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板……我们这里没有叫长宵的啊。”
宁烛正在门口朝店里巴望, 经理说的话在耳朵里溜达了一圈,没过脑子:“嗯?”
“啊。”他回过神,以为自己方才说得不够清晰, “长宵, 漫长的长,良宵的宵。”
“是个Alpha,大概二十左右的年纪,头发和眼睛眉毛都很黑。”他补充外形特征, 笑着说:“特别帅那个,找你们店最好看的Alpha就对了。”
他点名道姓的看起来很笃定,经理不免怀疑是不是店里最近招募过什么新员工,好看到把宁烛给惊动过来了,于是折回店里让人查了名单。
结果自然是没有。
“您会不会记错名字了?”
再从店里出来时,经理谨慎地问道:“或者是记错店了呢。”
“……店肯定没错。”宁烛这下有些迷惑了, “有可能他在你们店里的花名不叫这个, 我也是听别人叫他‘长宵’。那……方淮心呢?他应该跟方淮心关系不错。”
“方淮心上个月就从我们这里离职了, 而且他来店里只干了几天, 我想应该不会跟什么人深交。”
“……”
从店里离开, 回到车里,宁烛脑子里回响着经理的话。
没有叫长宵的……?
而且根据经理的说法,方淮心那晚之后没多久就离职了。那么窦长宵是怎么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和方淮心妹妹的手术结果的呢?
他在驾驶座上走了会神。眼下的情形打得人措手不及。除了懵, 宁烛心里没有别的想法。
直接问窦长宵是最快捷的方式。他两只手捧着手机,腕骨搭在方向盘上, 打几个字,又皱着眉删掉。
本能里有根弦儿拽着他,兴许是多年来练就的趋利避害的直觉——这事儿里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如果直接去问对方会很完蛋。
宁烛就这么被夹在中间, 徘徊着下不了决心。
这时屏幕弹出一条消息。
成黎发过来的,说纪驰到他家了,问宁烛什么时候过去。
对方字里行间没表露情绪,但宁烛感觉到有催促的意思。
他不大受得了被人催,点点输入框纠结了下,决定先过去成黎那里,长宵这事自己得等冷静下来再琢磨琢磨。
他回了个“马上”,随后撂下手机,驱车前往成黎家。
然而一路随着车程渐远,那种懵然的情绪潮水般慢慢退去,一些不对劲的感觉便像砂石一样渐渐冒头。
宁烛车开到一半,猛地被这些砂石硌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开车时不敢松懈,到目的地后心神不宁地下车。
身体自行来到成家门前敲门,宁烛的魂却还落在车里。
成黎前来给他开门,宁烛先祝对方生日快乐,下意识地想掏礼物,随后发现自己下车后一路都神思不属,居然连给寿星的礼物都落在了车里。
他短暂地从丢魂儿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尴尬道:“……我回车里拿礼物。”
成黎少见宁烛也会有这种冒失的时候,当即乐道:“人都过来了,先进来。”他往前走着带路,又回头说:“对了,我堂弟今天也过来了,还是你学弟呢,一会介绍你俩认识。”
宁烛:“是么……”
成黎的生日会上就叫了八九个人,除了几个朋友,他的两个哥哥姐姐也都在。
上学时期,他常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纪驰和宁烛是被他约得最频繁的两个。然而宁烛那时一直不得空,跟成家的其他成员仅见过寥寥几面,还几乎都是在家长会这样的情景下。
“刚才本来不想发消息问你的,但我堂弟听我说你要来,一直问我‘宁哥’什么时候过来……真烦人!”
宁烛笑了笑,觉得成黎这位堂弟跟他真是一个性子,如出一辙的自来熟,这就喊上“宁哥”了。
成黎走得慢悠悠,宁烛只好慢悠悠地跟,实则心里一根弦儿绷得极紧,恨不得刨个坑钻进去,然后把所有遇到窦长宵之后不对劲的地方全部一一理清。
他被领进聚会厅,人还没看清,先听到热络的一声:“宁哥!”
宁烛循声望去,瞧见一张有点眼熟的脸,顿时一怔。
那青年手里拿着生日会的道具,看到宁烛,乐呵呵地朝他摇了两下道具。
宁烛辨认片刻,迟疑地开口:“你是叫成……烊?”
成烊:“是我是我!宁哥你还记得我名字啊。”
宁烛倏地一怔,犹疑地看看他。
“……你是成黎他堂弟?”
成烊:“对啊对啊!”
“……还是S大的。”
成烊:“嗯呐!”
宁烛:“……”
夜场,陪酒,同事。
成家,S大,堂弟。
傻子都不可能把这两组词联系在一块儿——成黎的弟弟怎么可能缺钱到去做陪酒?
成烊轻快地说:“上回淮心出事,我光顾着看他了,一直都没跟您道谢呢。”
方淮心,成烊。
那晚两人坐在车后排,气氛微妙……同为S大的学生,不存在同事关系。
宁烛:“………………”
不是同事,是同学。
同学。
那。
当时跟成烊走在一起的长宵。
这一刻宁烛很希望自己的脑子能转得慢一些,不要太快理清前因后果和人物关系。然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宁烛声音磕绊地说:“所以长宵他,也是,S大的?”
“是啊,我俩同级的。”
“……他是学生。”
“对,他学临床的。”
“学临床的……”
“他今早回家去看外公了,不然我还想拉他一块儿过来玩呢。”成烊看宁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关心道:“宁哥,你不舒服么?”
宁烛就地找了个东西把住,垂头沉默了半晌,轻声说:“……我挺好的。”
只是有点想死。
成烊:“哦哦。”
他还想跟宁烛唠几句什么,然而后者此刻根本无力应付。
成烊就看着宁烛无声无息地飘进一个角落里,仿佛自动进入封闭的结界里,然后再也没跟周围的人的搭过腔。
成烊:“……”
宁烛将自己对窦长宵的所作所为复盘一遍。
向对方提出肮脏赤裸的金钱交易——开个价吧。
要求对方与自己产生肉/体关系——标记我一次。
厚颜无耻地实施死缠烂打——卡你先拿着用^^
利用人家软肋进行威逼利诱——让我闻闻你的信息素,我就把视频删掉。
宁烛:“……”
前三条因对方的极力抵触暂时未遂,第四条因为自己手段狡猾,罪名已然成立。
而受害人窦长宵,被S大录取的医学生,清清白白、根正苗红的栋梁之材。
宁烛在阴暗的角落里面墙站了半天。
良久,他两只手搭上眼皮,用力地搓了把脸颊,心想:……我是什么品种的人渣?
……
……
海城。
窦家一楼外的小凉亭西侧支着张圆桌,窦长宵坐在电脑前翻看论文。
空气里飘来若隐若现的几缕纸墨的香气,他外公在楼上给几个徒弟上国画课,偶尔有轻微的讲话声传来。
窦长宵在这种静谧的氛围里坐了两个小时,听见凉亭另一侧的大门处传来些许的嘈杂声,他侧着身子扫了一眼,几个背着画具的学生正挥手跟窦临渊告别。
他看惯了这场景,目光重新转回电脑屏幕,鼠标光标在一个段落上停留快两分钟,划到导航栏的微信图标上。
点开,聊天页面的消息仍旧停留在两周前。
他滑动滚轮往上翻。
【宁火虫:】没事,不用你跑,我过去找你。
姓宁的两周前是这么说的,然而眼看着暮色将至,周六已经过了一大半,对方却没来问他一句现在在哪里。
海城跟北城相隔大几百公里,窦长宵每次回家看望外公都是坐飞机往返。
宁烛两周前问他的时候,窦长宵已经订好了这周末回海城的机票,但对方却不问地点、来了句“我过去找你”,颇有种不畏万难的决断力。
窦长宵明知道宁烛不可能大老远飞来海城,可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有点不想浇对方冷水,回了句“随你”。
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窦临渊送走几个学生,走进小凉亭里,见自家外孙坐在角落的圆桌上,正盯着面前的笔电看,上前笑问:“上大学了,每次回家还要把作业带上。”
只是闲着没事看看论文,不是作业。窦长宵不做解释,把电脑合上。
窦临渊摇摇头,“昨晚一下飞机就奔我这儿,今天眼见着快入夜了,不准备回家看看你爸妈?”
窦长宵说:“陆朝在家。”
窦临渊笑了两声,“唉,你啊……多少年了,还是这么不待见你哥。”
他在窦长宵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怎么也不等小长假再回来,周末就放两天,来回跑一趟也不嫌折腾。”
“下周要开始实习,之后两个月都不得空,所以提前回来看看您。”
被外孙惦记着,老人家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欣然,缓声问:“明天几点的机票?”
“早上的票,下午有点事情。”要给某个家伙闻信息素。
宁烛今天没来主动问他,但窦长宵不想往后再拖下去,还是趁早了结比较好。
“学校周末还有活动?”
“不是。”窦长宵说,“一点无关紧要的事。”
窦临渊抬眉,“哦,无关紧要的事。”
不重要的事情,何必赶在明天去做,把行程赶得这样紧凑。
他呵呵一笑,没再追问。
爷孙俩在小凉亭悠闲地聊了一阵儿,渐渐感到几分秋日的凉意。海城地理位置靠北,又是沿海城市,进入十一月,不到傍晚,室外天气就已经转凉了。
窦临渊虽然身体还很强健,但毕竟已过花甲之年,窦长宵起身带上电脑,转进了室内。
衣袋里的手机接连振动好几下。
窦长宵回到屋子里,翻出来看了眼。
【宁火虫:】戳(^^)
【宁火虫:】长宵,记得上周我跟你提过的事吗?
窦长宵把笔电随手放在一旁,打字回消息:我不在北城,改明天吧。
【宁火虫:】^^
【宁火虫:】我是要说,视频不小心被我删了,你不用过来了。
【Ddd:】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宁火虫:】哈哈哈
【宁火虫:】我很守信用的。
【宁火虫:】这段时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真是不好意思[愉快][愉快]
【Ddd:】……
【宁火虫:】祝你学业顺利[笑]
窦长宵:“……”
此时窦临渊已阔步走进客厅,回过头,见窦长宵还顿在后面低头端详手机。
他奇道:“什么要紧事,也不等坐下再看。”
窦长宵走过来,把手机撂在几案上。
窦临渊端量他两眼,“谁给你发的消息,我怎么瞧你不大高兴?”
窦长宵:“我很高兴。”
“……”
窦长宵语气平常,是真心实意地在讲,不是说反话。
但窦临渊看自家外孙,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多么愉快的样子。
……与其说这小子“感觉到高兴”,不如说是对方“认为自己在高兴”。
窦临渊:“咳咳,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外公也听一乐。”
跟宁烛的交易太龌龊,拿不到台面上去讲。窦临渊这样板正传统的人,听了指不定会怎么来气。窦长宵一笔带过:“有个人想让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现在取消了。所以是好消息。”
窦临渊诧异:“还能有人让你做不情愿的事?”
窦长宵长到这么大,除了小时候为父母的事屈就过几回,其他时候一贯是直来直去,甚至有时可以说是执拗。
当年以窦长宵的高考分数,在国内所有的院校和专业都是任挑。他爸妈陆茂安和窦姝,包括窦临渊在内,都希望他的志愿选择能够以经管类为主,将来无论接管两家的公司或是创业从商都是个很好的踏板。窦长宵却执意读了医学专业。
窦长宵守规矩,然而在规矩之外,但凡他不乐意的事,谁都没法说动他做。
“谁能有这么大话语权,学校的老师么。”
窦长宵:“不是,校外的人。”
窦临渊点点膝盖,语气严肃些:“对方威胁你不成?”
威胁?如果空气也可以算人质的话。
“不算。”
窦临渊:“莫非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
窦长宵:“没有。”
“……”
窦临渊突然不再言语,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没被威胁,没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要求他做事的那人也没有很大的话语权……
所以完全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这小子却偏蹚进这趟浑水。
窦临渊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不情愿”。
他六十来年的阅历,看来还是太浅了。
窦长宵倒了两杯茶水,推给外公一盏,自己慢慢抿了一口,有一会没说话。
他垂眼思索宁烛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
……良心发现?
像姓宁的这种随便给个杆子就能立刻顺着往上爬的人,有没有良心这东西都不好说。
所以原因只可能是:对方出于什么原因,不需要他了。
宁烛刚认识他就递名片,本就是一时兴起的举动。
那么一旦兴趣消失,对方不想要了,做出用完就扔的举动也没什么奇怪的。
哪怕这个被扔掉的废弃品还可以二次利用。
很合理。
窦长宵顿了顿。
所以,说什么“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麻烦”、“祝你学业顺利”之类的狗屁话,其实只是对方想要脱手时打发人滚蛋的说辞。
又是道歉又是祝贺的,结束得真是体面。不知道在多少人身上实践过,才能这么熟练。
他半敛着眼,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不上不下地堵结在胸口,莫名让人感觉不痛快。
几案上的手机又亮了亮。
他撩一眼,不是宁烛发来的。
【成烊:】[图片消息]
【成烊:】看我在我哥的生日会上碰见谁了!
