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众人告别。
姜小圆凑过来:“小默哥,坐我哥的车吧,顺路捎你回去呀!”
还未回应,庄别序的车便停在面前,人被姜小圆拉上了后排。
连车带人走出去几十米,闻萧眠手插裤兜,杵陈近洲身边:“眼睁睁看老相好上情敌的车,当活菩萨呢?”
陈近洲目光随车尾拉远:“我喝酒了。”
“早不喝晚不喝,非得这时候喝?”闻萧眠不理解,“再说了,你没司机吗?”
陈近洲:“他还有事没解决。”
“解决什么?”闻萧眠掏出根烟,往嘴里塞,“解决到别人车上去了?”
陈近洲夺走烟:“你有完没完了?”
“我又不是肺癌,你们一个个的,成心不让人舒坦是吧?”
陈近洲当耳旁风,把人塞车里:“早点回去,按时吃药,少在外面瞎混。”
司机和陈近洲点头示意,发动了汽车。
闻萧眠打开窗,在后排喊:“赶紧把你那点破事搞定了,要不老子死都不瞑目!”
陈近洲挥挥手,目送车离开。
*
沿泰安街向南,马路另一端。
庄别序先把妹妹送回家,再往方远默家开。
透过倒车镜,庄别序说:“抱歉小默,我似乎让你困扰了。”
方远默回神:“什么?”
“刚才吃饭,那位陈总好像在帮你解围。”
相反,自己才是处处为难的那个。
“没,是我的问题。”方远默低头,往上拽了拽衣领。
“小默,我请你来我工作室,是欣赏你的能力,但没想给你增加压力。如果你不喜欢或者困扰,没关系,我……”
“没有。”方远默罕见打断他,“师兄,我没困扰,我想加入。”
方远默不适应按部就班、有刻板制度的公司,但喜欢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事。成立一间工作室,是他期盼已久的梦想。
庄别序:“你认真的?”
方远默微笑着,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很高兴能和师兄共事。”
“我也很高兴。”
车停在天堂湾门口。
方远默解开安全带:“谢谢师兄,我先回去了。”
“不客气。”庄别序落下车窗,“小默,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挥手告别,方远默独自往单元门走。初春晚风凉嗖嗖的,他捏捏额头。太久不喝酒,还是有点不舒服。
电梯门打开,方远默低头翻钥匙,高大身影挡住了视线。
陈近洲手臂搭着西装,衬衫保持揉皱的模样,光明正大站在他家门口。
方远默以为是酒后幻觉,差点上去摸他的脸:“你怎么在这儿?”
陈近洲答得理所应当:“没钥匙没指纹锁,我进去不去。”
方远默:“……”
“或者,你想听的是,我怎么知道你住天堂湾,而不是你骗我的春江苑。”
“…………”
方远默不想纠结于此,清醒时都挣不过他,喝了酒只会更惨。转而问:“学长有事吗?”
陈近洲靠近些,唇边还有薄荷香气:“一个小时前,你在我怀里喘的时候,可没这么冷漠。”
“……”
视线往下落,陈近洲拎着一大袋罐头和零食。他总能找到理由,让人拒绝不了。
房门打开,方胖子“呲溜”奔出来,晃着屁股扑上前,爪子刚搭上去,才意识到扑错了人。
陌生面孔,迅速警觉。
它站到方远默脚边,“汪汪”两声,发出警告。
陈近洲:“肉没白长,总算会看家了。”
方远默:“……”
陈近洲拆了根牛肉条,缓缓靠近:“再认不出我,今晚可没加餐了。”
循着肉味,方胖子的哈喇子含在嘴边。它抗住了最后一点尊严,瞅瞅方远默,回忆眼前的“陌生人”。
透过香喷喷的牛肉条,男人的气味勾起了记忆。胖子兴奋起来,叫了两声,倒腾着小短腿,一圈圈围他转。
“算你小子有良心。”陈近洲把肉条递给它,手伸进来揉胖肚子,“让你爸给你买个肚兜穿吧,胖得都托底了。”
“你爸不买,干爹给你买。”陈近洲边揉边说,“干爹买的话,想给你爸也买。你出门穿,你爸在家穿。”
“…………”
方远默把一次性拖鞋递他脚边,一秒都不想多待。他本就有点晕,再陪下去,脑子里全是自己穿肚兜的脸。
搁下相认的一人一狗,方远默独自回书房整理照片。
客厅里,陈近洲持续和小胖子聊天。
“很近,你想不远吗?”
“这些年,它只要听到‘近’这个字,就觉得是在叫你,上蹿下跳,四处寻找。”
“你刚走那会儿,它病了半个月,几乎不吃东西。”
“我抱着它,每天去医院输营养液,有无数次都想带它去找你。”
“它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你已经不在身边。”
“什么时候回来,不远一直等你。”
方远默塞上耳机,关紧门,可声音好似住进了耳朵里。他去洗澡,企图不要再受酒精困扰。
从浴室出来,外面没了动静。
方远默拉出条门缝,走了吗?
他缓缓开门,客厅空空荡荡。沙发上,很近已经打起了呼噜。
失落感袭来,方远默冲出去。定在原地,嘲笑患得患失的自己。
“……”
陈近洲站在玄关处,看满墙的照片,那里贴满他与父母的回忆。
当年,叔叔婶婶房子卖得急,除了些容易变卖的财产,大部分东西都留了下来。包括家里的相册集,还有那架Bosendorfer Imperial三角钢琴。
恰好新房东的太太是钢琴爱好者,便把钢琴留了下来。
至于相框和照片,房东和太太不忍丢弃,便存放在地下室,妥善保管了十几年。
方远默搬回照片,将房子翻新,一比一还原成儿时的模样。
包括爸妈的卧室,爸爸的摄影室,妈妈的衣帽间,还有随处可见的照片墙。
等脚步声停在身边,陈近洲说:“小时候肉嘟嘟的,怎么长大瘦成这样?”
“我上学以后就开始瘦了。”
陈近洲:“胖点可爱。”
话刚落,方胖子扭着屁股过来,跟邀功似的,呼哧呼哧。
方远默:“…………”
有你什么事。
陈近洲揉胖脑袋,拆了包冻干给它:“但你有点太胖了。”
方远默:“……”
那你还喂。
突然想起什么,方远默去隔壁书房,抱来整本相册递给陈近洲。
陈近洲接下:“这是?”
“你应该会喜欢。”
相册封面不太符合现今审美,皮质发黄变脆,有些年头了。
缓慢掀开,手写字迹映入眼帘。
【光影为礼,祝福为笺。31岁生日快乐,陈书砚。】
相册是方远默整理地下室发现的,他恍然大悟,为什么看陈爸爸会眼熟。
爸爸的相册有很多叔叔的照片,又或者,他也曾亲眼见过。
陈近洲一张张翻看,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这里记录了爸爸学习、工作、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善于学习,热爱工作,享受人生,他曾那么幸福又如此快乐。
爸爸的样子,在陈近洲的脑海里填补充实。二十二年了,这是爸爸仅有的相册。
除此之外,他的痕迹都被陈秉德抹去,衣物、书籍、用品,甚至是他喜欢的钢笔,都要清理干净,丝毫不留他来过的痕迹。
陈近洲返回去看扉页的祝福:【31岁生日快乐】
可爸爸没能活到31岁。
生日礼物也未能送出去。
陈近洲抱紧相册:“谢谢。”
“不客气。”方远默追着他的目光,“你、想喝点什么吗?水、茶,或者果汁。”
“不了。”
“哦,那你。”
“方远默。”
“嗯?”
“项链呢?”
方远默返回卧室,再回来时,手里托着枚精致首饰盒,递给他。
黑色十字吊坠,冰凉坚硬,泛着光泽,侧面的英文清晰可见。
Raphael.
他寒冷,却又温暖。
陈近洲握紧手心,暖热吊坠,站在方远默面前。
戴了六年的项链,再次回归颈前,陈近洲的指腹粘他皮肤上面。
下意识后退,方远默被勾住腰,胁迫在身前。
陈近洲抬他下巴,拨开v字衣领,裸露更多颈部区域。
男人的指尖沾着火星,沿皮肤表面留下滚烫的痕迹:“今天弄疼你了?”
方远默抬着头,假意看天花板,视线里只有他的脸:“没。”
“是么。”陈近洲压住颈动脉,低头靠过来。
方远默抖肩躲避:“学长,别。”
陈近洲停下,呼吸从他皮肤离开:“借用洗手间,可以么。”
方远默迅速跑过去,帮他开灯。
哗啦啦的水流声,砸在方远默颈动脉,血肆意妄为地流,比水声还快。
酒精还未消散,脑海往复刚才,他明明没贴上来,可全身都记得他来过的感觉。
方远默攥紧拳,强迫自己放松。
陈近洲离开洗手间,到玄关换鞋,他站在门前,看僵坐在沙发上的人。
“学长要走,学弟不送?”
方远默掐疼手心,机械性走过去。
六年前,他排斥回避所有人,唯独陈近洲有靠近的特权。六年后,他坦然面对所有人,却无法将陈近洲囊括进来。
他总是特殊的。
方远默短暂性失聪,像泡在酒里,晕眩得天花乱坠。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陈近洲:“明天有雨,出门带伞。”
房门打开,他即将告别。
“哦,对了。”陈近洲转身,说白开水似的话,却处处尽显刻意,“方老师,你家洗手液味道不错。”
本该安静的空间,燃起了一把大火。方远默烧得劈啪作响,潮湿狭窄的卫生间,弥漫熟悉的水果香气。
他私心买浴液回家,不敢全身用,便装进洗手液瓶,偷偷拿出来闻。
自作聪明,耍小心机。
*
到家不久,陈近洲接到闻萧眠的电话,上来就是顿狂轰乱炸。
“陈近洲真特么服你!我刚才给方远默打电话,让他来我公司,他说已经去庄别序那了!”
陈近洲:“我知道。”
“你到底行不行?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有自己的选择。”
“选选选,选你二大爷!我跟姓庄的做过六年同学,那小子骨子里就是弯的!”
“你瞧他对方远默的殷勤劲儿!他要是没歪心思,我明天就破产!”
“管好你自己就行。”陈近洲说,“别抽烟、别喝酒、别飙车。”
闻萧眠烦得要死:“有完没完。”
陈近洲:“萧眠,好好活着。”
“少特么煽情,别膈应我。自己还一地鸡毛呢,操.我个蛋心!”
“我有分寸,你放心。”
闻萧眠显然不放心:“你当年就不该走,也不用给闻岁愿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六年让她净赚几个亿,她牙都笑掉了。”
“她那些股份,本该是我的,间接害我少了几个亿。”闻萧眠越想越气,“你还真怕那老东西啊!”
“不怕。”
自始至终,陈近洲都没怕过。
“不怕你走个屁!”
“我不走,他不会放过方远默。”
从八岁到十八岁,方远默经历过无数次转学、排挤,和舆论中心。
他只希望,十九岁以后的方远默,不再被迫转学、不再遭受排挤、不再成为舆论中心。
这一次,只求他顺利毕业,像他爸爸一样,把照片贴进历史长廊,做热爱的事,学喜欢的专业,再为东大增添一缕光。
闻萧眠“呵”了一声:“你这么痴情,他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
*
方远默失眠了三天,次日一早,他按照约定,来到庄别序的工作室。
新的工作环境,满怀期待。
庄别序把人带到办公室:“和大家介绍一位新伙伴,当然,也是我们的老朋友。”
工作室建立初期,加上方远默在内只有八人,都是熟悉面孔。
摄联的同僚,研究生的学长,还有摄影大赛认识的朋友。
方远默和大家寒暄,一眼认出了久违的人:“聂学姐,你也在。”
聂雯雨仍留干净利落短发,笑着说:“小默,好久不见。”
方远默:“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一方面,我妹妹在这边读书,另一方面,想感谢别序当年的帮助。当然,主要是为了实现梦想。”
陌生的环境熟悉的人,上班第一天,方远默投入工作,极快适应。
临下班,庄别序敲响办公室的门:“小默,晚上聚餐,一起吗?”
方远默看表:“抱歉师兄,我今晚有事。”
“好的,不打扰你,明天见。”
离开工作室,方远默如约来到常平街的心理咨询诊所。
王医生等候多时,递给他一杯水,翻看三天前的诊断报告:“他回来了?”
方远默握着杯子:“嗯。”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最亲密的程度。”
“几次?”
“一次半。”
“……”
王医生也不想问那一半到底有多半了,返回去看报告单:“六年的努力,赶不上他的一次半,搞得我有点失败。”
“您很厉害,是我的问题。”
王医生转头,目光落他脖颈:“项链摘过?”
方远默触摸吊坠:“嗯。”
“被他发现了?”
“这您都能看出来?”
“猜的。”王医生稍微拨开他衣领,“他对你的占有欲,多到可怕。”
方远默:“您再给我开点药吧。”
“药没可能,不能再吃了。”王医生说,“但我觉得你斗不过他。”
方远默深呼吸,逐渐放松:“我没想斗。”
王医生留意他的微表情:“我越来越好奇,那个人到底有多优秀了。”
历经六年,苦苦折磨,仍念念不忘。
“您别取笑我了。”
王医生收回玩笑口气:“小默,你应该知道,不论从哪种层面,减少见面、没有交集,都是最简单便利的方法。”
方远默:“可他回来了,我们现在是合伙人,没办法不产生交集。”
王医生偏偏头:“你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方远默不语。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通过决议,将“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册中除名。2001年,《中国精神疾病障碍与诊断标准》也取消了该条目。”王医生合上报告册,“同性恋属个人偏好,与疾病无关。”
“我知道。”方远默垂着眼睫,“那又怎么样。”
“在我国虽未合法,但并非不可接受。”王医生试探道,“为什么不往前一步,遵从内心?”
“我可以,但他不行。”方远默攥拳,再缓慢放开,“我不想毁了他。”
“可你离不开他,不是吗?”
方远默不想承认,可他就是既要又要,还无比虚伪的人。
王医生:“你想怎么样?”
方远默:“想做朋友。”
能偶尔看到他,做普通朋友就好。
第52章
近期,工作室接到个大单子,主题为“发现之美”的摄影项目。甲方要求,聚焦未被大众熟知、独具韵味的景点,整理成相册集。
众成员集思广益,经过一周调研,最终筛选出六个特色迥异的风景区。项目分为三批,前期拍摄加后期整合,预计两个月完成。
其中一个景点,就是方远默姥姥家,梧县青岚镇,有山有水的偏僻乡村。
作为方远默的半个家乡,自然由他带队,庄别序陪同,安排了两天的拍摄。
次日一早,两人整装待发。
庄别序开车,方远默带上了很近,由北向南行驶。一路上,他们聊当地的特产,拍风景人文,发现鲜为人知的领域。
第一天工作忙完,方远默邀请师兄去姥姥家吃饭。
姥姥视力恢复得不错,方远默电话通知有朋友做客,她起床就忙活。
听到大黄叫唤,姥姥举着锅铲奔出来:“是我们小默和大胖重孙回来了嘛?”
方远默放下小胖子,上来迎人:“是我们,姥姥您慢点。”
姥姥视线移到他身边,眼珠亮起来:“哎呦,小陈啊,都多少年不见了,你这孩子也不想姥姥,都不回来瞧瞧我。”
方远默脑袋像被砸了一拳,急忙拦人:“姥姥,不是、不是他。”
庄别序绅士大方:“姥姥,我叫庄别序,您叫我小庄就行。”
姥姥:“…………”
哎哎哎?咋姓庄?
我瞅着都一个样啊。
不对,我们小陈不戴眼镜。
这臭小子,咋还换人了呢!
可让你姥丢大人了!
姥姥挠挠头、转转圈,左瞄右盼,最后专注锅铲:“哎呦!我锅要糊了,你们先进来歇着,我去看看锅昂。”
老太太毫无责任心,两腿倒腾得嗖嗖快,摊子丢原地摆烂。
方远默破罐破摔,和庄别序说:“抱歉,师兄,我姥姥岁数大了,眼神不好。”
“没关系,进去吧。”
姥姥天生热情,好不容易来客人,吃个饭嘴更不停。东西南北、问天问地,方远默插不上话,也打不断人。
姥姥给俩人夹菜,笑眯眯:“晚上给你俩拿一床被子还是两床啊?”
