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飞剑贷

    果然很苦。


    天还没亮,就听见门外传来动静。


    顾长然提剑而立,目光坚毅,神情肃然,提肩屏吸,刺、劈、点、撩,一丝不苟。剑锋划破夜色,虎虎生风。


    不管顾长然如何心性不定,忘恩负义,但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光是一身剑骨无双,一点就通,只待沉下心来认真打磨,必可有朝一日洗去铅华大放光彩。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顾长然压根就沉不下心来,剑招看似认真,实则虚浮,时不时地分神看去,心思一点都不在剑上。


    花架子而已。


    顾长然失去了耐心,动作越发不成样,连个花架子都保持不住,气喘吁吁。


    就在他不耐烦的时候,那扇紧闭着的门终于推开了一条缝隙。


    “师兄!”人还没出来,顾长然迫不及待地收剑,拱手诚恳道,“大师兄,我知道错了。”


    饶春白绕有耐心地等着后语。


    顾长然见他不接话,语气一滞,还好想起徐宁教他的话,磕磕绊绊地接上:“……我知道大师兄都是为了我好,是我不懂事,日后一切都听大师兄的。”


    说的字字真切,极为好听。若是以前的饶春白,还真的会信。


    可现在的饶春白连一个字都不会听。


    他早就知道顾长然的本性。


    这位未来的剑尊最恨少年时期的狼狈落魄,觉得是被他耽误了大好天资。


    所以在他一朝得势,便不动声色地撇清关系,将成就都归结于天资卓越,与他这位大师兄没有一点关系。


    就算没有大师兄日夜不歇地做脏活累活,提供灵脉,他也能修行;


    就算没有用半命换来的本命灵剑,他也能领悟出无上剑意……


    顾长然满腔热忱地说完,情深意切,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可一一转头,见饶春白眉目淡然,不为所动。


    “所以,你想说什么?”


    顾长然图穷匕见:“大师兄,我真的很需要本命灵剑来筑基。”


    饶春白静静道:“一口上品飞剑需九千灵石。我在黑石矿脉劳作,不过一百灵石一日。矿脉中危险重重,还有矿毒……”


    顾长然如听耳边风,急急应下:“我知道,大师兄待我剑术有成,一定好好报答于你!”


    饶春白一哂:“我不是这个意思。”


    照顾师弟们,并非一朝图报。


    完全是因为师父临死前的嘱托。


    师父是个烂好人,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要捡回来,又多愁善感,掉了一片叶子都要想到日后孩子们孤苦伶仃的模样。


    临死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再三叮嘱,“我不在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可就算不图回报,也不能如此混账。


    顾长然没等到回应,急急忙忙说:“大师兄,我日日天不亮就练剑,手上都是老茧,血淋淋的也不敢停。”展开手,上面缠着一层层的绷带,质问,“你忍心看我多年心血付之东流吗?”


    饶春白:“……”


    如果现在说“忍心”,会不会变得很尴尬。


    顾长然跪了下来,声声切切:“师兄!”


    短暂的沉默。


    顾长然从满怀期待,逐渐冷了下去,最后生出了怨恨来。


    看他这样低声下气地祈求,很得意吧?


    逼迫他这样的天才,冲着一个远不如他的庸人低头。


    恶意扎根,无须养料,风一吹,便生根发芽,成了参天大树。


    如今只是一时收到掣肘,现在忍气吞声,等到日后一飞冲天,便要饶春白好看。


    要让他知道,天才不是这么好得罪的。


    顾长然自以为将怨怼藏得很好,饶春白却一眼看出。


    原以为是长歪的,没想到从骨子根里就是不正的。


    饶春白改变了念头:“为了一口本命剑,你什么都肯做?”


    顾长然咽下所有的情绪,做出乖顺的模样:“是。”


    饶春白:“若是我说,手上没钱呢?”


    顾长然茫然了一瞬,下意识就是责怪。


    都怪大师兄太过娇贵,不过受了一点伤就回来不干了。


    黑石矿脉中的报酬丰厚,要是日夜下矿,早就攒够买飞剑的钱了。至于矿毒……年纪轻轻的,哪里会这么严重。


    他想起徐宁不经意间提起的话,现学现卖,“不过没事,大师兄可以去借,当铺什么都收!”


    “我借?”


    顾长然点头,就算是明目张胆的吸血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让他去借?


    这怎么成!连想都没想过。他天生剑骨,是磨剑宗未来的期望,怎么能去借钱?再者说了,还有一个隐秘的念头——自己去借,万一还不上了如何是好?


