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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规则益谈

    第111章 做人最重要的是表情管理

    周唯看了他半晌, 才又说:“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表面上必须谦逊有礼,方方面面做到位, 憋不住就闭嘴。你已经成年了,不会有人再跟在你后面擦屁股,周家的名声不是让你当靠山胡作非为的。

    “我在01校拜托了位朋友, 你跟着他好好学, 受了委屈也给我忍着……周行, 争点气, 不要浪费家族积累几代的人脉。”

    沈从抬手扶额,并不看人,半晌吐出一句:“知道了。”

    周唯看着这个浑身透着不耐的弟弟, 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弟弟, 长得一副刺头样就算了,性格才是真刺,仙人掌都能被他扎死。从小到大托那张嘴的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给家里带来多少麻烦,说了多少次都不听。

    只要在周唯面前提起这个弟弟, 她大多是当空气忽视的。但她毕竟是长姐, 不可能真的不管周行, 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刺头的刺撸软一点。

    无声叹了口气, 周唯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趁周唯的注意力离开他, 沈从点开玩家们的初印象视频。

    视频总共有二十个, 如出一辙的, 除了名字沈从再记不得其他, 熟悉的人除了记得一起经历过的事, 外貌身形性格全都是模糊的一团。

    沈从想要拿出手机记录,可身上除了正式、服帖的正装,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又把每个口袋都摸了一遍,依旧全身空空。

    周唯又看着他:“在找什么?”

    沈从本想说“没什么”,但一想到周行的性格,他话锋一转:“不让说话身上会长刺,痒。”

    “嘴上没长就行。”想起什么,周唯从包里拿出了个东西,然后一把捏上沈从的耳朵,“不是不喜欢之前的成年礼物,听说你最近爱上耳钉了,给你弄了个,定制款不磨耳,自融于肉,全国的网都连好了,敲两下直接用就行。”

    沈从摸了下耳垂上多出的东西。

    形状挺复杂,但很小巧没什么重量,几乎感觉不到耳钉的存在。沈从轻敲了两下耳钉,霎那间,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蓝色屏幕,屏幕大概有电脑那么大,上面排列着各种应用软件,界面有被特别设置过,花花绿绿的,抽象得蛮好看,估计是周行的审美。

    不难看出来这是个高度“便捷化”“小巧化”的手机,而且这里又是个科技程度超高的世界,蓝色光芒在屏幕边缘流动,倒有些赛博的味道。

    沈从看了眼周唯,恰好看到她点了两下腕上的手表,屏幕出现,直接进入了防窥模式,沈从看不清上面的内容,但看周唯认真的样子大概率是在处理正事。

    这里的任何东西好像只要稍加加工,就可以变成手机。

    按理来说,在周唯给他耳钉之前,他应该有个旧的手机。沈从身上没有其他装饰,看不到的地方只有脸上和耳朵。

    几乎没怎么思考,沈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在右耳耳骨上摸到了一个耳钉。

    沈从用了点力把它取了下来。耳钉的形状是个四芒星,下面那个角格外长格外尖,整体呈银色,面上洒了些金粉,还有一道亮绿色的光芒斜在其中。

    除此之外,耳钉再没有其余的部分,没有固定在耳背的东西。沈从一摸耳骨,那里光滑一片,没有耳洞。

    原来“自融于肉”是这个意思。

    沈从没再继续研究手机,点开备忘录开始记录玩家特征。

    熟人挺多,徐成竹、江海生、李舜、余满,凑一起能打麻将了。这几个沈从只简单的用几个字概括了一下。

    宋近歌——某网站知名画手太太。

    吴昭——有外貌焦虑,情绪多变。

    黄茹……

    一分钟的视频依旧看不出太多信息,等沈从把二十个人都看完,车也停了。

    周唯没下车,只最后叮嘱了一句:“好好学习,不要惹事。”

    沈从没回,下车时本想用力摔个车门表达下周行的不服,结果车门是全自动的,“刷”地就自己关了。

    “……”

    等到连车屁股都看不到,沈从才薅了把头发,转身面对校门。

    校门建造得宽敞高大,烫金的“01校”三个字高高立在头顶,下面是排成一队队进校门的学生。校门两边,如出一辙的银色机器人整齐站立,像是在管理秩序。

    但说实话,这里的秩序根本不需要管理。

    沈从记得他来的是大学部,但这些新生一点都没有大学生的样子,当然,不是说他们长得小,而是他们的行为方式不像个大学生,更像是时刻被管束教育着的小学生。

    不管是在哪里下的车,一走到校门不远的地方就自动排好了队,尽管有在说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没人有多余的动作。

    就算进了校门,他们也依旧排着队往校园深处走去,偶尔会有人换位置,但没人会脱离队伍乱走。遇到了认识的人,不管在干什么,都会第一时间与其握手并且微笑。

    这些人就连穿着都大差不差,颜色单调,款式简单,对比强烈点的互补色在这里完全看不到。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和谐得过分,完全没有公共场合该有的喧闹。

    不只是人,这里的建筑风格也时刻透着一股冰冷的秩序感。

    沈从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建筑都四四方方,规整干净,颜色是统一的、各种透明度的绿色,偶尔会夹杂点白色,除了高矮,沈从几乎分不出这些建筑有什么区别。

    路边的树也修剪成整整齐齐的三角形,边角锋利明显,跟用尺子量着长的一样,每一颗都笔直漂亮,别说歪脖子了,烂叶子都看不到。

    目之所及之处,唯一“圆润”点的只有马路转弯处。

    沈从整理了下衣服,跟着他们排了队。

    来报道的人很多,但正因为这种有序,所有人的效率都很高,不会在校门口耽误多长时间,跟下饺子似的一个跟着一个。

    身边的人都在聊八卦爱好,沈从完全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何况他们就连八卦也无聊得离谱,什么谁喝醉了当众喝尿啦,什么谁家的谁谁谁跟父母吵架啦,什么有人爱上狗啦……不狗血不离谱程度连江海生都不屑于听,无趣又乏味。

    突然,万里无云的天空上亮起多个巨型蓝色屏幕,屏幕们呈圆形分别面向着不同的方向,屏幕与屏幕间的距离都很固定,更远的地方,是更多围城圆形的蓝色屏幕,数量多到数不过来,整个天空几乎被蓝屏覆盖。

    没让人等多久,所有屏幕上统一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表情木然,眼神空洞,身上的衣服看着很旧。他全身都被发着蓝光的绳子束缚着,脖间环绕着一根很粗的麻绳。

    一道声音从屏幕中传出,严肃冷漠,公事公办的语气毫无情绪可言:“314区刘五,于公元2182年8月10日晚7点12分,在314医院为病人医治时,因表情过于严肃导致病人心生忧惧,生出消极想法,违反《职工行为法》第二章 第三十条所述,医生应在就诊时微笑面对病人,鼓舞其信心,激励其斗志,念在刘五的行为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各法相合,判刘五犯以其他方法危害社会秩序罪,于公元2182年8月12日早9点整处以绞刑,以此警示。”

    声音重重落了下去,随即,高空突然响起类似防空警报似的铃声,铃声响了快十秒才停下,伴随着一声冷冽的“执行”,刘五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掉,颈上的绳子却死死吊住了他。

    本能迫使他挣扎,绳子却勒得更紧,没多久刘五就没了动静。

    沈从看着蓝屏。

    在这里会因为表情管理不到位被判死刑?

    身旁的人也在讨论,但重点并不在死刑原因上,他们仿佛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抓了抓头发:“哼,这个月第十五个了吧,最近不守规矩的人好像格外多。”

    他身后的蓝色西装连眼神都没分给刘五一个,无聊地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说:“最近不太平,我爸说有人在暗地里捣乱,想要让我们的社会陷入混乱。”

    黑西装不太相信:“你爸是情报处的?现在社会这么太平,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幸福指数都快飙到百分百了,婚姻、工作、生活,自己解决不了的都有国家帮忙,他们还想怎么闹?还有什么不满?”

    “不是,我爸是民生工程部的,和情报处没什么关系,但是正因为接触平民更多,更清楚当下的境况。

    “我也想不通,这样的社会多好,他们怎么会想自找麻烦。但事实就是有人不愿意再做铆钉,他想做控制机器的主人了。”

    “哼,铆钉就是铆钉,妄想自己选择插哪个空,这种人死了也不足惜。我们负担了多大的社会重任,每天早起读书实习,拼尽一切学习经验,努力做好推动机器运转的下一代,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该不满的是我们好不好,果然是一群无知的铆钉。”

    黑西装发泄完,又看向蓝西装:“诶,我是成净,我爸是卫生查检部的副部,我妈是区政院监察官,我打算三年学完就回去接替我妈的位置,你呢?”

    “唐慎……”

    两人就这样攀谈了起来,蓝屏在刘五死后一分钟才消失,天空又恢复到之前万里无云的状态。

    队伍不断前进,沈从照着前面人的样子,面向侧边竖着的蓝色小屏看了眼,小屏很快变成绿色,沈从迈步走进校园。

    在沈从动作的同时,他的耳钉突然一阵震动,动静不大,但足够沈从感知。

    抬手轻敲两下耳钉。

    蓝屏亮起,界面上多出了一个绿色的APP,叫“校全通”。都不用沈从点开,校全通就自动识别到面部,软件自动打开,一条验证信息出现在界面上。

    “尊敬的周行先生,您好,欢迎来到01校,恭喜您于2182年8月12日成为本校一级新生的一员,您的所有信息已录入,报道已完成,校园地图已发置附件,您的宿舍位于A区一宿4楼404,1号房,请跟随蓝色指引排队前往,望您在01校学有所成,为国成才。”

    沈从低头一看,果然发现一条队伍的两边有个发着蓝光的细条条,估计这就是指引了,他站进队伍里。

    不巧,黑西装……成净也住A区,又排在了他的后头。

    唐慎是B区的,队伍和他们离得挺远,不好说话。

    成净安静了一段路,但他终究闲不住,拍了下沈从的肩。

    沈从刚回头,就看到一个明媚礼貌的笑容,一只手向他伸出。

    “你好,我是成净,我爸是卫生……”

    眼见成净还要重复一遍,沈从握上他的手:“我知道,你们说的话我听到了。”

    “哦?”成净的笑容僵了一瞬,“实在不好意思,我的嗓音是属于穿透力比较强的那种,我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没想到效果不是很尽人意,希望没有打扰您。”

    说实话,成净声音确实很小,如果不是沈从刚好在他前面,且本身耳力不错,还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没——”“事”的音都快发出来,沈从突然想起这不符合人设,于是又是一个转弯,“没有的事,您的声音如此悦耳,当然是越大越好。”

    “……”成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眨眨眼,表情管理恢复得很快:“所以还是吵到您了吧,实在是抱歉给您带来了不便,不知道我有没有和您成为朋友的机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的和您赔罪?”

    沈从看着他没说话。

    成净一笑,重新说了遍他的开场白。

    沈从这才开口:“周行。”

    成净等了会儿,见沈从的下文迟迟不出来,他又问:“周行,很顺口的名字,您的父母是?”

    沈从瞥他一眼:“你的赔罪应该比我更深入的自我介绍先到。”

    “……确实,不知道我们俩是不是在一个房间,如果不是,我就申请调宿……”

    话说着说着,宿舍楼就到了脚下。

    这一路沈从一直有在观察周围,只总结出两个字:怪异。

    这里的一切都很怪异,所有东西的摆设都跟有强迫症似的,整整齐齐四四方方。人也奇怪得很,边界感时有时无,刚认识的时候都十分礼貌,连握手都只是轻轻一握,说话都怕吵着人。结果自我介绍却是首先介绍家庭情况,并询问他人的家庭情况,对于“边界”的定义十分薛定谔。

    01校面积很大,宿舍离校门更是远,但这的人走路都快,讲话也不会耽误进度,路上经过不少扫地、搬运、修建花草的机器人,很快就到了宿舍。

    到了宿舍,那股时刻都保持着的严肃庄重氛围突然散去,走廊里全是打闹说笑的学生,连成净都放松到直接勾上了沈从的肩。

    “嘿,我们俩刚好一个寝室,我是二号,就在你隔壁,以后都一起走啊。”语气热络地仿佛他们已经认识数年。

    沈从丢下个“随你便”,就开门进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加油]

    第112章 到时间排队了

    说是寝室, 但这里豪华得更像总统套房。外面,厨房、卫生间、客厅等公共设施都很完善,色调还是一如既往的以冷色调为主, 绿色仍然是常驻嘉宾。

    四个人都有各自独立的房间,房间内的空间依旧大得离谱,衣帽间、健身房一应俱全, 娱乐设施也挺足, 门一关就跟个小世界一样。隔音效果也很好, 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学校里无处不在的机器人, 在宿舍里也大方地放了两个。一个负责卫生,一个负责起居,但需要人为唤醒下指令, 自主性不强。

    沈从逛了遍房间, 才把注意力放到正对床的一个蓝色屏幕上。

    屏幕上七个大字:01校学生守则。下面缀了“播放”二字。

    沈从手指触上“播放”,蓝屏立马发出声响。

    “尊敬的周行先生,您好,01校全体欢迎您的到来。在正式开始学业前, 请您详读并牢记01校学生守则,在校期间严格遵照守则要求, 以获得更好更舒适的校园体验, 一起维护01校的校园环境, 学业为上, 国家为上, 集体为上, 理性为上。”

    随着蓝屏上字幕的滚动, 机器音也继续往下念着:

    01校学生守则

    1、在校学生以追求真理为第一守则, 永远拥护真理, 拥护正确,拥护国家。

    2、在校学生应以学业为第一要务,在校期间不得怠惰懒散、不务正业、荒废时间,学生的所有都将由学业优异等级评判,包括但不限于书面成绩、随堂辩论、课外贡献、实践表现等。

    3、在校学生应以守序为第一标准,在宿舍以外区域,请自觉排队,按照校园标识去到应去场所,不可扰乱秩序。

    4、在校学生应尊敬师长,爱护同窗,文明礼貌,亲切得体,不得在公共场合喧哗打闹、勾肩搭背,除宿舍等私人空间,及思辨堂等正当辩论、商讨场所外,不得表现出过于激动、感性的行为,请保持理智。

    5、如果想要表达友好,请握手;如果想要结交朋友,请微笑;如果有不满、愤怒、沮丧等情绪,请沉默。

    6、积极履行所有接棒人的义务,承担社会责任,拼尽一切推动国家朝着更高科技、高效率、高幸福的道路前进。

    以上为01校所有学生守则,请所有学生遵守,共勉。

    要求不算多,沈从简单记下。

    房门突然被敲响,眼下情况容不得仔细探究,沈从又通看了屏幕一遍,确定没其他内容了之后打开了门。

    成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依旧是西装,好歹颜色没那么沉闷了,设计感也更重一些。

    “你看到守则了吗?我真服了,01校一贯作风哈,连守则都是小中大学部通用,一字不多一字不少,车轱辘话我都听腻了,还以为今年能有什么新意呢。这些我能不知道嘛,早就刻肺刻骨了,论接棒人,我是专业的好不好……”

    成净还在说,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个人影。

    人影穿着西装,背头梳得锃亮,但脸上神情很稚嫩,带着股张扬的自信。

    成净听到动静,一扭头,脸上笑容已经变得礼貌得体,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成净,你的室友。我爸是……”

    等成净说完,那人才和他握上手,是一比一复制的礼貌笑容:“你好,我是盛谦,我爸是司礼节划部部长,我妈嘛,很巧,她也是区政院监察官,我俩挺有缘啊。”

    成净眸光一闪,语气激动:“啊,你是盛阿姨的儿子是不是?我妈经常跟我说起盛阿姨呢,说她们俩关系可好了,在单位食堂还一起约着吃饭。这就是缘分啊,诶,你以后是要继承盛阿姨的职位吗?

