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猎台上,梅妃瞧着下方裴玄祁一箭落金环的英姿,轻轻勾了勾唇角,扬首朝仪妃道:“既然秋猎将起,便恕本宫失陪了。诸位妹妹若是无意下场,在这台上看看也是好的。”
话音未落,就见梅妃收了团扇,极为倨傲地转身下了高台。
仪妃神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想也不想便知梅妃这是去后面的帐子中更衣。
下方,周婕妤朝一旁的李淑仪侧了侧身子,状似好奇道:“梅妃娘娘是要亲自下场么?”
李淑仪斜眼瞧了周婕妤,知晓她这是在打听消息,只是梅妃擅骑这事儿宫中无人不知,李淑仪也不介意多说两句。
她捏着帕子压了压鬓角,口中带着些显然的骄矜,慢声细语道:“梅妃娘娘骑射素有根底,每年秋猎都要亲自下场。去年得了圣上赐的一副攒金累丝头面,可谓风头无两。”
说罢,她美人团扇轻摇,笑看周婕妤:“周妹妹若也有意,不妨试上一试。若能得圣上青眼,可比在这台上空坐得趣多了。”
她二人说话声音虽不算大,可四周之人都多少听了些,皆抬眸冲周婕妤看来。
周婕妤被众人这一瞧,面上发热的紧,心下一阵难堪。
她长于江南多年,识的自然是琴棋书画、温柔小意,哪里会这些舞刀弄枪的东西。
李淑仪这般说话,不就摆明了要臊自己的脸么。
周婕妤眼皮一动,抿了抿唇道:“不必了,多谢淑仪好意,妾在此瞧瞧便好。”
话音未落,就听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轻嗤,随后便是盈婕妤轻拂衣袖站起身道:“妾久未骑马,瞧这秋日好景,不免技痒。还请仪妃娘娘恕妾告退,妾愿下场一试。”
盈婕妤一番话说的圆满,叫人挑不出错来,可面上的神情却未对仪妃有多少尊敬。
不料仪妃却丝毫不在意盈婕妤面上的挑衅,反倒极温和地点点头,冲盈婕妤笑道:“既是如此,便去吧,只是千万小心些,莫要因着贪玩伤了身子。”
盈婕妤心中一嗤,她父亲乃是平西将军,区区骑射,便是拿不了头筹,也绝无可能伤到自己。
她自认同仪妃这等装模作样的大家规范无甚好说,只敷衍着应了便转身离去。
她一走,林承徽与几位擅武的宫妃也纷纷告辞,竞相下场。
被拘在宫中许久,如今难得有些放纵的机会,皆想下场一试,便是不拿赏赐,能放纵一番也是好的。
只可惜蕴玉虽然心痒痒,却也没有那般骑射的本事,只能乖乖坐在观猎台上瞧着。
台下,梅妃不知何时已换了身火红的骑装,原本高耸的云鬓也梳成两条鞭子垂于胸前,正驱了马至裴玄祁身侧聊得开怀。
蕴玉微微抿唇,抬眸收回了视线,朝旁边的帐子随意一瞥,却目光一滞。
略高些的帐子中,仪妃掀了掀眼皮,冲崔嬷嬷使了个眼色,柔声笑道:“本宫似是将帕子忘在马车上了,嬷嬷你去替本宫瞧瞧。”
崔嬷嬷闻言,立即便应下,面
色如常地出了帐子。
蕴玉飞快收回视线,脑中总觉着有哪个地方不对,思索片刻,她抬起眸子,忽然冲薛承徽道:“我忽然觉着脑子有点晕,可否请承徽替我瞧瞧?”
薛承徽本抿唇瞧着台下的情形,闻言眸色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凑至蕴玉身前低声道:“婕妤可是哪里不适?”
蕴玉目光一掠四周,见无人注意到她们,才压低声音道:“方才仪妃跟前的崔嬷嬷出去了,我心中总觉得不安宁,劳你出去瞧瞧,到底有何处不妥。”
“这”薛承徽眉头轻蹙:“这猎场太大”
话未说完,便被蕴玉轻声打断:“这些日子,仪妃娘娘最看不顺眼的,当属盈婕妤。”
上回盈婕妤截走圣驾的事儿,岂是区区一场罚跪便能过去的。
依着仪妃的性子,只怕恨不能整死盈婕妤才好。
薛承徽当即会意,思忖片刻便起身笑道:“婕妤许是吹了风受寒,我那处正有些提神醒脑的药,这便去取来。”
说罢,二人对视一眼,皆明了对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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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西北角,崔嬷嬷悄然行至马厩,见有宫人正在喂马,当即冷声道:“哪匹马是盈婕妤要的?”
猎场不比别处,贵人们都养着自己专属的马。
在秋麓围场,除了裴玄祁有自个儿的马以外,其余人要用马,皆是从马圈中挑选一匹。
想来待会儿盈婕妤要用的,便是从这些马中挑。
那宫人闻言,顺着声音望来,便见崔嬷嬷一身靛青色宫装,眉眼微沉地立于此处。
崔嬷嬷乃是仪妃跟前的管事嬷嬷,穿戴自然不同寻常,那宫人虽是不识她,却也知晓不是自个儿惹得起的,当即便伸手指了指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躬身道:“回这位嬷嬷,正是这匹,可要奴才这就牵出去?”
崔嬷嬷目光微微落在那宫人面上,上前踱步至他跟前,淡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心中一紧,小心回道:“奴才小金子,乃是伺候马匹的奴才。”
崔嬷嬷闻言,唇边扯出个极冷的笑,伸手便朝小金子扔了个荷包,冷眼道:“盈婕妤这匹马,你过些时候再牵出去,记住了,除了这匹马以外,任何别的马,都不能给她,知道了吗?”
小金子瑟瑟抬眸,口中嗫嚅道:“敢问姑姑是何人,这违抗”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按我说的做,自有你的好处。”崔嬷嬷将他的话打断,随即吩咐小金子至一旁候着。
眼见四周无人,崔嬷嬷才极快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将瓶中粉末塞入马口中。
做完后,崔嬷嬷才领着小金子离开。
不远处,薛承徽悄悄自松林中绕行而来,待远远瞧见崔嬷嬷和小金子的背影离去后,才疾步潜至水槽旁,扯下一条帕子抹了马嘴上的残迹,凑至鼻尖轻嗅。
那气味极轻,却隐有一丝辛凉。她眉头一紧,心中已有了猜测。
这乃是能引起马匹发狂的“辛怒草”,发作时间较长,却能叫马匹遇惊不受控制,极易伤人。
最妙的是,秋麓山之中,便生长着这种草。
届时便是盈婕妤受伤坠马,也能推脱是马儿误食这草。
仪妃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薛承徽唇角微勾,眸光冷冽。
**
此时猎场中央,鼓声鸣响,梅妃穿红衣如火,跟在裴玄祁身后飞快窜出林子。
在她跟前的篮子中,早已摆满了不少猎物。
裴玄祁端坐墨骓之上,目光落在梅妃华光四溢的面上,唇角牵起淡淡笑意。
可那笑意未落几息,便不由自主地抬眸朝另一个方向望去。
梅妃余光一直紧紧注意着裴玄祁,见状也顺着他的视线悄悄望去。
却见观猎台之上,帐子内,有女子面若春水,坐姿姣好,光是远远望着,便觉她与这猎场所有人都大为不同。
容婕妤
梅妃眼尖,察觉出裴玄祁目光所向,心下不甘,当即伸手拉了拉缰绳,驱马至裴玄祁身侧,勾唇娇俏笑道:“妾这回打了这般多猎物,圣上要如何赏妾?”
裴玄祁被梅妃一语拉回视线,侧首笑道:“听你这意思,便是想好同朕要什么了?”
梅妃唇边笑意愈深,刻意扬了扬下颌,骄矜道:“妾听闻,上回南越新贡了几匹海蓝锦,还有东夷新贡的珍珠,圣上不若都赏了妾吧。”
裴玄祁微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偏了头,冲梅妃调笑道:“你倒是不客气。”
“那圣上给是不给?”梅妃粉白的娇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的裴玄祁一怔。
随后他忽而一笑,双腿一夹马腹,加快速度朝观猎台而去。
微风将裴玄祁的声音送入梅妃耳中:“那水蓝色不衬你,朕哪儿还有几匹上好的红霞缎,都赏了你吧。”
闻言,梅妃唇边笑意一僵,便是这犹豫的功夫,就见裴玄祁早已下马,顺手将马鞭递给一旁的宫人。
梅妃心中暗恨,什么不衬,圣上分明是想将那些海蓝锦给容婕妤那个狐媚子。
思及此,梅妃也加快速度下了马。
猎场中,裴玄祁回了帐子,自有数不清的王公贵爵凑去他跟前讨好。
梅妃淡淡瞧了一眼,转身回了观鹿台的帐子中。
甫一回去,便听李淑仪掩唇笑道:“梅妃娘娘真是好大的风头,叫妾看了都眼热的紧。”
梅妃一听这话,唇边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好整以暇道:“李淑仪若是羡慕,下场一试便好。”
李淑仪闻言当即笑着摇摇头,自贬道:“妾的本事,娘娘还不知晓么,哪里骑的了马。”
“哦?”梅妃一手轻甩马鞭,忽而冲着下方帐子中的蕴玉,扬声道:“听闻容婕妤胆识非凡,在兽苑中都能救了圣上,想必这骑射,自然也有几分本事。”
蕴玉听闻梅妃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连忙起身笑道:“娘娘谬赞,妾不会骑马。”
“不会?骑上去不就会了?秋猎难得,若人人如你这般畏首畏尾,只怕也对不住圣上的美意。”
众目睽睽之下,梅妃话语虽未尖刻,却也足够难堪。
蕴玉正要拒绝,却回见薛承徽回了帐中,朝她递来一个眼神,唇瓣飞快低语几声。
闻言,蕴玉心中定了定神,眸光一闪,面上露出几分倔强之色,站起身来,盈盈一礼:“既然娘娘如此说了,妾虽不擅骑射,也愿下场一试。”
似是没想到蕴玉竟被几句话一激就上了当,梅妃当即好心情道:“那容婕妤快请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蕴玉眸光微动,欠身道:“还请娘娘允妾前去更衣。”
说罢,蕴玉便退下更衣,薛承徽瞅准机会也悄悄退下。
另一头,御帐之中,裴玄祁目光朝熟悉的方向投去,却并未瞧见原先坐在那处的娇人,不由得微微皱眉。
正在说话的荣恩公一顿,小心道:“圣上,可是有何不妥?”
裴玄祁回眸,淡声道:“你继续说。”
场下,蕴玉换了身水蓝色绣金色波浪的骑装,正巧撞见盈婕妤牵马走来。
见蕴玉一身骑装,盈婕妤神色一冷,似笑非笑道:“婕妤也要下场?可莫伤了身子,又叫皇上心疼。”
蕴玉笑而不答,只经过盈婕妤身侧之时,忽然伸手将缰绳夺过,清声道:“借马一用,多谢盈婕妤了。”
不待盈婕妤反应过来,那枣红色的骏马便被蕴玉一手抢去,极快地翻身上马,双腿狠狠一夹马腹,便朝林中疾驰
而去。
上方,裴玄祁刚注意到这一幕便心头一紧,胡闹!她那样的骑术,怎么敢独自骑马!
脑中还未转过弯,裴玄祁当即起身,顾也顾不得一旁的荣恩公,飞快朝猎场而去,怒喝道:“墨骓!”
台下,蕴玉双手紧紧捏着缰绳,整个人匍匐在马背上,不住颤抖。
她还是大意了,没想到这马发起性子来竟有如此野性。
许是辛怒草的药效发作,那马当即发狂想要将她甩下来,蕴玉只得强行控马加速,那匹马却是半点不听她的使唤,她一拽缰绳,顿觉马身剧颤。
“停下——!”
惊马前冲,她一时失衡,手未握稳缰绳,身形踉跄着朝前倾倒。
“蕴玉——!”
帝王惊怒交加的声音传来。
蕴玉只觉天地翻转,耳畔风声呼啸,眼前骤然黑了片刻。
第82章 别扭尚未待她反应过来,……
尚未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落入男子有力的臂弯,鼻尖甚至能嗅到淡淡龙涎香的味道。
裴玄祁一双大掌甚至还在颤抖,冷眸紧紧落在怀中人身上,心中一股蓬勃的怒气顺着喉头上涌,张口便是算不得好听的话:“明知自个儿没有那本事,为何还要逞强?”
墨骓似是察觉到主人格外恶劣的心情,默不作声地放缓了速度,平稳地驮着两人向观猎台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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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玉飞快抬眸睨了裴玄祁一眼,咬了咬唇,别过脸去,带着哭腔道:“圣上不是不喜妾么?何苦还要救妾?不若任妾摔死在马蹄下好了。”
“蕴玉!”裴玄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唤出她的名,难得露出这般情绪,他恶狠狠道:“一语成谶的道理你不懂么?再敢说这些话,朕就贬你做良人,永不进乾盛殿半步。”
蕴玉肩头微颤,却倔强地不肯出声,别过去的脸上忽然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他掌背上,凉得惊人……
裴玄祁本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拽着墨骓的缰绳。
半晌,他才神色微动,伸手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将脸转过来直视自己。
先前人比花娇的容婕妤,如今眼尾泛红,哭的好不可怜,只神色依旧倔强。
“圣上这是怎么了?”她声音哑哑,喉间似藏着沙子,“妾说话也不对,不说话也不对。既然厌了妾,又何必再来救妾。”
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觉胸中堵得慌。
“你还有气力同朕怄气,难不成骗朕的不是你了?”
