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窦长宵结束实习后迎来两天假期。用来开启周末的周五傍晚,永远是整个假日里最为轻松的时光。他换掉医院的制服,拿出手机, 收到宁烛的消息。
【小甜杏:】今晚有点事, 你别过来。
窦长宵直觉这应该不是宁烛用来拒绝他的托辞,而是公司真的有什么事要忙。
他对宁烛的公司业务了解不多,也不适合多打听。
但窦长宵还是问了。
【Ddd:】加班么?
那头没回复,可能还在忙。
窦长宵退出去, 看到成烊的几条未读消息。这学期还有一个月结束,成烊今年也大四,最近忙着毕业论文的开题,今天刚刚结束开题答辩,约窦长宵晚上打球。
窦长宵回了句行。
今天医院的工作结束得很早,回学校的时候,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还没过。窦长宵回宿舍休息了一会, 在微信上跟成烊说了一声, 起身去了球场。
露天球场上有积雪, 两人约了室内体育馆见。
S大暖气给得足, 刚进室内球场,窦长宵跟场内的成烊随意地招了下手,就把外套脱了, 走到球场旁边的自动贩卖机边,买了瓶功能饮料。
成烊拍着球过来, 走近之后脸上很明显愣了一下,篮球触地后弹向一旁。
“……你脖子上那链子怎么回事?”
窦长宵摸了摸颈间的吊坠,语气平平:“是项链,怎么了?”
“我靠, ”成烊吃惊地评价道,“真骚包。”
窦长宵:“……”
戴项链很正常,成烊身边也有打耳洞戳舌钉的,他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窦长宵在学校里的形象一直都是个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人,他戴这种短款的锁骨链就极其地不正常。
这种带点野的饰品和窦长宵那副冷淡样组合在一起,在成烊看来简直骚得没边儿了。
他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暧昧起来:“是你开屏的那个对象送的吧?”
窦长宵没说话,但也没有否认。
成烊笑得更欢实,八卦道:“都送你礼物了,进展到哪一步了?”
窦长宵本来不打算提起的,但被成烊那种欢快的语调感染到一点,居然真的产生了种恍惚的甜蜜错觉。
“肯定追到了吧?”
窦长宵:“……没有。”
成烊有些不可思议。
从对方上回开屏到现在也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时间不算太长,但放窦长宵身上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他唏嘘地啧啧两声。
窦长宵把手里的一瓶运动饮料翻来覆去地捏,过了会儿,说:“不过,前天下雪,他担心我开车不安全,留我在他家客房休息了一晚。”
“哦……”
“我……亲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只是亲的时候用力推了他,亲完以后又撂狠话凶了他。
成烊大吃一惊,笃定地说:“这不就是对你有意思,肯定的。明显就很喜欢你啊!我要是追求期间这么对淮心,他肯定气得一巴掌就上来了。”
窦长宵没说话。
他觉得没到“很喜欢”的程度。
或许有一些吧。那次发情期,宁烛类似吃醋的反应,让他很开心。可也只有那一次,一点点而已。
与其说,姓宁的是喜欢他,不如说是对方需要他。
假如他们之间没有这层需求关系,对方面对他屡次越线的举动,说不定就是另一种反应了。窦长宵深知这一点,但并不打算改。
打了半场后,他收到宁烛的回复。
【小甜杏:】嗯,公司这边有点事。
【小甜杏:】晚上有场庆功宴,要跟合作方吃饭,回去会很晚了。
【小甜杏:】你没来吧?
【Ddd:】没有。几点结束?
【小甜杏:】不好说,到家估计要九点了。
窦长宵算算时间,九点钟。他倒是可以过去,但宁烛应该需要休息。
的确是见不上面了。
他散漫地垂眼,打了字发过去。
【Ddd:】好。
安江广场周边的一家高星酒店餐厅,宁烛盯着屏幕上的“好”字看了几秒,脑补出窦长宵说这个字时的语调,带着点淡淡的不情愿。
陆氏集团的几个负责人都在场,宁烛见缝插针地回完信息,就快速地收起了手机。
今天是旗胜跟陆氏签订合同的日子,下午时两方正式签完项目合同,旗胜作为东道主,负责操办庆功宴是基本的商务礼仪。
此时不在工作场合,双方人员的气氛都很放松。宁烛喝了点酒,他旁边的陆朝同样抿了几杯。
宁烛问他:“陆总几号回海城?”
陆朝回了一个日期,就在两天之后。
两人酒量都不赖,但酒意上头后,精神却变得亢奋了些,有些人会在这种状态下说一些在清醒时不会讲出口的话。陆朝酒品还不错,只是跟宁烛聊了些与合作无关的闲话。
过了会,宁烛起身出去接了通电话,再回来时陆朝正在看着手机,眉头正微微皱着。
宁烛问道:“陆总工作上还有事情么?”
陆朝回神,很快恢复笑容,道:“不是。家里的一点儿事。”
宁烛应了声,没再多说。
反而是陆朝主动提起:“没多大事,是我弟弟,给他发信息总是不回复。害,那小子一直不爱搭理我。”
宁烛随口问:“多大年纪?”
“刚二十一。”
宁烛“哦”一声。
原本想说“那可能是叛逆期”来着,但这个年纪稍微有些超过了,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陆朝似乎猜到宁烛吞回肚子里的话是什么,解释道:“其实不能怪他。我和他是同父异母,我继母怕我接受不了,就把我弟送去外家抚养了几年,之后才把人接了回来。我念书那会儿的确比较浑,那小子刚到家时我总欺负他,他讨厌我也很正常。”
宁烛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沉默。
“宁总有兄弟姐妹吗?”
兄弟姐妹?
宁烛想了想,回答说:“……应该没有吧。”
他从海城离开的时候,父母已经在准备离婚了,两方为了他的抚养问题争论不休。不过宁烛不确定自己走后,他们的关系会不会有所变化,也就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弟弟妹妹。
陆朝对宁烛口中的“应该”有些不明所以,“嗯?”
宁烛这回笑了下,重新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地说“没有”。
他没有要掺和陆朝家事的意思,不过对方主动说起,宁烛也就假装走心地安慰了两句:“兄弟之间,小的时候多少会有些矛盾的。”
陆朝笑着摇摇头,说:“如果只是那种小打小闹的矛盾,我也不会这么头疼。”
他叹了口气,“那小子因为我离家出走过一次,一个人偷跑出门去找他外公。偏偏那天赶上几年难遇的极端天气,台风和暴雪同时袭来,我们那有人管这种天叫雪台风……”
宁烛闻言顿了下。
“我注意到我弟不见了的时候,台风已经来了,地上的积雪被卷起来,视野很差,街上根本看不见人。我家楼下碗口粗的树都被吹断几棵。”陆朝叹了口气,“当时真怕他出什么事。”
宁烛问:“之后呢?”
