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狗

    修道路上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天下没有白来的飞剑。


    饶春白并不打算提醒。


    用出此招,除了是教训顾长然一番,更是想甩掉这个麻烦。


    不然总有个人凑到面前来,感觉良好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像苍蝇一样,赶又赶不走,动手又不至于。围绕在眼前嗡嗡作响,实在是麻烦。


    重生一次,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与白眼狼师弟纠缠上。前面有更加广阔的路要走。


    通天大道在眼前。


    至于顾长然……到时候估计要忙着还飞剑贷,不会有空来招惹他了。


    ……


    一丸丹药入口,化作充沛的灵气,从喉间流淌而下,如水涌动,冲洗着经脉中的杂质。


    矿毒淤积,死死扎根在体内。


    药力与矿毒角力,惹来一阵钻心的痛。


    饶春白紧闭唇角,悄无声息地咽下了一切的痛楚。


    半晌。


    静静吐出一口浊气,眼中一片清明。


    桌上,药瓶已经见底,里面没剩下多少丹药。灵气内视一圈,仍有残余的矿毒。


    待到彻底清除,便可一步金丹。


    只是……手上空空,没钱了。


    修道一途,哪有不花钱的?


    磨剑山灵气稀薄,得另租灵脉泉眼来修炼,更不用说飞剑、丹药等等实在花费颇多。


    黑石矿脉是不会再去了,用命赚钱,实在不合算。得令想来钱的法子。


    饶春白闭眼,探出一缕神识触须。


    漆黑的视线中,修炼浮现出一个个网络,如同蜘蛛网一般,无数神识在上面流动,一眼望不见边。


    这是灵界网络,专供修者在上面联络交流信息,互通有无。


    “炼散灵丹总是炸炉,还请丹修前辈指点一二,丹方如下图。”


    “有谁知道鬼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边境都封锁了不给进。”


    “出二手飞剑,仙剑宗女弟子自用,只出鞘一次,九成九新。”


    ……


    无数信息洪流涌入脑海。


    饶春白眉心一跳。


    筑基期用灵界网络还是太勉强了。他如同深陷泥潭,在无数无用的信息中跋涉,终于找到了想要的那一个。


    辞工时,黑石矿脉的管事说会给他安排其他的活。可能是客套话,但问一问也无妨。


    饶春白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直接发问。


    灵界网络闪了一下。


    管事很快就给了答复。


    不是说客套话,还真的有一件好活等着他。比起在矿脉上当苦力,可以称得上钱多事少。


    “取地鳞果。”


    “需一位擅长观测地脉的修者辅助定位。”


    地鳞果汲取地脉之力而生,成熟后就落入其中,化作精纯的地气反哺大地。


    取果,需在成熟的一瞬间取下。


    地脉如河流奔腾于地下,一刻不歇。需要观测流向,才能找寻到地鳞果。


    “事后报酬七三分。”


    “对方脾气不好,具体事宜详谈。”


    有了管事的提醒在前,饶春白心中有准备,在灵界网络上刚接触上,就被甩来一个问号。


    “筑基?”


    对方在灵界网络上的代号是“刀很快”,人如其名,口舌锋利。


    “这点修为,死在外面我是不会管的。”


    饶春白:“……”


    灵界网络上不太有人会用真名,怕言语无状肆意被人顺着名头上门寻仇。


    他也披上了一个代号。


    磨剑人:“不用道友担心,我既然敢接,就有这个能力。”


    刀很快:“筑基有什么能力?”


    磨剑人:“……快突破金丹了。”


    刀很快:“筑基?”


    饶春白的牙根有点痒。


    磨剑人:“金丹期的地脉师你请的起吗?请不起就少说废话。”


    刀很快:“哦。”


    刀很快:“地鳞果三日后进入成熟期,准备好在十万大山碰头。”


    ……


    危衡“啧”了一声。


    取地鳞果是他早就挂上去的任务,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脉师。


    眼看着就要过了成熟期,就算只是筑基期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发完消息,他在灵界网络上逛了逛,顿觉无趣。


    收回了神识,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匣子。


    由玉刻成,不过巴掌大小,入手玉质温润,刻着花纹精妙。光是匣子就价值不菲,里面装的东西理应更加珍惜。


    转动扣子,玉匣打开。


    翘首期盼了依旧,没想里面装着的只是一把甘草糖。


    黑漆漆、黏糊糊的糖。


    别人不要甚至嫌弃的糖,就这么被视若珍宝地保存着。


    危衡数了又数。


    一二三四五六……这可是心上人给他的。


    砸吧了一下嘴,想尝尝甜味,又怕吃完了就没了,便只是看着。


    似乎透过糖块,能瞧见心上人的眼睛。


    他喜欢饶春白。


    从很久以前开始。


    可是饶春白一心只有几个师弟,从未分给他过目光。


    他也从不言说,只是偷偷地看着。


    不过……现在的饶春白不一样了。


    主动上门来。


    问他疼不疼,还给他糖。


    危衡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小狗一样的餍足。他太容易满足了,心中的欢欣都要满出来,如果他现在是一只小狗,早就摇起了尾巴。


    可惜他不是。


    好高兴,但是没地方炫耀。


    危衡一向独来独往,这一行又是刀口舔血的行当,实在没有朋友。


    想来想去,直接登上了灵界网络。


    “你喜欢的人给你吃过糖吗?”


