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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表演

    心里感慨着, 胡笳还是给余满竖了个大大的拇指。在她这,拇指和小红花一个性质。

    “你太自律了,你背吧, 我保证不吵你。”

    说着,胡笳还挑挑眉,努着嘴表示“复习有我, 余姐放心!”

    余满笑了笑:“谢谢, 你别嫌我吵就好。”

    “不会的, 我好歹也是个老师呢, 看到有人时刻想着学习别提有多高兴了,怎么会嫌吵。”

    余满“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见余满急着复习, 胡笳刚升起的唠嗑的心还没发挥出来, 就自觉地自己给掐死了。

    咳嗽、呕吐声小了很多,但和屋里安静坐着的人群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吵了。

    里面的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还活着, 但也仅限于还活着的程度,只要不做事, 他们就能安静地坐到天荒地老。就算在做事, 他们也是非必要绝不说话, 下不下楼、干不干活的都没人计较。

    突然, 在地上坐了良久的黄仁研站起身, 拿过杂物堆附近放着的一个空矿泉水瓶从塑料桶里接了些水后, 慢悠悠地走到了阳台上。

    沈从顺着看过去, 才发现阳台上放着一盆花, 花盆里装满了土, 有枝桠竖在上面,但并没有花。

    沈从起身走了过去,问道:“种的花吗?”

    黄仁研把矿泉水瓶里的水倒进花盆:“可能是吧,逃命的时候捡到的花盆,反正无聊,就养着了。”

    黄仁研看向沈从:“日子太难混了,总要找点事做。”

    沈从点头表示理解,再次看向破损不堪的花盆。

    不等沈从说话,黄仁研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几天前也有一批跟你们差不多的人来过,张辉荣看到他们有手机,以为是外面稳定了,国家派来了救援人员,就把他们带上来了。”

    顿了顿,黄仁研又说:“他们看着要比你们有经验一些,都很积极的问我们问题,缠着我们给吃的喝的,水一退就下楼到处走,好像挺抢时间。”

    在他们之前有另一批人来过!

    这些游戏场地是反复利用的?

    沈从迅速提炼出这两个信息,又问:“那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早上起来就不见了,我那天起来浇花的时候就不见了。”

    沈从的目光看向屋内。

    也就是说,离开的契机在晚上.

    天光还没亮多久,沈从就被一股腐臭味熏醒了。

    他睁开眼,看向了味道的来源。

    是最先撑不住的那个女生,她的伤口周围变成大片的黑紫色,伤口又黄又白,不堪入目,味道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肚子没有一丝起伏。

    “这什么味道,谁脚臭!”刘创富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就已经先说上话了。

    “妹子,你……啊!”刘创富突然尖叫一声。

    看伤口已经烂得不能看了,刘创富迷迷糊糊地就推了一下女生,结果摸上去才发现触感不对,身体梆硬。

    死了?

    毕竟是第一次真正近距离地接触死人,刘创富心里还是有些犯怵。他看了眼沈从,调整了下心态,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放到了女生的鼻下。

    没有任何感觉。

    刘创富不死心,嘴上念叨了一句“冒犯冒犯”,就把手伸到了女生的心脏处。

    一片平静,没有任何跳动的迹象。

    “她已经死了。”张辉荣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指着女生说。

    不等刘创富说什么,张辉荣又说:“他们几个也死了。”

    刘创富顺着张辉荣的视线看过去。

    昨天躺地上的人有七八个,明明睡觉之前都还在翻身、喊叫,这个时候都没了动静。

    刘创富反应过来,一个人哪能臭成这样。

    心里想着这些,但刘创富还是一个个探了鼻息,摸了心脏,才确定确实没一个活着。

    那个真男人大哥靠坐在墙边,双眼闭着,面色平和,仅剩的左手却竖起了个中指。

    一夜时间就同时死了这么多人,本来心里就焦虑的众人瞬间恐惧起来,他们慌张地看着自己的伤口,期盼它们能马上愈合,房间里一时响起了不少窃窃私语声。

    “他们要怎么弄,得搬下去埋了吧?”孙含空问。

    “不用那么麻烦。”张辉荣互相摩梭了下双手,走到女生面前,“搭把手。”

    “哦。”孙含空连忙起身,抱起了女生的腿。

    然而出乎孙含空意料的是,张辉荣并没有往门外走,反而是往房间里面走。

    孙含空不解问道:“要去哪里,不下楼吗?”

    张辉荣没回答。

    直到走到阳台边,看着灰蒙蒙的落地窗,孙含空心里突然有了猜测,他的步伐一顿。

    “走。”张辉荣眼神往窗户边示意。

    孙含空看着女生。

    她走的时候很痛苦,眼睛圆睁,嘴巴大张,连蹙起的眉头都写满了难受。

    这也太……残忍了。

    孙含空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手上却传来另一个温暖的触感。

    刘创富从孙含空手里抱过女生:“我来吧,小伙子还年轻,别干这些了。”说完,刘创富又转头看向孙含空,“去照顾你媳妇去吧。”

    两人抬着女尸远去,张辉荣一个示意,黄仁研把窗户打开了。

    再然后,一抛一甩,一起一落,眼前就没了女尸的样子。

    孙含空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

    连雨无声地叹了口气,忍着腹部的疼痛拍了孙含空一掌:“我头痛,给我揉。”

    张辉荣又走回来搬第二具尸体。

    尸体刚搬起来,从头到尾都沉默的李舜突然开了口:“等下。”

    李舜站起身,捡起宋榛云用完就随手丢下的刀,在尸体身上划了几下,再用力一撕,一件衣服就成了几块长布条,虽然比纱布闷,但也比纱布干些,包扎起来效果能差不多。

    刘创富皱眉看着李舜的动作,本来就走得痛苦连一件衣服也不给人留也太不尊重死者。他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出阻止的话。

    算了,都在这了还想什么体面,也算做好事了。

    李舜一件一件衣服撕着,不一会儿手上的布条就拿了一大堆。他也不多贪,拿了些自己用,剩下的就放地上了。

    宋榛云等了好久就为了这一刻,李舜的自觉也让他省了不少功夫。把地上一大半的布条拿走后,宋榛云悄摸摸把刀也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尸体一具一具变少,胡笳缩在余满身边,心里有点闷,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里面有一个大妈昨天胡笳还帮她清理了下伤口,那个大妈怕吓到她,还好心地忍着难受一个劲地和胡笳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的双胞胎,刚会说话,第一声就喊了“妈妈”,给她高兴地马上出门买了一个芭比娃娃和小卡车,结果在回家的半路就莫名其妙进了这个地方,挑了好久的玩具也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胡笳还安慰她来着,结果今天早上就要亲眼看着大妈被扔下去。这么高的高度,一百多斤的人扔下去连个响都没有。

    然而和胡笳的五味杂陈比下来,屋里的原住民就冷静多了。

    他们只是看了眼就不再关注,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门口一下少了八个人,死亡的阴影压在每个人心头,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和抽泣声更添了层压抑。

    房间里灰蒙蒙的,窗外也是灰蒙蒙的。这种高度,明明应该视野开阔,可看出去时只有一片灰色的水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这里呆久了时间的概念也变得不再重要,两群人就又这样干坐了几百分钟。

    张辉荣把人扔完就待人扛着锄头下去了,可能是死了人没心情的原因,他们这次没人再跟下去。

    刘创富本身就闲不住,更别说在这种环境里,简直到了比应激反应还让人恼火的程度。

    他移到孙含空旁边:“感觉怎么样?”

    孙含空憨憨一笑:“还好,我平时就一直有打拳强身健体,没什么太大反应。”

    “哟,可以啊。”刘创富拍了下孙含空的肩,“现在打拳的人少了,能像你这样坚持下去的就更不多了。你不是说你是陈家拳传人,打得肯定很厉害吧。”

    “哼。”连雨有些嫌弃,“传人,屁人。拳打得跟屎一样,要不是人家老师傅人好,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混。”

    孙含空冲刘创富笑了笑,但没反驳。

    刘创富说道:“弟妹,谦虚了啊。老师傅人好是一方面,他既然能成传人,肯定打拳还是有一套的。”

    “有个屁。”连雨无情反驳,“打了十几年还不是打成那个死样子,从小就跟人家学拳,本来是让他强身健体,结果学都不上了也要去打拳,好工作没找到,现在天天给人搬货,那能挣几点钱?

    “日子不好好过,整天就是拳拳拳,我妈之前都看不上他。人家老师傅是可怜他才收他,他倒好,人都不知道飘哪去了,结婚也要打个拳舞个狮,花都没有。”

    “你小子有想法啊。”刘创富拍了下孙含空的头,“但是结婚就好好结,也要参考你媳妇的想法嘛。”

    说完,刘创富又凑到孙含空耳边:“你现在想不想打拳?”

    孙含空眼睛一亮。

    刘创富一笑:“这房间挺大的,在这打呗,让叔看看你打得怎么样。”

    孙含空有些不好意思地四处看了看:“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刘创富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大家,别丧了,反正坐着也是坐着,让我们孙含空孙同志给我们表演一下打拳怎么样?”

    第72章 下面怎么了?

    现场的氛围确实不适合持续太久, 现在有了缓解气氛的机会,胡·专业打鸡血·笳说什么那也得抓住。

    胡笳第一个附和,鼓着掌:“好!欢迎欢迎, 热烈欢迎。”

    这还不够,胡笳递给余满一个眼神,还用手推了推余满。

    余满无奈地也附和了一声。

    有了人带头, 其他人也开始打起劲来, 鼓掌声响了一片。

    还有人喊:“那必须来一个啊, 打得不好自裁谢罪啊。”

    听到宋榛云的声音, 刘创富心一突,颇觉晦气地拍了拍耳朵。

    这人怎么还没死!

    想到什么,刘创富又扭头看向房间里的原住民。

    黄仁研正笑着看他们这群人。感觉到刘创富的视线, 他朝刘创富点了下头。

    张辉荣早走了, 就算没走,刘创富猜他多半也是一副“没力气管你们要干什么,别捣乱就行”的表情。其他人的反应就更麻木了。

    刘创富默认他们不介意,给孙含空打了个气, 就把人赶到了中间。

    “那我就献丑了。”

    孙含空也不怯场,先对两帮人分别抱拳示意, 再一个起势后就一招一式地打了起来。

    “呵。”连雨看着孙含空的动作, 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

    “……”

    刘创富本来还想喊两嗓子活跃活跃气氛, 但他眼睛盯着孙含空, 嘴张了半天, 喉咙里硬是没憋出一声。

    也不能说孙含空打得不好, 但就是怪怪的。动作姿势都很到位, 可就感觉少了点精气神和火气, 拳打得凶气全无, 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量。再加上孙含空本身就比较憨厚老实的气质,整体画面就变得有些好笑。

    几分钟过去,房间里充斥着一片莫名的沉默,胡笳想笑又不敢笑,突然觉得大家一起丧着个脸也挺好的。

    两分钟过后,孙含空终于打完了一套拳,他再次对着两群人抱拳示意,正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阵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哈……”宋榛云夸张地拍着腿,“你这是打拳还是跳广播体操啊,幼儿园还没毕业吧,你那师傅其实是个瞎子吧,瞎子打拳……哼,还挺幽默。”

    又是他!