窦长宵解锁手机,慢腾腾划进聊天页。
图片在长串的文字消息上,没点开时看上去小小的一张,然而中间低着头的Omega白得瞩目。
窦长宵指尖停顿数秒,点开,照片占据整张屏幕。
宁烛侧身对着镜头,镜头只拍到他的侧脸。
他垂着头,右手握一瓶酒,表情看起来心不在焉。
放大以后,窦长宵才发现宁烛边上还站着个很俊朗的青年。
窦长宵认得对方。是那个叫成黎的Alpha。
*
给受害人发过消息,宁烛把自己翻了个面,后背贴到墙壁上,盯着手机等了会儿消息。
窦长宵没回他,应该就是默认了。罪行中止,然而罪恶感仍然滞留在他骨头里。宁烛预感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消解。
他从角落里出来,走到一张摆放着酒杯等一系列派对用品的桌子前,开了瓶酒。
成烊抱着手机在边上拍照,一会儿跑这一会儿跑那,留以纪念。
宁烛看了他两眼,尝试通过搭话转移罪恶感:“这里也没蛋糕也没什么的,你拍给谁看。”
成烊理所当然地说:“给淮心呀。”
宁烛:“。”
这帮臭小情侣,屁大点事儿都要没完没了地跟对方分享。他在旁忍不住笑了笑,心里槽过两句之后转开视线,拿出几个杯子给其他人斟上酒。
宁烛很想也给自己灌两杯,最好喝过之后就能忘掉自己的斑斑劣迹,可惜他开了车来,只能看着其他人一点点被倒满的酒杯聊以慰藉。
成黎从远处看见宁烛默不作声地搞服务,以为他在这里待得不自在,避开人群过来:“哎,没事吧你?半天没说话了。”
宁烛勉强勾了一下唇角,表示自己挺好的。
有事也该是人家清清白白的栋梁之材有事。
但愿没给人小孩留下什么心里阴影。
唉,愁人啊。
“……”成黎怎么都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发苦。
纪驰这时也过来,喊成黎去准备许愿切蛋糕。
宁烛本该告发前者,此刻却全然没了兴致。
朋友的生日会,宁烛不想当那个煞风景的,片刻后也打起精神,扎进热闹的人堆里。
成黎的两个哥哥姐姐比在场其他人都要年长几岁,也沉稳得多,仅跟他们厮混了半个钟就先走了。成烊正是好热闹的年纪,留了下来。
一群人凑在一块儿,喝酒玩游戏,时间在欢笑中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竟从傍晚闹到夜深。
宁烛是唯一一个没沾酒的,散场时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第二天了。
有两个Beta已经喝趴了,纪驰也有些不胜酒力,今晚估计都得在成家借宿一晚。
宁烛没让成黎送,自己一个人往外走。
成烊还有点意识,撑着身子起来,闹着要回学校,说明早要跟方淮心一块儿出门约会。
宁烛被喂了一口饱含青春气息的狗粮,杵在边上看热闹,然后倏地想起被自己玷污的长宵同学,那份看热闹的心思便被兜头一捧冷水给浇熄了。
人家本该也能拥有一段纯洁的青春恋爱,结果信息素被迫给自己闻了两回。
他摸摸鼻尖,颇有自知之明地想: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看成烊路都走不稳,打车似乎也够呛,宁烛想了想说:“我送你吧,S大也离我家不远。”
成烊十分动然,做捧心状:“谢谢宁哥!!”
“……”宁烛开车把人送到S大东门,停下车,掠一眼熟悉的校门口,此时记起窦长宵那天喝醉时嘟嘟囔囔的“东门口”,终于理解其中含义,可惜追悔莫及。
成烊大着舌头跟他道谢,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宁烛怕人摔了,多送了对方一程,看着成烊进了校门才算放心。
晚风习习,枫林被吹动的沙沙声十分悦耳,从校园里不时飘出几枚红枫叶,在路灯下摇摇荡荡,安逸而美好。
宁烛情不自禁地驻足多留了一会儿,胳膊搭在校墙边的矮栏杆上,有些怀念地往校园里探望。
以前还在S大念书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享受过大学生活,课业维持在一个勉强及格的水平,其他的业余时间都是为了钱在兵荒马乱。
身边的同学在做什么,班里的哪位跟哪位分分合合,校园里的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是什么风景,他都从未留意过。
说不上后悔,但想到那个作为成功代价而缺失掉的校园经历,要说他心里一丁点遗憾都没有那是假的。
身后隐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宁烛起初并未在意,直到那个脚步声在即将靠近的某个时刻突然间静下来,他才转头往后掠了一眼。
窦长宵单肩挎着黑色背包,站在他身后几米之外。
他不知是从哪里过来的,头发被风吹得略微凌乱。路灯与红枫在他身后,与夜晚的光影交织成风景。
而对方的眼睛却不瞬地注视着他。
宁烛怔了几秒才回过神。
“……长宵?”他说完,而后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真巧。”
是很巧。从海城到北城的最后一班飞机落地时已经接近零点,窦长宵原本计划明天一早去找宁烛,没想到会在回学校的路上碰到人。
宁烛抿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好像往四肢百骸里打了一些气:“成烊说你回家了,这么快就回来学、学校了?”
……真出息。他暗骂,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会紧张得结巴。
窦长宵向他走过来。
宁烛瞧见他就心虚,下意识跟着往后小跳了两步。这气势全无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居然还有点儿轻盈好看。
窦长宵:“……躲什么。”
宁烛看窦长宵,好像在看自己的一桩桩罪行朝自己逼近,“……才要问你,怎么突然靠过来。”
窦长宵没有再动了,“你在我们学校门口做什么?”
“我送成烊回来,他在他哥生日会上喝得有点多。”
“你对成黎的弟弟很贴心。”
“……”宁烛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窦长宵:“你发给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好奇心没有了?”
宁烛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窦长宵等了一会儿,不想等了:“你有了别的想要包养的目标?”
包,包养,这小子用词怎么这么……
偏偏结合自己之前的举动,宁烛发现这个词居然用得还挺精准。
宁烛瞠目结舌的同时,想到自己竟然对一个学生提出这种不堪入目的金钱交易,也被臊得微微脸热。
看他红着脸说不出话,窦长宵就说:“知道了。”
宁烛不大自在地摸了摸嘴唇,“这段时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那个……”想问对方“没给你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吧”,然而实在没脸说出口。
窦长宵不跟他客气:“你的确给我添了很多麻烦。”
“以前的事,咳……就不多说了。傍晚那阵儿给你发的消息是真心实意的。”宁烛真诚地说,“我保证日后不会再打扰你。”
窦长宵:“是么。也不会再用那个视频来要挟我。”
“当然。”宁烛就差原地上演一出《赎罪》了。
窦长宵没说话,目光落在宁烛的脸上,意味不明地看了他片刻。
“可以。”
宁烛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顿时一松。
窦长宵盯住他的眼睛,慢吞吞地一字一句道:“视频呢?我看着你删。”
宁烛:“…………”
视频现在应该在安江的某条鱼肚子里。
宁烛用自己这辈子能摆出来的最诚恳的语气——比当年面对那群融资人时还要态度端正,极尽真诚地说:“我如果说那个手机不小心被我弄丢了,你会信吗?”
窦长宵没有说话,但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唇角。
宁烛瞧见对方尖利的犬齿自唇缝中晃了出来,雪白得有些阴森。
“……”
一看对方这个表情,宁烛就立刻明白了,自己解释再多也是无用功。这小子一定会认为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他一时间除了百口莫辩,也感到些许的哭笑不得。当初他空手套白狼的时候就该预料到眼下的情景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自己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解释不通,宁烛调整思维方式,不再为自己辩解,只拿出认错的态度:“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你肯定不信,不过视频我这里是真的没了。你实在下不了火,或者心里不舒服,那这样可以吗……”
宁烛豁出一张脸,“我在学校门口给你跳段舞,你也拿手机录个视频,我们等价交换,嗯?你喜欢看什么?芭蕾还是探戈。”
窦长宵:“………………”
宁烛想了想,补充了句:“录完别传网上就行。”
毕竟他是非专业的完全业余人士。
窦长宵:“。”
宁烛微笑道:“如果你觉得我这混蛋的舞姿比不上你喝醉的出糗程度,想提其他条件也可以。”
旗胜科技的老板,一个二十六岁年轻有为有头有脸的社会人士,提出要在母校门口给人跳芭蕾,还允许被拍视频……窦长宵觉得自己这辈子出过最大的洋相,与之相比都显得不够看。
但他却没接过这话茬。
对面的人态度很明确: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跟他划清界限。
窦长宵看了宁烛一会儿,“不用,我信你了。”
“嗯?”
窦长宵把背带往上拽了一下,“你也用不着丢那么大的脸。我回学校了。”
他语气稀松平常,然而宁烛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对方的态度不大对头。
宁烛眉心蹙起来,连忙把人的书包尾巴给勾住了,真的是对这小子感到内疚了:“唉,我不希望你跟我较这个劲儿……你包里装了板砖吗,这么死沉,还单肩背着,也不拉个箱子……”
窦长宵:“……”
宁烛有点费劲地拽着他的包,叹了口气,把话题拐回来:“为我这样的人跟自己置气,多不值当呀。”
窦长宵:“我不会为了你跟自己置气。”
宁烛看了他两眼:“可我怎么看你还是挺不高兴呢?要我做什么你能解气,你提出来,我不会推脱的。或者当我欠你的债可以么,日后有什么事你来旗胜找我,我一定尽我所能。”
窦长宵这时转过头来,把他的手从自己包上扒拉开,看着他。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极沉,泛着一种让人后背发凉的冷光。
宁烛对上窦长宵的眼睛,突然一下子反应过来——
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似乎完全不想要跟他一笑泯恩仇。
第22章 第 22 章 姓宁的有毒!
窦长宵那种让人脊背发凉的眼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 随后就把眼睫垂了下来。
宁烛也没有再出声。
他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只是觉得窦长宵生气也是应该的。
人家没有非要原谅他的义务。不是自己诚心道过歉或是等价赔偿就能擅自把这一页翻篇。然而眼下他也实在做不了更多。
宁烛安静地发着愁,窦长宵也收起了方才外露的情绪。
他不常有情绪过激的时候, 然而此刻脉搏跳动得有些快, 他察觉到自己有点不对头。
这不应该。
姓宁的没骗他。
假使不满对方之前的所作所为,方才顺驴下坡应下对方提出的赔偿条件就是了。没有必要为了这么点事感到不快。
然而……事实是,在他预设的情景里,似乎不管宁烛做什么, 自己都不会解气。
窦长宵忽然困惑起来: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先是没有理由地改签了本该明天一早出发的机票,大晚上从海城飞来北城。再就是现在,看姓宁的哪哪都不顺眼。可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坏到令他从头到脚都看不惯的地步。
在飞机上两个小时,窦长宵思考了诸多问题,但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没办法说服他自己。
唯一有件事他很确定:真的要离姓宁的远一点了。
一旦碰上这个人,自己就变得反复无常了起来。
就这么相对而立了快一分钟, 窦长宵开了口:“都不需要。”
他没有方才看起来那么吓人了, 宁烛静静望着他。
“只要你别再来招惹我。”
窦长宵说这话时嗓音很低, 调子也平静。然而宁烛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微地戳了下, 连带起一阵似有若无的酸, 颇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没顾上细究,认真地回答对方:“一定。”
窦长宵:“……”
宁烛觉着自己应该立刻从对方眼前消失,然而突然记起件事, “哎……抱歉,过两天S大校庆, 我还得过来。”
窦长宵没吭气。
宁烛其实想多说两句,表示自己到时一定安静地来悄无声息地走,绝不会打扰对方。
但此刻的气氛透露着一丝莫名的怪异,想说的话便都被压在了舌根底下。
片刻后, 窦长宵说:“知道了。”
宁烛:“嗯。”
有一片红枫这时从栏杆里飘出来,尾端的叶柄好巧不巧钻进窦长宵书包与衣服的接缝中。而他本人也没有注意到。
“书包……”宁烛用手指在空中虚虚地朝那里点了点。
窦长宵并未会意。
那片枫叶在对方的视线死角,宁烛犹豫了下,伸手准备帮他取下来。
他探手过来的时候,窦长宵身体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最后并没有。
窦长宵看着宁烛的手从他右边颈侧绕过去,并没有碰到他,可右边身体的大量肌群却无缘无故地绷了起来。
他撇下眼,宁烛从他身后摘下一片枫叶,收手时,叶柄在手里打了半个旋儿。
窦长宵的脖颈就被叶面轻柔地扫了个尾巴。
那点细微的痒好像透过皮肤一路蔓延进了更深的地方,叫他后背的脊梁骨都跟着麻了下,而这种痒到骨头里的感觉居然持续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窦长宵懵然地怔了下。
宁烛端详了会手里的树叶,抬起头,发现窦长宵在看着地面走神。
过了少时,对方眸光抬起,盯着他看了会,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间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凝固住了。
宁烛:“……”
怎么了,这又。
窦长宵打发他:“谢谢。你走吧。”
宁烛应了声,心情微妙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轿车,开门时,他回头往校门那里看了一眼。
窦长宵还八风不动地站在那里。但那层冷静的外壳下似乎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涌动着,不肯叫人觑见。
宁烛不好意思继续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再晃,发动车子走了。
汽车引擎的低沉嗡鸣很快消失在耳畔。
“……”直到看不见人,窦长宵才缓缓抬手抚了下右边颈侧,方才的触感居然还留有余韵。
他睫毛轻微地颤了下,想起白天时跟窦临渊的对话。
——对方威胁你不成?
——不算。
——莫非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
——没有。
所以我……
姓宁的……
我对姓宁的……?
窦长宵:“……”
想死。
哪怕只是对姓宁的有一点感觉……
也想死。
窦长宵此刻的反应除了震惊,就是惶惑,焦躁,毛骨悚然。
什么新鲜、喜悦、甜蜜,这类美好的词语在这些情绪面前通通都要往边站。
像那片枫叶扫过他时脊梁骨僵麻的感觉,令他一动也不能动,身体脱离掌控。这种体会非常糟糕。
不能说讨厌,只是很不对。本能里叫嚣着危险——不光针对这种刚刚露头的感情,还包括令它产生的源头对象:姓宁的。
对姓宁的产生不该有的感觉,很危险。
窦长宵在原处吹了数秒冷风,手指屈起又伸开,不安地把空气抓了几个来回,才带着蔓延到头发丝儿的焦虑,缓步走进校门。
……姓宁的有毒。
不能再沾了!!!