“后来……”陆朝似乎醒了点酒,没有再说过多的细节,道:“后来有人打电话联系上我们。那小子挺聪明的,在一所学校里躲了起来,雪停接到学校保安的电话之后,我爸妈就去把人接了回来。”
真巧。宁烛挑了下眉,心想。
他在海城的最后一年遇上那次雪台风,有次周末留在教室自习,正好捡到过一个小孩儿。
对方傻兮兮地牵了只很大的狗离家出走……
那小孩叫什么宁烛记不大清了,不过印象里,那名字听上去很像是个狗名。
叫什么来着……
大黄么?
宁烛想到这个名字,压着嘴角,没让自己笑出来。
十几年前的事了,具体的细节实在难以回忆起来。那种极端天气并不常见,学校也对得上,应该跟陆朝所说的是同一人。
宁烛没再开口。
即便那小孩真的是陆朝的弟弟,此刻自己站出来认领也没什么太大意义。如果是签约前,宁烛说不准还会厚着脸皮认领一下,跟合作方套套近乎,增加签约成功的几率。
眼下就没什么必要了。
对于海城的一切,宁烛回忆起来的时候,无论是美好或是残酷的记忆里,都像是压着厚厚的一层阴云,心里总是觉得很闷。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被迫跟海城牵扯上关系。
跟陆氏的合作关系确定下来之后,需要他亲自带项目团队去海城出差,到年前这段时间都得在那边待着。
宁烛每每想起后续这一遭来,心里就有些焦躁,甚至想把出差这活全部推给纪驰去干。
唯一能算得上好处的,就是出差的这一个多月,他的药可以暂时不用吃了。
宁烛想到窦长宵那狗脾气,心想:不知道那小子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第52章 第 52 章 “再看亲你。”
庆功宴散场时已过九点, 宁烛为陆朝和其他人员安排了接送的车辆。
将一行人送走,他才跟老赵发了位置信息。
纪驰也没急着离开,走过来跟他聊了两句。
宁烛往酒店外面走, 酒意被冷风吹得醒了些, 他心不在焉地说道:“纪驰,不然海城这一趟,你代我跑好了。”
纪驰疑惑地看他,“怎么?”
宁烛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理由。
纪驰便没把这话当真, 而且这次去海城,有一些技术性的问题需要宁烛亲自把关,纪驰大学读的金融专业,虽然了解公司业务,但是实操方面还是差了点。
他道:“你这次出差,其实是件好事。热搜过去后, 任家这两天一定是鸡飞狗跳。”
那条任绍坤霸凌的视频被万转, 证据摆在明面上, 任鸿远根本无力澄清。
任绍坤的丑闻不光影响到任氏的股价, 纪驰还听说, 纪家把跟任家确定好的订婚宴往后推迟了两个月。
目前任绍坤在公司的职位并没有调整,但他手头的项目全部被任鸿远撤掉,相当于变成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壳子。
纪驰道:“我担心任绍坤狗急跳墙。任家跟纪家目前有层亲家关系, 任绍坤气急了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但你不一样。他当初敢往我们公司里塞一个假的SA进来, 就会有更腌臜的招数对付你。”
话虽如此……但宁烛一向是不怕事的性格,否则高中时也不会为了帮一个不认识的Omega,主动得罪任绍坤。
纪驰一直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是宁烛害怕失去的,对方甚至把自己的性命都看得轻如鸿毛。
他做好了自己的话被宁烛当耳边风的打算, 然而转头时,却见宁烛低着头,眉心微蹙,竟然是一副心有顾虑的样子。
*
任家。
任家四口人齐聚在会客厅内,任母置身事外,悠闲地望着对峙的父子两人。
任鸿远的面前随意扔着一张平板,屏幕上一段视频重复播放。
在他的对面,任绍坤低着头,脸色极为阴沉。
年过六十,任鸿远连生气之类的情绪都已经很少产生了,俯视着在他面前低头认错的Alpha,眼里只有失望,“你刚回国半年,结下的梁子可是比你老子一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除了惹是生非,你究竟还会做点什么?”
任绍坤道:“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没想到当时会有人录视频……操他妈的,一定是那个姓宁的搞的鬼!”
任鸿远沉着脸,没有说话。
“而且,视频里被揍的那个Beta不就受了点轻伤么,网上一帮没脑子仇富的傻逼,为了这点事小题大做!”
任鸿远冷笑道:“我一早提醒过你,旗胜的两个老板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你背地里怎么耍手段对付旗胜我懒得管,只叮嘱你,要做就不要留尾巴让别人抓住。呵,你倒好……”
任绍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端坐在一旁的Omega青年缓声开了口:“爸,我哥的事会不会影响到跟纪家的联姻?我傍晚接到电话,纪家人已经把订婚宴推迟了……”
任绍坤眼神阴鸷地看了过去,青年便噤了声,不过并没有被他这个眼神吓到,有些挑衅地抬着下巴。
任鸿远沉吟片刻,说:“公司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有你弟弟帮忙就够了。”
“……”
“我把跟陆氏的合作项目交给你,没谈拢也就罢了,你却当着陆朝的面拍桌子,还差点儿把人家堵在会议室里,连日后合作的可能性都断了。如果不是我叫人压着消息,这事早就成为其他竞争公司的笑谈了。”
任绍坤:“可我……”
“最近你正常去公司打卡,我之后再安排人接替你的职位。”任鸿远没给他留任何余地,“现在公司上上下下都在等我表态,我还丢不起这个人。”
任绍坤半晌才憋出一句“知道了”。
他厌恶地剜了那母子俩一眼,回了房间。
过了会,楼上传来砸东西的响动。
任鸿远皱了下眉,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了一声。
*
次天,窦长宵一大早接到宁烛的电话。
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宁烛推脱说自己最近有点事情,让他这两天也别过去了。
窦长宵捏着笔,道:“可今天是周六。”宁烛原本约定好的吃药时间。
那头静了会,说:“……好吧,你等我电话。”
话是这么说,不过窦长宵并不抱什么期望。
看了一早上书,中午时他在食堂吃过午饭,约了成烊去体育馆。
两人没叫人打三对三,悠闲地打了半个小时,窦长宵起跳投篮,落地时听见成烊忽然惊讶地喊了声“宁哥”。
他回过头,一眼望见球场外立着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笑眯眯地冲他招了下手,窦长宵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他有些怔,同时也不明所以,不知道宁烛为什么会来。
成烊率先过去,跟宁烛打招呼:“宁哥,你怎么会忽然过来学校?”