“骗您?”她像是听见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目光蓦地一滞,声音骤然拔高,“妾何时骗过您了?”
“若妾真知晓这一身的毒是如何来的,难道妾会不想治好么?”
说及此,她低下头,声音无比难过:“钟太医说,便是他对这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妾真知这是何毒,难不成不想多几分活着的希望么?”
蕴玉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裴玄祁几乎真要信了她去。
垂眸瞧了蕴玉头顶半晌,他才涩然开口道:“容婕妤,你是觉得朕很蠢么?”
便是她一开始不知,后来难不成还不知这症状怎么来的?
不知症状,不知缘由,却莫名其妙地压制住那毒,裴玄祁心中冷笑,她既不愿信他,又巴巴来骗他,为的还不就是圣宠么?
就在裴玄祁眼中神色渐渐变冷时,蕴玉眼睫微颤,声音缥缈道:“若圣上不信,妾愿以自身性命”
“够了!”裴玄祁骤然冷声打断蕴玉将要出口的毒誓,语气中掺杂了几分恼怒:“这些话,不要叫朕听见第二次。”
他终归不愿听她说那些咒自己的话。
若非这个人是自己,裴玄祁几乎快要冷笑出声,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竟有大情种的潜质。
二人就这般别扭着,一路回了观猎台之上。
墨骓稳稳停在石阶前,裴玄祁当先下马,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冷声吩咐:“下来。”
蕴玉咬了咬唇,手扶马鞍勉力欲下,谁知脚下一软,整个人瞬间朝旁边倒去。
裴玄祁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捞进怀中,面上却是怒意不减,咬牙道:“废物。”
说是骂她,却手脚极稳地将她抱入御帐中,一边沉声唤:“萧钰,鹿青。”
方才蕴玉的阵仗闹得颇大,众人皆察觉出她身下骏马的不同寻常来,因此萧钰同鹿青早就候在一侧,等着裴玄祁的吩咐。
回到御帐内,裴玄祁将她放到榻上,自己则走至案前坐下,对江尘低声道:“宣钟乐之。”
话落,他孤身在案前坐下,抬眸瞧着恭敬立于案下的萧钰和鹿青二人,目光在一旁的女子身上一顿。
见状,萧钰连忙拱手解释道:“启禀圣上,方才臣与妙因正在一块儿,危急之下顾不得多想,便将妙因也带了过来,还请圣上恕罪。”
“无妨。”裴玄祁伸手敲了敲桌案,抬眸从崔妙因面上移开。
崔妙因原本因着裴玄祁注意到自己,正心生欢喜,却见他移开视线,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失落。
正这般想着,便见江尘领着钟乐之从帐外回来,随之一起的,还有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林承徽。
瞥见蕴玉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林承徽顾不得多想,上前一步便行礼道:“妾见过圣上。”
不等裴玄祁开口,林承徽便急急道:“圣上,容婕妤如何了?”
“钟乐之,给她瞧瞧。”
钟乐之闻言,撇了撇嘴,拎着药箱快步过去。
林承徽见状,心中稍稍安稳些,随即正了神色道:“圣上,臣妾自幼长于边关,熟知马性。方才容婕妤所乘骏马突然发狂,其中定有蹊跷,妾恳请圣上彻查!”
说着,林承徽当即跪下身子,朝着裴玄祁重重叩了个头。
裴玄祁斜睨她一眼,指腹摩挲着碧玉扳指,淡淡一笑::“你倒是同容婕妤要好。”
林承徽一怔,不知裴玄祁何出此言,不过也飞快回过神道:“容婕妤赤子之心,妾与她格外投契”
话音未落,就听上方传来裴玄祁的一声嗤笑,接着他淡声道:“行了,起来吧。”
“萧钰,鹿青,去查查,那马是怎么回事。”
萧钰同鹿青当即领命,将要退下之时,萧钰余光微瞥了一眼榻上的蕴玉,心中暗道,原来她不是什么宫女,竟是圣上身边的容婕妤。
萧钰既走,按理说崔妙因也该跟着一同退下,却被她自个儿寻了借口,说是留在此处同容婕妤说话解闷儿。
裴玄祁尚且生着蕴玉的气,闻言也不多说,只淡淡颔首表示同意,一旁的林承徽倒是皱了皱眉,这荣恩公府的女郎,同她们这些宫妃也未曾见过,何时需要同她们说话了。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仪妃梅妃等人也紧赶慢赶到了御帐中。
甫一进来,梅妃便扬了扬下颌,瞥了一眼正躺在榻上的蕴玉,冷嘲热讽道:“本宫就说,没有那金刚钻,何苦要揽这瓷器活儿,容婕妤既然不擅骑射,便好好待在帐子里就是,非要下场一试,伤着自己还好,若是连累了圣上,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薛承徽蹙了蹙眉,淡淡开口道:“梅妃娘娘,容婕妤眼下之态,同您也并非没有干系,您何必还要挖苦她?”
梅妃却似听见什么笑话般,冷笑一声:“薛承徽说话可要讲证据,容婕妤逞一时之气,同本宫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便听一旁的榻上传来一声女子的抽气声,紧接着便是女子颤抖的声音道:“疼”
裴玄祁心中一急,大步过去,朝钟乐之望了一眼,便见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这症状,瞧着,是发病了。
裴玄祁微微抿唇,正要开口吩咐众人都出去,却冷不防被一双柔软的纤手攥住手指:“圣上别走妾疼。”
他低首,撞见女子因为疼痛格外苍白地面色。
裴玄祁一时竟也生不出力气将她的手拂开,只淡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朕的吩咐,不必过来。”
话落,众人一时间面色各异,却也乖乖退出御帐。
到底是崔妙因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般情况下,还留着一丝希望,朝裴玄祁柔声道:“圣上,您与钟太医都是男子,想必有照顾不到容婕妤的地方,不如让妾留下”
“出去。”裴玄祁头也未回,嗓音极淡,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势。
闻言,崔妙因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讪讪离去。
帐内,裴玄祁低眸瞧
着被蕴玉攥在手中的大掌,忽然开口道:“她情况如何?”
脑中不知怎得想起她方才说的‘便是钟太医也没有十足把握’,裴玄祁平静抬眸,注视着钟乐之道:“这毒还要多久能解?”
钟乐之‘啧’地一声,似笑非笑地瞧着裴玄祁,混不吝道:“怎么,你怕了?”
见裴玄祁冷冷抬眸,眼中没有半点情绪,钟乐之忽然勾起唇角,说的却是与病情毫不相干的话:“小古板,我奉劝你一句,做人,不必那般追根究底,珍惜眼前才最重要。”
裴玄祁冷冷蹙眉,嗤笑一声,一看便不曾将钟乐之的话听进心里。
榻上,蕴玉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紧蹙,似是在梦中挣扎。
裴玄祁心中一阵烦乱,猛地起身,拂袖而出。
钟乐之淡淡瞧着裴玄祁的身影,轻笑一声,回眸将双指搭在蕴玉脉上。
帐外,裴玄祁冷声道:“江尘。”
“奴才在。”
“传朕口谕,命麒麟卫彻查此事。”他的声音极低,极冷,“包括今日她所乘之马,从何而来,谁曾接触,连同今日值守禁卫、围场策马之人,一并查清。”
“是。”
“还有。”他步伐未停,冷声吩咐,“将今日围猎之事暂缓,所有人禁足帐中,待朕下令方可离帐。”
观猎台的另一边,宫妃们端坐的帐子中,梅妃闻言便弹了弹新染的蔻丹,凉凉开口道:“一个婕妤,不过是惊了马,竟也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仪妃身边的人,还真是好本事。”
话落,便见仪妃蹙了蹙眉,心中格外不悦,面上却强撑道:“梅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容婕妤乃是圣上的宫妃,自然是圣上的人,梅妃一口一个本宫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将容婕妤怎么着了呢。”
梅妃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却也不再同仪妃争论。
她就不信,仪妃眼下能好受到哪儿去。
终日瞧不起的人,反倒入了圣上的眼,只怕仪妃端庄的面皮下,嫉妒的发疯吧。
未过多久,天色将要转暗之时,才见江尘掀开众妃的帘子,躬身道:“诸位娘娘主子,圣上请您们过去一趟。”
第83章 问罪待众妃皆聚于御帐之……
待众妃皆聚于御帐之中,薛承徽才堪堪抬眸,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向床榻上的娇人。
蕴玉瞧着已是醒了的模样,只是遭了一通罪,整个人都孱孱地,似是连开口的力气都无。
床榻前方,裴玄祁冷然坐于御案前,下方有两个粗使宫人,押着一名小太监跪在地上。
薛承徽隔得有些远,却也依稀瞧见这太监便是先前同崔嬷嬷说话的那个。
见状,薛承徽唇角牵起一抹浅笑,看来,这回她们那高高在上的仪妃娘娘,许是要倒霉了。
众人刚走至近前,便见裴玄祁蹙眉掀了掀眼皮,淡声道:“江尘,去将主子们身前伺候的人,都聚到一块儿,带着这太监去认认人。”
听见此话,众妃面色各异,不少人面色都不好看。
原因无它,便是圣上这般做法,就是摆明了要给容婕妤出头,甚至不惜折损她们的颜面。
梅妃眸光从床榻之上的蕴玉身上扫过,忽而勾了勾唇角,至一侧的软椅上坐下,笑吟吟道:“妾来的匆忙,竟是忘了问,容婕妤如今可还好?”
“妾瞧着,这模样真是可怜极了,也不知是何人在背后作怪,竟连容婕妤这般水灵的人儿都下得去手。”
裴玄祁淡淡抬眸瞥了眼梅妃,并未说话。
见裴玄祁态度纵容,人群中更加有人憋不住了。
盈婕妤当先一步扑在裴玄祁脚边,抬眸含泪哭诉道:“圣上!启禀圣上!只怕那背后之人要害的,根本就不是盈婕妤,而是妾!”
说着,她转眸狠狠瞪了一眼仪妃的方向,复又转回脑袋,一手紧紧攥着裴玄祁袍角道:“那匹马原是妾要了的,只是负责马匹的那奴才总是推三阻四,不肯将马牵来,硬生生让妾等了好一阵。”
“这马刚牵来,还没在妾手上待稳,便被容婕妤一把夺了去。”
“圣上,您可要替妾做主啊!”
盈婕妤哭的可怜,说话间还晓得偷偷抬眸觑裴玄祁的神色。
却见裴玄祁脸色愈冷,原本心中的气怒被这尖锐的女声一激更加恼人的紧,当即便抬眸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声音颇带威压:“今日之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嗓音不大,却叫屋内的宫妃们皆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
另一旁,帐子外面,逼仄的空间内,江尘领着人将这些宫人们皆聚在一块儿,扬了扬手中的浮尘,才冷下声冲那太监道:“去吧,瞧瞧今日是谁指使你的。”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连贵人主子们的马都敢下手。”
那头,梅妃跟前的大宫女翠玉当即垮下脸,冲江尘道:“大监,我同红翡乃是梅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也要由着这奴才辨认么?”
她们虽是问心无愧,可同这些个低等的阉人挤在一块儿算是什么事儿?
江尘熟练地勾起一抹笑,颇有些为难道:“还请翠玉姑娘谅解一二,这圣上下的旨意,咱家也没有法子,只得叫这奴才早些认完,奴才才好回去交差,姑娘们也可早些回去不是。”
见翠玉面色依旧难看,江尘眸色一转,笑道:“别说是您,便是容婕妤身边的藏珠姑娘,不也在此候着么?”
苦主的人都在,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翠玉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微微后退一步,噤声不再多言。
后方,那太监从宫人面前一个个走过,路过每一人时,皆飞快抬眸觑了一眼。
临近崔嬷嬷时,小金子抬首,面色一变,条件反射般抬手就要指她,却见崔嬷嬷眯了眯眸子,一手不急不缓地从腰间坠下的玉坠子上拂过,惊地小金子面色一变。
这一幕自然没有被江尘错过,他当即上前几步,走至小金子身后,沉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认出那人了?”