    “我反正是一定会接手我妈的,如果你也接手盛阿姨的话,我俩刚好联手,一起谋个宏图大业!”

    盛谦揽过他的肩:“嗐,我还没定呢,主要我对监察一窍不通,我父母意思是看我在01校的成绩,哪方面好就就去哪,但我感觉监察我肯定学不好。”

    “那你可以放心了,中央区学校这么多,只有01校的师资最顶尖,你完全不用担心这方面,再说还有我帮你呢。”

    “诶,那可说好……”

    两人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仿佛多年未见的至亲好友、流水知音。

    两人正抱得难舍难分时,宿舍的大门被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人十分高大,头快要抵着门框。肩宽背厚,发达的肌肉连西装都挡不住,反而把轮廓给“勒”得明显。

    和身材一个风格,那人脸上有条长长的疤,眼神阴鸷,抿唇看人的时候,杀气快要凝成实质,“凶悍”二字像贴在了脑门上。

    这个身高……沈从脑中闪过些模糊的画面,视线停留在那道疤上。

    ——周澄,周行表弟,二世祖,和周行极其不对付,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沈从积极入戏,倚着门框,不冷不淡地哼出个音节:“呦。”

    周澄倒是毫不客气,直接亮出拳头:“找打是吧!”

    “你敢打吗?”

    “狗日的,你说我敢不敢!你最好站在那别动,怂一下我绝对笑你一辈子。”

    “哇哦,那你好厉害。”

    语气干巴毫无起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周澄怒了,袖子一挽:“来来来!我们马上干一场,他奶奶的,老子压都能压死你,你个死刺猬!”

    “欸欸欸……”眼看氛围不太对,成净连忙捡起周澄崩掉的扣子,站在两人视线中间,熟练地开始自我介绍。

    周澄狠狠瞪了沈从一眼,才冷淡敷衍着成净。

    沈从没多注意周澄,而是看向了盛谦,这人从一开始就盯着他。

    盛谦努了努嘴,见成净还黏着周澄想拉近关系,他一鼓作气,拉着沈从进了他房间,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沈从眸光一凝,全身肌肉绷起,准备只要情况不对就立马动手。

    “饭桶啊。”

    还不待沈从动作,盛谦先喊出个名字。

    沈从心下了然,整个人放松下来。

    想起江海生和成净的对话,沈从说道:“你适应得还挺快。”

    江海生一点不见外地坐到沙发上,语气自豪:“我是谁,万事通啊,这点时间够我摸清所有了。”他上下打量着沈从,末了蹦出一句,“你这西装穿着挺正经啊。”

    “你这轮态度怎么变这么端正了?虽然说不咋杠吧,但好歹愿意杠了。别说这什么骄傲自大的人设还挺贴你的,那气质,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都不用演,光看到就退避三舍了。当然,我不是说你骄傲自大啊。”

    沈从:“认真看来也没什么用。”

    知道沈从说的是自己认出他的事,江海生丝毫不在意道:“哎呀,其实你杠得挺像回事的,我还是凭你那独——特,迷——人的气场才确认的。”

    江海生把“独特迷人”四个字拉得老长,调侃意味浓重,见沈从没什么反应,他才瘪瘪嘴,拉回正事。

    “其实只要你不要再跟上次一样把一个暴燥狂演成冰箱,你再外放一点,不讲理一点,基本上就没问题了。再说我们多熟啊,都认识那么久了,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这just so so啦,何况是我万事通。”

    “那万事通可以分享下情报吗?”沈从顺着江海生的话问道。

    江海生一挑眉:“那必须是可以的。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可以肯定,这个世界规矩可多了,还特别死板。刚门口那个刘五你看到了吧?就因为这点事就能死,细思极恐啊。

    “嗯,还有,你千万别利用任何能联网的东西查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或者查你自己的身份性格,查你家人之类的,全都不行。监听不太可能,但是背后时刻有人监视着的,监察官是干什么的,就是监视社会、监视互联网动向的啊,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监视个什么劲。

    “哦,对,我先跟你说这个学校。这个01校挺有名的,而且高傲得很,只收家里有权有势的,这就算了,规矩一样多,犯了一点小错都要被直接逐出校的。”

    沈从点头,又问:“你妈和成净他妈都是监察官,关系也不错,怎么你们两个不认识?”

    江海生嘿嘿一笑:“这个被我打听出来了。都说了这个世界规矩很多的嘛,其中一条就包括不允许部门人员的关系延及小辈,美名其曰为了保证公正,保证效率,避免私下交易互相勾结谋私,自己家的只能和自己家的兄弟姐妹玩,不同姓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一起玩要被抓的,除非小孩已经从01校毕业了,并且明确要接手父母工作了,才能继承父母的人脉关系。反正挺莫名其妙的。”

    咂巴咂巴嘴,江海生心生感慨:“反正我觉得这个地方的人的三观都挺扭曲的。”

    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响起。

    沈从刚开门,成净就探着头往里望:“你俩干嘛呢?到时间逛学校了,快走啊,我们寝室必须一起行动。”

    江海生揉了揉耳朵。

    连逛学校的时间都固定好了,他没听错吧?

    然而当他站进排队队伍的时候,事实告诉他的确如此。

    江海生站在很前面,第八个,能清楚看见前面领队的机器人。他百无聊赖地扣着手,转头一瞥后面缀着的、匀速移动的“人龙”,顿时有些窒息。

    他往前凑近沈从:“这到底是大学部还是学前部,连逛学校都要组织着来。咋,怕我们走丢啊。真服了,这得排到什么时候,这个学校非逛不可吗?”

    成净走在江海生后面,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他比江海生还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就是要提前组织效率才高啊,明天上课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找路上面了,更不可能有人因为迷路耽误课业。要不然你逛得早,我逛得晚,逛的时间还不一样,路上全是人,这不就乱套了,哪还有秩序可言,效率也低。”

    成净皱着的眉具象成了游戏规则,江海生慌从中来,连忙找补道:“嗐,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人就是嘴欠,什么都想说一嘴,我妈就经常说我这个习惯不改掉,以后干什么都遭罪。”

    “你确实要注意了,还好听到的是我,要是01校的老师,你可就要被罚了,他们可不会管你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你也是,跟着规则走,蒙头干就好了,没事乱说什么话,合格的接棒人可不是个话痨。”

    “知道啦,我尽力在改了。”

    01校实际逛起来比看起来的大,何况还要保持和前面人的整齐,不能有多余的、夸张的动作,不然就是不守规矩。说话也不能放开了说,而且学校里的建筑千篇一律绿色扎堆,除了对眼睛友好外,根本没有让人观赏的欲望。一圈逛下来只能说,实际一小时,体感一辈子。

    走在回程的路上,江海生终于长叹一口气。然而这口气刚叹一半,就被沈从“这不是回去的路”说回去了。

    机器人领着长条形的队伍进了个绿滋滋的建筑,建筑上三个方正大字:学礼堂。

    学礼堂外面长的方方正正,里面也不会歪,中轴线贯彻得到底,对称美□□用恰当,绿白相间的用具随处可见,中规中矩的美。

    众人按照机器人的指示做到了椅子上,面前有个大舞台,舞台上已经坐了几个穿着正式的人,桌前一一摆着名牌,这个校长那个主任的。

    校领导背后有个巨大的蓝屏,正放着01校的宣传视频。

    很明显是开学典礼。

    沈从坐上位置时,队伍后面还有不少人。但现场并不乱,每个人的位置都早已定好,就像排队也定好了每个人的顺序一样。

    估计是有领导在场,一进学礼堂,众人就自觉闭了嘴,现场的安静把宣传视频都衬得吵闹起来。

    江海生幅度极小地碰了下沈从的胳膊:“你觉不觉得这个视频不对劲啊?”

    沈从点头。

    视频里有几秒为了展现01校极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专门航拍了张俯瞰图。俯瞰图范围很大,把全国都囊括了进去。

    尽管俯瞰图只有十几秒,还是从远到近快速推进的,但沈从依旧看清了。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个国家,整体竟然是圆形的!

    零散建筑全部围成方方正正的正方形,而无数个大小相同的正方形又围在一起形成一个大圆,像是个保护圈。而在保护圈的最中心,也坐落着一个圆,组成圆的建筑肉眼可见比外面围着的圈高出至少一倍。

    这种簇拥的结构,极像一种地位的体现。

    01校就处在被簇拥的圆中,距离最最最中心的圆点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或许是为了加强“优越”这个概念,圆心建筑被标明了三个字:区政院。

    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国家的所有建筑全是大片大片的绿色和白色,就算有小范围是其他颜色,也是一个比一个冷静的冷色调,红色、紫色、黄色等暖色调根本看不到一点。

    也算是这个世界的特色,沈从没过多在意,江海生也释然得很快,开始津津有味地听领导发言。

    01校果然重视效率,每个在台上的领导都讲了话,但都言简意赅,发言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内容含金量却不低,每个专业的作用、学习建议以及重难点都讲得清清楚楚,让新生们对之后的学习在宏观上有了很好的理解。

    最后校长又强调了学生守则的重要性,并表达了对他们的欢迎和期冀后,整个开学典礼就结束了,众人原队返回。

    当然,不是回宿舍,是排队去食堂吃饭。

    第113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黑化,没有!

    第二天沈从是被死亡通知吵醒的。

    昨天安静了一整天, 今天一大早玩家就没了五个。

    沈从揉了揉被锅铲音折磨太多的头,下床开始洗漱。

    01校的课表安排很密集,除了晚上就只有中午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其他时间众人都只能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他们现在是一级新生,还没到选择专业、针对性学习的时候,课程也比较基础, 像什么历史、思政这种的不用说, 其他还有商务礼仪、社会哲学、政治论、国家与经济、律法总论等等, 有理论有实操。

    早上九点, 沈从已经坐到了政治论课堂的教室里。

    教室设施很先进,除了老师和学生是人,科技的利用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从看着电子屏幕化的桌子, 桌子一扫到人脸就自动登录了沈从的学校账号, 各种课程在上面排列。他点开“政治论”。

    江海生对于这类好东西格外感兴趣,点来点去的研究,“课本”已经翻了大半。

    和现实里的课本没什么大区别,第一章 是总论, 详细讲解了政治论的定义和意义,以及开设这门课程的作用。

    讲台上的老师飞快过了一遍, 课本翻到第二章 , 沈从看到了熟悉的三个字:区政院。

    这个世界, 把全国分为352个区, 每个区都面积相同、人口数量相同(仅对青壮年男女人口总数进行计算)。区内统一拥有住宅、医院、学校、风景区、工业区、产业园等基础设施, 区民完全不会因为需求得不到满足, 而浪费时间跑到其他区去。

    每个区都设有各个区部门, 由区政院垂直管理, 而监察处负责监督区政院各部门, 监察处之外,还有情报处,是负责监视的部门,情报处之上还有部门,人数极少但权力极大,管理全国的一切。但书中对这方面内容草草略过,并没有具体介绍。

    区政院所在的区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科技中心——中央区。

    中央区内,居住者都是全国范围极聪明、极优秀的少数人,他们被称为精英,但更为人们所接受的名称是——接棒人。

    中央区内的学校,也是为专门培养接棒人而立,接棒人一旦毕业,即进入部门工作,为国奉献。

    ……

    看得出来01校很重视专家意见,课程时间严格按照成年人30-50分钟的注意力集中时间安排,掐着50分钟的点下课。

    十五分钟的课间,沈从再次站在队伍里,沿着指示奔赴下一个教室。和其他几个队伍交叉而过时,走廊里除了走动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哎,竟然能在这里听到历史这么亲切的字眼,我真的太感动了,不愧是我最喜欢的一科,没辜负我的偏爱,是吧。”再次坐进教室,江海生边对着课本一顿点边说。

    沈从看他一眼:“嗯,毕竟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历史没及过格,近代史纲要题库背到哭的江海生了,现在归来的是老师的黑马、校长的心腹,轻轻咳一声就能让全校炸了的钮钴禄生。”

    江海生扶额:“你知不知道你用这张脸面无表情说出这种话的攻击力有多强?”

    最中二的时候江海生极度迷恋小学生白日梦文学,整天脑补如果当年他再努力点,把拉跨的历史给补上,那高低也是在校长室高谈阔论的常客啊,凭他就能成为学校最好的招生宣传。

    可惜天不遂人愿,努力过后,江海生的历史依旧拉跨,又因为把所有时间都放到一科上,把其他科也拉了下来,简直可怕。

    于是江海生黑化了。

    “没有人比我更懂黑化,那种被最喜欢的学科背叛的滋味,那种撕心裂肺的失望。”

    诸如此类的个签江海生一天一换,乐此不疲。结果黑化到一半被齐阿姨发现了,当场赏了他一顿嘲笑。不到半天,江海生已黑化的事就在街坊四邻间传遍了。

    江海生羞极,怒斥齐阿姨不懂他,全世界都不懂他!吵完之后就偷偷跑到被窝里连夜把个签改成了“没有人比我更懂黑化,我枕头下面有炸弹,用来斗地主作弊用。”

    并且他还专门发了个动态,又拐弯抹角发朋友圈,企图不经意间让知情者看到以此挽尊。

    “……”

    想到当年干的啥事,江海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他很快把自己哄好,“嗐,年少轻狂,但你不能怀疑我对阿历的心,一片赤诚啊,我当初为了它废寝忘食,人都憔悴了。”

    “然后就在它和游戏之间选择了游戏。”

    当年江海生背题背到哭也是因为这回事。

    期末周的游戏总是格外好玩,江海生又拖延症晚期,非要捱到考前一个小时才刷题。然后他就被心爱的阿历扇了巴掌。

    题库早就关闭进不去了。

    就像总有人在题库关上之后才开始刷题一样,每个学校似乎都有那么一个掌握各种题库、往年真题的巨佬。

    至少江海生学校就有这么一个人。他求爷爷告奶奶终于在还剩半小时的时间里拿到了题库,结果满心欢喜不过一秒就被题库逼着认清现实。

    八百道题,一半以上都是各种事件的会议是哪个,时间是哪年,人物是哪位。几百题刷过去,仿佛玩了个人物关系极其复杂,世界观极其宏大的剧本杀。

    本来江海生就乱成了一团毛线,结果又听提前考完的人说考得很难,都考的时间地址,挂科率百分之五十。三连击下来,江海生绝望了,江海生后悔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孝子棍在朝他跑来,黏着沈从哭的不能自已。

    江海生……江海生挥挥手,语气沧桑不欲再提:“就让,往事随风。”

    任课老师踩着上课点来了,是个年纪略大的女人。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她就正式开始了讲课。

    这门课说是历史,但是对2024年前的所有事都是一笔带过,用一章把时间线拉了拉后,后面的才是重点。

    电子课本很先进,会根据老师讲到的部分自动播放当时的视频,加深学生的印象。

    就像书上说:“2024年,第一款神经仿生腿BEST问世,机械时代的序幕缓缓升起。”这一句话,配的视频就是神经仿生腿宣告问世的新闻。

    2040年,第一条无人高架“前进者”建造成功……视频配的是前进者的全景,从开始到竣工,从干干净净到开始有车在上面行使。

    沈从正看着,小臂就被人拍了下。

    江海生捂着嘴:“这不就是之前那个赛博世界嘛,连时间线都一模一样,怎么现在看起来差别这么大?”