宁烛笑道:“突发奇想,随便过来转转。”
他看见窦长宵跟了上来,在成烊身后,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眼睛亮得有点吓人。
宁烛噎了一下,再跟成烊说话时,有意地撇开了视线,不与窦长宵对视。
他跟成烊聊了几分钟,就说准备去校园里转一转,跟对方道了别。
成烊点了点头,看着宁烛的身影消失在球场入口。接着他身后的人突然也动了,往外面走。
未等成烊开口问,窦长宵先转头解释:“洗手间。”
“哦……”
窦长宵步速稍快了些。
成烊目送对方走远,心说:看来憋得挺着急的。
窦长宵很快追上前面的人,宁烛有意放缓脚步等着他。
“你怎么会来?”他问。
宁烛心想:呵呵,还不是怕你又一声不吭跑来我家?
纪驰前一晚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宁烛虽然觉得任绍坤狗急跳墙也跳不到窦长宵这儿来,不过以防万一,这小子还是好好待在学校比较好,别整天在他家门口瞎溜达。
于是他今天就主动过来了。
宁烛头回做事这么小心谨慎,他开始怀念以前毫无顾忌的时候。
“嗯,正好今天有空。对了,我下周要出差,你这段时间就别折腾了。”
“出差。在哪?”
“海城。”
窦长宵兴致缺缺地“哦”了声。
海城虽说是他的家乡,但是他这边被实习困着,还是不能像平时一样跟宁烛经常见面。
他问:“要多久?”
宁烛:“一个多月吧,年前回来。”
“……”
一个多月。
这个时间跨度完全在窦长宵的接受范围之外。
窦长宵幽幽道:“哦,一个多月。怪不得你这么开心。”
“……”宁烛很无辜:“……我哪有。”
比起回海城那个破地方,他宁愿天天在北城被窦长宵骚扰。
窦长宵不说话了,跟在宁烛身边。
过了会儿,又开始阴阳怪气:“难怪你会来学校找我。原来是即将解放前的庆祝仪式。”
宁烛:“……”
他说:“解放……原来你也知道我被你骚扰得挺心累啊。”
“……”
宁烛思索片刻,又说:“还有件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不认识的人来找你,别跟着走,及时联系我。”
窦长宵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宁烛就没再多说了。
此时阳光正好,不过气温还是很低,两人绕着学校慢悠悠地转了半圈,宁烛的鼻头和脸颊就都被冻红了。
窦长宵显然还沉浸在未来一个多月见不到面的事实里,难以高兴起来。
旁边的人还在给他火上浇油:“你看,喜欢我多累啊。”
窦长宵懒得搭理他,随口“嗯”了声。
宁烛吸了下鼻子,嘀咕了句“好冷”。
窦长宵看了他一眼,问:“要去室内吗?”
“不了,这么转转挺好的。”
窦长宵没接腔,不过握住了宁烛的一只手。
宁烛瞅瞅他,说:“给我暖手?你还不如我的手暖和呢。”
窦长宵就把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兜里。
这个动作算不上多亲密,比起几天前在宁烛浴室门口的那种程度,简直不值一提。
但宁烛莫名被弄得很心慌,四处转头去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窦长宵说:“再看亲你。”
宁烛:“……”
他妈的长了张嘴了不起啊!
车停在东门口,宁烛没让窦长宵把自己送出去。
“就在这儿吧,不用送我出去。我这两天要忙着收拾出差的东西,别过来我家,听见了没?”
没等到窦长宵应声,宁烛总不大放心,又确认了一遍:“听见了吗?别来。”
对方又开始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耷下眼睛。
宁烛抿了下嘴,只好说:“那我回去了,不用送。”
他想着大门外走去,走出去好几十米,回了一下头。
窦长宵还在原处站着。
见宁烛回头看他,他又动了,一步步小跑着跟了上来,在宁烛面前停下。
他正好站在阳光下,一半身子覆着暖光,发丝都是亮的。
宁烛看了他一会,抬手揉了下眼睛,开始感觉到耳鸣。
耳鸣声始终停不下来,他感到一种让他很害怕的情绪。
“唉,都说了……”宁烛手指在微微发抖,他放下揉眼睛的手,艰难地朝着窦长宵走了一步。
窦长宵不知道宁烛走这一步有多费力,他只看见宁烛向自己迈近,朝他伸出双手。
接着他的后颈被勾住,他感觉到勾着自己脖子的那双手在发抖。可窦长宵不懂为什么。
他被颈后的力道带着,不自觉地往下低头。
两片冰凉的嘴唇印了上来,碰到他的唇角。很快又分开。
宁烛放下胳膊,笑了一下,说:“都说了别送了,听见没?”
“……”
先前那种不情不愿的低落情绪在窦长宵脸上凝固住了,用了很久,才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褪了下去。
过了好半天,他才像是回不过神似的,说:“……听见了。”
第53章 第 53 章 他是真的很坏
宁烛欣赏着窦长宵的傻样。挺难得一见的, 他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连身上那种哆嗦都减轻了一些。
“你怎么……”窦长宵半晌又冒出这么半句,但没讲完, 就把嘴巴闭上了。
他的表情变得很小心, 小心又努力地绷着,只有眼睛睁得有些大,似乎很难正常思考。一张帅脸变得很呆。
宁烛看着看着,就产生了想要揉对方脸颊的冲动, 不过由于他掌心出了层细汗,最后并没有动作。
他维持着镇定说:“那就这样了。”
窦长宵往前走了一步,呼吸的频率不同寻常。他抓住了宁烛的手腕,往左侧带了带。
宁烛挑了下眉,余光瞥见左边那片落满霜雪的枫叶林,那一带晚上经常有学校的小情侣出没。
他问:“你不会是想把我拉进去吧?大白天的。”
窦长宵很可疑地停顿了下, 说:“……没有。”
又问:“你的车停在外面吗?”