方远默的饭差点喷出来。
庄别序:“不麻烦您,我住酒店。”
方远默快把肺咳出来了,姥姥半点没觉悟,还噼里啪啦地说。
“住啥酒店啊,这时候酒店贵得哟。咱家房子大着呢,你就睡默默那屋,朝阳,双人床,宽敞。”
庄别序转眸,征求方远默的意见。
方远默头疼脑热:“我把隔壁收拾出来,师兄就睡家里吧。”
“好,那就不客气了。”
饭后,方远默拽姥姥刷碗,开启批斗模式:“您净瞎说什么呢,什么被子什么床啊,注意点场合。”
“咋啦?你俩没耍朋友呀?”
“当然没,他以前是我师兄,现在是同事,就是朋友关系。”方远默强调,“普通朋友!”
“你当年还说小陈是同学呢,不也悄摸悄声睡一张床上去了。”
“…………”
方远默:“这个是真普通朋友。”
“噢,那小陈就不普通了呗。”
方远默冲掉碗里的泡沫,当没听到。
“心里还惦记人家呢?”
方远默夺走姥姥手里的碗,不张嘴,继续吹耳旁风。
姥姥瞅瞅外面,再回来说:“虽然小庄也不错,但姥姥更喜欢小陈,你啥时候把娃娃领回来呀?给他留着红包呢。”
“他现在是上市公司老板,赚很多,不需要您的红包。”
“你又不是小陈,你咋知道。那你把他叫过来,我亲自问问他,要不要姥姥的红包。”
方远默把人往外送:“您还是打麻将去吧,伯伯婶婶都等您呢。”
“你这娃娃,讲到心坎儿里,就不敢承认了吧,我就说你还惦记,你唔唔非不承……唔!”
“可以了姥姥。”
“不要再说了。”
“我是您亲外孙!”
“亲的亲的亲的。”
饭后,方远默带着大黄和小胖子,邀请庄别序到河边散步。
梧县有很多美丽风景,但河边的夕阳,在方远默心里独一无二。
他相信,师兄一定有同样看法。
来到目的地,庄别序的快门未停过,拍天空独特的颜色,拍袅袅炊烟的山庄,拍水上的倒影,拍融进河里的夕阳,再拍追逐蝴蝶的很近和大黄。
等天色落暗,他们坐在石凳上,看两只狗追逐打闹,跑累了,趴他们脚边睡觉。
庄别序:“这里要曝光吗?”
方远默:“你觉得呢?”
“留在相机里吧。有些美好,适合珍藏。”
方远默也这么想,宁逸的村子,一直安静下去吧。
“小默,我能问个问题吗?”
方远默转头:“什么?”
“姥姥口中的小陈,是我知道的那个人吗?”
敏感的称呼,只是听到,都能搅乱呼吸。
他还没答,庄别序先替他说了:“没关系,我随便问的。”
庄别序转走话题:“这里真美啊!”
他站起来,闭眼张开双臂,感受风从指缝和皮肤穿过去:“能欣赏到它,是我的荣幸。”
“小默。”
“嗯?”
“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方远默深知圆不下去,主动终结:“分手有一阵了。”
“为什么?”
“不合适。”
庄别序:“舍不得吗?”
“没。分开对我们都好。”
“你会遇到更适合的人。”
“谢谢师兄。”
*
次日下午,方远默带姥姥一起返回东隅。
六年间,姥姥始终不愿随他来市里住,只有挂闫医生的号复查,她才心甘情愿上车。
姥姥非常喜欢闫医生,每次来都要带特产。但医院严禁收红包送礼,不想姥姥失望,闫医生总假意收下,次日让方远默过来拿。
基础检查结束,姥姥去隔壁做理疗。
闫芮醒把方远默留下,开门见山:“手腕,我看一下。”
“已经没事了。”
“左手。”闫芮醒操着严肃医生的口吻,“快点。”
手腕从袖口掀开,新伤旧伤全部愈合,只剩浅浅红痕。
闫芮醒翻下袖口:“别再干冲动的事。”
“嗯,谢谢闫医生。”方远默起身,“我去看看我姥姥。”
方远默开门,和熟人打了照面。
“哟,大摄影师。”
方远默:“闻学长,这么巧。”
闻萧眠:“你怎么了?”
“我没事,带姥姥复查。”方远默说,“学长是来看病?”
“是啊。”闻萧眠指着耳后,“就我之前跟你说的瘤子,四处寻医,国内国外都找了,谁也担不起我的身价,全吓跑了。”
闻萧眠瞟向闫芮醒:“就他不知死活,敢接我的手术。”
方远默:“……”
这嘴,真的不会被打吗?
闻萧眠:“你姥姥是他动的手术?”
方远默:“嗯。”
“他技术行不行啊?不会我刚上手术台,我家亲戚就能瓜分我财产了吧。”
“……”方远默:“闫医生技术很好,也很负责。”
但你能不能别说了。
做手术不是过家家。
闫医生就在身后呢!
“有完没完了?”闫芮醒眼皮都没抬,敲敲叫号器,“不看我跳号了。”
“来了来了。”闻萧眠挑着嘴角,“你瞧瞧,就他这臭脾气,谁受得了。”
方远默:“……”
我看你不是挺享受的。
“闻学长你注意身体,我回去了。”
方远默点头和闫芮醒告别。
等人离开,闫芮醒捏着闻萧眠的报告单,低头问:“你和小默很熟?”
闻萧眠撑着下巴,吊儿郎当的德行:“他东大的,小我两届。”
闫芮醒:“他平时,有没有关系较近的同性朋友。”
“干嘛,查户口?”闻萧眠贱呼呼的,“闫医生就业范围挺广啊。”
闫芮醒懒得接他的话:“我觉得,他很可能处在一段不太正常的感情关系里。”
“他连这都跟你说?”
闫芮醒:“你果然知道。”
“少套我话。”闻萧眠做了个嘴巴封死的动作,“出卖兄弟的事我可不做。”
“兄弟?”闫芮醒随口道,“边渡还是陈近洲?”
闻萧眠:“”
“不管是谁,麻烦转告他,作为医生,我衷心建议,请他不要再和小默进行危险且不健康的亲密行为。”
“什么叫危险且不健康的亲密行为?”隔着桌板,闻萧眠靠近他耳边,“闫医生,你这么了解,不会是gay吧?”
闫芮醒用报告单推走他的脸:“闻萧眠,建议你摆清地位。在我这里,你既不是小闻总,更不是F1冠军。”
“你脑后的听神经瘤,缠得像蜘蛛网,黏得像吸盘。但凡有第二个医生敢碰你,我头拧下来给你玩。”
“作为一个呼吸都得看我脸色的患者,建议你乖一点,否则,你懂的。”
闻萧眠:“”
操。
*
方远默每周多加了一次心理治疗,除去工作和面包房,大部分时间都在格斗俱乐部。
最近试营业,有免费体验的客户,方远默会去拍些照片。
他经常找边渡讨论宣传方案,对方向来好说话,也尊重他的想法。至于另外两人,一个有病在身,还有一个不知怎么联系,干脆都不联系。
店里招了有经验的经理人,三个大忙人经常见不到人。
方远默有时候也怀疑,仨人事业有成,为什么还忙里偷“忙”,开这家格斗俱乐部。
与其说赚钱,更像是种情怀,包括这里的许愿墙和照片墙,都像格斗社的延续。
陈近洲偶尔过来,彼此的相处一如当年,没有人比他们更会装不熟了。
但在某些条件下,方远默会“装”不下去。例如此时,陈近洲带不远来了。
陈近洲当他的面,揉揉不远的下巴,在指尖挤猫条喂给它。
那是七年前,他从寒冷天气里带回来的孩子,是一辈子割舍不掉的家人。
方远默主动过去抱,又试探性地问陈近洲:“我能不能把不远……”
“不能。”陈近洲打断他。
方远默:“就让它跟我回家一晚,我想让弟弟见见姐姐。”
“不远现在睡觉认床,除了我那,哪也去不了。”陈近洲说,“如果你想姐弟见面,我不介意你带弟弟过来。”
“……”
方远默捏捏肉垫,开启下一个方案:“那能不能照顾弟弟几天?”
陈近洲:“有事?”
“出差。”
“去哪?”
方远默:“我应该不用向你汇报吧。”
“也对。”陈近洲剥开他的手,把不远抱到肩膀,“走吧,咱们回家。”
方远默:“……”
那是我的猫!
连人带猫越走越远,不远抱着陈近洲的脖子,对他喵喵叫。
姐姐不想开撒陈近洲,又想跟他走。方远默幻视夫妻离婚,孩子既要爸又要妈的感觉。
眼看着人要出门,方远默有点急了,下意识喊了声:“陈近洲!”
他声音很小,小到怀疑没人听到。
陈近洲转身,勾勾嘴角返回:“有事?”
方远默:“……”
小人得志!
陈近洲:“不说我走了。”
方远默抢回闺女,背对他抱到一边:“等会儿告诉你干爹,我后天去宁夏,明天下午把弟弟送过来。”
“弟弟最近在减肥,不能吃太多,我会将食谱准备好,你也要看着弟弟。”
“听见了没?”
不远叫了一声,似是回应他。
“我说了这么多,你说你干爹听到没有?他不会当耳旁风,根本不管弟弟吧?”
方远默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心脏砰砰乱跳,急切等待开大奖似的回应。
几乎同时,大奖开了。
“干爹听到了。”
*
两天后,方远默踏上旅途,前往腾格里沙漠腹地,路途较远,三人同行。
下飞机,天已渐黑,去酒店的路上。
同行的小李说:“庄哥,咱仨今晚怎么分房?”
“咱俩睡一间吧,小默睡觉轻,让他自己。”庄别序征求二人的意见,“行吗?”
“行,我没问题。”
“好的,谢谢师兄。”
登记入住,晚上八点半,方远默洗完澡躺床上。
也不知陈近洲到没到家,俩孩子见没见面,玩得好不好。
姐姐一定记得弟弟,就是不知道小胖子这牛肉味的脑子,能不能想起奶香味的姐姐。
方远默脑袋埋枕头里,辗转反侧。哎,好想知道它俩在干什么,吃没吃饭,开不开心,看到彼此是什么心情。
不知道小胖子有没有把家弄乱,姐姐有没有嫌弃它。
方远默打开Q.Q,犹犹豫豫切进小号。六年间,他再没登过这个号码。
系统提示:请重新输入密码。
方远默有点不记得密码了,试了几次,均提示错误。
正尝试找回,微信群弹出消息,是大学时,闻萧眠建的微信群。
是陈近洲发来的视频,共四条。
第一条,刚见面的姐弟,面面相觑,尴尬了几秒。姐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弟弟晃着屁股相认了。
第二条,两个人挤一起吃东西,弟弟狼吞虎咽,吃完了守姐姐身边。等姐姐吃饱,弟弟的脸埋进去,撅屁股舔姐姐的碗。
方远默:“……”
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第三条,姐弟俩满屋追一只电子老鼠,弟弟满身圆肉梗飞,姐姐的淑女不复存在。
方远默:“…………”
糟糕,要被教坏。
最后一条,姐弟俩玩累了,挤一起睡。弟弟的呼噜声震天响,姐姐完全不受影响,贴它胖嘟嘟的肚皮,睡得非常香。
视频里,是它俩的次卧。
旁边摆着各种各样的狗玩具,大多没拆封。不知是很早准备的,还是最近买的。
闻萧眠:「哟嚯!小短腿这么大个了?」
闻萧眠:「这腰粗的,水桶见了它都得喊声大哥。」
方远默:“……”
你才小短腿!
你才水桶大哥!
闻萧眠:「这狗不是你家摄影师养着呢,把人拐回来了?/坏笑」
方远默:“…………”
陈近洲:「还没,正努力。」
方远默:“……?”
闻萧眠:「那怎么在你这儿?他嫌狗太胖,吃太多,弃养了?」
方远默:“???”
不知道我在群里吗?
陈近洲:「他出差,暂放我这儿。」
闻萧眠:「那你赶紧,别墨迹。争取先把狗骗到手,再把人拐回家。」
边渡:「加油。/拇指」
陈近洲:「好的。」
方远默:“……??!”
要不直接退群算了,让他们仨尴尬,也好过自己犯愁。
不能睁大眼看看吗?
这群四个人!四个!
方远默正犹豫,如何体面离开,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对彼此的“伤害”。
窗口又弹出条新消息。
闻萧眠:「@方远默,赶紧出个声啊!别对着屏幕装瞎装傻装失忆,退群也没用,这都表态度呢,就剩你了。」
第53章
方远默退微信、关手机、钻被窝一条龙。无聊的问题,谁要回答你。
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小默,你睡了吗?”
方远默从被窝钻出:“来了师兄。”
庄别序站在门口:“没打扰你吧,打你电话关机,我怕你睡了。”
“没,手机刚好没电。”
庄别序递来一大兜外卖:“我看飞机餐你不太喜欢,带了点夜宵回来。”
“谢谢。”方远默确实饿了,“师兄你吃了没?”
“没,都是给你买的。”
“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方远默将人请进房间。
庄别序拿了串烤鱿鱼递给他:“按照你的喜好,多刷酱,少辣。”
方远默接下:“谢谢师兄。”
酒店后面有条小吃街,方远默看着满满一桌,怀疑他从头买到了尾。
“师兄,咱俩可能都吃不完。”
“买的时候看这个挺不错,那个你也喜欢,不小心就提了这么多。”
方远默起身:“我去把小李哥叫来。”
庄别序拦住人:“他睡了,别打扰他。”
方远默坐回:“嗯,好。”
庄别序递给他绿豆饼:“尝尝这个,排队的人很多,应该不错。”
方远默咬了一大口:“好好吃。”
方远默眼睛亮晶晶,整个绿豆饼吞完,才注意到目光。急忙擦嘴:“师兄,我脸上沾东西了吗?”
“小默。”庄别序目不转睛,“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好看。”
熟悉的说法,勾起额外的记忆。方远默目光垂下去:“没有吧,记不太清了。”
感受到他的不适,庄别序避开视线,转移话题,“看你吃饭,总觉得很有胃口。”
方远默递来一份给他:“师兄也尝尝,真的很好吃。”
庄别序咬下去:“你也多吃点,后面几天很辛苦,可能没得吃了。”
这次的拍摄地不比青岚镇,气候环境恶劣。但方远默不怕辛苦,也不介意恶劣。
“我非常期待后面的行程。”
次日一早,三人租车前往了腾格里沙漠,这里风沙遍野,气候干燥,却有独特的景致风格。
他们白天骑骆驼穿越沙海,在牧民小道搭设帐篷。临近傍晚,追随日落返回营地,拍暮色夕阳、拍风沙与天空的交点。饭后,去帐篷外眺望夜空,拍璀璨银河。
后续的五天,他们一路拍,一路旅行,逛遍山川风景,填满相机,充实内心。
拍摄结束,临上飞机前,方远默打开了一周没敢碰的微信群。
他没艾特任何人,在里面说。
「我今天回来,晚上把弟弟接走。」
为预防闻萧眠“口出狂言”,方远默关闭了消息提醒,也不想看有没有回复。
反正通知了,要是陈近洲没看到,我就自己去。谁叫他不删指纹锁,那就是我的权利。
两个小时的旅途,抵达东隅时六点刚过,春末的天越来越长,三人一同下飞机。
小李有家人接,先行告别。
庄别序接下方远默的行李:“我送你回去。”
“不用师兄,我去接狗,不回家。”
“还是之前宠物寄养中心?”庄别序把行李提上车,“走吧,我也顺路。”
“滴——”
前方的黑车对他们鸣笛。
顺着挡风玻璃,可见驾驶座上的人。
陈近洲西装革履,像刚开完正式会议。他车没下,话不说,眼神都不给。撑着方向盘,摆弄方小胖的兔子玩具。
方远默:“……”
闻萧眠说得没错。
这人就是老狐狸。
心眼比莲蓬孔还多。
方远默和庄别序告别,径直走向陈近洲的车。
正要拉后门,车窗降落,男人白开水似的语气:“拿我当司机?”