    虽然自己也嫌弃,但是也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连雨剜了宋榛云一眼,看着很凶,给人一种如果身体允许,她马上就能跑上去和宋榛云撕一番的错觉。

    刘创富也没忍住,嫌恶地瞪了宋榛云一眼。

    孙含空站在原地,表情还算平静。自己打拳什么样他是知道的,笑话他的人也不少,听得多了倒也习惯了。

    连雨依旧一脸怒气,盯着宋榛云无声发火。刘创富对宋榛云的作风更熟悉些,生了会儿气又生怕自己真被宋榛云盯上,慢慢地又佯装无事转过了头。

    宋榛云轻蔑“哼”一声,气氛越来越凝固。

    “啪啪,啪啪啪。”

    突然,一阵鼓掌声冲破凝成一团的空气,被送到众人耳边。

    刘创富看过去,一时没反应过来。

    鼓掌的竟然是屋里的一个小男孩!

    男孩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瘦瘦小小,一直被一位老奶奶抱在怀里。和屋里的所有人都不同,男孩眼里还存着点朝气,精神头看起来也足很多。

    紧接着,是一片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没什么激情,主打一个鼓励。

    “厉害厉害!”胡笳不要钱似的使劲拍着手。

    孙含空这回是真害羞了,他不知道做什么,只好又对着大家鞠了个躬:“献丑了。”

    刘创富笑着拍了他的肩:“谦虚晚了,你要早说打得不好,我就不叫你上了。”

    “哈哈哈……”

    本着尊重表演者的想法,胡笳本来没打算笑的,但孙含空最后偏偏憨厚地看了大家一眼,这不知道触到了胡笳的哪一根笑反射神经,她“噗”的一声,没憋住。

    有人一笑,其他人也被带动起来。

    这间终日安静的房间里总算出现了点笑声。

    估计楼下又有动静了,张辉荣一行人回来得挺早,刚好赶上快乐的末尾。

    感受着莫名放松下来的气氛,几人先是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眼门口坐着的玩家。但他们并没有多问,放下工具就坐下休息了。

    这是进入这个奇怪的地方之后第一个愉快的夜晚,刘创富心情好,走来走去跟这个跟那个聊了好久,快乐地把下午的时间混过去之后,刘创富才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梦,好到刘创富在大半夜“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末了还不拘一格地放了个撼天震地的屁。

    被熏醒的人不多,但好死不死的,宋榛云就是不多里的一员。于是,笑声中,混进了一个怨气冲天的巴掌声响。

    刘创富没醒,只是不痛不痒地挠了下,满足地打了声鼾。

    但早上再一次踏上楼梯的时候,刘创富的心情还是变得胆战心惊。

    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呆在楼上。但是很不幸的是,可能是肾上腺素太给力,经过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三天空腹训练后,刘创富终于感觉到饿了。

    他想找张辉荣要点吃的,再怎么也得做出点贡献才好要,白拿心里总是不安的。所以,挣扎了好久,刘创富还是认命地站了起来。

    刘创富看着走在前面的沈从,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自己想的一样,如果是的话倒也可以搭个顺风车。

    为了吃的是一方面,沈从这次去主要是找找有没有回去的线索,手机上的二维码肯定是有用处的。

    就算离开的契机是晚上,那白天至少也要做点什么达到开启契机的条件才行。这次下去,沈从打算去他们的“田”边仔细看看,张辉荣对它很上心,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脚步声踢踢踏踏响起,或许是昨天那一笑消除了点心理压力,这次下楼的人要比昨天多,不论是挤在门口的还是窝在里面的。

    刘创富已经跑到前面跟张辉荣套着近乎,三步并两步跨着楼梯,一口一个兄弟,叫得那叫一个亲切。

    然而刚踩上一楼的地板,沈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脚下的水泥好像变湿了点,沈从低头看去,在原地停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他的鞋底又湿了。

    又发水了!而且速度更快!

    沈从退了几步,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

    “怎么回事,又来?我靠,怎么这么快,我脚要淹完了!”刘创富的声音紧跟在身后。

    沈从没理背后的骚乱,一步两个阶梯变成了一步三个阶梯。

    争分夺秒间,水已经蔓延到了沈从的小腿。

    沈从皱了下眉,他一直都在上楼,但水依旧淹到了小腿,更别说他后面的人了。

    速度飞快又来去自如,这些水完全脱离了自然灾害的范畴,反而像是被别有用心地操控着。

    仅仅又上了一层楼的时间,水就已经漫到了沈从的腰上。裤子、鞋子都湿透了,沈从被迫放慢速度。

    “我真服了,能不能安生一下了?你个狗日的跑快点行不行!”

    “哎呦哎呦,我的腰我的腰,挤购置挤!小孙来帮叔一下啊。”

    “啊啊啊!这什么鬼东西?你滚开,别挡道!”

    楼下的动静一点不落地穿过楼道传到沈从耳中,慌乱的脚步声不断形成回音。

    艰难地又上了几层楼,耳边突然听到浪潮汹涌的声音,沈从还没来得及看是怎么回事,只听到“咚”的一声,楼上的安全门“砰”地打开,里面的水“哗”地扑头盖脸全灌了下来,整个过程连一秒钟都没有。

    沈从第一时间抓住栏杆,却还是不敌冲力,被洪水撞得脱了手,实实在在地被砸到墙上。

    “咳咳咳。”

    耳边充斥着水流的声音,耳鸣声开始搅着整个脑袋,人被淹在水里呼吸不了,又因为咳嗽被迫喝进不少脏水,喉咙里像滚着刀,连带着肺也扎着疼。

    眼看洪水又要把他卷到楼下,来不及多想,沈从狠憋了一口气,聚起力气,趁着被水流卷着转弯再次死死地抓住了栏杆。

    黏腻的水流冲刷着全身,流过手腕又湿又滑,沈从手一滑,差点又被带下去。

    “兹……”

    耳鸣还在继续,愈演愈烈。楼下好像有人叫喊,但被淹在水里就跟过了层膜似的围着头转,听不清又扰人嫌。

    等这轮攻势过去,沈从所在的楼层已经被水灌满,水太浑浊,里面大东西多,小杂质也不断,刺得眼睛睁不开,恶心的霉味更是不断冲击着鼻腔。

    不能泡在里面太久。

    沈从闭着眼睛,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楼上探。

    就这么走了有十多分钟,沈从的头终于开始露出水面,然后是脖子、腰、腿。但是空气里依然充满了水汽,不要命地淹着人,并不比泡在水里舒服多少。

    “咳咳咳,咳咳。”

    沈从捂着胸口,歇了口气,忍着身上的不适一边上楼一边把衣服上的水拧掉。

    这次的水来得又凶又猛,二十层已经被淹没,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往上涨。

    “咚咚咚”的沉重撞击声不断响起,估计不少人已经被流水带走。

    又是“咚”的一声。

    连雨的心又重重跳了一下。

    因为身上伤势太重,她被留在了楼上,孙含空一个人下楼。

    孙含空是个缺心眼的,没有自己跟着,连雨很不放心,特别是今天心脏一直跳,不好的预感总是刚划过连雨的脑袋,就被她下意识止住,开始无边际地想些其他事情。

    伤口长时间的钝痛折磨得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站又站不了,好不容易不痛了点,却又看见沈从全身湿哒哒地回来了。

    连雨眼皮一跳:“下面怎么了?”

    第73章 一起种地吧

    “涨水了。”简单解释一句, 沈从就走开了。

    连雨实在坐不住,本想走到门口看看情况,可迫于恶化的伤口还是只能焦急地盯着门口。

    终于, 在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个可能性后,连雨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全身湿透的身影。

    “你怎么回事!”连雨喊出声,结果先把自己呛得咳了又咳。

    孙含空对着连雨笑了笑, 先扶着刘创富坐好了, 他才坐到连雨身旁:“没事。”

    好在连雨昨天让孙含空拿了布条。她把布条一把扔到孙含空头上, 遮住了额头那一抹红:“这叫没事?”

    视线一低, 连雨又被孙含空胳膊上深红的一条刺了眼。连雨翻了个白眼,扯了点布条又给他擦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孙含空笑了笑。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刘创富差点被水冲走, 孙含空去扶了一把, 后来又一边要爬楼梯,一边要扶着人,两个人又都淹在水里,任孙含空身体素质再好, 也有点应付不过来,这磕一下那碰一下, 自然就见了血。

    “孙含空, 你有病是不是!”连雨一巴掌拍到孙含空背上, “你自己都顾不过来, 你还去帮别人, 就显你人好了是吧!”

    孙含空依旧只是笑笑, 任打任骂地安静坐了半天, 还是说了句:“能帮一下是一下嘛。”

    “哼, 全世界就你一个好人了。”布条渗了血, 但也不是不能用了,连雨干脆拿它又给孙含空擦了擦背,力道挺重,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直到布条全部被浸湿,连雨才揪着孙含空的耳朵,斜眼看了下刘创富,声音压低:“我说了多少次孙含空,你以后要是再这样个人英雄主义,搞什么江湖义气,我们两就完了,你自觉滚蛋!”

    说完,像是还不解气,连雨对着孙含空的背又锤了一下。

    孙含空还是笑,直笑得连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堆话堵在嘴里却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她瞪了孙含空好半天,最终还是捶了下他的背:“你总有一天气死我,给我按头!”

    一直偷偷关注着两口子情况的刘创富见没什么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腾出心思想自己饿着的肚子。

    他往屋里看了眼,张辉荣刚回来,正拧着水。

    出师未捷身先死,刘创富拿不准张辉荣现在心情好不好,犹豫半天还是打算不去触霉头。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张辉荣突然搬了一个纸箱子放到了他们面前:“你们可能吃不惯,但是只有这些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被五脏庙打败,对张辉荣道了谢,移到了纸箱子边。

    箱子里的东西挺少的,都是些速食食品,薯片、泡面……不多,但足够他们分。

    沈从拿了包薯片。

    胡笳拿了两包,自己只吃了半包,剩下的,她放到了余满面前。

    自从刚才重新捡回一条命后,余满的状态就不太好,嘴唇煞白,身体还不停地抖。胡笳摸了下余满的额头,才发现这人发烧了,体温低得厉害,人迷迷糊糊地没有意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致谢,什么具体来说。

    胡笳心里着急,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把吃的准备好,期待余满能自己醒过来。

    刚逃过一劫,按理说应该要开心一点的。

    但是胡笳拿着薯片,却怎么也聚不起力气撕开包装,只觉得累及了,余满要是还醒着,估计还能撒点鸡汤鼓舞她。

    咀嚼声渐渐小去,吃着吃着刘创富就睡着了,眼皮闭上的那一刻,世界陷入无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孙含空看着眼前的人,神情木然。

    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刘创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安慰话,他按了下孙含空的肩,沉默地蹲在一边。

    看着走来的张辉荣,刘创富语气有些急:“别扔她!我们可以自己抬下去。”

    张辉荣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弯腰拽起连雨的手臂:“快点吧,这个天气会烂很快。”

    余光瞥到阳台的花盆。

    昨天一天都没看到黄仁研,一直放在身旁的水还有剩。

    沈从站起身。

    这里楼层高,阳台又大,站在这其实视野会很开阔。但是水汽太多,这么一层一层遮下去,使劲眯着眼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影子。

    钢筋混凝土凝成的城市,适合埋人的地方也就只有那片田。几人找了个边缘的位置,一锹一锹地挖着坑。有个人站在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尸体,矮小的身影快要被无边水汽压倒。

    埋好尸体后,张辉荣留在下面没上来,屋子里的人也拿着工具下去了。

    门口没有玩家下去,昨天的景象给众人吓得不轻,一时间谁都不敢再下楼冒险。而且在水里泡了一遭后,更加严重的应激反应也让众人没力气动弹。

    这次张辉荣他们倒是很晚才回来,身上也没有湿透,看来今天楼下情况不错。

    夜晚很快来临,在无事可做的情况下,不少人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沈从下午刚睡过,现在没什么睡意,他安静地盯着花盆,没发出任何动静。

    视线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夜色降临,月上梢头,沈从刚想闭目养神,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看到个模糊的影子正往阳台走去。

    在阳台站定后,那个影子没再动,跟罚站似的呆立了好久。

    正当沈从实在看不下去,快合上双眼时,那个影子终于有了动静。

    他的身体一矮,好像是鞠了个躬。

    终于,一阵风刮过,影子动了起来,一招一式,磕磕绊绊,每一拳都带着哀伤。夜色掩照下,出拳时的憨厚感被悄然遮住.