小金子面色惨白,唇瓣抖了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却见崔嬷嬷目光陡然一凛,同小金子对视一眼,随后飞快垂下眸子。
见状,小金子只得嗫嚅道:“没大监,没人指使奴才。”
“没人?”江尘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崔嬷嬷,落在小金子面上,慢悠悠道:“圣上的意思,你今日若是选不出来,自个儿死了倒是事小,若是牵连家人”
话音未落,小金子狠狠咬了咬牙,心下一横便朝崔嬷嬷旁边的宫女一指,闷声道:“奴才记得,依稀是这个宫人的样子。”
江尘并不说话,先是缓缓在崔嬷嬷面上扫了一圈,才伸手挥了挥。
自他身后,当即便走出两个粗使太监,将那宫女双手反剪,推搡着出了帐子。
说来也巧,那宫女正是韩修容身边的倚画,本是好端端站在一侧,不想竟遭了这无妄之灾,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带到了御帐中。
韩修容本暗暗盯着薛承徽,不料江尘竟将倚画带了进来。
倚画虽是韩修容跟前的大宫女,却也不曾见过这般阵仗,顿时慌了神,朝韩修容求救道:“主子,主子救我。”
韩修容一见也慌了神,连忙上前跪在裴玄祁跟前,慌神道:“圣上,倚画乃是妾身边的宫女,一直跟在妾身侧,定然不是暗害容婕妤之人啊!”
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恨不能指天发誓。
倚画闻言也连连求饶,慌乱之下竟是朝着床榻的方向狠狠磕了个头,急声道:“容婕妤,还请您替奴婢说几句话,真的不是奴婢害的您。”
说罢,她似是想起什么,冲裴玄祁定声道:“启禀圣上,奴婢今儿个一直跟在主子身边,除了拿些物件儿,几乎不曾离开过。”
“此事帐子中的诸位娘娘们皆可作证。”
裴玄祁阖眸听着韩修容二人的哭求,指尖淡淡叩在桌案上。
仪妃端坐在一侧,方才瞧见倚画时,本悄悄松了一口气,如今见倚
画这般笃定,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在她右侧,梅妃勾唇瞧了仪妃一眼,含笑道:“今儿个这事儿,仪妃如何看?”
仪妃淡淡垂眸,温声道:“圣上心中自有圣裁。”
裴玄祁淡淡抬眸,正要开口,却听后方床榻之上传来几声极低的咳嗽。
温声,薛承徽眸色一闪,忽然道:“容婕妤许是能开口了,说到底她才是苦主,不若听听容婕妤如何说。”
裴玄祁闻言,不置可否,目光淡淡落在蕴玉面上,轻声道:“容婕妤,这奴才说,做手脚之人乃是这宫女,你可信?”
蕴玉一手撑在床榻上想要起身,奈何手下无力,一时竟起不了身。
薛承徽见状,朝裴玄祁欠了欠身,随即提步走至蕴玉跟前,将人扶起靠在床榻之上。
蕴玉朝薛承徽柔柔一笑,随即捏着帕子压了压唇角,才盯着那太监问道:“你既说是倚画吩咐你做的,那你便细细说来,倚画是在何时何地,用何种东西让那马儿发狂的?”
小金子捏了捏衣袖,让袖口的布料将手心的冷汗吸干。
他脑中飞快一转,抿了抿唇道:“就在盈婕妤要了马匹以后,奴才本要牵着马出去,就被这姑娘叫住,依稀依稀是申时。”
说着,小金子将头垂的更低,嗫嚅道:“这位姑娘只是吩咐奴才去了另一处候着,并未让奴才瞧见她做了什么。”
他声音愈发微弱,叫蕴玉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哦?”她嗓音淡淡,目光不含感情地落在小金子面上:“既然如此,那你可知晓她是何人身边的宫女?”
“这”小金子苦笑一声:“主子们办事,自然不会叫奴才等人晓得身份。”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因此蕴玉再问:“那她可给了你什么好处?可有荷包、首饰等信物?”
小金子心中一慌,条件反射地抬眸,正巧对上蕴玉寒冰的的视线,忍不瑟缩一下,强行稳住心神,却依旧带出一丝颤音:“这奴才当时慌乱极了,怎么还敢要赏赐?”
“不要赏赐?什么好处都没有,你也敢替她们干这要人性命的事儿?”蕴玉狠狠压了压声音:“还不从实召来?”
小金子被她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只是依旧咬死了自己瞧见的就是倚画。
见状,蕴玉淡淡侧首,问倚画道:“今儿个申时左右,你可曾去过马房?”
倚画原本已是心如死灰,不曾想蕴玉竟肯细查,当即脑中飞速思索,忽然亮了亮眸子,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喜道:“回容婕妤,奴婢自打今儿个未时,便不曾离过主子身边,仅有一次服侍主子更衣,一路也有诸多宫人看着,容主子若是不信,大可找人来问。”
话音刚落,蕴玉便抬起头,遥遥冲裴玄祁道:“圣上,妾相信,倚画乃是被诬赖的。”
闻言,裴玄祁竟无半点多话,颔首吩咐道:“江尘,将他送去慎刑司。”
小金子浑身一抖,随即安静入场,任由两个粗使太监将他手捆了压下。
不料刚走至帐门,便见小金子身子一软,朝着一侧倒了下去。
江尘一惊,连忙快步上前查看,便见小金子面色惨白,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他飞快伸手捏开小金子下颌,便见他口中流出一股黑血,原不知何时竟在口中藏了毒,眼下早已绝了气息。
顶着裴玄祁的威势,江尘战战兢兢地转身,硬着头皮禀告道:“圣上,此人已服毒自尽。”
一时间,御帐之内,众妃瞧着面前的变故皆吓得不敢言语,就连一直哭哭啼啼的盈婕妤也收了泪痕,攥着袖子缩在一侧。
仪妃虽是面色从容,指尖却一动不动地捏着帕子,显得格外僵硬。
上方,传来裴玄祁似怒似笑的声音:“好啊,真是好得很。”
第84章 和好出了小金子自尽的事……
出了小金子自尽的事儿,裴玄祁沉着脸将众人挥退,孤身坐于御案前,一手捏着茶盏不知在想什么。
榻上,蕴玉抬眸觑了眼裴玄祁的面色,抿了抿唇,便撑着床榻要起身。
只是本就发了病,又尚未休息好,整个身子绵软无力,刚撑起不过几寸的距离便又栽回了锦被中。
裴玄祁自然感觉到了这股子动静,当即伸手拿过一只新的茶盏,斟满热茶后端至床榻边递给蕴玉,道:“明知身子不好,要什么不知道说话吗?”
御帐中只剩下裴玄祁同蕴玉二人,他这话听来虽是斥责的口吻,可若蕴玉再听不出来他别扭的关心,也真是个傻子了。
闻言,蕴玉不急着将茶盏接过,反倒轻轻晃了晃裴玄祁的衣袖,扬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小心翼翼道:“妾不过,是想圣上在此多待一会儿罢了。”
她抿了抿唇,抬眸紧紧盯着裴玄祁,略带赌气般质问道:“圣上心里是否想着,待妾将这茶水饮下,您就要去旁的地方了?”
裴玄祁淡淡回眸,将目光平静地转移至蕴玉面上,并不说话。
蕴玉知晓自己这是猜中了,当即将整个人埋入他怀中,双手环住男人精瘦的腰间,闷声道:“若妾喝了这茶,圣上便要走,那妾宁愿不喝。”
裴玄祁感受到腰间的柔软,眸色一动,垂眸盯着她发顶道:“蕴玉。”
“圣上。”蕴玉柔柔抬眸:“妾怕,您就陪陪妾,好不好。”
梯子都给裴玄祁递到面前了,她就不信裴玄祁不下。
果然,便见裴玄祁冷着脸沉默了片刻,才将茶盏往她手中塞了塞。
“圣上不走了?”蕴玉眨了眨眼。
“嗯。”裴玄祁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心中想着,这般轻易就原谅了她,是否会太过纵容了她。
好在蕴玉并未叫他多想,仰头几下喝完热茶,便将身子朝里侧挪了挪,白皙柔嫩的纤手拍了拍外侧的地方,笑眯眯地示意裴玄祁躺过来。
裴玄祁本是想要一口回绝,目光触及蕴玉面上尚未褪去的惨白,到底心头一软,顺势将外袍脱了坐了过去。
蕴玉本存了试探的心思,见裴玄祁这般听话,便顺着杆子往上爬,顺势依进裴玄祁怀中。
见怀中娇人心情颇好,裴玄祁轻挑眉梢:“惊了马还这般开心?”
蕴玉抿唇轻笑:“只要有圣上在,妾便开心。”
裴玄祁不屑轻哼,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半晌,他才垂下眸子,问道:“你今日怎会想要去抢盈婕妤的马?朕记得,你不是那般莽撞之人。”
蕴玉心头一颤,面上半点不显,反倒嘟起唇,一手在裴玄祁胸膛上画圈:“圣上认为妾是什么人?”
“妾是不如梅妃娘娘英姿飒爽,能同圣上并驾齐驱。”
她这话中的醋味浓的能叫空气都染上酸味。
裴玄祁当即便脑补出蕴玉坐于观猎台上,本就吃了味,被梅妃一激便忍不住下了台,这才做出这般鲁莽之事。
他将蕴玉的反常都归咎于对自己的爱慕。
思及此,裴玄祁勾了勾唇,一手捉住她纤手,笑道:“朕坐拥佳丽万千,容婕妤若是人人的醋都吃,那平日也不用干别的了。”
闻言,便见蕴玉骤然想要抽回手,面上的笑意全然褪去,冷声道:“圣上明知妾最在意什么,还偏要这般说。”
说罢,她便扭过头去不理裴玄祁。
过了一阵,见裴玄祁并未哄自己,蕴玉才回首狠狠瞪了裴玄祁一眼,气道:“圣上难道不会哄哄妾么?”
“您若是说只宠妾一人,妾不就不气了。”
裴玄祁轻笑出声,眸中却是显而易见的不屑,独宠她一人,她可真敢想。
这般想着,裴玄祁慵懒靠在榻上,一手将人揽入怀中,把玩着她如玉般的手指,慢悠悠道:“那你觉得,今日之事,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能将手伸到离建京如此之远的行宫中,还能叫那小太监怕地自尽,非高位嫔妃不可。
蕴玉一怔,不明白他为何又提起此事,抬眸望着裴玄祁的侧脸,却见他眸中暗色涌动。
蕴玉当即反应过来,只怕裴玄祁心中有了猜测。
她抿了抿唇,轻哼一声道:“圣上问妾做什么,妾若是知晓是谁干的,方才便求圣上将人打入天牢了。”
裴玄祁闻言,轻笑一声,垂眸定定瞧着蕴玉,直将她看的面上泛红。
“圣上这般看妾做什么?”
裴玄祁勾了勾唇角,忽然暗示道:“天色渐晚,容婕妤还不歇息么?”
此话一出,蕴玉整个小脸当即爆红。
裴玄祁含笑,似是下定决心要逗她,指尖极为缓慢地拨开蕴玉衣领,顺着细腻的肌肤一路往下,整个人将蕴玉牢牢囿在怀中。
蕴玉被他逼地极近,鼻尖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圣上”
帝王勾指将她衣裳剥落,随意扔在床榻外,眸中映着两团跳跃的烛火:“容婕妤用的什么香,竟这般好闻。”
"妾并未嗯"蕴玉突然咬住下唇,裴玄祁的唇不知何时吻上了那枚桃花。
她脑中忽然在想,仪妃当初确有先见之明,裴玄祁对她身上的这枚桃花印记,果然爱不释手。
还未待她想明白,整个人便被裴玄祁翻了面,整个人趴在床榻上,身下是层层叠叠散开的裙摆。
夜风顺着帐子的缝隙灌入,扫过蕴玉裸露的肌肤时激地她一颤。
不过很快,裴玄祁带着温热的大掌迅速摁在她的后腰,含笑道:“怕什么?”
蕴玉的心理防线几乎快要被他击破,格外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委屈道:“圣上,妾不要这样。”
“不要那样?”裴玄祁伸手拍了拍娇人的臀肉,这才贴上娇人的后背,温热濡湿的唇瓣抵上她肩上的伤痕。
待吻遍那伤痕的每一处,才轻轻放过蕴玉。
期间蕴玉多次想要逃跑,皆被裴玄祁强势拉回。
蕴玉这厢刚得了空隙,立即便缩入被子中,一双眸子湿漉漉地瞪着裴玄祁。
她怎么也没想到,裴玄祁堂堂帝王之尊,竟这般无耻!
裴玄祁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眼皮淡淡一掀,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朕给你的伤药,怎么没用?”
“嗯?”蕴玉一怔,颇有些错愕地瞧着裴玄祁,试探道:“是江大监送来的那两瓶药?”
裴玄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便见蕴玉抿了抿唇,有些难堪道:“妾以为那是圣上最后送妾东西了,自然舍不得用。”
裴玄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理由,当即咬了咬牙,不悦道:“给你便用,朕送你的东西,何时少了?”
话落,就见蕴玉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忽然仰头,哭哭啼啼道:“妾就说圣上怎么忽然停了,可是妾身上的疤,坏了您的兴致!”
说着,蕴玉便别扭的转过身去,将脸埋在锦被中。
裴玄祁只觉太阳穴跳的一下比一下猛,他真想将这娇人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到底顾忌她今日受了惊,不好叫她心情大起大落,当即一把将人捞了出来,恶狠狠道:“在你心里,朕便是个急色之人么?”