方远默:“……”
挑刺!我以前都坐后排的。
儿子还“困”在他家,方远默咽下口气,坐回副驾驶。
车沿高速往市中心开,方远默欣赏风景,陈近洲一路无言。
路线越来越不对劲,方远默转头:“不去你家?”
“先吃饭。”
“不用,我不饿。”
陈近洲:“我饿。”
方远默:“……”
“那你吃,把我放路口就行,我自己去接很近。”
陈近洲:“今晚有朋友。”
方远默:“什么朋友?”
“到了才知道。”
方远默:“……”
故意卖关子,勾人好奇心。
算了,一顿饭而已,犯不着弃车逃跑,刨根问底。
约半小时,车停到餐厅门口,方远默远远看到了熟人。
闫芮醒走过来:“小默,旅途辛苦了。”
听这个口气,像等候他多时。
方远默余光瞄陈近洲,再看闫芮醒身后的闻萧眠。
“……”
狐朋狗友,两头骗。
有闫医生在,方远默不想扫兴。
聚会地点,是当年陈近洲给他订排骨、有樱桃蛋糕的餐厅。
很久不吃,难免怀念。
方远默和闫芮醒坐一排,讨论姥姥的情况,聊些感兴趣话题。
中途,闻萧眠插了句:“俱乐部哪天正式营业,你和边渡定了吗?”
方远默点头:“我打算安排在周六,还没问边学长的意见。”
边渡是个极好相处的合伙人,在格斗方面有些人脉,打算开业当天办场MMA比赛。
方远默顺便问:“闫医生那天有时间吗?当天活动很多,挺热闹的。”
“没有。”他转向闻萧眠,“提个醒,你也没有。”
“什么意思?”闻萧眠不爽了,“管天管地,我去哪你也管?”
闫芮醒:“你下周日手术。”
“周日手术关周六什么事?”
闫芮醒懒得理他,直接找方远默:“开业时间能推后两周吗?”
气氛不对劲,方远默忙点头:“可以的,没问题。”
“推推推,推你二大爷!”闻萧眠抢走陈近洲的酒杯,一口闷下去,“等老子死手术台,你推两百周也没用。”
“再废话,把你嘴缝死。”闫芮醒一把扯住他衣领,“你活不活,我说了算。”
方远默:“…………”
后面的对话,方远默真没脸听。甚至有点不认识闫医生了。重点是,闻学长竟被治得服服帖帖?
没边的嘴,终于找到对手了。
让你乱说话、瞎发消息。
闫医生好牛,解气!
嘴斗完,以闫医生胜利告终。
方远默张嘴吃饭,低头不语。少说话,否则会被缝嘴。
只要不“驯服”闻萧眠,闫医生就能恢复正常,温和道:“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当半天哑巴的陈近洲开口:“能让说不饿的人连吃三碗饭,自然不会差。”
方远默:“…………”
有你什么事!
闫芮醒:“他家樱桃蛋糕虽然好吃,但我更喜欢小默的手艺。”
方远默耳根热腾腾:“不敢当,我是学他家做的。”
陈近洲:“是么,方老师都开蛋糕房了?”
方远默:“……”
就没人提蛋糕房,你敢再刻意点吗?
陈近洲不咸不淡:“我就没闫医生有福了,还没吃过。”
方远默:“……”
那你六年前吃的是什么?
寂寞吗?
方远默顺着他说:“你又不爱吃甜的。”
陈近洲:“哇喔,方老师这么了解我?”
方远默:“……”
再理你,我就是狗!
恰逢陈近洲手机响,他起身接电话。
闫芮醒放下筷子:“你们先吃,我去洗手间。”
闻萧眠擦嘴:“我陪你去。”
闫芮醒起身,甩他脸色,“管好你自己吧,再喝,小心手术台都爬不上去。”
方远默:“……”
闫医生是生气,还是傲娇?
*
走出卫生间,恰好遇到洗手的陈近洲。
闫芮醒和他不熟,只知他是闻萧眠的朋友,大学相识,有家上市公司。
两人没共同话题,透过镜子点头。
陈近洲穿了件白衬衫,商务精英的模样,袖筒挽到手肘。
擦干净手,陈近洲取走池边的机械表,腕部痕迹清晰可见。
数条疤痕,与方远默的位置相同。
闫芮醒关掉水龙头,侧对他:“陈先生,我不管你和小默是什么关系。但提醒你,有的行为,法律禁止。”
陈近洲偏头:“你想指什么?”
“再让我发现他有伤,我会报警。”
“闫医生还是个热心肠。”陈近洲低头整理袖口,缓缓道,“手术,有多少几率?”
闫芮醒转回身:“低到几乎不可能。”
陈近洲表情不多,但能看出焦虑。
“但我会竭尽全力。”
*
晚饭结束。
方远默和闫芮醒告别,准备到马路对面坐地铁。
闻萧眠拦住他:“你干嘛?”
方远默:“回家。”
“不送你老相好?”
“他自己有车,我又没。”
闻萧眠:“他喝酒了,你又没喝,你可以开他的车的送他。”
方远默怀疑这人不可理喻:“他可以给他的司机打电话。”
闻萧眠:“陈总清正廉洁,就不喜欢找司机。”
方远默:“……”
谁信。
“那就麻烦闻学长,帮他找个代驾。”
方远默刚迈出步,后脑勺传来声音。
“狗。”
方远默停脚:“……”
忘了,可恶。
人原路返回,接过车钥匙。
方远默坐进驾驶座,陈近洲晃悠悠而来,脚步慢的像真喝醉似的。
方远默丝毫不信,等他晃过来,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
这回把我当司机了。
车开出去没一会儿,陈近洲指挥:“听歌。”
“……”
方远默点开车载音乐。
熟悉的伴奏传来,是歌曲大赛决赛他唱的《勇气》。方远默调到下一首,是复赛时,陈近洲让他唱的《Viva La Vida》。他又调,是他初赛唱的《I Believe in You》。
方远默再调,再调,再调,转了一圈,又调回了《勇气》。
陈近洲:“不能完整听首歌?”
方远默:“”
非得只有这几首歌?
不想和他争论,方远默调回钢琴曲《瞬间的永恒》,并选择单曲循环。
车平稳地开,耳边萦绕音乐。透过后视镜,陈近洲闭眼斜靠,脸色微红。
车停到地下车库,方远默熄了火:“麻烦学长抱很近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陈近洲死气沉沉:“晕,走不动。”
“……行,我自己上去。”
开门下车,陈近洲在后面提醒:“拿你该拿的,其它的别碰。”
“……”
其它也是我的猫!
方远默气呼呼上楼,问就是后悔。要不是当年心软,哪有他如今的威风。
房门打开,满屋方胖子的呼噜。
循着声音,来到次卧。方胖子亮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垃圾桶里,全是进口肉干和罐头盒。
根本没按减肥食谱来!
他走了一个星期,方胖子变成了方胖子Plus,日子滋润,能吃能睡,丝毫没想他的意思。
方远默气得拍了把胖屁股,把狗叫醒。
胖子看他一眼,拱了拱屁股,趴下继续睡。
方远默:“……”
养了个白眼狼。
不远倒是醒了,软绵绵凑过来,咕噜噜蹭他脚脖。
还是闺女好,爸爸的小棉袄。
怪不得陈近洲要猫,好心机!
方远默把不远抱起来,揉揉头:“要不咱俩回去吧,把这胖子留这儿。”
又揉了一会儿,方远默叹了口气,抱起沉到压手的方胖子,关门离开。
他出门时,陈近洲还没上来,电梯顺手按到负二层。
陈近洲还躺在车后排,保持之前的姿势。方远默在墙后面等了会,对方始终没动静。
不会真睡着了吧?太不安全了。
方远默走到车边,把方胖子的呼噜怼门边,又拉了两次车门,陈近洲始终没动静。
实在无法,方远默把小胖子放前排,打开后排车门。
“喂,醒醒。”
陈近洲没反应。
“上楼睡,这里不安全。”
当事人无动于衷。
方远默:“……”
陈近洲今天开的SUV,车身较高,他坐得偏里,地下车库的光又暗。
方远默的角度看不清,他单手撑座椅,探进半个身子,手指靠近陈近洲鼻尖。
几乎同一时间,腰受外力箍紧,双腿岔开,人坐进陈近洲腿上。
“方老师这么担心,怕我死了?”
清醒的头脑,清晰的语言,毫无醉酒或熟睡迹象。
从头到尾,就是骗人。
方远默夹紧腿,气得在他身上晃:“陈近洲,你放开我!”
“颠什么?”陈近洲缠住腰,手按他大腿上,“你真觉得,喝酒的人没有生理反应?”
方远默头皮发麻,瞬间不动。
刚坐上去,他就感觉到了。陈近洲抱得太近了,两条单裤,什么都挡不住。
安静空间,逼仄环境。
胸膛相贴,黏得紧密。
方远默避开头,陈近洲的呼吸一遍遍刮他耳根。
热气混着酒气,侵犯似的语气:“你哪我没碰过,至于这么紧张?”
方远默转转手腕,无济于事:“没紧张。”
陈近洲按压脉搏,又去挑发烫的耳垂:“那这是怎么回事?”
方远默捂耳朵:“我热,你放开我。”
陈近洲像强盗,抱得更紧:“我要是就不放呢?”
“学长别闹了,那段关系,六年前就结束了。”
“结束?”
陈近洲掰正他的下巴,掐紧并威胁。
“方远默,你不喜欢我了?”
第54章
“谁喜欢你了!”
陈近洲的呼吸跟酿酒似的,方远默热成了火炉,衣服不能脱,晃也不敢晃。下巴还被掐着,急得想咬他手指头。
“是么。”陈近洲拇指擦他下颌线,“可方老师太热情了,很容易让人误解。”
“别诬陷人,我哪热情了!”
“床上。”陈近洲靠过来,黏他耳边,“不是么。”
“…………”
方远默僵直身体,脆得能轻易掰折。
陈近洲松开下巴,掏手机给他,“电话,留给我。”
方远默:“干什么?”
“作为合伙人,你女儿的干爹,上过床的校友,不能留个电话?”
方远默:“…………”
闫医生,您睡了吗?
快来把他嘴缝上吧求求。
方远默尽量心平气和,输入号码,并帮他备注【Y】。
“拨过来。”陈近洲说。
“……”
方远默照做:“可以了吧。”
“微信,加上。”
陈近洲有一百种方式取得号码,偏偏用这种途径挑衅他。
故意报复。
可恶。
所有操作结束,方远默归还手机。
同一时间,陈近洲松了手。
方远默从他身上下来,落荒而逃似的,去前排抱打呼噜的胖子。
陈近洲调整领带,也下了车:“门口J8668,黑色奔驰。”
方远默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自己打车。”
“你可以不上,顶多扣司机奖金。”
方远默:“……”
道德绑架。
奔驰车往家的方向开,方远默还握着司机递来的果汁。
但不是水蜜桃。
自从他生日以后,陈近洲再也不给他喝水蜜桃。
方远默划开微信,找到自己发出的申请,点了同意。
认识七年了,才加上好友。
方远默把备注改成了:【J】
这些年,陈近洲没换过头像,还是不远白馒头似的毛爪子。
方远默兴冲冲点进朋友圈。
“……”
他屏蔽我了吗?
怎么还什么都没有。
手机震了一下,有新消息。
J:「想聊就聊,不用一直盯我微信。」
没不小心“拍了拍”他啊,方远默左瞧右看,车上不至于装摄像头吧?
「陈总是事业太顺,被奉承惯了,才会如此自恋吗?」
方远默到家才收到回复。
J:「是么,没看?」
「没有。」
J:「一点都没?」
「一点都没有!」
方远默裹紧被子,压个枕头放心口。
J:「但你裹被子里,紧张到心脏狂跳的样子,很像撒谎。」
方远默从被窝里钻出来,急得满床打滚,陈近洲!!!
J:「不逗你了。」
J:「晚安。」
方远默丢下手机,翻到另一边去。等手机嗡嗡响,又紧忙过去看消息。
J:「不理我了?」
都说晚安了,有什么好理的。
J:「怎么说也是用掉上百盒套的关系,你买的跳.蛋还在抽屉里。方老师真就这么冷漠,消息都不回了?」
手机屏要被刺眼文字烫穿。
「跳那个什么蛋麻烦帮忙扔了,谢谢!」
J:「就不。」
方远默钻被窝里打了个滚。
爱扔不扔!
「能不能别老拿以前说事!」
J:「那就和我说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
J:「语音说。」
方远默:“……”
J:「不说我就打电话,打到你说为止。」
这人到底是喝多了耍酒疯,还是跟闻萧眠瞎学啊!
J:「还不发?我打电话了。」
方远默惹不起,点开语音,对着手机轻声说:“晚安……”
心跳乱跳,又加上句:“学长。”
一段语音传来,带着点醉意,低沉磁性的声音:“晚安,小默。”
*
为错开闻萧眠手术,方远默和边渡商量,推后了俱乐部开业时间。
他没特意询问闻萧眠病情,通过间接描述可知,手术很复杂,九死一生。
手术前两天,方远默跟随陈近洲去医院看望。
闻少爷趟在私人病房,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心态平和到,其他人像患者,他才是慰问的亲朋。
方远默佩服又羡慕。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手术前一晚,明知没意义,方远默还是发去了消息。
「闫医生,他会好起来的吧。」
闫医生:「我会把他的生命,看得像我命一样重要。」
闫医生:「然后,竭尽全力。」
*
半个月后,俱乐部开业前一晚。
店长经理,楼上楼下,忙里忙外,方远默把事情安排完,站在照片墙前。
他把某张照片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那是闻学长手术前一天,方远默给他们仨拍的合影。
同为二十七岁,意气风发的三人。科技新贵,会经商的F1冠军,精英律师。
从校园到社会,他们依然是朋友。
拍照前,闻萧眠说:“如果我死了,就把照片洗成巨幅海报,贴满整张墙,让老男人和老狐狸天天怀念我。”
方远默触碰照片上陈近洲的脸。还好,还好没有怀念的机会,那就贴一小张吧。
照片上墙,收走双面胶,方远默转去许愿墙。半个月没看,贴满与闻萧眠相关的愿望。
【萧眠,加油】
【祝闻学长手术顺利】
【闻萧眠,活下去】
【闻萧眠,信我一次】
【闻萧眠[祈祷]】
【闻萧眠,你会创造奇迹】
【挺过去,什么都答应你】
【谢谢各位,闻总看爽了】
【请各位祝闻总越来越帅,就算死了也能发财,永远活在你们心中】
【别瞎承诺,闻总可当真了】
方远默:“……”
怎么都跟小孩子似的。
急得走投无路,什么都愿意相信。
除了能认出自己和陈近洲的字迹,分辨出闻萧眠的语气,其他一律不知。
方远默找到自己那张,摘下来,背面写下【谢谢,来还愿】,贴回墙上。
与此同时,边渡走过来,指着三人合影:“能不能洗一张给我?”
“好啊。”方远默说,“学长要加框吗?”
边渡:“如果方便的话。”
“当然,弄好给你。”
“谢谢。”边渡推推眼镜:“小默,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学长别客气,直说就好。”
“明晚的MMA表演赛,有位小朋友来看。”
方远默侧头:“小朋友?”
边渡:“是我的租客,目前在东大读大一,麻烦你招待。”
“好的,没问题。”
“还有件事。”边渡欲言又止。
“什么?”