    又在这里呆了四天。

    这四天,众玩家的屁股都快坐出茧子来了,生命流逝的速度比伤口恶化的速度还快,除了每天闭眼时的期待,眼前的景色就再没变过。

    沈从这几天总是头晕,迷迷糊糊地睡着后,又被伤口的疼痛瘙痒弄醒。每一次睁眼,他的腿都能变个样子。

    宋榛云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己腿都要废掉了,还一边用剪刀挖烂肉,一边撺掇沈从给自己也动上几刀,甚至还要给别人也来上几下。烂肉被垃圾似的甩到一边,腥臭味一散,恶心得刘创富当场吐了个天昏地暗,按着老腰指挥孙含空拖地。

    虽然场面略显荒唐,但宋榛云的方法也确实有点用。

    可惜沈从做不出这种往自己身上扎刀的狠人行为,一直视宋榛云和他的剪刀为空气。但不处理也只会让情况更糟糕,横竖都是死,不过是哪个更难受的区别。

    忍了几天,沈从还是捡了个干净点的利器,把伤口挑开,把脓水全挤了出去。当然,少不了宋榛云的欠揍声音在旁边伴奏。

    就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几天。

    刘创富越来越适应,想回去的时候越来越少,为了找点事做,他甚至号召大家一起去种地,意料之中的,大家都同意了。

    有事做总是好的。

    但这样想的人并不是全部,种地之余,沈从也有时刻注意这群原住民的动向,一旦有什么事发生,他都会去凑个热闹,虽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也因为这个,沈从和李舜倒是说上了话。

    李舜这人有一身蛮劲,但不喜欢动脑,在这里多呆一天,李舜的心里就多被蚂蚁挠一天,在注意到沈从一直在“打听”的时候,他主动找到沈从,说出了合作的想法。

    他有执行力,沈从有脑子,没道理不合作。

    不仅如此,余满、胡笳也加入了他们,几人互通了已知消息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走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说不定能触发到什么关键点呢。

    这个方法很傻,但聊胜于无,心理安慰总是有的,说不定呢。

    但说不定向来是不灵的。

    这么多天过去,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胡笳人在锄着地,心已经骂骂咧咧地飞回去了。

    今天轮到李舜出去转,胡笳锄地锄得不得劲,频频走神,走一步就往四周望十秒,换个桶都能多走几十步,只期待她一个转身,李舜就已经带了好消息回来。

    然而胡笳都快变成望舜石了,视线范围里也没出现李舜的身影。

    到底还能不能回去啊?她家小飞还在等她呢,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人喂,不会饿死了吧!课也还没备完。

    胡笳心里闷,左看右看,实在想找个人说点话。

    余光瞥到正往地里撒种的沈从,胡笳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今日步数又新增百步后,她最终还是没能踏出脚步。

    沈从算是他们这几个人里面和这里融合得最好的了,播种锄田堪称如鱼得水,轮到他了就上,没轮到就两耳不闻他人事,一心只管眼前田,总给胡笳一种尽力找方法,但能回就回,不能回也无所谓的态度。

    而且胡笳总感觉沈从这人不太好接近。

    李舜看着也不好惹,特别是脸上那条疤,跟蜈蚣一样盘在脸上。但李舜很收敛,不会故意释放危险信号,反而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给人温和无害的感觉。

    和李舜不一样,沈从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但在直线条的面部轮廓走势和锋利五官的衬托下,就显得无情又十分有压迫感,更别说那尽管收敛了也让人难以忽视的独特气质,默不作声的时候就足够吓人。

    余满她也不太好意思去打扰,虽然好交流,但心系考研,每天一闲下来就闭目养神默默复习,胡笳好几次想和她聊天,缓解下焦虑的心情都被她的专心给堵了回去,生怕出点声就把人给打扰到了。

    等苦苦熬到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胡笳终于看到了苦苦盼望着的人。

    胡笳的视线太过明显,李舜几乎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他对着人摇了下头。

    胡笳刚亮着的眼睛一下就熄了。垂头丧气地收拾好了东西,胡笳跟在人群后面慢吞吞的上楼,只感觉脚下有千斤重,被拽着往下坠。

    “哎 。”

    胡笳还是没憋住叹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刚叹完,她的肩就被人按住了。

    余满看着她,眼神始终如一的坚定:“一定会回去的。”

    第74章 镜面游戏发改委

    又过了几天, 或者一周,又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发水,墙面上的彩色彻底看不到了, 只剩下一点点泛白的涂鸦框。

    众人成群结队地下了楼。回去的方法没有任何进展,种地倒是越来越熟练。

    胡笳往手上“呸呸”吐了两下,扛着锄头就要下地, 却见走在前面的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各干各的活, 反而是聚在了一起, 对着一块地沉默地站着, 跟默哀一样。

    “怎么回事?去看看。”拉上余满,胡笳从人群边缘挤到了最里面。

    并没有什么胡笳想象的血渍呼啦的景象,地还是那块地, 除了坑底的水又变多了, 也没其他东西——哦,不,有东西。

    胡笳不自禁更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才看到在一片灰黄色调里多出的一抹绿色。

    是新芽!

    有芽长出来了!

    本来胡笳来种地一是为了找线索,二是为了混时间, 三是她确实在这里面找到了点熟悉的感觉。不然就这鬼条件, 胡笳早撂挑子不干了。

    然而突然有一天, 从来不报有希望的东西活了, 它不仅活了, 还抽芽了。这一瞬间, 自豪感充满了胡笳的胸腔, 这里面有她的一份。

    “活了, 活了!”胡笳激动地抱着余满的肩膀。

    胡笳又往四周看了看, 想找个人一起分享喜悦。

    结果她这才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脸上的表情还是这几天看惯了的麻木,沉默贯穿于每个人左右。

    胡笳拉了下余满,突然感到一阵惊悚:“他们怎么……不笑?”

    “……不知道。”

    众人看了没多久,就各自散了继续干活去了,好像真的对那株小苗不甚在意。

    下午突然又发了一次水,幸好当时所有人都已经上楼,除了有点不舒服,它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只不过那株苗明天可能就看不到了。

    胡笳有点不太舍得,在阳台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第二天那株苗依然在。芽上沾满了水,被压得很弯,但它确实还活着,并且好像还长高了几厘米。

    这回没有人再能保持沉默了,众人从不可置信里回过神来后,连忙精心找了几个还硬着的架子给小苗做了个保护架,免得它被水冲歪。

    然而架子都快搭好了,又有人觉得这样的保护反而会对小苗不好,生怕真的影响到小苗的成长,众人二话不说又赶忙把保护架拆了。

    但这并不算完,作为唯一一颗独苗,还是尚处于婴儿期的,众人对待它的时候是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光沈从在阳台上看到的就有好几个,一个个跟偷鸡摸狗一样,偷偷去把架子重新架好,没过多久,又哼哧哼哧从几十楼跑下去,啪嗒啪嗒踩在水里,把架子拆了搭了个更大的木板房,把小苗围得密不透风。结果没围多久,又有人下去把东西全给拆了,甚至还有人企图把小苗连根挖出来,抱在怀里好好护着。

    前两天还一脸麻木生死看淡比比谁先死的众人,今天就针对究竟应该怎么对待小苗爆发了一场辩论,一个个面红耳赤,据理力争,一点看不出之前行尸走肉的样子,最后还是张辉荣一锤定音,让所有人别多事,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如果忽视掉不停挤在阳台或者下楼一盯就是大半天的现象的话。

    如众人所愿,一天天过去,小苗不仅没死,还越长越高,其他地里也开始有嫩芽抽出。

    有一次刘创富拿工具的时候刚好带出了那个闲置的鱼竿,于是他心血来潮,拉着沈从和孙含空就找了个地方钓鱼,结果等了大半天,竟然真的钓上来了一条鱼。

    虽然它很小、很臭,还很丑,眼球浑浊凸出,牙齿一碰就掉,浑身都是刺,但在这种情形下,就算是长成了屎,那也是众人保护的对象。

    看着面前渐起波澜的湖水,沈从突然发现,身上的红疹子不知什么时候没感觉了,伤口没好转,但也没继续恶化,当时连站着都呼吸不过来,现在却已经可以在沉重的水汽里干活。

    这片土地上还是一片荒芜,但已经开始生出一点春意。褪了色的世界里,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这晚,所有人都好梦。

    刘创富打了个哈欠,眼睛一揉,面前的世界突然恢复色彩,变得五光十色起来。

    嘿,这梦做得好。

    脑子里飘了个旋律,刘创富一哼,又觉得不得劲。他一晃脑袋,反正在自己的梦里,干脆嚎一嗓子。

    “我——”

    “我怎么又瞎了?”

    “这又是哪!”

    耳边影影绰绰地响起些叫骂声,但沈从看不清是谁,灯光把一切都照得朦胧。

    沈从摸了摸衣服,手机还在,身上也还湿着,但他现在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不,应该说是不在原来的房间里了。

    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很小,身边你挤我我挤你地坐了不少人,对面有张床,床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看着像个老头,头发很稀疏,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对着沈从笑,本该是牙齿的地方一片空洞,如果说这算恐怖的话,那在梦幻般的昏暗紫灯照耀下,这画面就很诡异了。

    身边的吵闹一下全噤了声。

    和身前的老头沉默对视了良久,他也没有其他反应。门外传来了些声响。沈从起身,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门的位置。

    这门很厚实,要很用力才能推动。随着门被打开,巨大的“嘎吱”声响起,震得人牙酸,好像打开了奶奶保存了上百年的、灰尘密布的针线盒。

    外面的灯光依旧以紫灯为主,有时候会变成粉色和红色。

    面前的走道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走了十米之后,沈从又看到了一扇门,他缓慢打开。自动屏蔽背景音效,沈从一脚踏了进去。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沈从朝着声源看去。门里面的空间很大,有一个半人高的板子把房间隔成了两部分。

    板子外面是一个只有一米的走道,里面的空间放满了椅子,椅子上的人或坐或站,跳舞起哄的不在少数,粗略数下来有几百个人。而椅子中间,专门放了一个高台,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西装,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声音尖锐又刺耳,但沈从始终没听清他说的内容。暧昧的紫红灯光时不时照到每个人身上,奢靡又怪诞。

    莫名感觉到的危险气息让沈从压低身体,尽量安静地通过走道。

    黑西装最后一个尖锐的尾音落下,立马接上的,是所有人的鼓掌欢呼声。然而欢呼声没持续多久,它渐渐低下去,最后彻底消失。

    沈从看过去时,他们正齐刷刷地看着走道的方向,沉默地、一动不动地,眼神空洞,脸色却红润得吓人,上扬的嘴唇被灯光映成黑色。

    “啊!”

