收入水平不错,没有经济困难,且华国的军人在对国家忠诚度上毋庸置疑。资料上头甚至还写了,在华国时,曾安排人多次试图行贿皆被拒绝。
“这个不行,就换其他人。”
接着,又被拎出一份资料,这是苏令华的。上头写着,父母都参与了抗日战争……
一张又一张的资料被抽出来,看资料的人差点没忍住火气。
送资料过来的人做了解释,说华国现在对公派出国人员进行严格政审,能被选进考察团的,很难被策反。
关月荷观察了几天,发现没人再试图找她聊国外的生活多美好、她这样的人才应该得到多高的待遇。找几个同事了解了下,发现大家都一样,也就没再把那些糟心举动放心上,一心扑在每天的考察上。
“月荷,几位技术员需要人手帮忙做资料翻译,你有没有空?”
“我这很快忙完了,给我五分钟时间。”
说五分钟,真一秒也没多。关月荷做完自己的工作,立刻收拾好资料,起身往旁边的会议室走去。
挺久没干资料翻译的活了。
每天早出晚归,连空余时间都是在和其他同事讨论问题,关月荷忙得没空想别的,只每天晚上要把她和林忆苦、林听一家三口的照片拿出来看一看。
—
“看这儿,这是谁啊?”江桂英抱着林听,给她指被压在玻璃下的照片,让她多认认,省得等关月荷回来,认不出来了。
林听也伸出手指,点在关月荷的照片上,“妈!”
“哎哟,你记得啊?真聪明!”
江桂英哪里知道,林听天天晚上都被亲爸抱着认照片,她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张嘴喊妈,这都给喊出习惯了。
对林听来说,一个月没见着人,“妈”已经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张照片,就算是关月荷本人回来了,“妈”也得是斗柜上的那张照片。
“桂英,外头有羊肉供应,你还不去排队?”
江桂英忙抱着林听快步走回去,边走边吆喝休息在家的关爱国去排队买肉。
林听太沉手,她想小跑都难。
“桂英,你家月荷出国还没回来呢?还能赶得上过春节不?”
“赶不上就赶不上了,春节年年有,国家的事最重要。”江桂英说得正义凛然,实际上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眼看着江桂英抱着小胖妞进了三号院,刚刚说话的大爷羡慕道:“看看月荷,现在都能出国考察去了。”
“这有啥奇怪?国家不派她出国,她学那些叽里咕噜的洋语不就浪费了?”
“但话说回来了,月荷是真出息啊,咱银杏胡同第一个出国的人。啧啧!这虎妞啥都争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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