宁烛“嗯”了声, 道:“怎么了, 你不会是想在我车里干点什么吧, 大白天的。”
“……”
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 宁烛听见窦长宵艰难的声音:“没,有。”
宁烛觉得自己很配得上窦长宵的评价。
他是真的很坏。
走前,宁烛端详了一下窦长宵的脸。
被勒令克制住的欲望以另一种方式显化了出来, 窦长宵黑眸里酝酿着一种黏稠可怖的情绪,宁烛居然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再回车里的时候, 宁烛靠着玻璃缓了两分钟,身体的一些躯体反应慢慢消失。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掌心的汗液。
多来几次应该会变得耐受一些。他这么想着,打开车窗, 往学校里面看了一眼。
这个角度看不见窦长宵的位置。不过对方那个被自己亲吻时、呆滞得近乎有点傻的表情始终在宁烛脑海中反复播放。
他不自觉地笑了下,徐徐发动车子。
到家楼下,宁烛关门锁车。
进入户门的时候,隐约感觉自己被人注视着。他顿了下,回头扫了眼四周。
周末,这一带的住户都带着小孩儿在共享花园里玩,一片嬉闹的声音。并没什么人在看他。
宁烛收回目光,上了楼。
进门后看到在客厅做事的林姨,后者跟他打了个招呼。
宁烛把车钥匙扔到一旁的置物架上,说:“林姨,过两天我去海城出差,要到年前才回来,等年后您再过来吧。”
出差的时候,宁烛也会照发林姨的基本工资,但林姨不做事总是觉得不大安心,便道:“那您走的那天我做个大扫除,之后定期做清洁吧。”
宁烛随口说了句“行”,走到客厅窗边,向楼底下望去,皱了皱眉。
手机振了振。他收到窦长宵的信息,那小子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发了好几条。
【长宵:】几号走?
【长宵:】要不要我送你。
【长宵:】我去送你。
宁烛回复道:三号。不要。不行。
想了想,他又发了句“再说吧”,代替了那个“不行”。
那头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后,宁烛听见窦长宵的声音:“那我什么时候能见你?”
宁烛说:“这两天都不行,等我再回北城吧。”
“宁烛。”
宁烛用手指点着窗玻璃,边说:“真不行哈,我这边有点情况,工作上的。”
“老板。”那头低声地说,语气有点生疏的央求意味。
但宁烛知道窦长宵说这话的表情会有多平淡。这小子卖惨的技能越来越熟练了。
他笑着说:“叫爸爸都没用。”
那头沉默了。
宁烛的视线扫过楼底下的人群,挨个检索。
“哥哥。”
“……”宁烛灵活扫视着的眼珠子停了下来,大脑在同一时刻也停止了转动。
大概安静了十几秒钟,他慢声开口:“……不行。”
那头:“。”
宁烛:“咳,你刚说什么来着?哥……”
“没事了,再见。”窦长宵的声音恢复了冷淡。
嘟嘟两声,电话挂线。
宁烛:“……”
一月三号这天是工作日,窦长宵还在实习,又不巧轮到一个比较忙的科室,他提前问宁烛要了航班号,但最后也没办法挤出时间来送他。
航班是在下午的,宁烛行李已经提前寄走,他直接跟小陶从公司出发,由老赵接送。
宁烛身边有小陶跟着,窦长宵来不了他反而一身轻,免得小陶看到了想东想西脑补太多。
宁烛登机早,起飞前,他翻了翻手机,又点进跟窦长宵的聊天记录,把那些不长的文字看了几遍。
窦长宵不是喜欢在线上聊天的类型,每次发消息找他,都是问宁烛能不能让自己过去。
他看了会,顺手点进了窦长宵的朋友圈。
上回看还是很久之前了,当时觉得没什么了解的必要,于是很简略地扫了一眼就退了出去。
窦长宵的朋友圈跟他本人一样,乍看之下冷冷淡淡的,几个月更新一条,大部分都像是临时起意突然想发点什么,多是图片,很少带文字。
最新一条是几天前的,窦长宵发了一张在学校拍的雪地的照片。
宁烛瞧见那张图就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导致登机的乘客看了他一眼,飞快地从兜里摸出一只口罩戴上了。
没顾上管这些,宁烛盯着图片瞪眼睛。
跟窦长宵的其他随手拍下的照片相比,这张照片的构图堪称完美,雪地被光影一分为二,一半掩藏在树荫的阴影里,另一半则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金光。
宁烛在尽头看见了自己,只有一个侧过身的影,是刚好出校门往停车点走去时,转身的一个角度。
他看到几条评论。
成烊:???
成烊:不是哥们儿,你一个厕所上到东门口去了?
成烊:我球场里等你半天了!
宁烛勾起唇角,接着往下翻。
零星的图片,一闪而过的背景,宁烛瞧见了几张像是在家里拍摄的图片。对方的家庭情况比他预想中的殷实太多了。
他眉心蹙了蹙。
窦长宵不缺钱,关于这一点宁烛一直都很清楚,答应跟他交易的动机也一直令宁烛费解。只不过他实在需要吃这一口药,所以潜意识里不愿意追究得太清楚。
宁烛垂眼沉思了几分钟,也没回忆起窦长宵答应他交易的那一天,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发生。
那小子有时候总是很难懂,宁烛觉得靠自己瞎猜是找不到答案的。
他只好费解地接着往下看。
从窦长宵发布的动态里,其实很难窥见他平常生活的碎片。但宁烛越看却越觉得,那些一个个被留下来的时刻,都跟窦长宵这个人一样,外表总是冷淡又不露声色,可其实这人欢喜和低落的情绪一直都很分明,也很容易被捕捉到。
宁烛找到了好几年前,窦长宵升学时的动态,只附了一张录取通知的照片,他却仿佛隔着屏幕和时间感受到了对方那个当下的欢喜,忍不住跟着笑了。
甚至有一点后悔。后悔这两天没去见窦长宵一面,否则就能切实地看见对方眼神里流露出那种很纯粹的快乐的情绪。
返回聊天页面。
【长宵:】登机了吗?
宁烛回了个“嗯”。
之后广播传来提示,需要将手机关机或是开启飞行模式。宁烛照做了。
他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从北城到海城,全程快飞三个小时,可是宁烛始终都没有睡着。
很久之后,广播再一次响起,通知乘客,飞机已经抵达目的地上空。
宁烛睁开眼睛。
一定要面对的地方,他不习惯逃避,于是强迫自己转头去看飞机舷窗。
他从未在高空俯视过海城这座城市,因此看着底下一座座模型似的建筑物,心里居然没有产生太大的起伏。
只有飞机落地的一刻,他的心脏才好像也跟着滚轮忽悠地荡了一下。
手机关闭飞行模式再开机时,一条条消息目不暇接地弹出来。
宁烛只注意到窦长宵的,飞机起飞前发来的,他没能及时回复。
【长宵:】到了告诉我一声。
宁烛眨了下眼。
这时,林姨的几条语音消息也弹了出来。
宁烛点进去,没转文字,直接听了。
林姨的声音有些犹豫:“宁老板,我今天收拾屋子,在鞋柜下面扫出来一张银行卡,是您要用的么?”