*
过后几天,窦长宵进第三医院实习,日程任务变得繁重起来。
而宁烛这头也没闲着。
近来他除了忙着工作之外,还额外看了个热闹。
这段时间,任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任鸿远给任绍坤在自家集团安排了个职级很高的管理岗位。
任绍坤是学艺术相关的,这些年在国外,名为进修,实则看他的画工就知道时间大部分都没用在正经事上。
他没有任何管理公司的相关经验,却直接空降任氏高层管理,难免生出一些闲言碎语。
当然了,走后门空降这种行为放在许多豪门子弟里,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
这事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任绍坤还有个比他小两岁的继弟,在任绍坤被任鸿远扔到国外的这段时间,他弟弟可是实打实地在任氏的基层各个岗位历练了两年,才被任鸿远提到中层管理,之后又过一年多才爬到高层的位置。
而任绍坤一回国,职别就跟他那个弟弟差不多同级。
任鸿远这个老狐狸宁烛是接触过的,虽然对方对宁烛和和气气一口一个“年少有为”称赞,实则不大瞧得上他这个Omega。
如果说对外,任鸿远对自己身为Alpha的优越感还有所收敛,那对内,他的偏心就可以说是毫不掩饰了。连自己的六十大寿,也只让身为Alpha的任绍坤陪同左右,剩下母子俩只能在席间应付其他不大重要的客人。
所以哪怕任绍坤是个没什么头脑的草包少爷,比起他那个Omega弟弟,任鸿远还是更倾向于前者做他的继承人。此人骨子里对非Alpha的生物是不屑一顾的,也不知道活在什么动物世界里,养出的儿子也跟他差不多德行。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两边都觉得不满意,任绍坤贪心不足,在他眼里任氏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仗着有老爸的偏心,想着早日把继母继弟踩在脚下。
至于他继母、任鸿远的现任妻子更不必说,苦心积虑这么些年,结果任绍坤回国之后屁都没放一个就把她这么久以来下的功夫给抵消了,自然更是怄得慌。
宁烛对这种任家内部混乱的关系斗争不感兴趣,但还是很乐意隔岸观火看个乐子,旁观这帮人内讧。
这消息是成黎转述给他的,在电话里笑得很大声:“我姐有个合伙人跟任绍坤那后妈认识,听她说,这几天任家每天鸡飞狗跳的就没个消停。”
宁烛听完,心里没多大感觉,但听出成黎语气很是欢乐,便也被感染得笑了两声。
不过成黎的语气很快又蹦极似的荡下来,叹了声气,道:“任绍坤这傻逼运气真是好,没什么管理公司的才能,偏偏他老爸就是乐意宠他。高中那时候也是……”
宁烛扬了扬眉,没说话。
他知道成黎是为他感到不忿。
高中期间,他跟任绍坤还素不相识的时候,就听过对方许多劣迹。直到后来有一次放学后,被他撞见对方在欺负一个Omega。
宁烛除了上课之外,每晚放学后、或是周末假期,几乎都留在教室里面自习。那天正是赶了巧,他去接水时经过洗手间,听到里面有动静才进去看了眼。
宁烛做事一向不计代价,豁得出去,给安保处和已经下班了的老师打过电话,抄了个家伙式儿就进去了。好在他气势唬人,最后那个家伙式儿没用上。
次周周一,任绍坤携他的一帮小弟当众在升旗仪式上念了回检讨,自此他针对的对象就从“随机挑选幸运目标”固定成了宁烛。
“这货能被养成这副德行,他老子脱不了干系。”成黎骂了两句后,问:“宁烛你预测预测,任鸿远最后会把任氏交给谁?”
宁烛悠哉地转了转笔,道:“不会是任绍坤。”
“啊?为什么……”成黎诧异道,“任鸿远那心都快偏到太平洋去了,我还以为肯定是给他的‘宝贝疙瘩’呢。”
宁烛笑道:“我也只是随便猜猜。”
任绍坤这个人,很擅长用阴损的方式耍小聪明。虽然商业场上,有时也需要一些剑走偏锋的手段,但这些都得建立内部足够扎实的情况下。以任绍坤那个性格,恐怕连自家公司有哪些产业、几个部门都没耐心了解,何况是踏实地去学习基层的生产流程和管理逻辑。
宁烛猜测,任鸿远一开始恐怕是准备让任绍坤跟他弟弟一样先去基层历练的,可惜没能拗过对方。
任鸿远毕竟不是傻子,两个儿子的能力差距摆在明面上,他即便有私心,也得掂掇掂掇任氏的未来。
……
之后一周,宁烛偶尔也会从身边的人那里听到有关任家的消息,不过就更倾向于八卦闲扯了,他便没怎么在意。
转眼到了S大校庆这天。
因为工作日程的调整,宁烛上午的工作提前结束,出发前往S大时,比小陶安排好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还多。
到学校后,他先到会场礼堂看了一眼,后台还在做准备工作。宁烛趁着中间这点空闲,回自己从前的学院楼里转了一圈,看望了两位曾经跟他关系不错的老师。
聊了快半个钟,他才离开学院楼,往校庆礼堂走。
走在校园里,宁烛后知后觉自己的穿得有些过于正式了。他一身西装,修身挺括,跟学校里衣着随意又鲜亮的学生们格格不入,有些显眼,他就没走大路,扎进各学院间的小道上。
经过软件学院楼的时候,忽然听见不知道哪儿传来的欢呼声,像是在办什么活动。
以前学校里很多活动,宁烛都没什么机会参与,旁观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看一眼时间,还有点空闲,犹豫了下,就悠闲地抬步过去凑热闹了。
第23章 第 23 章 “你刚是对着谁开屏呢?……
窦长宵这半月来过得十分忙碌。白天在医院实习, 晚上回学校还要继续花时间在课业上。这段时间赶上他跟的课题组任务繁重,几项工作叠在一块儿,他虽没觉得累, 却也没工夫再为其他事情抽出心神。
窦长宵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强迫自己连入眠前的那一点放空的时段, 都不去思考任何与宁烛有关的事,无情地认为只要不去管,渐渐地随着时间流逝,没有了养分供给, 那刚萌芽的心思也就会不了了之地枯萎干涸了。
刚萌动的情丝,还没咂摸出个什么滋味,本该受到悉心的呵护和润泽,却被惨无人道地搁置在角落里。
半个月过去,貌似初见成效。
校庆这天,窦长宵的实习轮到休息日, 许多工作也恰好都告一段落。他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 仍旧把这天的日程排得很满, 不过有ddl的任务早被他处理完, 只余下一些不大紧迫的工作。
午饭前, 成烊给他发消息,问窦长宵中午的时候能不能帮忙救个场子。成烊前段时间报名了一个篮球赛,但临赛前, 有两个人突然被其他活动绊住,实在来不了, 他就想到了窦长宵。
篮球赛一场比赛四节也就四十分钟,算上休息也耽搁不了太久。窦长宵于是把手头的事情暂时往后推了推,先过去救场了。
窦长宵是掐着点过去的。他一来,队伍的大前锋松了口气, 上来道了谢。
为了跟下午校庆的时间错开,比赛比典礼要早开始。这场比赛是学校的篮球社举办的,性质不算太正规,不过前期因为有通过学校的各大论坛和社媒进行宣传,仍旧吸引了一定规模的学生前来当观众。场地安排在露天球场,场内多是一些送水的志愿者或候补的球员,围观的学生大部分挤在场外的围网前。
跟他们打的队伍里有三四个都是体格特别夸张的Alpha,坐在候场区第一排,窦长宵到场后扫了一眼,还没说什么,成烊凑了过来,低声骂了句脏话,“你也看出来了是吧?操,计院那帮卷王,为了混比赛加的综测分,从校队里拉了好几个球员过来。就坐第一排那几个,我看中间那人身高都有两米了吧!”
窦长宵没什么反应,淡淡“嗯”了声。
“咱们尽力打,输了也不丢人。”他们队的大前锋故作轻松地笑笑,已经预料到被对面压着打的场面,“打完早点去参加校庆,不然去晚了礼堂没位置,就只能线上看直播了。”
窦长宵:“……”
不多时,裁判示意两队上场。
大前锋预估有误。他们队伍虽然整体实力不如对面,但窦长宵的爆发力、体力、控球技巧甚至远超对面那几个校队的Alpha,有他控场攻防,队友打配合舒服很多。外加成烊和控卫球技都很不错,一场比赛总共四节,前面两节打下来,他们队的比分居然跟对面差不多持平,甚至还领先了微小的两分。
到二三节之间的休息时间,围网外的学生肉眼可见地增加了一些。
成烊走向窦长宵,扔给他一瓶水,往四周看了看,感叹道:“你人气真够高的,比对面那几个校队的还受欢迎。”
窦长宵:“什么?”
成烊:“外面一圈,至少三分之一都是来看你打球的。”
窦长宵有点心不在焉,不走心地回话:“是么。”
成烊:“……”
他审时度势地停止跟窦长宵继续聊这个话题,免得自己被对方那种不咸不淡的调子气得蛋疼。
“之后两节恐怕会很难打了。”他看着对面聚在一起商量打法的几人,皱了皱眉,“尤其是你,肯定会被对面盯防,不好得分。你突破不了就尽量传接,咱们队也打配合。”
成烊传接技巧练很漂亮。窦长宵也有这个意思,“嗯”了声。
不出所料,对面调整战术之后,第三节他们果然打得辛苦许多,被对面反超三分。进入最后一节,全员打起十二分精神。
窦长宵持球,被盯防得很紧,单手绕球过了一人,又被两个Alpha阻截。
成烊在二人身后盯着他,另一位队友的站位与成烊很好打配合。
窦长宵扫了一眼就判断出来,传球给成烊让两人打传切进球是最优解。
他侧过肩运球,在传球给成烊的前一刻,围网外一道黑色的身影猝不及防被他捕捉到。
“……”跟那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窦长宵传球的动作硬生生被他扳回,压低重心。
紧接着下蹲蓄力,爆发力在这一刻提到顶点——
垫步侧身,快速炸球,连过两人!
对面后卫见状忙过来阻截,然而对面的人身体的控制力强到恐怖,居然在加速炸球后直接急停跳投!
篮球在空中遥遥地画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正中篮筐。
非常漂亮的三分。
球落地的一瞬,围网外爆发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和尖叫。
窦长宵:“……”
比赛还在继续,窦长宵没有再往那道人影的方向看一眼。
发热的血液流淌过他的四肢,在场外嘈杂的欢呼声里,窦长宵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异常地清晰冷静——
我真的有病!
……
哨响,比赛结束。
窦长宵的队伍在最后一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连扳数分取胜。
大前锋下场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走到窦长宵跟前,气还没喘匀,就不吝赞美地大声道:“兄弟,你刚刚打得太猛了!!”
窦长宵:“……还好。跟前三节没什么区别。”
其他队友也过来了,对他的态度跟大前锋如出一辙:“操,哥们你刚炸球过人之前的那个假动作,太特么逼真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要传球给成烊呢!”
成烊在后头拿了瓶矿泉水,神色有些微妙地看了窦长宵一眼,没有插话。
一帮人吹完彩虹屁,怀抱着一种亢奋的心情,恋恋不舍地离开球场。
围网外还有一小半人没走,仿佛也没从刚才那场激烈又精彩的比赛里走出来。
窦长宵喝了两口水,冷静了片刻,才转头往之前那个方向扫了眼。
那个黑色的人影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场内人散得差不多了,成烊才拿着水瓶过来,“你刚刚……”
他一脸的欲言又止,说了几个字又闭口不言了。
窦长宵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成烊憋了几秒,没憋住:“你刚是对着谁开屏呢?”
“………………”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糊弄我啊,你最后一节绝对状态不一样。刚那个球本来是要传给我的吧?”成烊乐起来,笑容暧昧中流露一丝八卦的猥琐,“快讲,到底对谁?”
窦长宵冷淡道:“没谁。”
成烊先是一愣,接着两只眼睛震惊地瞪大,在这样的白天居然也亮得像灯泡。
日……这货刚真是在开屏啊!
否则以对方的逻辑,绝对会先否认“开屏”,而不是“对谁”。
他当即来了兴致:“别呀,你兄弟我追人很有经验的。最多一年,保证帮你把那个Omega追到手。”
窦长宵:“……滚。”
成烊看一眼窦长宵不虞的脸色,瞧出对方是有点不高兴了,只好不再追问。
只暗暗腹诽道:至于么。以这家伙的条件,说句没底线的,别说追谁了,就算是想挖墙脚都很容易……
这时,方才在围网外一直看他们比赛的方淮心过来了。
“哎哎,我身上应该没汗味吧?待会儿还想跟淮心坐一块呢。”成烊连忙举起胳膊闻闻自己。
窦长宵没搭腔。
方淮心走近后跟他打了招呼,问:“窦学长去礼堂吗,去的话我们一道过去吧。我听说宁先生好像还要发言呢,你去看么?”
窦长宵:“……”
他安静的时间有点长。
成烊:“……”
hello?还活着吗。
窦长宵:“不看。”
成烊:“。”
不看就不看呗,至于憋这么久?浪费人时间。
……等等。
他灵光一现:“不会是你开屏的对象在礼堂吧?”