    有人叫了一声。

    于是,“刷”地一下,他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沈从的身后,时间一滞,沉默在蔓延,紫红灯光依旧乐此不疲地工作着。

    当灯光再次照到高台上的人时,迫于视线受阻,沈从只能看到他扭曲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开始,开始,开始,开始,开始,开始……”

    不知是谁敲了一下鼓,“梆”的一声后,那群人突然开始整齐地喊口号,声音很低,很拖,听得人生理不适。心里的警报被敲响,伴着又一轮欢呼声,沈从快速跑出了走道。

    一眨眼,头顶的灯光变成了冰冷的白色,四面八方都倒映着沈从,倒映着所有人的样子。

    镜子迷宫。

    沈从随便选了一条路,手摸着镜子边缘缓步走着,身后响着一连串脚步声。

    越往里走,那些欢呼声就越弱,直到最后再也听不到,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刘创富独具特色的嗓子又开始骂起来。

    往左一转,沈从的手摸到了镜子。他转变方向,往右刚走了两步,又摸到了镜子,再往前一走,还是镜子。

    怎么会?

    沈从又摸了摸,确定所有方向都有镜子后,他正想往回走,欢呼声口哨声突然临空响起,整个镜子空间瞬间被这些声音占满,四面八方、密不透风、至尊专享、3D立体音环绕、深度唤醒鸡皮疙瘩。

    “你们看!”有人指着镜子喊道。

    镜子里,所有人都变了形,穿着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脸变得又尖又长,皮肤被染得煞白。

    “他们好像……”动了!

    话还没说完,四周的景象突然有了变幻,单一的白色灯光变成了紫红色的旋转灯,灯光摇摆着打在镜子上,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一个高台。高台上,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哼着不知名的音乐翩翩起舞。沈从终于看清了他的四肢,很僵硬,细得像竹竿。

    诡异的场景让人生寒,鸡皮疙瘩一串三尺高。

    刘创富使劲揉了下眼睛:“这到底是么子鬼东西?”

    好在这种旁若无人的境界黑西装没持续多久,他停下动作,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话筒,尖锐的嗓音刺得人耳朵疼。

    “啊哈哈!”黑西装起了个调后,语气突然深情起来,“一个人的时候,您感到彷徨吗?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您感到意外吗?与亲人朋友无法再相见,您感到孤单吗?初来乍到无依无靠您感到寂寞吗?几十年的追求一时烟消云散,您感到无助吗?

    “在这里!镜子迷宫,野心者的斗兽场,逐梦者的成神地,他将见证您的辉煌,也将造成您的陨落,究竟是单车变摩托,还是身体变碎肉,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废话不多说,让我们一起进入镜子迷宫,赢百万大奖,接人生巅峰!哈哈哈啊哈……”

    黑西装状若癫狂地笑了快半分钟,才又举起话筒,“哼哼”两声清了嗓,语气又变得严肃:“当然,迷宫中造成的一切人身或财产损失将由镜面游戏发改委和正大保险管理局共同背书。现在,我宣布,镜子迷宫,正式……开始!啊哈哈哈哈哈。”

    黑西装的笑声还没停,立马又有一群欢呼鼓掌声响起,古怪调子的口哨声穿过每个人的耳朵,但诡异的是,除了高台上那个笑癫子,他们没有看到一个能合理地发出这些声音的东西!

    众人找来找去,镜子里变形的人影突然嘴角一扬,静静地对着人笑。惊魂一瞥。

    “鬼啊啊啊!”

    尖锐的喊叫声响起。玩家慌不择路,下意识朝前跑。

    沈从都没来得及原路返回,就看到一大群人不要命地冲了过来,浪潮浪涌的,看着比那些欢呼声还要吓人。

    沈从往后退了两步:“死路,别过来。”

    然而这种情况下,没人有心思听沈从到底说了什么,脚下根本刹不住。

    好在沈从后面跟着的是李舜。

    李舜两手一边一个抵着镜子,人高马大的,硬是把人堵在了后面:“倒回去。”

    被挤到中间被迫叠罗汉的刘创富也跟着大喊:“别挤了,倒回去,倒回去!”

    或许是发现真的走不通,后面的人才战战兢兢地后退,在欢呼声的压迫下找其他方向跑了。一瞬间,原本叠在一起的众人全都作鸟兽状四散逃开。

    处在混乱中的人群没有注意到,随着欢呼浪潮的再一次汹涌,镜子里的东西也变了摸样。

    沈从看了眼身后的镜子,里面扭曲的人脸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钉在巨大圆木上的残破躯体,躯体上插着朵食人花,流动的鲜血仿佛顺着镜面到了现实里。

    “小飞?我家小飞怎么变成这样了!”

    胡笳原本还想勤勤恳恳分辨哪条路没有镜子找机会跑出去,结果转角遇见爱,头一偏就看到了对面镜子里,黑面獠牙、龇牙咧嘴,全身的肥膘全都鼓胀成健美冠军的一头猪。如果不是那标志性的左前腿畸形,胡笳都不敢认。

    这什么鬼东西?再看长针眼。

    胡笳拉着余满的衣服就要走,结果扯了下发现没扯动人。

    “余满?”

    余满正失神地盯着一扇镜子,没有回应她。

    这些镜子里的内容一直都在变换,胡笳看过去时,只瞥到了一隅女人的衣角。分辨不出里面的女人是余满的谁,但看余满盯着不肯放的眼神,女人在余满心里的地位多半很重要,就像小飞于她而言。

    但一直站在这也不是办法,那些欢呼声虽然已经停了,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发生点事情,胡笳刚想吸引一下余满的注意力,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的动静。

    “啊啊啊!”

    有个人刚开始就在最外围,闭着眼一冲,两条腿倒腾得飞快,然而很快,他的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镜子上。

    那人扶着镜子,刚睁开眼,一截断臂就充斥了眼球,视觉冲击力太强,一下给人吓得上蹿下跳。不过还没跳起来,那人就因为过于紧张又撞到了另一面镜子。

    “砰”的一声,那人突然飞了起来,一路旋转上升到了高台上。

    “呀吼,让我们一起有请第一位失败者!”黑西装在高台上好心情地转着圈。

    第75章 我要回家!

    不知道那人看到了什么东西, 一到高台上就跪了下来,脸色刷得一白,嘴巴大张, 身体抖得仿佛高台都在共振。

    黑西装又哼了段音调古怪的小调,才缓步走向跪在地上的人,黑皮鞋在那人肩上踩了两下, 才高亢喊道:“真幸运啊, 众所周知, 在镜面游戏中, 第一名向来拥有特权,这位玩家有什么想说的?我们替你满足。”

    黑西装把话筒怼到了那人嘴上,力道很大, 直把人怼得软倒在了地上, 嘴里发出些无意义的嘶哑喊叫。

    黑西装看样子也没真的想听他说,看人倒地上了就把话筒拿了起来。

    “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去!”那人终于喊出声。

    “要回家?”黑西装垂了头,“嗨, 谁让你是第一呢,本来还想和第一多交流交流感情, 罢了罢了, 尊重是第一位的。”

    难道真能回去?可听他的语气又不太正常。

    余光瞥到镜子, 李舜突然发现镜子里刚好出现了黑西装的倒影, 飘飘忽忽, 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

    李舜一急, 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想要看清黑西装的表情。

    李舜又往前走了一步。

    还是看不清。

    正想再走一步时, 肩膀突然被人按住, 李舜心一跳,愣在了原地。

    沈从看着李舜面前的镜子:“你干嘛?”

    听到熟悉的嗓音,李舜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镜子倒映着自己怔松的脸,再差半步他就要碰到镜子了。

    不等李舜多想,又有几声惊叫传来,高台上多出了两个玩家。

    黑西装心情颇好的踏着步子走向两人:“看来有人迫不及待了啊,那我们话不多说,观众老爷们,刺激时刻就要到来,请大家像天天准点守在现场一样动动勤奋的小手,点亮心脏,为我们的第一名挑选一个最适合的回家方式,限时两分钟!

    “哈哈哈哈哈,真期待大家又会点出什么好东西啊。等待的时间里,屏幕前的观众老爷们可以跟着我的脚步一起和新来的两名玩家交流交流感情。”

    黑西装叫得很开心,但他口中的观众老爷并没有回应他,欢呼声没响起来,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黑西装的尖利音调。

    突然,高台左方的天花板亮起了一颗红心,这颗红心一出来,就跟连锁反应似的,周围零零散散地亮起了绿心、黄心、紫心……

    李舜收回视线:“那个黑西装有问题,他一说话的时候镜子里就会出现他的影子,只要看到了就会被吸引着靠近镜子。”

    镜子沈从也看到了,但他并没有什么想靠近的心思。

    沈从把目光放到前面拐角处的几人。

    孙含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根本没注意黑西装在说些什么。

    刘创富一会儿担忧地看看他,一会儿又盯着镜子。

    宋榛云还是一脸跃跃欲试,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胡笳离镜子很近,余满拉着她,两人正低头说着话。

    其他几人也各有姿态,基本都对镜子呈现出了一种不舍的情感流露。

    沈从思考一瞬:“你很想回去?”

    李啸点了头,没多解释,只皱着眉问:“和这个有关系?”

    “看样子是有的。”沈从简单回复了一句,注意力放到了那些颜色不一的心脏上。

    就这么一点时间,他们的头上就已经亮满了心脏,红色的最多,占了一半。

    “呦吼吼,观众老爷们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话不多说,答案现在已经出现在我手里了,我宣布,红心获胜,我们的第一名将引来他的欢送仪式,大家鼓掌庆贺!”

    “啪啪啪……”

    观众们毫不吝啬地贡献出了自己的巴巴掌,欢呼浪潮紧随其后。

    黑西装没吊着人的胃口,话说完就走到了第一名身边,第一名突然不受控地立正站好。

    黑西装先是拍了拍第一名的脸,忽视掉那人的求助目光,他优雅抬手,五根手指突然伸长,牢牢地焊在了第一名的头上。

    “啊,不要,放过我,求你,放过我!”第一名突然喊出声,很激烈,但身体没动分毫。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根本动不了!

    黑西装举起话筒:“一经决定概不反悔哦,你悔一次他悔一次,这不是戏弄观众老爷们嘛,我们节目可是最公正,最照顾观众老爷想法的,大家把感兴趣的内容投到节目组热线,最快保证下期节目就会出现观众老爷的投稿,每投必采纳哦。”

    顺畅地说完一溜广告,黑西装没再多话。

    只见黑西装的手往下一压,第一名的额头瞬间和眼睛接触上了,有液体从他的头上流下。

    很快,第一名完全安静了下来,他的头已经薄成一片纸,但这场欢送仪式显然还没完,黑西装还在往下压。那双手就跟液压机一样,轻轻压下去,能把人变成一张薄纸,纸上还沾着各种颜色的液体。

    “别看了,快跑啊!”

    刘创富的一声喊唤回了不少人的神智,本来经过末日逃生后他们就只剩十几个人了,现在这刚一来又没了三个人,有前车之鉴,一时间谁都不敢动。

    “真是遇到鬼了,还不如回去呢,种地好歹能活!”

    骂是这样骂,进游戏前还是奶油小生的新晋络腮胡半糙汉还是找了个方向,摸着镜子往前走。他估摸着跑容易跟这些镜子撞上,那摸着镜子边缘走总可以了吧。

    然而现实告诉了他答案。

    新晋糙汉才走没几步,镜面就像黑洞一样把他的手吸了半截进去。可镜子刚吸上,糙汉就下意识把手抽了回来。因为用劲过大还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血渍刷一下溅上镜子,糙汉的手被留了一截在镜子里。

    整个过程不过一秒,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一个健全的人就没了手臂。看着自己的断手,痛感终于席卷而来,糙汉握着自己的断肢呆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叫。

    “操,好痛,啊操!”

