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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惹火

    ◎年予竹被她握着腰肢的手烫得身子骨发软◎

    眼下尚在渡仙门仰人鼻息,若真与姚英闹翻,于己处境大为不利。

    想到这里,年予竹心中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她立于司少棠院门前,几番提裙迈步,终又垂手作罢。

    纤细独立的身影随日西斜渐长,却始终未能迈过那道门槛。

    该将方才应允年镜与姚英婚事之事告知司少棠的,可每每思及开口,心口便如揣了只不安分的雀儿,扑棱棱撞得生疼。

    既恐司少棠才对自己萌发的好感因此消散,又怕她听闻后全然无动于衷。

    这般进退维谷,倒比当日面对年镜和姚英威逼时更叫她惶惑。

    暮色渐浓时,她终是黯然转身,想要先回竹林。

    “大师姐既来,何故过门不入?”

    年予竹心头蓦地一颤,看到司少棠正站在自己几步之遥,刚刚心中的烦闷瞬间消散。又一想到自己在这站了许久,也不知道司少棠是何时发现的,若是早就看到自己站在门口,岂不是盯了自己好一阵了,顿时觉得有些羞涩。

    “我回竹林途径此地,就想着来看看你。来得突然,恐扰了你修行,正想离开呢。”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年予竹压下心中欢喜轻声说道。

    话音未落,指尖忽地触到一抹温热。司少棠竟直接执了她的手,修长手指不容拒绝地穿过她的指缝:“怎么会呢,大师姐来我陋舍蓬荜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刚刚司少棠在血色空间练过刀后,一起身就看到年予竹立在门口。只见她眉心蹙起,眸光潋滟地望着她的房门,却又迟迟不进一步。

    忽有清风掠过,拂乱她鬓边几缕青丝,如玉脂般的颈项露在外面,正是那日她情难自禁时吻过的地方,撩得她心头发痒,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自从那日与年予竹亲近过后,司少棠就如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样,每次见到她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自己那日吻过、覆盖过的地方。

    现下牵着年予竹的手,肌肤相触处似有细小的电流窜过,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她手背,又觉自己有些唐突,悄悄侧头看了一眼,却见年予竹羽睫低垂,神色无异,才安下心来,却不敢再乱动。

    直到进了屋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两人端坐在长案旁,一人心中有事低垂着头,像是要盯穿了木案一样。一人坐在对面,视线从年予竹的眉眼描绘到殷红的朱唇,又顺着下颌流淌到颈边的领口处,发觉自己那日不慎留下的痕迹早就不知所踪,心头一阵酥麻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惜。

    要是大师姐是我的道侣就好了。

    大胆的想法在心中渐渐浮现,司少棠的视线也变得更加火热起来。

    缓过神的年予竹正要开口向司少棠说明自己与姚英结亲之事,却感觉一道滚烫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游走,现下直直停留在领口处,似乎要烧化她的衣服一样。

    她下意识攥紧衣襟,抬眼时恰好撞上司少棠慌忙躲闪的眼神。

    此时的司少棠慌得不知该做什么,端起桌上一壶茶水倒在杯中,手指微微颤抖,还洒在桌子上几滴琥珀色茶汤,顿觉丢脸又慌乱放下茶壶。

    抬头再看年予竹莹莹笑意看向自己,也许是在调笑自己,又掩饰般端起茶盏一口饮下,却不留神呛的自己咳嗽不已。

    “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她不得不弯腰掩唇,眼角泛起湿润的红晕。

    年予竹忙起身坐到她的旁边,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缓解。

    咳了好一会儿,司少棠才觉得不那么难受,只是脸憋得仍旧有些通红,尴尬说道:“多谢师姐。”

    年予竹听后只是一笑,手掌仍旧落在她的后背轻轻抚着,帮她顺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不小心,叫我怎么放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想到几日前姚英求亲之事,司少棠心中一团怒火又涌了上来:“反正师姐又不会嫁人,就算我一直这么冒失,师姐也会一直照顾我的吧。”

    她清澈的眸子里透着少女才有的固执和期待,这是年予竹自司少棠重生回来后从没见过的样子,只有在她设法使时光倒流之前的司少棠眼中才看到过这般天真的模样。

    她知司少棠受过的苦,实在不想让她难过,想说的话哽在心头,鬼使神差地竟握住司少棠搭在膝前的双手说出:“我当然不会嫁给别人,就算是你冒失这么不小心,我也会一直照顾你的。就算要嫁,我也只想嫁给……”

    年予竹话到嘴边才觉有些不适,双颊绯红的停住,让一旁竖起耳朵的司少棠苦不堪言。

    师姐要嫁给谁?总归是不可能嫁给姚英的吧,前几日刚刚否了姚英的提亲,说不定上一世师姐是被姚英威逼才嫁过去的。

    但又会是谁呢?

    师姐对自己确实与上一世不同,百般照拂又体贴温柔,但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是小师妹,同门之谊。这样一来自己也全无可能。

    司少棠心头猛地一沉,眸底瞬间沉下暗色。

    但又一想到那日自己魔气翻涌,不受控制地轻薄了她。眼下她又不计前嫌来看自己,说明自己在年予竹的心中还是有着一席之地的。

    司少棠不死心地又问道:“师姐,你……你刚刚说你要嫁给谁?”

    年予竹哪肯再说,眼下自己身上的魔气还在影响司少棠,她对自己的心思亦不明了,占有欲和亲近感终究不是爱意,自己此时说出要嫁给她的话,岂不是要吓到她。

    “没……没有谁。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莫忘了明日就是试炼开始的日子,我先回去了。”说完逃也似的就要起身离开。

    只是刚一站起,手腕一紧,就被人拉了回去,撞进一处怀抱。

    年予竹挣扎着就要离开,慌乱道:“小司,你做什么?”

    只是司少棠的手指就像铁钳一样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年予竹顿感不对。抬眸看去,把她控制在怀里的人,眸底已然漆黑一片。

    “小司,你…你怎么了?”

    司少棠的面容骤然冷了下来,眸中翻涌的情绪如寒潭结冰。她倏地松开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却在下一刻猛然掐住她纤细的腰肢挪到自己腿上,背靠长案。

    “大师姐…”

    她掌心温度烫得惊人,隔着轻薄的衣料几乎要灼伤她的肌肤。年予竹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轻呼一声,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两人距离骤然缩短,近到她能看清她眼中的怒意。

    “方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司少棠的声音如同冰渣一般,让她瞬间坠入冰窖。

    最令年予竹恐惧的是,司少棠眼中那份执念分明是因她体内自己强行灌注进灵骨内的魔血而起。若放任下去,终有一日她会为自己堕入魔道,变成只知掠夺与占有的傀儡。

    “你先松手……”

    她试图后退,却被更用力地按回怀中。

    司少棠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声音沙哑得可怕:“师姐还没回答我,你想嫁的人到底是谁?”

    年予竹被她握着腰肢的手烫得身子骨发软,挣脱不开。两人离得又近,使用术法难保不会伤及司少棠。

    正思索该如何回答才能让司少棠满意时,司少棠的唇已然贴上她颈间那寸最敏感的肌肤。温软的触感伴随着细微的吮吸声,让她指尖倏地揪紧了司少棠的衣襟。

    “嗯……”

    她不由自主仰起脖颈,司少棠的舌尖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肌肤,时而像在品尝珍馐般细细啃咬,时而又如幼兽撒娇般轻轻舔舐。滚烫的吐息喷洒在肌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师姐……我不想你嫁给别人,更不想你嫁给姚英。”

    司少棠的声音就好像会蛊惑人的妖精一样,丝丝缕缕地闯进年予竹的骨髓之间,年予竹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扬起脖颈任她采撷,就连抵在司少棠的肩膀处的手,也不由环绕上她的脖颈。

    年予竹的心就好似融化的春水一般,沦陷在司少棠极尽的温柔中。

    司少棠听不到她的回应,心中只觉得针扎一样的伤心,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年予竹的锁骨处,烫得年予竹一阵颤栗。

    此刻的司少棠变得脆弱无比。

    “师姐,我想与你融为一体,我想永远都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司少棠的声音小心又委屈。

    年予竹被她圈在怀中,被她小心翼翼地触摸轻吻,舒适地全身毛孔都打开来,脑中闪过一瞬魔血和假意与姚英结亲的事情,也被她抛之脑后,只想沉沦在此刻。

    “小司…我…我只想与你结为道侣。”年予竹的声音断断续续喘息着说道。

    司少棠听后,猛地睁眼恢复了片刻的清明,瞥到桌上一物,轻压着年予竹,伸手够住散落在长案上的冰魄发带。

    勾到发带的瞬间,怀中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似乎在怪罪于她的分心。

    低头看去,年予竹纤白手指正勾着自己的腰带,抬眸向自己索吻。她媚眼如丝,双手轻轻环住自己的胳膊,指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过自己的脖颈。这触碰像一簇火苗,瞬间将她好不容易压下的魔气再度点燃了些。

    攥紧冰魄发带的她胳膊用力一挥,长案上的茶杯尽数扫落在地,碎成一片。司少棠手里紧握着冰魄发带,掐着年予竹的腰肢放于长案之上。

    仅凭着最后的清醒,将冰魄发带的另一端系于年予竹的手腕之上……

    魔气稍退的间隙,她看见年予竹眼中雾气散去,露出惊惶又羞赧的神色,从眼尾到耳尖都染上了海棠般的艳色。

    司少棠刚要开口道歉自己也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何事,就看到年予竹羞愤地一个手刀朝着自己脖颈劈了过来。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隐约听到年予竹声音中带着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也……”

    接着便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竟然又让我赶出来了,明天真请假……

    32醋意

    ◎听说了吗?大师姐要许给姚少主了◎

    年予竹静坐床畔,凝视着司少棠熟睡的面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对方触碰过的唇瓣。她忽然打了个寒颤,方才情动时那股近乎本能的亲近感,此刻化作细密的冷汗爬上脊背。

    年予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司少棠颈侧尚未消退的咬痕,以及自己腕间淡去的红痕之间游移。

    难道魔血的影响是双向的?

    急于求证的她,心怀忧虑地看了司少棠一眼,便快速回了竹林,只盼翠姨早已回来,好跟她问个清楚。

    司少棠一觉醒来脖颈处一阵刺痛,只觉得十分无奈,明明自己早就清醒,还怕年予竹失了神志给她手腕处系上冰魄发带。可这人清醒一瞬不顾青红皂白就给自己后颈处来了一手刀,辩驳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抱着棉被坐在床上的她,鼻尖依稀还能闻到年予竹身上的幽香。就像是两人同塌而眠了一夜,那人才刚刚离开一样。

    闭上眼睛,脑中不断回闪过年予竹脸颊薄红,端正整洁的月白纱裙被自己蹂躏得微微敞开的样子,气息凌乱地窝在自己身下星眸微漾的样子,一双玉臂搭在自己颈上隐隐还有催促之意,再加上偶有发出难以抑制的轻吟声,司少棠不由加重了呼吸。

    司少棠猛地推开被褥翻身下床,走到浴房扬起两道水花泼洒在脸上,试图驱散自己心中燥乱之意。

    一滴滴的水珠沿着司少棠的睫毛和下颌滴落,她的眼神逐渐也变得清明。

    她从没想到年予竹对自己的吸引是如此强烈,也没想过自己是这么重欲的一个人。若只有一次也好说,但偏偏两次两人只要稍加亲近,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想要亲近年予竹。

    “魔气果然污浊不堪,难怪那些邪修个个沦为欲望的傀儡。此次试炼必取太虚凝心诀。”她轻声低喃,眸底渐渐染上狠厉。

    若姚英识相,乖乖将功法奉予年予竹,再由年予竹转赠于她,倒也省去诸多麻烦。倘若事成之后胆敢反悔,无论如何,必杀之取之。

    时辰不早,沐浴更衣后的司少棠穿上丹霞峰的道袍。

    道袍素白如雪,广袖流云般垂落,腰间一根月白丝绦松松系着,衬得身姿如新柳扶风。她执起檀木发钗,青丝如瀑,只随意挽起一个发髻,余发垂落肩头。

    原本的司少棠便肤若凝雪,如工笔画般的眼角微微上挑。这半年过去,更是出落得越发漂亮魅惑。本是穿着一身寡淡的道袍,却生生透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来。

    除了房门的她径直朝着墨明尘住所而去,今日各派弟子齐聚入渡仙门的试炼之地,没有道理抛下自家师尊独去的道理。

    才一进入院子,就看到墨明尘穿着一袭绯红衣衫出了房门,这丹霞峰内的弟子人人皆穿道袍,偏她一人总是穿着红衣。

    虽司少棠极恨她,也不能否认墨明尘生就一副祸国殃民的皮相。那腰肢似三月柳条裹着绸缎,行走时自有一段风流态度,眼波流转间引得多少名门子弟甘愿做那扑火的飞蛾。

    却不知她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可笑!

