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母亲。”
柏简行余光扫过门前呆若木鸡的夫妻俩,神色未起波澜,连揽在温向烛腰间的手都未收回。
温向烛闻言笑意凝固在嘴角, 箭离弦似地迅速绷直了身体。
柏文兴咽下满肚子惊恐, 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开口道:“温大人, 好巧啊。”
温向烛垂眸盯着脚尖, 清了清嗓子强行稳住声线:“好巧。”
气氛死寂, 连盘旋在树上的鸟儿都掐住了脖子不叫了。
温向烛此刻恨不得生八条腿跑回去, 他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道了句告辞,化作一阵红色残影刷刷地逃离了战场,独留将军府四人大眼瞪小眼。
赵琴兰回过神来,小声试探:“小行啊,你喜欢温大人?”
柏简行的目光从温向烛匆匆逃离背影收回, 黑沉的眸中透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疑虑:“很明显吗?”
赵琴兰:……
眼睛恨不得粘人家身上了,你说呢?
赵夫人的思维向来跳脱, 转瞬间已经接受儿子从孤寡一生跳跃到断了袖的事实,提着裙摆上前用帕子掩住唇,神秘兮兮开口:“到哪一步了?”
“什么?”
赵琴兰心中着急,比划着:“就是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柏简行定定道:“亲了。”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 炸的夫妻俩连退三步, 武安侯一个手滑还把胡子扯了根下来,疼得龇牙咧嘴。只有明渊摆着深沉脸, 一副尽在我掌握之中的样子。
赵琴兰呆愣地眨巴眼睛, 她本意是想问两人的感情发展到那一步了, 例如是互有好感还是已经捅破了窗户纸,结果他儿子冷不丁甩出了“亲了”。
“那……那要成亲吗?我是不是该给你准备彩礼了?”她顿了顿,又道:“还是说先去拜访亲家?”
赵琴兰原地踱了两圈, 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着急了:“哎呀,怎么不早说,眼下准备是不是晚了些?”
柏简行不咸不淡来了句:“不晚。”
“他还不喜欢我。”
赵琴兰琢磨透这句话的意思后没忍住惊叫出声:“你强迫人家?!!”
柏简行凛冽的眉眼稍敛,略微思索:“算是吧。”
留下这句话后定远将军也不管父母精彩纷呈的脸,带着明渊把箱子抬出院子往温府送去。
*
自打那日后,武安侯每次上朝都不敢直视温相的眼睛,一下朝便举着笏板脚底抹油跑没影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家儿子性格生得那般不近人情,竟是个霸王硬上弓的主!
柏文兴心中有愧,朝堂上一个劲跟着温相站队,温向烛说好的他便跟着说好,温向烛不认同的他便跟着说不,指哪打哪。
温大人瞧着武安侯沧桑的背影在视线中缩成一个小点,心道感叹果真是武将,一把年纪了腿脚还如此灵便。
他没跟随群臣出宫,脚下拐了个弯去了长秋宫。
裴觉远远瞧见他入殿,猛地起身出殿相迎。他话中的颤抖无处可藏,激动到眼眶红了一圈:“老师。”
“您怎么来了?”
“我先前去找您,您……您没见我。”
“您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温向烛清隽的眉眼凝结,抬眸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话多了。”
“还有,叫我什么?”
宛若一桶淬了冰的凉水从头浇灌而下,裴觉心脏骤然被人捏紧似的发疼。他小心翼翼地、几近贪婪地看了眼温向烛依旧精致漂亮到不像话的脸,扯出一抹苦笑来,把姿态放得更低:“温大人。”
温向烛没应他,径直往殿内走去。
裴觉跟着他身侧,为他拖椅斟茶:“是您喜欢的君山银针。”
温向烛抿了一口,忽而道:“裴觉,其实我从来不爱喝君山银针。”
他的语气太过凉薄,听得裴觉心脏狠狠一跳。他当然知道温向烛不是在讲茶叶,他只是在说:
裴觉,其实两辈子加在一起这么长的时日,你从来没去真的了解过我。
他匆匆低下头,喉咙痛的像是在吞针:“您爱喝什么,我拿去换。”
温向烛撂下茶盏,恹恹道:“没必要了。”
裴觉不敢去细想这个“没必要了”其间是何深意,强行逼迫自己将思绪收回,道:“您下次来,我会准备好您喜欢的东西。”
温向烛没接这茬,细长的手指轻敲桌面:“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裴觉忙不迭递出一沓文书:“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联系了不少朝臣,眼下手中已经有了不少势力。”
“二哥最近的动作也很猛,不过您放心,我手中的东西能和他碰上一碰。”
“您想要的东西。”他的眼神临摹着温向烛侧脸,声音放得轻缓,“我一定会给您。”
温向烛垂眸翻阅案上的文书,该说不说裴觉不愧是真的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几十年的人。他离京前点了几个大臣朝他递了橄榄枝,他不仅都顺势抓住了,还接着那股子力疯狂敛势,短短几月队伍便壮大了不少,隐隐有和二皇子分庭抗争的架势在。
“你手上能用的兵太少了。”温向烛抬首和他对视,“护军统领那边,我帮你打过招呼了,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
裴觉身体一僵,忽而忆起前世来,上辈子的温向烛也是这般,守在他身前为他挡住了所有,又站在他身后为他铺好了路。
“老师……”他不自觉地轻喃出声,身体也往前倾了几分。
温向烛“啪”地合上文书,眼睛轻眯:“裴觉,又想挨踹是不是?”
裴觉动作没停,甚至还往前凑了几分:“如果您还愿意碰我的话。”
“呵。”
一声冷笑自喉咙溢出,温向烛抄起案上的文书猛地甩向裴觉的脸。
力气之大让他的脸迅速蔓上可怖的红痕,纸张纷飞簌簌掉落在地上。他被这下甩的头一偏,乌黑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连同眼底翻江倒海的情绪也一同隐去了。
“不愿意。”
温向烛施施然站起身往外走,996跟着他飞,试图用两只金灿灿的翅膀给他捶肩:“恭喜大人,剧情推动七点,当前剧情进度为二十八点。”
“一直和神经病周璇大人辛苦了。”还是个抖.m神经病。
温向烛转了转发麻的手腕:“不辛苦,有了进度你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996感动的一塌糊涂,飞过去亲亲宿主小脸:“有!我的翅膀都更亮了!”
温向烛轻笑,好脾气的用脸蹭蹭它:“你吃得饱饱的就好,小蝴蝶。”
*
景帝的身子每况愈下,早朝一连罢了三五日,连带着朝野上下一块震荡不安。
之前没有站队尚在观望的官员被这事打了个猝不及防,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
本是二皇子在争储的路上遥遥领先,可近几个月十七皇子宛如异军突起,活生生撕开了一条路来。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少不了温相的掺和,毕竟一开始往十七队伍里站的都是同温大人私交甚笃的大臣们。
半年前温向烛破例收了六皇子为学生,加之景帝寿臣出的岔子,众人本以为这小十七是被温相彻底放弃了,没成想现下好一个峰回路转,让他弯道超了车。纵使对十七有一万个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有位好老师就是什么都不用愁。
北宁朝堂掀起了一片诡谲风波,万万让人没想到,北方的蛮族在这个时候横插了一脚进来!
听闻蛮族率兵夜袭北宁边城,消息传入京城的时候北边已经被连破三城。景帝气火攻心,在寝殿呕了一地血强撑着病体上了朝。
早朝毕后,柏简行领了出征的圣旨。
……
这事温向烛还是从炽阳口中听到的。自打在江南染了疾,他本就不算好的身底子又被磨了一层去,再加上近日为着立储的事奔波的厉害,换季之际不幸中招患了风寒,已经卧床好几日了。
炽阳把早上的消息告诉他后,他才艰难地从烧的混沌的大脑中分出几丝清明来。
蛮族入侵上辈子也发生过,不过是在裴觉登基后,算算日子竟整整提前了一年。
……前世柏简行便是死在了那场战役之中。
温向烛被搅没了睡意,他也没什么精神,披着一袭月白色的披风倚在床头发愣。乌黑顺滑的长发被炽阳编了条长辫搭在颈侧,小少年手艺不好,编的松散,有几缕发丝还漏在了外面,斜斜划过温向烛的胸口。
他眉眼低垂,耳朵上戴着的红玛瑙耳坠轻轻晃荡着,那是他嫌弃自己病怏怏不好看戴上压病气的。但显然没压下去,那朱红反倒衬得他整个人更加脆弱了。
柏简行推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他这副样子,一颗心登时揪起来了。他脱下外衫坐上床边将人慢慢抱到自己腿上,还不忘扯了扯被子给他盖得个严实。
“好一点了吗?”
温向烛摇摇头:“晕。”
听他这么说柏简行更紧张了,放松了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不好好躺着?”
“睡太多了,一时睡不着。”
柏简行唇边漾起了点笑:“我可以自作多情认为小烛在担心我吗?”
“那确实很自作多情。”温向烛淡淡道。
他不会劝柏简行,就像柏简行当初没有阻止他下江南一样。
当年他放弃了在江南闲散贵公子的生活入朝为官,柏简行也放弃了承袭爵位握剑上了战场,他们都有自己心里道要遵守。
“小烛。”柏简行俯身含住他的嘴唇轻轻啄吻,见他没有拒绝便得寸进尺的撬开唇缝向内入侵,一点点描摹他的唇舌,“我会回来的。”
“你还需要我。”
“我说了,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温向烛清冽的眸中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溢出来的生理泪水浸湿了睫毛,看着无端让人生怜。
他微微张开唇喘匀了气却没说话,而是抬手勾住柏简行的脖颈仰头又吻了上去。定远将军倏然睁大眼睛,浑身血液奔涌逆流,肌肉崩成了块玄铁颤抖战栗。
温向烛吻得很轻,顺着他的唇一路吻到下颌。他每落下一个吻,柏简行的身体就热一分,他燥热难耐,却舍不得避开分毫。
“小烛。”他没忍住喘了一声,宽大的手掌攥住那截细腻的腰身。
温向烛的披风被蹭掉,从肩头坠了下来,里衣也不知何时大开,露出一大片白到晃眼的锁骨,那对红玛瑙就在一片玉色中荡漾着。
他跪坐在柏简行腿上,双手撑着他的腰身,轻声道:“继续吗?”
他的眼中分明没沾情。欲,眸色清冷如水,柏简行却被勾了三魂六魄去,喉间又干又烧,身体崩成一柄出鞘的剑。
他的声音似砂纸擦过案几:“小烛,你生病了。”
温向烛眉梢轻拧,手下的动作施了重力:“要不要。”
“……”
“要。”
一阵天旋地转,温向烛被压在被褥之间,轻纱床幔随之落下。
……
……
温向烛侧着脑袋喘气,五指紧紧攥住垂在枕侧的纱,如上好的玉料打磨精雕的手指深深嵌入朱色纱幔,腕上的翡翠手镯滑动流转,泛出莹润的色泽。
“柏简行……”他涣散的瞳孔映着床顶灼目的红,“你之前说,想同我成亲。”
“若你回来,我便嫁给你。”
柏简行瞳孔骤然紧缩,心神大乱间动作也粗鲁了起来,他把人紧紧扣在怀里,咬着他的耳廓,语气说得上是凶狠,蓄着挥之不去的幽深:“这是你说的,温向烛。”
“不许反悔。”
温向烛口中溢出轻哼,脖颈后仰拉出一抹脆弱的弧,五指也泄了力疲软地下垂,手镯和床楞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良久,他道:
“不反悔。”
第82章
蛮族这事一闹景帝本就不太好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听宫中伺候的太监们说陛下夜里吐了三四道血,人都不太清醒了。
但立新皇的事始终没个动静,整座皇城被笼进了一层沉闷到喘不上气的死寂。奴才们佝偻着背脚步匆匆, 宫里的娘娘个个静如止水, 各宫皇子蠢蠢欲动, 大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不知是京城近日的风水不好还是怎么的, 温向烛同景帝一样缠绵病榻下不来床。
自打那次染了风寒, 他便一直没好透。断断续续的发作, 如今天气转寒,更是雪上加霜,整个人都灰败了下去。
996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金翼扑腾地飞快:“大人,您别看了, 好好休息吧。”
温向烛病得厉害,但该做的事一样都没落下, 同朝中的大臣们往来的书信堆了半人高,对眼下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扯了扯肩上的氅衣,冲996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小系统拿他没办法, 只能调高自己亮度, 好叫他翻阅那些小指甲盖大小的文字来得更轻松一些。
等温向烛处理完手上的事,天色已然擦黑。他稍稍动了动僵硬的腰起身挪到窗前,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 北风裹挟着雪花飞舞其间。
“下雪了。”
“嗯。”996悄然停在他肩头, 轻声道:“一年了,大人。”
这是它陪伴最久的一位宿主大人。
温向烛偏头蹭了蹭它的翅膀:“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一天比一天冷,温向烛的病情也拖的越来越重, 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甚至会想该不会柏简行从刀光剑影中活了下来,他却扛不住一个小小的风寒吧?
想着想着又生了点埋怨,都怪柏简行伺候他伺候的太周到了,如今人不在京城,害得他的病怎么也好不了。
等下回柏简行来信时,他定要晾个七八日再回,急死他。
……
罢了,温大人自诩心胸宽厚,大手一挥减轻了定远将军的处罚。七八日还是太多了,免得真让人着急了,还是三日吧,三日正好。
思绪间他的意识混沌起来,迷迷糊糊正要入睡之时,一股巨力将他摇醒了。
炽阳只穿了件里衣便钻进屋子,神色焦急:“大人,宫中传来消息,太和殿遇刺,整座殿都烧了起来!陛下也在里面……怕是,怕是已经……”
温向烛猛然清醒,撑着床榻起身。他来不及束发,只抄了只玉簪一挽,匆忙套了件外衣披着大氅便出了门。
炽阳本要备马车送他进宫,岂料不止皇城,整个京城已然乱成一团。街道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马蹄踏雪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乌泱泱的士兵骑马握剑朝皇城去。
“别备马车了。”温向烛按住炽阳,话语中带着几声闷咳,“马车走不动,我自己骑马入宫。”
“那怎么行!”炽阳急了,“您身子衰败的这般厉害,一人去我放心不下!”
“听话。”
温向烛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府门关好,等我回来。”
*
二皇子裴遗率着大批兵马在皇城集结,他立在太和殿前,眸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烈焰。眼中丝毫没有半分父皇离世的悲痛,充斥着无穷尽的贪婪。
他奋力吞咽润了润干燥的嗓子,眼神倾斜看向同样持剑而立的裴觉。
裴遗玄色的靴子碾过猩红的雪地,走到裴觉跟前,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十七弟,你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了,该换我坐一坐了。”
裴觉眼睛倏然瞪大。
怪不得,怪不得这一世裴遗跟疯了一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意夺位,原来是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裴遗是前世下场最凄惨的皇子,被流放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过得猪狗不如,没活过而立便自行了断了。
“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你坐的可还舒服?”裴遗容色扭曲一瞬,握着剑柄的手骤然紧缩,“你可知你皇兄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裴觉回神,淡声道:“拖皇兄的福,我过得不错。”
裴遗脸色一变,双目几欲充血,紧咬牙关下颌紧绷成直线。不过两息之间便平静了下来,甚至还笑出声来:“好?”
“我看未必吧?听闻温相死后,十七弟过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呢。”
裴觉眸光迅速冷了下来,透露着刮人血肉的是凛冽。裴遗见状笑得越发开怀:“蠢货,你以为你上辈子坐稳那个位置靠的是谁?”