蕴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根本没想着那事儿。
既是自己误会了他,蕴玉当即换了语气,又亲亲热热地搂上裴玄祁,眨眼道:“圣上在妾心中,自然最圣明不过。”
说着,她朝裴玄祁讨好地笑笑。
见她这般乖巧,裴玄祁心中顿生警惕,嗤笑一声:“说罢,又有什么想要的。”
蕴玉眸光一闪:“圣上既然瞧不惯这疤,妾听闻,您手上有一种唤作‘白玉灵膏’的伤药”
话未说完,她便眼巴巴地瞧着裴玄祁。
却见裴玄祁面色淡然,唇边笑意愈发泛冷。
蕴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道,不给就不给,何苦做出这般模样。
裴玄祁几乎不用猜,便能知道蕴玉现下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开口道:“又在编排朕些什么呢?”
他眼皮一掀,淡淡道:“朕不是早就给你了?”
“您何时”蕴玉下意识便要反驳,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眼眸一亮:“您是说,那两瓶药。”
便听裴玄祁冷哼一声,将人整个罩住摁入锦被,淡声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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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仪妃刚一回帐子,便见崔嬷嬷好端端地出来迎她,当即松了一口气。
待稳定心神回了帐子中坐下,仪妃才有空抱怨道:“不是我说,嬷嬷你今儿个也太不小心了些,那事儿怎能叫你亲自去做。”
“便是找个信得过的宫人,出事儿了只管叫她们担下便是。”
崔嬷嬷不同旁人,一旦被查出是崔嬷嬷所为,便是圣上也会笃定是她指使,那她同圣上刚刚和缓些的关系,岂不是又要跌入谷底。
被仪妃怪罪一番,崔嬷嬷也不辩驳,只安抚道:“都是老奴的不是,想着底下人怕是做不好,这才亲自前去。”
“不过那小金子的一家都被老奴捏在手中,晾他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您瞧,他不是也自个儿扛下了么。”
“这能一样么?”仪妃怒上心头,顾不得栖梧还在一旁,冲着崔嬷嬷便劈头盖脸一顿斥责:“那太监虽是死了,可到底幕后指使未被找出来,难保圣上不会何时又将此事提起。”
说着,她面上神色愈发狰狞:“那太监也是个蠢的,便是攀扯也不知攀扯个有用的。”
见仪妃愈发钻了牛角尖,崔嬷嬷心头一叹,上前道:“娘娘,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圣上竟会动了这般大的怒气。”
若是受伤的是盈婕妤,顶多将那太监杖杀了,谁还会查这许多。
思及此,崔嬷嬷眼神一闪:“娘娘,圣上对容婕妤,是否有些太过在意了。”
不过是惊了马,竟将全部宫妃身旁的人,全部拿去审问,便是梅妃、仪妃,也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
闻言,仪妃紧蹙的眉头忽然缓缓松开,半晌后,才道:“嬷嬷说得对,此人,是不可留了。”
第85章 筹谋翌日,天边将将破开……
翌日,天边将将破开一线鱼肚白,裴玄祁便命人整装,回了秋麓行宫。
原因无它——先前在兽苑的那波刺客,有了眉目。
因着昨个儿容婕妤惊马一事尚未查出凶手,众人心中皆压着块重重的石头,再没了游玩的心情。
好在回程一路上颇为顺利,不过辰时二刻便各自回了秋麓行宫中的住处。
恰逢这日正是仪妃照例派人去蕴玉处送解药的日子。
依着惯例将崔嬷嬷送走后,藏珠刚回内室便瞧见蕴玉正捏了瓷瓶倚在窗边沉思。
见状,藏珠凑近道:“主子,可是有何不妥?”
蕴玉原本盯着窗外的眼神瞬间拉回,凝神在那瓷瓶上,随后小心从中倒出两粒,托于掌心中递给藏珠看:“你瞧瞧,这药同以前的可有什么不同?”
藏珠蹙眉,抬手拈起一粒在鼻尖嗅了嗅,忽然道:“主子,这药仿佛没什么药味。”
是啊
蕴玉唇边牵起一抹浅笑,不仅没有什么药味,甚至依稀能嗅到一股面粉的麦香。
呵——,看来仪妃那头也是慌了神吧,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除之她而后快。
藏珠到底不够沉稳,颇为忐忑道:“主子,仪妃那处既然决定对您下手,那”
“怕什么。”蕴玉淡淡将那瓷瓶塞好,随意扔至一旁的桌上。
总归这药她早就不曾用过,如今吊着她命的药,乃是钟乐之送来的。
她倒想看看,待仪妃瞧见数月以后,她还活在世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只是经此一事,她同仪妃,便要明面上的撕破脸了。
思及此,蕴玉浅浅一笑,冲藏珠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不能冲到我烟波楼来,一剑杀了我吧。”
“对了,用完早膳,你去一趟霜雪阁,让薛承徽得了空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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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崔嬷嬷刚回烟岚殿,仪妃便迫不及待地迎出来问道:“如何,可有被她发现?”
崔嬷嬷微微摇头:“照着先前一样,拿着便用了一粒,还毕恭毕敬地将老奴送了出来。”
闻
言,仪妃心中稍安,微微垂下眸子轻笑一声:“本宫倒要看看,待她毒发之时,会在本宫面前如何摇尾乞怜。”
崔嬷嬷到底想的多了一层,便见她蹙眉道:“娘娘,若是届时她心中一横,将此事同圣上和盘托出,可该如何是好?”
她并不如仪妃那般乐观,蕴玉这样的人她见多了,至生死一线时,那最后的反扑才最吓人。
“怕什么?”仪妃唇边冷冷一笑:“待她毒发之时,咱们早就回了宫中,倒是本宫有一万种法子,叫她提前殒命。”
见仪妃心中有数,崔嬷嬷这才放心,颇为欣慰道:“娘娘如今也是长大了。”
**
沧澜殿中。
裴玄祁正拧眉瞧着状纸上的墨迹,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暗光。
下方,萧钰孤身立于殿中,躬身候着裴玄祁的指示。
半晌,才见裴玄祁将状纸扔下,轻嗤一声:“这份供词,你可瞧过?”
“启禀圣上,臣已经细细看过,”萧钰抬眸答道,面上虽无异色,眸中却藏着一抹犹疑,“供词出自那刺客为首之人口中,经过三番拷问,不似作伪,只是所言之事,实在骇人。”
“呵,前朝公主,你信么?”裴玄祁嗤笑一声,前朝距今已有十八年,更何况前朝殇帝并未留下任何子嗣。
如今竟是冒出来一个公主,甚至打着这位公主的名头复辟,个中深意,想必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
无非便是一群乱臣贼子,扯了面冠冕堂皇的大旗便想造反。
萧钰自然不信,只是他同裴玄祁不一样,有的话圣上能说,他却不能说。
便见萧钰拱了拱手,恭敬道:“回圣上,臣不信。”
“但是此人确是知晓前朝旧事,并声称当初先皇攻进建京之时,曾有亲信将刚呱呱坠地的公主带出宫外,这才得以保留一丝前朝血脉。”
“呵——”裴玄祁轻嗤一声,他可不觉得,当初能有人从宫中将一婴孩在他和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带出去。
他淡淡抬眸:“他们便是直接听命于这位‘前朝公主’?”
“自然不是。”萧钰道:“听闻这位公主早在两年前便嫁与一名叛贼大将的儿子,去年已诞下一名男婴。”
“这股叛贼想做的,便是以前朝血脉的由头,将那男婴重新推上大位。”
裴玄祁不语,指腹轻叩桌面,一声一声,似叩在萧钰心头。
良久,他才道:“这些人是如何混入兽苑的?”
“回陛下。”萧钰答,“这些人早年辗转商队之中,三年前便潜入同洲,并伪装成驯兽师多次入同洲太守府中献艺,为首的化名‘容洄’。因相处时日颇长,容洄等人又并未有什么可疑之举,同洲太守这才将他们引入兽苑之中。”
“而依着他们的计划,原本是想要等单独献艺之时再行刺杀,只是那夜圣上与容婕妤忽至,他们觉得再也不会有这般好的机会才贸然出手。”
说及此,萧钰低声道:“臣无能,未能将叛贼全部捉拿归案,叫为首的容洄逃脱。”
“无妨。”裴玄祁冷笑:“他们此事不成,定然还会卷土再来。”
“回京一路,你同鹿青不必严防死守,最好给他们留出一个口子。”
“朕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送上门来。”
闻言,萧钰虽当即应下,却也道:“据叛贼供词,前朝余孽虽恨陛下,却忌惮麒麟卫与禁军,不敢正面刺杀,臣以为,此次回銮,他们必定不敢造次。”
殿中一静。
裴玄祁倏地起身,身姿挺拔如剑:“倒真是长进了。”
他走至窗前,秋麓山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柩落在他冷峻的眉眼上,透出一片阴影。
“既然如此,那你回京后,便派人守在建京城门处。”
裴玄祁淡淡回眸:“记住了,不要打草惊蛇,只需将可疑之人一一记录在案,并派人上报给朕。”
“是!”萧钰拱手而应。
正要退下之时,却听裴玄祁道:“回銮之时,多注意些容婕妤那处,朕不希望有不长眼的叛贼伤了她。”
萧钰一怔,脑中骤然想起前几次见过的妙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未向圣上禀明过此事。
好在他并未怔愣许久,很快反应过来便道:“臣明白。”
**
烟波楼中。
薛承徽刚一得了信儿,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侍乐赶了过来。
还不等落座,便轻声问道:“婕妤这般着急唤我过来,可是有事相商?”
蕴玉抿唇一笑,抬手不急不缓地将茶盏推至她面前,又亲手替她将茶盖掀开,才道:“不着急,承徽先喝口茶歇口气。”
话落,蕴玉也不卖关子,抬手冲藏珠挥了挥。
后者会意,从内室中捧出两支瓷瓶,小心翼翼地放于案上。
薛承徽将将咽下口中茶水,目光触及那瓷瓶忽然一怔,抬眸犹疑地望向蕴玉。
却见蕴玉含笑道:“正是白玉灵膏。”
“兽苑那事儿以后,圣上便着人送了这两瓶药来,只是送药之人只说是上好的伤药,并未说明是白玉灵膏,这才拖延到今日才给你。”
薛承徽一双极为清冷的眸子当即绽出惊喜的亮光,日思夜想了多日的东西骤然出现在眼前,险些叫她喜极而泣。
她先是伸手去拿那瓷瓶,后又忽然住手,苦涩一笑道:“瞧我,便是婕妤给了我这药,我也要再劳烦婕妤一次。”
薛承徽抿了抿唇,极不好意思抬眸道:“这药,还需要婕妤替我送出宫外,交予陆汀。”
蕴玉了然,甚至多问了一句:“可要写封信?”
“不必了。”薛承徽抿了抿唇:“私送宫外秘药出宫,本就是极有风险之事,怎好再劳烦婕妤。”
见薛承徽拒绝,蕴玉自然不好再劝。
良久,蕴玉望着茶水中荡开的涟漪,语气低缓道:“说来也惭愧,我有一事,也要求薛承徽相助。”
话音未落,便见薛承徽满面坚定,抬眸正色道:“婕妤助妾良多,便称之妾的恩人也不为过,婕妤若是有事,妾便是肝脑涂地也不为过,何苦还要说求字?”
闻言,蕴玉目含感动,却是抿唇道:“做下此事,只怕承徽同我,便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见薛承徽毫不在意,蕴玉才抬眸瞥她,眼底有暗光闪过:“若我所料不错,仪妃娘娘,只怕是不愿留我了。”
“这婕妤何出此言?”薛承徽一惊,随后意识到这其中当有她不知晓的秘闻。
既然蕴玉这般说,显然也不愿叫她多问。
薛承徽当即会意道:“婕妤需要我如何做?”
蕴玉眸中一动:“听闻承徽医术高明,也不知是否能叫人病的悄无声息。”
“自然,也无需是什么大病。”蕴玉微微勾唇:“只要叫她无暇顾及着害我便是。”
话落,便见薛承徽目光坚定道:“婕妤放心,此事妾定会替您办成。”
容婕妤相助她颇多,二人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更何况,先前她同仪妃的账,也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
另一边,沧澜殿却是来了个难得一见的人。
裴玄祁听完江尘的通报后也稀奇地挑了挑眉,随后道:“让她进来。”
未过多时,便见伊昭容小步迈入殿中,依着宫规冲裴玄祁行礼道:“妾见过圣上。”
伊昭容虽身居高位,可在后宫中向来安分守己,从不惹事,因此裴玄祁对她印象倒也还算不错。
他伸手虚虚一抬,便温声道:“不必多礼,今儿个怎么得空来了。”
伊昭容面上挂着抹温婉的笑意,缓步走至裴玄祁身侧,亲自将食匣中的桂花莲子羹奉于裴玄祁跟前,笑道:“妾今日来,是为着大皇子一事,还请圣上不要怪罪妾多嘴。”
提及大皇子,裴玄祁不由得抬眸看她。
伊昭容却是面色如常,温声道:“如今回宫在即,妾想着,大皇子回宫之后必不能真的去皇子所,否则,这宫中的奴才少不了看低了他去。”
此事裴玄祁并不关心,在他看来,若是大皇子那般无用,受些罪也是该的。
觑了裴玄祁一眼,见他并未动怒,伊昭容才继续道:“只是妾也明白,若将他继续放在韩修容膝下,只怕会白白教坏了一个好孩子。”
说及此,伊昭容小心道:“妾并未说韩修容不好,只是”
话未说完,裴玄祁便道:“朕明白,你继续说。”
察觉到裴玄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伊昭容心中紧张,却也兀自稳定了心神,极为和缓道:“妾想着,不若替大皇子,寻个养母。”
第86章 归宫“养母。”裴玄祁指……
“养母。”裴玄祁指尖轻叩桌案,嗓音极其轻微,随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烟,静默地飘散在空气中。
殿中沉寂下来,至于裴玄祁瞧不出喜怒的面色。
半晌,才听他继续道:“你既这般说,便是心中有数了,说说吧,你觉得,谁最适宜当这个养母?”