语音上面是一张图片,宁烛点开看了眼。
林姨拍摄的角度很规矩,一张黑卡被搁置在白色的鞋柜上面,是宁烛不久前用来给窦长宵结“报酬”的那一张。不知道被扔在那里有多久了。
宁烛盯着看好一会儿,才回复:可能是我不小心掉在那儿的,没事,放书房的柜子里吧。
他切屏幕回到跟窦长宵的聊天界面,在输入框打字的时候,感觉掌心又开始有些出汗。
【宁火虫:】到了[笑]
第54章 第 54 章 “那我还是想跟着他到死……
宁烛走后, 北城接连两天降温。外面天寒地冻,窦长宵却格外心焦,几乎是掰着日子等周末。
这天结束工作, 下班后他换掉衣服, 走出医院,前往停车场时,被一个瘦高条的Alpha拦住。
“窦长宵是吧。”瘦高条脸上挂着笑,但是眼神颇为狠厉, 不是什么善茬。
窦长宵将此人打量一眼,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也不像是病人。
他淡声说:“有事?”
瘦高条的Alpha笑了,“我老板找你谈笔生意。”
窦长宵皱了下眉,没有理会,绕过对方接着往前。不知从哪又走出两人, 都是体魄看起来异常不错的Alpha, 再次堵住他的去路。
他这次停下步子, 观察几人, 分辨出这几个Alpha不只是身体素质强, 应该也都是练家子。
窦长宵抬头看了眼四周,没找到监控。他们特意找了监控死角来堵人。
他回过头看那个瘦高条,问:“你们老板是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窦长宵想起宁烛几天前交代的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不认识的人来找你, 别跟着走,及时联系我。’
但他不听宁烛的话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带路吧。”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车,很旧,也脏,像是临时不知道从哪拉过来的, 连牌照都是假的。很好脱手。
窦长宵只是掠了眼,便跟着几人上了车。
十几分钟后,他被带到一处废弃的工厂内。下车前,为首的瘦高条要窦长宵交出手机。
窦长宵并没怎么抵抗,将手机随手扔给对方。
瘦高条愣了下,多看了窦长宵两眼,发现对方正不带表情地打量着四周,神态冷静得不合常理。这并不是正常人的表现,一丁点被吓到的反应都没有……
他心里觉得怪异,但还是按照指示,领头将窦长宵带到一间破败的厂房内,对里面的人说:“任哥,人带过来了。”
一个Alpha嘴里咬着根烟,在里面等着他们。
窦长宵看清了对方的脸,对这人有几分印象,之前在任家的寿宴上见过,但他没想起来名字。不重要的人,窦长宵一向不会浪费脑细胞去记忆。
任绍坤眯起了眼睛,走到窦长宵跟前,仔细地看了看,笑了:“我就说那张照片看你眼熟,你似乎跟着那姓宁的来参加过我爸的寿宴。”
窦长宵说:“什么照片。”
任绍坤给他提了个醒:“一个月前,在安江广场上。”
窦长宵这段时间都在医院、学校和宁家打转,这一个多月来唯一一次去过安江广场,就是他易感期快到的那天。
他在安江广场上帮忙抓了个从旗胜跑出来的暴乱的Alpha。
他做笔录时听警局的人说,那Alpha是个处在易感期的顶A,但以窦长宵对SA的了解,那人应该还够不上。
后续因为易感期意识混乱,他并没有再多关注此事,但知道应该不是一次单纯的意外。
“因为你插手,让我做的准备全部白费了。但不管这个……”任绍坤扔了烟,用鞋底碾灭,“你跟宁烛是什么关系?你跟他这段时间似乎来往得很密切么。”
窦长宵没说话。
“让我猜猜,不是炮/友就是包养吧?呵呵……姓宁的那个短命鬼,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也没办法正常地找对象,最多找个Alpha解闷玩一玩。”
窦长宵一顿,盯住了任绍坤。
“别紧张,我今天不是为了找你的麻烦。只是想跟你谈笔生意。”任绍坤说,“本来这笔生意是要跟宁烛家那个保姆谈的,但那老太婆胆子太小,我的人上去搭了句话她就吓跑了。啧。”
“短命鬼。”窦长宵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这么说。”
任绍坤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我就猜他不会把自己的软肋告诉别人。看来他也没跟你提过自己的腺体有毛病,只能打抑制剂续续命了。”
窦长宵:“他没跟人提过,那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问题令任绍坤皱起了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窦长宵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包养。他给钱,养我。”
“他给你多少。”
窦长宵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五百万,一次。”
任绍坤一愣,骂了声,“操,你玩我呢?”
窦长宵捻了捻手指,改口成“一个月五万”,好让这笔生意能够继续做下去。
但方才那个数字显然有些激怒了任绍坤,他踢了一脚旁边烂掉的机器,不虞道:“少他妈跟我开玩笑!”
不过,确认了窦长宵跟宁烛的关系,任绍坤像是笃定了什么,彻底放松了下来。
既然这两人之间是靠钱来维系的,同样也能用钱来撬动。
“小子,想找更快来钱的路子吗?”
窦长宵看着他,说:“怎么。”
任绍坤笑哼了一声,这才将两支密封好的针剂隔空抛给了窦长宵。
窦长宵低头扫过,针剂跟宁烛柜子里的那些特效抑制剂完全一样,肉眼看不出任何差别。
“那姓宁的平常发情期会注射一种抑制剂,你把这个跟他的抑制剂调换一下。”
窦长宵抬起头,问:“这是什么。”
“别管是什么,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完事儿之后我给你一百万的定金,等那家伙下次发情期之后,还会再给你一百万。他自己都没几年可活了,你就算跟着他到死,也捞不到这么多。”
窦长宵垂下眼睛。
任绍坤瞧见对方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但没太在意。
过了几秒,窦长宵道:“那我还是想跟着他到死。”
“……”
“如果这里面是毒药,我换掉他的抑制剂就是杀人凶手。”窦长宵淡淡道,“为了两百万搭上自己的命,值不值得,这笔账我还算得清。”
任绍坤不耐烦地骂了声,“放心吧,这种药顶多只能诱导发情,一些AO之间想玩刺激的,助兴的时候都会用。”
只不过对宁烛来说,这种药剂的确跟毒药没什么区别。
“警察再怎么也查不到你的头上。”任绍坤冷笑了一声,“呵呵,八年前他们既然没查到我身上,你当然也不可能有事。”
漏风的空间内倏然静了下来。
窦长宵捏着手里的针剂包装,被手指冷不丁地捏出一声“咔嚓”的响动。
只响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安静。
这种突兀而短暂的声响反倒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然而过了一会儿,窦长宵平静的声音让这种阴森感更加深重起来:“八年前,你干过同样的事?”