    “徒儿拜见师尊。”司少棠躬身施了一礼。

    墨明尘今日似乎兴致缺缺,只淡淡应了一声,广袖一挥便带着司少棠凌空而起。

    两人落至姚贤的下位时,顿时引走了场上的注意。眼前这一对师徒一个妖冶如业火红莲,一个长相魅惑却透着疏离。

    而上一次吸引走场上人注意的便是清冷若昆仑寒玉的年予竹。

    此时大会进程已经过半,司少棠无心听姚贤说的那些狗屁废话,亦不认识各门各派的其他人物,一心在场上寻找年予竹的身影。

    见年予竹立在年镜身旁,一张俏脸无甚表情,轻抿着嘴,似乎也有些心情不佳的样子。她便上了心,多往那个方向瞅了几眼。

    “我昨夜做了一个噩梦……”墨明尘看着身边的小徒弟轻声说道。

    司少棠看年予竹情绪不佳,本就心中烦乱,怕她是因为自己两次唐突才有些不悦。一听墨明尘开口说自己昨夜做了噩梦,更不耐烦。

    强忍着才没有蹙起眉头,移了目光关切问道:“师尊可是前几日受伤休息不佳,扰了心神?”

    墨明尘见她语气温柔,心中感到一阵暖意:“倒也不是,此梦实在怪异又十分冗长,梦中事发生在渡仙门内,虽然与现在所发生之事大不相同,却让我感到十分真实。”

    司少棠余光瞥到姚英身着一身玄色劲装立于年予竹身边,低声和年予竹说着什么。姚英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只让司少棠顿感烦躁,她随意应付了墨明尘一句:“师尊不必担忧,以师尊的能力,在门内就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为过。又有何事能影响到你呢?”

    再抬眼时,却见年予竹眉间霜雪尽消,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姚英说着话。司少棠广袖下的手倏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梦见你二十三岁那年陨落了。”

    墨明尘的声音虽轻,却如同一道炸雷响彻司少棠的脑中。

    “师…师尊,您莫要开这种玩笑。”司少棠的目光兀得从年予竹身上撤开,她的声音陡然发颤,连唇色都苍白了几分。她勉强扯动嘴角:“弟子如今…才不过十八岁啊。”

    墨明尘见状,眸光一凝,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她当即伸手握住少女冰凉的手指,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司少棠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莫怕,不过是个荒唐梦罢了。”

    见司少棠仍低垂着眼睫,她又道:“你方才说的极是。在这渡仙门内,谁敢动我墨明尘的弟子半根指头。”

    此话非但没能安抚到司少棠,还让她更加恐慌,看着墨明尘脸上的笑意,司少棠只觉得如堕冰窖。若是墨明尘也是重生回来的,自己岂不是如同粘板上的鱼肉,妄图从屠夫手里抢过刀来,反杀屠夫。

    还未等她多想,身后传来的年予竹的声音:“师妹,白玉京开启了。”

    司少棠下意识撤回自己的手,眼神空洞喃喃道:“什么白玉京?”

    年予竹上前一步抱着她的手臂盈盈笑道:“掌门刚刚说了半天,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白玉京就是我们这次要参加的试炼之地,寓意众位师姐妹都能修炼有成,登顶白玉京。”

    “哦…好,那师尊我先告退了,此番历练,定不负师尊教诲。”司少棠微微欠身道。

    墨明尘的视线从年予竹的手上暂留,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倦懒的姿态,像只晒够了太阳的猫儿般。

    “此番试炼,各派天骄云集,少棠虽有些灵性,终究修行日短。同为师姐妹,你们虽非一峰所出,但终究同承渡仙门衣钵,切记需互相帮扶,莫因一时名利,忘了同门之谊。”

    年予竹唇角笑意更深:“墨长老多虑了,当年是我亲手将少棠引进山门,若论牵挂怕是连您这个师尊,都不及我日夜悬心。”

    “此去白玉京,就算是我舍了性命,也定会护她安危,墨长老不必担忧。”

    司少棠站在两人之间,忽觉寒意骤起。那看似和煦的目光交汇处,竟似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她背脊发凉,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仿佛置身于腊月寒潭之中,她咽下口水小声说道:“师尊,那我和师姐先告退了,此一行,必不能丢了师尊的脸。”

    此话一出,两道凌厉目光瞬间凝聚到她的身上,司少棠下意识后退半步,以退为进怯生生道:“是我说错话了吗……”

    墨明尘忽得轻笑一声:“去吧去吧!此番参与试炼的有亦正亦邪的合欢宗,莫被那些狐狸精迷了心窍。要记得,长得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

    年予竹眼尾微挑,眸光在墨明尘面上流转片刻,轻笑一声:“墨长老教诲,予竹谨记了。”

    语毕,又转身看向司少棠:“小司可要记牢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那些看似掏心掏肺的好,说不定藏着比鸩毒更可怕的心思呢。”

    司少棠心头猛地一跳。

    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后背早已沁出一层薄汗。这两位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何时结下的梁子?偏生要拿她当这夹心饼!

    “弟子谨遵师尊、师姐教诲!”

    此话一出墨明尘眉头一挑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年予竹却眸底沉了暗色,拉着司少棠的手走出好远,临快进白玉京内时,倏地松了手撇下司少棠,一人快速朝着前方的水纹光波而去。

    此刻该进的人都进了,司少棠见年予竹忽然反常的行为,心中有些了然,肯定是生了自己的气了。

    她回顾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没感觉到有哪处说得不对,只是在谨遵教诲的时候,先说了师尊后说的师姐。

    总不能年予竹为这个原因生气吧。

    她轻拍一下脑门,暗自懊恼。说什么师尊师姐啊,就装傻充愣点点头不就行了吗?

    眼看年予竹下一脚就要迈入白玉京,忽然顿住脚步,司少棠紧忙提着衣摆快速追上去。

    就在此时,两名身着渡仙门内门弟子服饰的女修从她身侧擦肩而过,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听说了吗?大师姐要许给姚少主了,这消息可真是让人意外。”

    司少棠的脚步猛然凝滞。

    “有什么好意外的?”另一人轻嗤,“姚师姐贵为掌门嫡传,门中上下,也就她勉强配得上大师姐了。”

    “啧啧,没想到大师姐这般人物,竟被姚英那品性的人……”

    “嘘!”同伴突然扯住她衣袖,警惕地看了一眼司少棠,“你莫不是活腻了?连少主的闲话都敢……”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匆匆加快脚步,消失在司少棠的视线。

    司少棠愣在原地,眼中热意迅速褪去。

    年予竹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不跟上来哄自己,抿住嘴角也不再等,抬脚迈入了白玉京内。

    【作者有话说】

    听说了吗?司少棠吃醋了。

    33合欢宗的来客

    ◎“怎么,少宗主的未婚妻连这个都要管吗?”◎

    司少棠先是感觉心中一阵酸涩翻涌,又觉一击重锤锤在心口,五脏六腑都震得生疼。那怒意似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理智,灼得眼前一片血红。

    “骗子!”

    她没想过年予竹也会骗自己。

    口口声声说过不会嫁人的,现在却从他人的口中听到她要嫁给姚英的事实,司少棠此刻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有负于自己。

    要不是冰魄发带还系在手上,怕是立刻魔气攻心,马上杀了姚英才能消她心中的气。

    至于年予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压下心中的怒气,司少棠眸底尽是寒意,缓步迈进白玉京内。

    司少棠一步踏入白玉京,刺骨寒意迎面扑来。

    举目四望,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冰封万里,暴雪如瀑。晶莹的霜花在风中打着旋儿,落在她睫毛上顷刻化作一滴寒露。

    司少棠取出手中的一枚玉牌,上面依稀亮着几处红点,红点的所在之处就是渡仙门人所在之处。

    沉吟片刻后,她顶着风雪朝着其中一处红点走去。虽然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渡仙门的人,但此次试炼是宗门之战。每人手中的玉牌能够让同门的人知道自己的位置,若是被其他门派的人夺去,也就失了资格,原地传送出白玉京内。

    这白玉京内,不只其他门派,亦有各种妖兽存在,对于在血海中苦练刀法的司少棠来说,也是一个绝佳的锻炼机会。

    司少棠顺着玉简上闪烁的赤芒向北疾行,靴底碾碎一路冰晶。

    忽听得雪堆后传来细微的“沙沙”轻响,还未及回头,三道白影已从不同方位扑来。

    竟是通体雪白的巨豹!

    每一头都比成年男子还高出半头,利爪划过时带起刺骨寒风。

    巨豹突然乍起的攻击,让她险些被这畜生撕破肩头道袍。这些雪豹不仅速度惊人,更能借风雪隐匿身形,扑杀时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直到第三次交锋,她才察觉异样。这些妖兽每次暴起发难后,眼中幽蓝光芒大盛,兽核就在眉心处。司少棠的凛狱一挑一刺无一不准,取其性命如剁菜一般。

    此次已经是第七次被这些畜生攻击,距离红点处本还有小半日的时间就能赶到,可是不知为何那红点却离自己越来越远。眼下天色渐暗,脚底的靴子已经被雪打湿,司少棠感觉自己的双脚都变得有些僵了,灵力也开始有些供应不上。

    因此,在她看到一处冰洞时,立即停下寻同门之人的脚步,朝着洞内走去。

    外面天寒地冻,修士都需要以灵力不停的抵御才能抵抗寒意。可这冰洞之内却不似外面寒冷,她越走越深,直到走到尽头,忽听到几声“嗷呜”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一处弯道后面,赫然出现*一只嗷嗷待哺的雪豹。

    雪豹的窝边零零散散卧着几颗人类修士的灵石散发着荧光。

    这处洞穴竟是雪豹的洞穴。一只幼豹正歪歪扭扭地向她走来,通体雪白的绒毛间缀着灰黑斑点,不过小猫般大小,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懵懂,活像团会动的雪球。

    司少棠察觉到雪豹对自己没有敌意,见它实在可爱,不由伸出了一只手掌让它嗅。

    幼豹湿凉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指尖,带着冰雪的气息。就在她唇角不自觉扬起时,那看似无害的小嘴突然咧开,两排细密的尖牙寒光一闪。

    司少棠猛地收回手指,让雪豹的嘴落了个空。

    这雪豹可能闻到自己身上同族的血腥味了。她站起身,脚尖一挑给这雪豹调转了个方向,又用脚背轻轻推了一下。

    随后也就不再管她,在这洞穴里打量了起来。

    此处洞穴不大,也就跟人类的一间屋子大小差不多,中央铺着干枯的茅草,显然是雪豹休息之处。

    在她打量着屋子期间,小雪豹一直跟在她的后面,用嘴不断撕咬着她的道袍下摆还朝着门口处后退。只是它实在太小没什么力气,四只爪子在地上刨出不少沟壑,却仍被她前行时的力道拖得滑出老远,活像块固执的小拖把。

    司少棠当即决定在此处先休息一夜,再行赶路。

    夜里,她在洞内点起了一个火堆,换了件干燥方便的衣服,枕着手臂侧躺在原本小雪豹所在的干草堆上。

    或许是因为无聊,司少棠没有杀了那只小雪豹。

    小雪豹对于这个强占自己睡觉地方的人类更加不满,呲着牙就朝着她咬了过来。它一过来,司少棠便伸出食指顶住小雪豹,再对着它的脑壳轻弹个脑瓜崩,然后小雪豹就会痛地“嗷呜”一声躲开,过会不痛了再试着偷袭她。

    一人一兽玩得乐此不疲,司少棠因有小雪豹一直骚扰自己,总是打断自己的思绪,一时也将被年予竹欺骗的痛苦抛在了脑后。

    小雪豹在被弹了不知多少次脑门后,终于耷拉着耳朵放弃了偷袭,蜷成一团毛球打起盹来。司少棠正觉困意上涌,耳尖忽然一动。

    “沙、沙、沙。”

    极轻的踏步声由远及近,在风雪声中几不可闻。她瞬间清醒,一个翻身坐起,指尖轻弹便将地上灵火熄灭。小雪豹也被惊醒,本能地贴着她的靴子站立,尾巴紧张地扫过她的脚踝。

    司少棠屏息隐于岩壁拐角处,那脚步声轻盈得像是雪片落地,必是修为不俗的女修。

    那人就要走过拐角,忽然停住了脚步。

    司少棠握紧手中凛狱,心里想着应是碳火的味道让这女修心理起了疑心。

    两人隔着墙壁,隐隐形成一股对峙的趋势。

    就在司少棠感到不耐烦,悄悄拔出手中凛狱,正想要把脚下小雪豹踢远些时。

    忽然听到外面的人开口说话了。

    “道友莫非也是来参加白玉京试炼的?这冰天雪地的实在难捱,小女子冻得慌,不知可否跟道友借个宝地,容我一夜?”