    糙汉开始在地上打着滚,刘创富在旁边看了好久,还是叹了口气,摸出身上的最后一个布条走向糙汉。

    “别吼了,我先给你止血。”

    突然被人按住,糙汉下意识挥了下手,眼球先瞪出了二里地。

    摸都摸不得!

    那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李舜心里烦躁起来,抬脚就想踢镜子,却又在踢下去的前一秒控制住自己。

    另外两人的欢送仪式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

    黑西装的视线投到了迷宫里的每一个人身上,沈从只感觉身上像是被火燎了一般刺痛。

    “诶嘿嘿,虽然前三名都已经角出,但是后面的四五六七八名还是可以争一争的嘛,长期停留在原地的话会被判作放弃游戏,自动进入违约赔偿流程哦。”

    众人没听懂这个违约赔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用脚趾想也不会比液压机好多少。

    刘创富扶起糙汉,拍了下孙含空:“别看了,快走了。”

    孙含空没理,还是看着镜子里的人。

    那人在镜子里更加面目全非,肚子上的伤口变大,完全成了一个洞,内脏器官全都表露出来,习惯性恨铁不成钢的斜睨眼神里多了丝柔情。

    刘创富继续扯着孙含空的胳膊:“都是假的,走了走了。”

    左边被糙汉踩过坑,只剩下前面和右边能走,但前面站着宋榛云。

    注意到一股晦气的视线,宋榛云回望过去,就看到了左肩扛着人,右手拉着人的刘创富。

    他打量着刘创富,双眼一眯,嘴角勾出个别有深意的笑,虎牙在灯光下尖如利剑。

    “……”

    生平第一次见到蜥蜴笑,此生圆满了……个屁!

    刘创富忍住想要打寒颤的下意识反应,自己好歹多活了几十年,怎么能被一个毛头小子接连吓到,再怎么也要找回场子。

    刘创富挺直了背,回瞪了宋榛云一眼后,拉着两人干脆往右一转。

    不过这些镜子光滑又干净,上面又有各种画面迷惑视线,想不碰镜子走出一条路的难度可想而知。他看着旁边昏迷过去的糙汉,眼神一狠,把糙汉抵到了镜子前充当找路工具。

    这边,李舜也想走,但摸不了镜子就很难判断自己走的路到底正确与否。

    他下意识看向同样还没走的人,然后在看过去的下一秒没忍住瞪了眼。

    沈从从衣服包里拿出了一个刀片。

    按这个游戏的尿性不可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种了田就回去的,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刀片沈从在种田的时候就趁没人注意拿了。

    沈从手一伸,把刀片递给李舜。

    这是拿他试毒呢。

    李舜不纠缠这个,爽快接过刀,没多拖时间,拿着刀片就怼上镜子,他在镜子上左右比划了好一阵,发现镜子确实没有反应之后,对着沈从一点头,就率先开路去了。

    终于,在直视了无数遍扭曲狰狞的自己后,沈从出了迷宫,高台上的古怪小调完全消散。眼睛还是没有好,模糊得让人不舒服,但勉强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们好像是到了一个广场上。广场的天气不好,下着小雨,地板都是湿的,空气里全是雾。广场上的人也不多,他们来来回回地走,但并不互相说话。

    但看久了就能发现,他们走的都是同一个方向,像是在往哪里聚集。

    陆陆续续地又跑出来了一些玩家。

    李舜顺手把刀片放进自己包里,问沈从:“接下来去哪?”

    “随便找个人跟着吧。”

    这好像不是个广场,因为它太大了,而且周围也没什么建筑,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空旷的瓷砖。沈从跟着一群路人走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了一个放置在正中间的站台,站台也并没有多特别,只是一堆高了几十厘米的瓷砖,上面已经站了不少人。

    没等多久,一辆充满上个世纪味道的橙色电车拉着笛缓缓驶来,虽然地上并没有轨道。

    不过经过游戏的陶冶之后,到没有人再对这种景象感到奇怪了。

    沈从跟着人流上了车。

    电车一个一个站点驶过,人群下了又上,却始终有几个人围着沈从。不止沈从,是所有离开镜面游戏的玩家。

    第76章 扫码即走哦~

    沈从有心找点线索, 但一路走来全都是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广场,同样的沉默人群, 同样的灰色瓷砖,千篇一律、万里同风。

    电车又驶过一个站点,然而这次等了足足五分钟, 电车也没再启动, 看来是到终点站了。

    说是终点站, 但其实也是一个很像广场的地方, 又大又空。只不过不一样的是,这里有建筑了。虽然只有四栋房子,且每栋房子都只有两层楼, 水泥墙劣质的像刚糊上的纸片一样。

    而且奇怪的是, 这几栋楼房的门都很大,宽度和整个楼的宽度都差不多,蓝色卷帘门嵌在里面,只留了大约半厘米的墙壁。现在, 卷帘门都统一开到顶,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人, 很多人。

    他们站作一团, 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除了零零散散正往楼房里走的几个, 全都呆若木鸡地盯着外面, 眼神没有聚焦, 像个无意识的空壳。

    刚走下电车的众玩家:“……”谢邀, 人在恐怖片现场当群演, 刚下电车。

    “啊!!”

    不等沈从细看, 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怪异的尖叫,刺过每个人的耳膜。

    跟起跑哨一样,矮楼里,如同雕塑般的人群瞬间活了过来,齐刷刷往外冲。神色惊恐,姿势僵硬,嘴巴大张,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出。

    人流如开闸一样泻出,沈从被裹进人群里,被迫换了好几个方向打转。空旷的广场瞬间被人填满,矮楼里还在源源不断跑出人。

    沈从一边防止自己被带着跑,一边寻找着让人群尖叫的来源。然而他整整看了两圈,也没在奔跑的人群外看到其他东西。

    不过几秒过后,沈从就在广场上看到好几个失控的人,他们凭空出现,抓到人就啃,姿态和丧尸无二,而被他们啃过的人,又在一秒之内被同化。

    不过和丧尸不同的是,他们长得很正常,没有吼叫,没有血渍呼啦,没有挑战柔韧度的怪异走姿,甚至跑得很快。

    不过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危险来了,却不知道往哪里跑。

    放眼望去,哪里都有人失控,哪里都有人跑,没被人群覆盖的地方被一片雾粗暴地蒙着。

    随着人群的跑动,丧尸很快追了过来。

    不知道这群丧尸的弱点在哪里,自己身上的伤也一直在拖累状态,沈从只好先凭感觉选个方向躲开丧尸。

    这一躲,沈从才发现,玩家们都被人群冲散了,每个人都被人群围着,离得最近的也隔了有十米远,更遑论那些已经被裹到不知道哪里去的。

    躲丧尸的过程中,沈从看到了李舜,这人因为身高优势在人群中格外瞩目。同时,李舜刚好转头过来,和沈从一对眼,点了个头就打算跑过来。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李舜一向沈从靠近,那群失智般逃跑的人群突然有了意识,开始不顾一切往两人中间挤,只给两人留了零星半点站立的地。

    眼前一下多了几百颗人头,广场上的空气本就稀薄,被这么一挤,窒息感很快到来,沈从的肺又开始痛了。

    他只好先顺着人流走,和李舜之间的距离也再次被拉开。

    见沈从离开,丧尸又近在眼前,李舜只好挑了个稍微宽松点的方向走,方向和沈从正相反。然而李舜刚转过身,脚正迈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略一思索,已经走开了的李舜再次转身往沈从的方向追。等沈从再次看到李舜的时候,李舜已经和沈从平行。

    眼看李舜又要过来,眼前的人头又有增多的趋势,沈从赶紧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李舜也确实听话停下了,然而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确定沈从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后,手一伸一折,突然冷着脸飞快做了几个手势,复杂得像在结印。

    沈从:“……”

    除了好像很专业,没看出一点想表达什么意思。

    沈从歪了下头,示意李舜直白点。

    似是不满沈从看不懂,李舜皱了下眉,正打算放弃算了,但想想又觉可惜。一拳打倒追过来的丧尸后,李舜还是重新做了个简化版的手势。

    沈从:“……”把十句话缩水成了五句话,其实这个时候没必要把话说的太详细。

    李舜见状,也不打手势了,嘴一张就要喊,结果刚发出一个声,他就想起周遭全是尖叫声,两人之间隔着人群,就算喊得再大声沈从也不可能听到。

    麻烦。

    李舜一啐,口水刚好落到一个矮小的原住民头上。原住民一愣,表情恍惚地摸了下头。

    没管原住民的反应,李舜食指一伸,狠狠地戳了又戳前方的空气,同时嘴里还夸张地做着口型。

    沈从理解了李舜的意思,是让他往前跑,越远越好。

    可是,为什么?李舜怎么发现的?不仅发现了,还跟他说,李舜有什么帮他的理由?

    不过这些现在不重要,沈从需要先验证一下李舜说的方法是否可行。他转而观察着那些原住民的状态,余光突然瞥到李舜的食指换了方向,正对着他戳。

    这个手势沈从懂得很快。

    他迅速侧身,身后果然冲出了一个丧尸。这丧尸估计是想直接把沈从扑倒啃,没控制力道,眼前目标忽然一躲,丧尸没来得及收力,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已经露在外面准备啃人的门牙给磕掉一半。

    然而这还没完,沈从的左边又出现了两个丧尸,这个位置不好跑,他稍微使了个小把戏,在人流中灵活走着位,让两个丧尸黑啃黑,自己从旁边跑了。

    沈从一边躲着丧尸,一边继续观察,他还是没发现李舜怎么知道要往哪跑的,但他确实看到那群原住民都疯狂地在往水雾中冲。

    被同化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只能赌一把。

    沈从再次快速环视周围,确定没有遗漏的线索之后,挑了个人少的方向就加速朝雾气跑。

    这个时候,熟悉感就代表安全感。玩家虽然都被冲散,但都有意识地找着对方。沈从这一跑,周围拥挤的原住民突然齐刷刷停住,一动不动地盯着玩家。直到所有玩家都能毫无阻碍地看到对方,看到沈从。

    一个人动了,其他人都会跟着动。

    于是,沈从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像是特别设定过一样,玩家越接近终点,路上的阻碍也就越多。

    随着和雾气的距离越拉越近,路上剩下的原住民低吼一声,突然集体发疯。一个个都像闻到了肉香味的饿狼,接到了指令就开始直追猎物。

    而且他们显然进化出了不错的判断能力和合作意识,离得近的知道跑到前面去拦路,打算和后面的人一起来个包抄。

    丧尸太多,刚躲过了这个,就被那个抓住了手,挣脱了那个,就又被另一个抓住了衣服,很多人被迫落在了后面。

    只是,宋榛云是个例外。他向来追求刺激,就喜欢细细体会影响生死的那0.1秒,非常主动地落在了最后面。

    前面是正被腰伤折磨的刘创富。

    宋榛云眼眸一闪,本就一片沸腾的心更加喧嚣。他想起了刘创富每次看到他都闪躲的样子,像只不敢咬人的狗。

    这不得去玩玩?

    “叔,这速度不行啊,宝刀生锈可就没用了。”宋榛云加速两步,跟上了刘创富。然后他一伸手,抓住了刘创富的胳膊,身后是成堆的丧尸群。

    “诶诶诶,你干,什么!”刘创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宋榛云一笑:“送你去死。”说着,宋榛云手上一个用力,就要把刘创富往后拽。

    “不是,你有病啊!”这种时候了还损人不利己,到底图什么?图个垫背的?