方淮心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诧异地看向了窦长宵。
窦长宵:“。”
成烊:“好吧,我开玩笑的。”
“不过你待会儿也没别的事要忙吧?”成烊撺掇他:“今天可是咱们学校的十年一次的大庆,往后你读研也赶不上这样的机会了。不去多可惜啊。”
窦长宵沉默下来。
……
宁烛只在球场外围逗留了几分钟。
他答应过窦长宵不再打扰对方,听到比赛哨响就随着人群离开了。
仅仅观看了几分钟的比赛,但那种被感染到的亢奋却仿佛在宁烛的血液里横冲直撞。尤其是那小子……
宁烛想到在自己面前安静得有些闷的Alpha,在球场上那种张扬又惊艳的反差,让人完全挪不开眼。
他当时都被震撼到有点说不出话了。甚至感觉自己对篮球这一项目失去的热情,也再一次死灰复燃了。
他想着,干脆过两天叫纪驰跟成黎出来约个球,把小陶也喊上。
宁烛一路都有点走神。到礼堂后,他在前排的位置瞧见一个熟背影,这才收起思绪,唤了那人一声:“庭风!”
魏庭风闻声转过头来。他今日也休假,赶上母校校庆就来看看。
魏庭风坐在过道,宁烛走过去,立在过道边。
“你上次发情期也过去一个月了吧。”魏庭风提醒他,“最近别忘了再来趟医院做个检查。”
腺体检查流程比较麻烦,每次宁烛都得亲自跑一趟,被这种琐碎复杂的流程折腾了许多年,听到“检查”这个字眼就神经过敏。
宁烛无奈道:“我说你这人,要不要这么敬业,下班时间还不忘和病人讨论病情。”
魏庭风:“被谁逼的?我多提醒两句,总比你晕外边被救护车抬过来让人省心。”
“唉,好吧。”宁烛笑了笑,“最近科室里还忙么?”
“还行。前两周我们科来了几个实习生,有个特别优秀的学弟跟着我,帮了不少忙。不过下礼拜起他们就转去别的科室学习了。”魏庭风也是第一次带实习生,有点感叹地说:“他们一走,我还挺不适应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个女生要从魏庭风前面过去,宁烛侧了侧身,方便她通过。看礼堂的座位已经满了大半,他也就没有再跟魏庭风继续聊下去,转身往前去找自己的位置了。
第24章 第 24 章 校庆
庆典的重头戏是晚上的文艺表演, 学生们大都喜欢看晚会,不爱那种循规蹈矩的正经场面。白天在礼堂举行的是开幕式,更加正式一些, 从头到尾都是各种演讲, 相对而言比较枯燥。
从校长、副校长、再到各种大小头衔的学校领导逐一演讲完,后排的成烊就开始后悔过来了,听得频频啄米点头。
正犯着困,直播的摄像机在过道朝着后排扫过来, 旁边的人戳他一下,他立刻从善如流地换上另一幅面貌。
“哎,”勉为其难打起精神,他打个哈欠,用胳膊杵一下被自己撺掇过来的窦长宵,“这一个半小时的开幕式, 不会全是这种演讲吧?”
说着, 他转头看了窦长宵一眼。
窦长宵进场后就一直缄默地看着台上, 不管轮到谁发言都是一个表情。
听了半小时念经似的演讲, 后排的学生都会趁着摄像机不在的时候玩玩手机, 窦长宵却连坐姿都没变一下。
对方无聊不无聊成烊不知道,但成烊反正是很佩服这人的定力。
窦长宵还没说话,方淮心先回答了:“是呀, 你不知道么,演出在晚上呢。”
成烊悔不当初:“我说呢, 怪不得只有晚会需要抢票。”
又一人讲完,台上的主持念完一段总结,便过渡到毕业生代表发言的环节。
“来了来了,宁哥!”演讲台离后排很远, 成烊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看。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在任何时候都能有点优势。宁烛一身黑色西装,露出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耀眼。他一米七七,在Omega里也算是高个儿了,身材比例好得夸张,一眼先瞧见西装裤下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十分地吸睛。
他到演讲台前,扶了一下麦,前排打瞌睡的立马醒了大半。
宁烛的外形不是那种能镇得住人的类型,在正式场合发表演讲,他通常会摆出稳重冷淡的腔调,端一端架子。这次却没有。
上台后,他先对台下的众位学弟妹们微微笑了一下,用一段最普通不过的开场白切入主题。
他的讲稿写得意外地朴素和诚恳,既没有装腔作势地指点,也没有进行多余的激励,只是温和地分享了自己创业前期的两段经历,为底下这群弟弟妹妹们点了点未来可能会遇到的坎坷。
像是来之前,他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挑了一遍,从其中认真地挑拣出自己看来最能帮得上这些孩子的一两点经验。谁都听得出这份讲稿里的诚恳。
连成烊这个嘴皮子闲不住的,此刻也都安静下来专注地去听,到演讲后半段开始进入约定俗成的祝福桥段,他才分出神来,左右看看,坐他身边的两个人居然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前头看。
方淮心尚且不说了,成烊知道宁烛在方淮心这里就跟个会发光的偶像似的,站在他面前别说是演讲了,就是在台上躺着睡觉那也是值得一看的。
成烊转头瞅瞅窦长宵,对方还是顶着张波澜不惊的脸,但中途突然低头摸了一下手环。仿佛是突然想起来确认手环的阻隔有没有开着。
看起来好像听得也不是很走心么,成烊就叫了他一声。
窦长宵听见了,转头淡淡地瞥他一眼,没等成烊再开口,就把目光重新转了回去。
好像听他说话很浪费时间。
成烊:“……”
我说话难道比那段祝福词还没营养?
他自我怀疑地茫然四顾了一圈,发现周边还是有跟自己一样的正常人的,顿时闲适地往椅子上一瘫,往窦长宵身上打了个“不正常”的标签。
开幕式在一个小时后结束。
宁烛跟周围几个老师多聊了几分钟,走得就有点晚了。
礼堂的学生散了七七八八,他从前排的座位出去,离开礼堂往楼外边走。
S大每年一入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每栋楼的大门上装上厚实的门帘,样式臃肿又朴素,像给大楼套了件土不拉几的衣裳。丑是丑了点,但既挡风又保暖,胜在实用。
宁烛推开厚重的门帘,刚走出去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宁哥”。
他一回头,果然看见成烊和方淮心两人。
成烊知道宁烛应该挺忙的,只热情地跟他招了招手,没有多说话,担心耽搁宁烛工作。
但宁烛今天时间不太紧张,主动走过去跟他们聊了聊:“你们俩一块儿来的?”
成烊:“对,我们在后排坐着。”
“听我们在上头讲那些陈词滥调,挺无聊的吧……”
话刚说不到两句,门帘再次被掀起,楼内的暖风扑面而来。Alpha一只手扶着帘子,出来的时候微微低了低头。
不紧不慢地跟上前头两人,窦长宵抬起眼,毫无预料地跟宁烛对上了视线。
“……”
宁烛也是一顿,说话的声音迟滞了半秒才接上。
空气里蔓延出一种诡异的尴尬。窦长宵停在原地没往前再走,也没出声,别开脸等他们聊完。
宁烛表面还算平静,继续笑着跟成烊两人讲话。
空间就那么丁点大,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不让自己的目光倾斜到后边的窦长宵身上,极度专注地跟成烊对视。
成烊被他盯得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又没弄清缘由,只好安静如鸡地吞吞口水,暗自感叹大老板就是气场强大。
宁烛不着痕迹地加速结束了话题。
走前,他跟前头两人道过再见,飞快地瞥了窦长宵一眼,最后也没好意思打招呼给对方添堵。
……
回到旗胜,宁烛进办公室没多久,纪驰敲门进来,把两个部门交上来的项目方案拿给他看。
宁烛慢慢翻了几页,眉心渐渐锁紧,合上后转而去看另一份。
纪驰观察他的反应,道:“这两份项目案客观地说,做的是合格的。但是……”
“但是,离啃下陆氏这块饼差了点火候。”宁烛平静地接过话。
纪驰用指节轻点了点桌子,道:“虽然这个项目是跟陆氏合作,但毕竟只是个小订单,为了这么一点收益,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
几个月前,海城陆氏集团掌权人的位置进行了一次彻底的交接。新的CEO上任不久,就向旗胜提出合作意向。陆氏集团体量极大,彼时纪驰还以为旗胜会因为这次合作往上跨一个台阶,谁料合作的项目却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订单。
宁烛摇摇头,道:“他们不光跟我们合作,北城其他几个与我们竞争的中大型企业,也都接到了陆氏抛来的橄榄枝。在此之前,陆氏与任氏则一直是长期的合作伙伴,从未有过类似的动作。我估计这次新上任的CEO,有跟任氏停止合作的意向。抓住这次机会,有可能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虽然只是一种猜测,但成功了便是以小博大,失败了顶多是增加点成本。”宁烛放下手里的方案,“这次的项目案我要盯着做。”
宁烛给下面几个部门总经理发过信息,十分钟之后到会议室开会,重拟项目案。
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眼前忽地一黑,脚步踉跄了下,他立刻抓住办公桌稳住身体。
纪驰下意识伸手要扶,见他站稳才收回了手,看着宁烛有点恍惚的表情,皱起了眉,“低血糖么?”
那种眩晕感与低血糖的反应有些类似,但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又很快恢复如常。宁烛摸了摸后颈的皮肤,感觉到腺体的位置有一种很轻微的肿胀感。
算了算自己上回发情期,才刚过去一个月而已。
纪驰问他:“上次你晕倒,那个医生怎么说的。”
宁烛迟疑了两秒。
纪驰:“你的腺体是不是……”
宁烛抬眼看向他。
纪驰顿了下,解释说:“夏浔之前查匹配库的时候,不小心被我撞见过一次。”
夏浔就是一直在为宁烛找匹配源的夏秘书。
“你读书的时候好像特别缺钱,那时我就感觉奇怪。咱们学校给特优生的奖金非常高,每年发给你的奖学金都有好几万,这个数额对一个高中生来说相当可观了,可你周末却还要四处找兼职赚钱。”纪驰条分缕析地道。
“成黎那家伙对钱没什么概念,以为你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但每学期的家长会,你的位置上都……没有人来。如果一个人用,按理说,奖学金是完全可以覆盖在学校的支出的。”
宁烛没有言语。
“还有高三你被送进医院那次……”纪驰看他一眼,“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的治吗?”
“用抑制剂我想应该还能再撑撑吧,还是要看匹配库那边能不能有结果。高匹配度的Alpha虽然难找,但这几年来也不是没遇见过。”宁烛说,“我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错。”
他说得避重就轻,但纪驰还是听出情况并不是很乐观,担心加上高强度的工作宁烛会吃不消,正想问宁烛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被后者看出意图,递给他一个否定的眼神。
纪驰只好收起心思,沉吟片刻后,说:“匹配源的事我应该能帮得上忙。”
“谢了,资料我让夏浔稍后发你。”宁烛提醒了句:“对了,这事儿别告诉成黎。他听了指不定要怎么大惊小怪哭天抢地。”
“我明白。这几天你专心负责跟陆氏的合作,其他项目我来接手。”
宁烛没有推脱地应了下来。
第25章 第 25 章 原来我也不是他的菜。……
过后两天宁烛专心投入推进项目, 趁着某天上午的会议临时取消,之后正好接着午饭和休息时间,便见缝插针地开车去第三医院做了个腺体检查。
先找魏庭风开过化验单, 宁烛轻车熟路地在几个楼层上上下下跑了一圈。
做完检查, 等化验结果的时间,他去医院外边找了家小馆子简单吃了个午餐。
饭后,他慢慢踱步回医院,打印出结果。
医院这个点人不多, 好几个自助取单机前都没有人。宁烛取出单子,低着头扫了两眼检查结果。
他看得认真,身后突然炸起一道低沉干净的声音:“你生病了?”
宁烛冷不丁被吓一个激灵,险些把手里的检查单给丢了出去。
回过头,窦长宵站在他身后半米处,低着眼睫, 没有看宁烛, 目光掠过他的肩膀, 轻轻地落在他的化验单上。
宁烛看见他, 又是惊吓又是意外。
这小子走路怎么没声儿呢?
“你……”宁烛一口气悬在半空, 好半晌才咽下去,把手里的单子往内对折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窦长宵这才把视线抬起, 看向他的脸:“我在这里实习。”
他又往宁烛手上瞥了一眼,“哪里不舒服。”
“有些感冒。哦, 实习呀。那你怎么……”宁烛奇怪对方怎么会主动前来搭话,不是说好江湖不见的吗?末了觉得这话直接问出来有些别扭,又改了口:“你在哪个科室?”
窦长宵:“这周轮到影像科。”
宁烛点了下头,又看看面前的Alpha, 没感觉对方有要走的意思,就又扯了句没营养的淡:“你是要去吃饭?”
“嗯。”
宁烛:“哦……”
窦长宵:“……”
宁烛:“……”
宁烛偏头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窦长宵笑了一下,缓和气氛:“那你赶紧过去吧,我也拿单子去找医生开药。”
窦长宵没反应,宁烛就往电梯那边走。
电梯停在高层的住院病房,这个时间应该不少上下楼吃饭的,估计要等挺久。
宁烛于是往前多走几步,决定走步梯通道。
走两步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一回头,窦长宵果然在他后面。
宁烛:“你跟着我干什么。”
窦长宵看他一眼,说:“吃饭。”
“……”宁烛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也被腺体感染得秀逗了,怎么会产生对方在跟着自己这样自作多情的联想。
进去步梯间,他抬脚要往楼上走,却被窦长宵叫住:“去哪里。”
“嗯?”