    那女声如蜜糖裹着细针,带着几分酥软入骨的媚意。

    司少棠屏息贴在岩壁后,这声音分明用上了惑心术,怕是合欢宗那群妖女惯用的伎俩。

    细辨脚步声,确实只有一人轻盈的足音,倒也不足为惧。

    “道友怎么这般沉默,莫非是玄霜宗的高徒或是星图谷的占星使?”洞外女子忽然轻笑,脚踝间金铃叮咚作响。

    顿了顿那女子又道:“莫不成渡仙门的人?”

    司少棠侧耳听着依旧不做声响。

    那女子终是忍耐不住,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合欢宗的人,无论碰上何人,管她是男是女,都不会忍心拒绝自己的请求。

    “在下合欢宗花碎玉,初入白玉京便与同门失散。”

    话音未落,一阵金铃乱响。司少棠透过岩缝窥见那女子正捂着左肩,素白的手帕已被鲜血浸透,在雪地上滴落成一行红梅。

    她突然咬牙向前踉跄两步:“我…我进来了。道友若再不出声,我便当是默许…”

    说完硬着头皮朝前走了两步,甫一迈入洞穴,忽觉颈间一凉。一柄泛着幽蓝寒光的刀锋已横在她咽喉前三寸。

    “合欢宗的人胆子都这般大吗?”阴影中传来司少棠冷冽的声音。

    司少棠执剑的身影彻底显露在微光中。唤作花碎玉的女子倏然睁大了眼,那双含情目里瞬间蓄满泪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将落未落,衬得眼尾那抹绯红愈发艳烈。

    “原来是渡仙门的司仙子。”她朱唇轻颤,一颗泪珠终于不堪重负,顺着脸颊滑落,嘴角扬起凄楚的弧度。

    司少棠见状,有些分不清这人是真哭还是假哭,若是假哭的话,合欢宗确实有些手段。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司少棠扫了一眼,见她手中未带武器,冷冷道。

    “那日……那日我在渡仙门内看到你和你的师尊了,司仙子与师尊两人样貌不凡,见过一面,便记在心里了。”花玉碎的泪珠不断滴落,断断续续地说着,那语气司少棠觉得要不是头次见面,还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

    “你哭什么?我还没拿刀刺你呢。”司少棠皱眉冷声问道。

    花玉碎抽噎道:“痛……”

    司少棠燃起洞中炭火,摇曳的火光中,花碎玉肩头的伤势顿时无所遁形,四道狰狞的爪痕自锁骨斜贯至肩胛,生生撕开半幅纱衣。伤口边缘的皮肉被极寒冻得发紫,深处却仍在渗出黑红的血水,将半边身子的衣衫染红一片。

    明显是雪豹偷袭所致。

    司少棠听她哭得心烦,收了手中的刀,后退几步淡淡道:“你的伤口太严重了,不如把玉牌赠予我,早日出了白玉京回去修养身体。”

    此话一出,花玉碎又抽噎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能出门参加这次试炼,能不能不要玉牌,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司少棠冷冷道:“不能。你已经受伤,我不想做趁人之危的事,劝你别耽搁时间逼我下手。”

    “你放我一马,我到时候给你两块玉牌好不好。”花玉碎我见犹怜的说道。

    “不能。”

    “三块!”

    “……不能。”

    “五块!我以道心发誓,此次司仙子容我在这休息保我五天无恙,来日再见我会让我同门还你五块玉牌,并且发誓在这白玉京中,绝不伤司仙子分毫!否则此生修为止步于此,再无寸进。”

    花玉碎见司少棠始终不为所动,咬牙说道。

    司少棠轻咳一声,正色道:“可要说清楚,是你们合欢宗上下,皆不可伤我。”

    花玉碎气急:“你无耻!”

    司少棠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扔给了花玉碎:“我师尊炼制的。”

    花玉碎取了药瓶,胳膊是始终抬不起来无法上药,只能抿嘴朝着司少棠求助:“你……你能不能再帮我上下药……”她忽然咬住下唇,耳尖泛起薄红,声音细若蚊呐。

    司少棠这才看到其另一只肩膀还有处贯穿伤,见状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毕竟其以道心发过誓,也不怕其再伤自己。

    她撕开那早已破烂的纱衣,只余一件被血浸透的藕荷色抹胸。司少棠神色未变,目光如古井无波,只专注地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处。

    “司少棠,你在做什么!”

    一道裹挟着风雪寒意的声音骤然在身后炸响。司少棠手上动作未停,从容地为花碎玉披上自己的外袍,这才缓缓转身。

    洞口处,年予竹发间还挂着未化的冰雪,指尖正微微发颤地指向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燃着骇人的怒火,连带着周身灵力都化作实质的寒雾在翻涌。

    “救人。”司少棠的眼中波澜未动,“怎么,少宗主的未婚妻连这个都要管吗?”

    【作者有话说】

    少宗主的未婚妻到了。

    34老婆难哄

    ◎可笑!我为什么会吃醋?◎

    “司少棠,你……”年予竹的指尖指着司少棠,气得手指直发抖。

    才一进到白玉京,她就循着体内魔气找寻司少棠,一步未停直至深夜,不知杀了多少不长眼的妖兽,直至发丝上都挂满了冰霜,才感应到司少棠在这处洞穴之中。

    她本想着等见到面,司少棠必定会心疼自己现在一副狼狈样子,自己再给她个台阶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一进洞,就看到司少棠蹲在一名少女面前,为其褪下衣服。

    怎能不气。

    “怎么,少宗主的未婚妻,连我给人上药都要管吗?”司少棠唇边噙着一丝冷笑,再不见半分往日见到年予竹时雀跃的光彩。

    年予竹心中一阵刺痛,看到司少棠对自己这幅样子,恨不得马上转身离开此处。

    只是确实是自己那日没来得及和司少棠说个明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日本来要和你说的,但是后来……”

    年予竹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的花玉碎,魔气的事不宜让其他人知晓,便抿唇止住了继续说下去的话。

    “不必解释了,此时再说也毫无意义了。”

    司少棠像是不在意一般,单手搂起地上的小雪豹走到一旁的火堆前坐下。神情漠然,似乎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样。

    司少棠离了花玉碎的身边,年予竹也看到花玉碎暴露出来的伤口,明白刚刚是自己想多了。她满带歉意地朝着花玉碎点了点头,又坐到了司少棠的对面去了。

    年予竹一连被她冷脸两次,跑了百里顶风冒雪过来寻她,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却帮着给那合欢宗的少女上药,顿时也没了解释的心力。

    花玉碎缩在洞穴角落,偷眼瞧着那两人。明明谁都没说话,却像是有什么在无声地撕扯着。压抑得她呼吸都不敢大声喘,便靠着墙边假寐了。

    此次白玉京一行,比的就是哪家宗门最后手中剩下的玉牌最多,便是胜利。年予竹虽急于求成取得功法,但也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何况这才刚刚开始,不至于进来第一天就对一名身受重伤的女子下狠手。

    火光在年予竹清冷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映得她眉目如画。看她穿戴整齐不像是受了伤,司少棠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松。但又一看到她裙摆处往下滴落的水珠,心又揪了起来。

    可喉间却像堵了团浸水的棉絮,明明有千言万语想问,却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司少棠听着耳边嘀嗒的声音心烦意,又使术法让火变得更大了些。

    摇曳的火光里,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年予竹凤冠霞帔与姚英一同站在喜堂上,底下皆是过来祝贺的宾客,自己当时化作一缕游魂,观看了整个婚礼画面。

    当时是没有感觉的,只是恨不得化作厉鬼去把姚英杀死,如今心中却多了些妒意,想取而代之。

    司少棠低头看着火光,除了炭火发出的噼啪声,对面那人也就真不解释了,坐下来什么都不说一句。司少棠顿感无趣,暗自笑自己可怜,自己情欲上头轻薄了年予竹,人家不和自己计较都是好了,还妄图这两次亲近就让她爱上自己吗?

    是了,所以年予竹也没有必要跟自己解释什么。

    司少棠起身朝着干草堆处走去,侧着身子躺在一处角落,怀里抱着小雪豹始终不肯松开,似乎非要怀里抱着点什么,才能使自己不那么难过吧。

    过了一会儿,司少棠听到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睫毛轻轻颤了颤,装作仍在假寐。

    她竖耳仔细听着背后,心中想着这人总算知道换身干燥的衣服了。进来时全身上下都被雪给浸透了,也不怕生了病。

    又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干草塌陷——这人竟就挨着她后背躺下了。

    先前在雪地里浸透的寒气似乎还未散尽,混着年予竹身上特有的冷香,丝丝缕缕往人毛孔里钻。

    确保身后的人呼吸平稳之后,司少棠又从储物戒里扯了件大氅出来,小心翼翼地转身盖在年予竹的身上才闭上眼。

    过了会儿又不放心,悄悄把自己的手伸进去握住她的手,以灵力帮其暖身。

    进到白玉京的第二日。

    花玉碎与她们二人同处一室,还有不知道小雪豹的家人什么时候回来,必要提防。再加上那人的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不断地往自己鼻子缝里钻,司少棠一整夜都不曾入睡。

    早早醒来的她看着还在熟睡的两人一豹叹了口气。在白玉京中需要耗费灵力的时候太多,能够以食物补充好过消耗灵力辟谷。

    司少棠在火堆上搭了个简易的支架,又把昨日在一处破开的冰面中抓住的两条鱼取出,划上几刀烤上,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的白雾里混着松木与鱼鲜的香气。

    此鱼肉质鲜嫩,简单放上些盐,在小火慢烤之下不一会就飘出几缕香气。

    正烤着,脚边忽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司少棠低头,见那只通体雪白的小豹子正用脑袋蹭她的靴子,琉璃似的蓝眼睛直勾勾盯着烤鱼,尾巴尖在石地上扫来扫去,发出幼兽特有的哼唧声。

    她屈指弹了下小家伙的鼻尖,却还是掰了块鱼鳃边的嫩肉递过去。小雪豹立刻立起来,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膝盖,粉舌一卷就将鱼肉卷入口中,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她指尖。

    “可爱的小家伙。”

    司少棠转头回去专注地翻动着烤架上新烤的鱼,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

    年予竹披着那件玄色大氅慢悠悠地走到火堆旁,毫不客气地拿起另一条已经烤得金黄酥脆的鱼,张嘴就咬下一小口。

    “烫!”她倒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撒娇的意味,烫得眼角都泛起水光。

    司少棠余光瞥见,握着树枝的手微微一顿,却故意不去看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盛着清水的竹筒放到了一旁。

    年予竹盯着她修长的手指看了会儿,忽然凑近:“还在生气?”她身上还带着晨起的暖意,发间若有似无的少女香气,莫名让人心头发软。

    “没有。”司少棠终于开口,声音却比洞外的冰雪还冷。

    年予竹似乎昨夜睡得很好,她闻言一怔,但也不生气,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花玉碎,又贴近司少棠的耳边。

    见司少棠不躲,随即笑开,轻声说道:“你是听谁说的我要嫁给姚英?”