边渡:“他不知道我今天上场,也不清楚我是这家店的合伙人。”
方远默心领神会,笑着说:“我懂。”
*
开业当天,俱乐部热闹非凡,媒体电台齐聚,招揽了大量围观。
方远默抱着相机,四处拍照。
没多久,闻萧眠来了,身旁跟着闫医生。为了手术,闻萧眠剃了头发,极短的寸头,后脑还缠着纱布,脸依旧很帅。
闻萧眠笑着打招呼,方远默幻视了六年前。读大学的闻学长,开跑车招摇撞市,走到哪都是一道风景线。
开业典礼后,方远默发了张朋友圈。
没两分钟,收到很多点赞回复。
有远在英国的唐昕,在沪市打拼的蒋川,还有在东北、江浙或者家乡工作的舍友们。
方远默回忆大学,竟有些怀念。
下午六点,方远默接到了边渡口中的“小朋友”。
青春活力的大学生,穿黑色阿迪经典款运动长裤,配宽松白色T恤,踩着滑板就来了。
给人的感觉,像高配版蒋川。
为什么是高配,方远默掀开眼皮。
因为这位“小朋友”长得太帅了,像操场上混着阳光青草味,喝冰镇汽水打篮球的少年。
一出场,便能引得尖叫围观。
“小朋友”笑呵呵打招呼,介绍自己叫孟汀,说热情熟络的话,不冷场、不尴尬。
“方学长,我认识您,你拍的篮球联赛年度照片我都看过,帅毙了。”
四年本科,两年研究生,方远默每年为联赛贡献一张年度照片。
一张陈近洲,一张蒋川,还有四张不同的队长成员。
“谢谢。”方远默笑着说,“去柏城校区看的?”
孟汀点头:“刚开学那会儿,学校统一安排的。”
方远默猜测:“你是校队成员吗?”
“嗯。我最喜欢您拍陈近洲学长那张,酷毙了!他的假动作牛上天,您也好会拍。”
方远默笑着说:“加油,如果你们学院进决赛,我也给你拍。”
孟汀眼珠亮得发光:“真的可以吗?”
方远默:“当然了。”
“嘿嘿,谢谢方大哥。”
方远默:“……”
方大哥,好怪。
“叫我小默哥就行。”
“好的,小默哥。”
孟汀挠挠头,又笑呵呵:“那个,我听边大哥说,今天陈近洲学长也在,是吗?”
“嗯,想认识?”
“我特想跟他学假动作。”
“可以啊。”方远默转向另一边,“他就在那。”
透过玻璃窗,有个西装革履、脸色发黑的男人,正死死盯着这边。
不是吃人,就是屠杀。
孟汀:“这是……陈近洲学长?”
“嗯,走吧,我向你引荐。”
孟汀:“……”
我欠他钱了?
感觉他要吃了我。
不去了不去了。
算了算了活命要紧。
*
表演赛即将开始,方远默把人领到观看台最前排。
孟汀举着手机狂拍,似乎是MMA的忠实爱好者。
比赛开始,两位选手上场。
其中一位名为“X”的选手,具有极高人气,场下观众,包括孟汀在内,均为其疯狂。
X头戴面罩,实力很强。
但是,方远默作为摄影师,也有绘画基础,对骨骼人体有一定敏感性。
眼前这个戴面罩,名为“X”的选手,分明就是边渡。
方远默转头,眼前是粉丝见偶像既视感孟同学。
他真不知道边渡是X?
方远默:“……”
还真是单纯男大。
手机有振动。
J:「还没看够?」
方远默保持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孟汀好久。
「关你什么事。」
J:「我吃醋了。」
「也不关我的事。」
J:「方老师又残忍了。」
「他就是个小孩,才19,边学长拜托我招待他的。」
J:「不小了,你18岁都睡我半年了。」
“………………”
方远默头顶冒烟,想把脑袋扎冰桶里,避开头疼脑热的话题。
「麻烦你和善点,别老板着张酷脸。孟弟弟想请教篮球,吓得都不敢找你。」
J:「他不敢找我,关我什么事。」
“…………”
报应。
方远默按掉手机,就不该理他。
没一会儿,消息又发来。
J:「活动结束,上我的车。」
「干嘛?」
J:「合伙人吃饭。」
「我坐边学长的车。」
J:「没事当什么电灯泡。」
方远默:“?”
「那我坐闻……」
J:「闻萧眠也有事。」
方远默:“……”
话都让他说了。
表演赛结束,边渡和闻萧眠分别两两成对,方远默实在拉不下脸,乖乖上了陈近洲的车。
他们来到一家海鲜餐厅。
方远默和闫芮醒坐一起,孟汀挨着边渡。
方远默明白了陈近洲口中,“电灯泡”是什么意思了。
边渡对孟汀照顾有加,体贴十足。
菜不用夹,虾亲手剥,孟汀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照顾。
阳光男大在边律师这里,乖得没边。
他要是知道,帮他剥虾的人还是他偶像,得快乐成什么样。
饭到一半,孟汀放下筷子,非要去给边渡买什么贴什么药,非说晚了就赶不上了。
“多大点事儿,我安排人去。”说罢,闻萧眠招手换人。
“不用。”边渡起身,“我陪他去。”
两人并肩走远,闻萧眠才反应过来:“我靠,还是老男人会谈啊!”
“他嫌咱们是电灯泡吧,一下子就成二人世界了。”
“出双入对,黑灯瞎火,搞不好还能拉个手,嘴一口,真绝啊!”
方远默:“……”
闫芮醒:“……”
闻萧眠瞟了眼方远默,又去撞陈近洲:“你也跟人家学学,搞了这么多年,还没追上呢,真没本事。”
陈近洲:“……”
方远默:“…………”
闫芮醒受不了这个神经病,放下筷子:“我去趟洗手间。”
闻萧眠起身:“走,我陪……”
闫芮醒打断:“小默,你陪我。”
两人走出几米,闻萧眠还在后面喊:“你俩是小学生吗?上个厕所还结伴,怎么走那么近?闫芮醒你手往哪放呢!”
当事人不理,闻萧眠找陈近洲算账:“哎哎,管管你家摄影师,他那个后背,都挨闫医生手掌上了。”
陈近洲懒得理,只是问:“你追闫医生呢?”
闻萧眠扯嘴:“这么明显还问,你在质疑我的追人能力?”
“…………”陈近洲说,“终于想明白了?”
闻萧眠揉揉缠着绷带的后脑勺:“见过了死神,什么都明白了。”
“理解我当年的感受了吗?”
闻萧眠无奈笑:“理解。”
陈近洲:“他不答应呢?”
“管他呢。”闻萧眠划开手机,“不答应我就一直追,追到他答应为止。”
第55章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没回用餐区,转到水吧聊天。
闫芮醒目光落方远默手腕,没有添新伤。随口说:“你好像很喜欢他。”
方远默:“什么?”
闫芮醒:“装什么傻。”
当事人都骗不动,方远默也没想骗过其他人:“我这样,会不会让闫医生反感?”
“我没那么封建,感情和性别无关。”
“嗯,谢谢闫医生。”
“不是安慰你,是本来就不介意。”闫芮醒扬扬下巴,视线晃到餐厅那边,“我如果真介意,能允许他摇着尾巴,成天在我身边转?”
“他可不是转了三个月,是从十三岁转到二十三岁。烦得要死,甩都甩不掉。”
方远默关注时间节点:“那二十三岁以后呢?”
“不知道,他后面消失了几年,不打电话、不联系,人间蒸发一般。”
“大学那几年,他一喝酒就给我打电话,换着号码骚扰我。有段时间,我差点找人驱邪。”
方远默笑得同时,脑袋里晃过闪电。
闫医生,闫医生,闫……
他恍然大悟:“闫医生,原来是你。”
闫芮醒一头雾水:“什么?”
“六七年前,闻学长喝多了打电话,请你帮忙看脚,还记得吗?”
闻萧眠依稀有印象,合理怀疑:“当时扭脚的人是你?”
方远默点头:“是我。”
闫芮醒笑了:“好大的缘分。”
“是啊,我也没想到。”
“原来我们早就认识。”
方远默:“还要谢谢闫医生,听了你的建议伤好得很快,也不常抽筋了。”
“不用这么客气。但辛苦你了,那几年没少被他烦吧。”
“没,闻学长人很好,看似不着调,正事上比谁都靠谱。”方远默不吝夸赞,“人长得帅,飙车那么酷,还好会赚钱。”
“闻学长感情方面很单纯,大学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他没谈过,也没有暧昧对象。”
闫芮醒:“说这些干什么?”
方远默搓搓耳朵:“闻学长在追你吧。”
闫芮醒晃晃果汁杯:“没人规定,他追我就要答应。”
“可我觉得,你对他也有好感。”方远默斗着胆子,“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讨厌。”
否则,不会深更半夜接他电话,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为他做一场几乎不可能的手术。
闫芮醒的嘴角抬起又落下:“他是个有未来的人,但我不一定有。”
“什么意思?”
“没什么。 ”
闫芮醒划开手机消息:“假期出去玩吗?闻少爷又发横财了。”
方远默也点进去看,四人的微信群变成六人,闫芮醒和孟汀也进来了。
闻萧眠:「兄弟们,为庆祝小闻总手术成功。五一假期,闻氏集团请大家去海城度假。」
闻萧眠:「都来,命令通知非询问。」
“……”
真能折腾。
方远默小声嘟囔:“后脑勺还缠着纱布呢,这么玩合适吗?”
闫芮醒;“不合适。”
方远默担心:“那怎么办?”
以闻萧眠的性格,没人拦得住。
“只能过去盯着他了。”闫芮醒按掉手机,“一起吗?”
去享受有限人生。
*
回到家,闻萧眠发来出行路线。自驾游形式,六人乘一辆商务车。全程四百多公里,边走边玩,中午在营地烧烤。
方远默给陈近洲发微信。
「学长,你去吗?」
J:「我去你就不去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去,能不能带上不远,我带小胖子。」
J:「又惦记上我女儿了?」????
「你只是干爹!」
J:「我们刚进行了认亲仪式,从现在起,我是亲爹,你是干的。」
「它姓方,叫方不远!」
J:「想看我女儿直说,没必要绕这么多弯子。」
「你这属于绑架和要挟!」
J:「就问你想不想见。」
方远默:“……”
「想。」
J:「出行日早上八点,你家楼下,带上方小胖。」
J:「晚安。」
没半分钟,消息又传来。
J:「不说晚安,没闺女抱。」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行了吧。」
J:「行了。」
陈近洲发来语音:“晚安,我的小默。”
“…………”
方远默按着胸口,团成煮熟的虾,眼睛不敢睁,自欺欺人听了一整晚。
男狐狸精。
*
出游当天,方远默准备了些零食,自烤饼干、泡芙还有小蛋糕。
做了陈近洲偏爱的淡糖,闫芮醒喜欢的生椰,专门问过孟汀的喜好,准备了巧克力。
几人轮流开车,打扑克、吃零食、撸猫狗。孟汀对蛋糕赞不绝口,要来面包房地址,说以后常去。
中午之前,他们达到野营地点,准备烧烤午餐。
闻萧眠和陈近洲支烧烤架,边渡把肉串分类摆。不远舔舔爪子,陪闫芮醒收拾地垫。
孟汀脚踩滑板,抱小胖子兜风。第一次体验不用捣腾腿还能飞,胖子开心得咧嘴,肉吹得乱晃。
方远默举着相机,四处抓拍。
照片拍了一圈,闫芮醒叫住他:“小默你来,我也帮你拍。”
“不用,我拍你们就行。”
“别客气。”闫芮醒把不远抱给他,“我帮你和猫狗拍张合影。”
方远默简单告知相机功能,帮忙找好角度,坐垫子上。
陈近洲抱来方胖子,摆方远默身边。
奈何方胖子玩疯了,眼里心里只有滑板,放下就跑远,无法从陈近洲手上松开。
方远默:“一起拍吧,你抱弟弟。”
一猫一狗两个人,五月初夏的艳阳天。
闫芮醒对准镜头,拿起又放下:“你们要不要靠近点?中间有点空,效果不太好。”
一只大手勾住方远默的腰,连着猫一起,朝着他的方向贴近,再没松开。
“咔嚓。”
“咔嚓。”
保持微笑,画面永久定格在相机里。
照片拍完,方胖子半秒没耽误,呲溜跑去找孟汀玩,圆屁股快乐得能撅上天。
方远默接回相机,分别给边渡和孟汀、闻萧眠和闫芮醒拍了合照,再支上三脚架,拍了张大合影。
拍照结束,等大家各有各地忙,方远默抱着相机,找了个树边,背对大家。
搓搓指尖,方远默划开显示屏,一条条往前翻,随后,目光定格视线。
两个人加一猫一狗,贴得那么近,笑得好开心。这是他俩的第三张合影。
方远默的心情因兴奋而紧张。
看起来那么像一家四口。
“还没看够?”
慌乱间,方远默把相机藏身后:“干嘛?”
陈近洲歪歪脑袋:“方老师真会找地方偷懒。”
方远默在身后关掉相机:“有事吗?”
“帮个忙。”陈近洲伸来袖口:“挽上。”
方远默特想回:你自己没手吗?
转眼发现他满手炭屑,方远默把相机挂脖子上,认真帮他挽袖口。
六年时间,那些伤疤一如当年。他偷偷数,还好,痕迹并没有变多。
有点庆幸,幸亏收下了吊坠。
“好看吗?”陈近洲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方远默胸口像闷雨的天,谁会喜欢伤疤啊。
“我说的是照片。”
“还行。”方远默放下手:“卷好了。”
“谢谢。”陈近洲转身,走两步停下,“照片记得发我……”
“特指一家四口。”
*
吃完午饭,一行人继续往东,天黑之前抵达度假酒店。
方远默早和闫芮醒商量好,他俩睡一间,不远跟他们住,小胖子留给陈近洲和闻萧眠。
高级套房,环境没得说。
俩人的私自决定,搞得隔壁措手不及。
闻萧眠裹着浴袍,满肚子火:“你早点追到手,咱俩至于大眼瞪小眼?”
“还和你趟一张大床,这和军训睡通铺有什么区别?”
陈近洲低头翻杂志:“你可以再开一间。”
“黄金周,房全满了。”闻萧眠叹气,“生意太好也愁,总不能去对家酒店。”
“他们那儿服务垃圾、环境狗屎,我宁愿和你军训挤大床。”
闻萧眠听着客厅的动静,皱眉:“你家狗是不是改装了柴油发动机?这呼噜声,我以为谁拆我家酒店。”
陈近洲不咸不淡:“嫌烦,你可以把他换过来。”
“怎么换?”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么。”
闻萧眠:“……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
这边听“发动机”轰隆隆,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安静又温馨。
方远默接下养生茶,放鼻尖嗅嗅:“喝了会失眠吗?”
“不会,没有茶多酚。主要是百合、柏子仁、合欢皮等成分。助眠的,效果不错。”闫芮醒从书包里翻出盒药,随水服下。
方远默:“闫医生也有睡眠障碍吗?也需要吃药?”
“算是吧。”闫芮醒看了眼药盒,塞进书包最底下。反问:“你也睡眠不好?”
“嗯,有一阵了。”
闫芮醒拿出香薰点上:“养生茶配上这个,应该能让你睡个好觉。”
“谢谢闫医生。”方远默坐到床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吧,我容易起夜,别打扰你。”
“好的。”
方远默坐里侧扯被子,颈前滑出的吊坠,引起闫芮醒的注意。
“你信基督?”
方远默低头,“不,朋友送的。”
闫芮醒:“我能看看吗?”
方远默没摘,坐近了点给他看。
光滑坚硬,沉甸甸的触感。
闫芮醒:“陈总真阔气。”
“什么意思?”
“不要跟我说,项链不是他送的。”闫芮醒轻轻把吊坠放回颈前,“你说了我也不信。”
方远默摩挲吊坠:“我没明白,你怎么猜到的。”
“这么贵的东西,一般人也送不起。”
“不就是普通坠子?”
看颜色质地和硬度,应该是某种合成材料,连金和铂都不是。方远默心里的贵,是它背后的意义。
“普通?怎么可能。”闫芮醒笑了,“这是块高品质黑钻石。”
“黑钻石?”
方远默只听说过白钻石,黑钻是什么?美团至尊会员吗?