伊昭容低眉顺眼地立于一旁,神色柔和,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她向来了解裴玄祁,只怕眼下这人已是疑心上她。
思及此,伊昭容缓缓一笑,面色温柔道:“妾以为,纪淑媛再合适不过。”
“哦?”裴玄祁挑眉,侧眸瞧着伊昭容:“说来听听。”
“纪淑媛素来宽和,乃宫中出了名的好性子,尤得圣上信重。再者,纪淑媛膝下本就养育了昭宁公主,也算是有些经验,妾以为,若是将大皇子交予纪淑媛,定能得到妥帖照料。”
“你倒是会替她谋事。”裴玄祁似笑非笑。
“妾绝无私意。”伊昭容立时跪下,声音温顺却毫不迟疑:“妾知大皇子心中苦闷,旁人未必近得了身,纪淑媛心思细密,又有年岁相近的昭宁公主在,或能教他放宽心怀。”她声音极轻,似风过苔痕,“便是将来若叫皇子记得几分好,也总是圣上的恩德。”
裴玄祁微微抬眸,瞧了纪淑媛一眼便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伊昭容心知此事万不可急,当即应声离去。
至沧澜殿外,伊昭容一手搭在贴身宫女梓月手上,一边沿着小道缓缓往回走着。
待四下无人,梓月才压低声音道:“娘娘,您既然想将大皇子要至膝下抚养,为何又要在圣上面前推举纪淑媛?”
“你懂什么?”伊昭容缓缓勾唇道:“纪淑媛爱昭宁公主如命,想来定不会主动朝圣上要大皇子。”
“而圣上,自然也不愿一个妃嫔膝下的子嗣过多,在此情况下,只要叫圣上觉得本宫为人和善,定会照顾好大皇子,本宫便有一争之力。”
“若是急急迎上前去,叫嚷着要亲自抚养大皇子,难免不叫圣上怀疑先前的事儿都是本宫在暗中谋划。”
闻言,梓月眸色一动,连忙回道:“娘娘大才,奴婢晓得了。”
伊昭容含笑瞧了她一眼,二人随即沿着山道在行宫中慢悠悠走着。
**
九月初九,整个秋猎的队伍便又浩浩荡荡踏上归程。
天色刚过拂晓,山林中甚至还能嗅到一丝青草的气息,回京的车驾便已驶上官道。
车马有序前行,御前亲军分列左右,旌旗猎猎,银甲微光流转,折射出锐利的锋芒。
裴玄祁依旧乘着原先那辆青雕纹饰的御驾,自出发起,有意上前的宫妃们无一不是铩羽而归。
车内,他懒散靠于车壁,整个人懒散地不成样子,面前的案上却是铺着一幅《鹿鸣山图》。
他指腹在画中人的眉眼上摩挲了好一阵,才轻笑一声,随意唤道:“江尘。”
“奴才在。”
“朕令你办的事儿如何了?”
“回圣上。”江尘恭敬道:“已是给容主子换了昭仪份例的车驾,想来这一路会好受些。”
裴玄祁轻轻‘嗯’了一声,便又将目光落于案上之画。
见状,江尘心中暗道:“圣上对容婕妤,果真不一般。”
半晌,就在江尘正要退下时,忽然又听裴玄祁淡声道:“命麒麟卫快马先行,回宫彻查慈宁宫与昭月宫近三年的账册,再调太医院旧案册,着重查看先后当年病重时的用药。务必静默行事,不得惊动宫中。”
江尘心头微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应下后即刻退去。
**
另一头,队伍中间,一辆颇为宽敞的雕花车驾之中。
“毒气虽未再扩散,但每至夜间仍有反噬之兆。”钟乐之沉声道,“上回惊马致你毒性发作,我猜测,这毒许是同你心情有关。”
“所以,这些日子,在我研制出最终解药之前,切忌情绪大起大落。”
蕴玉轻轻颔首,唇色仍带着病态的淡白,却扯了扯唇角道:“此事暂且能不告诉圣上么?”
“怎么?怕他担心?”钟乐之抬眸,似笑非笑地瞧了眼蕴玉,随即道:“放心吧,我自然不会多嘴。”
诊完脉,恰逢薛承徽过来求见,钟乐之当即便拎着药箱告了辞。
薛承徽甫一上车,便见一病弱美人随意倚在软榻之上,一身胭脂色的便衣,衬得她肤如凝脂,格外动人。
幸得裴玄祁特允的这辆车驾够大,便是装了主仆四人也不显拥挤。
待薛承徽落了座,蕴玉才将茶盏朝她面前推了推,笑道:“承徽怎得有空过来,可是有何事?”
“无事就不能过来瞧瞧你了?”薛承徽一笑,向来清冷的眉眼难得染上些肆意。
她抬眸瞥了蕴玉一眼,忽然笑道:“婕妤当真天姿国色,便是妾见了也要自惭形秽。”
难得见薛承徽心情这般好,蕴玉轻笑一声,端了茶盏轻饮,轻声道:“承徽这般抬举,我可是当不起。”
说着,便听薛承徽打趣道:“婕妤若是不信,只管去圣上跟前哭上一场,圣上便是心都要碎了。”
闻言,蕴玉轻轻将茶盏搁下,噗嗤笑出了声。
话落,就见薛承徽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地四四方方的油纸包,蕴玉挑眉,却见薛承徽不急不缓地将那纸包打开,露出其中巴掌大小的一撮褐色粉末。
蕴玉垂眸扫了一眼那粉末,抬眸轻声道:“这是?”
“婕妤先前不是同妾说,希望那位”她伸手朝着车驾前方指了指,又道:“妾回去日思夜想,始终不知如何是好。”
“既要瞒过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又要叫仪妃无暇他顾。”
“这个中缘由,需得拿捏地分毫不差。”
“妾思来想去,便在昨日才悟出这个方子,此香唤作美人泪,乃是我药方中的一味引子,单独用来,绝不伤身。”
薛承徽凝视蕴玉,语调平静:“待回宫后,依着仪妃的性子,想必定会为难婕妤。”
“届时只需婕妤提前将此香熏于衣裳之上,穿着去见仪妃即可。”
蕴玉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此法,对承徽,可算得危险?”
若这香是药引,那必有一味药要叫仪妃吃进去。
“你放心,此事我有把握。”薛承徽坦然道。
见她成竹在胸,蕴玉也缓缓放下心,薛承徽不将此事告知她,也是对她的保护,一旦东窗事发,薛承徽也可将此事一力扛下。
思及此,蕴玉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忽然问了声:“值得吗?”
“自然。”薛承徽知晓蕴玉问的是什么,当即眯了眯眸子,唇角微微翘起。
若说入宫前,她最在意的是陆汀和家族。
那么在如今,她在意的,唯有一个陆汀。
容婕妤既然都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替
她救陆汀,那她又有何不能替容婕妤做的。
更何况,便是没有容婕妤,陆汀的仇,她也是要报的。
蕴玉垂眸,抬手将那药引收下。
**
与此同时,仪妃的车驾中。
仪妃懒懒靠在偌大的宽榻上,闲闲掀眸问道:“那边儿如何了?”
崔嬷嬷低首:“尚未听见发病的消息。”
“那个姓钟的太医,打听清楚了吗?”仪妃皱眉。
听闻蕴玉几次毒发,皆是那太医将人救回。
崔嬷嬷摇摇头:“老奴已传信回了京中,想来还要些日子才能收到回信,娘娘稍安勿躁。”
说罢,她又道:“想来一个江湖郎中,定是翻不出什么风浪。”
“最好是!”仪妃蹙眉,总觉心中忐忑不安。
良久,她才开口道:“传信回宫中了吗?本宫要容婕妤悄无声息的病逝。”
崔嬷嬷躬身道:“容婕妤身子孱弱,又受了兽苑和惊马两次惊吓,便是缠绵病榻也是有的。”
话落,才见仪妃垂眸,淡淡颔首。
先前是她想岔了,何苦非要扶持个贱人同她争宠。
这整个后宫,但凡有低位宫妃诞下皇子,直接抱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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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回京,王公勋爵的车驾是紧紧坠在宫中车队之后。
在较为靠前的一架黄花梨马车中,崔妙因正气鼓鼓地坐在窗旁,任荣恩公如何劝说也不听。
荣恩公没了法子,只得坐至崔妙因跟前,拉着她手苦口婆心道:“因因,那萧家小子同你青梅竹马,这些年来对你可算是无微不至,你怎得就非要同他退婚。”
也不怪他这般愁闷,萧钰文武双全,乃是多少京中贵女的春归梦里人,所幸同崔妙因指腹为婚,这才有了这门好亲事。
方才崔妙因一上车便说要退婚,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萧钰做了什么对不起崔妙因的事儿,可细问之下,这丫头只说自己心有所属,断不能再嫁给萧钰。
崔妙因被荣恩公缠的烦了,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退婚,若是阿父不帮我,那届时萧家的花轿到了府门口,便请父亲自个儿上去吧。”
话落,就见荣恩公额角突了突,再三抿唇,才道:“你总要告诉我,到底是哪家儿郎勾的你这般魂不守舍。”
他倒是不信,这建京城中,还有比萧钰更适合妙因的。
崔妙因闻言,以为荣恩公终于松口,当即眼眸一亮,转身拉着荣恩公衣袖道:“阿父,此人自是比萧钰好上千倍万倍,您就同意了女儿吧。”
荣恩公不言,忽而道:“你总要说与我知晓,此人到底是谁。”
“是是当今圣上。”崔妙因唇角含笑,眸中似羞带怯。
“什么!”荣恩公当即惊呼出声:“不行!这绝对不行!”
第87章 风华“怎么就不行!”崔……
“怎么就不行!”崔妙因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父亲,瞪大了双眼。
依着她的想法,父亲便是心疼她要与旁人共侍一夫,虽是不愿却也不该这般反对才是。
要知道那可是万万人之上的圣上,她想不出,圣上有何不好,竟会叫父亲这般反对。
荣恩公听闻崔妙因吐出‘圣上’二字后,原本软化的态度也变得格外强硬,他当即皱眉道:“这大盛哪个好男儿都可,偏就圣上不行。”
“凭什么?”崔妙因一双柳眉紧紧扭起:“父亲就算不同意,也该给我个理由才是。”
“这理由现下还不能同你说,只是你记住,圣上定是万万不行!”许是担心崔妙因反应过大,荣恩公抿了抿唇,又道:“便是你回家问你母亲,你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见崔妙因怔在原地,一双杏眸中满含泪水。
荣恩公终是软了心,好声好气哄道:“你先前不也很喜欢萧钰么?同萧钰在一起,你就是文平侯的世子妃,将来的文平侯夫人,难道不好么?何苦还要进宫同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
荣恩公也是男人,都说男人最懂男人,以崔妙因的性子,就算进了宫,圣上又能喜欢她几时。
好说歹说一番,崔妙因皆是不买账,只狠狠将头扭在一边暗自落泪。
荣恩公见她这般作态,也破天荒地硬起心肠,匆匆下了马车,只留下一句:“总归我同你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你且自个儿好生想想吧。”
崔妙因没想到父亲竟会这般绝情,再度抬眸时,只能瞧见依旧在摇晃的车帘,她当即忍不住扑在桌案上狠狠哭了起来。
荣恩公这边的动静自然没有人注意,这一路脚程极快,不过九月十五,便已经到了建京城门口。
依着规矩,各大勋爵的车驾皆由自家府中的家丁接了往府中去。
以皇帝为首的队伍则是被将士们护卫着一路送至宫门口。
蕴玉伸出手掀起帘子,便见朱红的宫门早已大大打开,一名老妇当先而立,只见她一手扶着鎏金嵌玉的凤首拐杖,一手由宫人搀着,正探出头瞧着她们的方向。
便是蕴玉并未见过太后,心中也猜出她的身份来。
果然,待车马在宫门稳稳停下后,众人甫一下车,还不等站稳身子,便见太后急急走向裴玄祁,颇为焦急道:“皇帝,快叫母亲看看,身子可有哪处不适?”