    很快,江海生的疑问就被解答了。

    2040年,第一条无人高架“前进者”建造成功,但在成功试行两个月后,CIMA进一步建造高架的行为激怒了群众,人们大喊“这次是车,下次就是人。CIMA妄想用机器取代人,是想要普通人死!资本不会同情牺牲者!普通人的活路到底在哪里!”

    很快,民众开始了抗议游行。声势浩大,轰轰烈烈。但CIMA并没有在意,法律会帮它处理这群愤怒的游行者。

    抗议被冷处理,CIMA的高架建设计划却进行得如火如荼,机械时代的到来势不可挡。

    随着更多高架的投入使用,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产业也被迫变化。普通人的就业范围一缩再缩,因为有了AI,人们的工资也被各种借口一压再压,“你不干有的是机器人干”之类的规训话语如同毒针深深扎进人们脑中。

    待遇不如一堆铜铁就算了,资本家却还想着各种办法刺激消费,从他们手里剥夺所剩不多的蛋糕。

    如此过分的行为很快让愤怒席卷全国。

    “普通人的活路应该普通人自己去取,不要等待!不要乞求!”

    “讲道理夺不回我们的尊严,让我们站起来!让我们团结起来!去争!去抢!”

    “如果暴力是唯一的交流方式,那我们就使用暴力!”

    随着这些口号被喊出,被圈养的绵羊们开始了行动。

    罢工罢课,各种民间火药武器被制作出来,他们行走在大街小巷,只要一有机会就制造混乱。从只是负责打扫卫生的机器人,到自主驾驶车,再到无人高架。

    这些行为严重影响到了社会的正常运转。多方压力下,CIMA最终妥协。

    高架停工,自主驾驶车被收回,岗位回到人的手里,机械时代的幻梦被幕布掩盖。

    但幕布前,那些好不容易抢到风口,企图一步飞升的人不乐意了。为了迎接机械时代,他们付出了多少,倾家荡产都不够形容,结果突然就说不搞了,这谁能忍!

    抗议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一点火星都能引起一片冲突,矛盾尖锐到不得不出动军队维持和谐。

    经过国家一定程度的干预,两相平衡下,大规模的暴力行为才没有再发生,但不满隐在人们心中,时刻吞噬着跳动的血肉。

    直到几个月后,有人发现CIMA依旧在偷偷进行高架建设,而相关部门并没有什么反应……人们突然就放弃抵抗了。

    焦虑侵蚀神经,思维挑动怀疑,没人有心思干别的事,甚至悲观地觉得一切黑暗,毫无意义,苦中作乐地自嘲所有不公——笑笑算了。

    倦怠黏着在每一寸空气里,生产线的速度逐渐缓慢。

    此后的几十年里,社会都没有什么大的进步,甚至连维持现状都困难,

    仅仅是持续不到半年的冲突,竟然能让所有人步调如此统一地消极厌世?竟然能给社会发展带来这样深重的打击?

    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社会学家兰西奥多惊叹于这样魔幻的发展,开始研究这其中的原因,试图科学地解释这一切。

    经过研究,兰西奥多并没有找出人们变得消极厌世的解释,反而在另一方面有了进展。

    兰西奥多认为,世界就是群体性的集合,是一个巨型机器。一切行为,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可预测、可推演。

    其中,个人就像机器中的铆钉一样,维持着机器的运转,缺一个都不行。但如果铆钉产生了自我意识,将自我放在群体之前,哪怕只有一颗,也会给机器的运转带来巨大的伤害。

    而当时的社会之所以会发生倒退的原因也在此。

    如果个体没有过剩的自我意识,克制住短视带来的冲动,CIMA的机械化计划继续执行,根据当时的企业资质和行业机械产品的发展,几十年的时间里,世界很可能已经进入机械时代,所有人的生活水平都将跃升不止一个层次。

    然而,铆钉们的行为成了最大的变数。

    个体只在意自己,将自己置于群体之前,置于世界中心,社会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巨型机器停运,铆钉们也跟着寸步难行。恶性循环下,机器倒转必然发生。

    后人将兰西奥多的理论总结命名为——科学主义。

    科学主义支持“世界机器论”,认为确定性是一切成功的基础。而要达到这种确定性,群体必须扼制个体,遏制情感,让所有人按照社会意志行事。个人的独立思考能力也必须经过干预,一切为了大局。

    兰西奥多还提出,为了让机器更好的运转,大群体之上应该还有理性小群体,负责控制引导大群体,并推动机器往指定的、更优的方向转动。

    而在不久之后,兰西奥多的朋友,王学仁支持了他的观点,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创新发展。

    王学仁将其观点命名为——新社会主义。

    新社会主义认为,效率才是世界机器快速运转的武器,不只要保证确定性,还要保证各行其是各司其职,才能真正达到高效。

    因此,普通人应该提高觉悟,自觉做好铆钉,摒弃多余思想,做有意义的事,做高效率的事,不浪费每一个瞬间。

    “感性的情感是多余的,个性的抒发是无用的,唯有理性,唯有目的。”

    在王学仁看来,人最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在无数次空想中浪费掉时间,在犹豫间输掉机遇,所以应该致力于培养人的目的性。

    而人性的弱点并不能使人的目的心达到一种完美的状态,总有人臣服于玩乐。因此,王学仁主张规则。

    确定、全面、强制的规则,让人生不出违反之心的规则。

    除此之外,王学仁还主张“世界是由少数聪明人推动科技、社会进步的”。他支持精英教育,认为应该将精英和普通人分开,社会资源应该优先给那些聪明的少数人,对普通人倾斜资源就是极大的浪费、极大的低效。

    其中,少数精英组成小群体,经过培养后领导大群体,在社会各领域做出贡献,带领机器走向正确的方向;而普通人组成大群体,被小群体领导,做好铆钉就可以。

    后来王学仁的观点被社会各界广泛认可,一个规则至上、效率至上的社会形成了。经过几十年的健全发展,逐渐成了如今的模样。

    社会得到了极大进步,铆钉各司其职,接棒人争于奉献,至于生活质量到底如何?谁在意呢,社会发展的福利会自动降临到每个人头上。

    “担心你死后所得到的是没有意义的,担心你生前所错过的是没有意义的,在世时所享受的才组成生命中的乐趣。”

    几十年前,兰西奥多面对月光思考时,不会想到,他的主张会隔着几千万个日夜,在今天演化成新社会的根本。

    就像几千万年前,月光洒在羊皮纸上时,人文主义先贤们不会想到,他们原本用来主张个性,提倡及时行乐的话,会在后世演变成这样:

    “担心你死后所得到的是没有意义的,担心你生前所错过的是没有意义的。在世时所享受的才组成生命中的乐趣,这是天赐的特权,我们要好好利用。”

    这是新社会鞭策铆钉们的标语。

    第114章 这辈子算是完了

    “啧啧啧, 果然还是社会主义好啊。”江海生撞撞沈从的胳膊。

    江海生胳膊撑着头,没骨头似的歪来歪去,视线扫视着教室:“你说这里科技程度都这么高了, 怎么上课模式还这么古老,不搞点网课啥的?”

    沈从回:“这样效率高。”

    线下集中才好管理督促,才能时刻了解学生的进度, 这比期待学生会自觉学习更有用。

    时间表上写得清楚, 第三节是创业模拟。

    江海生更激动了, 这么死板的地方竟然还能创业?创得明白吗。

    果然创不明白。

    “确定性”三个字真真是贯穿了一切。

    这群人给创业都规定了一套据说“合理、正确、风险最小”的流程, 12345写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遇到了什么情况要怎么应对,什么日子适合发起活动, 什么趋势下增减生产。

    创得脚踏实地, 步步稳重,十分无聊。

    江海生认真摸着鱼,手在动,眼在看, 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沈从学得倒蛮认真。江海生一看就知道,他多半是对这种社会模式好奇上了, 正探索着呢。

    说是沈跃猎奇, 但江海生一直觉得, 沈从其实也挺猎奇的, 什么越少见、越奇怪, 他的视线就能在上面停留越久。

    就像小时候不懂事, 其他人都对双胞胎为什么长得一样感兴趣, 唯独沈从纠结于双胞胎到底有没有心灵感应, 心灵感应到什么程度, 真的在一个人哭的时候,另一个人也会忍不住哭吗?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作用机制是什么?

    但沈从又不问,非得自己研究,一双眼睛就黏在了双胞胎身上,观察这观察那,搞得双胞胎误以为哪里惹到了沈从,吓得躲了好久,连江海生都被他们拉进了好友黑名单。

    沈从对着蓝屏上的一行字看了很久。那行字很小,跟备注似的缀在下面,它是这样写的:该创业流程仅供学习参考,周五至周天可适当发挥,一切以营利为主。

    沈从正思考这句话的深意,余光就见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水瓶。

    他侧头看向他。

    江海生嘿嘿一笑:“我口渴,给我喝喝,放心,绝对给你留点。”

    说起来还不是怪01校奇里奇怪的规则,排队期间无正当理由不得离队,要离队也得先在校全通上打个报告,系统视情况给定离队时间,超过时间未归队的会记过。

    江海生出宿舍的时候忘了买水,在路上买又嫌麻烦,就这么渴了几个小时,想着回去再补。本来革命就要胜利,结果创业模拟太无聊,人一无聊就想找事。于是江海生盯上了近在咫尺的水瓶。

    人是铁饭是钢,喝了水就该吃饭了。

    江海生站在队伍里,和成净探讨着吃什么,聊得非常愉快,直到天空之上再次密密麻麻出现蓝屏。

    蓝屏里又绑着个人,说是被人举报自杀未遂,被抓了个正着。行为违法,又具有极大的社会危害性和消极思想扩散性,被判到刑院服刑,期限无期。

    “刑院是个好地方,他有福了。”

    “你妈就是刑院的吧,刑院真有说的那么魔鬼?”

    “当然啊,人类历史上十大酷刑听说过没有?都在刑院集齐了。我之前被我妈带去刑院实习过,简直是地狱翻版,1个小时都折磨人,不如死了舒服。在那里情/趣/用品都是被敌敌畏腌过的。”

    “诶,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去过。血腥味搓都搓不掉,空气都被腌入味了,我在家泡水泡了几天才感觉味道淡了点。你说他怎么这么想不开要自杀?还不满意呢。”

    “还是我妈说得对,这群铆钉都是既要又要,永远不知道满足,就应该让我们全方位都管着才会安分点。还自杀呢,真有脸。”

    “你妈是……”

    众人小声聊着,很快就走到食堂。

    食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安静用着餐,时不时会小声交流。01校伙食也很好,饭香扑鼻,都是硬菜。

    沈从正选餐,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唐慎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你见到顾薇了吗?”

    托成净的福,在排队相交的间隙,他成功让沈从和唐慎互相认识并聊了几句。

    沈从摇头:“怎么?”

    唐慎:“我听说来了个天才,从普通区挑上来的,有点好奇想见识见识有多厉害。”

    “真的假的?”成净往前一凑,“还有中央区之外的人能被称为天才?几十年才看到一个啊,这群铆钉里竟然真能飞出个人?长什么样啊我也去凑个热闹。”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听说的,反正他们说的是女生,长得不起眼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很明显的,有人说她也刚来食堂,快找找。”

    很快,江海生、成净、唐慎三个人就一起做起了头部运动,频率极快地支愣着找人。

    沈从对这个不感兴趣,选好菜就打算找个空位置坐。然而他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人拉住了衣服。

    成净一边拉住沈从一边小声喊着:“找到了找到了,就那个嘛。”

    沈从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视线里多出个女生。

    顾薇确实长得很普通,头发剪得极短贴着脖子,没什么足以引人注意的地方。

    但她很健康,是一眼能看出来的健康。

    皮肤有些黑,但面色红润,身材也很好。因为吃饭顾薇脱了外套,浅蓝色衬衫袖子被挽起,可以清楚看到起伏的小臂肌肉,肱二头肌更是明显,贴着衣服凸显出来。

    顾薇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正被观察,抬眼看看周围都懒得。她起身拿了碗汤,却在坐下时撩了撩裤脚,露出结实的小腿肌肉。

    不瘦,但是很强,一看就很能打。

    在坐在站的都是人精,探究的视线立马收起来,隐晦地斜眼瞟人,交谈声交织迭起。

    “有点性格。”成净咬了口鸡肉。

    唐慎跟着咬了口:“果真是普通区来的,大庭广众撩衣服,粗鲁。”

    “毕竟一眼就能看出来嘛,你还指望普通区的人有什么人样。”成净和唐慎交换了个眼神,“一身穷酸味,衣服跟破布一样也好意思穿进来。”

    唐慎状似疑惑,发问:“难道普通区都是这路货色?小家子气,被看下都不乐意,迫不及待亮肌肉给谁看呢,在坐谁会怕?她要真敢动手我也算她给那群铆钉长脸了。”

    两人聊起来没完,四个人站在路边跟傻子迎宾似的。沈从语气不善:“说完没有,属八婆的?”

    成净赶紧摆着笑脸:“说完了说完了,我们去跟她一起坐呗,看看这天才有多厉害。”

    沈从没表态,成净略一思索,拉着唐慎先走了。

    “他什么身份?你还怕他啊。”唐慎问道。

    沈从一直没介绍过他的父母,跟沈从说话不过是他看在成净的面子上。

    成净回头,确认沈从跟上来了才回道:“中央区姓周的多,但我恰好听说过一个八卦,民宣周家的小儿子可不听话,是个杠精,每天给家里惹祸,拽的二五八万的。”

    “你意思是他是那个周家的?”

    “不确定,但据我观察很有可能,他看上去就拽拽的。”

    江海生慢悠悠走着,右手握拳放到沈从嘴下:“采访一下这位先生,第一次骂人什么感想?”

    沈从侧目看他:“还是演技不够,应该连你一起骂。”

    “哈哈哈,没事,有进步就是胜利,我相信经过这场游戏你的演技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当个影帝不成问题。”

    01校对食堂的管束没那么严,只要不吵闹,自由走动是没问题的。就是离开没有那么轻松了。

    校全通会在特定时间发出信息,提醒学生去教室或者宿舍的队伍开始排队,等众人都站到指定位置后再统一走。

    趁着这点时间,成净已经和顾薇攀谈上了,天上地下风花雪月,想到什么聊什么,倒也没冷场。效率之高,在排队之前几个人成功建立上了深刻友谊,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后面几天,依旧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没什么事也没死什么人,没啥玩的也没啥烦心事,虽然无时无刻地排队对于沈从他们来说太麻烦,但适应之后倒也一切正常。

    就连江海生的吐槽都少了很多,他还自娱自乐给自己封了个“安静的美男子”称号,编排了个十分魔幻的“睡美男”故事

    ——传说中,有一个帅气十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男人,本来活得好好的,结果被无止境的排队报备耗尽心力,一睡不醒。一睡经年,想要唤醒睡美男,只有……

    沈从拿着遥控器,看了眼无聊到和机器人聊得有来有回的江海生。

    对话如下:

    “你叫什么名字?”