任绍坤厌烦地拧眉:“问这么多干什么,我给钱你办事,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
很久没得到回答,只有窦长宵控制着的深长呼吸。
应该选择更加理智的办法,比如带走这支所谓的“抑制剂”,交给宁烛或警方。尽管不会太有用。
手环的阻隔功能已经调至最高,但仍有一些信息素无法自控地外泄出来,被冷风呼啸着带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窦长宵说:“你很会选谈‘生意’的地方。是打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么。”
任绍坤笑了声,在一张很旧的实木桌子上坐了下来,“我是打算跟你好商好量的。不过你要是吃硬不吃软,就不能怪我咯。”
窦长宵走过去,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很硬。够结实。
任绍坤:“你干……”
他话没说完,被人抓着头发猛地撞向身后那张实木桌,“嘭”的声响大得可怕。简直像是两张坚硬的桌子互相猛烈地撞击才能够发出的声音,而不是用额头去撞木头。
桌身真的足够结实,比宁烛家客卧的床板要硬,这样都没有碎掉。
任绍坤几乎是立刻便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好在他是高等级的Alpha,这种程度的攻击难以致死。让这个撞击的游戏可以肆无忌惮地进行下去。
进行到第四下的时候,后面几个Alpha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
窦长宵这时松开手。
任绍坤像条泥鳅似的从桌边滑了下去,已经被砸昏了过去。
……
深冬时节,北城的夜晚冷得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任绍坤才在这种快要濒死的寒冷中睁开眼睛。
工厂外的天色已是微曦,仿佛是过了一整个晚上,来到第二天凌晨。
他的眼睛一半被血色糊着,转过头,看见他的几个手下被捆着半靠在墙上。都还醒着,却没一人敢动。
已经被冷得失去直觉,他的咒骂声还没发出来,从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嗯。醒了。”
“……”任绍坤僵硬地扭过脖子。
窦长宵代替了他原先的位置,靠在了那张桌子上。
对方的脚边多了一些烟头。
是任绍坤的烟,但不是任绍坤抽的。
任绍坤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想要什么……”
窦长宵没说话,从口袋里取出那两支针剂,拆开,装好,扔到任绍坤眼前。
“自己打。两支一起。”
“……”
“怎么了,”窦长宵说,“你不就是这么对他的吗。”
空气里有一丝浅淡的信息素的味道,那个椰子味像是变质了一样,没有任何甜味。
同为Alpha,顶A自带压迫感的信息素让一旁的几人都闻得暴躁惊惶。
窦长宵声音继续没有起伏地说:“这种诱导发情的药物,用在Alpha身上,药效只有百分之七十,很便宜你了。”
任绍坤眼皮抖了抖。
他知道自己此刻没办法指望后面那几个被绑起来的废物。
“你最好是自己来,别让我帮你。”窦长宵的手指很轻地碰了一下手边的桌子。
那个敲击的声音让任绍坤反射性地哆嗦了下。
他捡起手边被拆开的针剂,没有任何言语地将针头刺进耳后的皮下。
大概十几分钟后,药效开始发作。
双倍的剂量,对信息素的诱导作用却不止双倍。
窦长宵走到墙边那个瘦高条面前,弯腰从对方衣兜里翻了翻,找出自己的手机。
打开录像,他将镜头对准地上的人。
巨量的信息素在Alpha的腺体里冲撞着,才没过多久,任绍坤便已是涕泗横流,控制不住地在地上扭动起来。
这副像发/情动物般的样子对Alpha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窦长宵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反胃,没有去看屏幕。
录了几分钟的视频,他关掉摄像。跟任绍坤已经没办法沟通了,窦长宵面无表情地对着墙边那几人晃了晃手机。
“等药效过去,记得跟你们老板说,如果再找他的麻烦……”
他原本想说点什么,但似乎懒得威胁了,收起手机,转身走进了外面冰冷幽静的晨光里。
第55章 第 55 章 “所以你是想我了吗,宁……
此时已近黎明, 没有其他交通工具,窦长宵索性开走了那几人的破车,到一段不太偏僻的地带, 才把那辆车扔在了路边, 叫车直接去了第三医院。
他没有回学校休息,一晚没睡,但他并不困,也没心情补觉。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窦长宵买了瓶水很潦草地洗脸漱口,去地下停车场,在车里熬过这段时间。
他的信息素波动得厉害,到现在还很不稳定,气味也有所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正常。
七点多, 他翻出手机打开微信, 入眼就是置顶的宁烛的头像。
点进去, 是这两天他给对方发的毫无营养的一些琐碎。窦长宵不擅长做这个, 如果某个话题是由他起头主导, 那么通常很快就会冷场。唯独跟宁烛讲话的时候却不会。
他看了一会,退出来,往下翻, 找到陆朝,一通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这个时间, 陆朝已经在上班的路上了,很快接通。
“哥。”
那头声音相当诧异,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嘴这么甜?”
都主动喊哥了。
“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吧。”
“嗯。”窦长宵说, “秦叔的人,能借我用用么。”
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下,严肃了点:“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
窦长宵说:“有一点。”
但并没有多说别的。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陆朝说:“行,你一向有分寸。待会儿我让他联系你。”
“谢谢哥。”
挂线后,窦长宵看了眼时间,可以去科室了。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还能闻到外溢的信息素味道,以及一些没有散去的香烟的味道。
不好闻是在其次,带着一身SA的信息素进医院,整个科室的Alpha都会被他的信息素影响。
窦长宵尝试收起信息素,但它们从昨晚开始就变得难以控制了。
他只好下车,去医院外的药店里买了支抑制剂,生平第一次借用外力控制自己。
*
隔日下班前,宁烛跟旗胜一同来海城出差的技术总监、还有两个项目经理开了个阶段性汇报工作进度的短会,结束时有点晚了。
技术总监最后跟宁烛一并出来,边走边接着会议上的方向,接着跟宁烛报告哪一版优化后的程序产能更高。
赶上下班时间,陆陆续续有陆氏的员工出来,一人路过宁烛时转头看了一眼,突然间惊讶地出声:“哎……”
宁烛下意识地抬头。
那员工说:“是岑灯吗?”