“温相死后你想必肠子都悔青了、日日去他坟前啼哭不止吧?”
“说来也是他活该,挑中个不中用的白眼狼,真是瞎了眼了。”
“铮——”
裴觉手中的剑出了鞘,泛着三点寒芒的利剑登时朝裴遗脖颈间袭去。
裴遗往后连退三步才堪堪躲过,躲了一剑下一剑又似疾风突击而来,他拔剑相抵,低低骂了一声:“疯狗。”
两人双双拔剑,双方的兵马也躁动起来,兵戎相接的声音乍响,温热粘腻的血流四处飞溅,腥气漫天。
裴觉的剑死死抵在二皇子身前,用力到剑身发颤。他喉咙间的字眼像是一个个挤出来似的带着浓郁的戾气:“谁许你说他的?”
裴遗奋力挣开了他这一击,提剑而上转眼间便过了数十招:“你眼下倒是他一条好狗。”
“怎么,你这皇位是给他争的不成?”
“有何不可?”
他朝裴遗的胸口来了一狠脚,踹的人闷哼一声偏头淬了口血水:“你想要我裴家的江山改姓温?”
裴觉挨了他一剑,肩头涓涓流血,神色却未起波澜:“只要他想。”
裴遗冷笑出声:“真是条疯狗。”
*
温向烛纵马急行,纤长的细睫盛了一弯雪。他对今日的情况早有预料,只不过他先前猜测的是二皇子会在景帝死后发难,没成想他连这一会也等不及,竟然直接一把火烧了太和殿。
裴遗也算是个聪明的,挑了个好时候。定远将军不在京城,温相一病不起,北宁王朝两大顶梁柱倒了个彻底,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也不怪他等不及,毕竟北边捷报频出,指不定哪天柏简行就回来了。
只可惜枉费景帝精明一生,最后在自个儿子身上栽了个大的,连个全尸都没捞着。
罢了,左右局已设好,早来晚来都是一样。
箭矢穿透空气之声擦过耳畔,温向烛眼疾手快地勒马躲过那只来势汹汹的利箭。
他瞧着眼前拦路的黑衣人,还有闲心苦中作乐:幸好上辈子遭的暗杀多的能就饭吃,让应对这种事简直是轻车熟路。
温向烛抬手正欲打响指,另一波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蒙面人蹦了出来,为首之人朝他行了个礼:“大人,我们是将军派来保护您的暗卫,您放心进宫。”
“一路上都有我们的人,定不会让您伤到分毫。”
他这段日子足不出户,还是一次和这些人碰面,若不是今天这一遭,恐怕等柏简行回京了他都不知定远将军留了这么多人护他安危。
温向烛略一颔首,握住缰绳的手收紧扬长而去:“多谢。”
果不其然,一路上遭到了埋伏不计其数,却连他的身也没挨到尽数被神出鬼没的暗卫抹了去。
太和殿的纷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倒地的尸体堆砌成了一座小山,蜿蜒的血液浸透了两掌宽的积雪。裴书的人来晚了一步,加入混战后本就凌乱的场面变得更加可怖,嘶吼哀鸣尖叫声盘旋在四四方方的天空经久不散。
裴遗和裴觉身上都挂了彩,他伤我腹我攻你背,你来我往谁都不肯先低头。
裴遗将自己这个面目可憎的十七弟狠狠按在地上,拼了命的往下压剑:“放弃吧,十七。”
“也许你现在确实有着满腹的治国本领,但是论武,你比不过我。”
“我虽是说没得到定远将军的亲自指导,但好歹也是孙提督一手带出来的。温向烛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能教你什么?”
裴觉脖子涨的粗红,嘴巴大张着不断往外溢血,冰冷的雪落在他脸色融成透色的液体混杂着血水流过他的脸侧、耳廓、颈窝。
“你……没有,”他踹了口粗气,“没有资格,喊他的名字。”
“你真他娘的是疯了。”
裴遗的剑又往下压了一寸悬在了他的额前。
因失血过多裴觉眼前泛起密密麻麻的黑点,他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温向烛。一身红衣,在日光下牵起他手的温向烛。
明明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他却觉得手心中有了他的温度。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和温向烛说,想和他说我错了,想说我后悔了,想说皇位和他比起来真的不重要。
他还想再认真去了解一次温向烛,了解他到底喜欢喝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好想再有一次和温向烛重新相处的机会。
只要今天晚上他赢了,温向烛就可以再看他一眼,再听他说说话。
思及此,裴觉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吊在他眉心三寸的剑。锋利的剑刃划破他掌心的皮肉,鲜血如注倾倒而下。
他提膝顶上裴遗的心口,趁他吃痛之际抄起落在地的剑刺穿他的大腿,将他狠狠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裴遗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颤颤巍巍伸出手使劲掐住裴觉的脖颈:“给我放手!”
裴觉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丝毫没有收力,乃怕视线里的人已经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重影也没有泄半分力。
裴遗熬不住大腿上传来的巨痛,胳膊一软松了手。
就在这时,太和殿殿门大开——
裴觉向门口望去,只见温向烛策马而来,一袭白衣几乎与雪色相融。宽大的氅衣被寒风卷得猎猎作响,风卷雪粒掠过他清绝的眉眼,一人一马撕破血腥的残杀局面,像不慎落入人间的孤月。
“老师……”
裴觉轻喃出声,唇边扬起笑。
我做到了,你能看看我,再和我说说话吗?
底下有士兵给他开路,温向烛拽着缰绳直上高台,居高临下,冷声道:“陛下尸骨未寒,诸君是要造反吗?”
裴觉一愣。
温向烛稳坐马背,掏出一物高举,在他五指间的赫然是北宁王朝的国玺:
“国玺在此,诸君还不听令?”
突如其来的巨变打的所有人个措手不及,稀里哗啦的一阵扔下武器的声音响起后一种武将士兵跪倒一片。
温向烛强忍着胸腔翻涌的翻身下马,一步步挪到裴书身前一撩衣袍跪下,双手奉着国玺道:
“臣温向烛叩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83章
“陛下万岁万岁, 万万岁!!”
隶属于裴觉队伍中的半数人跪了下来高喊万岁。
随后是死一般的静。
没人知道温向烛手中的国玺从何如来,更没人知道上一秒还在为十七皇子浴血奋战的士兵为何转瞬倒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浑身血液的裴遗忽而仰天长笑,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那位好父皇,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 从来都不想让他当皇帝。他就说为何他的动作如此明目张胆, 他的父皇从始至终没有动作。
他转向脸色苍白的裴觉, 语气讥讽:“你给他争江山, 他拿你当血刀。”
如此情景, 裴遗不得不承认温向烛果真是玩弄朝堂的好手。先前都快死在江南了,眼下又病恹恹的下床都难,北宁的朝廷还是被他牢牢捏在手心。为了防他一家独大,用疯狗似的裴觉放在明面上和他争,以制衡天平。
最后他们争的个头破血流, 竟全是给背后的裴书做了嫁衣。
裴觉从温向烛拿出国玺的那一刻就宛如被冰封般僵在原地,漫天飘零的雪花给他覆了层薄薄的霜。
一双幽深的眼睛如鹰擒着跪地的白衣丞相, 上辈子温向烛也是这么跪在他身前的。白皙修长的手指捧着圣旨,嘴角漾着笑意喊他陛下。
蚀骨之痛顺着心脏涌向血液传至全身,他疼得呼吸不能。他想问问温向烛,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 是不是再也不会再原谅他了, 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换不来一个回眸。
怎么会这么疼。
裴觉一寸一寸弯下脊柱,僵硬的骨节发出吱吱的声响。
他想, 原来被人作刀的感觉是这么这么的疼。
仰面躺在雪地上的裴遗挣扎着坐起身, 他还不想认输。今夜过后他会是什么下场他再清楚不过, 他还不想认输——
井然有序的马蹄声打断了他正欲发号施令的动作,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精兵骑马踏过宫巷,在寂静的宫城传出振聋发聩的回响。
为首之人赫然是提前归京的定远将军。
温向烛看着来人, 眸光懒懒地扫过仍在负隅顽抗的二皇子一党,又轻飘飘落在打的两败俱伤的二位皇子身上,语气平淡漠然:
“乱臣贼子,还不伏诛?”
裴觉和他对视,几乎是要落下泪来,重来一世,他早就不想再坐上那个皇位。他只想再和温向烛说说话,如果……如果不愿再给他机会,为什么还要给他希望呢?
倘若想用他做血刀给裴书铺路,只要是温向烛亲口说的,哪怕只是利用,他也会答应的。
为什么要骗他呢?
明明无论温向烛想要什么,只要开口,他都是愿意去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为什么非得要骗他呢?
眼眶中溢出来的泪和雪水混成一团划过脸颊,裴觉五指稍动想要放下手中的剑,可被伤到见骨的掌心和剑柄紧紧黏合,他垂首硬扯下来带起一块皮肉,血液登时喷洒而出,剑也随之落地。
他双膝一弯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轻声开口:“臣弟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状,裴觉队伍里剩下的半数人也随之跪地。
柏简行已经行至殿前,跪在温向烛身侧跪身行礼:“臣柏简行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遗党派中权势最高的提督孙茂早在柏简行率精兵来时便放下了武器,眼看着定远将军都已认了新皇,环视打的个七零八碎的下属认清了现实,妥协地跪地给新皇行礼。
孙茂一低头,余下的人纷纷缴械投降,一时间高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四方天。
裴书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找回了心神,躬身接过温向烛手中国玺,颤着声开口:“诸位平身。”
……
尘埃落定之后便是要收拾烂摊子,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还有太和殿内外满地的狼藉都等着处理,况且连先帝的遗体都尚未找到。
这不是温向烛该做的事,柏简行轻手轻脚地扶起他,低声问:“怎么样?我听明渊说你断断续续病了好几个月。”
温向烛倚着他,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的不成样子:“我没事。”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柏简行瞧着他这副模样便难忍心疼:“陛下给我传了信,我便带着一队人先行回京了,大部队还在后面。”
“你先回府上休息,剩下的我来处理。”
温向烛没逞这个能,他实在难受,胸腔中嗡鸣不止,喉咙里也泛着铁锈味。被人护送回府后倒头就睡,说是睡也不尽然,完全是昏了过去,昏了个两天两夜。
再睁眼时只觉得乏的厉害,头晕眼花。
柏简行在他边上,见他醒来就凑了过去:“怎么样?”
温向烛撩开眼皮,含糊着道:“……饿。”
小厨房一直备着吃食,柏简行听他喊饿,端了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喂他。
一碗热粥下肚温大人才缓过劲,泄了力靠在定远将军身上:“外面怎么样了?”
“很好不用担心,外面都传那夜温大人天神降临稳定了局势。”柏简行大掌覆上他的脸,怜惜地摸了摸,“眼下六皇子坐稳了皇位,二皇子和十七也关进了天牢,先帝的遗骨也找到了。”
“倒是你,小烛。”他俯身轻啄温向烛的额头,“怎么病的这般厉害,小可怜。”
温向烛伸手圈住他的脖颈蹭了蹭,小声:“都怪你。”
柏简行一愣:“为何?”
“你不在,没人伺候我,我才好不了。”温大人声音闷闷的,却把无理取闹发挥的淋漓尽致,分明温府上上下下百余人,哪里有没人伺候的理?
柏简行没感受到半分麻烦,只觉得身体浸在了暖泉里止不住的冒泡。一个人病的那样久,真是可怜的让人心脏都蜷缩起来了。他收紧胳膊抱住人:“以后都在了好不好?天天伺候我们小烛。”
“……好。”
*
温向烛被柏简行按在府中养了大半个月,不得不说定远将军真是养温大人的好手,半个月抵旁人照顾三个月。
他能下床走动的时候,朝廷的局势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温向烛挑了个没落雪的好日子去了趟天牢,他要去见裴觉。
倒不是因为想见,而是那该死的任务进度还差一点。
上辈子景帝崩逝之时,也是他杀入宫中帮裴觉夺了皇位。在一切事了,裴觉那惯会伪装的人趴在他膝头可怜巴巴地说害怕,怕人心不稳,怕异党频出,怕坐不稳这个皇位。
温向烛心软地揉了揉新帝的发说:“陛下永远是臣最爱的学生,臣会替您清扫一切障碍。”自此,他便当了裴觉的刀。
狱卒打开大门,恭敬地请如今北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丞相进了裴觉的牢房,蹲坐枯草上的人看见他来,隐在发丝下的眼睛猛地一亮:“老师……”
温向烛垂着眼:“我的学生只有当今圣上一位。”
裴觉嘴唇紧抿,涩声道:“温大人。”
“……我能和您说说话吗?”
温向烛没有作声。
裴觉早就千疮百孔一颗心又开始溃疡流脓,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他撑着胳膊奋力向眼前的白衣人爬去,到了他跟前甚至不敢伸手碰一碰他的靴子。
“老师。”他哽咽道:“我这把刀……当的也还算合格吧?”
“倘若还算合格,那您满意否?”
“满意的话……求您了,再看一看我,再和说说话……求您了。”
“你想要我说什么?”温向烛自喉间溢出一声讥讽的笑意,语气嘲弄:
“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我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恭喜大人,剧情推动五点,当前进度四十点!】
996飞在他身侧撒花,宿主大人好聪明,就这么巧妙的完成了任务。眼下加上那夜杀入宫帮学生夺位的剧情推进的进度,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幸好上个世界结束,它能屏蔽的天道感知提升到了六十。
乍一听到这话,裴觉心中还未来得及欢喜,就听见温向烛冷冷道:“裴觉,你做梦呢?”
他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半晌,他嘴唇蠕动:“我没……我知道现在我不能奢求您对我说这些……”
可这些话分明是他以前唾手可得的。
裴觉心下大恸,拼命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眼泪蓄了满眶:“您说什么都好。”
“只要是您的真心话。”
温向烛眉梢一挑:“你要听?”
裴觉热切地点了点头。
“好啊。”
温向烛眉眼稍敛,寒意一点点侵染面颊。他蹲下身直视裴觉的眼睛,漂亮红润的嘴唇轻张:“你听好了。”
裴觉呼吸一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
温向烛一字一顿道: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日在长秋宫牵起了你的手。”
两世交替。
剜心挫骨也不过如此。
“霹雳巴拉——”裴觉心里头好似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彻底,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偏头狠狠呕出了一口血,身体抖如糠筛糠,下一刻便会粉碎般。
温向烛施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老师——”
凄厉的叫喊响彻天牢,温向烛脚步未停,置若罔闻。
只有狱卒喝斥着:“喊什么喊,温大人是你的老师吗?”
*
“大人,您这是在干什么?”
996瞧着自家宿主自从回府就在厢房上上下下捣鼓着,语气疑惑。
温向烛伸手捂住它的眼睛,小声道:“不许看我小蝴蝶,我要更衣。”
996乖乖闭上眼,听着耳侧悉悉索索的动静:“那您好了叫我哦。”
“嗯。”
这一闭便是好几柱香的时间,久到996都快睡着了,才听见温问烛道:“我好啦。”
小系统瞪大眼睛,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失语。
只见温向烛换上一袭朱色的嫁衣,金线绣成的云纹自襟口盘旋至曳地的裙摆,如夜色中暗涌的潮。他身形清瘦,腰身极窄,戴上繁琐的腰饰也不显臃肿,反而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揉捏。
领口微敞露出一段修长的颈,肤色如月泛着点点莹润的光泽,比织金云纹来得更灼目。
他并未上妆也未束发,只站在那便让人挪不开眼睛。
“大……大人……!”
“好看吗?”