“内科在二楼。”
宁烛才想起自己刚才随口扯的“感冒”的谎,脚步一顿,低着头又下来了。
他跟着窦长宵到二楼楼梯口,后者没看他,继续往一楼下去了。
宁烛转进二楼走廊,没再往里进去。
今天这事儿闹得莫名尴尬,他捏着单子敲敲鼻梁,这才离开二楼,重新上楼去五层的腺体科。
魏庭风还在科室里等他,接过检查单看了看,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表情。
宁烛单手支着下巴,分辨对方的神色,无语道:“哪有你这么当医生的,搞得病人马上要入土了似的。”
好歹自己上个月还吃过一次药,不至于太糟糕吧?
魏庭风:“……”
“对了,那个抑制剂,在发情期外的时间段,真的不能打么。”
魏庭风不容置疑地说:“不能。”
“但是两月前那次你也给我用了。”
“那次是特殊情况,实在怕你英年早逝。”魏庭风觉得宁烛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回事,警觉地问:“最近又有什么异常?”
宁烛:“嗯。前两天在办公室,有点晕。”
先前他在会议室里晕倒,当着手下员工的面“倒头就睡”。那次经历实在丢人,宁烛不想体会第二次。
“……”魏庭风默了默,还是那句话:“在非发情期使用抑制剂,很容易造成信息素紊乱,到时候情况会更糟糕。”
宁烛皱起眉,说了句“知道了”。
宁烛离开后,魏庭风把他的检查单又细致地看了一遍,与之前的数据作对比。此时科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有人推开门进来。
“学长。”
魏庭风抬头看到来人,表情有点惊讶,“长宵?你这周不是在影像科吗,找我有事?”
“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方便吗。”
魏庭风不假思索地点了头。窦长宵两周前跟着他学习,给魏庭风留了挺深的印象,这后辈专业基础扎实就不说了,学习干活都很主动,悟性和品性俱是无可指摘。纵使接触时间不长,但魏庭风对窦长宵的印象非常不错。
窦长宵走进来,停在在诊疗桌边,状似随意地低眸看了眼魏庭风手里的检查单。
单子上的异常数据都被标注出来,有几项的数值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扫一眼就心惊肉跳。
他看着其中最关键的一个指标,声音有些轻:“这位……病人的信息素水平,怎么会这么高。”
魏庭风下意识地想收起单子,想保护友人的隐私。但窦长宵好像只是出于求知欲发问,自己这时候突然遮遮掩掩,未免太不自然,只好中途又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对方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好学,接连抛出几个问题:“腺体的稳定值也很糟糕,我没有在其他病人的单子上看到过类似的数据。那张影像图,他的腺体比平均值要小一些。浓度这么高的信息素在他的腺体里,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魏庭风发现悟性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窦长宵只是跟着他学了两周,对各项数据的判断居然都基本准确,快把他好友的腺体从里到外都给分析透了。
他正打算找个由头糊弄过去,窦长宵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我想请教的问题有点多,可能会耽误一会儿。能占用您的午饭时间吗。”
“嗯?可以啊,用不着这么客气。”魏庭风不知不觉就被带了节奏,最后跟窦长宵找了个地方,边吃饭边解答对方的疑问。
对方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下去,提了几个实习中比较常见的问题。
魏庭风也就放松地一一解答。
午饭吃下去大半,窦长宵才仿佛是突然想起来刚才在科室里那回事:“您跟刚才那位病人是朋友么。”
魏庭风怔道:“你怎么知道?”
“一般的病人,走之前会把检查单带走。他却没有。”
魏庭风没有否认,对这件事并没有太避讳:“……嗯,是我朋友。”
“他走的时候,我看您脸色不大好。他是……”窦长宵低着头,用筷子拨了拨饭粒,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病情很严重么。会有……危险吗。”
魏庭风闻言走了会神。宁烛的腺体病知道的人不多,他也尽自己所能帮对方保密,几年来从未向什么人透露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问起他。
这秘密份量沉重,在他心里经年累月地压着,尤其宁烛在某些时候犟得像头牛。有时他真的很想找地方一吐为快,把宁烛那家伙痛骂一顿。
魏庭风一回神,发觉窦长宵不知何时把视线抬了起来,神色分明看上去沉着,却不知为何给人感觉他此刻其实是紧绷着的。他忙笑了下,没说实话:“没有生命危险。”
对面Alpha身上无形的紧绷感缓缓地散了,“哦”了声,不再用筷尖戳饭粒了,开始正经地用餐。
魏庭风没觉察对方身上的变化,接着说:“不过你也看见报告单上的指标了,信息素长久地保持这样的异常水平……”吃饭说这些似乎不合适,他停顿了下。
窦长宵:“会很难受么?”
“……平常还好一些。”魏庭风又继续说了下去,“发情期很难熬。不过那家伙很能忍。”
窦长宵回想起来,那天在安江姓宁的状态不对劲。他先是皱眉,而后手指僵了僵,后知后觉当时跟自己同处在狭小车内空间的宁烛,可能是在发情期。
“他用的那种抑制剂,副作用比普通的要大得多,所以我一直催他找个高匹配的Alpha,以后抑制剂能不用就不用。”
窦长宵:“……”
“结果,”魏庭风冷笑了一下,说起这遭就来气,“结果那家伙两个月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Alpha,却告诉我说没戏!”
合适的Alpha。
窦长宵:“。”
两个月前……
他回忆,自己给姓宁的闻信息素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所以姓宁的找的Alpha不是他。
窦长宵:“……”
“我就没见过他这样的,工作上那么精一个人,竟然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对那Alpha说……”魏庭风牙都要咬碎,“让人家标记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窦长宵恢复了平静,赞同地点了点头。
哦。是我。
魏庭风好容易找到一个吐槽好友的机会,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一顿念叨。
窦长宵默默地听着,边梳理起信息。
他察觉到魏庭风在说起宁烛病情的时候有意避过了一些事情,也许跟那个难熬的发情期有关,也许是别的。窦长宵难以分析,也感觉到魏庭风不会轻易透露。
在画展那次,姓宁的晕倒……是否也跟他的腺体有关?如果是,那么即便没有生命危险,他的病情也是个极大的隐患。
以及,姓宁的两个月前让自己标记他,按照魏庭风的说法,似乎目的是为了治病。
回想起来,对方从一开始提出的种种条件,似乎都跟信息素有关。标记,闻信息素……除此之外没有提出任何其他的亲密举动。
“……”窦长宵忽然梗了一下。
原来我也不是他的菜。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梳理。
既然姓宁的当时找上我是为了治病,那他怎么能确定我跟他的匹配度一定高呢?
即使Omega会对匹配度高的Alpha的信息素有所反应,那至少也要先接触过才行。
可自己分明是在一个月前才给那人闻过信息素。
窦长宵匪夷所思地蹙了下眉。
*
傍晚,宁烛在公司食堂用晚饭。
他右手边搁着餐盘和柳橙汁,左手还放着手机在回复信息。
项目部下周前要加班赶方案,宁烛也得奉陪,边吃边看群里发的资料。
倏地,一个被诸多消息压到底下的联系人发来信息,就这么突兀地被顶了上来。
【长宵:】……
宁烛掠一眼,吃饭的动作就停住了,喝口果汁压压惊。
他打字,学着对方回了两个标点符号。
【宁火虫:】??
【长宵:】两个月前,在夜场外那一晚,我让你戴好颈环
【长宵:】你没有照做对吧。
“咳噗——”
宁烛一口果汁呛进了鼻子里。
第26章 第 26 章 “你之前提过的交易,还……
一时间, 食堂的其他管理纷纷朝宁烛看了过来,观看老板的失态。
宁烛找纸巾擦了擦脸,诸多问题接连冒出来。
什么意思?这小子为什么突然来兴师问罪了?他怎么发现的?
不会是诈我吧?上回放自己走得太轻易, 那小子回过味来不解气?
【宁火虫:】说什么呢^^
【长宵:】。
【宁火虫:】真的没有
【长宵:】^^
宁烛:“……”
他从那个可爱的颜文字里觉出一丝凉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做了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坏事,某天却忽然被人戳穿,且揭穿他的人格外笃定,好像开了上帝视角。
宁烛怎么也想不通窦长宵是如何察觉到的。
料想对方不可能有证据, 顶多是有所猜测,宁烛定了定神,喝完剩下的橙汁,后背凉飕飕地回了办公室。
前两天刚在纪驰面前扬言说最近运气好,然而这段时间频频点背,宁烛在办公桌前忍不住嘀咕:“难道前段时间作孽太多, 尝到报应了?”
没成想一语成谶。
两天后的凌晨北城下起了雨, 宁烛被老赵送到公司时雨势正大。
旗胜大楼门口有一小段台阶, 中央是正常的石阶, 两侧是垂直于台阶的无障碍坡道, 以方便保洁车这类装载小车通过。通常早晨进出的人多时,许多员工也会走两边的斜坡。
宁烛是那种能走近路绝不绕道的人,从侧面的停车场里出来, 踩上离自己最近的坡道。上到一半时,熟悉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 他身形一晃,加之脚底下地面湿滑,整个人就这么重重地栽了下去。
门口两个保安远远地看见,连忙赶过来, 把宁烛从地上扶起来。宁烛意识还在,但摔倒时右手手腕先着地,一阵钻心的疼。
他一身西装也被地面泥泞的雨水染得不成样,幸亏是来得早,旗胜这个时间只有少数一些人来打过卡,没几个人瞧见他丢人现眼的这一幕。
保安询问他有没有摔到哪里,宁烛没有回话。他缓了会儿神,随后声音很低地说了句谢。
他脸上也沾上了雨水,本该看起来狼狈,然而宁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常看起来很和气的一个人,此刻却有种难以接近的气场,让这份狼狈都显得冷冰起来。
顶楼总裁办公室带的小休息间里面有一套备用的衣服,宁烛上去换衣服时,仍感觉到右手腕活动时有明显刺痛,怀疑可能伤到了骨头。还能动,应该没有骨折,但骨裂恐怕免不了。
上午开完一个会,伤到的位置果然有些轻微肿胀,还被小陶眼尖地瞧见了,正要大惊小怪时,被冷着脸的宁烛轻飘飘的一瞥给噎了回去。
小陶端量了下他的表情,立刻有眼色地分辨出对方情绪很差,缩了缩脖子,连关心的话都不敢说了,唯恐触自家老板的霉头。
手腕的伤宁烛没跟其他人提起,如常地料理好全部事务,之后让老赵在公司楼下候着。中午他提前四十分钟从公司离开,让老赵送自己去医院。
宁烛出生以来的二十多年,好像一直都跟医院杠上了。今年则尤为严重。
他怀疑自己没准可以评比一下北城第三医院最佳回头客。
老赵从后视镜里觑宁烛一眼,明显从自家老板身上感受到一种沉闷的气压,同样没敢问他去医院是要做什么。
宁烛坐在车后排,难得地想起自己还年幼时的某段记忆。
以前他家对门住了个老太太,老太太兴许是有点洁癖,特别爱干净,每天凌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清扫一遍,哪怕那个家本就纤尘不染。
她家养了只肥肥胖胖的大橘猫,所以宁烛三不五时地就要往她家跑,有幸见过一次那老太太打扫卫生的情形——那真是比这世上最优秀的家政都要细致,任何一个角落都见不到一粒灰尘。
老太太每天打扫一遍卫生少说得两个小时,每次都把自己折腾得长吁短叹,弄得宁烛还以为她的儿子儿媳很不孝顺。那对中年夫妻无辜在他心里挨了好多年骂,直到过了几年,对门的老太太某天摔了一跤——宁烛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老太太从医院出来后,她的儿子儿媳就给家里雇了一个家政,不让她再干任何活了。
那个老太太,原本还很活泛精神的一个人,打那之后突然一下子枯萎了。宁烛有次抱着她家的橘猫,无意间往沙发上扫了眼,瞄见了她眼里的泪花。他心里一跳,连忙别开了脸装若无其事,但那一幕刻在他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后来当他再长大一些,渐渐地就明白了,人这种生物要活下去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撑着。一旦连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丝价值都被剥夺,丢了那股气儿,只剩下一副一无是处的躯壳,那真是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宁烛把额头抵在车窗上,产生了一种与那位邻家老太感同身受的羞耻。但他到底还是个很年轻的人,大把的心气儿尚未被挥霍出去,比起自怨自艾,更多是冒出来一种极端的、无名的火气。
走个路都能把骨头摔坏,宁烛分外火大地想,怎么不干脆把自己摔死呢?!
他带着满身的煞气下车,气势不像是看病,倒像是去寻仇的。
“……”老赵在车里看得心里直突突,疑心是不是老板哪位仇人在里面住院。
宁烛挂完号从医生那里取了单子,就去影像科拍片。
三个摄片室,宁烛选择其一走进去。脱外套摘手表,放东西时无意间朝观察窗看了一眼,跟操作室里的实习生小窦对视了个结结实实。
“……”
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条质问的消息还悬而未决着,又碰上当事人,宁烛默默地扭开了脸,假装没看见,听医技人员的指示走到仪器前。
拍片的流程很快,他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离开摄片室,还没来得及走,窦长宵就不务正业地从操作室里面出来了。
宁烛:“。”
他怀疑窦长宵打算面对面地兴师问罪。但对方紧随着他出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追究那晚的事。很有职业道德地先问:“怎么伤的。”
“哦,唉……”宁烛故意把气叹得很长,以彰显自己这个混蛋已然吃了报应,好让对方对夜场那天的事网开一面,“路没走稳,不小心摔了一下。”
宁烛余怒未消,尽可能保持着平常说话的语气。但这种伪装落在窦长宵眼里却格外明显。
他看到宁烛脸颊上炸起来的小绒毛,蓦地沉默了两秒。
“看我干什么。”宁烛温和地对他弯起了唇角,“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三天跑两趟医院太频繁了?”