    “盛先生,我叫A2。”

    “A2,放首歌来听听。”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听不懂?那换一个,跳舞会吗?”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那你有没有什么讲故事说笑话的功能?”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那你能听懂什么?”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那你扫个地。”

    “请稍等。”A2果然动身准备工作。

    江海生赶紧拉住人……机:“诶诶诶,你站着站着,不用去了。”

    “你这啥家伙啊,只听得到扫地两个字,算什么机器人,机器人界有你都是耻辱。”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

    “算了,好歹能聊聊。”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就这也能聊得有来有回,可见此人已经被逼疯了。

    沈从按了几次遥控器,切了几个新闻台,终于听到一机一人以A2警告江海生“不务正业,寻欢作乐,扣分处理”十二字真言结束对话。

    乍一听到“对不起”以外的三个字,江海生差点真的被吓成睡美男。

    摸着心脏回到沙发,江海生才吐出一句:“这都监控着呢,校风可严。你说他这这么高科技,怎么机器人还未开化,这听不懂那听不懂的,这辈子算是完了。”

    江海生正说着,突然有人敲门。

    第115章 三贵妃来了

    打开门一看, 是成净,邀请他们一起打牌。说是在01校的第一周最后一个晚上,必须玩点有意思的纪念纪念。

    “还挺有仪式感。”江海生来了兴趣, 脑中闪现出多个纸牌游戏。

    然而最后玩的是斗地主。别问,问就是周澄和沈从不对付,死都不和人在一个桌上玩。

    当然, 这也不算什么, 主要是四人局周澄就在那咋呼, 沈从出个牌咋呼一声, 沈从加注咋呼一声,弃牌再咋呼一声,玩牌体验感极差, 连擅于调和的成净都差点没管理住表情。

    最后四人互相妥协玩斗地主, 谁输谁下,另一个补上。

    不过斗地主到底太无聊,玩着没意思。经过成净锲而不舍的劝说,周澄终于同意四个人和谐友好地一起玩。

    “我们玩喊三吧。”江海生刷刷刷洗着牌。

    喊三还是高中的时候他室友教他的, 很有意思。如果说斗地主是久居深宫,位高体面的皇后, 喊三在江海生心里就是后宫三千只爱一人的三贵妃, 每当有外邦使臣来访, 都要拿出来给所有人见见的。

    成净没听懂:“什么喊三?”

    周澄也不懂, 江海生和沈从走得近, 他恨乌及乌, 连同江海生也看不顺眼, 当即道:“你打牌把脑子打成浆糊了吧, 在说什么鬼话, 要不要我给你捣捣。”

    “……”

    江海生洗牌的手一顿。斗地主斗得太放松,给忘了游戏的事,不会穿帮吧……

    “他自己研究的。本来就打算今天一起打个牌,又怕四个人玩不好现想了个新游戏,只不过被你提前了。”沈从自然找补。

    “啊对,是这样,我这几天废寝忘食都在想这个呢。”

    成净这才点头:“这样啊,怪不得你因为不务正业扣分了。”

    “是啊,我真服了……”江海生正要吐槽,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被扣分了?”

    成净大拇指点了下指上的戒指:“校全通啊。谁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被扣分都是会全校通报的,以表警示,你不知道吗?我说盛谦你也是,才入学几天就被扣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你可真牛。”

    “啊……我没注意校全通。”江海生瞟着沈从,顿感无语。

    倒是周澄极明显地睨着江海生,眼神晦暗,但不屑是清清楚楚展示出来了的:“蠢货,做这种事不知道藏着点,还能被发现了,个傻逼。”

    “你又在说什么!”成净张着下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是不是在教盛谦暗度陈仓?干嘛,这可不行啊,平时玩玩轻松一下无所谓,可不能搞这些歪门邪道,被知道了是要被开除处理的。”

    周澄凶狠的表情有一丝凝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眉心簇起:“我用你教啊!你……”

    似是没想到周澄突然暴起,成净呆坐着没反应过来。

    “诶,好了好了。”江海生拉住周澄蠢蠢欲动的拳头,“没必要是不是没必要,我们先玩吧,等下静寝管制就没得玩了。”

    成净也不想起冲突,顺坡下驴跟着示弱了几句。

    沈从全程当观众,三人的互动看得清楚。他沉默盘算着,视线又移到了周澄那道疤上。

    “规则是这样的。”江海生把牌摞在一起,“不要大小王,四个人里出个人,在最开始翻一张牌,翻出来的那张放在牌堆中间,然后我们四个一张一张拿,每人14张,谁拿到了被翻出来的那张就是庄家,庄家可以随便喊一个花色的牌,比如红桃K,手里有红桃K 的人就自动和庄家一队,剩下两个人一队,但是只有有红桃K 的人才知道自己和庄家一队,其他3个人只能在玩的过程中知道谁和谁一起。

    “出牌逻辑和斗地主差别不大,单牌打单牌,对子打对子,连牌打连牌,三个一样数字的牌就能组成炸弹,4个2最大。嗯,有时候对子还可以扯单牌,算了,这个打到了再说,现在说不明白。

    “牌打完之后,哪一队捡的牌多哪一队就赢。就这么简单。”

    江海生让沈从翻了张牌,然后四人按照逆时针顺序拿牌。

    第一轮拿到庄家牌的是成净。

    “那我,喊牌了?”成净试探性问出一句。

    “喊。”

    “红桃4,喊完之后呢?”

    “喊完就出牌,随便出,和你一队的人会帮你。”

    “哦,一个3。”

    成净话音刚落,江海生一拍桌子,气吞山河大喊一声:“扯到。”

    两张三落在上面,成净眼睁睁看着江海生把桌上刚出的三张牌划到了自己旁边。

    “不是,扯到什么意思?”

    “啊,就是我刚才说的,无论你出什么单牌,只要我有这个牌的对子,我就可以扯到,那这三张牌就都归我了,捡到我旁边后面好算牌。

    “而且就不按上一轮的顺序,就是你到周澄再到我的顺序出牌了,要重新从我这开始一轮。”

    成净理解了,但他还是有点不解:“所以为什么要叫扯到?完全联想不到这个规则啊,拐弯抹角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额……”

    这个江海生确实不知道。这两个字也是跟那个室友学的,不过他不喊“扯到”,而是“chei(三声)到”,魔音贯耳,极其上头,江海生乐得跟着一起喊,根本不好奇为什么要这么叫。

    “就这么喊吧,主要有气势。”江海生挥挥手。

    成净耸肩,不再计较。

    一轮很快结束,几人又开一轮。江海生手气好,全是好牌,当即又是激动一喊:“这局我包了,哼,你们输定了,啧,我这一手好牌。”

    “全包?”

    江海生清清嗓,热情给周澄解惑:“就是我一个人一队,不喊队友,一般只有牌特别好的时候才这样。”

    “啊。”周澄看着江海生,慢悠悠把牌放在刚出的黑桃5上,“一个6。”

    “三个三我炸!”

    喊三规则简单,上手很快,四个人一轮接一轮,江海生和成净尤为上头,玩得忘乎所以,“扯到”一声比一声大,差点站起来甩牌。就连周澄都没再咋呼,分到跟沈从一队的时候还尽力帮人赢。

    随着一声短促的铃声响起,四人刚好结束一轮。

    是静寝管制的预备铃。

    成净正洗牌,听到铃声下意识把牌一扔,心里有些慌:“竟然打了这么久。”

    江海生顺手捡过牌接着洗:“当然啦,好玩吧,你们这就是太无聊了,没我们那消遣多……”

    江海生还要再说,小腿却被人踢了一下。他转头一看,是沈从。

    “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周澄的声音。嗓音沉着,不紧不慢地有些骇人:“你们这,我们那是什么意思?”

    糟,得意忘形了。

    这是江海生的第一反应。

    真的糟了。

    这是江海生的第二反应,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视频被放了,熟悉的危机感遍布全身。

    周澄也是玩家?

    好家伙,一个寝室至少三个玩家?过分了吧!

    “你们先玩,我去上个厕所。”草草留下一句话江海生就要跑。

    与此同时,周澄出声:“我举……”

    话还没说完,沈从起身挡住他的视线:“周澄,你是不是有病。”

    沈从这一打岔,成功吸引了周澄的注意力,江海生趁着这点功夫已经钻到自己房间了。

    成净挠头:“外面不是有厕所吗,他跑房间里干嘛?”

    然而没人回他。

    “操,你个死杠精又犯什么病!”

    沈从尽量语气起伏大了些“你刚才瞎出牌害我输了。说吧,怎么赔。”

    “……你真狗日的有病!老子又不跟你一队,你输了只能怪你实力太差,菜逼!给老子滚开,老子现在没空跟你掰扯。”周澄已经举起拳头威胁人。

    沈从继续杠:“我就要怪在你身上,你能怎样。爽快点一句话,赔不了就给我把鞋舔干净。”

    轻飘飘一句话直接把周澄激得火冒三丈,当即就要打人。

    周澄毕竟块头大,就算不会打架,压也能把人压死。眼看情况变成这样,要是闹大了指不定他也有责任,成净反应迅速,一敲戒指就要举报,余光却看到沈从已经划着蓝屏对准了周澄的脸。

    他只是微微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动作不慌不忙,语气毫无变化,像是完全不把周澄强劲的拳风放在眼里。

    “我举报,404寝周澄对同寝舍友施暴,视频为证。”

    周澄动作一顿:“你干嘛?用这招恶不恶心!故意找麻烦?”

    沈从没回,眉头挑着,姿态挑衅:“怎么不打了?怂包,上啊。”

    “死杠精少使唤我,滚你大爸!”周澄当然猜到沈从举报他了,谁知道01校会怎么处理,他就算再骂也不可能真的动手。

    不过几秒,404寝门被打开,几个荷枪实弹的机器人走了进来。其中两个径直走向周澄,把人架了起来。另一个走到沈从面前,平淡的机器音响在人耳边:“周行先生,事关校园安全,请配合调查。”

    周澄的胳膊被机器人反扭在后面,他回过头,似乎反应过来了所有事,脸上的疤凶成了一把刀。

    沈从看到他的嘴型:“你等着。”

    第116章 我姓周,之哦周

    机器人来了又走,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成净一人,他石化在原地已经半天了。

    说实话,他在01校这么多年, 什么事没见过,就今天这事没见过。

    没人给他科普什么喊三,没人会说几句话就打起来, 举报同学这事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毕竟长大了说不定要一起共事, 谁不是和和气气和谐友善的, 要是因为私人恩怨碍了国家发展的大事, 那才是遗臭万年。

    这三个真的是正常人吗?

    成净发出了疑问,可惜没人给他解答。他在原地又站了会儿,实在想不清干脆就不想了, 反正腥没沾到他身上, 还是回房多看点书的好。

    周澄被记了大过,还被关进了思省堂,没个三五天的出不来。

    江海生心大,没等到周澄追着他举报就睡了, 知道这事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01校上学日是周一到周四,周五到周天可以回家, 也可以留校。不过留校要提前上交申请和留校计划安排, 校方好安排个时间集中排队保持秩序。因此很多人图方便都会选择回家。

    队伍还差几个人, 江海生百无聊赖地靠墙等人齐。

    “你锁定周澄是谁了吗?”

    “不确定。”沈从回道。

    不知道游戏安的什么心思, “周澄”的身高不多见, 但跟他一样高的玩家就足足有三个, 脸上的疤也复制粘贴似的能找出四个人。虽然区别肯定会有, 但仅凭一分钟的初印象视频对比不了太细致。

    “嗐, 没事, 以后防着他点就是了。你怎么把他弄进去的?说不定我们可以故技重施让他在思省堂永无翻身之日。”江海生眯了眯眼,一脸反派笑。

    “学生守则附件。”

    瞧着江海生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了永无翻身之日的哪一步,沈从又加了一句:“故技重施该进思省堂的就是你了。”

    江海生没耐心看这些东西,但沈从不会,专门点开看得仔细。

    附件里不仅详细说明了给分扣分点,还涉及了很多针对同窗之间的行为,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都有说明。其中就有向同窗施暴这条。

    经查明后,施暴者会被记大过并进思省堂反思,如果反思到位就能继续在01校学习,如果反思结果不尽人意会被立马退学处理。当然,只要被01校退了学就肯定会影响前途的,区别只在于影响的程度。

    而同样的,故意挑拨同窗,使其触犯守则内容的,加重处理。事后就算受了罚,01校也会把此人列进蓝名单着重管理,说不定哪天就因为左右手摆动幅度不一样大被赶回家。

    说实话,江海生不想回家。主要他运气实在好,几次扮演游戏都是和自己性格大差不差的角色,演起来没压力,有时候戏瘾大发夸张了点也不会很突兀。

    但也因此,江海生太放松,没什么危机感,一高兴就很可能聊崩,比如昨晚。这下周澄被抓,学校暂时没了威胁,江海生就不想顶着又一次得意忘形的可能回去。

    说干就干,江海生还是觉得学校更安全,到处划拉校全通想找看有没有临时留校申请,结果队伍都快到校门口了也没找到。

    沈从也不想回去。天天相处互相熟悉的家人和陌生的同学,不用想都知道哪里更安全。但是周唯怕他到处惹事,让他必须回去,不回就上手段。再加上出了昨晚的事,周唯早就得到了消息,肯定是要说道他的。

    “你跟盛谦倒是好的挺快。”

    沈从刚打开门,脚都还没站稳,就见周唯站在沙发边,手上拿着茶杯,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早就料到周行要惹事,在昨晚听到周行被请去配合调查的时候,周唯简直一点不意外,甚至还有些觉得理应如此,但该有的说教不能少。

    周唯抿了口茶:“周行,你和谁玩都不重要,但家族的名誉必须放在第一位,大晚上的打牌就不说了,为了一个外人举报自己兄弟,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兄弟阋墙内部不和?”

    这几天降温太快,01校又不允许学生穿着厚重臃肿太过随性,美名其曰锻炼意志保持风度,正好内外兼修。一点不管这群接棒人的死活。

    为了保暖,很多人选择在正装外面套一层大衣,沈从也不例外。

    看周唯的态度就知道,周行在他姐面前不会存在什么血脉压制,该杠还得杠。

    沈从脱下大衣丢到沙发上,衣角差点刮到周唯的脸:“那又怎样。”

    “你也只有这些把戏。”周唯扫了眼大衣,复又抬眼看沈从,眉间皱出些浅淡的纹路,“愚蠢又天真。现在民宣的存在感已经很低,比不上其他部门起的作用,家族每个人都在想办法重振家族名誉,任何一点不好的言论都可能影响到所有人的努力,你倒好,上赶着给人送笑料。你很乐意看到周家所有人被贬成没用的铆钉,只能缩在普通区的一亩三分地里吗!”

    不枉周唯会这样说。

    新社会主义看似讲了很多,但几十年的发展把一切简化成了一句话——有用,或者没用。

    对发展有用的,就成为少数人,享受福利资源;对发展用处不大或者没用的,就自觉成为铆钉,勤勤恳恳添砖加瓦。

    这个社会被规则拘成与世隔绝的湖水,接棒人和铆钉的转换是唯一有流动性的地方,虽然这样的流动堪称稀少,但终归是有的。

    当然,这些沈从不知道,是昨晚打牌跟成净聊到的。

    成净多聪明,见气氛十分不错,甩了张对四,地道一喊“扯到”,后面紧接就跟了句“你们觉得顾薇怎么样?”

    当然,讨论顾薇是假,试探沈从身份是真。

    渔翁之意不在薇,沈从哪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好在成净自己就有猜测,一字一句都透着“民宣周家”的气息。

    他干脆顺水推舟,暗示他的推测没错,顺便还从成净那里套了不少信息。

    “狗咬人是因为人咬了狗吗?”沈从拿过周唯手上的茶杯,稳当放在沙发靠背包顶,“姐姐,你该怪周澄。”

    沈从微低着头看她,长睫覆着眼睛,灯光打在脸庞上,又在高耸鼻梁两边分出光影,平白刻出“深邃”二字。

    这个空虚浮躁的弟弟怎么突然气势这么强?

    周唯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但她很快稳住:“就算是被老鼠咬了你也给我忍着。周澄是旁的不能再旁的旁系,他就算是传出在化粪池里淹死的丑闻也不会影响到多少。

    你不一样,周家小少爷,多少人看着你的狗屎事迹过日子,你要是再不长点心,以后不仅要被狗咬,还要被狗瓜分而食。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家里人省心?非要把你从家族里除名才开心吗?”