“特别美!!”996翅膀扇出残影飞上去,仗着自己是只蝴蝶在宿主大人脸上香了好几口,“特别特别!”
温向烛被它逗笑:“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直到温向烛绾好发戴上金冠,小系统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真人,好帮宿主大人盖盖头。
它瞧着端坐在床上的人心中感叹,连它都被美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定远将军会被迷成什么样呢。
柏简行晚上照常来温府,殊不知有什么样的惊喜在等他。
他踏入昏暗的房间,轻声唤:“小烛?”
没人应。
柏简行心下疑惑,抬脚往更深处走去。床榻边的烛台点上了烛火,暖黄色的火光轻轻晃荡着在床幔上泼洒下一层细碎的光影。
他的视线被一片灼目的红侵占,那是一位身着华服的……新娘。
柏简行呼吸陡然凝固,血液疯狂上涌竟生生逼出了些窒息感。
他喉结滚了滚:“小烛?”
温向烛声音含着笑:“不来给我掀盖头吗?定远将军。”
“腾”一声,柏简行身子麻了半边,几乎是要站不住。温向烛甚至没有露面,光是坐在他便让他目眩神迷。
他迈出僵硬的腿,手触碰到那绯色的布料时仍旧不可置信。
“小烛。”
他难耐地垂首隔着,盖头吻了吻温向烛的脸,轻柔又眷念。
温向烛感受到他动作,弯了弯眼睫:“这是做什么?”
柏简行蹲下身来,紧紧拽着那双搭在腹上的手。他额角渗出了薄薄的汗,在烛火下泛着零星的光。“小烛,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尾音止不住的颤,“谢谢愿意把自己交给我。”
“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永远爱你,呵护你。”
“我愿意做你的剑,也愿意做你的盾。”
他眼角泛红,偏头吻了吻手中微凉的指尖,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宝物:“小烛,谢谢你愿意让我爱你。”
温向烛心脏一软,抽出手拍了拍柏简行的手背,柔声道:“记得我之前问你,心悦到底是什么。”
“你说会想同他成亲,同他一起消磨人生剩下的时光。”
“现在我说,”他顿了顿,道:“我愿意。”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指尖,又在朱色的嫁衣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水渍。柏简行半跪在地,牵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细细吻遍每一个角落才止住泪。他起身,双手攥住盖头的一角,缓慢地、珍重地掀了起来——
盖头下的脸映着流动烛火,狭长的凤眸点上了层薄薄胭脂,坠在薄薄的眼皮上像是汉白玉上透出的一抹飘渺的红。形状娇好的唇也涂上了口脂,衬得如春日娇艳欲滴的月季花。
温向烛那张脸每一处都是精心打磨精品,缠绵病榻之时都不见狼狈,如今更是美的像勾人心魂的妖仙。
柏简行胸腔起伏愈发急促,他平生第一次恨极了自己匮乏的语言,以至于形容不出来眼前这副惊撼世俗的景象。
温向烛和他视线相接:“怎么还看傻了?”
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吻。
柏简行将他压在被褥间狠狠掠夺,炙热的吻从嘴唇一路蜿蜒向下到了颈窝。
温向烛唇上的口脂被他吻花又斜斜蹭到唇角,一身金贵的嫁衣不知不觉中散乱开来。温大人怎么也没想到定远将军会这般如狼似虎,他推了推男人的肩,喘了两口气:“你别着急……”
柏简行撑在他身上执起他的手,说出来的每一字都带着沉重的闷喘:“今天本来是给你送这个的。”
他往白皙的腕间推了只镯子:“我母亲给未来儿媳的。”
温向烛被他吻到的眼前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瞧见那是只朱色的玉镯,很衬他今天的衣服。
“你……慢一点。”
他受不住地躬起身,整个人像一把被拉开的弓,身体紧绷的曲线流畅利落。
柏简行俯身把他紧紧扣在怀里,像是要被他嵌入骨血般的:“小烛,我爱你。”
温向烛眼角溢出泪,洇湿那一颗红色的小痣。胳膊无力地搭在他肩头,圈住朱镯的手在男人宽阔的后背攥紧又松开,不慎落下一道道抓痕,喉咙带着细碎的啜音:
“……我也爱你。”
这句话说出的后果便是永无止境的“再来一次”。
*
本次世界的任务结束后996没急着走,它想看的东西还没看见,便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很久。
看着温向烛被柏简行一次次惹恼;看着柏简行抱着人说下一次一定说停就停;看着温相和定远将军关系越来越如胶似漆,群臣目瞪口呆;看着温向烛的首饰屋子从一个到两个到三个;看着温向烛一年四季都穿着不同的漂亮衣服;看着温家生意越做越大开到了京城,温家一家人团聚;看着温府和将军府一起过年、过上元节、过中秋;看着温向烛的身体被养的越来越好,一年到头也不会生病……
它还看着温向烛辅佐裴书处理政务;看着温向烛废除弊政,推出一个又一个新政法;看着温向烛再下江南,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皆唤他为“小神仙”;看着北宁四海升平,百姓富足,温向烛享百姓爱戴。
看着史书如此评价这位北宁王朝最年轻的丞相:
内安黎庶,外御强敌。革除弊政,厉行法度。其忠勤体国,鞠躬尽瘁。
堪称社稷之桢干,千古良相之典范。
第84章
三个小世界的任务996都圆满完成, 在总部被视作优秀员工给予表彰。小系统得了一波泼天能量,把自己吃了圆滚飞都飞不起来。与之同时它屏蔽天道感知能力提升到了70%,下一任宿主只要保证30%的剧情还原度就没问题了!
996乐呵地点了传送键, 拳头大的圆球“嗖”地消失在总部。
巨大的失重感让它直坠地面摔了个瓷实, 它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好半天没缓过劲。
好不容易挨过去, 虚虚睁开电子眼, 便看见一根长棍状的动作在它身侧比划着。
……这是什么东西?
靠!!!
高尔夫球杆!!!
996也顾不上疼了, 眼看着再不跑要被当球打, 疯狂扇动翅膀化身成一颗金光炮弹直愣愣冲上去。
“唉哟喂……”
它整个球陷入一片柔软,又被狠狠弹了回来。
小系统哀嚎着捂住自己的脑门,心中怒吼着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才刚来就遭受两次重创!!!
它愤怒的放下翅膀,瞪着眼想看看自己到底又撞在什么东西上了——
黑色T恤的领口松散地敞着,两粒圆形纽扣解开, 布料向两侧划开一道慵懒的弧度。锁骨线条锋利地横亘在颈窝之下,随着呼吸的起伏若隐若现。
它视线往下, 看见让它遭到二次重创的罪魁祸首。
衣襟阴影下半掩着胸肌的轮廓,在日光下透出深浅不一的沟壑,肌理走向流畅而饱满,像是被精心雕琢一般。因为小系统那一撞, 雪白的皮肤泛出了浅淡的粉色。
……好白, 好大,好漂亮。
996:……
原来是是撞宿主大人胸肌上了, 你看这事闹得。
金光团子呵呵两声, 一甩翅膀笑得极为谄媚:“宿主您好, 我是系统996,您可以叫我小九。”
宁酌眼睁睁看着他眼皮子底下的球变成了一颗金团子,又看着那肥嘟嘟的一团长出一对小翅膀猛地扎向他胸前, 现下竟然还开口对他说话了。
……他眨了眨眼,产生了自己还没睡醒的错觉。
作为优秀员工的996俨然对自己的业务十分熟练了,电子嘴叭叭地好一番口若悬河。
“大概就是这样的。”它朝宁酌发送了一个wink,“宿主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任务呀?”
宁酌眉眼稍敛,淡色的薄唇轻动,声音清冽低磁:“你说的原著,可以让我看看吗?”
“当然。”这还是第一个主动提出要看原著的宿主,996顿感惊奇,“原书以及读者评价都可以看哦,宿主大人现在要看吗?”
宁酌:“稍等,我先去洗个澡。”
他并不想在高尔夫球场顶着大太阳、和一身的汗看一本一听起来就不怎么样的小说。
996跟着他走,这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对外开放的球场,这里是一个大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私人庄园。其中往来的侍从很多,每一个人看见宁酌都会稍稍躬身,喊一句“家主”。
宁酌带着996进了庄园最中心别院,屋中的陈设简直是壕无人性,令统膛目结舌。
“小球。”宁酌伸手戳了戳它,“你可以随便逛逛,我去去就来。”
996迷瞪着点点头,它可不敢乱逛,太大了完全有迷失在这座庄园的可能。
宁酌没让它久等,十来分钟便下了楼。他刚洗了个澡,一头浓密的黑发被水汽浸湿随意拢在头顶,没了发丝的遮挡,脸也就看的分明。
轮廓锋利精致,没有半分冗杂。眉骨高而分明,眼窝深邃。睫毛生的极长,在屋顶的水晶吊灯的映射下投掷出细碎的阴影。
“久等。”宁酌拢了拢身上的暗红色睡袍遮住半露不露的胸膛,他动作很快,但996还是看见那抹未消散的红,在如雪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金光团子生出了愧疚,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撞的太用力了点。
宁酌只一眼便看穿了996的情绪,开口道:“没你没关系。”
“我自己的体质原因。”
996可怜兮兮凑上前,想看看自己到底把宿主大人撞成什么样了,忽而被一个纯黑的项圈抓去了注意力。
修长的脖颈扣着一段皮质项圈,水珠从发尾坠落滑过金属扣没入背脊消失不见。
如果它的知识储备没错,这个东西应该叫抑制环。
“小球?怎么不说话?”
996的视线终于从那滴水珠挪了回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好的宿主,现在我为您介绍一下原著小说。”
原著是一本基于ABO设定创作出作品,主角攻宁酌是宁家三房长子,也是现任宁家家主。主角受叫谢栖,是即将要和主角攻的联姻Omega。
说来这位谢栖的身份还有点意思,他是谢家的长子,但也是“私生子”。
谢老爷和其夫人是联姻,三年后生下一子,五年后谢夫人离世。在离世不满一年,谢老爷便接回一女子回家,同行的还有谢栖,最让人不齿的是,谢栖只比谢夫人生的小孩长两岁。
这一来还有谁不清楚,谢老爷婚内出轨有了谢栖,等谢夫人离世,小三便带着孩子登门入室,当时在宁城豪门可是掀起了好一阵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说宁家,宁城的宁,是宁家的宁,但从这一点便足以证明宁家的地位。
宁家不是普通的豪门,它是整个宁城的权力中心,说一句呼风唤雨也不为过。宁家家主位置的争夺也同九子夺嫡无二,宁酌父母早亡,只留下了年幼的弟弟妹妹给他。
按理来说,他在这场家主争夺战中不占优势,但宁酌在十二岁那年分化成了Alpha。还是Alpha中顶级的存在,他的分级是S级。在这个信息素为最高统治的时代,宁酌凭借这一身份登上了家主的宝座。
但他父母早亡,就算有S级Alpha的加持当上家主也并不容易,一路上拉拢了不少人,借了不少力才爬上去。
在那些助他登顶的“力”中,以谢家名列前茅。这也是宁酌和谢栖婚约的由来,不然只凭一个谢家,是万万够不上宁家的大门。
996道:“您应当知道您的未婚夫谢栖吧?”
宁酌颔首。
“他暗恋您。”
原著小说的基调是“酸涩暗恋”,写了主角受谢栖对主角攻宁酌长达十年之久的暗恋,那叫一个深情那叫一个真挚。
中间的酸涩拉扯虐的读者嗷嗷叫。
当然,身居好攻榜第四位的主角攻自然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他主动靠近主角受,护短示好追求。这本小说洋洋洒洒足足有六十万字,主角攻在十万字的时候便开始主动靠近主角受,换来的是主角受的逃避。
没错,就是逃避。
主角受性格自卑拧巴,面对主角攻狂热的追求觉得自己不配,便如同缩头乌龟般躲了起来。而后他逃他追,主角攻用整整三年将自卑的私生子受养成明媚温润的性子,并且大手一挥分出了宁家的权势为他铺路,自从宁城再也没人敢非议谢栖的身份一句。
主角受被列入深情受行列,主角攻也凭借着伟大的引导型恋人上榜绝世好攻排行榜,读者夸他苏炸天活该有老婆,说他天生好命,S级Alpha就算了还是宁家的家主,宁家家主就算了还有个暗恋他十年的老婆。还说他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老婆躲他的那三年。
宁酌眯了眯眼,疑问几乎凝结成实质:
“你的意思是说,他暗恋我,但是得我追他?”
“是,您还追了三年。”
气氛诡异的静止了。
996幽幽补充:“您还因为在故事进行到十万字的时候才发现主角受的心意差点喜提火葬场。”满屏都是你不要你老婆我就抱走了。
宁酌:……
宁大家主情绪实在过于稳定,听完这个足以用诡异形容的故事后只稍稍愣了愣,连半分气恼的神态也无。
他抬手拢了把垂落至额角的发丝,低声笑了笑,意味不明道:“原来这个联姻我是要去追人?我本来以为我是去扶贫。”
996:……
好毒一嘴。
“您都不生气吗?”
宁酌拖住悬空的小系统:“不值当。”
“再说。”他屈指摸了摸996的脸,“而且你不是来帮我了吗?”
996老脸一红,扭捏地蹭了蹭宿主大人的掌心,打满鸡血立下壮志:“宿主大人放心交给我吧!”
“哥——”
“哥——”
996被这两声冲破屋顶嚎叫吓得飞了起来,壮志霹雳巴拉碎了一地。
一身红裙的女子大步而来,脚下的高跟鞋踩的咚咚响。娇俏的面容爬满了怒意,垂至腰间的波浪卷也跟着飞扬。
管家跟在她后面递拖鞋:“小姐,您别生气了。”
宁昭取下肩上的包包扔在玄关,砸出霹雳巴拉的响动。她怒气冲冲地踹下高跟鞋换上拖鞋噔噔蹬地跑向宁酌,一个飞扑倒上沙发紧紧抱住宁酌的腰,抬起头:“哥!我真的要气死了。”
宁酌被她这一下撞得脖颈不受控制后仰,睡袍都被蹭开了几分。他屈指拨开宁昭脸上凌乱的发丝,轻声问:“怎么了?”
宁大小姐瞧见哥哥怒气便消了大半,多了几分委屈:“拍卖会上我看上的耳环没抢到。”
她很少去拍卖会,一般由助理代拍。前几天她看上了一对耳坠,那对耳坠最多拍个一百个,她留了三百个的预算让助理去拍。谁知道有人疯狂加价,冲破三百万的数值后助理打电话问她是否还要再加价,结果她有事没接到错过了去。
本来只是对耳坠宁昭也不会这么生气,可故意抬价拍走的人是宁城苏家的苏轻絮。她和苏轻絮不对付多年,互相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东西被她拍走了,这让宁昭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我找宁弦,他竟然还说这能怪谁?!明明是姓苏的故意和我抢!”
话中的宁弦这时进了屋,他同宁昭有九分像,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身黑西装剪裁合身,板寸干脆利落,垂首在玄关换鞋,闻言道:“难道不是你没接到助理的电话?”
“还有,别一口一个宁弦的叫我,我是你哥。”
宁昭气坏了,抱着宁酌的手收紧了几分:“哥!你看他!”
宁弦坐了过来,抬手把宁大小姐掀开,淡淡道:“你别抱哥这么紧,没看见哥都你压到喘不过气了吗?”
“哥!你看他!!”