    孙含空唯一一次回头就看到了这个画面。

    按孙含空的能力,他本来应该跑前面的,但这一路上救一个帮一个的,倒是给自己落在后面去了。

    眼看刘创富还在和宋榛云缠斗,孙含空满脑子都是刘创富帮他给连雨挖坟的画面,那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愿意下楼帮忙。

    身后的丧尸已经快要把刘创富整个人淹没,因为被刘创富死死拉着裤子,宋榛云也没能跑。试了几次都摆脱不了刘创富后,宋榛云换了条腿,一边狠狠踢了刘创富一脚,一边解着腰带,甚至他还有余力跟丧尸缠斗。

    他应该给刘大哥帮忙。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咬了咬牙,孙含空退了回去。

    ·

    不知道跑了多远,耳边的声音终于变成了海浪声。

    海浪声?

    沈从停下脚步,身后已经看不到人。

    面前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海岸边飘着一艘汽艇。

    沈从走近一看,汽艇是正常的汽艇,边上有个蓝色牌子,牌子上有一个大大的扫码框,框下面写着四个字“扫码上艇”。

    “这能扫上?”李舜试探性地拿出手机,有些怀疑是不是在逗人玩,没网没电的,扫码?扫屁。

    然而只听“叮”的一声,手机上的二维码散去,留下了三个字“请上艇”。

    李舜看了沈从一眼,先上了汽艇。沈从扫了码也坐上去。

    两人在汽艇上坐了快五分钟,汽艇都毫无动静。都到这一步了,李舜闲不下来,在方向盘上摆弄了半天,汽艇没有丝毫反应。

    “这怎么回事?”李舜捶了下方向盘。

    沈从:“可能人数没达标。”

    “那万一只剩我们两个人了,这狗东西是不是就永远不开了,我们还是得死在这?”李舜又踢了一脚汽艇。

    沈从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也无能为力。

    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不按常理出牌,没有规则,没有逻辑,再烦也只能被游戏牵着鼻子走。

    “你怎么看出来的出路在雾后面?”沈从问道。

    “我有我的方法。”李舜正不死心地鼓捣汽艇,回得敷衍。

    “你是军人?”沈从又问。

    “不是。”

    正说着话,沈从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人。

    迷雾朦胧中,两个女生正相互搀扶着往这走,一路上留下了一串血迹,看起来伤得很重,但她们还是走了过来。

    “叮叮”两声,胡笳和余满上了汽艇。

    这回没再让人等,“嗡”地一声,汽艇自动朝着深海驶去。

    胡笳还没从那场追逐赛里回过神来,汽艇一动,她的心都要碎了。

    “又要去哪儿?我要回家——”

    厚重如帘的水雾如影随形,汽艇开得越远,海和天的边界线就越来越模糊,直到肉眼很难分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能再次看清眼前景象时,沈从正面对着一排瓷砖。脚下,是一只肥硕的狗。

    第77章 百万抚养费

    黑色皮质的遛狗绳被压在身体下面, 露出来的部分长长地摆在外面。

    大型犬卧在沈从的脚上,温度透过衣物直达皮肉,沈从把脚抽了出去。

    抽脚时, 沈从腿上突然出现了束缚感。他低头一看,腿上原本有伤的地方正被纱布好好包着。

    沈从拆开纱布一看,里面的伤没处理, 只敷衍地到了点碘伏。

    ……

    感觉到人形肉垫没了, 大型犬勉强抬眼看了眼沈从, 见人的表情确实不是欢喜, 它才懒懒地叫了两声,伸出舌头就要舔,结果刚伸出一半, 就被嘴套牢牢挡住了。

    沈从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现在正站在门口, 应该是在等人。像是到点了就开始灌输剧情的npc一样,沈从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段时间的回忆。

    江海生的母亲齐阿姨,是资深腌咸菜爱好者,每天的乐趣就是遛狗, 腌咸菜,看家庭狗血剧。这次齐阿姨又腌出了新菜, 味道也要好很多, 齐阿姨在跟附近的邻居都炫耀了个遍后仍觉不过瘾, 就赶着在家瘫了几天的江海生给他送菜来了。

    “沈从。”

    不等沈从细想, 电梯口的方向传来人声。

    电梯门缓慢关上, 江海生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红袋子。袋子有些湿, 里面的分量把袋子坠得很长, 红色都给拉成了白色。随着江海生走进, 一股经典的咸菜味率先飘了过来。

    一直躺在地上的大型犬听到主人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 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极给面子地叫唤了一声。

    “你和饭桶怎么还分两批来?”

    江海生摸了下脸,又揉了下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它一听要来你家,跑得比谁都快,要进电梯的时候我刚好从游戏里回来,手上又在接电话,一个不留神他就先上电梯跑了,幸好当时里面没人,不然举报曝光等着你了。”

    沈从看了眼地上焉焉的饭桶,明明是活泼好斗的马犬,现在这么大一坨躺在地上,身上的肉都挤成了褶,活脱脱一只憨狗,还是那种看两眼就想撸的。

    “它这样子被举报的可能性不大。进来。”

    饭桶“汪”一声,花了三秒钟支愣起自己的耳朵,又花了四秒钟起身,晃着一身肉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玄关,然后就在地毯上继续舒服地躺着了。

    沈从进门的动作一顿,这狗脚都没擦就踩他地毯上了。

    沈从不讨厌猫猫狗狗之类的宠物,他爸沈松节之前还建议他可以养个宠物,毕竟一个人住,有个宠物陪着要好些。

    但沈从没养,主要原因是照顾太麻烦,而且他养不了东西,从小养什么死什么,明明都是按照习性来养的,浇了水喂了食,沈从就不会再管,也不会做多余的事,但就是不知道哪一步不对了,多肉都能给他浇死一半。

    另外一半是被晒死的——低纬度沿海地区的夏季有多热可想而知,但沈从总是忘记在太阳大的时候给多肉换个位置。

    小时候沈从在老家太无聊,看到他妈陈岚在浇菜。于是他灵机一动、突发奇想,自己找了点白菜种子就埋到了地里,正想着以后的白菜会长多高多大呢,结果第二天沈从就忘记白菜埋哪了。

    不养宠物的次要原因也很简单,动物的味道会比较重,沈从不喜欢家里被染上这些味道。

    沈从能让饭桶进屋还是看在和江海生认识了很久的份上,结果这狗自觉地趴地毯上了。

    “江海生,走的时候记得把地毯拎回去洗了。”

    “哎呀哎呀,久了没来你这,我妈又一直惯着他,他估计是忘掉了,等下我就给你带回去,你就当他不存在,这几分钟忍过去吧啊。”

    江海生正要扛着咸菜进厨房,就看到了这大逆不道的一幕。沈从龟毛的时候是真龟毛,生怕人一气之下连他都赶走,江海生赶紧把东西一扔,把饭桶抱到了一旁的地上。

    “哎呦我去——”江海生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这狗这两天是不是又重了,一身膘,再长一点我就真抱不动了。”

    终于给江家皇太子——饭桶换好了位置,江海生赶紧把自己砸进沙发歇着了。

    明明上一次抱饭桶还没这么重,怎么就悄没声的变成这样了?

    江海生难以理解,拿着手机就质问他妈这几天到底又喂了什么东西。

    虽然有点显得冷酷无情,但沈从还是把卧室门给关上了。刚从卧室出来就看到饭桶还是一副很没活力的样子,头一趴,眼一眯,眼皮搭着跟要睡着了一样。

    他记得饭桶很喜欢吃零食来着,他不给饭桶还要一直扒着人委屈巴巴地叫,两只耳朵摇来晃去,就差逮着人亲。但沈从从来没因为凶悍大型犬的撒娇屈服过。他的东西就是他的,给别人一片都亏了,狗也不行。

    况且,给狗吃人的食物本来就不好,会影响身体健康。

    这懒懒的样子实在让人多想。沈从去柜子上拿了包薯片,包装一撕,膨化食品的香味就窜了出来,沈从自己先拿了一片。

    但以往积极抢食的饭桶,现在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沈从拿碗倒了点薯片放到饭桶面前,饭桶嗅了嗅,又萎靡地趴了回去。

    “你干嘛?你还没回来?你是沈从吗?”

    游戏的威力实在强盛,江海生到现在都在回味余韵,瘫在沙发上神游天外,刚缓过神来,就看到沈从拿薯片喂狗。沈从什么时候会拿薯片哄狗了?冷酷无情又独占欲强的洁癖王竟然学会分享了!这带给江海生的冲击跟他被挂网上当反面案例形象尽失差不多。

    沈从没搭理他,又用手拿着薯片放到了饭桶的嘴边:“饭桶?吃。”

    饭桶没反应。

    “饭桶?”

    良久,饭桶才伸出舌头试毒似的舔了舔薯片。然而在他正要张口吃的时候,沈从突然收回了手,成功得到了饭桶一记幽怨的目光。

    “饭桶现在多少斤了?”沈从把碗收拾了,拿着薯片坐到沙发上。

    “不知道啊,上次称的时候就已经九十斤了,我刚才用手浅浅称了一下,估计要突破百了。”

    “……你还是早点找专业的给他减减肥。”

    饭桶主要是齐阿姨在养,因为在专业训狗机构训过,齐阿姨也在里面学了些东西,饭桶平常很听话,不叫不闹,情绪稳定,没事就自己咬狗绳玩,也就被放出去遛的时候会格外兴奋蹦蹦跳跳。但体重方面就不太“听话”了。

    狗的一公斤相当于人的二十公斤。饭桶是大型雄性马犬,标准体重一般在三十公斤左右。超重不仅是肥胖的问题,这么重的身体压力已经影响到健康了。

    马犬是精力很旺盛的狗,能够长时间工作而不感到疲惫,是很优秀的警犬、军犬,他们普遍耐力强,运动需求高,饭桶也就被养了几年,现在却懒到了连送到嘴边的零食都不吃的地步。

    江海生两手一摊:“早就找了,你也知道,饭桶对我妈有多重要,她太溺爱饭桶了,少喂一点都怕饭桶饿死,饭桶本来就馋,还护食,一断食反而会自己拆家找吃的,最后吃得更多了。

    “我以前遛他都是开车遛的,追车完全没问题,现在牵狗绳走得都没我快,走几步就停下不走了,拽也拽不动,拿狗粮诱惑都没用。”

    沈从看了眼被饭桶压在下面的狗绳:“狗绳太长了,可以换短一点的,遛的时候可以多给点鼓励。”

    很多人都觉得狗绳越长会让狗越舒服,但其实这样反而不好。狗绳太长会让狗认为自己有更多的自由空间,也会让它认为自己不再受铲屎官的牵制,于是就变得更兴奋,一旦跑起来铲屎官很难控制住,就会出现狗遛人、甚至更严重的情况,特别是一边遛狗一边玩手机。

    第二就是铲屎官在后面拉扯狗绳,会让狗感到不适,使狗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反而容易不听话,以至于做出过激举动。

    狗绳的最佳长度是狗主人的手自然下垂时,狗狗能跟在身旁跑不了太远,也不至于把狗拎起来就可以。

    而且遛狗的时候,狗狗其实也需要情绪价值,在他跟在身边的时候夸奖他,远离的时候及时呵止,始终让狗和自己处于同一个节奏中,让狗知道应该听谁的,这样遛狗才会让人和狗都很舒服。

    “可是遛他的时间久了,饭桶死活不走怎么弄?”