    说着,周唯的声音竟然越来越大,隐隐有些失控。

    啧。

    周唯及时止住话音。

    失控的情绪比恶心的弟弟更烦。

    “你有点太紧张了。”沈从说道。

    周唯撇过头。

    周家的颓势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根本拉不住。最鼎盛时,也流传着“监察百年有百家,不如民宣一个周”的俗语,足以见得周家的盛极一时。

    可惜社会稳定下来,民宣也越来越用不上。渐渐地,周家空有个好声誉,重要性却没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虽然还能支撑,但周唯时不时就会陷进家族被贬成铆钉的焦虑中。她是家中长姐,什么事都最先抗,又恰逢家族势衰,抗的事就更多,难免力不从心,事事紧张。

    不是没想过带周家往其他部门发展,但一个萝卜一个坑,位置就这么点,谁都为自己家想,想在群狼中占个位置难如登天。周唯试了好多次,除了认识的人多了点,其他都没什么大用,她只好把重心重新放在民宣上。

    但进展不佳。新社会主义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哪里还需要宣传。周唯每天都快想破脑袋,又要管个刺猬,神经时常紧绷着,情绪不发泄就很容易爆发。

    虽然她个人对王学仁无感,对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也没兴趣,但周唯不得不承认,王学仁有一句话是绝对正确的

    ——情绪是人类性格上最大的弊端,会让人与进步、发展背道而驰。机器人虽然呆板无趣,但有一点是最令人放心的,它们永远不会被情绪左右,永远做出最优解。

    人类怎么就不能进化掉情绪?周唯不可能放任焦虑蔓延,特别是在讨厌的小辈面前失态。

    不过几息之间,周唯就恢复到了冷静坚毅的状态。

    茶杯被沈从放在靠边缘的位置,颇有些摇摇欲坠,周唯把它往里推了推:“周行,我最后一次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周唯转身,看样子是要上楼。

    沈从:“把周澄调走就能解决一切。”

    周唯没停,扶着楼梯扶手:“你想的到美,我不可能为这么个小事浪费交情,你自己看着办。”

    “把他调走,调得越远越好,你想让我多乖我就多乖。”

    低沉的嗓音为这句话添了不少吸引力。

    周唯一顿,但不过多久,她转头,一笑,眼里溢出些光彩:“可以。你不是最想进情报处,如果你在01校表现优异,成绩前列,我可以给你打点。你要是再出现一次类似的事,这辈子都别想进情报处,其他部门也不会有你的位置。”

    楼梯上,周唯瞧着仰视自己的弟弟,心情舒畅了不少。

    周刺猬虽然答应了条件,但周唯知道他肯定坚持不了多久,狗改不了吃屎,刺猬再怎么也扎人,能改早就改了,她对弟弟的承诺看得比空气还淡。

    但至少能乖一阵子,周唯能省心好久了。

    不过周行以前可不会为了进情报处签这种他眼中的“霸王条款”的,甚至还可能踢这踢那砸个痛快,怎么今天答应得干脆?

    算了,懒得再想周行在想什么,一段时间不惹事她就烧香拜佛了。

    然而周唯刚走没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果然情绪误人,差点忘了正事。她冲楼下的人说道:“去房间把衣服换了,倒拾干净来我书房,我只等20分钟。”

    沈从使了点法子,让机器人带他去了周行的房间,过程没怎么费力。估计周行在周家所有生物眼里都是霸王的存在,早就对他做的事没有反应了,哪怕不怎么合理。

    打开门,沈从被透进来的太阳光晃了眼。

    房间里很干净,东西收拾得整齐。屋子里整体也是方方正正,颜色以淡蓝和深蓝为主,白色起个过渡作用。这些都没什么问题,唯一显眼的是,房间卧室里,正面对床的墙上,刻着一句话:

    我姓周,风雨同舟,不到巅峰不罢休。

    我姓周,春夏秋冬,万里河山脚下收。

    我姓周,越过山丘,展翅翱翔的海鸥。

    我姓周,高枕无忧,恩与怨我一笔勾!

    “……”

    周行原来还喜欢喊麦。

    沈从是卡着20分钟的点到书房的。

    一进去,里面三个人都是站着的。周唯示意他把门关上:“本来想你们自己在学校认识的,但是刚好松溪有事,顺路来拜访,你们先见一面吧。”

    “周、行。”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一字一顿喊着。

    男人微笑着,整个人都很温和。眼睛有些钝圆,显得人更友好无害了。但瘦削立体的脸补上了些高智感,像是温文尔雅待人有礼的大哥哥。

    “你好,我是杜松溪。”杜松溪伸出手。

    杜松溪身旁还站着个女生,岁数应该不大,穿着偏正式但不严肃,看着挺乖巧懂事。

    杜松溪很快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杜希苗,01校高中部三级生,以后很可能是你的学妹。”

    学妹?

    不是说不允许没毕业的小辈互相认识?

    第117章 殉道者

    “本来你们应该在学校见的, 既然今天松溪来了,就提前打个招呼吧。”

    周唯拉开椅子,稳当坐在茶台前。杜松溪顺势坐到侧边, 杜希苗紧挨着哥哥坐下。

    和杜松溪简单聊了聊,沈从就被周唯赶着哪凉快哪呆着了。本来杜松溪还想让沈从带着杜希苗转转,他和周唯有事要谈, 想着杜希苗可能会无聊。

    但杜希苗不愿意, 拉着杜松溪的手臂死死不动弹, 杜松溪只好作罢。周唯也松了口气, 杜希苗要是愿意,她还要花费功夫劝人别讨不开心,周行不是个正常的主。

    但这妹妹着实有些太黏杜松溪了。从周唯见到他们到现在, 杜希苗就没离他哥超过一米, 磁铁似的粘着。杜松溪以为杜希苗是害羞,也没刻意保持距离,偶尔会拍拍妹妹的肩膀安抚一下。

    目光从杜松溪手上滑过,周唯说道:“不是去91区了, 怎么回来了?”

    “下周有我的课,还是要提前准备的。”

    周唯扯了下嘴角:“准备好怎么忽悠人去91区?”

    杜松溪笑笑, 只问:“我听说01校招了个普通区的学生?”

    “嗯, 好像是6区的, 说是绘图很厉害, 对数字很敏感, 写了几个有用的编程。估计毕业会直接纳进研究院。”

    “哼。这就是新社会, 这种程度就是天才了。”杜松溪的语气有些嘲讽, 但他到底没多说, 话题被转移得很快, “下次下区实践倒是可以优先排在6区。”

    似是知道杜松溪会说什么,周唯没什么反应,递给杜希苗一杯茶,给杜松溪的那杯却只是推到他手边:“随便,不要带上周行。”

    杜松溪不计较这些礼不礼节的,还挺开心,端起茶喝了口,匆忙咽下就开始夸茶:“这……”

    沈从正听杜松溪说话,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个蓄着长发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黑眼圈发紫。刘海杂乱地垂在额前,穿衣风格也挺杂。衣帽下的背微微佝偻,一副萎靡不振、阴盛阳虚的样子。

    “你看什么呢?里面有什么好风景?”周幸扒着沈从,想透过门缝往里望。

    门缝已经被周幸推开了一些,再大点就可能被里面的人发现。沈从把他拉开,随口一编:“好事,别打扰他们。”

    “好事?”周幸眼一眯,两个大拇指对着点了点,压着激动,“这个好事?”

    沈从点头。

    “我就知……”

    周幸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沈从下意识掐住他的脖子,让人被迫闭嘴。

    周幸眼一瞪,扯着嗓子又想喊,沈从只好用了点力,把人拉离门口。

    临走时,沈从习惯性想关门。手都已经摸到门,沈从又放开把手,拖着周幸走了。

    杜松溪还是注意到了奇怪的动静。他往门口望去,只看到没关严实的门。

    “有人?”

    周唯扫了一眼,见怪不怪:“周行没关门。”

    “啊。”杜松溪和周行是第一次见面,对于周行的霸王做派,在这之前都是停留在有所耳闻的程度。以他的家教家风,着实想不到周行竟然连随手关门都做不到。

    杜松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笑笑。

    周唯面无表情:“祈祷他学会随手关门就像祈祷你能放下不必要的幻想,不如做梦。”

    杜松溪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损我。”

    “你个好小子,才在01校待几天翅膀就硬成金刚石了,二叔你说掐就掐啊!我差点噎死!二叔要是就这么死了,会给这个世界造成巨大损失的你知不知道,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伟大诗人你知不知道含金量啊。”

    “知道,我不是怕你打扰他们嘛。是我的错。”沈从顺着周幸回道。

    “哼。”周幸骄傲昂头,“你二叔疼你,不跟你计较,但是下次不许再犯了啊。”

    周霸王在周家谁都不服,嘴和手没一刻不染鹤顶红。但对于这个有些病态的二叔,周行的态度还不错。

    两人狼狈为奸臭味相投,没事就喜欢这逛逛那转转,嘴上功夫一个比一个强,遇到不爽的就开喷,连打架都是周幸哐哐炒氛围,周行哐哐舞棍棒,配合度高达99%。

    是和周行很熟悉的人。但是熟悉就意味着他扮演出错的概率增大。

    目光刚从游戏给的人物提示上移开,沈从就对上了周幸有些猥琐的视线。

    “你姐是不是和杜家那小子在书房里……”周幸意味颇深地抖了抖眉毛。

    “没有。”

    “真没有?那你在看什么?”

    “无聊看着玩。”

    沈从本想着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听到点周行的信息,免得后面露馅。结果重点没听到,还因为周幸被打断了。

    “哼。”周幸瘪瘪嘴,“就算这次没有,也会有一次有。我看啊,快了。你姐看着没什么意思,但是杜家那个主动会来事,有礼貌有学识,重点是格外尊重我,我对他很满意。你姐是个人才,也就松溪能配一下……”

    周幸一说下去就没完,等到机器人来告诉他们准备吃饭时,周幸都没说尽兴。

    沈从站在一旁,挑了句不出错的话:“你说吧,我走了。”

    “诶。”周幸拉住他,“吃完饭来找我,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吃饭的时候沈从没看见杜松溪兄妹,估计是走了。

    桌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还有人从不同地方走来。几个小孩互相抱着不愿意走,结果被大人推着上桌。

    看这人口密度,感觉整个周家的人都来了。难道是过节团圆?

    沈从掂量着拉开一张椅子。

    周唯坐在主位,见到沈从没什么表情,只说:“下周杜松溪就会去01校,跟着他好好学学怎么做人,其他话听了就过,不许记。”

    看来没坐错。

    对于周唯嘴里的“其他话”,沈从没有概念,故意问道:“其他话是什么话?”

    “不合适的话。”

    “比如?”

    “比如乖弟弟不会问这么多,只要听姐姐的话就可以。”周唯看着他,意有所指。

    “……”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沈从才回:“行吧。”

    周唯的脸色缓和了点:“我知道你不傻,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你能分清。”

    吃饭的人虽然多,但周家不愧是大家族,食不言的规矩深入每个人的心中。那么多人愣是没一个人说话,唠唠家长里短,连小孩都坐得乖巧。

    沈从正舀汤,突然听到一阵动静,“噗呲噗呲”的,像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周幸冒了个头在栏杆上,可能是怕被其他人发现,周幸“噗呲”一下就躲一下,“噗呲”一下就躲一下。然而雕花栏杆间的缝隙将周幸一起一伏的身体展示得淋漓尽致,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见吸引了沈从的注意,周幸抬手一摇又一指,是在提醒他别忘了去看好东西的事。

    周唯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周幸手指房间的一幕,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周行,少跟那疯子玩。”

    疯子?

    栏杆边没了人的身影,周幸已经跑了。

    沈从:“你把二叔叫成疯子?”

    “不是你,是我们。”周唯放下筷子擦了下嘴,“身为长辈不为家族谋利益,不管是对国家还是对社会,几十年没有任何贡献,老了就在家做寄生虫靠别人养,一辈子都在做诗人梦,整天人不人鬼不鬼,不是疯子是什么?我没赶他去普通区,没把他交给刑院就已经很念感情了。”

    沈从冷哼一声:“诗人怎么了?”

    “现在这个社会,诗人没用,诗没用,无痛呻吟只会深陷情绪害人害己,对发展来说就是恶心的蛆虫,只有社会坏了蛆虫才会出现。”

    周唯起身,正好看到周幸又蹲到了栏杆边上,想要冒头喊周行。她“啧”了声,还没做出什么动作,周幸就悻悻一笑,先一步跑了。

    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沈从不确定周幸最后有没有看他。

    周唯回身看着沈从:“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但是为了前途,你们该拉开距离。”

    桌上的咀嚼声更小了,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沈从看过去,刚好和一些人对上视线,他们的目光中有害怕,有躲闪,也有不满、轻蔑。

    擦了嘴正要下桌的几个兄弟见状,也跟着说教,话里话外都是对周幸的不屑,作为兄长,他们不希望周行跟这种人接触太多。

    但周行的脾气他们也知道,生怕说着说着周行就发飙打人闹事一条龙,简单说一句尽了下兄长义务就不再管。

    沈从还是去见了周幸。

    然而他刚打开门,就听到周幸正站在窗边,声情并茂、有声有色地朗诵诗歌。

    窗外的风把周幸的衣角吹飞,头发狂舞。他整个人站在烈烈风中,背依旧佝着,但萎靡不振的状态已然消失,像是慷慨奔赴的殉道者。

    但这诗歌……沈从越听越熟悉,拼起来是这样的。

    我,姓——周,衣食无忧,风风火火——闯、九、州

    我,姓——周,万里千秋,越过海洋——和、山、丘

    周!男儿站天地

    周!威名鬼神泣

    周!赞美与鼓励

    周!春风又得意

    周!江山脚下踏

    周!问你——怕不怕!

    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

    原来喜欢喊麦的不止周行。

    沈从选择走出房间。

    可惜时机不巧,周幸一个潇洒挥手,转身遇到爱。

    “来啦,快过来,给你看看二叔的新作。”

    沈从刚踏出去的脚只好又踏回来。

    “你看。”周幸潇洒地扔给沈从一张纸,“这是我新写的词,我给它取名叫《周赋》,怎么样,帅不帅?是不是被我的才气折服了。”

    词和赋是一个东西?

    没过多纠结,沈从扫了眼手上的东西,然后把纸放到桌上:“写得好。你不是要给我看好东西?”

    “这就是好东西啊。”周幸又把纸拿起来怼到沈从面前,“你房间刻的那个都几个月了,该换了,这个是升级版,更符合我们的逼格。

    可惜了啊,就是不能拿出去展示,不能让大家都拜读我的大作,没有人会知道曾经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大诗人作了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周赋,时代之悲,时代之悲啊。”

    周幸揉了揉眼睛:“反正这个你拿着,找个时间我们一起把先前那个漆平了,把这个重新刻上去。”

    “到时候再说。”沈从扯过纸张把它拍到桌上,“有没有更符合我们气质的,这个主题已经用过了不新鲜了。”

    “是吗?”周幸对这首词很满意,兴致正高,并不觉得有什么过时不新鲜的,甚至还在脑中想好了第三版。

    但沈从这么说了,他也就采纳了,唯一说得上话的好侄子总不会害他。

    “有啊。你这几天去上学不知道,我那叫一个文思泉涌妙笔生花笔下生辉,刷刷刷又写了好几首诗,古体近代都有……嗐,二叔我啊,还是太全面了。”

    周幸说着说着又开始自夸起来,嘴上和手上都不停。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四四方方有些陈旧,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沓纸,都保存得很好,没有翘角,没有卷边,离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笔墨味。

    “怎么样?”