宁酌嘴唇漾起了一丝细小的弧度:“好了好了,别吵了。”
“听话,都乖一点。”
宁昭安静下来,趴在他怀里不动了,宁弦也倚上他肩头闭嘴不讲话了。
“小昭,还烦吗?”宁酌泄了力软下身,任兄妹俩靠着。
“烦。”宁昭小声嘀咕,“下次见面苏轻絮又要在我面前臭显摆。”
宁酌轻笑出声,揉了把妹妹的头发:“她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宁昭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宁大家主眉梢轻挑,“那对耳坠现在在你房间放着。”
“你可以在她面前显摆了。”
世界上没人比宁酌更了解兄妹俩的脾气,他早就知道若是宁昭想要的东西被苏轻絮抢先一步定然会气到抓狂。得了这个消息后他就联系了苏家家主,和对方简单谈了两句生意,那对耳坠还没被苏大小姐碰到就被送到了宁小姐房间。
“哥!”宁昭登时多云转晴,埋进人颈窝好一顿蹭,“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宁酌怕痒,笑着躲了两下:“好了。”
“还有你忘记买的限量裙子也在房间了,去看看吧。”
小姑娘蹭地起身,三两步就跑没影了。
送走宁昭后,宁家主又看向弟弟:“小弦?”
宁弦也不装了,和宁昭一样抱着人就是一顿拱,声音发闷:“……累。”
如今宁家的生意都是由宁弦在管,明面上瞧着好似宁大公子已经退居幕后了,大小事都由兄妹俩出面,需要宁酌出面的情况少之又少。但宁城人人心中明清,掌管宁家的一直都是宁酌。
宁酌熟练地给人顺毛:“明天在家休息。”
宁弦摇摇头:“不要,我不出去出去就是你,我不放心,宁昭也不会同意的。”
旁人都道宁酌现在不出面处理事务是因为给弟弟妹妹锻炼的机会,只有兄妹俩知道,宁家主患有信息素不耐受症。
S级Alpha能压制所有人的信息素,但宁酌敏感的身体让他谁的信息素都闻不了。
“我抱着哥睡一觉就不累了。”
宁弦咕哝着侧躺在宁酌的大腿上,双臂圈住他的腰脸埋进小腹,没过一会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宁酌好似早已习以为常,没觉着半分不自在,姿态闲散地抄起一本杂志翻阅起来。修长的指节松松圈着杂志,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抚过弟弟的头发又漫不经心收回来翻过一页书。
纵观全程的996叹为观止。
它要是没记错……是长兄如父…吧?怎么它家的宿主看着更像……
第85章
宁酌虽然很少出门, 但每天要处理的事不少。尤其是宁家本家,上一任宁家家主在世的时候,宁家共有五房, 各房再开枝散叶如今人口达到令人咂舌的数目。
宁家有每月十五开大会的传统, 凡十八岁以上家族成员必须到会, 在会上向家主汇报这一个月干了什么, 好则奖, 坏则罚。
自宁酌上位以后, 赏罚机制格外分明,如若干的好,手上的生意便还是你的。干的不好,便直接收回,任谁来求情都没用。说白了就是一种残酷的优胜劣汰。
他这种作风引起了家中不少人不满, 上任宁家主虽然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但好歹会给家里人几分薄面, 不至于叫人太过难堪。可宁酌不一样,半点情面都不讲,只要干了不好,便直接当着全家人的面夺了你的权。
宁酌还是宁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家族中多是年纪比他大的长辈, 在会上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一张老脸直接被按在地上摩擦, 叫人如何下的来台?
今天正好十五号, 二三十来号人在大厅等了半个小时, 仍旧不见宁家主的身影。四房有人沉不住气了,宁正德靠在沙发椅上,道:“他莫不是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迟到也就罢了, 三房竟是一个人也没到场。兄妹们借着他风作威作福,现在族会都敢不来了。”
“年纪小就是不懂事。”
说来宁正德还是宁酌的四叔,上个月族会他的儿子被宁酌收回了一处产业,连人带铺盖卷一块发配到了宁城分市,他眼下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发。
没人敢接他的话,宁正德更加恼火了:“大哥,你说呢?”
大房宁达海睁开了眼,幽幽道:“你若是真想给你的儿子鸣不平,就去找他,和我们说可没人帮你把人从分市捞回来。”
“我……”宁正德被戳穿了心思,登时脸上挂不住,脸红脖子地狡辩,“我哪是说那件事,我只是单纯看不来,这才当上家主几年就这副做派,等我们不在了剩下的孩子们在宁家还有说话的份吗?”
不知是谁接了句:“你以为我们在的时候就有他们说话的份吗?”
这话说的不好听,把在场所有长辈都骂了进去,就连自己也没放过。
宁正德气上心头,“腾”地站起身:“没出息的!宁家真要成他一言堂不成?”
“四叔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要是想说话可没人捂住您的嘴巴。”
明朗含笑的女声乍然入耳,宁昭依旧穿着身红色长裙,精心打理的波浪卷披在肩头。她化的妆很浓,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不适,反倒是衬得小姑娘明眸皓齿异常吸睛。
宁昭步子迈的大,裙边扬起的弧度似盛放的玫瑰:“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宁正德听见声音心脏骤停,看着后面没跟着别人一颗心才揣回肚子里,摸了摸脸端出长辈的架势来:“小昭啊,怎么说族会迟到这么久也太不像话了。”
“大家伙等你这么久,我们还是你的长辈——”
“久等。”
他话音未落,一道清冽低磁的男声再次横插入席。
众人脸色齐变,纷纷站起身来。
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宁弦,而后才是这道声音的主人。
宁酌缓步而来,暗红色的衬衫裹着修长的身躯,西裤下包裹的双腿又长又直,走动间宽肩窄腰的轮廓被裁剪利落的黑色马甲勾勒得淋漓尽致。腕处的袖口随意翻折着,露出小半截白到发光的手臂,比手上扣着那块价值千万的手表还要夺人眼球。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低头躬身:“家主。”
宁酌随意挥了挥手上资料示意众人坐下,穿过人群在首位落了坐:“让四叔久等。”他垂首翻起了资料,抽出其中一份看了起来:“今天先从四叔来吧,毕竟四叔看起来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呢。”
他什么都听见了,意识到这点后宁正德冷汗都要下来了。年近五十的男人向首位踱步,每走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似的沉重缓慢。
那沓资料很薄,几息间便看完了。宁酌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人,几缕黑发垂在额前,唇边噙着抹淡淡的笑意:“四叔果然是年纪大了,公司管理的一塌糊涂就算了怎么连路都走不动了?”
宁正德心里咯噔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人面前。宁酌兀自点头,道:“原来走得动啊,正想给您联系疗养院呢。”
宁家主两指并拢敲了敲桌上的资料:“如果四叔实在想念堂弟,您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把您平调到分城……”他顿了顿,意味不明道:“不用把项目做得这么烂,让我给您扔过去。”
“大家都看着,也太丢人了些,不是吗?”
宁正德脸色精彩纷呈,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又紧,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去:“家主说的是。”
宁酌将资料往他面前一推:“今天回去就收拾行李去分城吧,正好去帮衬把堂弟,我听人说他分城的生意都干的一塌糊涂,别到时候让我直接把他调离宁城了。”
“您说呢?”
“宁酌你不要欺人太甚!”
席间有人暴怒起身,正是宁正德的小儿子。他上个月才刚满十八岁,拢共参加了两次族会,两次间四房都被按着打!正值气盛的年纪,这叫他如何能忍?
宁正德脸色大变,猛然回首:“混账东西,坐下!”
宁兴然道:“爸!凭什么他一句话就把您和哥哥一起调离本城?!他只不过才当了几年家主,他——”
“啪”地一声,四房太太起身甩了儿子一巴掌,她下手极狠,鲜红的五指印占了少年大半个脸庞。她满目歉意对首位的人弯腰:“家主,是我们夫妻俩管教无方。”
四下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宁酌神色未变,姿态闲散地换了只胳膊撑住下颌遥遥望过去:“宁……兴然,对吧?”
宁兴然被妈妈那一巴掌打昏了头,听见喊他的名字才呆愣地点点头。
“我看看啊……”宁酌再次拿回那沓资料,这次他看了很久,“找到了,你上个月干的事就两三行位置,差点以为你呆在家吃了一个月干饭。”
“哦?一个月亏了八位数,还不如在家吃干饭。”
宁昭实在没忍住笑出声。她这一笑宁兴然更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胸口起伏的厉害:“骂完我哥骂我爸,骂完我骂我,你凭什么这么羞辱我家?!”
宁正德心都死了,面上灰白一片,只恨刚刚自己没在席间,亲自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抡到说不出话。
“家庭荣誉感这么强?”宁酌淡声道:“跟着一块去分城。”
“什么时候一个月能赚个八位数再回来。”
“你他妈——”
一股浓烈的信息素席卷而来,不过瞬息便侵占大厅每一个边角。在场的除了Alpha就是Omega,这股子信息素一出,数位Alpha被激的释放信息素抵抗,Omega们深受其害,个个捂住腺体萎靡了下去。
一时间各种味道的信息素挤满大厅,呛得人恨不得遁地。
这下宁正德是真的绝望了,宁家规矩的第一条,便是公共场合不许释放信息素。
“混账东西!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
正在气头上宁兴然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大股大股的信息素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忽然间,一股带着巨大压迫感的信息素释放而出。
那股信息素闻不出味道,也不是顺着空气扩散。它宛然一座倾倒山陡然压了下来,裹挟了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压得人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宁兴然脸颊血液尽失,“扑腾”一声双膝跪地,捂住腺体哀嚎起来。
宁酌声音发冷:“信息素都控制不住的野人还想留在宁家?”
“我看分城你也不用待了,滚去澳城。”
澳城环境是出了名的脏乱差,用信息素欺压人的黑色势力多如牛毛,去了脱层皮都是轻的。
“家主……”宁正德哆嗦着唇想求情,奈何刚刚那阵S级Alpha的信息素对他也没留手,他此刻连呼吸都困难,别说讲话了。
宁弦宁昭兄妹俩自打宁兴然释放信息素开始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此刻更是把四房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宁弦用力刮了眼跪倒在地少年,匆匆走到宁酌身边:“家主,现在大厅都是信息素的味道。”
“族会改天吧?”
宁酌不动声色揉了把额角,抽出下一份资料:“不用。”
“下一个,大伯,请。”
宁昭暗暗跺了下脚,一双美目只差黏在哥哥身上了,偏生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听这个该死的会。
一场族会开完一上午过去了,几个小时保持着常态的宁家主一回院便泄了力。宁弦眼疾手快圈住他的腰把人架在怀里:“哥?你怎么样?”
宁酌身体发软,垂着脑袋喘了几口气:“没事。”
宁弦小心翼翼扶着他坐在沙发上,宁大小姐脚上的高跟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冲了过去蹲在他身边:“哥哥?”
修长的脖颈无力后仰躺在沙发靠背上,宁酌单手解开了颈上的黑色项圈,那圈皮肤泛着水红,后颈的腺体肿了起来突突跳动着。
他虚虚阖着眼,长得过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阴影,黑玻璃似的眼瞳蒙了层雾气。眼角不知何时泛着不正常潮红,一路蔓延到眼尾,连带着下眼睑的皮肤都透出薄红。
平日清冷的眼神像是被火烧过的琉璃,水光潋滟中带着烫人的温度,就连眨眼时带着颤抖的睫毛都沾着湿意。
他嘴唇张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喷洒而出的尽是灼人的气息。
兄妹都不敢再碰他,一个蹲着一个半跪着像是护着神像的雕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呼吸也轻慢。
宁酌胸腔起伏的厉害,被蹭散开的领口隐约能看见嶙峋的锁骨,弥漫着秾丽的色泽。尚且裸露在外的皮肤成了这副模样,不知隐藏在衣料下的躯体被磨成了什么样子。
好半晌,他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
“……怎么都吓成这个样子了。”宁酌的声音没透出虚弱,只是带着细碎的喘音,“没事,乖,都起来。”
“哥……”
“乖。”白皙修长的五指探入兄妹俩的发间揉了一把,“起来,哥抱着。”
一般人通常是会在十五岁分化,有人分化的早,例如宁酌十二岁那年就分化了,当然不排除他的等级太高的原因。也有人分化的晚,宁弦宁昭都是十八岁那年分化的。
S级Alpha的恐怖级别不仅仅在于信息素的强度,还有其信息素的控制。譬如宁酌在有意用信息素攻击时,旁人感受到的就如同方才在大厅一样,是一股闻不到味道的巨大压迫感。但他要是有意安抚,那感受到的就是一股柔和的、抚慰人心的暖意,也只有这时,才能闻到他信息素的味道。
兄妹俩从五岁起就闻着宁酌的信息素长大,一直闻到如今二十二岁,腺体习惯了那S级的安抚,比寻常Alpha的腺体更受不了同为Alpha的信息素攻击。虽说二人等级都不低,但在大厅那会遭到如此杂乱的信息素攻击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
“哥……”宁昭委委屈屈地坐起了身,靠在宁酌的左肩,宁弦也随之起身顺势靠在右边,还一人伸出一条手臂虚虚搭在他腹上,另一条环着他的腰,以一个左右夹击的姿态把哥哥挤在中间。
宁酌闭着眼探出还有些发软的手臂揽住他们,缓慢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那是昙花的香味。
*
996跟了宁酌半个月,每天听到最多的字眼就是“哥”。家里的兄妹俩俨然是两台人型“哥哥”复读机,出门最后一个字是“哥”,回家时还没进门就开始哥长哥短。让996想起了小鸡,天天咯咯叫的小鸡。
还是那种在家就粘着宿主大人不放的小鸡。
听了长达半个月的“哥”循环后,它终于等到了这个世界原著的起始点。
原著中主角攻和主角受是联姻关系,在结婚之前,双方家里人肯定是要吃饭的。不过宁酌无父无母,陪同的人就成了宁弦宁昭兄妹俩。
两个人老大不情愿了,宁弦本就不苟言笑,今个大早脸色就更冷了几分。宁昭更是演都不演了,眉毛皱的能打结。
他们和谢栖打过交道,谁都不太喜欢这个寡言到有些懦弱的Omega,更不觉得这个Omega配得上自家哥哥。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就没觉着有配得上宁酌的人。
双方选定吃饭的地方是宁宅,宁酌在此之前去了趟大房处理了些事,来晚了些。
屋中的气氛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尴尬,兄妹俩吃着盘中的水果,并未主动和人搭话,弄得旁人想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开口。谢家主见宁酌来像是看见了救世主一般站起了身:“宁家主,别来无恙。”
宁酌伸手虚虚和他握了下手:“别来无恙。”
现任谢夫人也就是谢栖的生母,她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起身打招呼时没瞧见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气质,倒是很有几分名门贵妇的风范:“宁家主。”
挨个打完招呼后轮到了谢栖,若不是有996,宁酌还真是半分看不出来他喜欢自己。
谢栖只穿了件雪纺白衬衫配着一条黑色裤子,刘海带卷耷拉在额头前,平心而论绝对是不算难看的,只是他老是不正眼看人,气质便落了下乘。
996煞有介事:【读者说这是看见暗恋的人在害羞,还有拧巴自卑的性格。】
宁酌:……
和谢栖的躲避截然相反的是另一道炙热到有几分烫人的视线。
宁酌顺着望过去,看见了另一位男人。
男人生得一副凌厉的骨相,眉骨高耸,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下压,眸光冷峻如刃。尽管眉眼间戾气横生,嘴角却是挂着笑的,割裂非常。
宁酌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在宁家,他是最不喜欢这种小孩的。
瞧着跳不出错,其实性格烈的像未被驯化的狼崽子,稍不查便会冲上来咬你一块肉去。
男人也盯着宁酌一眨不眨地看,把这个当今宁城最为尊贵的男人打量了彻底。
谢家主看着僵持对视两人脸色变了变,低声道:“谢镜筠,还不叫人?”