    “听谁说的也不重要,这么大的喜事师姐何必瞒着师妹我呢。”

    司少棠眼睑低垂淡淡道。

    “你吃醋了吗?”年予竹又往前倾了半存,温热的鼻息打在司少棠脖颈上。

    司少棠眉头蹙起:“可笑!我为什么会吃醋?师姐多虑了。”

    “哦……本来想和你好好解释的,但看你也不是很关注的样子,那便算了。”年予竹装做无所谓的样子,从脚边拾起一根木枝朝着火堆扔了进去。又觉木枝弄脏了手,用帕子好好擦拭了一番。

    司少棠知她故意逗弄自己,也似乎感觉到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只是还是有点拉不下脸来去问。

    司少棠沉默半天,从牙里挤出两句:“幼稚。”

    “哦,多谢你昨夜给我盖的衣服。”年予竹坐在一旁随意应了一句,一手拿着玉牌看上面是否有自己同门位置的红点,一手食指卷着自己的发尾绕个不停。

    司少棠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又道:“无聊。”

    年予竹终于舍得把头转过来看向她。此时的她眼神清亮,刚刚睡醒头发还有些凌乱,素雅的脸上长了一双让人见了一面就舍不得挪开的眼。

    /:。

    她一本正经地对着司少棠缓缓说道:“怎么会无聊呢?多亏你昨夜给我盖了衣服,我才睡得没那么疲惫。”

    司少棠再也受不了了,她本就是个急性子,偏年予竹还一直吊着自己。她猛地起身,冷脸拉着年予竹的手腕朝着洞外的方向快步走去。

    小雪豹吃饱喝足,正惬意地蜷在司少棠脚边舔爪子。司少棠忽然猛地站起,吓得它一激灵,接着又趴了下去,继续有一下无一下地舔着爪子,渐渐睡去。

    年予竹跟在她的身后,强忍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咬唇轻呼了一声:“小司,你抓得我好痛。”

    司少棠闻言一惊,立刻松开自己拉着她手腕的手急道:“怎么会,我都是虚拉着你的。”

    “你要带我去哪?”

    年予竹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眼眶微红,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手还在手腕处不住摩挲,让司少棠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起身时生气有些用力了。

    司少棠没见过她这幅样子,一时有些愣神,回过神来挪开视线随意扫了眼两旁道:“就这里吧。”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眼神望着远方开口:“我在进白玉京时听到有渡仙门的弟子说你不日就要嫁给姚英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司少棠顿了顿又道:“倒不是觉得你前一日刚刚跟我说你不会嫁给别人,后一日又反悔,当你这人善变。只是觉得你若嫁人也是个好事,到了那日师妹必会给你奉上贺仪,不明白有什么可瞒着我的。又怕是我当时听错了,想再找你问清楚些。”

    司少棠视线飘忽,不时看看洞外,不时看看年予竹的手腕,就是挪不到她的眼睛上去。

    年予竹见她主动找自己说开本是开心的,可随着司少棠的话说完,心情似跌落谷底。明知这人是在口是心非,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难过。

    “你到时要送我什么贺仪?”她强压下喉间酸涩,故作平静地望向司少棠飘忽不定的双眸。

    司少棠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目光沉沉地望进她眼底,一字一顿道:“师姐喜欢什么,我就送你什么。”

    心中却暗自道:你若真敢与姚英拜堂,我便送你一副刻着她名字的沉香木棺椁。

    【作者有话说】

    求助,老婆该怎么哄

    35老婆哄好了

    ◎司少棠呼吸一滞,耳尖被那气息烫得发麻。◎

    年予竹只觉得胸口堵得发疼,方才强撑的戏谑之意早已消散殆尽。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洞外的风雪声淹没:“师妹有心了,我与姚英成亲之事不过权宜之计,不会真的嫁她。待我寻得良人,定会告知与你。”

    话未说完便转身欲走,生怕多留一刻就要泄露眼底的湿意。

    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扣住,她还未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司少棠的双臂紧紧将她禁锢,脸颊深深埋进她散落的青丝间。

    “师姐…我错了。”司少棠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年予竹挣了挣,却被搂得更紧。她偏过头去,故作冷淡道:“你何错之有?肯为我备贺仪,我该高兴才是。”

    话音未落,就感觉环在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司少棠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呼出的热气惹得她耳尖发烫:“我错在不该疑你。你冒着风雪不去找姚英却来寻我,我早该明白你不是想嫁给姚英的。”

    年予竹感受着胸前的柔软,忽然脸颊涨的通红:“你知错了就好,快点放开我。”

    司少棠哪肯,自顾自地在她耳旁絮叨:“昨夜我找到这个地方休息,刚要睡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后来见她两处肩膀都受了伤,又答应回头给我五块玉牌当做报酬,我这才帮她上了药。”

    “后来你忽然找过来,我当时心情不好,又怎么也问不出口你到底有没有骗我,心里更加烦闷……你别生我气,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听着耳旁司少棠喋喋不休的解释,年予竹心中越发柔软,怪自己轻而易举原谅她的同时,手也不自觉渐渐环上了她的腰间。

    “你知道就好,这一路过来你可知我有多辛苦,有多担心你。再有下次,我绝不轻易原谅你。”嘴上说着还不忘在司少棠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

    听着司少棠伏在自己颈间呼吸渐重,唇瓣不经意地触碰自己耳垂和脖颈,就连心跳声也开始砰砰作响,年予竹暗道不妙:这魔血的效果怎么这么奇怪,每次稍有肢体接触,自己就好像变成司少棠嘴边的一道可口美食一样。赶忙运行内息防止自己也沉浸其中,发生上次的事情。

    年予竹轻轻推开伏在自己肩头的司少棠,见脸上胭脂色渐渐褪去,这才牵着她的手往洞里走去:“你说那合欢宗的花玉碎答应给你五块玉牌,得你庇护五天,若是她提早一步被淘汰,这五块玉牌你到时候找谁去要?”

    司少棠强自压下想要攫取那近在咫尺的朱唇的冲动,正色道:“她是合欢宗的少宗主,已经以心魔立誓,就算她不给,她们宗内的其他人也是要给的。”

    “那便在此处护上她五日,也叫合欢宗的人快来寻到她,咱们也在此处等等渡仙门的人。”

    扫去几日积压在心中的阴云,司少棠看着她的侧脸,心中顿感满足:“都听师姐的就是。”

    又一想到渡仙门的人或许不日也会赶到,不由蹙起眉头问道:“姚英到底是以何事逼迫你嫁给她?是年首阁需要的那金雷木吗?你又说是权宜之计,那你应对的方法又是什么?可需要我来助你?”

    年予竹被她这一连五个问题问得哑然,知她是在关心自己,但也明白有些事情还不宜让她太早知道,答道:“是因为金雷木,也不是因为金雷木,我早有计策,你只管相信我,若是需要你时,我定会告知于你的。”

    司少棠点了点头,心中却加速了想要杀姚英的想法。更实在没想到堂堂剑阁首座年镜,是个为了金雷木能把自己爱徒送出的人。

    转头看去,年予竹似乎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不由更加怜惜她。

    回到洞中时,花玉碎已经醒来,看着烤架上的鱼已经化做骨头,司少棠默默地收拾干净。

    花玉碎缩在石壁角落,偷眼瞧着年予竹,只见她坐在一处木头上,正手中拿着一根稻草懒洋洋地逗弄小雪豹。

    “多…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四日后我伤势痊愈,定立刻离开。”她说着偷瞄司少棠。

    年予竹轻笑一声似寒冰融化般:“不用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司少棠只是微微颔首,径自取出那件绣着暗纹的大氅,而后仔细披在年予竹肩上。指尖掠过对方颈侧时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回耳后。

    年予竹正捏着小雪豹的肉垫玩,忽觉肩头一暖。她侧首望去,见司少棠已在她身旁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开始调息。

    她看了一眼墙角的花玉碎,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移到司少棠的身边,手臂一挥把司少棠也包了进去,颇透着宣誓主权的意味。

    观司少棠面色一僵,她悄悄把手伸了过去,在大氅下揽住司少棠的胳膊,贴着司少棠的耳边轻声道:“你觉得合欢宗怎么样?”

    只这一句司少棠全身都僵住了,温香暖玉在旁,她恨不得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坐在自己怀里,只是师姐应该只是想和自己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罢了。也不知道师姐是不是跟哪个师妹都会这么亲近,思绪渐渐飘出好远……

    年予竹见她迟迟不答,藏在玄色大氅下的手忽地攥住她的指尖,轻轻晃了晃:“我同你说话呢!”朱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温热气息裹着淡淡幽香,“都说合欢宗女子最擅蛊惑人心,你昨日救那花玉碎时,莫不是中了什么魅术?”

    司少棠呼吸一滞,耳尖被那气息烫得发麻。她倏地侧头,险些擦过年予竹的唇瓣,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抹嫣红上停留片刻。喉间微动,声音比平日低哑三分:“自然没有,那花玉碎是合欢宗少主。合欢宗内功法本就精通精神之术,犯不着为试炼头名拼命,倒不如卖个人情。”

    “你怎知她是合欢宗的少主?昨日大典上见你站在你师尊旁边老老实实的样子,想不到竟连合欢宗的少主是谁都知道了。”年予竹的话中带着七分质问三分撒娇,听着司少棠心里发酥。

    花玉碎是合欢宗的少主自然是她上一世知道的,眼下也只能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是师尊给我个名册,均是白玉京内要我注意的人,里面就有花玉碎。”

    年予竹哼了一声松开握着司少棠的手,就要退回去:“你倒是听墨长老的话。”

    年予竹在一旁捣乱,司少棠早就无法静心打坐,看她要离开自己身边不由有些着急,伸手揽过她的柳腰贴向自己急道:“小司更听大师姐的话。”

    年予竹猝不及防跌进司少棠怀里,顿时耳尖烧得通红。甚至都不敢去看花玉碎的方向,手忙脚乱地撑住司少棠的肩膀起身:“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司少棠见她匆忙离开,掌心还残留着那人腰肢的触感,纤细却不失柔韧。一时有些怅然若失,想到年予竹出去后,洞内只剩下自己和花玉碎,不再犹豫,一把捞起还在睡觉的小雪豹也跟了出去。

    司少棠追至洞口时,漫天飞雪正簌簌落下。

    年予竹独自立在洞口风雪中,仰面望着苍茫天际,细雪落在纤长的睫毛上,顷刻间便化作晶莹水珠。

    司少棠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那身影立在雪幕里,明明披着她亲手系上的大氅,却莫名透出几分伶仃。

    “师姐。”司少棠轻唤一声。

    “怎么跟出来了?”年予竹往洞口挪了半步,让出个避风的位置。

    司少棠把小雪豹置于她的怀中,小家伙立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那片暖香里蜷成雪团。她顺势抬手,指尖拂过年予竹被风吹乱的鬓发,仔细地为她拢上大氅的兜帽。

    司少棠淡淡道:“也带它出来透透气,两日了它的父母都没回来,说不定早就不在了。再过几日就要离开,也不知道这小雪豹能不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活下来。

    “怎么,你不怕冷吗?就这一件衣服还要给我穿。”年年予竹指尖一挑,便将大氅系带解开,不顾司少棠的阻拦,手腕一旋便将半幅氅衣搭在对方肩上。

    司少棠闻言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细雪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凝成细碎的水珠,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清亮。

    “我就是怕你会冷。”

    年予竹心头蓦地一软。

    “傻子。”年予竹轻叹,氅衣下的手寻到司少棠微凉的指尖,“你我修为相当,你能用灵力御寒,难道我就不能?”

    司少棠被她扣住手指,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小雪豹从氅衣缝隙探出头来,好奇地蹭了蹭两人交握的手。

    司少棠望着外面的漫天风雪,她忽然希望这雪永远不要停,希望白玉京的结界永远不破,就这样与年予竹困在这方寸天地间。

    ***

    又过了三日,合欢宗的一批人赶到此处接走了花玉碎,临走前花玉碎从合欢宗的弟子那取了五块玉牌给到司少棠,又送了其一枚丹药。别人不知是何物,但司少棠却在听到的一瞬怔在原地。

    风雪中,合欢宗一行人渐行渐远,花玉碎临走前回眸一笑。司少棠握着一个玉瓶,耳尖红得滴血。

    “嗯?”年予竹忽然贴近,指尖掐住她脸颊,“我们小司这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连我都说不得?”