    “循序渐进,少量多次,可以买点室内运动的工具,有时候不是他不想走,是身体负担太重走不了。”

    似乎是知道两位铲屎官在讨论自己,饭桶的头抬了抬,眼睛骨碌碌转着看两人。

    当狗的体重处于正常范围的时候,应该是有明显的腰身,身上的肋骨也应该处于肉眼看不到但是能轻易摸到的状态。

    但这种状态在很多铲屎官的眼里,都是一种饿得太瘦的表现,没有肉肉的看着可爱。

    于是出于爱,很多人都会不自觉在饮食方面喂太多,但又没有足够的运动量来消耗,现在很多宠物猫狗的体重其实都是超重的,对身体和寿命都有很大影响。

    “呦,我们从哥这未养如养啊,知道的比养的都多。”江海生眨着一双眼,里面迸发出光,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接着沈从就听到江海生说,“要不饭桶的减肥大业就交给从哥了吧,我相信在从哥你的英明领导下,两个月就能见到成果,干脆你把我也一起养了吧,我跟你一起养生,争取活到一百二。”

    说着,江海生还把沈从手上的薯片扯了过去,把剩下的全炫嘴里了。

    “……”沈从看着那包被夺走的薯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重新就近拿了包小饼干,“养,一年百万抚养费,养一辈子,死了都管埋。”

    “嘿嘿,我就知道……嗯?是赡养!赡养!”

    沈从没再回话,他准备收拾收拾去医院。

    江海生这才注意到沈从腿上的伤,问道:“你这是经历什么了?”

    刚问我,江海生愤而起身:“为什么你受伤有碘伏有纱布!我受伤就是从坡上滚下去还被拍?怎么还区别对待呢!你充钱了?”

    “嗯,把你抵给游戏了,收拾收拾跟它走吧。”

    江海生抱紧自己,正要说话,沈从走过来拍了下他:“走了。”

    话说回来,沈从推测区别对待很大可能也是游戏在贴合他们的性格。

    平常沈从受了伤,也会选择自己先处理一下再不慌不忙去医院。而江海生就不一样了,他绝对是不管轻重先嚎为上的那种,就必须得嚎个人来给他带医院去。

    两人刚出门,沈从的电话就响了。

    第78章 游戏也兴杀熟?

    “明天好像是你生日吧, 晚上回来一起吃个饭。”

    “好。”

    “……”

    “吃饭了吗?”

    “吃了,你们呢?”

    “我们也吃了……你吃的什么?”

    他进游戏之前在厨房弄什么来着?

    沈从不记得了,只好现扯一个:“白菜炒蛋。”

    “白菜还能炒蛋?不会中毒吧?”

    “能, 味道不错,你们也可以弄弄。”

    “……你自己一个人还是多买点好的,肉啊、鸡啊、鱼啊这些, 别天天吃那么清汤寡水, 身体是最重要的, 别懒, 自己一个人怕是天天吃外卖吧。”

    “知道,没有,你们才是, 忙起来又不吃饭吧。”

    “哪有, 忙归忙,都是爱好嘛,忙点我才开心。”

    “嗯……上次约的体检就旷了,准备什么时候再去?”

    “看吧, 最近这段时间我忙,你妈挺闲的, 她先去检, 我得空了再去。”

    “好。”

    “……”

    “那我挂电话了, 你早点休息。”

    沈从看了眼挂在天上的大太阳:“嗯, 你们也早点休息。”

    两人话赶话地说这么长一段, 其实通话时长也就三分多钟, 有一半可能还是沈松节那边的沉默占的。

    现在正值午班高峰, 路上挤满了车, 放眼望去, 一溜的防晒衣遮阳伞。

    本来沈从没打算带江海生一起去医院,但江海生非要去凑个热闹,把饭桶送回家之后,就屁颠屁颠坐上了沈从的车。

    事已至此,沈从干脆让他坐上驾驶座出点劳动力。

    “我跟你说,我这次进的游戏人特多,数都数不过来。而且里面有个人特别烦,就跟有病一样,刚开始还正常,结果没多久就开始说话有点疯了。还特吵,不让人睡觉不让人吃饭,看着怪吓人。”

    车上,江海生又说起游戏的事。

    沈从静静听着,偶尔回几个语气词。

    车里安静了一瞬,江海生又说道:“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江海生转头看沈从,一脸严肃,“你看啊,我们几个里面,你是最先进游戏的,只有你一个人。然后我们一起去六朗镇遇到了马世香,就说了几句话,结果下一轮游戏马世香就成玩家了。而且你还记得我在诊所处理伤口那次,差点撞到的那个男生吗?”

    沈从点头:“怎么,他也进游戏了?”

    “对。”江海生转动方向盘,表情有些复杂,“我这次进游戏看到他了,我问过他,他是第一次进游戏,就在我们遇到他之后。

    “你说有没有可能就跟杀熟一样,只要是和玩家接触时间长一点的,都会被拉进游戏里面,直到所有人都被拉进去为止?”

    “但是这样弄有什么意义,让枯燥的选人过程更有趣一点?”

    而且,他们一天里遇到的人太多了,说过话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为什么其他人就没有进游戏呢?

    江海生默然几秒,说道:“说不定是他们进游戏了只不过我们不知道呢?毕竟同时有好多场游戏进行,我们遇不到所有人。”

    不过很快,江海生就自己否定了:“可是如果是这样,那进游戏的玩家就很多了,而且这游戏一看就存在很久了,那拉的人就会更多,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游戏的事?总不能所有人都默契地不说吧?像我就第一时间来找你了啊。”

    想到这,江海生突然灵机一动:“你说会不会是这个游戏其实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厉害,其实它也有限制,随便挑玩家的话游戏说不定会受到某某某的制裁?”

    沈从:“或许,但是不能证明游戏是靠接触挑选玩家。而且你只和那个男生见过一面。”

    江海生明白沈从的意思——如果只见过一面就会被牵连拉进游戏,那按照这个标准的话,世界上所有人早就都是玩家了。

    半晌,江海生晃晃头:“不行,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不能让我家人也被拉进去了,这几天我就先住你这里了,保险点。”

    说着,江海生突然从包里摸出了一颗奶糖,他恭恭敬敬把糖递过去:“从哥,您老慈悲为怀一生行善,就满足我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呗,我绝对不吵你,还积极做家务,您给我一个睡觉的地方就好。”

    这糖……沈从一眼就看出来了,是超市里经常放在收银台上的、不知道年龄多大了的糖。

    江海生的妈妈沉迷于凑整,要是买东西价格没到整数,就会拿几颗糖凑。

    沈从把糖纸撕开,首先入目的就是糖上的两个霉点。

    “你还挺接地气。”

    “哎呀,这是意外,意外,哈哈。”熟悉的阴阳怪气,江海生默默把糖摸了回去,“哈哈,等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就求你放我进去吧,你一个人住不孤单不寂寞不冷吗?”

    “我家有空调。”

    “机器冷冰冰的,哪有真人暖和,我不仅可以……”

    江海生叭个没完,沈从瞥他一眼,说道:“你上次就已经在家里住了两天,但你父母并没有进游戏,可见这种猜测是错的,你大可放心。”

    “那也不行啊,万一呢?他们要是真的被拉进游戏了怎么办?至少现在确实是已知的几个玩家都是认识的。”

    江海生重感情,见他真的抵触,沈从止住话头:“住可以,饭桶不许带过来,我这没有狗窝。”

    “得嘞!”江海生从如丧考妣到眉开眼笑只需要一句话,“就知道从哥您心善,这一点头又是多少功德啊,我等会儿就给饭桶送减肥机构去,保证下次它来的时候一定还是当初那个超模狗。”

    超模狗是周边邻居对饭桶的爱称,饭桶以前没超重的时候,站在一群柯基泰迪萨摩耶之间是真显得威风凛凛干净利落,给江海生挣了不少脸。

    ·

    医院人很多,等处理完沈从的伤口,太阳都快落山。两人将就在外面吃了顿饭,江海生又回去收拾了衣物,和饭桶、大嘴一一挥泪道别,把家里一众游戏模型、周边摸了又摸后,两人一起回了沈从家。

    江海生很积极,一到家就开始自觉给自己铺床摆生活用品,摆完之后还收拾了下屋子,扫了地到了垃圾。

    虽然没什么可打扫的。

    虽然所谓的收拾是在所有看得见的缝隙里塞上自己的游戏模型。

    沈从任他折腾。在游戏里没怎么休息好,回来又走来走去,沈从急需一场安稳持久的睡眠,简单收拾了下他就去睡了。

    江海生精力无穷,摆好了模型又鼓捣电脑鼓捣了半天,天色擦黑了才没撑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第79章 许前川

    江海生起的时候, 沈从已经带了早餐回来。

    他眼一亮,立马扑到桌边:“果然,起的晚的鸟儿有人带饭吃。”

    沈从不惯着他:“中午你做饭, 菜给你买好了。”

    江海生抬头,幽怨地看了沈从一眼:“你绝对是故意的,故意买早饭想骗我这个免费劳动力。”

    沈从不置可否。

    “对了, 我今天要带饭桶去做检查, 你要一起吗?”江海生问道。

    “不了, 我等下就出去, 晚上要回家。”

    “啊,那我岂不是可以在你家胡作非为了!”江海生突然来了活力,眼睛一眯, 声音故意变得低沉, “马上就联系装修公司,给你重新布置一个梦幻小窝,再给你搞点布偶放在屋子里,还要能发声的那种,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安娜贝尔。

    嗯, 还要把饭桶也接过来, 让他好好撒个泼, 你的卧室也不能放过, 我先进去滚两圈洒点马尿再让饭桶也进去坐坐, 顺便再把你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搬空, 哈哈哈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天下了。”

    江海生就是个社交悍匪, 和外人交流的时候还能保持点正经, 但只要一和熟人说话, 立马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嘴炮打得比核弹都凶,贱得流畅又自然。

    沈从没在意,只说:“重新装修之前先把坟选好,灵车也记得提前预约。”

    这次出门也没什么事,沈从就是随便走走找找灵感。

    他是独立摄影师,早几年开了个写真店,凭着自带故事感的构图和独特的取景眼光独树一帜,再加上技术给力不依赖后期,最大程度保留客户的自身特色,和千篇一律的网红写真区别出来,闻讯而来的客户也就越来越多,一单一单的累积也赚了些钱。

    但比起人像沈从更喜欢拍风光,等写真店打出了名气,他就招了些摄影师,又找了看店的人之后就完全甩手了,只在需要的时候出资金,偶尔去店里看看。

    之后沈从专注风光领域,成了某知名地理杂志的签约摄影师,兴趣来了的时候也会参加些比赛。

    沈从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比赛的事。

    比赛截止时间还早,沈从也不急,就慢悠悠在街上溜达,有时候还会专门找点小路走。

    城市醒得总是很早,夜生活结束没多久,天刚蒙蒙亮,街上的车就多了起来,门店的卷帘门“刺啦”一声被拉开,人声渐渐多起来,越来越多的白噪音传入耳中,风一吹,残存的一丝凉意被带走。

    临城的旅游业很发达,对古建筑和特色习俗的保护宣传很到位,出名的非遗技术就有三项,同时还积极规划景区发展,联名热度蹭得十分聪明,既达到了宣传的目的,又不会让人反感。官号也很会整活,吸粉能力强到犹如自己就是个行走的梗。

    现在已经是暑期末尾,很多人都重新回到学校、工位,但是临城的旅游人口依旧很多。

    为了跟上城市建设和保持美观,临城一直在对老城区进行翻新改造,但并没有一味地对标高楼,反而保留了低楼结构,对当地建筑特色进行了放大,让人一走进就有种穿越古今的感觉。