裴玄祁身侧,仪妃上前两步,含笑道:“母后别急,那些贼人虽是狡猾,却也未伤到圣上分毫。”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一手轻轻抚了抚胸口,才横眉望向一侧的鹿青和萧钰,斥道:“你们都是如何保护皇帝的,竟叫他夜里独自去兽苑。”
“还有你,江尘。”太后面色冷然,真像极了一个替儿子后怕的好母亲:“你就是这般伺候皇帝的?”
待萧钰等人皆跪下向太后请罪后,太后面色才略有舒缓。
裴玄祁似笑非笑地看完这一幕,才缓缓抬手,捏住太后胳膊道:“朕无事,有劳母后挂心,此事一切顺遂。”
话落,他目光扫过太后身侧跟着的众多妃嫔,漫不经心道:“都散了吧。”
太后闻言,眼神一闪,转而却道:“听闻皇帝身边的容承徽胆识尚佳,怎得不叫出来让哀家见见?”
裴玄祁微微勾唇:“今日车马劳顿,容婕妤又有伤在身,还是叫马车将她们直接送回住处吧,母后若是想见,待明日梳洗后再见也无妨。”
太后见裴玄祁神色冷淡,心头闪过一抹不悦,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得了裴玄祁的吩咐,宫人们自然不敢耽搁,皆各自牵了马车四散开去。
蕴玉几乎坐了整整大半日的马车,身子疲乏的紧,因此一路上都未掀开车帘,待察觉出些不对劲时,一掀开帘子,才发现替她带路的竟是江尘。
见状,蕴玉眸子一闪,温声道:“江大监,咱们这是去哪儿,我瞧着,这不像是回昭月宫的路。”
“容主子聪慧。”江尘放缓了脚步,躬身走至蕴玉车窗前,才小心回话道:“先前在路上,圣上说了,容主子如今乃是婕妤的位分,再住在昭月宫的西侧殿也不像个样子,因此命宫人们将风华阁收拾出来,给主子您住呢。”
风华阁。
蕴玉心中转过几个弯儿,风华阁地方不大,位置却极好,无论去哪个宫中时间都不超过半个时辰,想来这地儿是裴玄祁特意吩咐过。
思及此,蕴玉唇角微微一笑,冲江尘颔首道:“有劳公公了。”
江尘讪笑一声:“容主子这是哪儿的话,替圣上和您办事儿,都是奴才的荣幸。”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缓缓停下,蕴玉扶着藏珠的手踏下马车,抬首正好瞧见琉璃宫灯照在风华阁的牌匾上,将其照地熠熠生辉。
许是得了今日蕴玉入住的消息,早早便有两排宫娥候在一旁,正是婕妤该有的规制,为首的嬷嬷含笑上前行礼,温声道:“奴婢青梧,乃是风华阁的管事嬷嬷,奉圣上旨意,往后伺候婕妤起居。”
“嬷嬷免礼。”蕴玉随意抬了抬手,便听一旁江尘告辞道:“既已将婕妤送到,圣上那儿,还等着奴才回去复命呢。”
话落,就见藏珠飞快地向他袖中塞了个荷包,这才回了蕴玉身边。
踏入风华阁,一阵暖香扑面而来,入门处的紫檀木架上放着一只青玉香炉,此刻正有香烟袅袅而上,再往里,便是由珍珠垂帘隔开的内室。
蕴玉随意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茶花开的正好,一瞧便是精心打理过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至少在面上,这些宫人算是格外用心了。
青梧自打蕴玉下车便一直跟在她身后,此时瞧见她目光,当即欠
身道:“婕妤可要四处瞧瞧?”
“不必了。”蕴玉淡淡一笑,随即落座于主位之上,将人都召集起来随意训话几句,末了便道:“你们都是在宫中做了许久的人,自然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你们做好分内事,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可若是有那起子吃里扒外的小人,本主也自会叫你们晓得厉害。”
说罢,她环视一周,见众人皆面色恭敬,这才满意一笑:“你们伺候辛苦,青梧赏三个月的月钱,其余人皆赏两个月的月钱。”
众人面上自然挂起几分喜气洋洋的笑意,蕴玉缓缓敲了敲桌案道:“藏珠乃是本主身边的大宫女,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她便是。”
闻言,藏珠也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待将宫人挥散后,藏珠才扶着蕴玉进了内室中,刚一踏进去,藏珠便有些兴奋地转了一圈,美滋滋道:“主子快瞧啊,这风华阁的摆设,果然不一般,奴婢真是不敢想,竟然能住上这般好的屋子。”
蕴玉在妆台前坐下,目光瞥了眼紫檀木的桌面,勾唇轻笑,也不怪藏珠这般激动,这屋中的摆设,真真称得上无一不精,想来定是裴玄祁特意吩咐过的。
思及此,蕴玉抬眸嗔了藏珠一眼,柔声道:“行了,早些休息吧,想来明日有的咱们忙呢。”
**
别说明日,便是今儿个晚上,就有人睡不着觉。
昭月宫,仪妃回宫不久,便觉着有些不对,忙将崔嬷嬷召来问道:“本宫怎地没听见西侧殿那头有什么动静,蕴玉没回来么?”
难不成这回宫当晚,圣上便召了她去乾盛殿侍寝?
仪妃微微眯了眯眸子,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掌心。
见崔嬷嬷有些犹豫,仪妃不耐道:“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可是圣上将她唤走了?”
“并非是圣上。”崔嬷嬷抿了抿唇,顶着仪妃的视线继续道:“留宫的宫人方才前来禀报,说是半个月前,圣上的旨意便传回宫中,将风华阁赐给了容婕妤。”
“什么?”仪妃猛地一拍桌:“风华阁?圣上将人搬出昭月宫,竟一个字也不曾同本宫说过,他将本宫置于何地?”
更何况,区区一个婕妤,有必要住风华阁那般好的地方么?
况且,她算了算,半个月前,岂不是那贱人刚封了婕妤,圣上就迫不及待地替她另寻住处了?
思及此,仪妃面色愈发阴沉。
崔嬷嬷觑了她一眼,无奈劝道:“娘娘,容婕妤救驾有功,便是为着这面子功夫,圣上也不好再叫容婕妤住在西侧殿。”
再说了,圣上想让什么人住什么地方,又怎会通知娘娘呢?
仪妃却是转不过这个弯来,眯了眯眼便道:“那贱人真是好手段,看来真是本宫小瞧了她。”
“崔嬷嬷,你明日就去内务府,告诉内务府的管事,什么人该往风华阁送,什么人不该送,他心里要有数。”
话音未落,就见崔嬷嬷一脸为难,仪妃心中怒火更甚,当即便不悦道:“怎么了,如今这点小事你也要瞻前顾后吗?”
崔嬷嬷暗暗叫屈:“非是老奴瞻前顾后,只是这划去风华阁的宫人,早早便备好了,想必今日已经见过容婕妤了。”
见仪妃杏目圆睁,崔嬷嬷叹道:“老奴听说,乃是乾盛殿的徐嬷嬷亲自去挑的,想来也是得了圣上的吩咐。”
闻言,仪妃面上牵起一抹冷笑:“咱们这位容婕妤,还真是得圣上的心。”
“只是”她淡淡抬眸,盯着崔嬷嬷道:“这人在宫中,难免有些病痛,若有人伤了病了,自然不必再伺候主子了,嬷嬷说,是也不是?”
第88章 解法见崔嬷嬷心领神会,……
见崔嬷嬷心领神会,仪妃眸光忽然一动,一手抚了抚蔻丹:“既然容婕妤走的如此匆忙,那西侧殿,可是还未有人进去收拾?”
崔嬷嬷缓缓抬眸,正巧同仪妃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当即便道:“娘娘的意思是奴婢明日便着人去清扫,若是有容婕妤落下的东西,老奴自会吩咐宫人送去,娘娘您看如何?”
“明日?”仪妃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本宫瞧着,此事宜早不宜迟,就今晚吧。”
“嬷嬷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宫人过去瞧瞧,记住,便是一砖一瓦,都给本官瞧仔细了。”
她还就不信了,蕴玉寝宫中,还真能没有秘密不成?
崔嬷嬷闻言,当即便转身离去。
**
与此同时,风华阁中。
蕴玉在榻上翻来覆去几次,总觉心烦意乱,难以入睡。
藏珠本在守夜,察觉到动静后连忙掀起帘子问道:“主子,可是被褥不妥?”
蕴玉摇摇头,她只是觉着心中有些忧虑。
既然睡不着,索性便坐起身,蹙眉道:“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
她抬眸望着藏珠道:“先前西侧殿的东西,青梧可说如何处置了?”
想来应是早早便搬了过来?
提起昭月宫西侧殿,藏珠面上这才闪过一丝紧张,有些无措道:“青梧姑姑说,圣上特意吩咐过,整个风华阁里里外外都是全新的东西,想来西侧殿那头”
闻言,蕴玉当即抿唇道:“那药罐子呢?”
藏珠心中担心的也恰是这回事,拧眉道:“主子是说避子汤”
“可是奴婢回回用了药罐都里里外外洗了数次,便是被发现,也当看不出什么才是。”
蕴玉却抿唇道:“万事小心为上,明日你回西侧殿一趟,就说把以前惯用的东西都取回来。”
“是。”藏珠微微伏身。
**
另一头,钟粹宫。
火烛摇晃,将内室照地一片晦暗。
清禾将昭宁公主哄睡后,才轻手轻脚地前来回禀纪淑媛。
依着钟粹宫的规矩,清禾将公主哄睡前,纪淑媛都是不会歇息的。
见清禾过来,纪淑媛缓缓放下手中书册,温柔笑道:“可睡下了?”
清禾点点头,有些犹豫地望了纪淑媛一眼。
纪淑媛见状,笑道:“有话便说,作何这副样子。”
闻言,清禾才大着胆子道:“奴婢听闻,风华阁那头,容婕妤已经住进去了。”
纪淑媛偏了偏头:“那头不是早就收拾出来了么,想着也是这两日便会进人,有何大惊小怪的。”
清禾眸中闪过一丝抱怨,口中不平道:“娘娘你留守宫中数月,这般辛苦,圣上回来,竟是连句暖心的话都没有,倒是将容婕妤放在心上疼着。”
“那容婕妤也是,娘娘您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竟也不曾感谢过您。”
纪淑媛一听这话便皱紧眉头,不悦道:“你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何时竟也这般蠢笨了。”
清禾一怔,颇为不解。
纪淑媛眸光一冷,缓声道:“若非本宫在宫中一向低调,仪妃梅妃也不会放心将宫务交予本宫手中,也不会叫本宫有机会培养些自己的人手。”
“如今咱们从中得了好处,藏这些还来不及,偏你处处想着张扬。”
说及此,她抬眸冷然道:“圣上便是夸了本宫又如何?不过几句轻飘飘的话而已,当得什么用?”
“再说了,容婕妤那处,难不成你希望这后宫众人都知晓,本宫同她关系要好?”
有时候,暗中的关系,才更加有用。
话落,纪淑媛目光落在清禾面上,不由得敲打了一句,道:“你是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将来公主出宫开府,你就
是府上的管事嬷嬷,本宫不希望,公主身边的人,是个拎不清的。”
这话算是说的极重,吓得清禾当即便跪倒在地,连声道不敢。
见她面上真有悔过之意,纪淑媛这才轻轻抬了抬手,缓声道:“起来吧,本宫知晓你是一心为着本宫,只是有些事情,不可只看表面。”
清禾连忙应了,却又提起一事道:“既然如此,娘娘何不趁着内务府挑选人手时,送些自己人去风华阁?”
“送人去风华阁?”纪淑媛掀了掀眼皮:“你当容婕妤是个傻的么?”
“容婕妤是个聪明人,若是被她发现本宫在她殿中安插了眼线,你觉得,她还会同本宫心无芥蒂么?”
似是说的有些累,纪淑媛伸手揉了揉额角,慢悠悠道:“本宫如今同容婕妤也算交情尚可,何苦做那些坏了情分的事儿。”
见清禾似有所悟,纪淑媛垂了眸子,将人挥退。
至榻上躺着时,她忽然在想,是不是要在昭宁身边多放一个人了。
清禾实在是有些,不太聪慧。
**
翌日一早,还未到早膳时分,仪妃正坐在妆台前任由宫人替她挽发。
便见崔嬷嬷领着几名宫婢捧着东西走了过来。
仪妃打眼一瞧,便见她们手中从衣裳首饰,到扫帚茶盏,什么都有。
待崔嬷嬷走至仪妃近前,才伏身道:“娘娘,西侧殿所有的物事儿,都在这儿了。”
“哦?”仪妃抬眸,宫婢们便鱼贯般站至仪妃跟前,将手中东西一一捧了叫她看的仔细。
待要将东西瞧完时,仪妃忽然目光一顿,伸手朝一名宫婢招了招。
那宫婢当即恭敬上前,将东西捧地更高些。
“这只药罐,是炖什么的?”仪妃微微垂眸,伸手将药罐盖子拿到鼻尖嗅了嗅。
一股浓烈的药味,只是闻不出到底是什么。
崔嬷嬷一怔,也照实回道:“想来是容婕妤先前补身子的药,娘娘若是怀疑,老奴待会儿便将东西送去太医院。”
仪妃轻轻嗯了一声,脑中忽然转了个弯儿,问道:“既是炖药的,那西侧殿中可有药渣?”