    都不用细想,就只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饶春白叹了一口气:“也罢,便随了你的心意。”


    顾长然得偿所愿,连多装一下都不愿意,轱辘一下站起来,迫不及待:“大师兄,我早就看好了!铸剑阁中的上品飞剑雷霆,只需九千七百灵石。”


    饶春白皱眉。


    顾长然以为嫌贵,急急道:“已经是最实惠合适的了,再便宜,就都是些普通的飞剑。”


    饶春白摇头,说出的话出乎意料,不是拒绝,而是:“太差。”


    顾长然:“呃……啊?”


    饶春白目光柔和:“既然是本命剑,上品怎么够?我看极品灵剑方才配你。”


    “极品……”顾长然迟疑,“得多少灵石?”


    就算不知柴米油盐贵,也知晓飞剑价高,上品已是勉强购得,不压榨出最后一枚灵石不可,更别说是极品。


    是他可望而不可即。


    饶春白:“修炼一途,太过节省怎么能行?钱不是问题,我来替你想办法。”


    这话悦耳,听得顾长然通体舒畅。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刚生出些许感激,又被怨恨取而代之。


    既然有钱,为何还要他苦苦哀求?分明就是想看他丢脸。


    现在不过虚与委蛇,等到日后……一剑在手,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顾长然幻想日后大杀四方的画面,都没在意饶春白说了什么。


    更没去想,一向破落的磨剑山哪里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就算是借得来,还得起吗?


    这些都不是顾长然会去思考的事情。


    “给我一缕你的灵气。”


    买本命剑,用灵气去相配合适与否再正常不过了。


    顾长然不假思索,伸出手,放出一缕灵气。


    在修真界中,每人的灵气各不相同,是认人的凭证,独一无二,就算是藏在犄角嘎达里也能找到。


    灵气钻入一块玉石中。


    上面光芒闪烁,浮现了一条条奇特的纹路。举至顾长然面前,还没看清上面的花纹,就听见饶春白道:“摇摇头,点点头,张张嘴。”


    顾长然照做。


    等到一步步做好,听见“滴”得一声。


    光芒消散,玉石也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顾长然回过神来,察觉有点不对,还没来得及深思,就被转移了注意。


    “好了。”饶春白说,“你心心念念的飞剑,明天就到了。”


    ……


    “阿宁!”顾长然急不可耐地分享喜讯,“明日我就有本命剑了!”


    徐宁也替他高兴:“太好了,只是……”


    神情黯淡了下来。


    顾长然追问:“怎么了?”


    徐宁怯怯道:“只是我看你低声下气,心里难受得不行。”


    顾长然脸上的喜气被冲淡。


    跪下哀求已是丢人至极,更不用说是被心上人瞧见,简直就是难堪到了极点。


    徐宁话锋一转:“不过我想大师兄应该不是故意刁难,或许是别有用心,只是为了考验你……”


    “别说了!”顾长然厉声。


    徐宁被吓了一跳,颤巍巍:“长然哥。”


    顾长然对上一双泪眼,心顿时软了:“不关你的事。”他咬牙切齿,“大师兄就是嫉妒我,故意为难的,等我拿到了飞剑……”


    一定要他好看。


    “不说了,明日我的极品飞剑就到了!”


    ……


    饶春白叹了一口气。


    房门打开,一道人影笔挺。


    危衡一直没走,刚才的动静尽收眼底,是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出来打顾长然一顿。


    现下也是双手抱肩,脸色难看:“这样你还让他予取予求?”


    这小子要是他师弟,早就吊起来打一顿,打完放生了。


    更可气的是,对这个混账这么好,对他却……


    危衡早就知饶春白对几个师弟好得不行,亲眼所见到底不痛,心中不舒服,目光危险:“不是说没钱?给他买飞剑,不如先还了我的账。”


    饶春白摊手:“真的没钱。”


    最后一枚灵石都拿来买药了,身上一分都掏不出来。


    危衡迟疑:“那……剑?”


    总不会答应了不做,逗人玩吧。


    饶春白用行动表明他不是这样的人,淡淡解释:“金玉堂飞剑贷,九出十三归。”


    危衡:“……”


    饶春白:“也就贷了两万。”


    他开始反思。


    为什么会觉得饶春白心软?


    金玉堂的飞剑贷就是趴在身上的水蛭,不吸个撑肠拄肚不罢休。


    一旦一期还不起,债务就滚起雪球,永远都还不清。轻则送去黑矿脉挖矿挖到灵力干涸,重则卖身成为奴仆。


    饶春白的语气轻松:“他不是什么都愿意做吗?还个飞剑贷应该不是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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