闫芮醒目光再放上去:“你这枚明显是整切黑钻,长宽都大于一厘米。意味着,那颗原钻的直径,至少一点五厘米。”
“再配上它的品质,保守估计。”闫芮醒轻飘飘地说,“这枚吊坠,七位数起。”
方远默:“…………”
挂了套房子在脖子上。
好沉。
“愣什么呢?”闫芮醒在他面前晃,“舍得送这么贵重的物品,还不告诉你价值的人,好好珍惜吧。”
方远默把吊坠收好,生怕压着碰着:“闻学长不也对你挺好。”
“睡吧,晚安。”
方远默:“……”
一聊这个就转移话题。
闫医生比我还会逃避。
“晚安。”
卧室落了灯,方远默握着吊坠,很快入睡。可闫芮醒依旧难眠。
手机消息不停,“傻狗”在报复社会。
闻萧眠:「@方远默,给我出来!」
闻萧眠:「@方远默,天塌了!你家狗背着你考挖掘机驾照了!」
闻萧眠:「呼噜声震得我脑仁蹦迪,满脑子都是工地BGM,就差戴个安全帽搬砖。」
闻萧眠:「靠靠靠!它身上装轰炸机了吗?好好一酒店,震成了防空洞,我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像经历世界大战。」
闻萧眠:「我大病初愈啊!」
闻萧眠:「我脑袋疼啊!」
闻萧眠:「我伤都崩开了!」
闻萧眠:「小闻总风光多年,如今,却被狗呼噜搞死。我死不瞑目啊!」
闻萧眠:「哎,我今晚好像忘吃药了,但拖拉机声音太响,我实在不敢过去吃。怕怕,好怕怕。」
闻萧眠:「一顿没吃,不会死吧。也不知道我死了,有没有为我担心。」
闻萧眠:「都别管我了,就让我随拖拉机一起沉沦,自生自灭吧。」
闫芮醒:“…………”
傻狗,就差把心思糊我脸上了。
他不会真没吃药吧。
闫芮醒退出群聊,私聊陈近洲。
「睡了没?」
「交换房间吧。」
「带上你的狗。」
第56章
陈近洲抱着小胖子,敲响隔壁房门。
门刚打开条缝,呼噜扑面而来。
闫芮醒:“…………”
真是个拖拉机。
闫芮醒往里屋瞟了眼,犹豫:“会不会吵到小默?”
“没事,他习惯了。”陈近洲揉揉怀里的呼噜王,“挨着不远睡,声音能小点。”
“辛苦你们了。”闫芮醒最后看了眼行走的“拖拉机”,点头离开。
陈近洲把小胖子抱到姐姐身边,循着感觉,不远贴过来,爪子压它肚皮上。
呼噜声降低,至少不吵人了。
陈近洲返回卧室,方远默面朝天花板,手心握着项链,睡得很沉。
陈近洲趟下,侧身对着方远默。
呼吸压到最低,唯恐吵醒他。犹豫了几分钟,陈近洲托住方远默的手腕,试图把压着心口的手放下来。
方远默皱眉,似是不喜欢。
陈近洲松了手,帮他盖好被子,指尖轻滑他的嘴唇和鼻尖。
睡梦中,嘴唇抿住了指关节,温暖呼吸如同他张开唇,用舌尖挑.弄指尖。
陈近洲屏息,太阳穴下有极速流动的血,空气中弥漫情.欲和理智的硝烟。他转头,床头摆着付费用品。
超薄柔滑。
是方远默喜欢的款式。
陈近洲压制几轮呼吸,收手去浴室。人未能坐起,衣领被握住,松不开的力度。
方远默仍睡着,手却粘人。
陈近洲躺回去,掌心包他的手。
像只循温度取暖的小动物,方远默滚了小半圈,压他怀里,不再乱动。
乖得很想欺负。
陈近洲能听到胸腔撞裂的声音,如同第一次拥抱那样。
他弯折手臂,将人搂进怀里。
方远默。
你再不主动。
我要硬来了。
*
整个晚上,方远默满脑子脖子上的“房”,但一觉睡到天亮。唯一的意外,睁开眼,陈近洲就在身旁。
嗯,确切地说,是我在他怀里。
手抱他脖子,腿架人家腰上。这个状态,嫁祸诬陷没机会,装傻充愣不可能。
哎,先跑吧。
方远默小心翼翼收手,尝试后错身体,果不其然,老狐狸名不虚传,反被抱得更紧。
方远默脸怼胸肌上,鼻子都压酸了,推推他:“那个,我有点喘不过气。”
陈近洲松了点,手掌随即塞他裤腰,顺便到,好像下一秒就能帮他挠个痒。
方远默客套性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你儿子的呼噜,把资本少爷吵到失眠,再不换,整栋楼的人都得被他赶出去。”
“……哦。”
忘这事了。
方远默:“闫医生在隔壁?”
陈近洲:“资本少爷昨晚很生气,幸亏有私人医生哄。”
“哦,那你今明都住这儿?”
陈近洲:“如果方老师忍心,也可以把我赶出去。”
“……倒也不至于。”
不在我耳边开拖拉机就行。
方远默被拢着,原地转了半圈,从枕头下面掏手机。
聊天记录惊天动地,方远默羞愧难当。好好的狗,胖点而已,怎么就长成拖拉机了呢。哎,他家方胖子真成滞销品了。
方远默看时间,返回来拍拍人:“起来吧,别让大家等。”
今天还要去海边玩。
方远默钻出被窝,去行李箱翻衣服。他掏出沙滩裤和T恤衫,转头看了眼。
陈近洲闭着眼,仍在补眠。
昨晚没睡好吗?
也被拖拉机吵到了?
他应该习惯了吧。
方远默背对他换衣服,再转身时,陈近洲已经坐起。
对方侧头靠着,懒懒看他,非要补一句:“你右侧腰窝有个红色胎记。”
方远默:“……”
“看起来很好亲。”
方远默:“…………”
谢谢,但不说也行。
方远默当耳旁风,奔去客厅把姐弟俩叫起来,撸狗肚子解气。
瞎说什么瞎说什么瞎说什么!
以前每次从后面的时候,总要在哪亲好久,把我亲急了才肯进去。
现在装什么发现新大陆呢。
心机男心机男心机男。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等狗肚子撸瘪,方远默气全部消散,给俩孩子准备早饭。
陈近洲顶着稍显凌乱的头发,从他身边路过,拉开房门。
“你去哪?”方远默下意识问。
“回去换衣服。”
昨晚两人调换得急,物品行李都在原处。
方远默简单收拾房间,吃饱的小胖子满屋乱窜,把闫医生的书包撞翻,物品倒了一地。
方远默蹲下来收拾,蓝色药盒引起注意,是闫医生睡前吃的那个。
近几年,方远默长期受睡眠影响。吃遍了市面上的安眠药,这款还真没见过。
不知效果好不好。
达沙替……?
药盒被抢走,闫芮醒站他身后。
方远默起来,忙道歉:“不好意思,刚才很近把包撞倒了。”
“没关系。”闫芮醒收拾好东西,换了衣服,“走吧,去吃饭。”
众人先后来到一层的自助餐厅,闻萧眠精神抖擞,搂着闫芮醒的肩,坐在更隐秘的区域,边渡和孟汀也很亲密。
唯一没睡好的,只有陈近洲。
方远默:“……”
一定是拖拉机太吵人,跟我没关系。
早饭过后,步行到海边。
阳光灿烂,海风湿咸。
边渡和孟汀玩水上滑板,陈近洲带小胖子游泳,闻萧眠全程陪闫芮醒身边,在无边泳池旁晒日光浴,黏得扯不开。
方远默口含吸管,和不远躲进遮阳伞。
他划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达沙替尼】
屏幕上的文字刺眼又陌生,他缓了很久才缓慢接受。根本不是助眠剂,是特定类型白血病的常见药。
费尽心机,原来为了瞒这个。
方远默转到另一侧,怪不得整个旅途,闻学长总帮他提行李,不肯他开车,怕他受伤,就连去卫洗手间都要亲自陪。
椰子汁被夺走,发现时,已经含进陈近洲口中。
方远默:“……”
就不能自己买吗!
陈近洲靠他旁边的躺椅,眺望晒得刺眼透明的海:“想什么呢。”
方远默的心情坠进检索信息里,仍出不来:“突然觉得生命好脆弱。”
“患得患失毫无意义。”
“那什么有意义?”
“享受人生。”陈近洲起身,“走吧。”
方远默跟过去,来到沙滩边。
当年在泰国,方远默很喜欢玩摩托艇,他没有相关驾驶证,好在陈近洲有,不需要和教练贴在一起。
上次玩,方远默坐后面,只能欣赏左右两边的风景。这一次,陈近洲让他在前。
随着陈近洲的指导,方远默手握车把,感受驾驶的快乐。
风连带海水,扑面散开,飞驰令人心情舒畅,方远默越来越熟练,完全自主驾驶。
陈近洲将他拢进怀里,下巴压肩膀,偶尔指挥方向。
按照陈近洲的引导,他们开到了几公里外的小岛。这里植被茂密,是片无人区。
方远默解开救生衣,靠到树荫下乘凉,陈近洲脱掉T恤,跳进水中。
第一次在艳阳天欣赏陈近洲的身材,流畅的肌肉曲线,光滑平整的后背皮肤。
方远默脑海晃过斑驳的血痕,现在,那个人应该没法伤害他了吧。
他厉害又强大,可以过喜欢的人生。
陈近洲游了两圈,对他勾勾手。
方远默不会游泳,坐起来套救生衣。
“不用穿,下来。”陈近洲说。
岸边的深度只到肩膀,可方远默水性不好。他扒着摩托艇,不敢乱动。
陈近洲靠过来,抱住腰,手从腹部往后蔓延。
方远默任由他得寸进尺。
安全重要,安全最重要。
“方远默。”
“嗯?”
“能让我亲一下么?”
“……不行。”
不合时宜的话题,更不懂他想亲哪,但亲哪都不行。
“晚了。”
“?”
抱腰的手松开,方远默惊慌挣扎,脚脖被掐住,手臂再次缠住腰。
后腰的泳裤扯开,湿滑感触上来,与此同时,是牙齿的刺痛感。
“啊嗯!”
方远默肩膀以上都在水面,却有溺水的感觉,身体要融化,泡得发软。舌尖刮他皮肤,手指捏他腰腹,埋水里的区域彻底吻了个遍。
伴随喘.息和抖动,手掌终于抽回,陈近洲吻吻肩膀,等他缓过来。
方远默烫红了脸,被抱回岸。身上来不及擦干,抓着T恤衫往里套。
胸前红了一片,遮上遮上好难看。
陈近洲拎着浴巾,盖他脑袋上:“肩膀下都没进水,怎么头发湿成这样?”
方远默眯着眼睛,坐进阳光里:“还不都怪你。”
“你不挺享受?”
“…………”
方远默转看陈近洲的身体,礼貌性说:“我也帮一下你吧。”
“我只想进去,帮吗?”
方远默:“…………”
好的,难受着吧。
陈近洲拉他起来:“走了,回去。”
后续几天,方远默每晚床边入睡,醒来时必在陈近洲怀里。行为虽可耻,但托他的福,睡了几天好觉。
四天三夜行程结束,六人在集合地告别,方远默上了陈近洲的车。
旅途劳累,方远默怀里揣不远,听着“拖拉机”伴奏,很快入睡。
醒来时,陈近洲打开副驾驶的门,试图将他抱起。
他在方远默鼻尖吻了下:“睡吧,我抱你上去。”
窗外是紫宸阁,方远默挣扎开:“学长,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陈近洲收手,坐回驾驶座,往方远默家的方向开。
车内气氛紧张,两人一路无言。
快到目的地时,方远默鼓起勇气:“这段时间,我以为不明说你也明白,但抱歉,你好像还是误会了。”
“总逃避不是办法,所以,我郑重说明。”方远默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延续不见光的关系了,咱们做回朋友吧。”
“你指什么朋友?”
方远默:“就是普通朋友,像你和边学长还有闻学长那样。”
“我和他们不是普通朋友。”
“好朋友也可以。”方远默说,“就是,我们可以一起吃饭、郊游、拍照,分享生活,这些都可以。”
“但别有亲密行为了,行吗?”方远默补充,“不光是做,还有拥抱,亲吻或者咬,都叫亲密行为。”
陈近洲冷得像塞进冰柜里:“两个月前,你来我家,当我的面脱衣服,穿我的衬衣勾引我,主动和我做了三次,现在你告诉我,想做普通朋友?”
“对不起,那晚我喝了酒鬼迷心窍,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从现在开始做朋友,可以吗?”
陈近洲干脆利落:“可以。”
事情容易得不可思议,方远默松了口气:“谢谢学长。”
“你的想法我尊重。”陈近洲顿了顿,又说,“但我的行为,希望你也尊重。”
“…………”
果然没那么好对付。
方远默:“你想干什么?”
车停在天堂湾门口。
陈近洲解开安全带,态度若即若离,语气不远不近:“既然你不承认喜欢我,那我就是单恋。”
方远默:“……”
“单恋太痛苦,我不想承受,只能追你。”
“追到你承认喜欢我,并答应做我男朋友为止。”
第57章
来不及和不远告别,方远默开门下车,抱着方胖子气呼呼走远。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追什么追,谁同意你追了。”
“老大不小,怎么那么幼稚!”
“上市公司总裁追我干什么。”
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你现在的势头,米粒大点的小事都能上新闻。
多少媒体想扒你的消息,获得关注流量,自己不避嫌就算了,怎么还上杆子送新闻。
没走多远,新麻烦暂时搁置了抱怨。方远默放慢脚步,没往家走,转向了更偏僻、但有摄像头的地点。
方远默停在小花园,把小胖子拴树上,盯着不速之客:“还想跟多久?”
阴影里的人缓缓站出,含胸驼背,跟“精神小伙”没两样。
是他堂弟,方梓霖。
当年打赢官司,叔叔婶婶闹过两次。夫妻俩是个懂点法又胆小怕事的人,出过一次警,收到过两次传票,彻底老实了。
爹娘放弃了,还有个败家儿子。
前段时间,方梓霖发过几次消息,都是借钱的,方远默没理。
当年方梓霖高中毕业,在家门口读了个专科。靠着子弟关系,顺利成为公交司机,也算有份稳定工作。
奈何方梓霖不争气,沉迷网络,借网贷给主播刷礼物,欠了十几万。叔叔婶婶又打又骂,帮他还清了贷款。
方远默懒得拐弯抹角:“你想干什么?”
方梓霖放低姿态:“哥,借我点钱呗。”
“要钱自己赚,或者找你爸妈。”
方梓霖呸出口痰:“那俩铁公鸡,但凡能拿出来我至于找你?”
“你找我,我也不给你啊。”
“哥,我真有急用,就三万。”方梓霖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肯定还。”
“你要钱干嘛?”
方梓霖挠挠头:“我最近交了个女朋友,她爸住院急用钱,人命关天。”
“哪的女朋友?又是直播认识的?见过本人吗?”
“你别管了,反正这次是真的。”
方远默:“…………”
你哪次不说是真的?
“看来多吃排骨没用。”
不长脑子。
“啥?哥你想吃排骨啦?”方梓霖指指门口,“走,咱现在吃。”
“…………”
方远默真不懂:“你脑袋也不小啊,怎么就不能装点有用的?一次不够,还想被骗?”
“玲玲她爸真有难处,病危通知书都发给我看了。”方梓霖上来拉他的手,“哥,算我求你了,借我点吧。”
“找你爸妈,我管不了。”
“方远默,你就这么冷血吗?”方梓霖变了副嘴脸,“当年不是我爸妈养你,你能活下来?能考上东大?能有今天?”
“没你爸妈也有福利院,东大是我自己努力考上的,跟你爸妈无关。”
“你所谓的养,就是你爸妈拿着我爸妈的钱,给你找辅导老师,花几十万上私立高中,然后高考250是吗?”