他笑得春风和煦,一派从容,然而脸上的绒毛炸得更欢了。
窦长宵:“…………”
见他不说话,宁烛就想办法脱身跑路了,道:“报告出来还得一段时间吧,我车停在外面,先去里面歇会儿。你没什么事的话就接着忙吧。”
他用还完好的左手朝窦长宵挥了一下,转身要走时,却看见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似乎准备拦他。
“长宵?”
后面有人喊窦长宵帮忙。
宁烛脚步停顿了一下,收回目光没有再细看,快步走出了医院。
他回到车里,老赵转过头来,问道:“宁总,现在回公司吗。”
“我还得一阵子。”宁烛拉上车门,“你先找个地方吃饭,别在车里干等着了。”
老赵依言下了车。
老赵走后,宁烛在后面坐了几分钟,想起什么来,离开座位往前倾过身,从车内的储物格里面摸出一个小药盒。
打开后,里面有一支他放的备用抑制剂。
他取出来,没有犹豫地把外包装拆掉,慢腾腾装好注射器。宁烛抬手松了松颈环,末了觉得碍事,索性直接摘了。
他用伤着的那只手艰难地撩起后颈的一点碎发,另只手调好注射器,正准备叛逆地不遵医嘱,车窗被人笃笃地敲了两下。
宁烛起先还以为老赵回来了,转头一看,车外的Alpha一只手压着车顶,颇有些费劲地俯着身,但宁烛还是只能看得见对方的锁骨和颈项。不过也足够他认出来人了。
老赵把车停得挺偏的,宁烛想,这小子应该找了一阵子。
他于是把注射器扔进前排车座后的收纳袋里,又迟缓地重新戴好颈环。
车窗玻璃是单向的,外面的人并不确定他在不在里面,宁烛做这些动作花了一些时间,窦长宵就这么静静等着。
随后,宁烛才降下车窗。
窦长宵撤开手,站直往后退了一小截距离,方便看清车里的人。
宁烛右手搭着车窗沿,为表礼貌,脑袋探出去一些,“怎么了。刚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你吧?”
窦长宵:“嗯。”
“实习期间偷跑出来,不担心考核分数么。”
“……”
宁烛无奈地笑道:“你是要问我夜场那晚的事吧,都过去两个月了,你怎么……”
“不问你这个。”窦长宵缓声打断他。
“你之前提过的交易,还作数吗。”
第27章 第 27 章 “你……进入工作状态很……
之前提过的交易……
宁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把自己曾经跟窦长宵说过的人渣语录整理了一遍, 尝试找出其中有没有提过其他的交易类型。
他迟疑地:“你说的是……”
窦长宵单刀直入:“让我开个价。”
宁烛:“……”
他观察着窦长宵的反应,有些拿不准地给出回复:“……作数吧。”
说罢,他的眉心蹙了起来。
这小子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起来这个, 眼下提起这回事, 如果不是在钓鱼执法,那就说明对方居然在考虑跟自己的交易?
宁烛放缓声音说:“怎么,遇到什么困难了吗,经济上出问题了?我说过欠你一个人情, 有什么事你开口就是了。”
窦长宵:“没有。”
宁烛仔细地思索片刻,觉得也是。窦长宵有辆挺不错的车,虽然不是非常奢侈高调的车型,但想来家境至少是比较殷实的。
“那你问这个是,”他看向窦长宵,“改变主意了?”
窦长宵淡淡地“嗯”了声。
特效药主动找上门来, 宁烛心情却没有立刻明朗起来。
窦长宵回心转意的举动明摆着有哪里违和, 他刨根问底道:“为什么呢?”
窦长宵:“理由很重要吗, 合你心意不就行了。”
宁烛:“你一个S大的高材生, 也不是很缺钱, 决定做这一行总会有个原因吧。”
窦长宵:“。”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
过来之前,窦长宵也没想到,卖身还需要他自己想理由。
宁烛:“嗯?”
窦长宵:“……”怎么编呢。
两人一方抬眸一方低眼, 互相对看了一阵儿。
“我就是觉得……”窦长宵偏过脸,轻轻地吸了口气, “觉得活着好累,不想奋斗了。”
宁烛:“………………”
如此颓废丧气的言论从窦长宵嘴里说出来,给宁烛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他呆若木鸡地保持着缄默。
窦长宵出来之前把医院给的外套放在了科室,此刻穿着自己的衣服, 黑衣黑裤,挺拔如松,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分外养眼的风景,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意气风发”四个字的完美诠释。他身上有一种纯粹的气质,眼睛永远明亮专注,薄刃般锐利,跟“颓废”两个字根本就不沾边。
所以宁烛在被冲击过后,第一反应自然是不相信的,觉得对方根本就是在瞎扯淡。
宁烛:“你,跟我开玩笑吧。”
窦长宵懒得再想其他借口,把问题抛给他:“那你认为,我能有什么其他理由跳你这个坑呢。”
宁烛被问住了。
是了,如果窦长宵真的在撒谎,他说谎的原因又是什么呢?答应跟自己这“骚扰犯”做交易,于窦长宵而言有什么好处?
比起那个听上去极其离谱的借口,貌似对方撒谎的动机更加难以解释。
宁烛就这么从质疑过渡到将信将疑,到最后……难以接受地接受了。
窦长宵在他心里的形象,几经转折,终于还是回到了在夜场初见的原点。
宁烛有点想劝窦长宵不要走捷径,尽管以他的立场,顺势而为显然更合理。
窦长宵:“可以了吗。”
“啊?可以。唔,挺好的,那什么……”宁烛觑他一眼,“人各有志嘛。”
窦长宵:“。”
他面无表情:“你到底要不要。”
宁烛:“要要。”
两人安静少时。
许是因为得偿所愿,宁烛垂下眼,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真切地笑出来,只有眼角眉梢染上几分轻浅的笑意,由道旁的树影和阳光映衬着,像一幅质感柔和的油画。
窦长宵看了数秒,慢腾腾地挪开了眼,盯着地面上自己影子看。
心率过了会儿,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
“不过,”宁烛提醒了句,“这活挺伤自尊的,你过得去那道坎吗?”
“伤自尊。”窦长宵顿了顿,“你准备让我做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之前一个喝醉酒出丑的视频都能让你寝食难安,让你标记一个不喜欢的Omega做得来吗?”
窦长宵:“……”
他平静地嘲讽道:“当初你往我车里放字条和银行卡的时候,也没见你顾虑这么多。”
“当时是因为……”宁烛被呛住。
要是自己说误会人家是陪酒的,指定惹毛这小子。
窦长宵:“你需要我现在证明吗?”
“……这倒不用。”
窦长宵垂眼与他对视了片刻,忽地动了,朝宁烛迈近过来。
他身高腿长,只一步就凑到了车窗跟前。宁烛脑袋在车外探出一部分,见状便下意识往车厢里缩了下,免得鼻尖碰到对方的衣服。
未等他做别的,窦长宵摁住车顶俯下身来。
宁烛搭在车窗上的右手腕部倏然一痒——被对方用嘴唇飞快地碰了一下。
很轻。
轻到他还没反应过来,窦长宵就已经重新打直了腰,退回到原处。
宁烛呆怔地盯着自己还有些肿胀的手腕看了两秒,被对方碰到的皮肤才后知后觉地过电一样的麻了起来,一直流窜进四肢百骸。
他回过神,猛地缩回了手,却忘了手腕上还有伤。五官立刻被刺骨的疼刺激得微微扭曲,那种细微的酥麻也被这种直观的疼痛给冲散了。
宁烛没让人看出自己的不自在,语气轻松地道:“也用不着这么证明。”
窦长宵:“嗯。”
宁烛这回没把脑袋往出探了,左手在下面轻轻抚着右手的腕骨,心不在焉地另起话题:“你多大?”
窦长宵:“二十二。”
“身份证带了吗,我看看。”
窦长宵:“……你打算拟个合同吗。”
宁烛笑而不语。
窦长宵还是从手机里找出身份证照片,递了过去。
宁烛第一眼先看见照片上的人像,这样的证件照居然也很是端正好看。
他往下扫一眼,说:“你是海城人啊。”
窦长宵:“嗯。”
“海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窦长宵:“……”
通常不应该说“海城是个好地方”吗。
宁烛补充道:“冬天的时候太冷。”
窦长宵想到宁烛身上偏高的温度,心想:他身上那么暖,原来也会怕冷么。
“嗯?哪里有二十二,”宁烛算算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道:“就算下月过完生日也才刚21。”
窦长宵:“……我喜欢算虚岁。”
“年轻。等你再大一些,就不乐意别人算你虚岁了。”宁烛把手机还给他。
他终于有心思进入正题,然而精神不大专注,还是嘴瓢了:“那你,理想的薪资是多少呢。”
窦长宵:“。”
他感觉到宁烛在跑神,有意刁难:“五百万。”
宁烛总算被这个数字唤回了魂:“一年?”
窦长宵:“一次。”
宁烛:“……”
还以为这小子胸无大志,合着原来恰恰相反?没有比他更加志向远大的了。
他忍不住道:“你可以申请一下吉尼斯世界记录。”
世界上最贵的……那什么。
窦长宵语气愈发不近人情:“不还价。”
宁烛笑了两声,颇为云淡风轻地说:“可以。”
花钱就能续命,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窦长宵反被噎了下,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道:“你也可以申请世界记录。”
世界上最大方的金主。
宁烛:“身份证发我一下,晚上我拟份合同给你。”
窦长宵眼神陡地一言难尽起来。
“对你有利。”宁烛说。
这交易里自己是受益方,拟合同纯粹是让窦长宵安心。
窦长宵瞥一眼宁烛缩在下面的右手腕,心想:受伤了还能写合同,真能耐。
他一口回绝:“不发。”
“好吧。”既然对方没这个需求,宁烛也没必要上赶着给自己找活干。他手还疼着呢。
正在这时,从旁经过一对AO恋人。其中的Alpha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单,跟恋人亲密地走在路上,有一种甜丝丝的喜悦从二人的眉眼间漫溢而出。
宁烛少见有人从医院出来是喜笑颜开的,不由得多关注了一下那对恋人。
“长宵。”他低声问窦长宵,“他们手里拿着什么?”
窦长宵扭头去看,那个报告单此时恰好被Omega挡住了,他没看清,只好猜测道:“不清楚,可能是匹配度测试的报告。”
有些AO情侣会在交往过程中或是结婚前做一次匹配度测试,如果结果足够好,便是天赐的姻缘,命中注定的爱情。
假如结果不尽人意,那就是超越本能的爱,听起来同样浪漫。
去做匹配度测试的,大部分是处在热恋期的情侣,因此拿到什么样的报告都是喜滋滋的。
宁烛:“哦……”
这时,其中的Alpha想去牵恋人,便换了一只手拿报告单,窦长宵隐约看见了单子上的几个字。
原来那并不是匹配度测试的单子,而是一份孕检报告。
“我们也做一个吧。”
“……什么?”窦长宵僵硬地回过头看他。
旋即,他才反应过来宁烛说的是匹配度检验。
宁烛指指医院大门:“方便进去跟我做个匹配度测试吗。”
他确定自己跟窦长宵的匹配度会很高,但也有点想亲眼看看结果。
宁烛这时又想到窦长宵在这边实习,第三医院可能会有对方的同学之类。
他们之间的交易不光彩,宁烛想,这小子应该不会想被同学看到跟我在一起。他于是改口说:“或者改天去别家医院测试也可以。”
窦长宵反而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什么要去别家医院。”
宁烛:“……我撤回。现在去行吗,你实习的科室那边不会有问题吧。”
窦长宵:“不会。”
影像科的实习相对轻松些,他主要跟带教老师学习,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操作室里看书对照影像,偶尔才做些杂事。况且也要到休息时间了。
“那就早点过去吧。”
宁烛说罢,下意识地用右手去开门。
还没碰到内把手,车门先一步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他收回手,有些懵然地抬眼去看车外的人,“你……进入工作状态很快嘛。”
窦长宵单手替他把着车门,撇开眼。片刻后,才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第28章 第 28 章 百年好合
宁烛下车后, 窦长宵升起车窗,关上车门,转过头来问他:“要锁车吗?”
未免太周到了, 宁烛心想, 自己明明都还没有定义过工作范畴。
他无端生出一种自己是被人悉心照顾着的错觉,虽然林姨也很关心他,但似乎跟窦长宵的方式不大一样……可要说哪里不一样,宁烛一时半会也难以准确地描述。
这种体会并不让人讨厌, 但过于陌生,让他有些许的不适应。
“不用。老赵很快回来。”
“嗯。”
“其实,”宁烛犹豫地说,“你只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标记我就可以了。不用这么面面俱到。”
窦长宵不冷不热地道:“我要对得起自己的价格。”
宁烛默了默,细想想标记一次五百万,一年五到六次, 对方服务周到点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也行吧, 他于是给了窦长宵一个好评:“……敬业。”
窦长宵:“。”
他跟在宁烛身后进到医院。
匹配度检测在五楼, 两人上去做完检测, 结果出来很快。宁烛就在检测室外的休息区坐着等了十分钟, 护士就叫两人进去领单子,喊两人名字的时候语调格外活泼轻快。
窦长宵跟宁烛走进去,看见几个医生护士围在一张桌子前, 那阵仗好像在研究什么没见过的病例。
见两人过来了,他们才稍微分散开来, 其中一人笑容满面地把报告单递了过来,“恭喜二位。”
宁烛正困惑着,低眸扫了眼。就明白了他们露出这副表情的原因。
他跟窦长宵之间的匹配度,竟然高达99.3%。
AO之间的匹配度, 能够达到80%以上就很难得了,超过90%则是十分罕见的概率,否则宁烛也不会这么些年始终找不到救命药。甚至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AO之间的匹配度超过80%,那检测单就等同于他们的婚书。
而99.3%这样的数据,仿佛是只存在于理论上的数字。
窦长宵主动伸手把报告单接了过来,同样看见上面的数字。
关于高匹配度,从小到大窦长宵无论是从学校还是从外公那里学到的观念,都是有便好,没有也无需在意。不是全天下的人都那么幸运,能够找到那个各方面都与自己完全契合的另一半。他从没考虑过未来的伴侣和自己的匹配度会有多少,即便对方是个Beta,终生无法被自己标记,那也没什么所谓。
窦长宵扫了一眼,就事不关己地把单子放下了。
报告单上的数字是99.3%,能代表什么呢。又不等同于单子上的两个人互相喜欢的概率是99.3%
“二位有进行过标记行为吗?”