“这”几名宫婢们相望一眼,皆是摇摇头。
见状,仪妃唇边勾起抹极冷的笑意,伸手便将那盖子放了回去,淡声道:“送去太医院,叫黄胜好好瞧瞧,千万别漏了什么。”
“是。”崔嬷嬷躬身应了,正要转身离去,便有宫婢从外间匆匆而来。
走至仪妃面前恭敬禀道:“娘娘,容婕妤身边的藏珠来了,说是有些东西落在了西侧殿,想要进去瞧瞧。”
闻言,仪妃指尖一动,唇边笑意更深。
她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那药罐,心中的预感更加强烈。
“崔嬷嬷,你亲自去同藏珠说,就说西侧殿已经被洒扫清洗过,若是容婕妤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带去本宫私库中拿就是。”
话落,崔嬷嬷当即领命离去。
见状,仪妃抬眸,轻唤道:“栖梧。”
“你领着人去西侧殿,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宫弄清楚,到底有没有药渣。”
吩咐好一切,仪妃慢悠悠地取起一支玉钗,递给身侧宫人挽上发髻,唇角噙着笑,心中满意极了。
**
风华阁内,蕴玉倚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花,好容易瞧见藏珠回来,再一见她手中捧着的首饰布料,心中便是一沉。
果然,便听藏珠带着哭腔道:“主子,奴才去时,崔嬷嬷便说已是将西侧殿清扫好了。”
“等奴婢踏进去瞧时,原先的屋子中,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崔嬷嬷只给了奴婢这些首饰和衣裳,便将奴婢打发回来了。”
闻言,蕴玉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有些发凉,这般快的速度,仪妃定是发现了什么。
她一手扶着桌子,一边慢慢在凳子上坐下。
没关系,仪妃尚且没有证据,便是她得到了那药罐,也不能证明她曾用过什么药,便是知晓那药罐炖煮的是什么药,也不能证明是她的东西。
心中稍稍定了定,蕴玉抬首道:“既然如此,你待会儿便去一趟太医院。”
“就说本主的药罐子,搬宫的时候被清理了,再去领一个回来。”
“记住了,找同黄芪相熟的太医领,最好是越多人瞧见听见越好。”
见蕴玉成竹在胸,藏珠这下稍稍放下些心,连忙将此事应下。
**
而此时,太医院中。
黄胜接过那只药罐后细细闻了半晌,又将药罐内壁刮取些微残痕,用银针试过,沉吟良久才回禀崔嬷嬷道:
“这药罐中曾炖过数味温养气血之物,像是茯苓、当归、白术之类,算不得禁忌。若是娘娘饮用,反而更显体弱需调养。”
崔嬷嬷眉头动了动:“除此之外呢?可有旁的效用?”
黄胜拈须一思:“若要说特别之处罐中曾有极轻微的紫苏与红花残迹,但量极少,或许只是调气之用。若非细查,根本察觉不出。”
红花?
在宫中,红花一向惹人忌讳,轻易不得用。
思索再三,崔嬷嬷凝眸道:“黄太医可否瞧瞧,这罐中是否炖过避子汤一类的东西。”
她就说那容婕妤瞧着就不是个安分的,怎会那般老实听话。
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
片刻,便见黄胜再三确认后,才道:“是有避子汤的可能性。”
话落,就见崔嬷嬷面色一沉,将罐子拿起快步回了昭月宫复命。
**
风华阁中,钟乐之按例替蕴玉诊脉。
这人便是入了太医院中,也是一身青色常服,半点不守宫中的规矩。
在他身后,白术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神色颇为张扬。
却见钟乐之微微拧眉,抬眸瞥了眼蕴玉。
蕴玉看在眼中,敛了神色轻声问道:“可出了什么变故?”
钟乐之缓缓收回手指,沉吟道:“毒素看起来没有丝毫增长。”
“这可是好事?”蕴玉眸光微动,心中却忽地松了口气。
“算也不算。”钟乐之正色道:“这几日我翻了些旧籍,寻到一法,或可彻底解了此毒,今日正是应证了我的猜想。”
闻言,蕴玉心中难得升起几丝雀跃:“钟太医请说。”
“古书曾记载一法,谓之‘古法除煞’。讲的是旧时南越一带民医应对百毒入体之法。”
他微微侧首,轻叩案几,沉声道:“此法不为人知,也极为艰险。需先以银针封穴,再以药引牵引,经半月的时间,将游走于四肢百骸的毒素强行逼至一处,聚而不散。”
“之后服下激情之药,借极致的情绪刺激,使毒素暴起上涌,届时再服下另一盏汤药,待毒性最大之时,佐以内力深厚者,将药逼出。”
“激情之药?”蕴玉一怔,“是那种可扰人情志之物?”
钟乐之闻言却是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我以为容婕妤会先关心此法是否危险?”
第89章 太后原以为蕴玉闻言会羞……
原以为蕴玉闻言会羞赧不已,没想到她却是淡淡一笑,冲钟乐之道:“危险不危险的,总归都要做的。”
钟乐之挑眉:“婕妤倒是想的开。”
蕴玉勾了勾唇,忽然抬眸望着钟乐之道:“所以那药,是我想的那般么?”
钟乐之一笑,眼角余光轻轻落在蕴玉面上,笑道:“非情非色,只扰情绪,悲愤、哀怨、惧恐,甚至是高兴皆可为引。”
说话间,他微微侧首,冲着一旁站着的白术唤道:“拿来。”
白术蹙眉,便见钟乐之咬了咬牙:“方才我吩咐你从太医院带的药,你不会没带吧。”
白术不屑地瞧了眼钟乐之,唇角一抖便从袖中掏出一只白瓷瓶,轻哼一声放于桌案上:“你以为我是你么,年纪大了不记事。”
话落,钟乐之还未开口,就听蕴玉打趣道:“钟太医和白太医倒是师徒感情格外要好。”
“谁跟他感情好了。”白术冷笑一声,转身站地远远的。
钟乐之也不气,抬手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托于掌心,递至
蕴玉面前道:“容婕妤,请。”
蕴玉也不犹豫,伸手将那颗药拿过后便仰头用了下去。
见状,钟乐之目光微沉,叮嘱道:“这药能抑制婕妤的情绪,待七日之后,我再来行封穴之法,半月之后,作药引之用。”
**
昭月宫中,帘幔低垂,殿中香烟袅袅。
崔嬷嬷沉着脸快步踏入殿中,刚将珠帘掀开,便同仪妃望过来的眸子对上。
“可有结果了?”
崔嬷嬷点头,目光却落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们身上,沉声道:“都下去吧。”
主位之上,仪妃含笑晃了晃团扇。
宫人们见状当即退了下去,仪妃这才悠悠抬眸道:“到底是什么药,竟叫嬷嬷这般慎重。”
话落,就见崔嬷嬷神色微滞,抿唇道:“如今走了一趟太医院,老奴才知那丫头为何得了恩宠这般久,却一点动静都无了。”
闻言,仪妃手上动作一顿,蹙眉道:“本宫记得,当初寻了太医瞧过她的身子,说是于子嗣无碍。”
若非如此,她也绝不会挑上蕴玉。
却听崔嬷嬷冷笑一声,恨道:“这丫头倒是机灵,自个儿不知从何处得了避子药,竟在西侧殿自个儿煎服。”
什么?
仪妃杏眸一眯,原本含笑的神情迅速冷沉下来。
蕴玉,这是拿她当傻子唬呢!
竟敢背着她偷偷服用避子汤!
思及此,仪妃抬手将栖梧唤来,掀了掀眼皮道:“如何,西侧殿可有药渣?”
栖梧欠了欠身道:“并无,娘娘,奴婢领着人就差把房顶掀了,一点药渣的痕迹都不曾瞧见。”
“她倒是藏得好。”仪妃冷笑一声。
见状,崔嬷嬷躬身道:“娘娘,此事可要禀报圣上?”
若叫圣上知晓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容婕妤,竟是半点也不想诞下他的子嗣,圣上可还能疼宠的下去?
不料仪妃却缓缓抬了眸子,望着殿中那扇绣着山水花鸟的十二扇屏风,忽然笑了:“不急,咱们没有证据,到时候岂不是又叫她狡猾躲过。”
再说了,蕴玉那头不是没拿到那药么?
她倒要看看,等她发病,会是个什么摇尾乞怜的模样。
思及此,仪妃吩咐栖梧道:“最近找几个人盯着风华阁那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立即回来禀报本宫。”
说完,仪妃便垂了眸子,盯着自己新染的蔻丹细细思索,那些药渣不在西侧殿,还能飞了不成。
这宫中虽大,可想要一些东西无声无息地没了,却也是难上加难。
良久,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抬眸冲崔嬷嬷道:“本宫记得,那丫头是浣衣局出身,同浣衣局的管事嬷嬷颇为要好?”
崔嬷嬷心中一惊,她怎么把这事忘了,连忙回话道:“娘娘好记性,倒是老奴不中用,竟是将此事忘了。”
“既然如此,想必那老嬷嬷定是知道些什么。”仪妃红唇轻勾。
崔嬷嬷试探道:“娘娘的意思,可是要将人传来。”
“不。”仪妃眼皮一动,缓缓笑开:“传来能顶个什么事儿,寻个借口,将她扔去慎刑司,先进去磋磨几天,你再去问。”
到了那时,她还就不信这嬷嬷的嘴能有多硬。
见崔嬷嬷了然,仪妃伸手端起茶盏,送至唇边轻抿。
这一局,她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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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却说钟乐之离开风华阁后,并未回太医院,反倒是一路去了沧澜殿。
他去时,裴玄祁正凝眸瞧着御案上的折子,面色颇为难看。
见状,钟乐之挑了挑眉:“这又是什么事儿惹得咱们圣上不高兴了。”
裴玄祁掀了掀眼皮,冷声道:“政事罢了。”
话落,他目光落在钟乐之面上,嗓音淡淡:“她如何了?”
“情绪郁结,脉象浮紧而沉涩。”钟乐之顿了顿,目光沉稳,“此乃内郁久生之象,算不得什么大事。”
“至于那毒,我已经将药给她服下,七日后便可施针,半月后便可进行第一次逼毒。”
裴玄祁闻言,手中朱笔轻轻搁下,语声低冷:“此法可有风险?”
“风险?”钟乐之一笑:“圣上还不明白么?”
裴玄祁眉头微皱,良久后才道:“若是以内力相辅施针,效果可会更好?”
“这是自然,不过圣上要亲自出手么?”钟乐之神色古怪。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他们这位圣上,竟也会为了个婕妤出手?
“你教朕。”裴玄祁抬眸,清声道“由朕亲手来。”
“倒不是不行。”钟乐之摸了摸鼻尖,刻意存了戏耍裴玄祁的心思,叹道“臣可教,只是这套针法分内外两路,手法需极其精准,稍有偏差,便有岔气之虞。”
不料裴玄祁却是一声冷笑:“无妨,若是出了岔子,朕就亲自去秋麓山,将你那院子炸了。”
钟乐之瞪了瞪眸子,此人竟能如此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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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前,敬事房总管太监李东照例捧着绿头牌呈于御前,躬身候着圣意。
今夜乃是圣上秋猎回宫之后踏入后宫的第一夜,阖宫上下都瞅着敬事房呢。
有些机灵的,甚至早早便派了人去敬事房好生打点过。
裴玄祁垂眸瞧着红漆盘上的绿头牌,最中间的便是仪妃、梅妃二人,再侧些便是盈婕妤、周婕妤。
至于容婕妤,虽说不靠前,却也不至于太后。
瞧了半晌,裴玄祁轻笑一声:“你这敬事房的差事倒是愈发当得好了。”
闻言,李东心里一紧,连忙跪了下来。
恰逢裴玄祁心情不好,淡声道:“自个儿下去领十板子,罚俸半年,朕不希望再有下次。”
话落,李东连忙叩首谢恩,就在他以为今儿个圣上不入后宫之时,忽觉手中的红漆盘传来一股力。
再抬眸时,容婕妤的牌子不知何时早已被翻了过去。
见状,李东尚在怔愣当中,便见身后江尘快速上前两步,低声斥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风华阁通禀。”
风华阁侍寝的消息传至宫中时,众人皆觉得意外。
却也有人觉得尚在意料之中。
容婕妤惯来得宠,只是这回竟一跃成了后宫头一人,未免有些扎眼。
旁人如何想,蕴玉却是管不着的。
被宫人们伺候着沐浴完后,蕴玉浑身上下仅披了件丝缎的寝衣,雪白纤细的身子在浅色绸缎中若隐若现,叫人瞧着眼红极了。
这头蕴玉将将踏出浴室,正好同进来的裴玄祁撞了个正着。
自打回宫以来,这还是二人头一回见面,不知怎得,蕴玉心中竟生出几分陌生感来。
她与裴玄祁撞上视线,依着规矩上前行礼道:“妾给圣上请安。”
还不等她弯下腰去,一双有力的大掌便已揽上她腰肢,男子清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多时未见,容婕妤的规矩倒是好了不少。”
听出他话中的促狭,蕴玉面上一红,抬眸似羞含怒地瞪了他一眼。
美人含怒,叫裴玄祁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所幸伺候的宫人早早便被打发出去,否则蕴玉真是羞死算了。
裴玄祁将人搂着往内室中带,口中轻声道:“今儿个下午,钟乐之来过了?”