谢镜筠浓黑的眉毛稍稍挑了挑,唇角微勾:“叫人?好啊。”
“叫什么?我想想啊,你们总说宁家是放不得手的肥羊。”
“拼了命也要把他绑在谢栖身边一辈子。谢栖是我哥,嗯……那我该喊……”
谢镜筠看向宁酌,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音:
“嫂嫂?”
第86章
一声平地惊雷炸开, 像是画面定格般的,所有人动作都静止了。
唯有谢镜筠神色自如,唇角上扬的弧度未消, 一双蓄着冷意的眼睛如未被驯化的狼崽子直勾勾盯着宁酌看。
说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今宁城的掌权人、他这位未来的“嫂嫂”, 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宁家主今天穿了剪裁极其讲究的黑色高领薄衫, 领口刚好卡在喉结的位置, 衬得脖颈修长如天鹅, 隐在薄衫下的抑制环若隐若现, 分明什么也没露出来,却无端勾起人的窥探欲。
容貌也瞧不出S级Alpha狠戾,反倒是生了张轮廓分明又漂亮的脸蛋。皮肤冷白,鼻梁高挺,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 最让人忽视不了的是他的睫毛,浓密长直像一对小翅膀扇动着。
不太像只手遮天的家主大人, 矜贵疏离的气质更像哪家的闲散公子哥。
宁酌听了那一句惊撼世俗的“嫂嫂”,没有浮现谢镜筠预想之中的暴怒。这种和小孩子捣乱的幼稚行为不值得他生气,他只是端坐在椅子上,平淡地掀起长睫, 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过去。
谢家主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指着小儿子就要骂,似乎是想起还在宁宅, 指尖抖了抖把满嘴脏话咽了下去:“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转向宁酌:“抱歉宁家主。”
“还不给家主道歉!”
谢镜筠懒洋洋地起身:“我有说错什么吗?他要和谢栖结婚, 我难道不应该喊一句嫂嫂吗?”
“你说我胡说, 是谢栖不是我哥还是宁家主不和他结婚?”
“你……你……”谢家主气得两眼发黑,一口老血几乎呕出,“你给我滚回家去。”
“不要——”
“小孩子不懂事。”宁酌垂眸随意挽起了衣袖, “我不介意。”
谢镜筠闻言两步上前来,他撑着椅子扶手微微俯身靠近宁酌:“家主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这是个极其冒犯的姿势,谢小少爷冲破了正常社交距离,闯入了宁家主的私人领域。
没等到宁酌回他,一股子猛力就把他拽开来,宁弦眉头紧皱,嘴角浮现一抹不客气的讥讽弧度:“小谢少爷,您很没礼貌。”
“啊,抱歉。”谢镜筠没什么诚意道了声歉,站直身体瞥向宁酌,“家主,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您觉得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吗?”
宁酌不紧不慢地掀开眼皮他对视,不咸不淡道:“至少在我这里是。”
谢镜筠狭长的眸子弯起:“因为我没妈教。”
这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个谢家人脸色齐变。
谢小少爷大剌剌地半蹲在地,仰着头看宁酌,咧开嘴两颗尖锐的犬牙一览无余:“家主教我好不好?”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闹这一出,兄妹俩登时黑了脸。谢家主过来就要逮人,咬牙切齿道:“你发什么疯!”
“我教你?”
宁酌依旧没有半分气恼的意思在,两条长直的腿懒懒散散交叠起来,垂眼睨着他:“为什么。”
“我刚刚说了嘛。 ”谢镜筠笑着,“我没有妈教。”
他目光落在那半截黑色冲击之下衬得越发白如雪的脖颈,煞有介事道:“家主是我未来的嫂嫂,长嫂……”
“不是,你有病是不是?!”宁昭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大小姐的仪态都维持不下去了,“谁是你……”她顿了顿,把那两个字吞了下去,“谢家主,恕我说话难听,您家的小少爷也太没礼貌了。”
“谢太太。”宁大小姐小嘴一张喷洒毒液似的无差别攻击,“您虽说不是谢二少亲生母亲,但也占了谢太太的名头,该负的责任得负吧?”
“还有谢大公子,您的弟弟您是半点不管教吗?”
谢栖自打听到那一句胆大包天的“嫂嫂”便惊的连自己在哪都忘记了,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现在听宁昭这么说,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抱……抱歉宁小姐。”
“还有……宁家主,抱歉。”
Omega声若蚊呐,一句宁家主喊得连风都掀不起一丝。
两位长辈被一顿喝斥更觉面上挂不住,谢家主疑心这死小子今天就是来搅混水的。怪不得来之前又是装乖又是卖笑的,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呢。
而谢太太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谢镜筠生母还在世时她便对着那位软性子的女人百般挑衅,那女人被逼得自。杀她起码得占一半的责任。后来她如愿以偿登门入室,本以外那女人留下来的孩子也是个好欺负的,岂料五岁大的孩子心眼子多的可怕,她一次也没在谢镜筠手上讨到过好。
特别是他现在大了,两人的关系越发水火不容,常常被气到心肌梗塞。叫她去管谢镜筠、去担母亲的责,怎么可能?没被气出个好歹都算她命大。
“真是抱歉哈。”谢家主背脊恨不得弯进地里,“等回去了,我们夫妻俩一定好好管教他,保证不会有——”
“留下吧。”
宁酌忽然开口。
“啊?”谢家主傻了。
“哥?”宁昭也愣了。
宁酌姿态闲散撑着下颌,仿佛只是做了个稀疏平常的决定:“小少爷想留就留。”
“正好谢大少爷今天过后也会留在宁宅,兄弟俩可以做个伴。”
按照宁城豪门联姻的传统习惯,双方协议好联姻后便会住在一处培养感情,等择个良辰吉日就把仪式办了,所以这次聚餐挑的地方是宁宅,方便结束后谢栖直接入住宁家。
【恭喜宿主大人剧情推5%。】
原著中主角受也是在今天入住宁宅,不过没有谢镜筠这遭,所以这个剧情进度没有打满。
996好奇道:【宿主大人为什么会答应谢镜筠住进来呀?】
宁酌:【他明摆着不想宁谢联姻,拼了命的想惹我生气搅黄婚事。正好我也不想,由着他闹,搅黄了正好,不用我自己动手了。】
996眼睛一亮,发送了一个飞吻:【宿主好聪明。】
【少来。】
谢镜筠没想到宁酌真的会答应,还答应的这么爽快。没忍住想:难不成宁酌真的对这桩双方势力悬殊的婚约没半点不满?或者真的喜欢谢栖?喜欢到连他这个便宜弟弟都愿意一块接到宁宅?
他想着想着唇边的笑意便不自觉地敛了起来,锋利的薄唇拉成一条直线。
眼光真差。
这个想法在谢小少爷心头萦绕不散,他心里头压了事,吃饭时没再作妖,安静的和先前判若两人。
没了他闹腾,后面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连婚礼时间都敲定了下来。谢家主滔天气恼抛到了九霄云外,走的时候眉梢的愉悦都要溢出,他拉着谢栖的手交代着:“小栖啊,在宁家要守宁家的规矩,家主很喜欢你,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谢栖听了这话脸红了个彻底,面带羞意:“嗯,我知道了。”
谢镜筠插着兜站在他们身后,阴气沉沉的眼睛像是要把那几个人盯穿似的。
他轻嗤一声,看起来还真像感情好得不得了的一家人。真是全天下的便宜都被那对臭不要脸的母子俩占去了,他胡喊宁酌一句嫂嫂,谁真想要他当嫂嫂了?
谢家主看着小儿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你给我老实一点,再像今天一样犯浑看我不收拾你。”
谢镜筠拉长声:“知道了。”他冲着宁酌弯眼,“况且这不是有宁家主看着我呢?我怎么会犯浑呢?”
宁酌没理他,命人带着他们两个住进了主院空闲下来的偏院,离宁家三兄妹住的地方只一巷之隔。
宁昭见人走光了便胳膊一伸赖在哥哥身上当挂件:“哥,真要和他结婚啊?”
“怎么了?”
“我不喜欢他们家,哥哥和弟弟都不喜欢。”她语气稍顿,“尤其是那个谢镜筠,他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
宁酌顺手帮她把散乱的发丝扎在脑后:“谢家于我有恩,婚事很早就定下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毁约。”
宁昭抿了抿唇,咕哝着:“如果非要牺牲一个人的婚姻,我宁愿是我的。”
宁弦听见了也小声道:“我也宁愿是我的。”
“说什么傻话呢。”宁酌皱了皱眉,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肃然,“有我在怎么会轮到你们。”
他屈指赏了兄妹俩一人一个弹指:“都不许瞎想,时候不早了,上楼休息。”
“哥……”兄妹俩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宁大家主冷不丁开口:
“如果你们今天还想闻我的信息素的话。”
没有哥哥信息素就会干瞪眼到天亮的兄妹俩直接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不情不愿上了楼。
*
谢家两位少爷住进了宁宅,大的那个安分的不像话,完全符合原著中寡言自卑的人设。除了吃饭压根见不到人,在饭桌上也是埋着脑袋,表面上看都不看宁家主一眼。
倒是金光团子第一次见到这种暗恋剧本,得了老大的兴趣,天天在饭桌上盯着谢栖看,看他一顿饭到底要偷偷摸摸看宿主大人几次。
【报告宿主大人,谢大今天小偷小摸看了您十九次。】
【谢二光明正大盯了您三十四次。】
【宁小姐看了您二十五次,翻了谢大谢二各十次。】
【宁少爷看了您二十九次,不耐烦地扫了谢大谢二各五次。】
宁酌:……
如果说宁宅多了个谢栖只是添了副碗筷,那谢镜筠活脱脱就是在宁宅养了条恼人的狗。
宁城入了秋,宁家主套了件薄衫坐在沙发上看资料,边上蹲着只恼人的狗。
“家主。”谢镜筠蹲在地上手肘撑着膝看他,“您讨厌我吗?”
宁酌头都没抬:“不。”
“那谢栖呢?”
“不。”
谢镜筠站起身来,单臂撑着沙发靠背垂首继续追问:“那您喜欢他吗?”
宁酌将手中的资料卷成筒状把人抵开,扣的松散的薄衫晃荡两下,两块饱满的雪白一闪而过:
“如果谢二少实在很闲,我可以把你当作宁家的孩子一起安排了。”
他没回答。
谢镜筠眸子暗了暗。
“我之前都说了我没妈教嘛。”谢二少扯了扯嘴角,“家主大人教导我我自然是十二万分愿意的。”
宁酌抱臂往后一靠:“真让我教?”
谢镜筠故作乖觉点了点头。
“好啊,先把宁家家规背熟了再来找我。”
宁家家规是出了名的多,谢二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铩羽而归。
不比谢镜筠每天在宁酌面前报道一次,谢栖安静地像宅中的透明人。可他再透明,也有个时候不得不跳出来。
Omega的发。情期。
宁酌和他的婚约关系板上钉钉,这个时候肯定是该由他这个未婚夫出面处理的,给一点信息素或者给个临时标记,婚前住在一起也有这层原因在。
别院管家来汇报的时候宁酌正在处理其他几房交上来的报告书,他神色未变,在签名处提笔落下一个“酌”字:“我知道了。”
“给他送抑制剂过去。”
刚准备离开把别院清场的管家愣住:“啊?”
“怎么?”
“没什么。”管家忙不迭低下头,他跟了宁酌很多年,对他的行事风格还算了解,“对外需要怎么说?”
宁酌扣上笔帽:“说我去过了。”
“是,家主。”
*
每天看着吊儿郎当一身痞气的谢二少并不是无业游民,他接手了亲生母亲家的产业。他的生母俞瞳是俞家的独生女,唯一的女儿没了两老自然是把所有倾注到了孙子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就算谢家主对这个小儿子再看不过眼也没真正对他做什么。
在俞家忙了一天的谢镜筠还抽了空背宁家的家规,正觉着背着差不多了想找宁家主检查时,就听宅中的人说,宁酌去了别院给了谢栖信息素渡过发。情期。
谢二少:……
他每天勤勤恳恳当两个人的绊脚石,谢栖但凡鼓起勇气想和宁酌讲话,必定会被他抢先一步打断了去,结果才一天没看住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哦,只是给了点信息素。
算个夹生饭。
谢镜筠脸色冷不丁地沉了下来,他本就生得凶,今天去余家还把头发全梳了起来,凌厉的骨相一览无余。他站在主院楼下,舌尖抵了抵尖锐犬牙传来一阵刺痛感,而后果断抬脚走了进去。
宁家推出了一个五家联合的大项目,宁弦宁昭这两天回来的晚,家里没有兄妹俩的身影。只有几个仆从在收拾餐厅,见他进来已经习以为常:“谢二少。”
谢镜筠问:“家主呢?”
“家主刚上楼。”
谢镜筠三两步上来楼,抬手敲门:“家主。”
房中没有动静。
他耐心又敲了敲门:“宁家主——”
“家主——”
他拖长声音,吊儿郎当地:“嫂嫂,开门。”
宁酌倏地打开门,他刚洗完澡,挂着一身酒红色的睡袍,系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胸廓只挡住了一半,流畅饱满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未擦干的水滴坠在如玉似雪的皮肤上、在灯光下泛着零碎的光点。
“谢二少。”自喉咙间溢出一声不明的轻笑,宁酌拽下头顶的毛巾顺手撸了把头发,微微歪了歪头道:
“我发现你确实太欠管教了。”
谢镜筠个子高,瞧着谢家主明显冷下来的眼神丝毫不惧,反倒是往前走了两步垂眸看人:“所以要管教我吗,宁家主。”
宁酌察觉到空气中波动的木质香味,眼睛微眯,冷声道:“收起你的信息素,谢镜筠。”
这还是谢镜筠第一次听他喊自己的全名,宁酌声音很好听,那天这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是很清冽又带着磁性嗓音。
谢镜筠耳朵麻了一瞬,低声道:“我易感期提前了。”
“能像帮我哥一样帮帮我吗,嫂嫂。”
第87章
宁酌不知道谢镜筠是什么等级的Alpha, 但从他的信息素控制上来看,级别应该不低。
带着冷调的木质香只在方寸天地蔓延,如同细密的蚕丝一点点将呼吸的空间吞噬殆尽。他释放的信息素不带着攻击性, 调情般的将宁酌包裹了起来。
宁酌鸦羽般的长睫狠狠一颤, 薄薄的眼皮掀开来:“不收?”
“收不起来, 家主。”谢镜筠垂眸, 不慎将睡袍下的风光尽收眼底。
胸前的肌肉轮廓是未经日晒的冷调, 如起伏的雪岭。
喉咙间忽然干燥起来, 谢镜筠不自觉吞咽一下,哑着声音重复道:“易感期,收不起来。”
“听说S级Alpha的信息素很不一样。”
他的目光又挪到宁酌脖颈上的环上,其实高等级的Alpha很少戴抑制环了,因为基本不会发生信息素泄露的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宁家主从来没有摘下过, 外头的人都在猜测是不是S级的信息素太过强悍,为了彻底杜绝意外的发生他才无时无刻都带着抑制环。
宁酌眼底坠着点冷光:“你想闻我的信息素?”
“嗯。”
宁家主忽而笑出声来:“谢镜筠,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信息素收不收?”