    司少棠手一抖,瓷瓶差点坠地。

    那丹药名唤“朝云暮雨”,是合欢宗秘制的双修圣药,花玉碎塞给她时还特意附耳说了句:“可助仙子一夜七度春宵。”

    “不过是补气的丹药罢了。”她偏头避开年予竹灼人的视线,却暴露了通红的后颈。

    小雪豹蹲在两人脚边,歪着脑袋看司少棠被掐变形的脸。

    年予竹眸光一暗,忽然夺过瓷瓶。拔开塞子的刹那,甜腻的异香扑面而来,她顿时了然,同样脸涨得通红,扔回了司少棠的怀中,逃也似地回了洞中。

    36共眠

    ◎你进来和我一起睡吧◎

    司少棠握着手中的“朝云暮雨”,这丹药收起来不是,扔了也不是,在洞外踌躇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迈进洞中。

    “大师姐,这个东西该怎么用。”司少棠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送到年予竹的面前,本想假装问问这是什么,却不料自己嘴瓢说错了话。

    年予竹瞬间脸上起了一层薄红,佯装怒意:“我怎么知道,是她送给你的,你来问我做什么?”

    司少棠本意是想着见者有份,要不要给这“朝云暮雨”卖了,到时候分给年予竹一半,见她生气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东西该怎么处理,我听说过这‘朝云暮雨’在外面一药难求,不少合欢宗的人都未必能得到,不如出去以后卖了换灵石。”

    年予竹介于她之前两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不信这些说辞,只当是对方又在编造借口:“这……这种东西你都听过,墨明尘都教的你什么东西?”

    司少棠见她杏眼斜睨,眼波流转间似嗔似恼,怕她生气,脑子一快便将黑锅甩到了墨明尘的身上:“师姐明鉴,师尊确实提过此药特性,但都是为了研习药理。师尊常说,医者当通晓百草之性,方能对症下药更利于炼制丹药。”

    “果然是墨明尘!”年予竹恨恨道。毕竟司少棠来了渡仙门后,只在青露灵圃和丹霞峰待过一阵。

    司少棠见她神色不善,生怕她回过神来处置那枚丹药,手腕悄悄一翻,正要将药瓶收回袖中。

    “啪!”

    流云剑的剑柄敲在她手腕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药瓶脱手而出,骨碌碌滚落在地。

    “师姐,这个药真的很贵的,扔了实在可惜。”司少棠揉着发红的手腕,委屈地抬眼。

    “反正不许你身上有这种脏东西。”流云剑柄又在她的手心重重一击警告道。

    “师姐教训得是……”司少棠揉着发红的手心,眼巴巴地望着地上滚落的玉瓶。

    她心里懊悔不迭,*早知如此,方才就该装作不识此物。

    年予竹见她目光仍黏在那药瓶上,手中流云剑“铮”地一声,剑尖精准地挑飞药瓶底部。药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了角落的石堆中。

    年予竹冷冷道:“再看一眼,今夜就去外面雪地里过夜吧。”

    ***

    入夜,司少棠坐在火堆旁。

    看着玉牌上的红点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靠近,心里不由感到一阵烦闷。看了一眼正望着火堆发呆的年予竹,只希望姚英别在这些人中。

    司少棠一边想着,一边又悄悄往年予竹身边凑近几分。篝火将两人的影子融在一处,她托着腮,目光灼灼地望着年予竹被火光镀上暖色的侧脸。

    “大师姐。”

    年予竹从沉思中回神,转头时一缕青丝滑落肩头:“嗯?”

    “你娘亲一定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吧。”司少棠忽然伸手,指尖虚虚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

    年予竹一怔,火光映照下耳尖微微泛红:“胡说什么?”

    “才不是胡说。师姐生得这样好看,想必是继承了令堂的容貌。”司少棠收回手,笑得眉眼弯弯。

    年予竹眸底一暗:“我娘要比我更加好看,只是不知道她现在何处。”话刚出口才觉不对又补充道,“或许她一直跟在我的身旁也未可知。小司你觉得呢?”

    司少棠一愣:“或许吧,师姐尚且年幼就成了孤儿,伯母肯定很不放心你。”

    年予竹的手轻轻覆上司少棠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她心头微颤,想到眼前这人自幼孤苦无依,却还要为自己这个“假孤儿”伤怀,喉间不由发紧。

    “小司,虽然我娘不在我身边,但是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她指尖微微用力,“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司少棠自小流浪早就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更不想揭开自己身上疤痕给年予竹看,知年予竹也是孤儿的时候,心中升起对她的亲切感不是假的。

    此刻看着年予竹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总是站在高阶之上、清冷如霜的大师姐。

    前世里,年予竹总是那般高不可攀。她端坐云端的身影,清冷得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虽日日受她教导,却总在想要亲近时怯了场。

    重生归来时,司少棠满心都是对世间的怨怼,连带着将她那身清冷也视作可憎。却不想正是这份不管不顾的莽撞,反倒打破了两人之间经年累月的冰封。如今想来,当初那份令她望而却步的疏离,不过是她不曾示人的温柔罢了。

    而这样的高岭之花,在前世总是与姚英成双出对。那端坐云端的清冷身影旁,总是跟着姚英令人憎恶的影子。

    前世不够,今世仍旧……

    年予竹见她好好地身上魔气又不稳当起来,也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怕她因自己孤儿的事情想到自己前世种种惨状,命运对她的不公,控制不住魔气。

    她急急扳过少女单薄的肩膀,指尖触及之处竟是一片冰凉。强压下心头忧虑,她故意放软声调:“小司,我乏了。明日同门便要到了,后面应都是冰天雪地的路途,你陪我先歇下可好?”尾音中带着几分示弱。

    司少棠的思绪被这声轻唤骤然打断,抬眼便觉得年予竹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更显脆弱。她心头一紧,这几日有花玉碎在,师姐怕是睡得不是很安稳。

    “师姐稍候。”她利落地起身,从行囊中取出一张雪豹皮毛。小雪豹见状立刻龇着乳牙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待年予竹裹着大氅躺下后,司少棠如往常般随意地枕着手臂仰卧在干草堆上,身上随意搭了件外衣,体内灵力流转也不觉得冷。

    只是思绪一起便停不下来。

    姚英不日便会前来,届时她与大师姐朝夕相对,论剑赏雪,名正言顺。

    而自己呢?自己又算得上什么东西,就算师姐百般照拂自己,可…可那也只是如师妹一样的照顾,不是自己心中所求。

    自古就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法,到时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大师姐和姚英每日待在一起相处,难免不会…不会日久生情。一想到这里司少棠就感觉心中一阵钝痛,在干草上翻来覆去的变换姿势也睡不着。

    几次闭上双眼,那二人共披一件大氅,赏梅论道的画面总会浮现在眼前,而那件大氅分明就是自己给年予竹披着的那件。

    “小司,你怎么了?睡不着吗?”黑暗里年予竹的声音忽然响起。

    炭火渐渐弱了,司少棠起身又往里面添了几根木柴,闷声应了一句:“我没事,这就睡了。”说完便又倒头躺下,背对着年予竹,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了。

    整个山洞都安静下来,只余偶有几声燃烧木柴的声音“噼啪”作响。

    司少棠只觉得胸腔里烧着一团火,灼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但她明白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怨不得别人,大师姐不管喜欢上谁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司少棠五味杂陈,酸涩和愤怒在胸口轮番翻涌。身边炭火燃烧,闷闷的火气烤得司少棠愈加觉得待不下去。可能再待一息,自己都要被心里窒息的压力闷死,终是忍不住想要起身出去透口气。

    “小司,我睡不着。你能不能过来陪我一起睡?”

    甫一起身,年予竹温柔的声音在幽暗中轻轻响起。这一句话对于司少棠,如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忽然得了一杯冷饮,瞬间清空了她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跪在了年予竹的身旁。

    她喉咙干痒,大脑一片空白,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紧张道:“大师姐,你怎么了?”

    年予竹其实没怎么,几次快要睡醒时,都被身旁干草摩擦的“簌簌”声吵醒。在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提醒时,惊觉洞内已被魔气填满,再看向源头时,这才发现司少棠身上不止魔气翻涌,就连怨气也要冲破洞顶了。

    可自己今日分明没提姚英,也没惹她生气。

    就……就只是白日把花玉碎赠给她的“朝云暮雨”打飞了出去而已。难不成真如翠姨对自己说的一样?小司对自己的占有欲已经到了这么骇人的程度?

    但就算是这样,也绝不可能让她对自己用那种……丹药。

    可是看她这个模样越发不可控制,最终无奈开口试着安抚:“我有些冷,你进来和我一起睡吧,让我靠着你暖和些。”

    司少棠动作倒是利索,话音未落外衣已褪,钻了进来。

    “上面盖着狐皮大氅,下面睡着雪豹的皮毛,师姐你怎么会冷?”此时的司少棠身上毫无魔气的迹象,自然也没了怨气。

    “不知,就是觉得有些冷。”年予竹嘴上说着,心中却暗自翻了个白眼,偷偷掀开个缝隙透透气。

    确实不冷,都快热出汗了。

    司少棠的手在被窝里摸上了年予竹的手腕:“倒是没看出师姐有什么毛病。”

    年予竹还记着白日里“朝云暮雨”的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腕,轻声道:“应是无碍,睡吧睡吧!”

    司少棠见她困顿,也不再问。她乖顺地侧卧下来,鼻尖萦绕着年予竹身上雪松气息。紧绷的肩背渐渐松缓,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浅弧。

    半梦半醒间小雪豹也蹭了过来,蜷在她颈窝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了过去。

    天光熹微时分,洞外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惊醒了浅眠的司少棠。她支起身子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急促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予竹!”

    “大师姐!”

    果然是姚英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婆抱着睡得香

    37玄霄派

    “你怎么在这里?”姚英进到洞中见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年予竹,而是司少棠,蹙眉问道。

    司少棠低垂着眸视线向后撇了一眼,姚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洞中的干草堆上,正坐着她苦寻已久的年予竹,黝黑的眸子瞬间亮起,眉头也舒展开来。

    “大师姐!竟真的让我找到你了。”

    年予竹刚刚睡醒,眼中还带着些许困意,狐皮大氅堆积在腰间,看着突然出现的姚英,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姚英,你怎么在这?”

    姚英越过司少棠快步走到年予竹的身旁蹲下,眼中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我一直在找你,总想着下一个同门就会是你,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师姐,你说是不是冥冥中自有缘分将我们两人捆在一起?”

    年予竹的嘴角僵住:“你说是就是吧。”

    司少棠立在一旁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什么狗屁缘分,要真是这样我和师姐才是注定不能分开呢。

    姚英看着干草上只铺了一处雪豹的皮毛,回头看向司少棠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司少棠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只是依旧在一旁立着,双臂抱着手中凛狱眉头一挑:“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大师姐和我先遇到,在这洞中歇了几日,一直等着有同门来寻。”

    姚英听她这样说,猛地起身拔剑指向司少棠:“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司少棠收了嘴角笑意,右手摸上凛狱的刀柄处,眸中尽是寒意:“不知道姚师姐到底是何意思,才一见面就对师妹我拔剑相向,可是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你!”姚英见她不识好歹,当即就要朝她刺去。

    “姚英,你敢!”年予竹担心姚英伤了司少棠,急忙起身制止道。

    姚英剑势未收,剑刃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师姐,她昨夜可有…可有对你…”

    “有什么?”年予竹声音陡然提高,脸上泛起怒色。

    “小司怕我受寒,连自己的大氅都给了我,自己在寒风中打坐守了一夜。你倒好,一来就刀剑相向,究竟想问什么?”