    ……


    饶春白:“?”


    看着刀很快发来的消息,莫名其妙。


    ……什么和什么?


    磨剑人:“发错人了?”


    刀很快:“我是说,我的心上人给我糖了。”


    磨剑人:“糖?”


    是什么暗号吗?


    刀很快:“你该不会没有喜欢的人吧?”


    磨剑人:“……”


    磨剑人:“没有。”


    刀很快:“筑基,确实不配有人喜欢。”


    “……”


    筑基怎么你了?


    磨剑人:“然后?”


    刀很快:“你说他是不是也对我有点意思。”


    饶春白的唇角一抽。


    这么嘚瑟,原来还只是一厢情愿。


    磨剑人:“……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刚发出去,灵界网络就疯狂闪烁,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冒了出来,目不暇接。


    “怎么可能。”


    “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想多,他给我糖吃了。”


    饶春白一阵头晕目眩。


    没想到嘴尖舌利的刀很快这么脆弱,说一句回十句,他的神识还经受不了这么快的交流。


    刀很快:“说话!”


    磨剑人:“……除了给你糖,还做了什么?”


    刀很快:“……”


    刀很快:“给了糖还不够吗?”


    磨剑人:“我遇见路边的狗都会给两块糖。”


    刀很快回复得很快:“他还摸我了。”


    “还问我痛不痛。”


    磨剑人:“我看见路边的狗也摸。”


    网络闪了闪。


    刀很快似乎大受打击,再也没有回应了。


    饶春白等了片刻,也收回了神识触须,断开了与灵界网络的联系。


    窗外天已明。


    没想到和刀很快聊了这么久。


    饶春白起身练了一套剑招,半个时辰过去,才见顾长然兴冲冲地出现,怀中抱着一口剑。


    剑身锋利,其上流转着古朴的气息。这是他心心念念的极品飞剑,光芒照落,隐约可见上面留着金玉堂的烙印。


    顾长然看见烙印一愣,不过很快就想到,金玉堂的涉足广阔,只要是能赚钱的都做,卖飞剑也不意外。


    飞剑到手,顿时忽视了不合理的地方。


    顾长然也不愧是天生剑骨,只用灵气与剑一触,便有剑意浩荡,铮铮作响。


    一道剑光劈开天光。


    风也止。


    树影也不晃动。


    片刻后,院落里的老银杏树轰然倒下,切面完整光滑,透着森森剑意。


    “好快的剑!”顾长然感叹,对飞剑更加爱不释手。


    一股豪情壮志油然而生,大有一剑在手,可破万法的自信。


    只是这点自信维持到看见饶春白为止。


    顾长然的脸色一滞,神情变得不自然,嘴巴一张一合,想要喊“师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从一旁走过。


    剑到手,自觉前途无量,连装都不愿意再装了,不把饶春白看在眼里。


    饶春白也不意外。


    暂且让顾长然再高兴几日吧。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等金玉堂的催收人员上门来就知道哭了。


    ……


    饶春白出了门,筹备着寻地脉需要的东西。


    地脉师可搬山倒海,裂石分金。他不会此威能,不过在矿脉中待的久了,对地脉气息稍微有所了解。


    追寻定位地脉,以筑基修为稍显勉强,需要辅以外力。


    饶春白囊中羞涩,选择了最节俭的方式,去二道贩子处租了一个罗盘。


    罗盘指针分八卦十二地支,在十万大山中用,绰绰有余。


    拿到手后,又转去买其他物什。


    路过卖命街时,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追寻而去,对上了一双暗金色的眼瞳,狼似的。


    饶春白:“有事?”


    危衡的神情不大自然,欲言又止。


    饶春白等了稍许,听见他哑着嗓子问:“你……喜欢狗吗?”


    饶春白:“?”


    危衡靠在那里,揣着把刀,发梢打着卷垂在胸前,肩膀上的伤还没好,缠着绷带,看起来莫名让人想到流浪街头的瘸腿小狗。


    饶春白:“问这个做什么?”


    危衡飞快挪开目光:“没什么,就……问问。”


    饶春白想了想,摇头:“不喜欢。”


    危衡脱口而出:“太好了。”


    饶春白越来越不懂:“好什么?”


    危衡支支吾吾:“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也不会去摸路边的狗吧?”


    “……不会。”


    看着瞬间亮起的眼瞳,就像是小狗听见主人的夸奖,就差把耳朵都竖起来了。


    饶春白的手有点痒。


    ……倒是挺想摸摸危衡的。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止住。


    危衡是卖命街上的孤狼,可不是什么小狗。


    要是让他知道这么想,非得给他一刀不可。


    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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