    沈从看了眼兴奋求夸的周幸,又瞧了眼纸上的几行字:潜龙在渊,飞龙在天,有志终有为……

    沈从还没看完,周幸又塞给他一张纸:“还有这个,我最满意的。”

    “蛆虫啃食太阳

    菌丝拉下夜色

    蜣螂推赶粪球

    鬣狗追逐腐尸

    弯钩月亮所照

    一切有为

    而我?

    我是伏于板下的床虱

    是不见天光的蛾蠓”

    ……

    沈从来不及细看,周幸就献宝似的一张一张给,像是要把所有心血都倾注给他。

    周幸的诗写得浅显,并不难懂。但沈从天生就没有鉴赏力。

    他大概能知道表达的是什么主体,但让沈从分析为什么有什么怎么样?他是万万分析不出来的。在他眼里,那些惊为天人的文字组合就和平淡的白开水一样无味。沈从不理解学会鉴赏这些有什么实际用处。

    歌只听个节奏,舞只看个颜色。

    就算是最为大众称道的歌舞,沈从也感受不到其中的所谓意蕴,所谓美感,过眼云烟似的飘过就过了。

    连许前川都曾经惊讶过,一个毫无鉴赏力的人竟然会在摄影上取得不错的成就。

    但她很快又想通,正是因为没有鉴赏的概念,才不会被规定、专业束缚,随心而为,想拍就拍,打动人的,只是当下那一刻无法复刻的心境,反而会呈现出更惊奇的美。

    这么多作品看过去,沈从只分析出八个字:周幸更适合近代诗。

    周幸还在眼巴巴望着沈从给回复。

    沈从把手中的纸按顺序重新叠好,竖了个拇指:“大作。”

    “那必须的!”周幸一扬刘海,“我这种作诗天才,那是百十年难得一见……就是生不逢时,这是个当诗人会饿死的时代,没有人会看到我的作品,没有人会知道我。”

    高昂的嗓音瞬间低落下来,过长的刘海又遮住了一半眉眼。

    “我知道。”沈从把纸拍到周幸身上。

    周幸看看胸中的纸堆,又看看沈从,眼睛一眨,勾了下嘴角:“哼,其实我以前还想着让你姐帮忙给我宣传宣传的,民宣能干的事大着呢,不说其他的,就光给诗人正名,给诗歌赋光就绝对能行。

    但是我最后想了想,还是别麻烦你姐了,二叔总不能老给侄女拖后腿。”

    周幸又揉了下眼睛,极其珍惜地抚摸着纸,然后极其宝贝地把它们放回了原位。

    盒子缓缓盖上,直到再多的亮光也照不进去。

    “其实我还给你姐专门写了首词的。”周幸把盒子放回柜子里,声音有些沙,“你爸死得早,二叔又没本事,你姐年纪轻轻就扛了太多。

    但二叔不能一辈子都没本事吧,我想着等她结婚了我就在她婚礼上念,念它个百八十遍,让你姐好好感受一下二叔的爱。呵……你姐肯定不喜欢,她讨厌死这些了,我要是真念了,她能把我赶到天边去。”

    “不会赶到天边,她只会把你赶到普通区当铆钉。”

    “……”周幸的背似乎佝得更低了。

    “也有可能把你赶到刑院。”沈从又加了句。

    “……”周幸愤然转身,“你个小子你干嘛呢!没看到二叔我正抒情吗?好好的气氛被你给打断了,你懂不懂作诗就是要投入感情燃烧灵魂的啊!我灵感都要到了!”

    沈从:“……”看来写《周赋》的时候不是一般的开心。

    “那再来一次?我配合你。”

    “哎,不需要了。”周幸挥手,把自己栽进沙发,“不说这些了,下午我们去……”

    话正说着,周幸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响起来。

    沈从这才想起,吃饭的时候全程都没看到周幸。联想到其他人的态度,沈从换了个问法:“你不吃饭?”

    “不吃,我修仙的。”周幸赌气似的低着头,嘴里嘟囔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喜欢看到我。”

    “哎呀,不说这些了,陪二叔我下去找点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去医院了,停更几天,14号再更

    第118章 有诈

    “去哪找?”一句话还没问出来, 沈从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视频,自动放了一分钟。主人公很眼熟,是江海生。

    果然很快就被怀疑了。

    沈从没怎么意外, 和周幸一同往外走。

    好笑的是,沈从迈一步,脑中的视频就刷新一次;迈两步就刷新两次, 节奏配合得严丝合缝, 主人公的脸去了又来去了又来。

    流水的视频, 铁打的江海生。

    能在同一时间被怀疑五次, 江海生是闯了玩家窝了?

    “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糖,还给我。”

    “你的糖?哼,我看不像, 你能证明这是你的糖吗?”

    “我……我为什么要证明, 这也不是你的糖,既然不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该拿,还不把它放下。”

    “谁说这不是我的糖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我的糖?”

    “……那你也不能证明这是你的糖,你赶紧放下, 不然小心我告诉二叔你偷东西。”

    “你怎么证明我偷东西了,我才要告诉三叔你随便造谣, 该把你带去刑院走一圈。”

    “……啊!你有病你去死!”

    面前的两个争糖小孩不胖不瘦, 面色红润, 骨肉匀称, 身高适中, 一看就是认真养着的。但两小孩看着都不到十岁, 说着说着就推搡起来, 你一下我一下的, 实在挡路。

    沈从正打算让他们让让, 就见更白更高一点的那个说:“按照《公民名誉尊严法》第一章 第三条第二例,你不仅无端造谣我,还散播我有病咒我去死,数罪并罚,你会被……”高个男孩顿了顿,“额,什么刑我忘了,但是你肯定活不了的。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不举报你,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犯。”

    矮个男孩瞪圆了眼,显然没反应过来高个男孩在说些什么。但被高个男孩捏在手中的糖实在美味,他捏紧拳头,大声一喊:“啊!我不管我就要糖,你把糖给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说着,矮个男孩和高个纠缠起来,高个不想打架,但架不住矮个想拼命,被激着还了两拳。

    矮个眼睛一阵刺痛,“啪”一下摔到了地上。

    眼见矮个已经流出几滴眼泪,嘴张着就要嚎。周幸赶紧上前把人抱起来:“哎呀,好了好了,别哭别哭,乖侄孙跟二爷走,二爷有好多糖,啊。”

    然而矮个根本没听进去。

    在周幸的头发扫到矮个的眼睛的时候,矮个就一个激灵往后一退,又因为不稳,“啪”一下又摔到地上了。不过这回矮个没哭,他厌恶又害怕地盯着周幸,在周幸又想抱他的时候,一骨碌爬起来抓着高个就跑了。

    边跑还边喊:“啊——周疯子,周疯子来了,我被周疯子摸到了!救命救……”

    “救命”没喊完,矮个撞到了个人。周行的三哥——周显。矮个顺势抓着周显的裤腿爬到人怀里,抓着周显的耳朵大喊:“爸爸,我被周疯子摸了,我的糖也被偷了,你帮我打他们。”

    周幸收回落空的手,退回到沈从旁边,状似不满地撞了下他的肩膀:“周显这小孩可吵,整天咋咋呼呼,我真烦死了。”

    周显的视线挨个扫过周幸和沈从,又从高个身上滑倒矮个脸上,语气还挺平静:“怎么回事?”

    矮个正要抱怨,周显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看向高个:“元元说。”

    高个,也就是元元平淡地把所有事都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你先自己去学习。”

    元元点头,攥着糖走了。

    周显又看向沈从,眼神警告:“周行,大姐说过什么你别忘了,被逐成铆钉不好看,周家也不好看。”

    说完,不管沈从的回应,周显把矮个放下:“自己走。周焦,我不是说过你已经六岁了,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了,不就是一颗糖,不管这糖到底是不是你的,你都不该控制不了情绪打人,只有废物才会被情绪控制,老师教的你都忘了?”

    周焦低着头:“可是那是我的糖……”

    “啧,重点在糖吗?你好好反省一下,如果不是你控制不了情绪为了一颗糖动手,你就不会被打到眼睛,不会被那个谁碰到,更不会在这边被我教育。

    “你但凡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刚才的事就根本不会发生,你也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这些时间够你看一本书了。等会儿自己去房间反思。”

    “……知道了,对不起,爸爸。”

    看着两人愈走愈远的背影,沈从脑中不合时宜地自动放起一个视频。

    看来江海生还没脱险。

    周幸揽过沈从的肩膀:“都是那个王学仁的事。人怎么可能没有情绪,人性生来就是如此,想让人完全摒除杂念哪有那么简单,真以为个个都是机器能随意安排呢。

    “你看,六岁的小孩都不放过。其实那个糖还真不是一般时候能吃到的。小孩嘛,都不定性,只能用引诱的手段教导,做得好了就给颗糖,做得不好就连饭都没有。哼,他们否定人性本能,却只能利用人性本能达到目的。”

    “怎么了?”

    周幸突然停住脚步,沈从只好回头看他。

    只见周幸一撩刘海,眼里迸射出激光:“诶,这句好!你听到没有,一语双关奇辞奥旨,真乃神句啊!不吃饭了,走走走,陪我写诗去。”.

    周一。

    沈从刚到寝室,就被江海生的哀嚎糊了满脸。

    “行行啊,我的命好苦啊,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是这么过来的,我差点死了啊,呜呜呜……”

    “啊啊啊,特别是就算到了学校也有周澄,我要怎么逃啊,呜呜呜呜……”

    和门外好奇探头的成净对上视线,沈从倨傲地抬了下头,砰地把门关了。

    “周澄被调走了,小心点你就不会死。”

    “呜呜呜,谁被调走都没用啊,我、谁?你说谁?”正为自己哭丧的江海生反应过来,扒拉着沈从让人说清楚。

    “周澄被我姐调走了,你在外面的时候小心点就没事。”沈从重复了一遍。

    “那意思是我安全了?”

    “只要你不作。”

    “哎,那也行,经过这几天的历练我已经很成熟了,一定学会克制两个字怎么写。”江海生放松地瘫在沙发上,“你别说虽然这三天过得很刺激,但是我发现啊,这三天都没死人,连视频都没有。”

    沈从看他一眼。

    确实,除了最开始死的那五个,除了江海生,三天时间,整整七十二小时,没有任何一个玩家死亡、或者被举报,甚至连因扮演出问题而引发的视频放送都没有,气氛平静得可怕。

    “都是老玩家。”沈从说道。

    “这么刺激,全明星阵容啊,把我和你们放在一起合适吗?我靠,我不会栽在这吧?”江海生抓了把头发,嘴上又栽又合适的,脸上却没什么焦急的表情。相反,江海生的语气甚至还有点……兴奋?

    估计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沈从选择损一把:“怎么会,万事通能被怀疑这么多次还长青不死,也是一种本事。”

    “……你是在内涵我吧。”

    周澄走了,404就空了个位置。01校估计有强迫症,缺的再怎么也得补上,新室友一个小时后风尘仆仆地打开了门,提前收到消息的成净还没准备好给新室友的惊喜,手上还抓着不知哪来的气球,嘴角沾了点胶。

    新室友长得很帅。一双桃花眼水润有神,却不给人迷人魅惑的感觉,反而透着股鞭辟入里般的机警清醒。

    成净很快反应过来,微笑握手自我介绍,丝滑连招一并用上。

    新室友也很热情,和成净手握得紧紧的:“你好,我是蒋穆平,我家都是情报处的,毕业后我……”

    新的一周,课程大体没什么变化,只多了一节思辨课,看样子是用来培养思辨能力的。课表上显示的主讲有两位,一位是袁笙,02校毕业的,大学三年在校表现都不算很亮眼,但也算中上水平。

    袁笙的嘴是出了名的毒,有的能说没,错的能说对,和她吵过的人没一个争得过她,常常不管是精神还是嘴上都讨不到便宜。毕业后因为没什么成绩,中央区留不得她,在快要被贬成铆钉的那天,不知为何袁笙的贬令被撤回,再一看竟然就成了01校的老师了。

    而另一个主讲就是杜松溪,01校毕业,在校时无论哪方面的成绩都是top,人际也很厉害,身边从不缺好友,直到现在校内都仍流传着不少他的传说。

    毕业后,杜松溪就进了研究院,偶尔会回01校讲讲课。

    “不是,为什么思辨要安排两个老师,我们听谁讲?”江海生本来没想说出来,但不知怎的,顺嘴就……他刷地往后一看,企图通过成净的表情判断他听没听到,结果就和成净疑惑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要不还是找补一下吧。江海生实在是怕了,哪怕知道成净不是玩家,他也不想冒险。到时候总不能满学校逃命吧。

    江海生正纠结着,成净说话了:“我也很疑惑,之前不管01校还是其他学校都没有思辨课的,我们都觉得这种东西可有可无,虽然有一定益处.

    “但是你也知道,辩论容易上头,稍微不克制就会爆发冲突,反而不利于论题本身的讨论,可能还会影响同窗间的关系,拉帮结派互相使绊子,导致心思不在正务。上之类的。

    “所以倒不如没有,反正前人都已经把路探好了,我们的任务更多是维持,思辨的作用就更不大了。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01校今年竟然开设这堂课了。开设就算了,却只开一节,跟体验课一样。有点意思啊,我也好奇他们要怎么教。”

    说着话,众人就已经到了思辨堂。

    思辨堂外观和其他的所有建筑一样,但里面却大有乾坤。

    方正地板的中间,有一个白色圆台。圆台上面,矗立着一个有点像操作台的长方体。长方体上面,有一个仿真人。

    仿真人一比一复制人体,全身透明像在发光,离得再远,都可以清晰看见错综复杂的血管、神经以及脏器。透过透明的身体,心脏正有力规律地收缩舒张,血液被吸入压出,流向人体全身,最后又回到心室。

    红色的血液鲜亮得有些刺眼,这么一轮流下来,无论谁都会为这一场面所震撼。

    “原来这里能容忍红色的存在啊,我还以为用暖色系的人都进刑院了。”江海生靠近沈从。

    不怪江海生这样说,实在是这个世界的风格太统一,格外钟爱绿色和白色。上次有人擅自染了件粉色衣服,还没走两步呢立马就被抓住判刑了。

    队伍从圆台一边拾级而下,下面的空间很大,被白绿两色瓜分成两半,桌椅呈半圆形展开,并呈阶梯式逐级摆着,整个教室的布置像是圆形剧场。

    杜松溪一伸手,半空中出现一个蓝屏。屏幕上只有一排字:新社会论。

    不过多解释,杜松溪扶了下眼镜,微笑道:“同学们好,我是这门课的老师杜松溪,这位是袁笙,袁老师。”杜松溪伸手,五指并在一起指了下对面的人,“这节课的论题我先不说,我和袁老师分别代表两个观点,大家凭感觉选择一方,选择好后选择我们背后的位置坐好就行。”

    凭感觉?

    这么新鲜的词,除了被耳提面命教导的时候,他们还是第一次在老师嘴里听到。

    认真的?不会有诈吧?

    第119章 是谁!