“249。”方梓霖嘿嘿,“不到250。”
方远默:“……”
你还不如二百五。
“你交女朋友是你的事,想照顾她爸自己努力。”方远默说,“就算你爸妈养了我,也跟你没关,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方远默避开他,牵上很近。
“方远默,你别逼我。”
方远默无动于衷,往前走。
“方远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同性恋,你抽屉里藏的东西,我都看过!”
“我至今帮你保密呢,从没和我爸妈提过,你可别逼我。”
“你大可以跟他们说,发网上也没关系。”方远默背对他挥挥手,“带上我的照片更好,侵犯肖像权,一告一个准。”
“我看到了,你从一个男人车上下来的。”方梓霖不死心,追上来,“陈近洲是吗?元斤科技的老板,现在全国都用他发明的电脑系统。”
“你俩早有一腿了吧,大学就不干不净吧。你说,如果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会不会影响他的公司和声誉?”
方远默转身:“拿他要挟我?”
方梓霖理直气壮:“你不给钱,我只能找他要。”
方远默上前两步,冷笑:“你大可以试试,他是给你钱呢,还是掌握证据,告你敲诈勒索。”
“你个高考不到二百五的脑子,怎么跟藤校研究生斗?”
方梓霖胡撸脑后勺:“啥叫藤校?”
方远默:“……不重要。”
“但有件事建议你了解。”方远默说,“在我国,敲诈勒索三万属数额巨大,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顺便再告诉你件事,你口中的陈近洲最近在追我,他都敢追我,还会在意那些?”
没兴趣多聊,方远默转身:“与其拿钱救网络女友的父母,不如省下给你爸妈养老。”
“他们对我不怎么样,但从没亏待过你。”
“方梓霖,长点脑子吧。”
方远默走出几米远,脚步声冲上来。
“谁踏马想听你讲道理!才三万,你有那么多钱,怎么就不能……嗷!”
手刚抓住方远默衣领,就被人反扣手臂,过肩摔至地面,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后背的疼还没缓解,脚脖又被狗袭击,胖墩墩的很近力大无穷,愣是把人拖出去半米。
方远默喊了三声,很近才松口,站方远默身前,恶狠狠的,随时准备攻击。
方远默蔑他一眼:“还闹吗?”
方梓霖抱着脚脖,疼得满地打滚。
“刚才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方远默掏出手机,又转向头顶的监控,“高清摄像头也拍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去报警,我和我的狗算正当防卫,而你是敲诈勒索,寻衅滋事。”
方梓霖嚎啕:“方远默,你怎么这样了!”
“不然呢,还像小时候一样,被你抢排骨都不敢吭声?”方远默拍拍手,“好自为之吧。”
远离鬼哭狼嚎的堂弟,方远默掰开很近的牙,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受伤。
咬了脏东西,得多刷几遍牙。
“今晚加餐。不,这周都加。”方远默抱紧小胖子,“咱先不减肥了。”
“谁说我们是拖拉机,我们方很近是狗中翘楚,是爸爸心中的英雄。”
亲爹看儿子,哪哪都顺眼。
方远默再抬头,眼前又出现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还没走?”
陈近洲左手插裤兜,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走了,岂不是错过了好戏。”
这人敏感度极高,应该早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方梓霖,不放心才跟过来的。
陈近洲揉揉方胖子的脑袋:“很近真厉害,干爹下次给你带牛肉干和奶酪棒。”
方很近听懂了,扭扭屁股,叫了两声,兴奋得往陈近洲那蹿。
“…………”
一提吃的,就暴露本性。
方远默抱住狗:“学长早点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就此告别,背对背走出去几米远。
“我挺开心的。”陈近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小默很勇敢。”
“…………”
才不是你们小默。
四天旅行,本该疲惫。方远默辗转难眠,来到暗室,把“一家四口”的照片打印出来,贴上墙。
昏暗房间,几乎无光。
方远默能清晰识别墙上的每一张,隔着夜色,轻轻触碰陈近洲的鼻尖、嘴唇。
也不知道他想怎么追。
*
放假回来,工作堆了不少。
从陈近洲说追到现在,过去半个月,消息没发,电话也没打,更别提见面了。
唯一有的,每天中午都能收到份午餐。四菜一汤,菜系不重样,荤素搭配,至少有两道是他喜欢的。
餐盒没饭店商标,也没有外卖单。能吃出来,是陈近洲的手艺。
他有多闲,一个大老板,每天系围裙做菜?
方远默心里嘀咕陈近洲的“坏话”,嘬下一块精致小排。
味道真不赖。
“小默哥,这个是下周的安排。”姜小圆敲敲门,把资料递他桌边。
“好的,谢谢。”
“哇!好香呀!”姜小圆嗅嗅鼻子。
“来两块吗?”方远默从抽屉里找一次性筷子,“我吃不完。”
“不啦,我吃过了。”姜小圆看着不是外卖的饭盒:“小默哥,你女朋友手艺真好。”
方远默:“不是女朋友。”
“那就是未来女朋友?”
“也不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方远默越发坦然,也不喜欢隐瞒:“小圆,我不喜欢女生的。”
现代社会,同性恋虽是少数群体,但在年轻圈子里,能做到基本尊重。
“噢!”姜小圆笑着说,“那小默哥有男朋友了吗?我给你介绍一个?”
“不了,我暂时没恋爱的打算。”
“好可惜呀,我认识的那个人还挺好的。”姜小圆转转圆眼睛,“小默哥,要不要见一见?就吃个饭,不行也不亏嘛。”
“谢谢,但真不用。”
“那好吧。”姜小圆挥挥手,“你先吃饭,我不打扰了。”
次日周末,下午六点,方远默遛完小胖子,接到姜小圆的电话,火急火燎。
“小默哥,有个急单,今晚约在鲸宴府,我看那儿离你家挺近的,方便过去吗?”
“可以。”方远默看表,“联系方式,见面时间地点给我。”
“电话我这儿也没,但是对方定了位子,你问前台李先生的包房就行。”
挂断电话,方远默换衣服出门,戴着耳机,扫了辆共享单车。
他到得早,被迎宾引到包房。
这家鲸宴府方远默常路过,但没吃过。高端餐厅,菜价不便宜。
等了一会儿,传来熟悉声音:“小默,怎么是你?”
是庄别序。
方远默抬头,给出了相同疑问。
两人合一计,半小时前,姜小圆向双方提出了相同的邀约。
妹妹电话打不通,两人等到七点半,也不知是继续留还是走。
庄别序翻开菜单:“看来被那丫头耍了,咱们先吃?我请你,就当赔礼道歉。”
“不用师兄。”说着方远默起身,“我回去吃。”
“我也没吃,就当陪我行吗?”
这里是家海鲜餐厅,菜在包房里点,活鲜需下楼亲自挑。
方远默正挑螃蟹,一转头,门口有三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而来。
陈近洲也在里面。
庄别序顺着他的目光:“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方远默继续挑。
有什么好打的,难道跟他说,昨天的排骨味道不错,明天继续加油吗。
这边没挑完,陈近洲已经上了楼。
方远默松了口气。
晚饭进行到一半,庄别序说:“小默,我想和你说声抱歉。”
方远默正把一大块龙虾肉塞嘴里:“怎么了?”
“圆圆弄这个事,我的确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目的。”
“什么?”
“她昨天把你的取向告诉我了。”
方远默愣了一下,继续塞龙虾。
“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生气的,就算师兄问我,我也会告诉你。”方远默笑着说,“我相信师兄不会排挤我这种群体。”
“当然不会。”庄别序推推眼镜,“因为我也是这种群体。”
庄别序平静如水:“我很喜欢你。”
方远默:“……?”
龙虾咬不动了。
噎嗓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庄别序和他对视,“我不信你一点没察觉。”
“……”
方远默是有察觉的,但他更愿意相信,彼此有摄影大赛的情谊,又或者,庄别序是惜才,想把他拉到自己公司。
“第一眼见到你时,你就和其他人不同。”庄别序笑着摇摇头,“但那时你说有女朋友,我便把你当弟弟看。”
“研究生毕业以后,我本可以不回伦敦,但又不得不走。”庄别序苦笑,“再不回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和你表白。”
庄别序没想改变方远默的取向,也怕让他反感,便自我切断。
“回伦敦的那三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挣扎了近千个日夜,我决定回国,想再试试。包括创办工作室,也是为了你。”
“圆圆去那家公司实习,也是受我所托,包括后来和你再见面,也有预谋。”
“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我无恶意,只是喜欢你。”
“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放不下你,还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师兄,我、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哪怕有一点喜欢,我都不用暗恋这么多年。”
“小默,别有压力,也不需要为难。我表达出来,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从小在英国长大,包括我父母,他们都很开放,没有传宗接代的思想,尊重我的取向。”
“如果你能给我个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回伦敦,开家摄影工作室,全世界旅拍,过喜欢的自由生活,甚至是……”
“拥有合法伴侣身份。”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给你。”
*
庄别序告别,方远默散着步回小区,边走边揉肚子。
“饭吃的好好的,搞什么表白局,好歹等我把龙虾吃完再说啊。”
“还剩那么多菜,三只斑节虾,半只多澳龙,一只帝王蟹,半条东星斑。”
“他也不说打包。”
“要是没说奇怪话,我就打包了。”
说了那些,我哪好意思。
都怎么回事,当朋友很难吗。
方远默边走边数落,即将到单元门,酒味扑过来,熟人挡面前,看起来喝了不少。
“”
方远默:“你怎么在这儿?”
陈近洲:“等你。”
“等我干嘛?”
“捍卫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方远默顺手扶了下:“给你助理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见他能站稳,方远默松开,手腕反被扣住,挣脱不开。
方远默:“干嘛。”
陈近洲:“聊聊。”
“不想聊。”
和醉鬼有什么好聊的。
“可以。”陈近洲掐住他下巴,“我不介意在这里吻你,吻到你愿意聊为止。”
“…………”
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方远默随他坐到长椅上:“想聊什么?”
“相亲相的怎么样?”
“什么相亲?”
“装什么傻。”醉酒的陈近洲,能清晰识别不开心,“你瞎还是我瞎?”
“看到了还问,和我吃饭的是师兄,不是相亲对象。”
“谁规定师兄不能是相亲对象?”
方远默:“我们是去谈工作的。”
“他花了近一万块请你饭,就为了谈个没甲方的工作?”
方远默:“……”
贵有什么用,我都没吃饱。
哎,更亏了。
陈近洲:“他的取向,一直不是秘密。”
“你怎么知道的?”
“闻萧眠在英国读的小学,曾和庄别序做过同学,两家也有生意往来。”
方远默揉揉没填满的肚子:“怪不得你们都吃得起那么贵的餐厅,全是资本家的儿子。”
“更正一下,他们是,我不是。”
方远默:“……哦。”
你是资本家。
心更黑。
陈近洲:“答应他了?”
方远默:“没有。”
陈近洲揉揉他的脑袋:“这还差不多。”
“不要自作多情。”方远默扒开手,不给他摸,“又跟你没关系。”
陈近洲自动忽略:“他都许诺什么了?”
“干嘛告诉你。”
“不论他许诺过什么,我都能加倍满足。”
第58章
商务车候在天堂湾小区门口。
等人上车,司机立即递来水和药板:“老板,买来了。”
陈近洲接下,把胃药吞进腹中。
司机透过后视镜,心里犯嘀咕,他跟陈近洲挺久了,极少见他喝酒。
近半个月,他频繁醉酒应酬,有种急于促成合作,好歇个长假的感觉。
司机是福建人,他们那饮茶居多,至今不理解北方的酒桌文化。
肠胃不好,何苦折腾自己。
等人缓和,司机才开口:“老板,去哪?”
陈近洲合着眼,按压小腹:“紫宸阁。”
车开出段距离,手机响起,是照顾他长大的保姆蓉姨。
“近洲啊,今晚回来吗?老爷子没睡,等着你呢。
陈近洲侧头,揉揉眉心:“让他睡。”
“明天得回来吧。”
“没时间。”
“近洲,别嫌阿姨多嘴,明儿个是你爷爷七十大寿,你去年前年都没回来,今年怎么也得来一趟吧。”
陈近洲划开手机,看了眼备忘录:“晚饭前过去。”
*
陈秉德生日当天,陈近洲姗姗来迟。没有责备训斥,只有盼望已久的笑容。
“近洲,你回来了。”
两年前,陈秉德大病,一夜苍老。
陈近洲勉强给了个回应,扯松领带,西装随手丢一边。
陈秉德在蓉姨的搀扶下落座。
陈近洲扫视安静空间:“没别人?”
蓉姨说:“老爷子婉拒了客人,就想和你吃顿饭。”
洗干净手,陈近洲坐到桌边,口吻像冻僵的铅块:“怎么没排骨?”
蓉姨赶忙说:“有有有,正收汁呢,马上出锅。”
“新来的厨师不了解你的喜好,翻的是上位师傅留下的本子,都是老早以前的了。”蓉姨说,“我嘱咐他又去做的。”
没几分钟,糖醋排骨上桌。
蓉姨端到陈近洲面前:“谁知你这孩子国外呆了几年,口味变了这么多。”
“行了,快吃吧。”陈秉德握筷子,“忙一天,饿了吧。”
陈近洲端起茶杯:“爷爷,生日快乐,祝您长命百岁。”
“我这老骨头,不敢想长命百岁了。”陈秉德笑着说,“有生之年,看到你有个一儿半女,就知足喽。”
陈近洲夹排骨进碗:“当年的闻小姐,您不也不满意吗。”
“那孩子条件是不错,但聪明过头了。”陈秉德眼角皱起阴沉,“一看便歪心思多,不会老实在家相夫教子。”
“闻小姐有事业有能力,凭什么在家相夫教子?”
“我是为了你。”陈秉德摇摇头,脸老得像揉烂的纸,“那种女人,很难管教。”
“没权利的时候,想靠女孩的家室获得利益,等获得了,就想她们相夫教子,给陈家当传宗接代的工具。”陈近洲冷笑,“爷爷,您太贪心了。”
“放肆!”陈秉德拍筷子,伴随咳嗽声,“谁准你这么说话的?!”
蓉姨闻声而来,帮陈秉德顺气:“哎哟可别着急,近洲和您说笑呢。他工作辛苦,您理解理解。”
这边劝着,蓉姨不断给陈近洲使眼色。
陈近洲推来茶杯:“您还是喝点水吧。”
气息捋顺了,陈秉德进入正题:“学校新来了位老师,教英语的,是王教授的女儿,喜欢孩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我把你照片给她了,那姑娘很满意,抽个时间见见。”
陈近洲低头含排骨,眼皮都懒得抬:“没时间。”
陈秉德脸色凝固:“我准你不结婚,但至少弄个儿子出来。”
“你不想有事实也可以,我和医院朋友打过招呼,弄点你的东西,剩下的不用管。”
“想要孩子?”陈近洲挑起的嘴角,像橱窗里假人的微笑,“您不是有更简单的办法么。”
陈秉德拍桌,怒火蹿上去:“跪下!”
陈近洲放下筷子,慢条斯理擦干净嘴,起身:“下次吧。”
“你去哪?”
陈近洲往门口走:“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陈近洲摔门而出,半分回应没给。
*
天堂湾。
方远默正挑照片,手机传来新消息。
J:「小默。」
文字没声音,却有撒娇的错觉。
「怎么了?」
J:「我好像生病了。」
「哪里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J:「吃了顿难以下咽的排骨,反胃。」
「把那家店拉黑,以后别去了。」
J:「在陈秉德家。」
分别六年,方远默在东大度过五年。除了陈近洲的毕业典礼,他不参加任何陈秉德出席的活动。
方远默爱这所学校,也有无比厌恶的人。
他不想提及,有人逼他记起。
J:「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病了该早点休息。」
J:「就是因为病了,才更想听到你的声音。」
「很晚了,我要睡了。」
J:「那你睡吧,我就等着、熬着,看看会不会有人给我打电话。」
方远默:“…………”
还没半分钟,又一条消息。
J:「睡着了吗?」
「睡着了。」
J:「哦,那是小胖回的消息?」
方远默:“……”
J:「好儿子,让你爸睡吧。」
J:「反正你干爹睡不着。」
J:「你陪干爹聊聊吗?」
J:「干爹想你了。」
J:「给你买的肉干和奶酪都在家呢,你什么时候过来吃?」
J:「干爹前两天碰到个合作方,他开了家宠物乐园,改天领你和姐姐去玩,就是不知道你爸同不同意。」
方远默:“…………”
「你一直发消息,我怎么睡?」
J:「好的,我不发了。闺女也睡了,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J :「胃疼而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疼度能忍,死不了。」
方远默:“…………”
讨厌死了。
方远默点开通讯录,划到【J】的页面。这串号码,他七年前已烂熟于心。
电话拨过去,对面秒接。
方远默没说话,那边也没有声音。
见不得光的那一年,他们经常如此,只为听到对方的呼吸。
可现在,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七,为什么还如此幼稚。
方远默:“怎么不说话?”