谢镜筠道:“收不起来。”
宁酌轻嗤道:“死不悔改。”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谢镜筠就感受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压迫感。没有任何味道的、沉重的、凶狠的重力碾遍全身,谢镜筠扣着门框的手登时一紧,脸也白了下来。
这场无声的对持足足有五分钟, 谢二少额角渗出冷汗, 却始终没有收起属于自己的信息素。甚至胆大包天地一顶膝盖,进了宁家主的房间, 反手一巴掌拍上了房门。
宁酌睨着身体肌肉战栗的人, 不动声色加大了信息素的释放。
谢镜筠溢出声闷喘, 终于软了膝盖“砰”一声半跪在宁家主脚边。
梳起定型的黑发散开来软哒哒垂着额前,宁酌居高临下看着他,忽而伸出一只手插。入他的发间。如玉石打磨的五指修长匀称, 淡青色的经脉蜿蜒其间如缠绕玉镯上的翠色飘带。
宁酌稍稍用了点力把他的头拽了起来,道:“还在我这犯浑吗?”
头顶刺眼的灯光激地谢镜筠虚了虚眼,宁酌的面容也在弥散的光圈中失了真,他只能看见那枚黑色抑制环扣环的金属色。
没有来的,他觉得那两颗尖牙有点发痒。
谢镜筠自认自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还很有点混账。虽说他的身世确实带上了点悲剧色彩,母亲早亡,小三带着孩子上门,父亲更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
但除了这件事他确实是没受过什么委屈,谢家就没一个在他手上讨到过好。七大姑八大姨个个被他气的脸红脖子粗,谢家主和小三更是被气到在医院闯了七进七出。
这还是他第一次吃瘪。
这一次在一个人手上被压得抬不起头。
本来他死缠烂打要进宁宅,只是铁了心搅黄这场婚事,让谢家攀不上宁家这颗大树。
但现在他又不满足于此了。
他对这桩婚事的注意力眼下尽数转移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身心都在叫嚣着想要靠近的欲望。
谢镜筠半跪在地仰视宁酌,心中没有半分屈辱。反而全身的血液在血管中躁动起来,奔腾着、翻涌着。细微的电流涌遍四肢百骸,炸得他神经末梢都发出了愉悦的颤抖。
他咬紧牙关磨了磨犬齿。
好想咬宁酌的腺体。
尝一尝藏在抑制环下的究竟是什么味道。
更想在这个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想让他因为自己浮现出别样的颜色。
“你在不服?”宁酌拽着他的手晃了晃,手顺着谢镜筠绷紧的下颌下滑,手掌张开用虎口卡住他的下巴,“嗯?”
谢镜筠狭长的黑眸一弯,猛地偏头咬住颊侧白皙的指尖。
宁酌脸色一沉,尖锐的齿间陷入皮肉的钝痛让他不受控制的拧了拧眉。他想要抽出手时就被地上的人拽住了手腕,袖口中露出的腕登时蔓延上了一圈红,连带着被咬住的拇指也红了彻底。
他对谢镜筠的第一印象果然不错,这就是头未经驯化的狼崽子,稍不注意就扑上来咬你一块肉。
这头狼崽子还比他在宁家见过任何一头都要凶。
“啪”地一声,宁酌尚有活动空间的四指并拢,狠狠抽在了谢二少的脸侧。
他声音冷得掉碴:“松嘴。”
刚洗完澡沐浴露的香气还未消散,宽大的睡袍袖口晃荡着,溢出丝丝缕缕的香气直灌鼻腔。
这一抽让谢镜筠脸都麻了半边,奇迹般的,他心中还是升不起半分恼意。那股子热血沸腾的感觉却是越强烈的,宁酌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比这个沐浴露的味道还要香吗?
越想他的牙齿就越痒,没忍住磨了磨咬在齿间的指尖。
真是个混蛋玩意。
宁家主所剩无几的耐心告罄,铺天盖地的S级信息素侵占房间每一个角落。
谢镜筠疼得受不住松开嘴,但紧攥着的手腕却没有松开的架势,反倒是把想走的人一扯往自己身边拽。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宁酌被他这一扯直接拽倒了下来。他没空去细想,只顺着身体的本能伸出胳膊把人接在怀里。
这一动作让本就系的松松垮垮的睡袍散了大半,弧度圆润饱满的雪白重重压在了谢镜筠脸上。
宁酌反应很快,撑了把地支起身体,双腿叉开跪在谢二少身侧稳住身形。他抓了把睡袍拢住裸露的皮肤,眼睛宛如剜人的刀子:“闹够没有?”
谢镜筠尚且未从那细软柔软的触感中回过神来,等他意识到方才压在脸上的是什么脑袋轰地短路了。他喉咙干的要命,吞咽时竟尝到了点血腥味,后颈的腺体不受控制的溢出信息素。
他真的被刺激地易感期提前了。
宁酌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厉声提醒:“谢二少,在我这里,控制不了信息素的和野人没有区别。”
谢镜筠盯着他,左右而言其他:“宁家主,您的身体在抖。”
宁酌的忍耐已经快要极限了,更何况谢镜筠的腺体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信息素,不过几息间整个房间都是那股子木质香味。蝶翼般地眼睫抖地厉害,眼角甚至渗出点点水光,将睫根侵染了彻底。
他受不住地仰头喘了几口气,脖颈自锁骨连成一条漂亮的曲线。
“宁家主?”
谢镜筠也难受得厉害,易感期的煎熬和S级信息素的冲击绞的他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他撑起手肘坐起身,伸手想要扶人。
谁料他的掌心才刚碰到宁酌的腰,那个人的身体就狠狠抖了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宁酌鼻尖坠上晶莹的汗珠,水润的嘴唇紧咬着还是发出了细碎的呻。吟:“别碰我。”
谢镜筠疑虑频生,他手中还攥着那只手腕,五指疲软地下垂,指关节透出艳丽的色泽,拇指上还印着深深的牙印,像一圈锁链紧紧缠绕着。
看起来漂亮又可怜。
他有咬的这么用力吗?
向来没心没肺的谢二少生了点愧疚:“家主,您……”
他话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个巴掌。
不过这一次却是轻飘飘的一掌,他的脑袋都没歪一下。倒是打人的宁家主身体抖的愈发厉害:“谢二,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宁酌艰难地站起身,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闭着眼,掩去眼底的潋滟:“带着你难闻的要命的信息素滚出去。”
“除非你想尝尝S级Alpha信息素最浓的档次是什么滋味。”
不仅分化者分等级,释放出来的信息素浓度也是分档次的,低中高依次叠加。听闻宁家主在当年在夺家主之位的路上,释放出的最高浓度信息素弄废过的Alpha不计其数。
这两年倒是没这种事情发生了,宁酌用来震慑宁家一般就随便放点信息素意思意思,不过就那点,也足够让人胆寒。
谢镜筠站起身离开,倒不是他真的害怕宁酌对他释放高浓度信息素,而是因为他身体燥的越来越厉害了,易感期紊乱的信息素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害怕如果继续留在这,会忍不住对眼前不知因何缘故脆弱得厉害的宁家主做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来。
他扭头道别:“家主,明天见。”
宁酌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滚。”
随着关门声响起,宁酌强撑着的肩头陡然塌陷,起伏的雪川在睡袍下呈现出鲜艳欲滴的色泽,正中心的两点如同两颗熟透的玫果在空气中战栗着。
*
宁酌第二天起的晚,下楼时宁弦宁昭兄妹俩已经出门了。宁家主心中憋着一口气,脸色也不太好看,坐在客厅批阅文书时把纸张翻地哗哗响,落笔的签名深深嵌入白纸,留下浓郁的墨痕。
服侍的佣人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化作一粒灰尘消散在房中。
正当气氛凝固之时有人大剌剌地推门而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酌儿,在哪?”
宁酌懒得搭理,把手中的文件叠成一挪又开始看电脑。
苏斯年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没人应,转角就看见端坐沙发的宁大家主:“怎么还不应我呢。”
不同于宁昭和苏大小姐苏轻絮差到令人发指的关系,宁酌和苏家长子苏斯年的关系很好。两人年纪相仿,还在坐婴儿车的年纪就认识了。
苏斯年一屁股坐在宁大家主身边,试图勾肩搭背被一巴掌拍了下来,无奈只能作罢。
“酌儿——”
“再这么叫我就滚。”宁酌甩了个刀眼。
“谁惹你了?宁大家主。”
“没谁。”宁酌低头敲键盘,“找我什么事?”
苏斯年道:“苏家准备开个新项目,你来吗?你给你分个大头。”
“那个跨海建桥?”
“嗯。”
宁酌问:“还有哪家?”
“我们家近三年最大项目,参加的可多呢。”苏斯年掰着手指头算,“城北的孟家,萧家,陆家。城南的谢家,俞家……还有些小门小户。”
“你来我给你分大头,可别说兄弟没想着你。”
宁酌沉吟片刻应了下来。
苏斯年讲完正事又开始不正经了,他侧身杵着胳膊靠在沙发靠背上支着脑袋:“说起谢家,我前几天听说谢家的大儿子已经住进宁宅了?”
“真的定了?”
宁酌嗯了声,两指并拢在触控板上滑动:“暂时。”
苏大少身体前倾,神情闲散,仿佛只是不经意一提:“你还不如和我结婚。”
“我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
苏斯年是除了兄妹俩唯一一个知道宁酌患有信息素不耐受症外人,他没少说过这种话。宁酌没放在心上,反正依照这人满嘴跑火车的德行,估计又是那根筋没搭对随口胡诌。
“不合适。”宁酌随口答。
苏斯年盯着他垂下的睫毛看,日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掷在他脸上,在眼睫坠下跳动的光点。他看入了神,慢吞吞道:“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宁酌转过头和他对视,淡淡道:“我们结婚了两个妹妹得闹翻天。”
“……也是。”苏斯年错开目光,忽而落在他搭在触控板上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那圈指痕经过一夜并没有消,镶在雪白的皮肤上扎眼非常。
宁酌冷笑一声:“被狗咬了。”
“你家什么时候养狗了?”苏斯年狐疑牵起他的手,眉头越蹙越深,“狗能咬成这个样子?”
“嗯。”宁酌任由他牵着,身体一松靠在沙发上,“混进野狗了。”
“赶出去了吗?”
“宁家主——”
谢镜筠插着兜大摇大摆进屋,轻车熟路地拐进客厅,沙发上的一幕猝不及防撞入视线。
他脚下动作顿住,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定格在了唇边。
宁酌只扫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淡定地回苏斯年的话:
“还没赶出去。”
第88章
谢镜筠是认识苏斯年的, 俞苏两家的生意往来不算少,他们两个属于是碰上能聊两句的关系。他早就听说苏家大少爷和宁家主的关系很好,整个宁城也唯有苏斯年称得上是宁酌的朋友。
只不过……他一错不错盯着宁家主被捏住的手腕瞧, 只不过没想到好成这个样子。
“好巧啊, 谢二少。”苏斯年先一步从诡异的气氛中脱离出来。
谢镜筠从容扬起笑:“好巧。”
宁酌将手腕从苏斯年掌中抽了出来, 镜片后的眼睛消去了几分深邃, 多了几分柔和:“有事?”
谢镜筠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空位置, 双手交叠垫在脑后, 语气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家主之前不是要我背宁家家规吗?”
“我背下来了,来找家主验收。”
苏斯年脸色有些怪异,心中嘀咕你半个谢家人半个俞家人,背宁家的家规做什么?
谢镜筠继续说着:“昨天晚上去家主房间本来是要顺便背给家主听的,没背成。”
苏斯年脸色更奇怪了, 这次带上了点淡淡的不虞。
宁城这圈公子哥就没生的难看的,苏斯年除了第二性别是个beta, 外貌能力都挑不出一丝短板。此刻眉眼敛起,无端带上了点冷意,他脱口而出:“你晚上去他房间干什么?”
谢镜筠挑了挑眉,依着靠背和他视线撞个正着, 唇边噙着一抹淡笑:“我易感期到了, 要家主帮帮我。”
苏斯年不蠢,听他这么说顿时想明白宁酌手指上的咬痕从何而来, 面色已经黑的滴出墨来:“谢二少还真是不自己当外人。”
“我是谢栖的弟弟。”谢镜筠道:“怎么说也不能是家主的外人。”
“那你也不能易感期的时候去找他, 你知不知道……”苏斯年剩下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
谢镜筠却敏锐地捕捉他话中的恼怒:“知道什么?”
“都闭嘴。”宁酌恹恹抬起眸, “吵死了。”
“酌儿,他……”
“好了。”宁酌转向气急败坏的苏大少,“你先回去, 项目的事我晚点和你联系。”
苏斯年眉头皱地打结:“你……”
“斯年。”
苏斯年满腔火气被这句“斯年”浇灭了个彻底,妥协起身离开宁宅。
谢镜筠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颇有种大获全胜的得意感。
“背。”
冷不丁地,宁酌吐出一个字来。
谢镜筠倏地身体一僵。
宁酌不紧不慢摘下鼻梁上的蓝光镜,抬手拍了拍沙发桌面:“站起来背。”
谢镜筠下意识起身,宁酌双收交叉搭在大腿上,放松身子抬眼看他:“请吧。”
“……第一条,禁止在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
“除去特殊关系,禁止在有第二人存在的场合释放信息素。”
“哦?原来你记住这条了?”
谢镜筠当然知道宁酌言外之意是什么,但他向来是学不会认错的,此刻还有心力弯腰往宁家主面前凑犯浑:“家主,我易感期,实在忍不住。”
宁酌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忽而抬手卡住了他半边脖子。
“家主……”谢镜筠呼吸猛地一滞,这是他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看宁酌。
宁家主比他白几个度,皮肤细腻到连毛孔都瞧不见。眼睛整体走势上扬,在眼尾处刻着点双眼皮的褶皱。离了近了,他才真的意识到宁酌的睫毛长到惊人,连下睫毛都看得分明,朝下划出一道道圆滑的曲线。
谢镜筠下意识吞咽,声线发紧:“宁家主……”
他话音刚落,就感受到卡在脖颈间的手掌轻动,中指无名指并拢,狠狠压在了他的腺体上。
“!!唔——”
宁酌好整以暇凝着他发颤的肩头,指腹下的触感隔着一层抑制贴,却仍旧能感受到那块敏感柔软的肉在疯狂鼓动着。
“现在宁家所有的孩子我都带过。”他声音像是蒙了层细纱,含着飘渺的笑意,“你总说让我管教你,我如你所愿。”
“谢二,你确实太欠管教。”
陌生的感觉如烟火在身体里炸开,谢镜筠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耳边传来阵阵轰鸣。胸腔的气体像是被挤压走了一般,让他再也喘不进一丝气流。
“呃……”他喉管溢出一声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的喘气,身体承受不住往下坠,他仍旧没低头,双臂撑在宁酌大腿两侧无声对持着。
还真是硬的不得了。
宁酌手指动了起来,施加力道上下划动着,把那团鼓起的肉当作橡皮泥似的在指腹下把玩。
谢镜筠大脑短路一瞬,他想释放信息素,可品质上乘的抑制贴让他信息素泄露不出分毫,那两只灵活的手指让腺体彻底罢了工。
“我……”谢镜筠嘴唇颤动着,他能感受到那只贴在他颈侧的手掌弥漫的温度,一点点侵染他的体温。Alpha最为敏感脆弱的命门被人肆意玩弄,让他萌生了任人宰割的错觉。
他好像又一次在宁酌面前丢盔弃甲,输了个彻底又被压制个彻底。
很新鲜的感觉。
无论是被人压制、还是腺体传来的触感,与他而言都是很新鲜的感觉。
他向来爱寻求刺激,热爱一切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限运动。
但好似他二十二年以来体验过的所有极限运动,都没有宁酌给他带来的感觉刺激。
莫名的,他的牙齿又开始痒了。
如果说他昨天只是想尝一尝宁酌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那他现在心中腾升的感觉是——
好想咬穿宁酌的腺体,把自己的信息素灌给他。
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宁酌眯了眯眼:“你又在想什么。”
他眼中的兴奋实在太过灼目,让宁酌想不发现都难。
他卡住谢镜筠脖颈的手下压,让一身硬骨头的谢二少再次跪倒在他面前。只不过谢二少这次倒的位置太过刁钻,双膝正好跪在宁家主两腿之间,上半个身子也卡进了腿间的缝隙。
宁酌皱了皱眉,收腿想挪位置,岂料被谢二少一把掐住了大腿。
谢镜筠手很大,手掌朝下能将宁家主的大腿包裹进一大半。西装裤下的大腿肌肉紧实又不缺柔软,黑色的布料勾勒出大腿的形状在指缝中溢出,无端透出点性感。
“姓谢的老男人也这么说我。”他的声音依旧掺杂着沉重的喘息,眼中翻涌的情绪晦暗不明,眼瞳却亮的惊人,“说我实在欠收拾,他说我该打该骂,但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始终没有成功。”
“最后只能向我摇白旗认输。”
他腕上用力,扯了扯宁酌的大腿,距离一瞬间逼近,本就狭窄的空间彻底没了活动区间。谢镜筠贴着宁家主起伏的腹部,那一条右腿甚至被他抬起架在了肩头。
“所以,”谢镜筠偏头咬了咬宁酌的大腿内侧,抬头勾起一个带着浓郁恶劣、挑衅的笑,“家主要试一试吗?”