    队伍里传来阵阵骚动。

    不一会儿, 就有人高举着手:“杜老师,凭感觉是什么意思?你不给出更多信息,我们根本选不了啊。”

    “是啊, 论题到底是什么?你们两位的观点又是什么?只有知道了我们才知道站哪边啊,凭感觉站错了怎么办。”

    “辩论没有对错,如果按照辩题来站立场, 那我们这节课将毫无意义。”杜松溪看着门口这群面露疑惑的学生们, “凭感觉的意思就是, 按照你们的心走, 你可以因为看谁顺眼,可以因为哪边的桌子你更喜欢,或者因为你的朋友而选择坐哪边, 不需要思考其他的一切, 只要跟着自己走就可以。”

    又是一阵骚动。

    众人小声讨论着,头前后左右地转,身体却始终不会大幅度地动,一直保持着队伍的整齐。杜松溪看在眼里, 单薄镜片下的眸光暗了暗。

    唐慎举手:“杜老师,要不您还是直说吧, 没有观点我们真的不知道站哪边啊, 万一站错了那一节课的时间都耽误了。”

    “是啊, 老师您就告诉我们吧, 绕弯子多浪费时间, 感觉这种东西最不可靠了, 没有更多信息支撑我们分析的话, 我们都不会选的。”有人附和道。

    “他说的对。老师您提前告诉我们辩题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最大程度节约课堂时间, 并且高效率地完成这节课程。等我们坐下再公布辩题我们还要浪费时间思考,没必要啊。”

    杜松溪摇头:“不会浪费时间,等你们都坐好辩论就开始,考验的是你们紧急处理问题的能力。”

    “意思是让我们即兴?”

    杜松溪点头。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但众人只是讨论着,依旧没有动作,站在队伍里跟木头似的。

    杜松溪和袁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对方眼里感受到一丝沉重。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杜松溪只好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听老师的,你们先去选位置坐下,难道要怀疑我吗?”

    “老师,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那人没说下去。多年的新社会式教育早就让他不知道什么叫凭感觉走了?现在突然让众人行不可为之事,众人都有些淡淡的恐惧,不愿迈出那一步。

    见状,杜松溪无奈,只好严肃说道:“三分钟内,不配合我的扣分处理。”

    还是这句话比较管用,杜松溪才说完不到半秒,就有人已经做好了选择。然而脚都抬了一半,唐慎又不得不收回来:“老师,就直接去吗?应该要排队的吧,我们按什么顺序?”

    “不用排队,直接坐。”

    “啊?这样不就一点秩序都没……”眼角余光看到杜松溪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唐慎闭了嘴,自动迈步走向杜松溪背后。

    成净看向江海生:“你们去哪?要不一起去杜老师那边。”

    江海生没回话,看向沈从。

    沈从:“我选袁笙。”

    说完沈从就走了,江海生丢下一句“我跟他一样,你要不跟我们走吧”就跟上了沈从。

    成净在原地踌躇片刻,目光在杜松溪和袁笙身上逡巡片刻后,跟在了江海生后面。

    “为什么选袁笙?”江海生问道。

    他知道,其他人可能会靠感觉,但沈从绝对是有理由的。

    果不其然,他听到沈从淡淡回答:“方便观察杜松溪。”

    近三百人就这么被分开。但秩序两个字已经刻进了他们骨子里,走着走着,两拨人就自动排成了一条,后面的踩着前面人的脚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依次入座。

    杜松溪微叹了口气,抵着眼镜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杜松溪才开口:“想必大家都看到外面的仿真人了,我们这次采用一种新颖的辩论形式——假定。

    “假定我们现在分成了两派,我和我身后的同学属人文派,袁老师和她身后的同学属新社会派,大家坐而论道,辩辩看哪一派更好。”

    什么意思?

    众人对人文派并不陌生,但他们不懂辩这个有什么意义,难道还能说新社会的不好吗?就算能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新社会深入人心,可对于人文派他们并不熟悉,根本不知道从哪方面论啊。

    所谓人文派,其实还要说到三十年前。那时王学仁的观点大受欣赏,全国上下都在以他的观点为原则重新运行,铆钉理念被大肆宣扬,很多人都受到了影响。但由于当时厌世悲观风潮的影响,绝大多数人欣然接受所有情况的发生,改变的全程都没爆发什么冲突。

    直到有一天,天空中突然落下很多纸,数不尽的纸。它们落到房顶、落到街角、落到树杈,落到每个人的眼中。自此,名不见经传的人文派出现在大众视线里。

    他们全盘否定王学仁的新社会主义,觉得他通篇鬼扯,心思实坏。如果世界是机器,如果一切都可预测,那么是不是每个人现在说的话做的事,甚至下一句话,下一件事都是被安排好的,都是可以预测的,那么问题来了,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什么而存在?大型木偶戏舞台吗?

    对于王学仁把情绪视作糟粕的行为,人文派更是不屑一顾槽多无口。情绪是自由意志的表达,是我为我的证明,让所有人都理智至上平淡如水怎么不去研究复制人?

    于是,顺利的全国大改变在这里拐了个角。但人文派毕竟人少力量少,大多数的沉默和漠然给不了任何助力,没过多久,人文派就偃旗息鼓再也没消息了。

    杜松溪何必要在这个时候重提?

    家里有跟蒋穆平交代过,他一来就主动和沈从交流,这次选位置也是跟着沈从走的。

    沈从选的位置不错,在第四排,高度足以看到全部教室,对面杜松溪的一举一动不会被挡住,亦不会因为离得过远看不清。

    蒋穆平跟着观察杜松溪。

    杜松溪面色如常,除了辩题有些让人意外,他的行为也没什么可指摘的,但蒋穆平敏感的神经隐隐跳动,直觉告诉他不太正常。联想到杜松溪之前的种种行为,蒋穆平抿唇,打算先看下去再说。

    等讨论声稍小,杜松溪才解释道:“当然,我设置这个辩题并没有其他意思。大家对人文派都很陌生,但对他们的理念应该是有所耳闻的。这次辩论主要也是考验大家的信息检索能力和总结运用、临时发挥的能力。

    “接下来我会说明这场辩论的规则,趁此时间,大家可以开始检索相关信息。”

    话音刚落,杜松溪的背后就传来一阵悉索声。

    杜松溪和对面的袁笙对视了一瞬,又很快移开,看向袁笙身后的学生们:“我们采用自由辩论的方式,由我和袁老师详细阐述了各自观点后,大家可以根据选择的观点自由辩论,举手即可说话,不限次数,不限时长,禁止人身攻击,禁止使用暴力,友谊第一。我和袁老师将根据每位同学的表现给大家打课堂分。”

    “现在——”杜松溪一敲实木桌子,蓝屏如烟雾般飘散,“辩论开始。”

    “等下。”唐慎突然举手,“老师,您不该先教我们辩论的来源作用用途,教教我们一些辩论的技巧方法再开始辩论吗?直接开始会不会效果不好,毕竟我们以前也没系统接触过辩论。”

    “不需要,大家能进01校就已经证明了大家的能力不俗,效果好不好的辩一辩不就清楚了。”杜松溪的语气温和,听着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

    “可这不符合惯例吧,也不是正规流程。”脑中浮起这句话,但唐慎没再说,提出问题和回怼老师是不一样的概念,他并不想被扣分。

    蒋穆平撑着下巴,视线划过唐慎,最后垂着眸不知在看哪。

    辩论总算正式开始。

    首先由杜松溪阐述观点。

    他托了下眼镜,对着袁笙和她背后的众学生点了下头,才说:“相信大家都知道兰西奥多的科学主义。对于科学主义来说,‘出现’是错误的,甚至我们的思想和感觉都是错误的,不过是组成完整机器的微不足道的极小一部分。不仅没什么用,有些时候还可能起反作用。

    “而王学仁对比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学仁如此贬低思想,贬低个人情感,不过是认为思想容易主观,情感易陷疯狂,于发展,于进步,都是无用的,都是应该被摒弃的。

    “但事实上,正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情感的表达,我们的世界才得以丰富多彩,我们才得以感受到世间真情,能哭能笑能愤怒能选择,而不是像被操控的傀儡,从出生起就被强制调成最被希望的样子。”

    “以上所有,我不赞同。”袁笙接道,“历史上有多少因为个人情绪误了大事的例子,我不一一举例。我只说一句,情绪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情绪依附于感觉,而感觉并不能百分百正确,还会扰乱思想,最终造成无可挽回的错误。对于群体来说,情绪就更是害人不浅。坏情绪的辐射力和影响力会破坏掉整个群体的生活。”

    略微尖锐的声音铿锵落地,思辨堂里一片安静。

    轮到学生们发挥了,但没人举手说话。

    因为他们不知道说什么,也因为这种辩题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没用辩论的必要。唐慎尤其这么觉得,都新社会了,为什么还要讨论过去的是非。人应该向前看,思考如何最大化自己的价值,沉湎过去有什么用。

    莫名生出股时间被浪费的愤怒,唐慎开始思考课后要不要举报杜松溪了。但他还没思考出个结果,余光瞥见有人举手了。

    顾薇就坐在沈从正下面:“我赞成袁老师的观点。能完美做到情绪自控的人是极少数,多的是不能自控的疯子。各种形式的网暴、争吵和报复群体的行为,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对情绪的无法控制,任由自己被情绪带着走,完全丧失理性,像个未开化的野兽,给集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因此,为了集体利益,与其祈祷他们学会自控,不如所有人都严格管制,摒弃一切情绪,为了和平为了进步,这点牺牲显然算不上什么。”

    回应顾薇的是一片细小杂碎的讨论声。

    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场没用意义的辩论上。况且有些话不是能说的。

    特别是运气不好选了杜松溪的人,更是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生怕自己喘气声大了点,就被有心之人利用“美化”成散播不当言论。

    毕竟狼多肉少,进01校的那么多,能提供的岗位却少,大家看着关系好,一旦碰上职业规划终点一样的,绝对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

    但显然有头铁的。

    唐慎旁边就有一个,叫杨文丽,说的话也十分大胆。

    她说:“你说的这些只是极端个例,完全是在以偏概全。情感不等同于情绪,更不等同于坏情绪,你不能否定它的正面影响。就像百年前的世界战争,你能说那些举全国之力拼死抵抗的国家最后胜利是因为管制得好吗?

    “本质上还不是因为爱国、抗争等等等等的情感在支撑。而这种情感还有另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字——信仰。人一旦有了信仰,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它能让你无惧火焰,无惧死亡,无惧任何痛苦,奋勇向前。非要用你的话说,哼,这显然比当一个无时无刻需要输入指令才能运作的机器人要对集体有用得多。”

    杨文丽说话的时候杜松溪一直半侧着身看着她。估计是家教使然,顾薇说话的时候他也看着人,倾听得很认真,目光也很温和。

    但唐慎觉得不一样。

    杨文丽说话的时候,他好像看到杜松溪弯了下嘴角,像是……在笑,满意的笑。话说,唐慎好像对杨文丽没什么印象,之前一直没看到过这号人来着。

    唐慎的目光在杨文丽和杜松溪两人之间来回转着,最后还是没往深了想。01校加上二级、三级生,总共有几千人,他不可能每个都认识,每个都有印象。

    顾薇几乎没怎么思考,举手得很坚定,气势这块是没得说的。

    “呵,信仰。”顾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第一,你说我以偏概全,我看你也不遑多让。为了反驳我给自己安个这么好的名头。就算是信仰,那也只能在特定时期发挥作用,否则就是走火入魔害人害己,想必那么多所谓有信仰的组织使用暴力聚众自燃的事例大家不会不知道。

    “第二,信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会有人信?盲目相信怎样怎样会成功,什么什么最有道理不是很可笑嘛,世界上那么多人求神拜佛,听信些似是而非的说辞,愿望真正应验了的有几个?与其相信这种东西,不如多提升自己相信科学,至少科学是能给你准确答案的。”

    顾薇气势太盛,杨文丽无意识皱了眉:“信仰来源于人类意志,重点不在于最终结果,而在于在达到结果的过程中给予我们的向前的能量,这才是最可贵的。你仅仅因为结果不尽人意就否定的信仰不叫信仰,而是一种功利性的索求。

    “如果人人都这样,那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变得功利,只计后果不计手段,你觉得这对于集体来说是有利还是有弊呢?”

    “强词夺理。如果做一件事之前还要先给自己找个信仰,找个情感上的安慰,那我只能说这样的人心理素质太差,就是废物一个,活着也没有意义,不如躺平当咸鱼,还少惹些麻烦。”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凭什么苛求所有人都要有强硬的心理素质?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一个努力做事的人是废物?不是我多嘴,你对他人的占有欲未免太强了,为什么?是情感控制了你吗?是控制不了的占有欲让你说出了这番话吗?”

    两人的气势一个比一个强,话语里的攻击性简直要具象成利刃直取对方首级。

    唐慎的眼神又开始在杨文丽和顾薇身上转。杨文丽这番话是很明显的下套,就看顾薇选择怎么回了。

    顾薇显然不会如她的意,举着的手就没放下过:“所以你又凭什么苛求我不苛求别人?你又为什么要来干涉我?我就是觉得这种人软弱,觉得这种人活着没用意义。

    “各位,前进者就是最好的例子,情感导向的人往往会做出什么事是很难预测的,而带来的后果也是无法估量的,我们真的要容忍这种随时会降下来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存在吗?”

    看了眼杜松溪的方向,杨文丽舔了舔嘴唇,等气氛稍微缓和了点才说:“先不说存不存在的事。对于你的上一个观点,我想先问一下,你觉得什么才算有意义?”

    “有用就有意义。”

    “那你觉得什么才算有用?”

    “……”顾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能带来利益,能惠及群体,能对人类发展带来进步的,就是有用。”

    “是吗,可是你的有用不会太大了吗?世界上多的是普通人,大多人活着都已经拼尽了努力,他们没有惠及群体,没有给发展带来进步,难道他们就是没用的人吗?你能说我们恪尽职守、各司其职的铆钉们没用吗?”

    “……”这话不好回,毕竟顾薇自己就是铆钉出身,她不得不停下片刻。

    而就在顾薇思考的时间,杨文丽继续进攻:“不是的,每个人都是有用的。在我看来,有用、或者有意义没有评判的标准。

    “只要没有做坏事,那就是有用的。只要我们感到开心,那就是有意义的。我们不需要有那么宏大的理想,人生短短几十年,活得开心就已经很有意义了。而让我们能真切感受到开心的,是情感……”

    偌大的圆形剧场里只剩下杨文丽的声音,回音去了又来,敲在每个人心里。

    成净努了努嘴:“这个杨文丽是谁?之前好像没见过啊。”

    江海生正用手机偷偷录下这一幕:“管她是谁呢,她口才不错,说的我热血沸腾的。但是我总感觉她好像偏题了又好像没偏?”

    “你什么?你热血沸腾?你在腾什么?像杨文丽这种自私自利,不顾大爱的人说的话你也能沸腾!老盛,在让人意外这方面你真的很有天赋!”成净震惊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回炉重造吧,好不好,回炉重造吧。”

    江海生……江海生不敢再说话了。

    顾薇冷嗤一声,表情变得有些癫狂:“开心?你这种想法又天真又自私。不说其他的,普通人谁活在这世上能真正的开心?这个社会只认钱,开心了能活下去吗?那么多东西拖着,连自由都要贷款。”

    杨文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眼睛一下瞪得老大:“你在说什么?只认什么?”

    成净又被震惊到了:“虽然我和顾薇站在一边,但是她在说什么?难道这就是铆钉的思维?怎么会活不下去,哪来的贷款?伴侣工作住房,国家不是都一手包了,什么东西能拖着她?”