陈近洲:“等你说。”
“胃怎么回事?”
“肠胃炎。”
“国外的东西有那么难吃吗?真能吃出胃病?”
“不是吃的。”
方远默合理猜测:“是工作应酬太多,喝酒的原因吗?”
“不是。”
“那为什么?”
陈近洲:“想听实话?”
方远默:“不想听,别说了。”
“方远默,你怕什么。”
“没怕,就是不想听了。换个话题吧。”
“我今天参加了陈秉德的生日宴。”
方远默:“……”
还不如胃病的故事。
“吃排骨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带你去,也许排骨会变好吃。”
方远默:“我不想见他,也不想吃排骨。”
从陈近洲嘴里听到那个人,有更严重的生理恶心。
陈近洲:“我想带你见他。”
“有什么好见的。”
“两个人一起气他,会更快乐吧。”
方远默:“…………”
“他现在只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头,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偶尔要看我脸色。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也不能对你如何。”
“我知道。”
方远默听说了,退休前夕,陈秉德在办公室突发脑淤血,住了三个月ICU,捡回一条命。
陈近洲:“那你还怕什么。”
方远默:“没怕。”
“你不答应我,不敢承认喜欢。”陈近洲针针见血,“方远默,你隐瞒了什么?”
方远默:“早点睡吧。”
“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交往,我胃疼,你会照顾我、煲汤给我喝吗?”
“学长,你……”
“我还想吃樱桃蛋糕。”
“早点休息吧。”
“你说了,我就挂。”
也许他前世恶贯满盈,今生才频遭报应。不论下多少决心、做什么努力,都无法把陈近洲从脑海擦去。
何况,他不肯买橡皮擦,陈近洲是浓墨钢笔。
“会。”
会整夜不睡,照顾你。
*
两个小时后,陈近洲家有敲门的声音。
门外站着提袋子的边渡,身边陪同精力旺盛的“小保镖”。
孟汀乐呵呵:“陈大哥,晚上好。”
边渡眼底藏着焦虑:“你怎么样?”
“没事。”陈近洲避开他们咳两声。
边渡手背贴他额头:“去医院了吗?”
“去过了,小病。”
“有人特意送到我家门口。”边渡递来袋子,“大费周章,拜托我转交给你。”
搞这一出,出乎陈近洲所料,越发烦躁:“他现在在哪?”
边渡:“送回去了,放心吧。”
陈近洲接过袋子:“谢了。”
“你注意身体,有事打电话。”
送走边渡,陈近洲打开袋子,是一份胡萝卜马蹄汤,还有一块蛋糕和一张字条。
「我查了资料,胡萝卜和马蹄结合,有清热、健脾、和胃的作用,适合肠胃炎。但胃病不宜吃奶油,只烤了蛋糕。祝早日康复。」
方远默自知定力难守,如果主动上门,注定有去无回。
他抱着膝盖,犹豫不决。陈近洲独自在家,总归不放心,该不该打电话过去。
划开的通话记录还未回拨,敲门声骤响。透过猫眼,方远默竟不知该开心还是生气。
有人怀里抱猫,提着东西,跟癞皮狗一样钻他怀里:“小默,我难受。”
脑袋掉落肩膀,陈近洲抱他满怀。
方远默碰他后颈。
好烫。
把人扶到沙发,方远默端水给他:“你怎么过来了?”
“有事忘了说。”
方远默:“什么?”
“蛋糕很好吃,汤我也喜欢。”喝光水,陈近洲又黏过来,“明天还想喝。”
“…………”
“你听话点。”方远默套上衣服,把人扶起,“先去医院,明天做给你。”
“不去。我要洗澡。”
“还发着烧呢,你洗什么澡?”
陈近洲轻车熟路走进浴室:“科学表明,洗澡有助于退烧。”
“当然,主要原因在于……”陈近洲从浴室探出个头,“洗干净,方便上你的床。”
方远默:“……”
浴室传来水声,方远默拿了浴袍放门口,去翻陈近洲提来的袋子。
有做蛋糕、煲汤的食材,蔬菜、肉类。还有猫粮、给小胖子的奶酪和牛肉干,两身他平时穿的衣服。
还有三个小时前,医院的抽血报告和诊断单。急性肠胃炎,并伴随细菌感染,药都开好了。
方远默揉揉怀里的毛茸茸,连不远都带来了,打算赖我这儿长住?
水声渐停,陈近洲隔门叫他:“小默,我洗完了。”
方远默:“自己进去,自己出来。”
陈近洲:“光着有点冷。”
“开门就有了。”
门缓缓打开,凳子上摆着浴袍。
“建议下次你自己送进来。”
方远默:“……”
你怎么不建议我和你一起洗。
陈近洲大摇大摆走进卧室,抖开被子,盖得舒舒服服、严严实实。
“”
请了个大爷。
方远默坐床边,触碰他额头:“药吃过了?”
陈近洲点头,乖得像受委屈的大狗。
“退烧药也吃了?”
大狗继续点头,侧过来,俩眼珠对着他瞅。
方远默:“……”
勾引谁呢。
陈近洲抓他的手,往怀里塞:“衣柜里没有我的睡衣、内裤和袜子。”
“谁叫你没带过来。”
“我比较喜欢你买的。”
方远默帮他掖被角:“睡你的觉吧。”
手又拽回被窝,陈近洲就差装成胚胎,再哭着喊着要喝奶:“我认床,一个人睡害怕。”
“给你司机打电话,回去?”
“方老师好残忍。”陈近洲脸埋枕头里,“欺负病人。”
“要不我送你去……?!”
被窝里的“胚胎”迅速发育,张开的双臂迅速收紧,捞着人,吞进怀里。
“陈近洲,你干嘛,放开我!”
陈近洲又撕又摸:“方老师不配合,只能硬来了。”
要不是全身滚烫,方远默以为他装病。恨自己技不如人,毫无还手之力。
睡衣和浴袍混做一团,堆到床脚,又被陈近洲踢下去。
“别闹了,还病着呢。”
“不闹,我热得难受。”冰凉的后背贴紧胸膛,陈近洲的气息侵犯他后颈,“帮我降降温。”
方远默不再挣扎,把滚烫的掌心按到胸口:“睡吧,晚安。”
六年里,方远默自愈了对拥抱的渴望,却患上了失眠症。最严重的时候,吃加倍剂量的安定,才勉强入睡。
每次吃完药,他都祈祷,求梦到陈近洲,梦他拥抱自己,像现在这样。
美梦成真,却不舍入睡。
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额头开始出汗。
方远默从枕下掏纸,一点点帮他擦干。直到体温恢复,烧彻底褪去。
“谢谢。”陈近洲将他搂紧。
“怎么还没睡?”
“舍不得睡。”
“聊聊么?”陈近洲说。
方远默:“聊什么。”
“聊聊你的六年。”
第59章
方远默听他的心跳,回忆过去的六年。
“我积极参加学校活动,认识了很多朋友,但还是小蒋学长最热闹。你们毕业后,我接下了格斗社,次年又接下摄联。”
“大三再次参加摄影大赛,获得了金奖和两个单项奖。一边顾社团,一边接摄影单,还要争取保送名额,每天忙忙碌碌。”
忙到身心不得闲,忙到没空乱遐想,忙到短暂遗忘你不在身边。
陈近洲:“你很厉害,也很优秀。”
“多亏了你。”
没有曾经的陈近洲,哪有今天的方远默。
方远默感慨时间过得好快:“我就是这样了,说说你吧。”
“想听什么?”
“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陈近洲:“想我怎么说?”
方远默:“实话实说。”
“怕你不想听。”
“这次想听。”方远默主动抱他,耳朵贴近胸口,“说吧。”
“刚去时浑浑噩噩,极不适应,所有时间都用来想你,白天想、晚上想,半夜醒来还想。”
方远默:“想我干什么?”
陈近洲:“怎么,你没想过我?”
这时候说没有,方远默自己都不信。
“偶尔,也想一下。”
“看来还是我痴情,清醒的时间都用来想你。”陈近洲顿了片刻,“不对,梦里想的也是你。”
“哦,陈总好有本事。”方远默弯转着语调,阴阳怪气似的,“陈总能兼顾学业,能创办公司,还能每天分出二十四个小时来想我。”
陈近洲捏他腰:“非得揭穿?”
“是你说得太假,耳朵听不了,嘴巴也忍不下去。”方远默挠他胸口,“信誓旦旦许诺坦诚,到了嘴边全是胡扯。”
“也不全假。”
“哪里真?”
“想你真。”
方远默:“……”
刚才不就讲了想我一件事。
“你这六年,到底……”
陈近洲遮住他的嘴:“我困了,晚安。”
方远默:“……?”
凭什么。
没两分钟,耳边传来呼吸声,可方远默毫无困意。
勾人我好奇心,却自己睡觉。
什么人啊!
方远默毫无困意,背转过去,从枕头下面掏手机,点开购物软件,搜索:男士内裤。
码数应该没变,但没注意,他是否还穿以前的品牌。先买几条试试,还有袜子、睡衣,我看看……!
手机被夺,按掉没收。
“先睡觉。”陈近洲把人搂进怀,“我有一周假期,在家裸着也没关系。”
方远默:“……”
你行我不行。
谁要看一周裸男!
*
整晚优质睡眠,方远默醒得早,从陈近洲怀里钻出,得提早起床准备食材。
陈近洲昨天带的削皮马蹄,不能隔夜,再给不远买些鲜鸡胸肉。
采购完毕,方远默拎着大包小包。
中途接到陈近洲的电话:“人呢?”
“超市。你买的马蹄不太行,煲汤得吃新鲜的。”
“哇喔,方老师真体贴。”
方远默辩解:“主要为不远买鸡胸,顺便给你买。”
“是么。让我猜猜,方老师的购物车里,应该摆着大码内裤和袜子?
“也许还有男士睡衣?”
方远默:“…………”
真想一袋子全丢了。
陈近洲扬着语调:“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马上到家。”
“你把儿子也带下去了?”
“没啊,没找到它?”
电话那头似乎转了两圈:“没有。”
“厨房的牛肉碗还有吗?”
“要是没了呢?”
方远默:“抓吧,不定在哪偷吃呢。”
饭桶小胖子就爱干这事。
老大一只狗,没个出息。
“嗯,抓住了回你。”
走到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方远默还没接到电话。小胖子见肉挪不开腿,根本藏不出“高端”地点,应该很容易找到。
他正欲回电话,绿灯亮起。方远默收回手机,到家再说吧。
走出电梯,拧开房门,俩孩子迎上来,胖子嘴边挂着肉渣。
方远默蹲下摸它肚子:“又偷吃,中午大拌菜组合吧。”
很近满地翻滚,眼珠圆溜溜湿巴巴的:“嗷呜,嗷嗷呜……”
“委屈撒娇没用,谁叫你管不住嘴。”方远默摸摸不远,“姐姐得时刻看住它,随时向我汇报。”
“喵~”
方远默起身,四处查看:“怎么找到你了,你们干爹也没回我电……”
目光停滞,定在半开的暗房。
那个房间,方远默绝不会忘记关门。
本能驱使他冲上前,即将来到门口,人霎时清醒、仓惶倒退,可脚步早已告知里面的人。
陈近洲将人拉进房内,按在桌边。他的语气并非询问,更像威胁:“方远默,这是什么?”
他说不出口,眼都不敢睁。
陈近洲从身后抱紧,强迫他仰下巴,环顾贴满照片的墙壁。
漆黑暗房,只在角落有盏红光灯。
即使不睁眼,方远默也了然于心。这里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画面,每一幕情节,都刻在他骨骼里。
南墙共有136张,全为陈近洲的咬痕。其中手腕28张,余下108张遍布全身,隐藏在任何令他面红耳赤的隐秘区域。
其余三面墙,是陈近洲的写真。
打篮球的他,台上演讲的他,参加比赛的他,上课的他,下课的他,擦身而过的他。
还有实验室的他,淋浴的他,下厨的他,甚至是,躺在自己枕边熟睡的他。
漆黑无光的夜,暗房是方远默仅剩的避难所。为忍受分离之苦,他把自己逼成疯子。频繁冲洗照片,以此熬过无法入眠的夜,来填补不能相见的空虚。
每贴一张,就想他一遍。
他们分开了两千一百多天,方远默贴了五千三百八十四张照片。
“方远默,这就是你的不喜欢我?”
证据面前,毫无挣扎的可能。
阴暗潮湿的岁月里,陈近洲不仅给他光,还捧来了整颗太阳。就算铜墙铁壁也能融化,何况,他只有一颗暖热的心。
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太喜欢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都在表达喜欢。
陈近洲把人转过来,望进他柔软的心里:“小默,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给我一个当你男朋友,光明正大爱你的机会,行吗?”
“对不起,对不起……”方远默怨自己不够狠心,恨自己喜欢得太用力,“我不想这样了。”
“为什么?”
“我们都是男人。”
陈近洲:“你介意这个?”
方远默:“我不介意,但社会并非人人都善意。”
“如果你不想公开,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对外保持距离。”陈近洲几乎恳求的语气,“行吗?”
“我不想偷偷摸摸。”
“那还犹豫什么?”陈近洲抬他下巴,“陈秉德?”
方远默摇摇头:“不是。”
陈近洲:“那是什么?”
方远默抿嘴唇,目光斜过去。
“方远默,我以为你六年前就明白,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不是逃避。”
陈近洲威胁:“那就说,立刻。”
方远默刮疼嘴唇:“六年前,你从不这么逼我。”
“抱怨也没用。”陈近洲指指墙面,“证据确凿,你不说清楚,我这辈子都缠着你。”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你是上市公司老板,美国有企业,国内也有。你有多少员工我不知,但绝不是少数。你用六年做到如今,绝非易事。”
“你的公司涉及软件开发,网络安全,云计算,大数据等庞杂领域,还参与数字经济规划,主导国家级科研项目。”
“你是他们口中的‘计算机新时代的领航员’,是科技发展不可缺少的人才。”
“作为公众人物,你时刻处在聚光灯下。从新闻媒体到大众报刊,再到社交平台,哪怕细枝末节,也会迅速发酵、无限放大。”
“我们的关系一旦曝光,舆论必将影响你公司的股价、引发员工恐慌、造成客户流失,你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从他成为“陈总”开始,就不再是“他和他”,而是他们、他的公司、社会舆论。
方远默从未祈求光明正大,但也不愿偷偷摸摸。卑微成阴沟里的老鼠,心虚到承认“我们很熟”都难。
他受够了被迫分离、不得相见,思念的长夜,连打通电话都不敢。
只要不承认喜欢,就能以朋友的身份,心安理得留在身边。
不害怕舆论,不忌惮分开。
也可以大方向人介绍:他叫陈近洲,是我的朋友。
一辈子不用分开的朋友。
“我不是恋爱脑,能权衡利弊,也深知人生不止爱情。”
陈近洲:“就这个理由?”
“能不能别轻飘飘的。”方远默心里憋着气,“很沉重的话题。”
“你和你弟不是那么说的。”
“我骗他呢,他那么傻,随便说说都能信。那天我吓死了,真怕他爆出消息影响你。”
陈近洲:“为什么之前不说?”