宁烛身边的技术总监有些莫名其妙看了对方一眼,没多想,说话时又喊了宁烛一声“宁总”。
那员工当即有些窘迫,明白自己是认错了人,连忙尴尬地低下头走了,但走远后,又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宁烛一眼。
宁烛面不改色地跟技术总监交代了几句,接着往前走。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他脚步却慢了下来,终究还是回了一下头,对那个频频回头的员工勾起了唇角,又轻轻地抬了下手打招呼。
那个员工瞧见后愣了下,迷茫不解但又有点高兴地也同他挥了一下手臂。
……
宁烛回到陆氏准备的临时办公室里,关上门,喘了口气,走到落地窗前,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外面独属于海城的景色。
这几天来,宁烛基本就在下榻酒店和陆氏中间打转,衣食都靠线上供给,非必要不出门。
他担心会在街上碰到一张熟面孔,被叫出曾经的名字,也担心会被拉着叙旧。
几年前他还在S大上学的时候,被魏庭风认出来时,就有过这么一遭。
当时他改名已经挺久了,毫无防备地听到自己的曾用名时,宁烛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神,后续跟魏庭风聊天时始终不大自然。
他跟海城曾经的朋友同学都分开十几年了,宁烛原想着,即便是见到,应该也很难被第一时间认出来。况且海城这么大,人海中偶遇的概率应该相当渺茫……
没想到才来几天,偏巧让他碰上一个记性好的。
他搓了把脸,把自己搓精神了一些之后,又抬手揉揉僵硬的肩膀。
他这时才看见微信上有一些未读消息,除了工作上的,大多数都是成黎发来的的。
【成黎:】我嘞个操!宁大老板,你猜我刚看到谁了?
由于宁烛长时间没回复,成黎自问自答地进行了下去。
【成黎:】任绍坤!
【成黎:】那傻逼不知道是被人打了还是被车撞了,满头的包和伤口,我看伤得挺重呢
【成黎:】在路上撞见的,他那辆车我认得,窗户外头扫了一眼,那傻逼就立马把车窗关上了。保准是他,可惜没能给你拍上照,那个惨样简直太解恨了!
【成黎:】哎哟爽死我了!估计是结仇太多,被哪个仇家给报复了吧,我就说那傻逼肯定会遭报应的[烟花][庆祝]
宁烛一条条看完,皱了皱眉。
他还担心任绍坤会主动找事,没想到对方反而先遭了报应。
不过,任绍坤此人惯常会使些阴损的招数,这人一旦从什么人身上吃过亏,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回去。
谁会招惹这条疯狗呢……
宁烛倏地想到了窦长宵。
他不是认为窦长宵跟这事有关,只是对方那副臭着脸谁都不畏惧的模样,让宁烛不由自主产生了联想。
他回了成黎两句,之后,抠着手机边缘走神。
其实……这几天,他都没怎么跟那小子好好说过几句话。
窦长宵这两天似乎事情比较多,虽然回复信息挺快的,但宁烛总觉得对方的情绪不是很对。文字能够传达的东西有限,他也难以确定是不是错觉。
犹豫片刻,还是点了通话键。
接通后,电话里传来窦长宵有点意外的声音:“宁烛?”
“嗯。”
宁烛斟酌开场白,然后说:“你吃了么。”
“……”
窦长宵:“有事找我吗?”
对方语气没什么问题,但这个话还是让宁烛眉心拧了起来,“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对金主……对我这么冷淡呢。”
窦长宵说:“没事找我,那就是你想我了。”
宁烛:“。”
宁烛不知道怎么接腔。
“有事。”他想到成黎刚那番话,保险起见,还是问了句:“这两天没碰见什么事吧?”
窦长宵:“你指什么。”
听对方反应平平,应该是没碰到什么麻烦的。宁烛暗道自己多想,便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窦长宵闷声道:“就问这个?”
宁烛思忖片刻,道:“最近实习还顺利吗。”
“很顺利。怎么了。”
宁烛迟疑道:“是吗,我以为你这两天心情不大好,是工作上有什么烦恼。”
那头安静了两秒,“……没有心情不好。”
“那就行。”
窦长宵:“老板,你在海城的酒店住址,发我一下吧。”
宁烛一怔,来了点精神:“嗯?要地址干什么,周末要过来?”
“你不是说过,每周六见面。”
“我出差了就用不着。”
窦长宵实习本来就很辛苦,周末再来回折腾一趟并不容易。
换以前他们交易关系没有名存实亡的时候,宁烛为了吃口药,说不定还会不管不顾地叫对方过来,现在就……
他继续说下去:“不过你家也在海城吧,要是你想回家,顺路过来我这儿一趟……也行。”
“想。”窦长宵实话实说,“但是不一定。”
宁烛表示理解:“哦,没事。海城到北城毕竟挺远的。”
“不是这个原因,我最近的信息素水平不太稳定。”
宁烛一愣,“怎么了呢,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事,也许是周期性的反应。”窦长宵幽怨地说,“反正味道不太好闻,你不会喜欢的。所以就不去了吧。”
宁烛眼皮子跳了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是图你的信息素似的。”
那头顿了顿,反问他:“不是吗。”
宁烛:“。”
“那你,还图我什么。”
宁烛:“…………”
“不图我的信息素……”窦长宵的声音变得有一点空,飘了起来,“所以你是想我了吗,宁烛。”
宁烛憋了一阵儿。
窦长宵完全不在意他的沉默,“宁……”
“哎小陶!?”宁烛喊了一声,“啧,你小子又捅什么篓子了?说了在别人家地盘干活小心点……行吧我现在过来。”
窦长宵不知道信没信,反正电话里传来的笑声倒是挺开心的。
宁烛火速地把电话给挂了。
不多时,有人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
宁烛半天才把表情调整好,说“进”。
“宁总您叫我么?”原本打算下班的小陶有点怂又有点懵逼地走了进来。
陆氏的安排很周到,他也被分配了一个小一点的办公室,就在宁烛隔壁,因此听到了刚才的声音。
小陶小心翼翼:“我……我捅什么娄子了?”