宁烛摇摇头,“没。”
那位护士先是诧异,接着笑说:“产生过标记行为之后,二位的匹配度还会再往上升高一些。”
宁烛闻言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他跟窦长宵都没表露出太多情绪,宁烛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很快恢复了淡然。
这不像是一般的情侣会有的反应,那护士有点疑惑地看了看两人,不过还是很诚恳地祝福他们:“祝你们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宁烛想到什么,唇角翘起一抹颇为微妙的弧度,礼貌地回复道:“谢谢。”
*
从检测室出来,宁烛带上门,瞥向窦长宵,“你听见了么,长宵。百年好合。”
窦长宵被他这含笑的一眼看得一怔,“……嗯。”
“百年?”宁烛笑着摇摇头,“哈哈!那我得在你身上花多少钱呀。”
“…………”
“哎,别那么用力抓,会把单子捏坏。”
宁烛从窦长宵手里拿过报告单,上面已经有一个挺明显的被攥出来的手印。
窦长宵挺乖地把单子让给了他,但扯了扯唇角对他露出犬齿,宁烛就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幸好这张纸的含金量没有因为褶皱受到影响,他走到休息区,想到腺体科就在同层的不远处。不知道魏庭风现在是不是还在科室。
找到了救命药,这是个好消息,宁烛想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免得魏庭风再三不五时地为他的腺体提心吊胆。
“长宵,”他转头吩咐,“我去看个朋友,你在休息区等我几分钟。”
“看朋友?”窦长宵立刻反应过来朋友是指魏庭风,“……一定要去吗。”
宁烛没注意到他态度的反常,“我很快。”
他说完就挥挥单子走了。
然而这次他运气不大好,魏庭风不在。科室里只有一位医生留着值班,其他人都去吃午饭了。
宁烛直接给对方发微信。
【宁火虫:】吃饭去了?
等了一分钟,那头没回。
宁烛的神经从跟窦长宵的交易开始时就亢奋起来,在看到匹配度测试那个高到令人咋舌的数字时,这种亢奋的情绪达到顶点。
他想马上快些回复,于是模仿成黎那催命的轰炸方式。
【宁火虫:】吃完没?
【宁火虫:】吃完回我消息。
【宁火虫:】还没吃完?
【庭风:】你有病吧。
还挺有用的。
我是有病,可是——
【宁火虫:】我有药了^^
宁烛给那张单子拍了张照片,发送过去。
【宁火虫:】超过95%的匹配度,现在人已经是我的了[眨眼]
那头半天没有回复。
【宁火虫:】庭风?
【宁火虫:】魏医生?
【宁火虫:】魏同学!?
【庭风:】窦长宵……
魏庭风回完这一句,突然间没声了,不管宁烛再怎么消息轰炸都没用。
宁烛:“。”
他纳闷地收起手机,走出了科室。
*
宁烛不在身边干扰心绪,窦长宵终于有时间静下来思考。
他跟魏庭风接触过两周,那是个颇为谨慎小心的人,没下定论前,应该不会轻易在宁烛面前提起自己的事。
后续免不了被对方质问,解释的话术之后再考虑。
他反而希望魏庭风能够在宁烛面前戳穿自己,这样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窦长宵掐着手指,决定先分析自己。
昨天他旁敲侧击向魏庭风打听宁烛的病情时,发现对方在有意遮掩一些事情。要彻底地弄清宁烛的腺体究竟是什么情况,临时找相关方向的书和论文并不实际。于是昨晚结束实习之后,他辗转通过一些渠道,联系上了一位在腺体方向成就颇为卓越的医生。
可他没有宁烛的病历,只有当时匆匆记在脑子里的几项数据,对面也很难给出确切的诊断,只说:“这位病人的信息素浓度是长期维持这样的水平吗?一般来讲,Omega正常发育的腺体是绝不会出现这种数据的。”
也就是说:病人的腺体有存在先天性缺陷的可能。
窦长宵无法确定,对面便建议他观察宁烛有没有长期使用特殊的抑制剂。
他尚未想出方法确认,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被出现在摄片室里的宁烛彻底打乱了。
窦长宵把指骨掰出清脆的咔哒声,不再像以往那样随意地定义当下的情绪,尝试认真地剖析自己。
从今天看到宁烛笑眯眯地跟他讲话,脸上却炸着绒毛的时候开始,此后自己所做出的一系列行为就跟梦游似的。
要说有多后悔……
那好像也没有,甚至是,有点麻木?
这种麻木是放弃挣扎的前兆,令窦长宵骤然警觉起来。像那片红枫扫过颈侧时的感觉,潜意识里发出危险信号。
他想:这不行。
他可以当宁烛的药,就算……日行一善了。可要是自己拎不清陷进去,那太蠢了,到时候需要吃药的可就不光是姓宁的了。
所以在这段关系里,自己要谨记的总共两点:
第一,提前预习如何当一个好医生,查清姓宁的生的是什么病,并配合治疗。
第二,对姓宁的保持警惕,饮鸩止渴要不得。
应该没那么难,窦长宵心想,反正从姓宁的这里是吃不到什么甜头的——百年好合!
姓宁的再“百年好合”几次,什么情窦恐怕都能被掐得连根不剩。
这是好事,值得庆祝。
“长宵。”
宁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庆祝仪式。
窦长宵没起身,看着宁烛走近,问他:“你的……朋友,怎么说的。”
“哦,他不在。”宁烛皱了下眉,“可能在忙吧,发消息也没回我。”
窦长宵:“嗯。”
“那……”宁烛低着头看他,“这两天我会发信息给你。今天就先这样了,耽搁你吃饭了吧?”
窦长宵不作声。
“你不是要对得起自己的价格?”宁烛揶揄道,“对金主的话要及时回复。”
窦长宵:“。”
他木着脸:“嗯,耽搁了。”
宁烛笑了两声,说:“那你休息吧,我去你们科取片子。”
他正打算走,窦长宵却起身跟了上来。
“嗯?”
“金主都没吃饭我吃什么。”窦长宵盯了他一眼,“要敬业。”
宁烛轻轻皱了皱眉,“你不用……”
窦长宵:“快走。”
行吧。
宁烛最后取完片子,报告显示桡骨轻微骨裂。
因为位置比较稳定,挂号的医生说可以不用打石膏,但让宁烛最近一定注意少用右手,又给他开了一些药物。
这期间窦长宵像个挂件似的,全程敬业地跟在他身边。
走出医院大门时,日光正暖。是入冬后难得和煦的一个中午。
宁烛抬起头,直视着不算强烈的日光,眯了眯眼睛。
他下了一级台阶,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对窦长宵弯眼笑了一下,说:“哦,对了……”
他一旦笑起来很好看的时候,就总是爱说一些混蛋话。
窦长宵直觉对方又要来一次“百年好合”。他心态轻松,甚至挺期待的,仿佛已经看到真正庆祝仪式的曙光。
宁烛笑道:“你打球真帅啊。”
窦长宵:“…………”
宁烛:“哈哈,我想起来校庆那天好像也是这种天气吧。当时我路过正好碰见你比赛,就多看了会。”
窦长宵:“。”
……这混蛋。
第29章 第 29 章 “在他痊愈之前,我不会……
话音落地, 宁烛等了几秒,没等来窦长宵开口。
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直接夸人帅似乎直白了点,但宁烛想, 此类评价窦长宵一定没少从别人口中听过, 应该没有什么稀奇的。
他在原地顿了会,看见窦长宵微微偏过脸,似乎是很云淡风轻地回了句:“……还好。”
宁烛弯了弯唇,继续道:“放假有机会能约你出来打球吧?”
窦长宵:“……嗯。”
宁烛:“收费么。”
窦长宵:“。”
“不收, 算赠品。”
他说完,过几秒又问:“就你和我吗?”
“两个人怎么打,比投球?那我毫无胜算啊。”宁烛乐道,“怎么也要找几个朋友一起,你不社恐吧?”
窦长宵安静了片刻,没回应是否社恐的问题, 说:“成黎也来?”
“你……怎么总提他?不知道, 可能吧。他前段时间把工作辞了, 最近应该还算清闲。”宁烛有些莫名地回答道, “不过他球技很烂, 说不定还不如我呢。我高中的时候,也就纪驰球打得不错。”
“纪驰,”窦长宵记起来, 成烊提过这人的名字,是之前跟宁烛一起约饭的其中一人, “Alpha?”
“是啊。”忽然提起一个陌生的名字有些不礼貌,宁烛就多介绍了句,“我们以前是同学,现在他是我公司的合伙人。”
窦长宵:“。”
他没什么起伏地:“哦。”
“但他打球没你那么厉害, 加上成黎很会拖后腿,高中的时候我跟他们两个组队,就没赢过。”宁烛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恍惚感觉窦长宵的脸色回暖一些。
宁烛:“……”
看我输,这小子就这么高兴?
窦长宵声音轻快又笃定地说:“如果我在,一定带你赢。”
宁烛一怔。
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下,他回过神,打开看了眼,是老赵发来信息。
宁烛扫过消息,抬起头,让窦长宵在原地等自己一会儿。
接着他拎着装着药和片子的袋子,快步回到车里。
二十分钟前,宁烛给老赵发信息,让对方帮忙跑个腿带两份简餐。
此刻老赵已经带着两份午餐在驾驶座候着了。
宁烛把手里的杂物放进车里,拎上其中一份午餐,重新折返医院门口,递给了乖乖在台阶上候他的窦长宵。
“里面有个三明治和几块曲奇,还有一杯蔬果汁,当午餐挺快捷方便的。可能不够你吃,随便垫垫肚子吧。”
窦长宵接过袋子,低头往里看了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在医院已经耽搁挺久,怕延误下午的工作,宁烛把东西塞到窦长宵手上,没等对方说什么,就再一次离开往车子停靠的地方走去了。
半晌过去,窦长宵才动了一下,把袋子抓紧了些,在门诊大楼旁边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地解决了午餐。
三明治很清爽美味,果蔬汁酸甜解渴,非常不错。
曲奇甜得有些过头了,但也很好吃。
*
窦长宵习惯早一些进入工作环境,今天却几乎是踩着点到科室。
魏庭风在走廊里等着他。
“学长。”窦长宵的语气跟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依旧平静,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魏庭风淡淡地跟他对视一眼,说:“不用急着进去,我有事情要问你,已经跟你的带教老师提前打过招呼了。”
窦长宵还在想那个红丝绒口味的软曲奇,犬牙被甜得牙根微微发酸,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
他随意地点了下头,跟着魏庭风走到一旁稍静的角落。
魏庭风一开口就质问的语气:“你分明跟那家伙认识,昨天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假装?套我的话?你接近他什么目的?”
窦长宵早有心理准备,不紧不慢地拿早就预演好的说辞应对。
他把给宁烛的理由,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
“……”魏庭风听完,露出一种被雷劈的表情。
很快,他皱眉冷冷道:“你以为信口胡诌个理由就能糊弄我?你在我科室里跟着学习的时候,可完全不像‘不想奋斗’的样子。宁烛之前提过的做陪酒的Alpha应该是你吧?当时既然你没同意,现在怎么会主动来问他的事,还忽然改变主意?”
“…………”
窦长宵冷飕飕道:“他以为我是做陪酒的?”
魏庭风:“……”
我特么说一大堆,你就关注到这个?
窦长宵有半分钟没说话,好像是自己生了一会闷气。
“理由是真是假,很重要么?对他有好处就够了吧。”
魏庭风一噎,沉默下来。
就像窦长宵说的,理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作为宁烛的医生兼好友,魏庭风私心地偏向于对方,至于窦长宵对其抱有什么样的企图和情感,他都并不在意,只要结果对宁烛有利就够了。
别的暂且不论,那张匹配度检测的单子做不了假。看到那张单子之后,魏庭风第一时间不是震惊于窦长宵的名字,而是感觉在心头压了许多年且越来越重的石头终于落地,接着出神一般地长长地松了口气。
宁烛的情况并没到危及到命悬一线的地步,但他能守着旗胜,不露出丝毫丑态、清醒地做他的宁老板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个一年多。
届时离开旗胜,即便勉强用抑制剂和药物苟延残喘两三年,对宁烛而言,那样的日子恐怕也毫无意义。
那是个极其要强的人,格外抵触自己变得“一无是处”。
魏庭风初中时跟宁烛相识,中学时他单方面地视其为劲敌,其实跟宁烛不算熟悉。多年以后在S大相逢,他跟宁烛的关系才慢慢深厚起来,但越是对其了解更多,他就越是容易被对方性格里的某些特质气得跳脚。
就像不久前,对方用一副轻松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放跑了那根好不容易找到的“救命稻草”。
难以理解。
有时候魏庭风会有一种感觉,宁烛其实并没有那么恐惧死亡。似乎有一些东西,是比死亡还要令他畏惧和不愿触及的。
比如,他好像极度抗拒因为后颈的那枚腺体牵累到其他人。
魏庭风曾经对宁烛的这种想法嗤之以鼻,认为这种过于“不自私”的想法简直幼稚拧巴至极,放到偶像剧里都显得天真。
后来才发觉,那其实并不是天真,而更像是一种极端的痛恨。
魏庭风一直没能找出那种痛恨的成因。
然而,午间宁烛给他发消息,文字里却流露出孩子气的轻快……
魏庭风不由得好奇:“你们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
窦长宵顿了片刻,平静道:“我没打算和他做交易。”
魏庭风“……”
没打算做交易,那何必搭上自己帮宁烛这个忙呢?出于好心?