“你那么精明,只要我说,你总能劝动我,并解决。”
“既然我能解决,还担心什么。”
“你的解决不叫解决,是补救。舆论不可逆,一旦发生,后果将伴随终身。”
“现今社会,在国内,普通同性情侣可以去包容性强的城市,快乐渡过余生,但你不是普通人,也注定无法普通。”
“我也知道,如果极端点,你可能会放弃公司,陪我去贵州小城打鱼。”
“但是学长,我喜欢你,希望你闪闪发亮,未来的路铺满星光、顺遂坦荡。”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跌进黑暗、停滞不前,我宁可不要这份喜欢,只求你明媚耀眼。”
陈近洲酝酿了很久,只说出句:“方远默,你还不如是恋爱脑。”
方远默苦笑:“我也想揍自己一拳,打成恋爱脑。”
不必瞻前顾后,只需扑进他怀里,把未来和风雨都托付他来办。
但爱情是你来我往,是相互关照。
“你怕吗?”陈近洲郑重其事,“和我一起面对舆论,承受压力,甚至跌入谷底。”
方远默:“你在骗我的回应。”
陈近洲:“好,先聊聊我。”
“我出国留学,创办公司,拼命工作,只为困境来临时,能为你呼风唤雨,而不是绞尽脑汁,帮你解决问题。”
“我认可你的描述,作为成年人,我理应为我的公司、员工、合作伙伴负责。”
“但方远默,我是恋爱脑。”
方远默:“…………”
“你说了那么多,我只觉得你重要。”
“只要能为你呼风唤雨,我不介意为公司绞尽脑汁。我也坚信,只要我独一无二,就算满身舆论,他们仍肯为我低头。”
“当然,如果你选择了我,也有可能成为舆论中心,以上均无法避免。”
“我不劝你,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有所忌惮,我们就做回朋友。像边渡和萧眠那样,没有爱情,也能守护一生。”
陈近洲:“这个回复,你满意吗?”
“还行。”方远默松了口气。
“又轮到你选择的时候了。”
可方远默依然讨厌选择。
“给你时间考虑。”陈近洲看表,“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路过门口的墙,陈近洲取走了泰国旅游时,方远默吻他的自拍:“这张我要了,留个纪念。”
方远默追出去:“不吃饭吗?”
“不了,赶时间。”
“等一下,两分钟。”方远默把准备好的三明治装盒,药包好塞给他,“饭要吃,药饭后半小时,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陈近洲接下:“嗯。”
“还有,那……”方远默看脚边,把不远抱起来,“那、那姐姐。”
“本来就是你的猫。”陈近洲揉揉不远,“希望有一天,姐弟俩能一起回来。”
方远默:“又给我洗脑。”
“不洗了。”陈近洲换好衣服,站在门口,“方远默,我走了……”
“等你答复。”
第60章
陈近洲匆匆离开,日子重归平静。
夜晚,不远偶尔会蜷他枕边,白天经常守窗边,像等人回来。这里是它不熟的家,似乎又让它经历了一次离别。
方远默照常生活,白天工作,下班去面包房,周末来格斗俱乐部。
孟汀是俱乐部的常客,雷打不动一周三次,边渡工作日下班接他,周末亲自陪他。
闻萧眠很难见到,也许忙于工作,或者执着追人。
至于陈近洲,一周过去,杳无音讯。方远默偶也怀疑,他是真的等,还是苦肉计。
七月将至,俱乐部迎来旺季。
方远默推门而进,享受室内冷气。
罕见碰见了闻萧眠,他后脑的纱布已拆掉,头发也长出不少,还是那副阔少爷的模样。
方远默坐过去,递冰镇可乐给他。
“戒了。”闻萧眠推走,挑着嘴角,洋洋得意的语气,“未来男朋友不准我喝这些,我很乖的。”
方远默不懂,‘乖’跟他有什么关系:“什么叫未来男朋友?”
“只能你是gay,我就不行了?”
“我是想问,‘未来’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答应,但迟早会答应。”
“…………”
方远默尽量共情阔少爷思维,顺着说:“是闫医生吗?”
闻萧眠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未来男朋友配的难喝养生茶:“除了他,谁能治得了我?”
方远默:“”
挺有自知之明。
“学长,能问个私人问题吗?”
闻萧眠转头,打着哈欠等他说。
“你追闫医生,就不担心吗?”
闻萧眠:“担心什么?”
方远默:“比方说,家人会不会反对?”
“我自己追,又没让他们追,反对个屁。”闻萧眠眼皮都懒得掀,“就算反对,关我鸟事。”
方远默:“那社会舆论呢?”
闻萧眠:“舆论是什么,能吃吗?”
“舆论会波及你的公司,继而妨碍你赚钱。”方远默说,“真能这么坦然?”
闻萧眠偏偏头,指着耳后:“看见这道疤了没?两个多月前,二十八个小时,三次病危通知,两次心脏骤停。”
“要不是闫芮醒不顾劝阻,死不放弃,仍要抢救,老子特么早成盒了。”
“我死里逃生,就想爱一个人,你却告诉我,我该因钱和舆论放弃。”闻萧眠冷脸,讽刺的眼神,“我是爱财,但不是傻逼。”
心疼得皱缩,又甜得浮起。
“也对。”方远默笑笑,“学长,我还能问件事吗?”
闻萧眠:“说。”
“美国那几年,他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忙呗。”闻萧眠转着没开封的可乐瓶,“他挺没自我的,为了公司,忙得不睡觉,一天掰成两天用。”
六年前,与陈近洲一同赴美的,还有他的科技研发。一旦决定,便踏上了条不能回头的路。
依靠那些成果,卖给任何一家公司,或入职任意一所企业,都能保他前途光明,衣食无忧。
他却选择了回报期最长,风险最大,也最难走的路。如果失败,东山再起比登天还难。
闻萧眠:“你知道元斤科技怎么起来的吗?”
方远默摇头,等他说。
“他靠着别人的信任,签了十几份空头合同,套出十几个亿,用这些钱从零做起。”
“十几个亿,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沉重的信任,无限的压力。
闻萧眠:“他要是卷钱跑了,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方远默:“闻学长也投了?”
“那是当然,我看人向来准。”闻萧眠往背后一靠,指尖点着桌面,“那个老狐狸是绝对的优质股。”
“没想到回本这么快。”闻萧眠虽气叹,却得意洋洋,“是我低估他了。”
回顾来时的路,成功总那么轻松。但同为商人,闻萧眠深知,从零到有的开荒路有多难过。
“前两年,他真跟行尸走肉似的,幸亏有他干爹帮助,否则哪会那么顺利。”
方远默歪头:“干爹?”
“对。他干爹是元斤的最大股东,包括十几亿的启动金,一半都由他赞助。”闻萧眠眯着眼睛,“你品、你细品,这声干爹,是不是特不正经?”
方远默:“…………”
你是挺不正经的。
“我怎么没听他提过?”
“岂止是你,来美国前我都没听过。”闻萧眠说,“谁知道刚下飞机,就钻出个土财主。”
“我见过他干爹两次,黄头发英国佬,别看岁数大了,魅力半点不减。”闻萧眠转转手指,回忆他的形象,“就是那种外国电影里,风趣幽默,风度翩翩,又高大威猛的靠谱大爹。”
“起初,我真怕那老狐狸为了出头,找个有钱老男人卖屁股。”
“毕竟英国那地方,人均基佬。”
方远默:“…………”
“但你放心啦!”闻萧眠拍拍他的肩,“我帮你确认过,干爹虽帅,但真爹味很重,你未来老公干干净净的,只被你睡过。”
方远默:“…………”
救命,好想封住他的嘴。
“总得来说,他这几年虽苦。”闻萧眠伸了个懒腰,“但总算熬出了头。”
方远默:“他的胃是怎么回事?”
闻萧眠:“想你想的呗。”
“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吓得我真怕他卷走十几亿带你私奔。”
闻萧眠虽和陈近洲同去美国,但他俩的学校分处两洲,不常见面。
有次闻萧眠找他,电话打了一天没回应,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该状况。
闻萧眠不放心,连夜开车,从普林斯顿到纽约,撬开了陈近洲家的门。
客厅铺满酒气,陈近洲堆在酒瓶里。
闻萧眠忙叫救护车,酒精中毒加胃出血,住院一星期。
“他昏迷的时候,成宿喊你名字。幸亏在美国,老外也听不懂,以为他念佛经。”
闻萧眠撑着下巴,瞄他看好戏,“他很少喝酒,如果喝了,八成和你有关。”
方远默:“……”
怪不得不敢说实话。
太丢脸了。
“对了,你喜欢水蜜桃?”
“嗯,怎么了?”
“难怪。”闻萧眠切了一声,“他每次喝酒,都喜欢兑桃汁,是不是有病?”
方远默:“……”
还真是恋爱脑。
“哎,你说他醉成傻逼,喊你名字,给你发消息,说想你爱你离不开你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拍个视……”
“草!”闻萧眠捂嘴,“我怎么全说出来了?!”
方远默:“…………”
“靠靠靠,你可得替我保密。”萧眠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要是让他知道,我告诉你这傻逼事,他能连夜撕碎我的股份合同。”
“……嗯,行。”
闻萧眠好意思说,方远默都不好意思问。
“所以啊……”闻萧眠语重心长,“你可得保护好自己,你行他就行,你不行,少爷我每年少赚几个亿。”
方远默:“其他呢?他还干过什么蠢事。”
“你俩不是有秘密小号吗?”闻萧眠半笑不笑,“自己问呗。”
三伏将至,天气越来越热。
“发现之美”的拍摄进入尾声,方远默主动加班,临走前收到了唐昕的短信。
溏心蛋:「遥远哥,生日快乐呀!转眼就要26岁了呢!祝你天天开心,美梦成真,记得吃蛋糕呀!」
溏心蛋:「还有还有,虽然年年祝愿,年年没实现,但这次一定成!祝遥远哥27岁生日来临前,成功脱单,找到你爱并深深爱你的人。」
几米外有敲门声,是庄别序:“小默,还忙呢?”
“嗯,刚弄完。”方远默看表,没想到这么晚了,“师兄怎么还没走?”
“等你。”
“有事吗?”
“生日快乐。”
“谢谢师兄。”
庄别序:“我定了你喜欢的餐厅,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方远默攥手心:“抱歉师兄。”
庄别序苦笑:“还不能是我,对么?”
“对不起。”
“是他,对吗?”庄别序眼尾带笑,嘴角却绷着,“这么多年也只能是他,对吧。”
没有指名道姓,方远默也没答。
“你不用为难,我猜到结果了。”庄别序递给他,“现在物归原主。”
方远默接下,是他十九岁生日时,在格斗社许愿墙写下的便利贴。
【希望每一年生日,他都陪我过。】
“无意中看到的,我认出了你的字迹,出于私心,偷偷撕了下来。”
“是我自欺欺人,我从不是你心愿卡上的“他”,也永远无法代替他。”
翻开便利贴背面。
【收到。】
是陈近洲的字迹。
庄别序离开,方远默独自留工作台。他关闭办公室的灯,点开Q.Q。
花费几分钟,找回了密码。
单一联系人,未读消息积成数字。
方远默滑到最顶端,按时间顺序,一条条往下看。
【五年前6/16】
J:「方远默,我毕业了。」
J:「加油,勇敢下去。」
【五年前7/6】
J:「人在纽约,没法当面陪你过生日。我做了糖醋排骨,专门买了大烤箱,给你烤整只烤鸭。【图】还可以吗?」
J:「家门口的Maple Street Cakery生意兴隆,我等了两小时才拿到蛋糕。奶油上点樱桃,夹层铺满水蜜桃。【图】蜡烛点好了,小默,许愿吧。」
J:「蛋糕太甜,不及你的手艺。」
J:「方远默,祝你生日快乐。」
J:「陪你过的第二个生日。」
【五年前9/6】
J:「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J:「又欠我一份生日礼物。」
【四年前1/19】
J:「新年快乐,纽约好冷。」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你那边好不好?」
【四年前7/6】
J:「我回东大了,没看到你,听说你去参加外拍活动。」
J:「带不远来西门,实验室基本建成,它还记得这里。」
J:「【图】四道菜都是你爱吃的,少量维生素,营养不均衡,只做一次。」
J:「我用你的烤箱做了蛋糕,蛋糕糊了,烤箱也废了。怕你埋怨,连夜买了个新的,去楼下定了蛋糕。」
J:「小默,生日快乐。【图】蜡烛帮你点,愿望自己来。」
J:「陪你过的第三个生日。」
【四年前9/6】
J:「生日礼物欠我一份。」
【三年前1/21】
J:「方远默,新年快乐。」
J:「宿舍窗外有烟花秀,中国年的烟花属于中国人。想起了我们在游轮上的吻。」
J:「很久没吻你了。」
【三年前7/6】
J:「我在东大,看到你了。」
J:「可你的眼睛不在我这边,我的小默很久没看我了。」
J:「西门对面超市的店员还记得我,小姑娘话很多,问东问西。」
J:「今年的蛋糕没烤糊,但也很惨烈,不发图了,怕你笑我。」
J:「怕我做的不好吃,买了个新蛋糕【图】。小默,生日快乐,愿望要告诉我,努力帮你实现。」
J:「陪你的第四个生日。」
【三年前9/6】
J:「欠我五份礼物了。」
【两年前2/1】
J:「新年快乐。」
J:「我很想你。」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两年前7/6】
J:「给不远尝了我做的蛋糕,它很嫌弃,跑了。你不会嫌弃吧,蛋糕太丑,不怕照了。」
J:「今年没做糖醋排骨,怕你嫌我年年做没创意,但长寿面里放了十几块精排【图】。」
J:「小默,生日快乐。」
J:「蜡烛替你吹,愿望自己许。」
J:「西门对面超市的店员问我,有没有追到你。我告诉她,快了。」
J:「为小默过的第五个生日。」
【两年前9/5】
J:「方远默欠我六份生日礼物。」
【今年1/15】
J:「方老师,新年快乐。」
【今年1/24】
J:「我要回来了。」
J:「你还等我吗?」
「“J”撤回了一条消息」
方远默打了个车,停在东大西门。
他来到陈近洲所说的超市,无所事事,买瓶矿泉水。
“帅哥你还记得我吗?”
方远默抬头。
女孩指着西门:“好几年前,就在那儿,我给了你一把伞,还有一百块钱。”
方远默:“嗯,我记得。”
原来是她。
“你们没有和好吧。”
“他告诉你的?”
“那位帅哥说过,如果他追上了,会告诉我。”女孩看看表,头转到那边,“喏,他来了。”
“他每年7月6号都过来。”
夜色低沉,围栏内投下阴影。陈近洲站在最后分别的地点。叼着根烟卷,手机屏映亮下颌线。
几乎同时,方远默收到消息。
J:「方远默,生日快乐。」
「谢谢。」
消息弹出的瞬间,烟丝吸得红亮,他很兴奋、他又紧张。
「做蛋糕了没?」
J:「做了。」
「有排骨吃吗?」
J:「有。」
「还有什么好吃的?」
J:「回家就知道了。」
「好的,马上回去。」
J:「你在哪?我去接你。」
方远默付了水钱,和女孩告别。
「我找你好了。」
J:「我在……」
地点驻停指尖,眼前折出叠影。
烟还剩半截,空气里铺满薄荷与水蜜桃。万宝路双爆珠,本该是方远默的喜好。
他们之间仅剩半米。
低头不语,只发消息。
「学长。」
J:「我在。」
「我不喜欢你抽烟。」
陈近洲当他的面,掐灭烟卷。
「也不喜欢你喝那么多酒。」
J:「好,不喝。」
「哦,那我说完了。」
J:「轮到我了?」
「嗯。」
J:「学弟。」
「我在。」
J:「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
J:「方远默。」
「我在。」
J:「你愿意陪我勇敢吗?」
「愿意。」
J:「方远默。」
「我在。」
J:「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方远默按掉手机,眺他朝思暮想的眼睛。
“我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