    “什么东西拖着她我不知道,但是——”江海生撞了下沈从,对着他挤眉弄眼,“——但是听这么久我发现,顾薇和你一样nl不分耶。”

    沈从:“……”

    可能是小时候上课没认真听,错过了语文老师的倾情教授,沈从一直都nl不分,人能说成棱,热能说成乐。

    但这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消息是沈从自己听不出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发音没有问题,直到六年级的时候在老师面前背书,他一个人背了快半小时。

    当然,不是课文不会背,是老师一直在纠正他的“人”和“能”的发音。

    沈从当时小,还做不到如今的心如止水。老师嗓门又大,坐在前排的同学一直在笑,臊得沈从耳朵红了一片,偏又不能尽快结束这种凌迟般的折磨,体面碎了一地,差点没红了眼睛。

    后来沈从奋发图强,自己研究发音研究了好久,拿着录音一直听。虽然还是发不出n的音,但至少平时常用的几个字可以正常的发出来了。

    江海生想到这个就想笑,但笑又不好,硬是咬着嘴憋,憋出几个连续的“噗”音,惹得好几个人侧目。

    沈从把他拍开:“要上厕所就举手。”

    江海生:“……”

    凭顾薇和杨文丽的战斗力,两人已经结束了一轮对话。但顾薇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整个人都透着股疯狂,就扯着开心那一点不放。

    “难道不是吗?普通人在这个世界上想活得好就不可能开心。要结婚要买房要买车要出人头地要扬眉吐气,一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可你只是一个学习没有天赋没有人带路,连长相都挑不出一点优点的普通人,你告诉我要怎么开心?开心了家人怎么办?倒不如现实一点……”

    顾薇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沈从的脑中出现了一个视频,玩家视频。

    不止是沈从,还有江海生。

    顾薇是玩家。

    就顾薇刚才说的话,明眼人确实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只是吓人的是,首先怀疑顾薇让她的视频被放出的不是沈从,也不是江海生。

    那个人,他,或者她,坐在哪里?

    第120章 吵架了

    “是谁?在哪?这么凶?”江海生左右张望着, 想要找出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沈从按住动作越来越大的江海生:“别乱动。”

    江海生这才安生下来,但眼睛依旧在上下左右转。

    他压着嗓子:“顾薇是吴昭啊,诶, 吴昭我知道,我有两轮游戏都跟她匹配到一起了,她这个人特别……”

    江海生突然不说话了, 沈从看向他, 示意他继续说。

    江海生龇牙一笑:“嘿嘿, 忘了, 这游戏机制有点太强了。”

    沈从转头不再看他。

    教室里陷入一阵奇怪的气氛里。

    杨文丽等半天也没等到顾薇的后文,她也没敢再说,顾薇突然变得怪怪的, 她怕顾薇失控。到时候场面不可收拾招来巡机警就不好了。

    隔着快十米的距离, 杜松溪和袁笙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杜松溪拍了拍桌子:“同学们,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在这里分享给大家。‘世界上没有一件乐器能复制出自然界真正的声音,因为无论什么乐器, 在某个点都会携带上我们自己的意识。’

    “剩下的时间我希望同学们可以仔细想想,想想这句话, 想想今天的辩题, 尝试着自己和自己对话辩论, 有结果或者有其他疑问的同学可以校全通联系我。”

    江海生摸着下巴眯着眼, 小声道:“他肯定话里有话, 你说他不会就是那个藏起来的玩家吧?专门开这一堂课钓鱼。”

    沈从:“那他挺无聊的。”

    他观察过, 杜松溪全程目光都很少在顾薇身上停留, 倒是颇满意地看着杨文丽, 不像是玩家, 至少不像怀疑顾薇的那个玩家。

    开课钓鱼就更不可能,从上次杜松溪和周唯的对话里就能推测出来,这门课早就安排了,不存在临时开课的问题。

    再说按照01校的校风也不会接受临时开课的安排。

    顾薇不知道用了什么理由偷偷溜出了教室,背影都带着股急切。

    袁笙往她离开的方向瞥了眼。

    “她要躲起来了。”江海生目送顾薇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

    沈从的重点不在这,而是在旁边人身上。

    蒋穆平在杜松溪说完结语后就开始鼓捣起了手机,手指在上面点个不停。屏幕开了防窥,看不清他在干嘛,但看动作像是在和人聊天。

    沈从不理自己,江海生也不恼,头一偏就找成净解闷去了。

    成净正和唐慎聊天。

    “老唐,你知道那个杨文丽什么来头不?有点猛啊。”

    “不知道,没印象。不过她敢说这些话挺牛的。”

    “诶,估计家里兄弟姐妹多,不容易继承位置,想给杜老师留个好印象多加点分吧”

    “可能吧。”

    ……

    下课铃总算响起,随着杜松溪一声“下课”,众人自觉从上至下依次走出座位,在门口又按照顺序排好队。

    正要前往下一个教室。沈从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他回头一看,杜松溪正向他走来:“周行,你留下我跟你说点事,已经在校全通上帮你申请好了。”

    然而沈从刚想好怎么应声比较符合人设,半空中,天花板下,无端亮起了一个巨大的蓝屏。

    严肃庄严的声音响起:“91区陆长水,于公元2182年8月16日午14点32分,在本区学校、医院、公园等多个地方散播不和言论,非法挑拨公众关系。

    违反《公民言论规章》第一款第十条所述,经审理,判陆长水死刑,于公元2182年8月20日执行,以此警示。”

    这回没立即执行,蓝屏关得很快。

    沈从看向杜松溪,却发现他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一直维持的微扬嘴角也变得平直。

    沈从听到他说:“算了,周行你先去教师休息区坐会儿吧,等下次排队再去上课”

    杜松溪离开的步伐有些急,没走多远就按了几下脸上的眼镜框,像在给谁打电话.

    下午下课后。

    “下周的下区实践地点在6区。”一进宿舍大门,队伍自动打散,蒋穆平快走几步站到沈从身边。

    旁边的成净率先回应:“真的?还是情报处的好啊,什么都第一时间知道。”

    蒋穆平自动过滤成净的话,继续说:“而且去6区还是杜老师提议的。”

    江海生挠挠脑袋:“下区实践要干嘛?”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成净跟着挠脑袋,他看向蒋穆平,“我看整个区都挺重视这个事的,具体都要做些什么?”

    下区实践的课外项目一直都有,但仅限中央区大学部学生,且每学期只有一次。成净是听着“下区实践”四个字长大的,但他还从没切身体验过。

    不愧出身情报处,蒋穆平的理论经验很丰富。

    “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亲身体验几天铆钉的生活,走进群众嘛。实践之后还要参与人员通过这几天的见闻写感想、提建议、论不足,学校会通过上交的感想多维度分析学生的综合能力并且打分,分越高说明能力越强,以后想进部门或者继承长辈职务都会有更多便利。

    “不过具体的实践内容还是要看领队老师怎么安排,每次都会有些不一样的。我们这次的领队就是杜老师。”

    “杜老师啊……”成净偏头想了想,“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有理由推测他定的实践内容会很不一样。”

    江海生的眉眼扬了扬:“我觉得他挺好的啊,上课模式蛮新颖的,比其他课有趣多了。”

    江海生又肯定似的点点头:“嗯,他不错,做领队我同意。”

    成净笑了笑,正要接话,眼前的光就被阴影挡住。

    连成排的四个人同时抬头。

    周澄鬼一样一脸阴鸷地盯着江海生和沈从。

    “啊啊啊,我的妈啊!”

    江海生眼一蹬,心跳开始飙升,“噌”地弹跳起来躲在沈从背后。

    沈从:“……跑,你觉得我能挡住快两米的眼睛?”

    游戏的举报条件看似严苛,其实也挺刁钻。举报者必须要被举报者在视线范围内才能举报。但这个视线范围内包括能看到被举报者的一根头发,一根手指。

    “啊啊啊啊,你快锁定他到底是谁啊!”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的话音逐渐弥散在空气里,江海生头也不回地跑了。

    真男人从来不回头,也不睁眼。

    江海生胡乱跑着,手上抓着个布料就喊“救命啊!”,撞着个人就叫“谋杀同窗了!”。喊的功夫还不耽误他拿人挡周澄的视线,看到个高大点的就苟着腰往人背后绕。

    然而人多地方大也抵不住一眼尽收的空旷,哪怕是自由度最高的宿舍,01校也不会允许多余的东西存在。江海生根本逃不开周澄的目光。

    在原地欣赏了会儿江海生的小丑行为后,周澄开口:“我举报……”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海生死这。

    但沈从也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谁知道除了周澄,和自己待在同一空间的还有几个玩家。

    但话又说回来,江海生毕竟真的把他当朋友,虽然总是不靠谱但对他很好,他总不好太过绝情。

    沈从是个很计较公平的人,一报还一报,有来有往,你不付出就休想从我这得到任何东西,哪怕举手之劳;当然,你给我的,我也会同等价值的还给你。

    犹豫片刻,沈从有了选择。

    自从进了这个游戏,沈从的裤包里就不会缺利器。

    他把小刀捏在手心,已经做好了打起来的准备。

    不过周澄到底块头太大,看身段姿态绝对也是个练家子,真和他打沈从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沈从打算先口头干扰周澄:“你……”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沈从仅仅说了一个字,周澄就反应过激地转过头看他,脚下微动,像是准备着离开。

    可他明明还没说什么。

    周澄理解成了什么?“你”还是“李”……

    就是这一个小动作,沈从就想出了更好的应对方式。

    “我、举、报……”

    一字一顿,稍微用点心思就能发现是在故意拖。

    但关乎生死,周澄根本没那时间仔细分析心理博弈,他只能确定如果自己举报了江海生,那下一个被举报的绝对就是他。周澄当即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进了隔壁的房间。

    看来真的姓李。

    沈从敲了下耳钉,蓝屏展现出来。他在上面点了几下,备忘录里的文字就浮现出来。刀疤脸又姓李的只有一个人。

    确认了周澄是谁,沈从并没有乘胜追击。

    01校的寝室门都是人脸识别的,外人不提前申请根本进不去。进去举报周澄麻烦又没有必要,不如留在手里当个把柄。

    江海生见危险解除,一溜烟就往房间跑,关门反锁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毫无几秒前四处逃窜的狼狈。

    被挡在门外的另外三位室友:“……”

    不过这事还是被巡机警知道了,江海生和周澄被带去喝了半天茶。

    好在沈从提前给江海生想了个托词,江海生照葫芦画瓢,成功让周澄因为恐吓威慑同学被赶回了家,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

    江海生回寝室和沈从分享的时候,只觉得01校的制度简直可以用离奇来形容。

    同窗发生矛盾了竟然只听一遍双方的解释,通过态度评判谁更占理,监控都走流程似的看一遍就过。完全不会询问目击证人,或者更深入探索下周澄为什么要恐吓江海生,是不是江海生首先做了什么?

    彷佛01校不是为了维护公平和谐,维护同窗情谊,只是想通过严厉地走过场和严重的处罚告诉所有人:遵守规则,别惹事。

    没了周澄的影响,江海生这几天是过得顺风又顺水,连沈从都觉得时间变快了。

    一眨眼,就又该回家了。

    沈从站进熟悉的位置。

    江海生看着眼前的长龙,靠着墙壁嘿嘿一笑:“我前两天就申请了留校。哼,这次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怀疑我。嘿嘿,这三天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哎呀,从哥你说这事,早知道我就提醒你一声了。嗐,这次只能让你一个人回去面对龙潭虎穴了,你可要——保重啊。”

    说着,江海生还翘着嘴角拘了两把惋惜泪。

    贱贱的。

    沈从扫他一眼。

    01校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培养人才的时间。留校的可不会放假,依旧要做个精致自律的男生女生,对于江海生这种“原谅我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来说,也算得上大劫了。

    “希望明天你能成功早起。”

    临走前,沈从只留下一句话,成功让江海生在后面无能跳脚.

    “妈呀!是谁!”

    “都是意外,意外。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啊,二叔不是那种人。”

    周幸一手捂住沈从的嘴,一手抱着他往后拖。而让周幸使尽浑身力气拖人远离的目标,是墙上的一个小圆洞。

    周幸人不是很高,一米七几的样子,但是手格外大。鼻子嘴不分地全给沈从一捂,刹那间沈从的世界里就只剩笔墨味了。

    沈从稳住身体,同时反向一掰周幸的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幸吃痛收手:“啊啊啊!周行!你小子真是上了大学不一样了,对二叔下手一次比一次狠啊!”

    沈从揉了下鼻子,拉动着嘴角肌肉到了个十分阴阳怪气的弧度:“二叔也差点把我捂死了呢。”

    周幸揉手的动作一滞:“嘿,这不还是你,走路声音都没有的,我吓都要被吓死了,手下重了点多正常啊。”

    看沈从没说话,周幸一拍他的背:“诶,行了奥,二叔心胸广不计较,就当咱俩扯平了。”

    沈从走了几步,舒舒服服坐到沙发上:“你看什么呢?”

    “……能看什么。”周幸的眼神飘忽,飘着飘着就飘到了沈从正坐着的沙发旁的圆洞上。

    这事还要从几分钟前说起。

    沈从刚回家就听机器人说周幸找他。

    周幸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的最边上。沈从要过去就势必要穿过书房,穿过休闲室,穿过……没时间穿过另一个房间,沈从在休闲室前停住了。

    只见休闲室的门大开,周幸一脚跪在沙发上,一脚踩在地上,手扶着腿,眼睛杵着墙上的洞,屁股撅着,看洞里的东西看得很入迷。

    沈从没打扰他,走进去轻轻把门关上了。

    他一步步靠近周幸,然而周幸的刘海太长,挡住了周幸的视线,周幸一偏头正要打理刘海,余光里就多出了个人影。

    周幸吓得一个激灵,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把洞补上,并对沈从发动了攻势,手都舞出了残影。

    “里面有什么?”说着,沈从就要拿开补着洞口的圆柱体。

    周幸赶紧凑上前制止他:“没什么啦,还不是上次你说你姐会把我赶去刑院,我就想着挖个洞时刻注意下她的动静,好提前做准备嘛。”

    这个休闲室本来是用来给家里人休闲娱乐的,面积大,有台球、棋牌,更里面还有影音室。在新社会之前和正在步入新社会的那几年,周家人都喜欢在这里面放松放松,和兄弟姐妹聊点闲天。

    可自从步入新社会后,就少有人踏入休闲室了,直到现在除了家务机器人就再无人在意。

    但休闲室的地理位置优越,紧靠书房背面,又鲜少有人会走到这里,简直是挖洞偷窥的风水宝地。

    周幸这么一合计,大手这么一拍,欣然决定就是这里了。

    “那你看到什么了?”

    “哼。”周幸一撩头发,自信一笑,“就你二叔的实力,嘿,看出了不少。”

    周幸坐到沈从对面,二郎腿高高翘起。

    “首先,这个杜松溪绝对对唯唯有心思,一回中央区就天天往我们这跑。特别是一遇到我们这些长辈,那嘴甜的啊,肯定存着心思。啧,就是——”

    周幸皱了眉头,“就是他妹妹有点太粘人了,一出学校就直奔我们家找哥哥。她一个高中生,哪是能说来就来的啊,要是被发现了不是落人口舌。唯唯就是太心软,看在杜松溪的面子上也没说什么。

    “不行,等下找个时间我要敲打下这个杜松溪,不能让他再容着他妹妹乱来了。”

    沈从:“就看到了这些?”

    “嗯,还吵架了。为你吵起来了。”

    沈从“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就是唯唯觉得杜松溪要害你,但是杜松溪觉得你会喜欢,两个人意见不统一就吵起来了。”

    ——“随便,不要带上周行。”

    周唯的话突然浮现在脑中。沈从直觉这事和下区实践有关,他问道:“怎么吵的?”

    “怎么吵的?”

    周幸的目光又放在了圆洞上。

    其实严格来说那不算吵,毕竟两人的态度都很冷静,除了说话急了点,更像是一场冰冷的争执。

    周唯不是喜欢拖拉的人。杜松溪一关上门,她就开门见山:“谁让你把周行调到你队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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