宁酌眼神一暗,提膝毫不客气撞上谢二少的头。
谢镜筠被踢的头重重一偏,圈住那条右腿的手却青筋暴起,牢牢扣在肩头让人挣脱不了分毫。
见状,宁酌也不急着挣脱他的桎梏,垂首问道:“苏家的跨海建桥项目,俞家的负责人是你吧?”
俞家主这几年有意把家主的位置传给谢镜筠,手头所有的大项目都由这个外孙负责。不过好在谢镜筠还算争气,出手雷厉风行赚的个盆满钵满也渐渐压下了俞家内部不满的声音。
眼下只差俞家主去世,谢镜筠就能坐上家主的位置了。
“嗯哼,是我。”
“宁家是苏家的最大合伙人,这个项目,俞家跟着宁家。”
谢镜筠歪了歪头:“好。”
宁酌垂下眼帘,神情淡漠:“这三个月,你跟着我。”
“宁家主。”谢镜筠神情玩味,“三个月?”
“谢老头可是二十多年都没摆平我,您确定您只要三个月?”
宁酌嗤笑一声:“三个月是这个项目需要的时间,不是我需要的时间。”
他声音泛着丝丝密密的寒气:
“谢二,对付你,我还不需要三个月。”
谢镜筠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捶了一下,血液里被人点了一把火熊熊燃烧:“如果三个月后我还是现在这样……”
他语气微顿,尖牙咬口舌尖抑制心中的渴望:“那您让我咬一口。”
宁酌压住他腺体的手指用了力:“你想咬我?”
谢镜筠闷哼一声,道:“人之常情。”
这话说的混,却真的有几分道理。
Alpha的占有欲很强,征服欲亦然,那好像是他们刻在骨血里的本性。
据说当年宁酌S级的消息泄露出来,整个宁城都喧闹了一阵。Alpha的数量不多,上百人里不见得有一位,而S级更是少之又少,别说宁城,整个H国的S级Alpha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分化那年的宁酌不过十二岁,父母双亡年纪又小,不少人打他的主意,不过个个落败而归。等二十岁那年,他坐上宁家家主的位置,就更没人能动他一根手指头。垂涎的目光倒是不少,宁家主在公共场合露面,那些个贪婪地或者渴求的眼神就像毒蛇一样在暗处蛰伏。
全都源于Alpha该死的征服欲。
思及此,宁酌眼底淬上了点浮冰。
谢镜筠咧开一个笑,解释着:“家主,您可别误会啊。”
“我只是单纯的,对您一个人有兴趣。”
“您这个人对我的吸引力比S级Alpha来的大太多了。”
“是吗?”宁酌施施然松开手,“那很可惜了。”
“无论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都没这个机会了。”
谢镜筠恋恋不舍地在手感极佳的大腿上揉了两把:“家主,我们拭目以待。”
他才刚松了手,宁家主的鞋下一秒就踹在了谢二少胸口。
“好啊。”
*
跨海建桥项目是苏家耗费心血的大项目,其影响之深牵连之大加之苏斯年和宁酌的关系,于情于理这个项目都应由宁家主亲自出手。
为此,宁弦宁昭兄妹俩很不高兴。
“好了,都别挂着个脸了。”宁酌一手搂一个揉脑袋,“别真把你们哥当成个瓷娃娃供在家里。”
宁昭闷闷不乐,嘴巴撅得能挂壶,早在成年后分化成Alpha后他们兄妹俩就发誓,再也不让宁酌吃苦受累了。
她嘀咕着:“说到底还是我们不够强……”
宁弦应道:“嗯……”
宁酌被他们这一唱一和弄得无奈至极,他到现在还没搞不明白兄妹俩对他强到令人发指的保护欲究竟从何而来,分明他才是年纪最大的长兄,分明他还是S级Alpha。
“好了。”宁酌把他们往怀里带了带,释放了点信息素安抚,“宁城新规推出后外面没人敢当街释放信息素了。”
“小小年纪别操心了,一个个的都操心成老头子了。”
宁昭趴过去深吸一口气,嘴角向下耷拉着:“那是哥之前操的心太多了,现在该我们了。”
“我今年才二十九岁,怎么,后面都你们来操心不成。”
宁弦一脸正经:“哥怎么知道我们就是这么准备的。”
宁酌:……
他真没辙了。
这俩小玩意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那我家主还当不当了?”
“哥哥当,我们给哥干事。”
宁大家主暂时还没在家吃干饭的打算。
“好了,我今年就操办这一个项目,成吗?”
宁昭还想挣扎:“要不这个项目我们也……”
宁酌看她一眼,淡声道:“宁昭。”
宁大小姐闭了嘴,铩羽而归。
等宁酌处理好家事坐上出行的车时,谢二少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窝在后座上盯着宁家主的侧脸看:“宁家主,您让我等了很久。”
宁酌不以为意:“你跟着我,跟我的助理没区别。”
“怎么,你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
谢镜筠靠过去:“助理?”
宁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扔给他:“这次会议的资料,我和苏斯年说了,俞家第一个发言。”他抬腕看表,“你还有半个小时准备。”
谢镜筠愣住:“你昨天没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宁酌不咸不淡道:“谢二,你还有二十九分钟。”
后知后觉被人摆了一道,谢镜筠没空恼火,手忙脚乱翻起来怀里的文件夹。
到了苏家后,会议没有第一时间开场,而是各家的代表人一窝蜂上来和宁家主打招呼。宁酌现在露面的少,别的人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没人会放过。
托那些人的福,谢镜筠得了口喘息的机会把资料过了个七七八八。宁酌不是唬他的,到了苏家后第一个被苏大少请上台发言的真的是他,好悬是没出什么大茬子。
作为主要合伙人的宁家主全程悠哉游哉,对谢二少频频发出的灼人视线视而不见。
回到宁宅后天色已经擦黑了,宁酌解安全带的手被一把子扣住了。
“宁家主,您在报复我?”
宁酌幽幽道:“这也算吗?那你的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谢镜筠还想说什么,就被车外的敲窗声打断了。宁酌抽回手按下车窗,露出了别院管家的脸。
老管家面色透露着点举棋不定的迷茫:“家主。”
“怎么了?”
他说:“谢少爷他……他出了点问题,发。情期过不去。”
这也是原著剧情点之一,谢栖体质特殊,注入了管家给了抑制剂后没有效果,主角攻只得亲自去找他,让主角攻受感情顺理成章迈了第一步。
“我等会就去。”
宁酌没打算躲这个剧情点,大不了就是再犯一次不耐受症。他埋头继续解安全带,窗户却被谢镜筠探过身子升上去了。
他没坐回原位,就着这个姿势看着宁酌,黑黝黝的眼珠子在车灯下散发意味不明的暗芒:
“嫂嫂,偏心。”
“对我哥和我,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第89章
谢镜筠一手撑着车门, 一手抵着宁酌的座椅靠背,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了宁家主身上。
“嫂嫂,你昨天对着我的腺体一顿按, 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呢。”谢镜筠端出副黏糊的调调, 话语中透出几分莫须有的暧昧来, “我的易感期还没过, 你就这么对我。”
“你看。”他随手撩起耷拉在后颈的发, 低头露出红肿的腺体, “都肿了。”
“不补偿我一下吗,嫂嫂。”
宁酌的脸在车内的顶光下仍旧显得无暇,如玉料打磨的精品雕塑。他掀起眼帘,藏匿在长睫下眼瞳弯着一弧清冽的月:“谢镜筠。”
“嗯?”谢二少心弦一颤,果然无论多少次他都喜欢听宁酌喊他的名字, 他心脏发软身体也酥了一半,连带着声音也褪去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变得柔和,“怎么了?”
宁酌嘴角似翘非翘,嘴唇轻动:“没有厚此薄彼。”
“只是比起你,我更喜欢你哥。”
“自然做不到等同相待。”
“咔哒”一声, 谢镜筠那层游刃有余的碎了个七零八落。嘴角不自觉紧绷成一条直线, 连带着下颌都划出锋利的弧度。
“现在可以让开吗。”宁酌淡声道,“我要去找我未婚夫了。”
语罢, 他直接打开车门, 谢二少失了支点, 慌忙撑了把坐垫才将将稳住身形。
谢镜筠垂下头,乌黑的发丝遮住眉骨,在脸上落下一层浓郁的黑。气到极点他硬生生挤出一声笑来, 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人三言两语就搅碎他全部心神,碎成一地的玻璃碴子拼都拼不起来。
宁酌丝毫不觉,颀长的身形往别院走去。院子里很安静,伺候的人都被遣了下去,踏进屋就能闻见Omega信息素的甜腻气息。
丝丝密密信息素涌进鼻腔的瞬间宁酌的脚步就停下了,臂弯挂着西装外套站在门口,胳膊上的袖箍和紧贴颈部的抑制环一齐在月光下弥散零散的金属光芒。
他暗自思忖着如果眼下转身就走会发生什么事。
算了……这么胖一个小球成天跟着他也不容易,既然它选了自己、帮助自己改命,怎么着也得给人家把任务进度打满了。
任命屈指敲门:“谢少爷,请问我方便进来吗?”
谢栖被发。情期折磨的意识不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宁酌的声音,面对喜欢多年的人,处于敏感期的腺体登时被刺激得涌出大股信息素来。
“请……请进。”
宁酌已经好久没闻到过这么浓郁的信息素了,一时间眼眶就开始发酸。他呆在原地喘了两口气,才抬脚进入这个Omega信息素爆表的房间。
“还好吗?”
躺在床上的人虚眯着眼,看着已经难受的不行了。
宁酌道:“闭上眼睛,醒来就好了。”
谢栖瞧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脑袋愈发深沉混沌只余胸腔传来的跳动声越来越清晰。
他张了张嘴:“宁家主……”
模糊的人影晃动着靠近床边,皮鞋踩地的声音近在耳畔又像一下一下敲在他心尖。
“闭眼。”
谢栖沉重的眼皮下坠,随着这道低磁的男声闭上了眼。
宁酌在床边等了会,确认他睡着后摸出口袋里的针管,快准狠扎入Omega的腺体。
很快房间中那股甜腻就消散了大半,只在空气中留下沁人心脾的薄荷味。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推进5%。】
宁酌抬手揉了揉山根:【嗯。】
996好奇道:【宿主,你给他打的是什么呀?好有效。】
宁酌一边回答他的话一边往主院走:【宁家私人的抑制剂。】
说是宁家也不准确,整个宁家只有三房用过。这东西是宁酌在宁弦宁昭分化后才着手研究的,兄妹俩常年受S级Alpha信息素的影响,腺体同其他人不一样,易感期难熬些。他看着心疼,便开始着手抑制剂的研究。
不过工序太繁琐,成本过于高昂,实在不便推广。宁酌也担心扰乱市场秩序,便只作兄妹俩私人使用,给他们用的抑制剂掺了他的信息素为样本,后调是昙花的香味。
宁酌回到房间后眼皮已经彻底洇上红,解开束缚腰身的马甲扔在一边,又胡乱扯开戴的规正的领带,脱力趴在沙发上喘气。
他横过一条胳膊搭在靠背上,整张脸埋进臂弯。丝质薄衫在肩胛骨处拉出两道紧绷的弓弦,随着呼吸微微震荡。往下是骤然收紧的腰侧,凹陷的阴影一路收束,直到臀部才勾出圆润的曲线。
只看了一眼金光团子就开始扑哧扑哧冒热气,它一面担心一面羞,好半天才飞过去轻轻停在他张开的五指,小声安慰。
他这次发作的时间长,结束后996甚至从衬衫的空隙瞥见了透红的腰腹。
*
谢二少隔日登门时心情很糟糕,宁酌昨天那句话像一把磨人的刀子一点点搓他的心肺,好不容易在车里缓解好情绪后回到别院又被一股陌生的薄荷味扑了个满面。
宁家主刚来过,这是谁留下的味道显而易见。
亲眼见证比从宁宅的仆从口中得知要难受万倍,清凉的薄荷味挤进胸腔却像是倒灌的水泥,堵的他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进不出去出不来憋头晕眼花。
宁酌见他进来眼神都没分出一个,专心致志逗弄怀中的小孩。
那小孩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穿着身西装配短裤坐在宁家主大腿上,两条肥嘟嘟的胳膊圈住家主的脖颈,小脑袋也埋了进去哼唧哼唧地不肯出来。
宁酌一手圈住小孩一手把面前的电脑推向谢镜筠:“昨天的会议记录,整理好给我看。”
烦死了,谢镜筠烦的想咬人。
这人怎么好像对全天下的人都有好脸色,唯独对他没有。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谢镜筠一个也看不进去,时不时就瞥一眼,看看宁家主在干什么。
那小孩不知道是哪一房夫人生的,胆子大的要命,一个劲往宁酌怀里凑:“家主,我没错。”
“嗯,子昂没错。”
宁子昂小朋友扬起脸,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是妈妈的错。”
“我都说了弹琴弹的手指痛痛,她还是要我弹,弹不好她就骂我,我好难过好难过。”
宁家对子女的要求严厉到苛刻,半大的孩子哪能遭到住,一受委屈就啪嗒啪嗒往宁家主屋子跑。
在宁家,宁酌的风评是两个极端。老一辈恨他恨的牙痒痒,巴不得他一出门就遭到暗杀一命呜呼,最可气的是为了自家的利益,就算再恨也不得不对这个晚辈鞠躬哈腰,俯首称臣。
小辈则完全不一样了,宁酌登上家主之位没多久,便开始插手小辈的教育。之前他同谢镜筠说的那句“现在宁家所有的孩子都带过”不是随口一言,眼下宁家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经过他的手。
个个长像小白杨,正的不得了。
因而那些小辈或多或少对他有几分依赖,胆子大点的还敢大大方方往宁家主身边凑要抱抱。小孩子不懂事,倒是苦了大人,每次在边上看得胆战心惊。
宁酌托起小孩两只手,果然看见指尖泛着点红。他低头吹了吹:“很疼吗?”