而且,如果窦长宵要财还好说,宁烛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可对方如果不图财,万一哪天不乐意当宁烛的这味药了,届时该怎么办?
窦长宵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在他痊愈之前,我不会先离开。”
魏庭风愣了几秒。
他打量窦长宵两眼,隐约感知到什么。
昨天对方旁敲侧击向他打听宁烛时,关注点始终落在后者的安危问题上。那些不动声色的话语间藏了诸多关心和隐忧,如今回想起来,到处都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窦长宵一眼,没有再追问。
*
当晚窦长宵回到宿舍,进门就接到窦姝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上次回海城只看望了外公,跟父母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只有每周电话联系一两次。视频接通后,窦姝和陆茂安都在,问起他的近况:“实习怎么样,辛不辛苦呢?”
窦长宵说:“还好。”
陆茂安问他:“你第一次在医院实习,应该有不少新鲜事吧。”
有。窦长宵平静地想,你儿子被人包养了。
窦长宵跟两人聊了一些实习期间的琐碎,而后窦姝说起件事:“对了,你哥下个月要去北城出差,顺带看看你。”
当着窦姝的面,窦长宵没有对“看看你”这件事表现出太多意见,淡淡地“嗯”了声。
“咱儿子是不是也快到易感期了?”陆茂安想起这回事,问了一下窦姝,见后者点头,他就看向镜头关心道:“跟隔离中心提交过申请了吗?”
窦长宵道:“还没有,过两天吧。”
陆茂安:“好。”
顶A在成长的每个阶段,都要经历一些异于常人的折磨。身体在生长期产生的种种奇葩反应,仅仅是第一道坎。在遇到伴侣之前,他们每年的易感期,不仅需要承受身体的负面反应,还要接受相关部门的层层监管。
由于曾经出过不少顶A在易感期失控伤人的例子,相关部门不得不做出举措。每一位顶A在易感期来临之前都需要进行报备,易感期间是不被允许离开报备信息上的隔离点的。
隔离点可以是在自己的居所,但需要至少一位亲人或伴侣看护陪同,并在报备单上签字。这种举措乍一听有点没人性,不过当初出台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太多顶A反对的声音——他们都太了解自己在易感期是什么德行。
窦长宵在海城没有固定住所,也不能在宿舍里过易感期,来海城上大学后,他在这里经历过的三次易感期都是在北城专为顶A易感期设置的隔离中心度过的。
窦长宵没有在易感期间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次应该也能平稳度过。因此窦姝和陆茂安叮嘱完之后,没有在此事上忧虑太多。
挂断视频,窦长宵去冲了个澡,出来后在书桌前坐下,始终难以集中精神去做消耗脑力的事,总忍不住要看一眼微信消息。
他想了想,打开电脑,决定先把易感期给各方的报告提前写好。
每年的易感期对窦长宵而言,就像是生了一场手续复杂的疾病,要跟校方、学院、老师各方面打申请和报告。
这次会更加繁琐,届时在医院的实习也要暂停。
窦长宵在笔电键盘上敲击的手指一顿。
哦……还要向他那位名义上的金主报备一下。
第30章 第 30 章 “你确定要赌吗?”
窦长宵还没跟宁烛报备易感期的隔离时间, 隔日周五,他在科室里用手机查资料时,看见宁烛给他发来消息。
【宁火虫:】今晚来我家[耶]
窦长宵:“……”
他摁灭屏幕, 把手机压到带教拿给他的资料书下面, 接着看书。
几分钟后,他才想起自己用手机是要查东西的,然而想查什么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窦长宵:“。”
这两天宁烛虽然没有真正地拟合同,但给窦长宵细化了一些规则, 交易期间需要他完全遵守。
比如,保持电话畅通,叫他的时候——哪怕屁事儿没有,也要及时赶到,可以提前,但绝不能推后。
每周他需要向宁烛提供至少一次信息素, 要求同上。
所以, 这条消息是代表什么意思?姓宁的屁事儿没有突然抽风, 还是想要被……标记呢?
窦长宵犬齿微微发痒。
他想, 易感期可能真的快到了。
晚上结束实习工作, 窦长宵驱车前往宁烛家。
他按了入户门铃,但没人应。
估计宁烛还没下班,窦长宵懒得回车里, 在宁烛家楼底下站着等了十几分钟,对方才姗姗来迟。
是老赵送宁烛回来的, 瞧见戳在老板门前的Alpha十分眼熟,认出来后连忙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道路,以表示自己对老板秘密守口如瓶的专业性。
这都第二回了,鬼才信那Alpha跟宁烛之间一点暧昧关系都没有。
车尚未停稳, 后排的车窗被降下,宁烛探出头跟窦长宵笑了下,
窦长宵望着他在路灯下被微风吹乱的发丝,等他下车。
宁烛跟老赵吩咐了两句什么,下来关上车门。汽车掉头离去。
他走到窦长宵跟前:“等多久了?”
“没多久。”
两人往楼上走,宁烛到门口,没急着进去,低头捣鼓门上的指纹锁。
窦长宵:“你干什么。”
宁烛抬眸看一眼他被冻得微红的皮肤,说:“给你开个权限,以后在别在外面等了。好了,手放采集器上面……发什么楞呢?”
见窦长宵没动弹,他主动拉起对方的右手。
宁烛的体温偏高,手心的温度同样暖和。窦长宵冷冰的手背被他碰到,像被烫到轻微地缩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顿住,任由对方抓住他的手,温热的手指灵活地穿过指缝。
宁烛一人干着双份的活,揶揄道:“在楼下被冻傻了么,也没冷到这个地步吧。”
指纹录入完,他让窦长宵试了试是否录入成功。
窦长宵顺利打开他家的门,听见宁烛用笑音说“好了”,忍不住侧目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屋内没有其他人在,宁烛让林姨提前下班了。
“上楼,去我房间。”他打开灯,边脱外套换鞋,边随口吩咐道。
从侧后方投来一道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
宁烛察觉到,转过头去看时,窦长宵已经移开了目光,走向通往二楼的实木楼梯。
他继续拾掇完自己,把身上的手表等配饰也都悉数摘掉,包括碍事的颈环。接着他松了松领带,也跟着上楼。
窦长宵站在刚进卧室门的地带,宁烛紧随之后进来。他转过脸,把宁烛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看到对方裸露的颈项。但这次窦长宵没有挪开眼,默不作声地盯着打量。
衬衫,领带,锁骨,后颈散落的乌黑碎发看上去很软,标记的时候如果鼻梁被蹭到,应该会很痒。
宁烛把过于宽敞的卧室扫视一遍,不满意一般地拧了拧眉,“进浴室吧。”
“……”
窦长宵:“……什么?”
宁烛:“浴室,空间更小一点。我想闻闻你的信息素。昨天发信息告诉过你了吧,每周向我提供至少一次这样的服务。”
“……”跟宁烛待得久了,窦长宵已经十分习惯情绪起落浮动,此刻居然异常平稳地接受了。
和姓宁的做交易,但凡对这家伙抱有一丝不该有的期待,最后完蛋的只有自己!
窦长宵拿出工作的姿态,走进洗手间里,里面残留很浅的一点洗漱用品的味道。跟他在宁烛身上闻见的气味是一样的。
他摒弃掉自己所有乱七八糟的心绪,利落地关掉手环阻隔,不带一丝感情地打开单向通道。这方狭小的空间,顷刻就被甜丝丝的椰子香味充盈起来。
宁烛几乎是刚闻见这个气味,精神就放松了下来。难以形容的感觉。
不知道是否因为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非常高,他在窦长宵的气味里,意识变得软绵绵的,滑进一处温暖安逸的地带。
通常在这种过度舒适的环境下,宁烛会警觉起来,但此刻,身体里时刻警戒着神经被Alpha的信息素浸泡着,逐一被麻痹关闭。想到带给自己这种体会的人是窦长宵,他没有再逼迫自己从那个舒服的地带里艰难走出,任由意识怠惰地陷了进去。
他想,怪不得上回自己会在窦长宵的车里面睡着。
空间里的信息素足够浓郁了,可宁烛泡在里面,仍觉得不满足,上瘾似的想要更多。他尝试提要求:“能再开大点吗?”
窦长宵:“……你当我是什么,花洒吗。”
宁烛脑补了一下窦长宵颈侧的腺体花洒似的喷洒信息素的场面,脑袋歪倒在墙壁上笑出了声。
“……”窦长宵快把他的德行摸得差不离,看宁烛闷头乐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轻咬了咬后牙关。
其实想得到更浓烈的信息素,不一定非要空间够狭小。越是靠近Alpha释放信息素的腺体位置,信息素也就越浓郁。宁烛向窦长宵身上凑过去些,果然感觉对方身上的椰子味更香了。
他想靠得更近,犹豫时想到窦长宵的身价……宁烛心想:别说挨得近了,就是我亲他一口做点别的什么,这小子也得受着。
他丢掉瞻前顾后的顾忌,一只手撑住洗手台,毫无心理负担地倾身过去,用鼻尖在窦长宵衣领上小狗似的蹭了两下。
他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住了。
“这种程度没问题吧。”宁烛先斩后奏。
半晌。
“……嗯。”
宁烛顺杆爬地略微抬头,用鼻子去够窦长宵的腺体。
鼻端在差一点挨上对方颈侧皮肤的前一刻停了下来,将至未至。有分寸,但不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腺体的缘故,宁烛突然觉得,对方释放的信息素似乎一瞬间变得更甜了。
对方喉咙里发出一点克制的声音,像哼也像是轻喘,很短促,声音压得几不可闻。只是宁烛挨得过近,还是听见了。
他迟疑了下,觉得可能还是过头了,于是抽身想往后退。
但窦长宵却在此时若无其事地开口说:“……我易感期快要到了,到时候会去隔离点,提前和你说一声。”
“隔离?你原来是SA啊。”宁烛被他引出的话题分了神。
他听说过SA在易感期会被要求隔离,也了解其中的一些细则,便问:“什么时候?”
“我也不是很确定。”窦长宵只跟宁烛说了个大致的时间,“差不多是半个月以后,也有可能更长或更短。监管机构那边会提前同步我手环的实时数据,易感期来临之前的八个小时,信息素水平会缓步升高20%左右,到时候他们会来通知我。”
宁烛喟叹一声,有点羡慕。
他的信息素时常抽风,根本没办法预估什么时间会发情。
有一次两次发情期中间仅仅间隔了一个月。那次宁烛身上没有带抑制剂,险些出事,自那之后,他的车上、办公室里,但凡是平日里经常待的地方,都会放一支抑制剂。
空气寂然数秒,两人同步地暂停了讲话。
宁烛听见窦长宵的呼吸声,一呼一吸过分地缓慢。像隐藏在草丛中、放缓呼吸唯恐惊扰猎物的捕猎者。
他被这种联想弄得莫名,与此同时,一直往一侧倾的姿势维持久了有些难受。
刚准备往后退一些,宁烛的一边髋骨忽然被人搭住,身体便多了一个可分担重量的支点。
真是困了这小子就给递枕头。
然而宁烛只多停留了几秒钟,在心里夸赞了一番窦长宵的业务能力,就很知足地站直了。
他的脑袋被椰子味泡得开始犯困,想抱着一条又厚又大的被子睡一觉,如果那个被子是椰子味的就最好了。
宁烛考虑要不要把家里的洗漱和清洁的产品全都换成同一种味道,边漫不经心问:“报备的时间呢?”
“就这两天吧。报备提交后需要一段时间审批。”
宁烛垂着眼思索。
自己的发情期应该快到了,应该能跟窦长宵的易感期错开。但他不敢赌。
“在你隔离期间,如果我突然需要你了,你就来不了了是么。”
答案应该是不能的,但宁烛这么发问,窦长宵不知为何开不了口回答。
宁烛也沉默着。
药被锁在看不见的地方,实在让他没有安全感。
“我帮你签字,”宁烛不由分说地敲定,“易感期你待在我这里。”
窦长宵:“……”
他凉悠悠道:“你让一个Alpha在你家过易感期?”
宁烛看他一脸不爽的样子,笑着说:“我给你个舒服点的地方住,你反而不乐意了?”
他想了想,又道:“我听说许多SA的易感期具有危险性,但你应该不会吧。”
窦长宵:“……为什么?”
宁烛:“随便猜的,毕竟你的信息素闻起来很乖。”
窦长宵:“。”
他盯着宁烛,“你确定要赌吗?”
“嗯?”
“赌我乖不乖。”
宁烛愣了下,看着窦长宵那张青春端正的脸。对方也略低着头看他,漆黑的眼睛里似乎翻搅着比瞳色更黑的东西。有些瘆人。
可他不知怎么的,分明体会到危险,却无论如何也对眼前的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警惕心。
他笑着,口吻依旧轻松,说:“那就赌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