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安和维克多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来源。
洛斯贝尔揉了揉发痒的鼻尖，仿佛有狗尾巴草在轻扫鼻端，带来难以抑制的痒意，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阿嚏。”
“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念叨你呢。”薇洛安和她开玩笑
洛斯贝尔心想，那大概是伯温正在背后恶毒地咒骂她。
今天是艾尔莉丝和伯温的第二次调解日。
她没在现场，不知道眼下情形如何了。
忽然间，洛斯贝尔又感受到鼻腔内飘进羽毛般的熟悉的不适感，赶忙拿纸巾按住了鼻子。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她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薇洛安收敛脸上的笑意，含笑的蔷薇色眼睛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她注意到洛斯贝尔的眼下有一圈明显的青紫色。那双平时有着珍珠光泽的黑色眼睛，此时生理性地泛出些许泪花，倦态的眼神黯淡朦胧。
“是生病了吗。”薇洛安关心地问。
维克多没说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洛斯贝尔的工位上。
“抱歉。”
止住喷嚏的洛斯贝尔朝他们尴尬地笑了笑。
“打扰你们工作了。”
她苦笑着回答薇洛安：“可能是要感冒了。”
接连几天，洛斯贝尔白天正常上班，下班后还要和希米娅联系，商讨怎么收集证据和递交诉状及申请。
为了艾尔莉丝离婚调解的事，她几乎好几天没怎么合过眼。兴许是睡眠不足加上疲劳，她身体的抵抗力有些下降。
除了难以控制的喷嚏和身上仿佛压着重物的疲倦感，洛斯贝尔没察觉到其他异样。
问题应该不严重。
随着一场连绵的秋雨，蓝城的气温骤降，空气中的凉意要钻进血管里。
尽管宫殿内的灯光明亮如昼，室内亮堂得极易让人混淆时间的界限。但宫外的天空中正飘零着细雨，灰暗的光线将世界染成灰白色。雨珠淅淅沥沥地从平时擦得透亮的玻璃窗上滑落，被雨水湿润了的空气仿佛也有了重量，变得潮湿沉闷。
这段时间是流感的高发期。
帝国的医疗费用不低，贵族的家里基本都有家庭医生，一般只有平民富户才会去医院看病。
尤其是alpha们几乎不怎么生病。如果只是小病，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靠免疫力硬抗，或者去药店买对症的药吃了就好。
和柔弱的omega不同，身体强健的alpha唯独在易感期时才会显露出不同寻常的脆弱和敏感。
是alpha的薇洛安问：“是不是吃点预防的药比较好。”
为了成为指挥官，洛斯贝尔平日里一直很注重锻炼身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始终坚持早起晨跑的习惯，还不定时地去练习散打。
就算意外生病，因为卡佩家并不富裕也没有家庭医生，她也习惯了去药店买药。
“没事，我下了班去买吧。”
她的声音仿佛隔着玻璃罩子，有些闷。
这时，一直听着她们对话的维克多从工位上起身，他突然出声。
“我去找勃利拿些药。”
即便皇宫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alpha，但皇室管家一向准备万全。
许是感冒又或是缺觉的原因，洛斯贝尔的反应速度也比平时慢了许多。
她轻愣着看向维克多，只见他的背影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大门。
“维克多和勃利的关系似乎不错。”
薇洛安解释说：“我有一次看他们在楼下的花园说话，勃利还送了维克多自己晒的花茶。”
“勃利很喜欢养花，维斯宫殿的温室花房一直都是他亲自照料。”
薇洛安提及勃利的语气很柔和，跟聊起其他同事时的语气不一样，她似乎对这位管家很有好感。
“对了，勃利在我生日那天也送了我他自己养的蔷薇花花束。”
洛斯贝尔沉默地听着薇洛安说话，默默记下关于侍从长勃利的情报。
没过一会儿，维克多回到办公室。
他将预防感冒的药片还有补充用的维生素一起放在洛斯贝尔的桌上。
维克多似乎提前看过说明书，他叮嘱洛斯贝尔：“一次一片，一日两次，餐后服用。”
洛斯贝尔早就发现，维克多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似冷淡的外表，实际上内心极其富有同理心，有着和omega一样的细腻情感。
也正因为他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又同时兼具beta的理性思考，维克多的公文总是写得极其缜密又有温度。
上一次也是他的好意提醒，才让洛斯贝尔更加顺利地通过了德墨柏亚的考验。
“谢谢。”
维克多对上她打量自己的怪异视线，又在她说谢谢向他展露真诚笑容的时候撇开了视线。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你的感冒传染给我而已。”
他似乎不习惯面对别人对他的示好，回应得有些冷漠。
维克多并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好人”。老好人这种角色，最终只会沦为被人利用的工具。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工位，又开始敲键盘工作。
“洛斯贝尔。”