    姚英的剑尖终于缓缓垂下,她抿了抿唇,目光在年予竹和司少棠之间游移了一瞬,最终勉强向司少棠抱拳道:“多谢你代我照顾师姐。”语气虽生硬,却终究是低了头。

    司少棠淡淡道:“大师姐也是我的师姐,照顾她自然也有我一分。”可眼底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淡。她早知年予竹不会如实相告,可当真亲耳听见对方轻描淡写地掩过昨夜种种,心头仍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泛起细微的涩意。

    三人正说话间,又有几名渡仙门的弟子进到洞中,顾知许亦在其中。

    顾宁薇的死似乎未对姚英造成什么伤害,还更加急切的求娶年予竹。但今日一见顾知许,她明显不必以前活泼了,甚至还有些憔悴,想来她与顾宁薇的感情要深得多。

    顾知许进来后先是对着年予竹嘘寒问暖了几句,而后神色凝重道:“方才另外一处赶来的师妹传讯,在五里外的一处雪山下方发现了玄霄宗的人。对方似乎布下了寒冰阵,已有三名弟子被冻伤了经脉。唯她一人逃了出来。”

    年予竹听后面色凝重道:“玄霄宗的《九霄寒霜诀》最擅借地势之利,此刻天寒地冻,正是她们功力最盛之时。传令所有弟子即刻赶往同门被困所在。”

    众人鱼贯而出时,年予竹忽然驻足。她回眸望向洞窟角落那只小雪豹正蜷在阴影里,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人群。

    年予竹语气忽然软了几分:“小司,这几日都不见它父母踪影。”

    司少棠本有此意,这小东西每夜都挨着她取暖,柔软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团会发热的云。若留它在洞中,无人喂给它食物定活不下去。

    “给我吧。”她转身朝着小雪豹走去,熟练地将小雪豹捞进怀里。小家伙伸出爪子立刻扒住她前襟,粉嫩的肉垫在衣服上踩出几朵梅花印。

    渡仙门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洞里的人就走的一干二净。

    姚英站在最后面,离开前担心遗落了年予竹的物品,又扫了一眼身后,被一处石堆里的亮光闪了一眼。

    她弯腰捡起石缝中的玉瓶,以为是年予竹受了伤没有告知于她,便打开木塞闻了一下。

    她静静将木塞塞回瓶口,看向司少棠背影时,眼中闪过一道阴狠。

    ***

    当渡仙门众人赶到交战处时,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扑面而来。眼前的战场早已沉寂,只剩下可见几滩暗红的血迹说明此处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来迟了。”顾知许蹲下身,指尖轻触冰面上的剑痕。那道裂痕边缘还带着霜蓝色的灵力波动,正是玄霄宗寒冰剑气的特征。

    年予竹凝目望向风暴深处。在那里,几道玄色身影正如鬼魅般向雪幕中退去。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援兵,却并未折返应战,反而加速隐入漫天飞雪之中。为首的玄霄宗弟子甚至回头望了一眼,白纱覆面下,一双含霜带雪的眼睛与年予竹隔空相接。

    年予竹目光凌厉道:“追!”

    顾知许面色犹豫:“师姐,这玄霄门本就及其擅长在雪地里作战,倒不如别去再触霉头。”

    姚英反驳道:“非也,玄霄门因其功法属性的原因在这白玉京中如鱼得水,历来几次都在这白玉京试炼中夺得头筹,甚至不顾同为北派联盟,斩杀不少其他各派弟子。若是此次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那必和她们有上一战。”

    司少棠眼波微动,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姚英身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竟叫她小瞧姚英了,她并不是个只知争风吃醋的废物。

    年予竹赞赏地看了姚英一眼道:“姚师妹说的没错,还有一事是众位不知的。在这白玉京中有一隐秘之处——寒髓秘境。”

    “其中藏有众多上古大能留于此处的天字、地字功法和法宝,每甲子霜降之时,秘境结界便会薄弱三分。玄霄宗之所以屡屡抢占先机,便是因为他们修炼的《九霄寒霜诀》,能感应到寒髓玉魄的方位。”

    “而今日,恰是第六十个甲子轮回。”年予竹凝视着玄霄派弟子消失的方向看去。

    众渡仙门人听后无不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地想要追上去俘下几名玄霄派弟子一试。毕竟功法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就连渡仙门的内门弟子也就勉强够到玄字级别的功法,还得在门内多有贡献。

    司少棠闻言摸了两把怀中的小雪豹,眸中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她现在的法器和刀法都有了,就差个匹配得上凛狱的功法。

    这次渡仙门折损了七人,除留下玉牌逃走的三人,其余四人都被玄霄派的人偷袭身陨,将剩下的盘点一番后,便浩浩荡荡地朝着玄霄派离开的风暴中追了过去。

    狂风在峡谷间嘶吼,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呼啸而过。司少棠眯起眼睛,睫毛上瞬间结了一层白霜。细碎的冰晶借着风势狠狠抽打在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正想把狐皮大氅取出给年予竹穿上时,却远远看到姚英正把一件云纹斗篷披在年予竹的身上。云纹斗篷在风雪中泛着淡淡的灵光,显然不是凡品。

    司少棠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将狐皮大氅披在身上默默裹紧。小雪豹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从领口钻出,冰蓝色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好奇地打量这片它不曾驻足过的天地。

    从白天追到黑夜,越是接近风暴中心暴雪下得越大,一直到后面众人都只得以灵力释放一道屏障才能抵抗住暴雪的侵袭。

    好在小雪豹生而就在这白玉京中不惧寒冷,揣在怀里跟抱了个小暖炉一样,还帮司少棠节省了不少灵力。

    “停下!今夜暂且在此处修整一番。”顾知许喊停众人说道。

    渡仙门的门人原地扎营,借着阵法搭建起了一处数丈大小的营地。司少棠站在角落,看着眼前如冰锥一样的雨雪在触及阵法的一瞬渐渐化作一摊水迹流了下去。

    司少棠正望着阵法外呼啸的风雪出神,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还未回头,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司师妹,你怎么不搭帐篷?虽然有这避风阵法,但这里接近风暴中心,夜里怕是要滴水成冰呢。”

    她转身望去,只见拓跋凝一袭绛色劲装立在风雪中。这位向来爽利的师姐此刻正蹙着眉头,目光在她空荡荡的身侧扫过。

    司少棠拢了拢狐裘,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多谢师姐挂心。我此行来得匆忙,未及准备帐篷。在火堆旁将就一晚也无妨。”

    拓跋凝闻言挑眉:“这怎么行!”

    她不由分说地拽住司少棠的衣袖:“我那帐篷宽敞得很,正好缺个作伴的。这小家伙也该找个暖和地方好好睡一觉。”

    小雪豹似是听懂了她的话,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司少棠望着远处年予竹与姚英进了一处帐篷内,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姚师妹,到底有何要事,非要拉我进帐细说?”年予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看着一旁姚英道。

    姚英却忽然踌躇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支支吾吾:“大师姐,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余帐外风雪呼啸的声响。

    年予竹眉头微蹙,正要转身去寻一整日也没找她的司少棠,却听她突然压低声音道:“那司少棠在雪豹洞中时…当真没对你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年予竹停下拨开帘帐的手,慢悠悠转身道:“你若是不信,自可以解除婚约。”

    姚英忽然变得急切起来:“我信是信的,只是有些担心师姐。”藏在袖中握紧装着“朝云暮雨”玉瓶的手,早已有些发白。

    年予竹略有失望:“那既如此,我便出去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姚英眸底染一层暗色:“师姐等等……我带了些上好的星沙流霜茶叶进来。等我先给你冲上一壶暖暖身子再出去吧。”

    38雪夜

    ◎只见怀中人青丝散乱,衣襟染血◎

    拓跋凝的帐篷内暖意融融,隔绝了外界的风雪呼啸。两架檀木小床相对而置,中间一方赤铜火盆烧得正旺,上等的银丝炭泛着青白火光,竟无半点烟尘。

    司少棠放开小雪豹任其在帐篷各处嗅来嗅去。拓跋凝正弯腰拨弄火盆:“这炭里掺了炎阳砂,烧一夜都不会冷。”说着将一尊茶壶架在火盆旁的铁网上,壶嘴立刻吐出缕缕白雾,带着茶叶的清香。

    “多谢拓跋师姐收留我和小雪豹一晚,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司少棠赶了一天的路甚是疲惫,一进到帐篷内却感受到了十足的温馨感。

    拓跋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大家都是同门,互相照顾是应该的,那日失手伤了你,我十分过意不去,一直都没能找到好的机会道歉,你可别怪罪师姐我。”

    司少棠摇头道:“怎会,大家都是切磋技艺,是我技不如人,怎会怪师姐你呢。”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把铁网上的茶壶端起,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司少棠,眉眼含笑:“司师妹,尝尝这茶如何?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雅事,你且品品,也好暖暖身子。”

    司少棠双手接过茶盏,低头轻抿一口。初时舌尖微苦,转瞬却又化作一缕清甜,自喉间缓缓回涌。她正欲赞叹,却听拓跋凝忽而笑道:“说来有趣,我初入白玉京时,遇着好几只雪豹拦路,凶悍得很。哪成想师妹这般能耐,竟驯了只小雪豹作灵宠?”

    司少棠笑着挠了两把小雪豹的下巴:“不敢不敢,我当时也是走投无路借宿在它家,后来住了几日也不见它父母回来,怕它还小无法生存,就带了出来,好在它也不讨厌我。”

    “那你是要回渡仙门时给它带离白玉京吗?”拓跋凝又问。

    司少棠一怔摇了摇头:“此事我还没想过,不过应该是不会,这白玉京中应该更适合它生存。外界虽也有雪豹却不似它这般摸样,想来外面是没有同族的。”

    拓跋凝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的,你要是能把它带出去,还是头一个在白玉京带出灵兽的人呢。”

    司少棠笑而不语。

    拓跋凝忽得一拍脑门,指着一处屏风后说道:“瞧我这记性!你都奔波一整天了,我还在这儿絮絮叨叨的。后头备了热水,快去泡个澡解解乏。”

    司少棠拿着换洗的衣物走到屏风后面,这才发现帐篷里别有洞天。浴桶、梳妆台、武器架一应俱全,这哪还是寻常帐篷?这分明是件能纳乾坤的法宝,怕是抵得上寻常修士三年的用度。

    司少棠将身子沉入浴桶,温热的水流没过肩膀。她缓缓抬起手掌,晶莹的水珠顺着纤长的指尖滴落回桶中。然后她再把手掌从水中抬起,看水流落下周而复始。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她轻叹一声,仰头靠在桶沿微闭双眼,几日的疲惫竟让她睡了过去。鬓边散落的青丝浮在水面,随着呼吸微微荡漾。

    帐篷外,年予竹站在帐篷口,她方才辗转问了三五个弟子,才寻到司少棠的下落,知道她进了这个帐篷,便迫不及待地找来。

    “小司,你在里面吗?”

    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年予竹的嘴角不由弯起,这一日忙于应对各种琐事,还有姚英也总是跟在身边。要不是刚刚推了她品茶的请求,还不知道要过上多久才能过来看小司和小雪豹。

    眼下既然收留了小雪豹,合该给它起个名字,总不能总是小雪豹小雪豹的叫。

    年予竹心里想着,却见拓跋凝挑帘而出,发梢还沾着氤氲水汽:“年师姐是你啊,司师妹她正在洗澡不太方便见人,要不你还是过会再过来吧。”拓跋凝笑着对年予竹说道。

    年予竹神情一愣,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沐浴?在你的帐篷里沐浴吗?”

    拓跋凝仍旧一脸人畜无害地笑着:“是啊大师姐,我看司师妹没带挡风的法宝,一个人站在结界边缘甚是可怜,不忍心见她和那小兽在火堆旁凑活一晚,就把她带回我的帐篷里了。现在刚刚暖了身子正在沐浴呢。”

    年予竹透过帘帐望着拓跋凝身后的屏风,隐约听得见水波轻漾之声,忽然觉得掌心攥着的暖手炉有些发烫。

    “原是如此,倒是我疏忽了。那…那我先回去了,待她沐浴完,你和她说一声我来过了。”她将暖炉往袖中藏了藏,轻声说道。

    拓跋凝应下回了帐中,帘帐底处忽然冒出个毛茸茸的头,竟是小雪豹忽然钻了出来。

    年予竹弯腰抱起小雪豹,俯身将雪团子捞进臂弯。小雪豹在她怀中拱了拱,眼中流转一丝狡黠,她用指尖点了点小雪豹湿漉漉的鼻尖:“随我回去可好?给你备了上好的鹿乳呢。”说罢将大氅一拢,身影没入风雪。

    不知过了多久,司少棠渐渐感受到了一丝冷意,才在浴桶中缓缓醒了过来。她轻叹一声跨出浴桶,水珠顺着玲珑的曲线滚落,素手取过屏风上的中衣穿上。

    转过屏风,却见拓跋凝已和衣而卧,锦被只随意地搭在腰间。少女的睡颜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恬静。司少棠放轻脚步走到床沿坐下,执起半干的发尾慢慢擦拭。

    帐外依旧刮着呼啸的风,司少棠静坐了会也未等到想见的人,索性一口吹灭了蜡烛,合衣躺到床上。

    只是昨日佳人在怀温香暖玉,今日拓跋凝的床说实在话要比干草堆强多了,可司少棠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司少棠阖上眼,白日里那一幕便在黑暗中浮现。

    姚英那般熟稔地把衣服披在年予竹肩上,更恼人的是年予竹竟未推拒,任由姚英将他拉进帐中。帐帘垂落的瞬间,她分明看见姚英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

    锦被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司少棠蓦地坐起身来,胸口微微起伏。帐外风声呜咽,却掩不住她脑海中纷乱的猜测。

    此刻她们是否还在秉烛夜谈?姚英那般心思诡谲之人,岂会只是单纯议事?