    现代建筑的线条总是有股理性的美感,散发着纯粹的公元时代的光辉。

    看着眼前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建筑,纵深看过去,密集高楼的间隙里,透出后面楼层的形状,阳光穿梭在其中,带出点点形状……这形状中忽然多出一个人影,沈从灵光一闪,有了想法,但现在的角度不够好,太普通,而且早上的天空太干净,不是一个有意思的背景。

    沈从在周边转了转,才确定了一处最好的角度。

    等所有准备工作做好后,已经到了中午,太阳高高挂着,云层很厚,天蓝得纯粹。

    沈从拍建筑总喜欢把自然带进去,增加故事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在自然风光的影响下,往往会激发拍者想到更有意思的构图。而且要拍系列照片,需要考虑的就更多,表达关联性故事性等等,不是一下就能完成的。

    沈从还是打算日落的时候再来看看。

    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饭店,沈从简单把午饭解决了。

    剩下的时间就有点长了。这里离他家也有个几公里,没必要自找麻烦来回几趟,但这里离沈从的写真店挺近。

    正值旅游季,写真店也忙了起来,雇的店长是个有责任心的,这几年辛苦耕耘,口碑直线上升,开了好几家连锁店。分店还是搞写真,但总店已经成功转型,主要承接明星演员的业务,兢兢业业去给人拍照。

    沈从去的是总店。

    总店店长许前川也是个喜欢摄影的,出生在摄影世家,家里资源丰富背景雄厚,从小就受父母熏陶,十几岁就开始独立摄影,拍过的人像多不胜数,很有自己的一套风格。

    两人认识也是因为摄影。

    许前川一直都很关注国内外的摄影赛事,大学的时候沈从参加了几场比赛,刚好就在许前川关注的范围里,作品一下就把许前川的眼睛抓住了。

    她很喜欢沈从的风格,觉得沈从的构图角度实在太过刁钻,平常人很难想到。于是许前川又开始找起沈从之前的作品,发现每一副都很有想法,明明是同样的风景,却能被他拍出不一样的感觉来,在一众优秀作品里脱颖而出很抓人眼球。

    许前川实在好奇沈从是怎么想的,顺着比赛信息找啊找,终于找到了沈从的联系方式,但每次刚打过去就被沈从当诈骗电话挂了,发的短信也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后来又经过了一系列事情,许前川发现两人刚好同校,这不就近水楼台了,许前川直接线下抓人。最开始沈从的态度很淡,是许前川坚持不懈地和人讨论摄影,又一起合作拍摄了几个商务视频,两人才渐渐成为朋友。

    本来最开始沈从没想找她当店长,涉及到钱的事总是不好找熟人的。

    但一听沈从在招店长,许前川就积极地自荐了。

    许前川很有野心,她本来就想开个专业摄影店,不止是商务单,普通人的单她也有心思,上下她都想参一脚。她要她许前川的名气破圈,大到大街小巷谁都知道有个最优秀最厉害,什么都能拍的女摄叫许前川,是她许前川,而不是许家那个拍照的。有沈从打下的基础她刚好也能省些麻烦。

    许前川有技术有态度有资源,沈从最终同意了。

    说是店长,其实这几年下来两人的相处模式更像合伙人,沈从出钱她出力。

    许前川的责任感是真的很强,哪怕她早已在专业摄影领域出名,业务需求源源不断,每个月还是会抽出一天时间到总店,看店查账务了解情况。

    今天刚好许前川就在店里。

    “哟,什么风把我们沈老板吹过来了?瞒着我破产了?”

    许前川正坐在小沙发上看流水,不止总店,还有几十个分店的,她速度快,但用了一上午也只看了三分之二,密密麻麻的字让人头昏。许前川格外珍惜自己的眼睛,使用电子产品时间太久,刚抬头准备做套眼保健操,看看绿植,就瞥到了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的眼一亮,刹那间就眼不累腰不酸了,起身欢喜地走到门口。

    “都是老板了,再怎么也要过来看看。”沈从简单看了下店内的摆设。

    距离上次他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许前川曾经跟他说过要把总店重新装修一下,沈从最开始定的风格她不会动,只改些小设计,但确实显得更高级了,专业团队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不过因为总店的性质,来的客户冲得大多是许前川的名气,店内设计得再好也只是锦上添小红花。

    第80章 很忙,勿call

    收回视线, 沈从就对上了许前川略带期待的目光,他只好先夸一句:“设计得很好,有很多抓眼的小装饰。”

    “是吧。”许前川笑起来, “你看,我还养了只一只猫和一只狗在这,缅因猫和边牧, 都是长得最好看颜值最高的, 没事的时候逗逗可放松了。”

    说着, 许前川喊了两声, 很快就有两只毛茸茸从二楼跑下来,冲到许前川身上就舔。

    说起来也是,许前川看外貌完全是姐姐那类的, 一头长发常用抓夹夹着, 穿着也喜欢各种衬衫搭西裤,细高跟常年不离脚,超级标准的瓜子脸随便一倒拾,高知气息就扑面而来。

    但高知的性格十分开朗, 内心也很柔软,对可爱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 特别是长得好看又毛茸茸的, 是她心里永远的第一宝贝。

    许前川把缅因抱了起来:“你看, 她是不是很好看?啊, 太萌了, 这小舌头怎么这么粉呢, 你要不要摸摸?她可黏人了, 还喜欢到处爬, 楼上全是她的毛。”

    缅因被递到眼前, 但沈从没动,他只问:“她们平常住店里还是你一起带回去?”

    “住这里啊。”见沈从对两只毛茸茸没感觉,许前川蹲下,安慰性地抱了抱两只,“你知道的,我忙起来全国跑,不稳定,她两跟着我肯定受苦,在这里还有前台的小姐姐可以照顾,也有人跟她们玩。”

    “上次你好像说要停止接单了?”

    这事是许前川几天前跟沈从说的,当时他看到之后本来想礼貌问一句,但江海生突然打电话过来吐槽游戏,他就忘了回,这次来才又想起。

    “是啊,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我?好几天了诶,我还以为你把我删了。”

    “本来要回的,有事岔开了。”沈从坐到了小沙发上,在桌上没看到任何吃的后,只好起身给自己到了杯水:“再说你发完那条信息之后也没再理我。”

    许前川一撇嘴,耸了耸肩:“这也不能怪我,那几天刚好和我爸吵了几架,我忙着闹脾气呢。”

    “怎么了?”沈从回。

    “啧,还能是什么。”许前川一边坐到沙发上,一边往沈从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人只是单纯地礼貌地看着她说话时,她清了清嗓,加大了点音量,“哎,你知道的,就是那些事嘛,观念上有点不合,我爸又是个强势的,我和他根本说不通,又因为血缘关系不好说什么重话,我爸倒是连环炮对着我轰,直接给我说哭了,嗐,你不知道,嗐……”

    许前川垂着头又往沈从的方向瞥了眼。

    还是那一副淡然模样。

    都看不出来有没有听进她的话。但能确定的一点是,沈从还是那么冷漠,和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没有一点变化。她说了那么多,沈从从头到尾硬是没露出一点共情的反应。

    故意没说完后面半截,许前川低头沉默地逮着缅因顺毛。

    再不济也认识了三年,她不信沈从连关心一下都吝啬。

    见许前川不再说话,沈从以为她不想说,也就没再往下问。

    旁边的美观架最下面放着狗粮,边牧的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前脚抬起,估计是在等两人都不管她的时候,出人不意给自己拼个荣华富贵。

    耳朵一竖一拍,边牧突然充满智慧地把脚放下了,干脆地往地上一趴,但眼睛还是对着狗粮的位置,她还知道抽出目光看看铲屎官的动向。

    沈从突然有点想看她要怎么行动。

    在旁边假装逗猫逗了半天的许前川放弃了,不是不喜欢?不是不感兴趣?怎么能看狗看得那么认真!

    许前川没忍住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接单了吗?”

    不知道许前川怎么又愿意说了,沈从想了想,最后还是懒于细究这里面的原因,只顺着问道:“为什么?”

    许前川撑着下巴:“我打算出去走走,现在这样虽然赚钱很多,但是我想了很久,还是想用我的镜头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有些东西应该被记录下来,应该被全世界看到。当然,主要我也想做点事,能上教科书那种。”

    在还没能理解摄影的年纪,许前川就开始接触摄影了。

    不过那些过程是被动机械式的。因为父母都从事这个行业,他们不想让资源浪费心血白费,想要把自己打拼多年的名号传下去,也想要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养好技能能有个吃饭的一技之长,等他们老了才放心。

    于是许前川被带着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美丽假面。许前川父母信奉勤劳教育,从来不惯着这个唯一的女儿。长得还没人膝盖高的时候,许前川就要跟在一众大人后面到处跑,一天下来,手能握相机握到软。

    刚开始因为新奇,许前川也乐得天天泡在一堆贵重器材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拍就越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拍这些有什么用,把人拍得再好看又能怎么样?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她为什么一定要从事摄影,不能体验其他的行业?她要在这上面耗一辈子吗?手上冰冷的机器只能用在这些地方吗?按了无数遍的快门甚至让她生出股虚度光阴的空虚感。

    心里无措不解,但许前川还是在乖乖地拍摄,她不想让父母失望。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许前川无意间看到了一部纪录片,是一位世界知名摄影师的个人传记,他去到了世界上最被人忽视的地方,遇到了很多人,碰到了很多事,也拍了很多照片,展示贫穷,展示饥饿,展示动荡,展示另一个世界。平直的描述混着黑白的色调直戳人心。

    那是许前川第一次真正通过摄影认识到这个世界被遮住的一角,心里猝然被埋下了一颗种子。但她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只觉得心脏跳得不太安分,好像要随着那些照片一起飞走。

    后来长得越来越大,许前川对于那部纪录片的记忆越来越浅,连获得她最多眼泪的照片也被淡忘,但在无数次按下快门的间隙,她还是会想起那特殊的黑白色调,想起当时的悸动。

    “我想了很久了,我觉得肯定会比拍那些艺人照片有意义很多。”

    以往聊天时许前川也有说过这件事,她能做出这个决定沈从并不意外,只问:“你一个人?”

    “没有啦,我还是很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的,我有聘保镖。”

    “嗯,什么时候走?”

    “就这周五,我老爸翻黄历翻出来的好日子,他有时候还怪迷信的,小时候也经常给我算命,生怕我走歪了……”

    “……”许前川抓了下缅因的耳朵,力气有点大,惹得缅因叫了声:“……你要不要一起来?”

    “下次吧,最近忙。”

    “忙什么?”

    “忙着生活。”

    “忙着长大。”许前川非常顺畅地在心里补上了后一句,但她才不会这么接话,“你……真的假的?就是不想跟我一起是不是?”

    “没有,最近确实忙。”沈从本来就喜欢一个人,人越多他就觉得越麻烦。而且最近又出了游戏的事,不是忙着生活,也是忙着生存了,差别不大。

    见沈从没有更多反应,许前川撇了撇嘴:“行吧,对了,我有一个老朋友跟我约了下周的MV拍摄,但是你也知道那时候我早就走了,所以你下周有时间吗?我想让你帮个忙。”

    “她人性格很好的,是圈内少有的真正有实力的歌手,我之前和她合作过很多次,交流方面你放心,她完全尊重摄影师的意见,全程耐心不会乱发火,而且她可大方了,每次拍摄结束都会包个很大的红包,还会有小礼物,我可喜欢和她玩了。”许前川补充道。

    “下周几?”

    “周六,我把她联系方式推你,你们俩自己商量细节?”

    许前川以前也会给沈从介绍这种单,说是自己忙不过来让他帮忙,沈从选择性会接一点,下周也没什么事,沈从也就答应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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