蕴玉闻言也不意外,钟乐之同裴玄祁关系匪浅,裴玄祁知晓也是寻常。
因此,她坦然点了点头道:“钟太医同妾说了那毒的解法。”
话落,蕴玉便觉手心被大掌捏了捏,男子问道:“心里可害怕?”
蕴玉抿唇,一手忽然攀上裴玄祁袖子,垂眸道:“圣上在,妾便不怕。”
裴玄祁听见自己想听的答案,唇边笑意愈深。
正好走至榻边,裴玄祁一把将人抱起,轻轻放在榻上,指腹却忽然落在她起伏的锁骨上,笑道:“怎么抖得这般厉害?”
"圣上要听实话么?"蕴玉突然盈盈抬眸,眼含春水道:"钟太医说那法子有风险,妾害怕再也没机会见着圣上了。"
她拽着裴玄祁的手贴上自己胸口:"圣上瞧瞧,妾的心,跳得可慌?"
蕴玉存了心引诱,裴玄祁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将人压入锦被中,咬牙切齿道:“坏东西!”
“你放心,朕会亲自替你行针。”
话末,蕴玉已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任由自己被带入由他掀起的浪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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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慈宁宫中。
太后阖眸倚在榻上,忽而放下手中书册问道:“听说今儿个,皇帝去了容婕妤那儿?”
茱萸闻言,手上的活计一顿,回道:“回娘娘,据敬事房的消息,圣上是去了风华阁。”
话落,便见太后紧紧皱眉道:“一个婕妤,竟也敢
日日缠着圣上,这宫中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第90章 赏菊茱萸连忙赔笑,安抚……
茱萸连忙赔笑,安抚道:“娘娘息怒,这容婕妤便是再得宠,也不过区区一个婕妤,连昭仪的位分都还没到,您若是因为她生气,反倒是抬举她了。”
话落,却听太后冷哼一声道:“位分?这宫中,最要紧的便是皇帝的宠爱,照着眼下这架势,她承宠不到一年,便从良人爬到了婕妤之位,再往后,昭仪之位还会难么?”
她眼皮都未抬,语气却带上几分森冷:“哀家瞧着她本事倒是不小,竟叫皇帝这般牵肠挂肚。”
“听说秋猎时,皇帝因着她受伤,还将所有宫妃的身边人都圈起来审讯了?”
茱萸小心道:“倒是有此事,只是娘娘,如今这毕竟是圣上的后宫,您又何苦插手。”
“何苦?”太后倏地睁眼,眼中厉色闪过:“你以为哀家想这般操劳?若是仪妃是个争气的,早些诞下我楚家血脉的皇子,哀家如今又岂会管皇帝宠信谁?”
“偏她是个没脑子的,还生了副善妒的心肠,连自家姐妹都容不下。”
说及此,太后便觉自己脑仁疼的厉害,忍不住阖眸摁着太阳穴道:“哀家记得,这容婕妤还是仪妃举荐给圣上的?”
茱萸轻声应了是。
太后冷哼一声:“若是将我楚家的希望放在仪妃身上,那才是真的完了。”
这样的话,太后能说,茱萸却是半点也不敢接话,只低首不言。
好在太后也并非想要问话,自顾自道:“你传个信儿回楚家,告诉易氏,哀家觉着小五不错,让她将小五的婚事压一压。”
易氏,正是仪妃的亲生母亲,如今的楚国公夫人。
茱萸到底在太后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当即心领神会,抬眼试探道:“娘娘想要送五娘子进宫?”
这五娘子若是进宫了,那仪妃
太后淡淡瞥了茱萸一眼,语气中颇有些怒其不争道:“原本娉婷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偏生仪妃”
说了一半,太后蹙眉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仪妃年轻,又生的娇贵,不曾吃过苦,还以为旁人的孩子是养的熟的。”
“要哀家看,这流着楚家血脉的皇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语气慢悠悠的,却听得茱萸心下一震。
说完楚家的事儿,太后这才勾起一抹笑:“瞧我,竟是忘了先前还在说容婕妤的事儿。”
“哀家瞧着,如今秋菊开的正好,不如就设个赏菊宴吧。”
“可是邀妃嫔们一同赴宴?”茱萸斟酌着问道。
“自然是要齐齐整整,没得叫旁人以为哀家厚此薄彼。”说及此,太后刻意侧眸望着茱萸道:“记住了,帖子定要发到每一人手中,切莫有遗漏。”
正在茱萸将要退下之时,太后忽而又开口:“再吩咐御膳房,赏菊之日多备些山楂、橘皮、黄莲汤,宫里人多,免得有人吃坏了肠胃,怪到哀家头上。”
茱萸心中一凛,忙应是。
那山楂、橘皮可是燥烈之物,而黄莲汤更是苦寒回泄之剂,若身子虚弱或服药在身,饮之只怕肠胃如刀绞。
只怕有人要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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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阁,午后微风乍起,蕴玉命宫人搬了把躺椅放在院中,自个儿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闭眸享受着阳光从树枝间洒下的和煦。
正昏昏欲睡之时,便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藏珠快步进来禀报道:“主子,慈宁宫的茱萸姑姑来了。”
慈宁宫?
蕴玉睁开眸子,太后这尊大佛在宫中可谓极其低调,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想归想,蕴玉当即坐直身子,又整了整衣裳才道:“去请进来吧。”
不多时,茱萸一袭深紫宫装入内,依着规矩朝蕴玉恭敬行了一礼,才从袖中取出一方明黄色帖笺,双手奉上。
那请帖远看是一片纯粹的明黄色,在阳光下闪烁着些许碎金子的光辉,细瞧却又能察觉上面流转的华丽暗纹。
蕴玉偏头示意藏珠接过,这才朝茱萸客气道:“劳嬷嬷过来一趟,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茱萸闻言,当即含笑道:“太后娘娘有旨,三日后于慈宁宫设赏菊宴,邀后宫诸妃同赏秋菊,共叙宫情。这不,特遣奴婢送帖子来给婕妤,太后娘娘说了,此次赏菊宴,不拘位分高低,都要亲自到场。”
她话音柔和,却分寸拿捏得恰好,只“位分高低”一词,听在蕴玉耳中好笑的紧。
蕴玉可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婕妤,也能得太后重视,甚至遣了自个儿身边最为亲信的管事嬷嬷来送帖子。
为的,不就是告诉她必须得去么?
蕴玉展颜一笑,从藏珠手中接过帖子,温声道:“劳茱萸姑姑跑这一趟,我既承太后厚意,自是恭敬不如从命。届时必早早梳洗整衣,不误太后娘娘的雅兴。”
茱萸见她毫无怯色,反倒落落大方,心下微讶。
她看了蕴玉一眼,见她眉眼清润,肤若雪凝,虽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令人移不开眼的温柔风韵,心中暗道,只怕这容婕妤,不太好对付。
只是茱萸面上仍恭敬点头,道:“那奴婢先行告退。”
说罢,茱萸转身离去。
待她全然走出院子,立于一旁的藏珠才朝蕴玉走了过去,低声道:“主子,咱们真要去那赏菊宴么?”
仪妃视自家主子如眼中刺,肉中钉,难不成她的姑姑还能喜欢自家主子不成。
蕴玉轻轻一笑,将帖子随意放至藏珠手中,勾唇道:“自然要去。”
藏珠一听,颇为紧张道:“那若是太后娘娘当众为难于您”
“那便让她难为罢。”蕴玉眼中水光潋滟,面上却颇为期待:“若太后处事尚有几分分寸,那我自不惹她。可若她要在众人面前给我脸色,那正好。”
藏珠怔住,蕴玉却不急不缓地道:“圣上此人,极为聪明,若我无过而被罚,圣上心中定是明白原因。到底不是亲生的母子,若太后仅仅因为我得宠便为难于我,到时他是心疼我,还是对太后和仪妃不满?亦或者二者皆有。”
她顿了顿,眼中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清光:“听闻楚家嫡子在宫外颇为张扬,太后若插手宫中内闱之事,你说圣上会不会怪罪楚家的手伸得太长?”
藏珠听得怔怔的,半晌,只讷讷道:“主子聪慧。”
蕴玉淡淡收回目光,含笑望着藏珠道:“此事暂且不急,眼下还有另一事叫你去办。”
“主子请吩咐。”
“去章华馆一趟,就说我向薛承徽要个药方。”她语调微微上扬,透出些轻快之意:“要的是调养气血、温补身子的药方,叫人一看便觉得是养身无害的。”
“只是切忌”蕴玉侧眸,定定瞧着藏珠道:“里头一定要加一味红花。”
“红花?”藏珠吃了一惊,“主子要这”
话刚出口,藏珠便住了嘴,瞬间反应过来:“主子是为了那药罐子?”
蕴玉眸色一暗:“如今处境稍稍好些,自然不能功亏一篑,若是避子汤一事仪妃并未发现是最好,若是发现了”
那她也得替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站起身来,走至窗前,望着庭前那一株早已开败的墨菊,神色沉静如水。
这宫中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事,内里都不重要,只要面上过去即可。
便如太后,眼下这时节,菊花早就开败了,她赏的是哪门子菊,可这阖宫上下,有人敢质疑太后么?
避子汤也是一样,旁人信不信并不要紧,只要裴玄祁信了她的理由,那还有旁人敢质疑他么?
蕴玉垂眸,忽然伸出手捏住庭前墨菊的之感,指尖微微用力,便将其折了下来。
藏珠见状,连忙转身去办了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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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设宴的事儿并未瞒着裴玄祁,甚至主动派茱萸去了一趟御前,道皇帝若是有空,不妨一道来瞧瞧,裴玄祁自然是寻了借口婉拒。
得了准信儿后,太后更是稳稳放下心,只等会一会这位容婕妤。
三日后,秋光正好,天高云淡。
蕴玉刻意叫藏珠寻了身月白色的宽袖襦裙,腰间用金色腰封束好,就连发间也只斜斜插了两根白玉蔷薇簪,端的是低调不眨眼。
为了不叫太后拿住把柄,她特意寻了个不早不晚时辰出门。
刚到慈宁宫,蕴玉扶着藏珠的手,抬眸扫了眼殿外的摆设,□□疏开,红菊吐艳,却无几分章法与生趣,只是随意摆了几盆在台阶之上,色彩零乱,怎么看都敷衍的紧。
见状,蕴
玉眸色微动,心中嗤笑一声,咱们这位太后娘娘,还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思及此,蕴玉勾了勾唇角,款款踏入前殿。
刚入殿中,便见一旁坐于绣凳上的林承徽眼中一亮,连忙站起身道:“容婕妤一来,真是连这花儿都多了几分气韵,叫妾心中欢喜极了。”
蕴玉嗔了她一眼,索性在她身旁落座,笑吟吟道:“你今儿这小嘴可是抹了蜜?竟这般会说话。”
林承徽抿唇一笑,正要再说,却见茱萸从后殿转出,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笑意,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容婕妤,太后娘娘请你过去说话。”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便有些奇异。
周婕妤有些怪异地瞥了蕴玉一眼,奇道:“真是怪事,太后娘娘不寻仪妃,却唤了容婕妤,可真是抬举她。”
另一边,盈婕妤手中茶盏一震,煽风点火道:“哎哟,若是不知晓的,还以为容婕妤才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呢。”
话音未落,李淑仪也含笑道:“谁让容婕妤生的水灵呢,在容婕妤身边一站,咱们这些人,倒都成了陪衬。”
蕴玉并未耽搁,面色如常地随茱萸进了内室。
外间,梅妃瞥了眼坐的稳当的仪妃,似不经意地笑道:“看来太后和圣上果然是母子,喜欢的人都一个样儿。”
慈宁宫内殿中,一角的鎏金缠枝纹香炉缓缓吐着香烟,空气中尽是一股檀香的悠长味道。
太后身着深色宝相花凤袍,端坐于供案前,正闭眸捏着三柱细香,口中念念有词。
半晌,才见她睁开眸子,将手中香缓缓朝香炉中插去。
蕴玉不言不动,只恭敬立于一侧,格外有耐心。
待太后将香插好后,才稳稳抬起手,一旁的茱萸连忙上前将太后扶起。
她转过身子,居高临下地瞧着蕴玉,问道:“你就是容婕妤?”
太后语声不高,甚至称得上柔和,偏生蕴玉听出了其中蕴藏着的一丝不屑。
闻言,蕴玉唇角一弯,迈着极为规矩的步子上前行礼道:“妾蕴玉,见过太后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