一旁的薇洛安从抽屉里掏出一块小面包，喊她的名字。
在洛斯贝尔看向她的时候，薇洛安将手中的小面包轻轻丢向她。
投手和接球手完美配合，小面包被洛斯贝尔稳稳接住。
“看你中午没吃多少，吃个面包垫垫肚子。”
“吃完面包正好把药给吃了。”薇洛安假装埋怨说，“好不容易来个帮手，你要是生病了，工作量就又都归我了。”
洛斯贝尔没对她客气地说谢谢，只回以薇洛安一个会心的笑容。
“我会努力不增加你的工作量的。”
她对薇洛安举起那个被投掷的小面包。
小面包拆开是红豆沙馅的，洛斯贝尔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桌上的药。
维克多在给她药的时候，还顺手帮她用一次性水杯倒了杯温热的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洛斯贝尔吃完药后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哪怕她并非出于本心地来应聘这个职位，如今也还只是个打杂的npc角色，但她好像开始有点喜欢上这份工作了。
下午三点，洛斯贝尔轻轻叩响德墨柏亚书房的大门。
德墨柏亚正埋头在书桌前审查财务部提交上来的第三季度财务报表。
他听见敲门声只出声，连头都没抬，直接应道：“进。”
德墨柏亚快速地抬眼扫视了一眼进屋的人，是洛斯贝尔。
“什么事。”
问完，他又低下头去。
这两日，洛斯贝尔开始逐步接手德墨柏亚行程安排的工作，她提前半小时来提醒他下午的行程。
“再过半小时是和帝国时报记者约定的新闻访谈，对方已经在一楼会客室等待了。”
“好，我知道了。”
“伍德公爵发来请柬，下周日将在白玫瑰庄园举办慈善拍卖晚宴。”
洛斯贝尔接着问：“请问殿下您是否要出席。”
德墨柏亚这才从财务报表前抬头，沉思片刻后，他询问道。
“是否提前知晓邀请名单上会有哪些人参加。”
“已知首相大人、格尔维林公爵都会参加。”洛斯贝尔流利说出一连串人名，又说，“拟邀名单上还有格登学院院长、杜比亚法官、路佩尔侯爵……”
听到这些无比熟悉的人名，德墨柏亚丝毫不意外。
伍德公爵是个喜爱珠宝华服的收藏家，每年都会举办慈善拍卖晚宴，邀请贵族皇室还有部分媒体前去参加。
慈善拍卖晚宴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筹集善款，而是为了传扬显贵们“做善事”的美名，并帮助一部分达官贵族相互结识，笼络人脉。
“以及罗非生物集团ceo罗非·威尔逊先生。”
德墨柏亚在听到这个人的人名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注意到这一点的洛斯贝尔停下对名单人员的复述。
“答复对方，我会参加。”德墨柏亚立刻做出了决定。
仿佛这个人才是德墨柏亚出席这场晚宴的原因，洛斯贝尔着重记住了这个人名。
“好的。”
洛斯贝尔程序化地继续问：“同行人员除了安德鲁，是否需要秘书长大人或薇洛安陪您一起。”
“毕夏普应该会和格尔维林公爵一同前去。”
“那……”
德墨柏亚打断她的话，眼神直直看向她。他脸上的笑意让洛斯贝尔心头一跳，莫名有种预感。
“这次活动由你陪同。”
“我？”
一般需要应酬交际的场合不是由秘书长毕夏普同行，就是交给最擅长人际关系的薇洛安负责。
洛斯贝尔不禁感到讶异，追问道：“是只有我，还是薇洛安也一起。”
“只有你。”德墨柏亚毫不犹豫地果断回答。
他挑眉凝视着洛斯贝尔，语重心长地说。
“你要学着独当一面，不能总依赖薇洛安。”
洛斯贝尔在脑中暗自腹诽，她刚上任才不过一周，要她这么快就独当一面是不是有点拔苗助长了。
但一名优秀的秘书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说不行。
“做不到么。”
德墨柏亚使出“激将法”，他低头轻叹一声，垂下的蓝色眼眸中似乎流露出些失望。
洛斯贝尔一眼看穿他拙劣的演技，但还是礼貌微笑着回答。
“不会，我这就去回复伍德公爵的管家。”
洛斯贝尔抬步就要离开他的书房，德墨柏亚又突然叫住她。
“等等。”
洛斯贝尔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回头：“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德墨柏亚的目光停留在她略显疲倦的面容上，鼻尖和双颊又透出淡淡的不自然的红。
连她说话的声音都不如平时清朗，不算太明显的鼻音让她说话的语气更生动几分。
“你生病了？”德墨柏亚转换了更亲切的语气询问。
洛斯贝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跟吐枪子一样快速吐字，语气沉静地三连答复。
“不严重，已经吃过药了，也不会影响工作。”
德墨柏亚无奈失笑：“生病了就请假回去休息，皇室不是压榨员工的地方。”
他时刻关注着卡佩家动向，很清楚洛斯贝尔为她姐姐离婚的事情费尽了心思。
听说今天是艾尔莉丝第二次离婚调解，德墨柏亚意外于洛斯贝尔没有请假陪同。
“今天你提早下班吧，回去好好休息。”
洛斯贝尔用古怪的眼神注视着德墨柏亚，他态度的转变比魔术师变戏法还快。
她嘴唇噏动想要说些什么，又最终什么都没说。
德墨柏亚当然没忽视洛斯贝尔看他的眼神，仿佛将他当成了一言不合就要开除她的“恶魔上司”。
“我不想被人指责我苛待下属。”德墨柏亚解读她的眼神后无奈说道。
洛斯贝尔坚持：“我没关系，不用请假。”
事实上，洛斯贝尔有些看不懂她的上司。
德墨柏亚好像有许多面具——“亲民的帝国太阳”、“果断的卡戎军指挥官”，以及“充满试探的上司”。
她也不确定哪一面才是最真实的他。
又或者，都不完全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