    她重重躺回去,乌发在枕上铺开如墨。年予竹素来持重,断不会任由姚英做主,定然早就歇息了。

    司少棠辗转反侧,锦被里残留的暖意渐渐消散。她伸手往床榻里侧探了探,本该蜷在那里的小雪豹竟不见踪影。心头猛地一紧,她掀开锦被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毯上。

    “小雪豹?”她轻声唤着,指尖拂过案几底下、屏风后面,连妆奁匣子都打开查看。烛台的火光在帐中摇曳,照得她脸色忽明忽暗。

    拓跋凝被推醒时,迷迷糊糊看见司少棠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师姐可曾见到那只小雪豹?”

    拓跋凝睡得晕晕乎乎:“没……没注意。”语毕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司少棠额角瞬间冒起了冷汗,小雪豹还未长大,要是无意间跑出了结界,那岂能还有活路。自己执意把它留在身边,现在要是出了意外,自己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急忙穿好衣服就要出去寻小雪豹。

    拓跋凝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含混不清地咕哝:“大师姐来找过你,小雪豹说不定跟她走了……”话音未落,又沉沉睡去。

    “大师姐?”

    “年予竹?!”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又透着几分惊喜。

    原来大师姐是来找过自己的。

    司少棠刚出帐篷就觉一股寒意袭来,望眼看去四周皆是一片黑暗,只有营地内还有几处帐篷内亮着光,裹紧衣服就朝着年予竹的帐篷走了过去。

    “你去哪?”

    司少棠朝着声音看去,只见姚英从拓跋凝的帐篷旁缓步走出。

    “与你何干?”司少棠下颌微抬,眼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姚英脸上露出一副狠厉的颜色,向司少棠快走两步拔剑便冲了过来,剑尖带起一缕锐利的劲风:“大师姐也是你能觊觎的,竟敢想对大师姐下合欢宗的药!”

    话音未落,她已欺身而上,剑光如电,直逼司少棠咽喉!

    司少棠仓促闪避,凛狱未带,只得侧身翻滚。剑锋擦过她的衣角,带起一缕碎布。她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冰冷的雪粒粘了满身,发丝间也缀着细碎的银白。

    “姚英,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下药了?”司少棠缓缓抬头,眸中寒意更甚。她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屈,暗掐剑诀,唇间轻念一声:“凛狱!”

    姚英眼中尽是对其的厌恶:“还用看吗?你那恶心的药足以说明一切。”

    “什么?”司少棠眉头蹙起,一时没明白她说的什么。

    “还装蒜!”姚英眼中寒芒暴涨,未等司少棠话音落地便再度欺身而上。

    “铮——”

    电光火石间,凛狱破空而至。司少棠反手接刀,幽光闪过堪堪架住姚英的攻势。刀剑相抵,擦出一道火花。

    “你…”姚英虎口发麻,惊觉对方内力竟比想象中深厚。她正欲变招,却见司少棠剑锋突然一沉,借着反震之力旋身而起,衣袂翻飞间带起漫天碎雪。

    司少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姚英的功力,竟比她预想的要弱上三分。

    她手中凛狱倏然翻转,剑势如虹,抢先一步直刺姚英心口。姚英仓促横剑格挡,却被这一剑之威震得连退两步,靴底在雪地上犁出两道深痕。

    “就这点本事,也配来质问我?”司少棠冷笑,刀锋斜挑,直逼姚英咽喉。

    姚英一时轻敌被她羞辱,眸中怒火更胜。她咬紧牙关正欲反击,忽听司少棠身后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司少棠知是年予竹出来了,虽是不愿,还是一刀震开姚英,收了刀势回头看去。

    只见年予竹似乎出来的急,穿得十分单薄,怀中抱着小雪豹满眼焦急的看着她。

    司少棠心头一软迈步朝着年予竹走去。

    “小心!”年予竹惊呼。

    刚迈出半步,背后骤然袭来一道凌厉剑气!她瞳孔骤缩,千钧一发间侧身闪避,凛狱在肩头挡住一击,斜挑向姚英持剑的手腕,但还是被姚英的剑擦伤了她的肩膀,带出一道血花。

    年予竹脚尖轻点雪地,转瞬间便掠至司少棠身前。司少棠望着她盈满心疼的眼眸,忽然卸了全身力气,软软地向前栽去。

    “小司!”

    年予竹急忙接住她。朦胧月色下,只见怀中人青丝散乱,衣襟染血,当即心头大震。她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朝着帐篷内走去。

    姚英捂着流血的手腕急道:“大师姐!她…她想害你。”

    “住口!”年予竹厉声喝断,抱着司少棠的双手紧了紧,“休要再靠近小司半步!”

    说罢转身疾走,转眼便消失在营帐垂帘之后。

    39你想让我嫁给谁

    ◎再也顾不上多想一丝一毫,闭上眼睛欺身上前,唇瓣轻轻贴了上去。◎

    “小司,你怎么样了?”

    帐篷内,年予竹抱着司少棠坐在床边,看着她胳膊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衣袖焦急问道。

    “痛……”

    司少棠靠在年予竹的胸口微眯着眼。一想到进帐篷时瞥到姚英乌黑的脸,还有手腕处流血的伤口,就觉大快人心。

    自己的伤不过皮毛,看着血流不止实则未伤筋骨,而姚英就不一定了,她笃定自己刚刚那一刀必割断了姚英的手筋,就算是好好治疗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好不全。

    司少棠正想着今夜怎么留宿在这,忽觉胸前和受伤肩膀处一凉,靠在年予竹怀里的她瞬间瞪大双眼,吓得险些跳了起来。

    “小司,别乱动。”年予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她一手按住司少棠的肩膀,另一手用沾了清水的绢帕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年予竹身上淡淡的幽香,让她心跳有些加速。她故意让呼吸变得急促,身子微微颤抖,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在年予竹怀里。抓着一处衣襟掩着自己前胸道:“师姐明鉴,或许是我何处做的还不够好,惹得姚师姐不*悦。”

    “你白日里都没跟她说过话,怎会是你做的不对。”年予竹手握着玉瓶悬在伤口处指尖轻敲,药粉簌簌落下,触到伤口的瞬间,翻卷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渗血。

    司少棠看着狰狞的伤口瞬间止了血,暗自懊恼。她本想让这伤多流些血,好多贪恋一会儿大师姐的温柔。

    “那…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声音虚弱,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又往年予竹怀里缩了缩。

    年予竹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想扶她坐直好包扎伤口。可司少棠却仿佛突然失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倒回年予竹怀中。年予竹只好环抱着她小心地帮其包上纱布。

    “我去找她算账。身为同门师姐,竟对你下如此重手,实在是太过分了。”年予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司少棠突然伸手攥住年予竹的衣袖,指尖因用力有些发白:“别去,我怕大师姐走后,姚师姐又会再来。”心底却暗自盘算:若此时让年予竹出去,撞见姚英手筋尽断的模样,岂不是又会心软。

    未听到年予竹开口,司少棠紧紧环抱着她的腰,又轻声道:“我有些头晕,胸口还有些上不来气。你别走,我怕再有人进来。”

    年予竹低头看着怀中人,确实是一副虚弱模样。她想起姚英平日虽倨傲,但在门中颇有威望,若真有人趁她不在过来找司少棠的麻烦,那就不好了。思及此,年予竹终是轻叹一声,抬手抚上司少棠的后背。

    “好,我不走。但你得告诉我,你们两个纠结发生了什么才打起来的?”她声音柔和下来。

    司少棠如实相告:“我见小雪豹不见了,又听拓跋师姐你曾来过,就以为小雪豹跟你走了。刚出帐篷准备寻你,就被姚师姐拦住。”

    “她突然拔剑指着我,说我偷藏合欢宗的迷情散,要对师姐图谋不轨。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司少棠咬了咬下唇,声音越来越低。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弟子们的惊呼:“快来人!姚师姐的手…她的手废了!”

    司少棠感受到年予竹的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师姐…”

    司少棠突然松开环抱她的双手,垂下头道:“方才交手时我太害怕了,剑招都没看清就胡乱格挡,你快去看看姚师姐吧,我…我已经没事了。”

    年予竹疼惜地看了她一眼,扶着她躺下盖上被子,温暖的手掌抚过她额前碎发,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我去去就来。”

    司少棠本以为自己这招以退为进使得不错,岂料年予竹心中还是在乎姚英的。

    帐帘掀起又落下,带进一缕微凉的夜风。司少棠盯着那晃动的帘幕,方才柔弱神情寸寸冰封。她缓缓偏过头去,长睫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翳。

    脚步声音渐远,屋内响起一道低低的叹气声。

    ***

    姚英的帐篷外挤满了人,一看到年予竹过来众人急忙让开了位置。

    “师姐,莫不是玄霄派的人来突袭了,姚师姐受了好严重的伤,手筋尽断,怕是一时半会都使不了剑了。”顾知许急道。

    “不是玄霄派的人。没事,都散了吧。我去看看她。”年予竹说完掀开帘帐钻了进去。

    众人不敢不听也不敢散开,只是都站在外面噤了声。

    帐帘掀开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药草苦涩直冲年予竹鼻腔。

    地上满是带血的纱布,姚英仰躺在榻上,素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散乱,冷汗浸透的碎发黏在惨白的脸颊。她的右臂不受控地痉挛着,腕间那道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

    “啊,滚开!废物!”

    帮姚英治疗的弟子本就担心治不好姚英,顿时吓得不敢动作,站在原地抖个不停。

    “出去吧,让我来吧。”年予竹快步上前接替过颤颤巍巍的小弟子,小弟子如释重负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帐内烛火摇曳,姚英在看清年予竹面容的刹那,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连腕间的剧痛都似轻了几分。

    “大师姐,我还以为…你再不会管我了。”她嗓音嘶哑得厉害。

    年予竹抿唇不语,执起那截颤抖的手腕。药粉与未干的血迹混作淡粉色:“废不了,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姚英忽觉鼻尖发酸。年予竹少见的温柔,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予竹,你是不是当真厌弃我了?”

    “我确实怪你,我都已经解释过的事情,你偏不信,非要惹事,这下伤得自己这么严重,你满意了?”

    姚英眼中蓄着的泪水倏然滑落,年予竹望着她这般情态,终是放软了声调。

    “没有厌弃你,我逃难到此处,也全赖你是姚家的人,才能避世于渡仙门。你本可在中州逍遥自在,偏偏愿意在这灵气不足的渡仙门陪我,又因怕暴露身份假认姚贤为父,我是感激你的。但……”

    “我知道,你不用多说了。中州姚氏的嫡女身份算什么?我只要你心悦于我。”姚英忙打断她继续说出的话,声音中带着讨好。

    年予竹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目,一字一句道:“但我只当你是妹妹,不想误了你的姻缘。”

    姚英却突然从榻上挣扎起来,染血的左手死死攥住年予竹的衣摆:“我可以等!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罢,横竖我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我有喜欢的人了!”年予竹的声音冷冷地扎进姚英的耳朵。

    “果然…是司少棠么?”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厉,“十五年…我在你身边守了整整十五年啊…”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年你被仇家追杀,是我把你藏在姚家祠堂里三日三夜。后来你要来北州,我便弃了嫡女身份陪你在这荒山修炼…”

    “可她呢?那个装模作样的司少棠,除了会扮柔弱讨你怜惜,还为你做过什么?!”