这下可把孩子委屈坏了,小嘴一撇呱呱掉泪:“呜呜呜疼,家主,我疼。”
“好好好,家主知道了。”宁酌抬手给他拍背,“等会找人帮子昂上药好不好?”
宁子昂抽噎两下:“……嗯。”
谢镜筠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小孩的母亲是五房太太的大女儿宁珏,按辈分喊宁酌一声哥。不过她早见证过宁酌在族会上说一不二的骇人模样,没这么大胆量和家主套近乎,只敢规规矩矩喊一句家主。
她火急火燎冲过来发现自家儿子正坐在家主大人腿上抹眼泪,又急又气:“子昂!”
宁子昂一个激灵,忙埋进宁酌的怀里喊什么都不应。
宁珏一个头两个大,只得缓下声哄:“子昂乖,和妈妈回家。”
闻言宁子昂把人抱的更紧,整个人都嵌入家主大人胸膛:“我不要,你会骂我,我只要家主。”
宁酌轻轻颠了颠腿,低头哄人:“子昂。”
宁小朋友乖乖抬头。
“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这里,妈妈会担心知道吗?”
“嗯……”
“妈妈错一次,子昂错一次。”宁酌用拇指给他擦泪,“扯平了。”
“所以子昂要和妈妈和好。”
宁子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呀眨,好半晌点点头,一个刺溜从家主腿上溜下来迈着小短腿走到妈妈身边。
宁珏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又听见自家儿子说了一句让她眼前一黑的话。
宁子昂背着手,神情扭捏看着脚尖:“家主,子昂表现好吗?”
宁酌冲他勾勾唇:“嗯,很乖。”
“那……家主可以奖励子昂亲亲吗?”
谢镜筠悬在键盘上的手重重敲下去,不慎将方才整理的文件删了个彻底。他不可置信扭头,鹰眼死死擒住那半大的小屁孩。
他在说什么鬼话呢?
宁珏恨不得直接晕死在这,颤着声:“你说什么呢?快给家主道歉。”
宁小朋友皱眉:“乖孩子可以得到奖励的。”他补充道:“家主大人说的。”
“你……”
宁珏还想说什么,就见在族会上发号施令如阎王点卯般的宁家主不疾不许走过来,慢慢蹲下身。
“嗯,我说的。”
宁酌伸手理了理宁子昂衬衫上的小领结,又抬起撩起他的额发,俯身在小朋友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乖孩子。”
“谢谢家主!”
宁小朋友双手捂住额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是得了天大的奖励,顶着一张红得像苹果似的脸蹬蹬蹬离开了。
目睹全程的宁珏吓得不喘气了,不敢多待,忙不迭告辞了。
宁酌慢悠悠坐回沙发上,对谢二少一仰下巴:“整理的东西给我看看。”
电脑的东西被他删了精光,哪有什么东西交差。但谢二少也心情管牢什子文件了,他两个大跨步上前,双手撑在宁酌肩侧,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睛,道:“家主,您平时在家都是这么带别的孩子的吗?”
宁大家主早就摸清楚了他什么德行,不紧不慢抱胸仰头看他:“有意见?”
谢镜筠意见大了去了,他咬了口后槽牙绷着下巴:“怎么管教他们和我不一样?”
宁酌眼中溢出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觉得为什么?”
谢二少咬牙切齿:“他姓宁?他年纪小?”
宁酌意有所指瞥了眼身侧青筋暴起的胳膊,缓声道:
“他乖。”
“你也乖吗?”
第90章
“我……”谢镜筠一噎, 满腔气焰灭了个彻底。
他又混蛋又是个犟种,自然是和乖挨不上半毛钱关系的。
宁酌看着沉默下来的人,道:“还不松手。”
若就此作罢谢镜筠也不叫谢镜筠了, 他不仅没松手, 还得寸进尺弯膝抵在了沙发上:“家主, 你的信息素的薄荷味吗?”
宁酌微怔, 想来这人应该是把那支抑制剂的残留当作他的信息素了。他没解释:“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
宁家主一抬眼:“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只需要你哥知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
谢镜筠扣在沙发上的五指骤然紧缩, 用力到指节发白。他疑心自己前半辈子是不是太混了,老天派了个人来收他来了,不然这人怎么能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哑口无言。
他每次和谢老头讲话不出三句就能把人气到捂心脏,怎么到了宁酌这人家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他胸腔发闷。他甚至感觉自己是落入蛛网中的小虫子,一点点被束缚起来, 被蛛网缠绕,直至吞噬殆尽。
这个感觉让他觉得很糟糕, 但他从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谢镜筠面无表情放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宁酌给他安排在茶几边,坐在个软垫上,他岔开腿大剌剌地坐着推了把电脑:“家主请看。”
宁酌稍稍俯身, 一股大力就把他从沙发上拽了下去。
谢镜筠下手注意了点分寸, 一手拖着他的腰一手箍着腿让人稳当的落在了软垫上。谢二少坐在垫子上圈住他的腰仰头看人:“嫂嫂,我比我哥差在哪。”
就说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宁酌眼神一凝, 丝毫没有留手拽住他的发丝往后扯去:“谢二。”
“嗯?”谢镜筠被扯的头皮发麻还有闲心笑, 宁家主手上多用一份力他按在家主后腰的胳膊就多用一份力,直到自己的脸贴上宁酌的小腹,“我比我哥能力强, 比我哥更优秀,还比我哥样貌好。”
“我比他差在哪里。”
他声音压得很低,呼出的热气侵染衣料:“嫂嫂,我们都姓谢,您选谁都是和谢家联姻。”
宁酌眼帘轻垂,冷笑一声:“你在撬你哥墙脚?”
谢镜筠扬唇,露出两颗小尖牙:“我哪有?”
“是我哥配不上嫂嫂,怪不得别人。”
宁酌自动把这话归到了他气疯后的胡言乱语,他没这个闲情雅致和谢二少胡闹,腕上用力把贴在身前的脑袋扯了下去,起身时还不忘提膝磕了把谢二少的下巴。
宁家主随手理了把被拽乱的衬衫下摆,侧目扫了眼电脑屏幕,一片空白。
“……这是你做的东西?”
“能力强?更优秀?”
谢镜筠沉默一瞬:“再给我十五分钟。”
“不用了。”宁酌站起身,神情淡漠,“在我这没第二次机会。”
他忽而眼弧一弯,居高临下睨着他:“谢二,你真的很一般。”
*
跨海建桥项目敲锣打鼓办了起来,前期推进的很顺利,让媒体发布会的都提前了一周。说来能这么迅速推进完前期进程,谢镜筠占了不少功劳。
自打宁家主那句“你真的很一般”说出口,谢二少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卯足劲在宁酌面前表现。三天的工作量框框一顿干,一天就干了个全。
俞家这次本来只占个合作的名头,在这个项目分不到大头,结果谢二少愣是一个人干了三家的活。弄得苏斯年都不好意思了,过来问宁酌要不要把俞家往上提提。
宁家主回:“你把他当我助理用就行。”
谢助理正在车里臭显摆,完全没有被当工具使了的意识,一弹手里的报告书,得意道:“怎么样,宁家主。”
宁酌目不斜视,不咸不淡抛了句:“还行。”
“我就说吧,不然谢老头哪里能忍我这么久。”
谢镜筠晃了晃腿,为了这句还行他可是整整忙了小半个月。此刻简直是神清气爽,看什么都觉得美,他撑着胳膊看身侧的人:“再多夸两句呗。”
宁酌心情不错,一天到晚在他面前蹦跶的人这段时间消停了不少,往主宅一坐就打开电脑干活顾不上犯浑。他不介意给几分好脸色:“想听什么。”
谢镜筠没想到他会应下来,心脏被一只小拳头捶了拳似的发酸发麻,止不住冒泡:“说什么都可以。”
“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确实能力不错。”
“对啊。我一个人能……”
谢镜筠倏然一顿,笑容凝结在脸上。他猛地反应过来,因为宁酌的一句话,加上一个“谢二”一共才八个字,他为着这八个字废寝忘食了十来天。
他口口声声说着宁酌三个月搞不定他,结果八个字圈住了他十几天,完全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被管了个彻底。
怪不得前两天谢老头发信息试探他还是否建在,敢情他这小半月安分的让谢老头都以为他死了!!!
谢镜筠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咬人:“宁家主!你,你……”
宁酌知道他这是反应过来了,也不心虚,分了个眼角给他:“我怎么了?”
“夸你你还不乐意?”
谢镜筠嘴巴张了闭闭了张,一个字也没憋出来。好在车已经到了发布会的地方,要不然谢二少真要给自己憋死在车里了。
宁酌今天穿了件最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装,才从车里探出只皮鞋快门地咔嚓声就在耳边炸开了来。道路两边牵了红线作栏杆,仍旧挡不住记者的热情,个个削尖脑袋往前排挤想拍到难得一见的宁家主。
毫不夸张的说这场发布会只有一半人是为了采访跨海建桥,另外半数都是为了宁家主而来。十二岁分化成S级Alpha、二十岁坐上宁家家主之位,无论哪一个名头都足够响亮。
宁酌对这种场合早已习惯,在他接过家主位置的那个晚上,闻风而来的记者举着长枪短炮,把宁宅照得亮如白昼。
这场发布会大半个宁城有头有脸的家族都在,且除了实在身体抱恙出行不便的来得每一位都是家中的家主。毕竟跨海建桥是苏家从宁城政。府争取来得项目,整个宁城都挂着心,自然是不能派几个小辈来草草了事。
本来应当是项目牵头人苏家家主第一个发表讲话的,但是会前苏家主请了宁酌第一个上台,宁酌谦让了一番没拗过,只得做了领头羊。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磨去了几分真实感,落在人耳朵里还是悦耳的,不疾不徐,条例清晰。让人昏昏欲睡的官方发言都能讲在人心坎上,将本次建桥的初衷目的期望都说的明白,把场内记者的情绪一下点燃起来。
宁酌点了点麦:“我说完了,大家可以自由提问。”
记者们个个把手举了老高,跃跃欲试写在了脸上,宁酌随手点了几个只差把脚垫离地面的人。
“请问宁家主,宁城芜海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宁城,您们对这场项目有信心吗?”
“当然,项目一旦开展,就不会让宁城人民失望。”
“宁家主,宁家一直以来以商业为主,您是否是因为看上建桥利益参与这次项目企划?”
好难听的问题。
坐在一侧的谢镜筠微不可察地皱眉,他接手俞家以来,最烦和记者打交道了。摆出副冠冕堂皇的正义面孔,实则抛出一个又一个刁钻问题,内里都是扒出头条的心。
宁酌眼皮下垂的弧度都没因为这个问题变化一下,一如既往的冷静:“是为了利益,但是是为了宁城人民的利益。”
芜海横在南北城之间,虽说是风景宜人,但对市民出行十分不便,商业往来也因为这片海消弱了许多。宁酌这个回答一出,衬得提问的记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立刻羞愧地闭了麦。
“宁家主,近五年一直是您的弟弟妹妹为宁家办事,您是有让位的想法吗?”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寂静一瞬,只能听见相机咔嚓的声音。
宁酌眼波平静无澜,屈指轻敲桌面,纯在感极强的啪嗒声传遍全场: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谢镜筠心里头诡异地涌现点舒心的情绪,原来所有人都不能在宁酌嘴巴下讨到好。
太好了,不单单只他一个被耍的团团转。
往后上台的人说的话都中规中矩,记者也只象征性问了几个问题。眼见着就要完美收场了,最后一个站出来向苏家主提问的人甩出一个爆炸消息:
“苏家主,容我对您提出疑问,苏家五年前开发的楼盘问题频出,这次建桥您确定不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吗?”
苏家主脸色一变,那楼盘是他不争气的小儿子弄的,折了好几条人命进去了,他废了老大劲才压了下去。
“这和本次项目无关,恕我不做回答。”
记者眸光尖锐,义愤填膺:“苏家主!若出事的是桥,死的可不只是五六个人!苏家这般弃人命于不顾,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次建桥是否会重蹈覆辙。”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掏出一叠纸张分发,上面赫然是苏家楼盘出事死人的铁证。
喧哗声暴起。
宁酌向苏斯年递了个眼神,对方显然对这件事不知情,一脸迷茫望了回来。
啧,宁酌眉心轻皱,眼下这事爆出来肯定是不能善了了。
怎么他每次出手做个项目,总会闹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苏家主年事已高,五年前那笔糊涂账爆出来让他本就衰败的心脏一阵阵心悸。
那位记者是楼盘的受害人之一,他的父母死在了那场意外里,最后却投诉无门不了了之。记者双目赤红,喉咙喊得发痛:“苏家主,您仗着苏家权势压下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否会感到良心不安?”
“午夜梦回时你就不怕他们来索命吗!!”
记者盛怒之下信息素不受控制溢出,辛辣刺鼻的味道迅速弥漫整个会厅。
离他最近的女记者尖叫一声,捂住腺体喊:“先生,请您冷静一点!”
那位男记者蛰伏五年,一朝爆发怎么能轻易压下心中的恨:“你们苏家是会遭报应的!”
会厅的味道五味杂陈,每一个角落都被信息素占满冲得人头晕眼花。
宁酌隐藏在西装下的肌肤开始战栗,这一次在场人数比族会那次多上几倍。Alpha受到挑衅释放信息素对抗,Omega被刺激的提前发。情,场上混乱一片,所有人一齐释放信息素他根本受不了。
耳边像是蒙了层浸湿的棉麻布料,苏家主倒下的声响和苏斯年上场维护秩序的声音他都听不真切,那位男记者咄咄逼人的话语像一把利剑划开短暂的清明:
“就你们这副弃人命如草芥的模样还想在宁城建桥?我呸!你们高高在上,权势滔天,哪里真正懂得普通人的难处?一个二个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宁酌掩面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撑着座椅的扶手站起身来。每走一步衣料就在肌肤上蹭一下,轻微的摩擦感对此刻的他都是难以承受的重量,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
等走到麦克风的位置宁酌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汗,他拍了拍麦,强撑着一口气,掷地有声道:
“跨海建桥从现在起由宁家全权接手。”
“若这项项目日后出任何事,宁家负责到底。”
苏斯年扶着倒地不起的苏家主长舒一口气,出了楼盘的事苏家肯定是不能再做这个项目,要是没人站出来任由这么闹下去今天怕是收不了场了。
“现在,由保安带领,有序离场。”
“宁酌。”苏斯年安置好苏家主三两步上前,他压低声:“你还好吗?我现在马上给小弦他们打电话。”
宁酌死死咬着下唇,撑着讲台说不出一句话。
苏斯年心下一紧,想伸手扶他,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怕引起猜忌:“我先带你去休息室,再让小弦过来接你。”
“……别管我,我知道休息室在哪。”宁酌嘴唇动了动,低。呻混着气音,“先把苏家主送去医院。”
“你自己哪行?”
宁酌深深闭了闭眼抹去眼底的水色:“我没事。”
语罢他转身往休息室走去,苏斯年连连跟了两步救护车就到了会厅门口,只能给宁家兄妹传了个信转身离开。
人群被疏散的差不多了,去休息室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宁酌泄了力用手撑着墙壁一步一步走,纯黑的西装下露出的腕骨被磨的透红,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他膝盖发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走到门口腰也跟着软了,控制不住向前栽去。
他失力的一瞬间,一条用力的胳膊横插进来,从身后紧紧圈住他的腰向上搂去。
宁酌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结实到发硬的胸膛,湿润的长睫掀开,他从朦胧的水光中看见了谢镜筠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