    年予竹别过脸去,袖中的手微微发抖:“感情之事从来不是用年月衡量的,你对我的恩情,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婚约的事,望你还是退了吧。”

    姚英脸色发白:“若不是你家出事,你我两家本就要联姻的。”

    年予竹看着姚英发红的双眼,摇了摇头道:“不要执迷不悟了,姚英。”

    “师姐请回吧。”

    姚英颓然地躺了下去,受伤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榻边。

    司少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到帐外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锦被。年予竹去见姚英这么久,定是看清了那道手筋断裂的伤口,她太清楚自己下手有多狠绝。

    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床榻微微下沉的瞬间,她立刻闭眼调整呼吸。

    “姚师姐还好么?”她装作初醒的样子关切道。雪松气息忽然逼近,年予竹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

    “有些严重,但好在是修炼之人,伤不到根基。”

    年予竹说得平淡,让人听不出喜怒,但司少棠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情应该是极不好的。

    “师姐……你怪我吗?”迟疑许久,司少棠又道。

    她想知道她和姚英最终相斗的那一天,年予竹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年予竹心疼司少棠前世受过的苦,即便是杀了姚英也无可厚非。自己虽受过姚英的帮助,但姚英日后所做之日她也无法容忍……

    这碗水怎么着,她都是端不平的。

    黑夜里,年予竹纤细的手抚上司少棠的侧脸:“你是为了自保,我不怪你,但我也不想你总与她争斗。小司,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何处处看她不顺眼?”

    年予竹心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难道司少棠也留下了前世的记忆?

    她不禁开口问道想要验证一下。

    司少棠眼波闪动,目光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恨意,被年予竹敏锐的捕捉到。

    “明明是她处处针对我,而且她还……她还觊觎你,大师姐明明就不喜欢她,她偏要娶你,我不想让你嫁给她。”司少棠的声音越说越低。

    年予竹的心跳越来越快,司少棠藏在眼中的恨意,让她明白司少棠一定还记得前世的记忆。那或许司少棠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喜欢,也不尽是因为魔血的缘故。

    喜悦过后便是疼惜,若她记着前世的事情,心中定然背负了极大的痛苦。她大拇指摩挲着司少棠的侧脸,凝视司少棠的双眼道:“那你想让我嫁给谁?”

    司少棠被她盯得心里乱作一团,唇瓣几度开合却吐不出半个字来。那些在心底翻涌的情愫像春日里理不清的柳絮,早已分不清是因姚英而起的占有欲,还是真真切切动了心。

    但看见年予竹眼里的光渐渐黯下去时,司少棠只觉得心口蓦地一疼。

    随即再也顾不上多想一丝一毫,闭上眼睛欺身上前,唇瓣轻轻贴了上去。

    40哄我睡觉

    ◎看起来更诱人了◎

    司少棠先是感觉到年予竹的唇瓣带着一丝凉意,随之而来的是柔软、温润、潮热。

    这让她无比地上瘾。

    她本想只是轻轻触碰一下,让大师姐知道她自己说不出口的心意,自己却沉沦其中……

    年予竹柔软的嘴唇上带着一丝甜意,在她的追逐下不断地躲藏着,稍微触碰到便会溢。出几声娇。哼。两只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襟,分不清是推还是拉。

    司少棠撑在年予竹耳边,修长的手指仍流连在她发间,指腹不经意地摩挲着她泛红的耳尖。身下人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着想要躲藏,但司少棠却不让她如愿。

    她吻得更急更强硬,直到唇齿间溢。出破碎的求饶声,司少棠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年予竹略微有些红肿的唇。

    她撑在年予竹的上方,看着身下人侧过头呼吸的时候都保持着渡仙门大师姐的矜持,但胸口不断的起伏、瓷白的脖颈、侧脸的薄红,看起来更诱人了。

    “大师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司少棠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似乎只有压在年予竹的身上看她因自己身心起伏跌落的时候,才有勇气拿自己跟姚英去争上一争。

    司少棠从不觉得自己比姚英差,可面对年予竹时,自己总怕有姚英能给她的自己给不了……

    “我觉得你就是个小混蛋!”

    才调整好呼吸的年予竹眼尾还带着抹薄红,斜觊了一眼司少棠骂道。

    司少棠的眸中带着一抹哀怨,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年予竹。年予竹被她盯得心慌,始终侧着头不敢看她,身上的淡粉色迟迟消散不去。

    “我刚刚都呼吸不过来了,你还……还那样。”年予竹拽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进去。

    司少棠虽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看到她这般娇羞的模样,心中还是软作一团:“我…我不知道。”

    她怎会不知道,她明明就是喜欢这样。

    外面天寒地冻,被子里却满是暖意。

    年予竹蜷起脚尖,轻轻踢在司少棠的小腿上,力道轻得像猫儿挠人,她蹙着眉嗔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存心的。”

    司少棠顺势闷哼一声,整个人倒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肩窝,拖长了音调:“是我不对,师姐饶了我吧。”温热的吐息拂过年予竹耳际,激得她浑身一颤,慌忙扯起锦被隔在两人之间。

    “你、你先下去……”她声音细若游丝,指尖揪紧了被角。

    司少棠见好就收,轻笑着翻身躺到一旁。棉被里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原是年予竹整个人都缩进了锦被中,只露出几缕散乱的青丝缠在枕畔。司少棠支着脑袋,忍不住用指尖卷了卷她遗落在外的发梢。

    先前因年予竹去找姚英而生的郁结早已烟消云散。

    司少棠自己都觉得稀奇,明明平日里总是她先脸红心跳,可每当情到浓时,反倒又能反客为主。

    “我已经下来了,师姐这是要闷坏自己?”司少棠故意扯了扯被角,换来里面更用力的拉扯。

    “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去自己的帐篷休息!”年予竹的俏脸露出被子,斜了她一眼。

    司少棠收起挂在嘴角的笑意,抱着双臂道:“我不敢了,师姐让我进去吧,冷。”

    看她瞬间又变成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年予竹分不清真假,但到底还是心软,松了手里的被子。

    才一进去,司少棠就紧紧抱住了年予竹的腰身,头也顶进她的颈窝,半个身子又压上了去。

    年予竹的手刚一放上她的肩膀要推,她就道:“师姐,我害怕。刚刚你不在做了噩梦,能不能今晚让我抱着你睡?”

    黑暗里年予竹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两处柔软,心中暗道:司少棠,你好不知羞。

    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迟疑片刻后,揽住了她的肩膀。

    “做了什么噩梦?让你这么害怕?”

    司少棠窝在她的怀里微眯着眼,虽已有些困倦却又舍不得睡去,为博她的同情便道:“我梦见姚英冤我害我,我师尊剔了我的骨头。”

    不过短短几字,却听得年予竹心惊胆颤僵在了那。

    年予竹把怀里的司少棠抱得更紧,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再占自己便宜。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这次有师姐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的。”

    司少棠窝在她的怀里,舒服地蹭了蹭,困得整个人脑子都有些混沌,只知道年予竹这是许了自己今晚的放肆,口中嘟嘟囔囔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罢便睡了过去,至于她有没有听到“这次”两个字,怕是也想不起来了。

    年予竹想着司少棠的话,久久未曾睡去,见司少棠睡梦都蹙着眉头,知她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便不断灌输灵力,帮她恢复。

    司少棠这一夜睡得格外沉,整个人仿佛浸在温软的灵泉里,连指尖都泛着慵懒的暖意。

    朦胧间,她梦见自己陷进一团带着幽香的云中。那团柔软的云触手生温,还带着年予竹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气。她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唇边尝到一丝清甜,便迷迷糊糊地追着那抹甜味轻咬下去。

    “嗯~”

    云絮突然轻。颤着躲了躲。

    司少棠不满地收拢手臂,掌心传来绸缎般的细腻触感,忍不住又揉捏了两下。忽然手背一痛,那团云絮竟化作小蟹,用钳子不轻不重地夹了她一记。

    司少棠在梦里委屈地撇嘴,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带着睡意的轻哼:“小司别闹了……让我睡一会。”这声音让她倏地清醒三分,这才发觉自己真真切切地搂着年予竹。

    司少棠的掌心正贴着年予竹最柔软的曲线,温热的肌肤透过轻薄的寝衣传来,让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她试着抽手,却发现年予竹在睡梦中仍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酥。麻的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从相贴的肌肤一路窜到心尖。司少棠喉间发。紧,悄悄咽了咽口水。晨光透过纱帐,她这才看清年予竹眼下的淡青。

    昨夜自己定是睡相不佳,害得素来浅眠的师姐不得安寝。

    司少棠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的安眠。

    按理说也该起床了,司少棠却觉得眼皮愈发沉重。在重新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她恍惚感觉到年予竹把她往怀中紧了紧。

    直到再醒来时,帐篷外的天光照得帐篷内透亮,怕是都要到巳时了。

    司少棠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被年予竹带着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虽然手腕仍被对方无意识地扣着,却比先前松了几分。

    年予竹睫毛颤了颤。司少棠慌忙闭眼假寐,却感觉到腕间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温热的呼吸贴近耳畔,刚醒的慵懒中带着三分怨气:“司少棠你睡觉好不老实。”

    司少棠闭着眼睛不动。

    “还装睡,你这一夜吵醒我好几次。再装,下次休想上我的床。”

    司少棠耳朵一痛,忙不迭地求饶:“师姐别气,我下次不会了,怕是昨天奔波一日太累了,才睡得有些不安稳,平时我不是这样的。”

    “哦?你怎么知道你平时不是这样的?难道有人跟你说过?”年予竹的声音中怨气又多了几分。

    司少棠耳尖痛感加剧:“没有!那不是之前在山洞中也和师姐睡觉过吗,那几日没听师姐说我睡觉不安稳,我就以为……”

    “师姐!前方几里处发现了玄霄派的人。”帐篷外传来顾知许的声音。

    “闭嘴!”年予竹气急打断司少棠,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徒留一阵幽香萦绕在司少棠的身旁。

    司少棠也跳下床去,拿起衣服给自己穿上,待衣服穿好,才忽觉昨日伤口处竟一点也不痛了。看着年予竹离开的背影,司少棠脚上一暖,看到小雪豹。这才想起昨夜本来出门的目的,抄起小雪豹也跟着出了帐篷。

    才出帐篷,司少棠就发觉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中透着怪异。她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怕是她们已经清楚昨夜是自己伤了姚英,而姚英又是年予竹的未婚妻,自己从她帐篷出来,怎能不觉得奇怪。

    她握着拳干咳了两声,顶着众人疑惑、鄙视的目光,自顾自地回了拓跋凝的住处。

    此时拓跋凝早就收了帐篷,在做最后的收尾,见司少棠回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揽着她的肩膀走到角落:“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掌门的闺女你都敢动,听说昨夜被你伤得不轻。”

    司少棠当她是怕了自己所做之事,想要与自己撇清关系,目光冷漠:“是她先出手伤我的,自作孽不可活。”

    拓跋凝揉了揉鼻子又道:“原来是这样,那你撬了少宗主的未婚妻是真是假,这一早上营地里都闹翻了。”

    司少棠食指尴尬地挠了挠耳后:“不说这个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听说有人看到玄霄派的人了?”

    “没错,早上出去巡逻的弟子说是在西南方向见到一处高数百丈,由上古地仙云岳垂天象的象牙搭建而成的天宫,应该就是这白玉京里面的上古仙人遗留所在。”拓跋凝说着,眼中尽是跃跃欲试。

    云岳垂天象体型如山岳,表面呈白灰色,自带云雾缭绕,每踏一步,地面会绽开莲花状灵纹。并可操控地脉之气,长鼻一吸能卷走方圆十里的瘴气,象牙更能炼制破除心魔的法器。

    司少棠听后心中亦是一喜,自己背负血海深仇苦于被心魔操控,要是能在里面得到一两个抵抗心魔的法器,那太虚凝心诀便可要可不要了,更不必为姚英夺什么玉牌了。

    待众人收拾妥当,司少棠见年予竹的帐篷还未收起,不由感到疑惑。正想着要不要帮忙时,却见年予竹朝她走了过来。

    “小司,一会渡仙门人会整体迁营地到西南方向,你留在此处看守营地,等我们回来。”年予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司少棠怔了怔:“……是,师姐。”她低声应下,嗓音有些发涩。

    她站在原地,看着年予竹与姚英并肩而行,被一众弟子簇拥着渐行渐远。晨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她自己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心情好,送大家一章好东西[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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