宁烛:“。”
没等来回复,小陶这才敢抬头瞧他家老板的脸,旋即呆了呆。
这寒冬腊月的,他家宁总的耳朵却红得跟两块烙铁似的。
宁烛冲他摆了摆手,“呃……没事儿,下班吧。”
第56章 第 56 章 离家出走前,记得先看天……
窦长宵的信息素水平之后几天逐渐恢复平稳, 但气味仍有些异常。他只好退掉了周六前往海城的机票。
这种程度的信息素紊乱一段时间后身体会自主调节好,只是窦长宵有些心急,并不想等那么久, 于是去第三医院外的药店购买调节紊乱症状的药物。
但因为SA的特殊性, 他被店员要求出示医生开具的处方单,窦长宵最后又去了一趟腺体科。
腺体科三个科室,窦长宵听着叫号播报走进其中一间。一系列流程走完,他在门口碰见了在刚刚结束代班、从隔壁科室出来的魏庭风。
窦长宵礼貌地打过招呼:“学长。”
后者看见他出现在这里, 第一反应是以为宁烛出了什么事,在窦长宵否认后,才放松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来腺体科?”
窦长宵说:“一点小问题,只是来开个单子买药。”
魏庭风没有多问。两人都是要出医院的,索性同行。
从大门出来,强烈的温差让魏庭风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他呼了口冷气, 皱眉说:“真冷, 过两年一定得换个暖和点的城市。活二十多年, 净耗在北方了。”
窦长宵随口说:“您一直没离开过北城吗。”
“啊, 我不是北城人,不过我家乡也在北方。”魏庭风说,“海城你听过吗。”
窦长宵还没接话, 魏庭风继续说了下去:“哦,你应该有听宁烛说过。他也是海城人。”
窦长宵脚步顿了顿, “……他是?”
“嗯,原来他没跟你提过啊。”魏庭风没注意到窦长宵的反应,“我俩都是在海城念的初中,后来他高中不知道转去哪了, 以前同班的学生也都没他的消息……再之后,我考到S大,才在这里又碰见了他。”
“……”窦长宵没吭声。
如果宁烛也是海城人,当初得知自己来自海城的时候,反应怎么会那么平淡?按那个人的性格,碰见同乡,应该会拉着他很开心地说许多废话才对。
[咦,你是海城人呐?哈哈,真有缘分!有空一起去吃海城菜吧……]这才是宁烛的风格。
而不是笑眯眯地来一句:“海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海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为什么呢。
窦长宵穿得薄了,两条腿被风吹得有点冷。
“以前在海中那会儿,他每次考试都是我们年级第一,我就是万年老二……”十几年前的事,魏庭风早已释怀,因此是用一种带笑意的语气说出来的,“那家伙念书的时候特别爱嘚瑟,所以我以前特看不惯他。”
“海中,第一……”窦长宵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您是哪一届的呢?”
魏庭风略茫然地回答:“1X届的。”
他说完,抬眼瞧见不远处药店的门脸,扬起下巴冲窦长宵示意:“到药店了,那我先走了。”
窦长宵没有动。
“学长。”他叫住魏庭风,过了几秒,问了一个更加奇怪的问题:“宁烛他改过名字吗。”
魏庭风满脸诧异地望向了他。
*
这天下班后,宁烛回到酒店。
他西装底下套了几件挺厚的衣服,但在海城,里面穿再多也比不上一件防风的羽绒服外套。他一路走回来被冻得够呛,进酒店时脸都要木了,从脑袋到脖颈都没了知觉。甚至一度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变成了冰疙瘩。
进到暖气房里,宁烛没心思顾及其他,闷头就往更暖和的电梯方向走,直到不远处休息区那道高大的人影向着他迈近了两步,他才分出几分注意力过去。
待看清后,步子停下来,表情从诧异转到无语。
宁烛跟窦长宵大眼瞪大眼地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掏出手机来看了眼日期。
周四,工作日。窦长宵周末没有来,宁烛很能够理解。但是选择周内过来,就让他很是匪夷所思了。
他看日期的这会儿工夫,窦长宵朝他走了过来,停下,盯着宁烛通红的鼻尖和脸颊看了看,抬起手来捂他的脸。
他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掌心暖烘烘的。宁烛没挣扎,抬眼看着他,“怎么想起来今天过来。”
窦长宵说:“跟人倒了班。这周不用再去了。”
宁烛算算,对方得连轴转好几天,“累吗。”
“不累,飞机上睡了两个小时。”
宁烛:“两个小时……窦医生,想猝死何必选择这么缓慢的方式。”
“……”
“先找个地方补觉。”宁烛瞟了一眼前台,暂时没给窦长宵单独再开间房。
他把脸从窦长宵的手里解放出来,把对方的行李箱拉了过来。
“我来就行。”
宁烛没搭理,窦长宵的行李箱里没装很多东西,并不沉。他拉着箱子就往电梯那边过去了。
窦长宵跟在他身边,目光一直落在宁烛的侧脸上,尝试从这个已经非常熟悉的轮廓里找到记忆里的影子。
但很困难。他那时候似乎只有八岁,能够记住的东西很有限,包括那个人的面孔。
不过他记忆里的那人,要比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看起来更加孤单。
……
……
海城刮起雪台风的那天,窦长宵在路上迷失了方向。
没有人告诉过他,离家出走前应该要先看看天气预报。
他出走陆家的计划中道崩殂,而此时他已经难以在风雪中分清返回陆家的方向。暴雪早已袭来,狂风乱卷,道旁几棵碗口粗的树木弯成了一种诡异的弧度,树梢几乎要碰到地面。
街道上的门面悉数闭店歇业,连个能够问路的过路人都找不到。他牵着他的小狗,钻进了临近的一所中学里暂避风雪。
窦长宵透过走廊的窗户,去看外面倒伏的树木,觉得眼前的场面像极了世界末日。
被他牵出来的圣伯纳才三个月大,坐下时没比窦长宵矮多少,对着窗外的天气叫个不停。
一人一狗俱是湿淋淋的。小狗毛发厚实,又是雪地搜救犬,并不畏寒。但融化的霜雪钻进了窦长宵的脖子,把他的里衣都浸湿。
好冷。他抿紧嘴唇,心里有些后悔。
待在家里被陆朝欺负也比现在好一点。
正值假期,教学楼内寂静无声。窦长宵一连推了几间教室的门,都是反锁着的。
走廊里黑黢黢的,但尽头似乎亮着点光。他想了想,牵着圣伯纳朝那个光亮的方向走去。
初三一班的教室亮着一排灯,从后门的窗户上面倾泻出几分光亮。
窦长宵还没有动,圣伯纳忽地抬起前爪,挠了一下后门。门并没有锁,很轻易被它的体重给压开了。
教室里只有一个男生在后排看书,坐姿相当不雅观。
他反过身坐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两只脚搭着凳子,一只手捧着本书,另只手转着笔,在听见教室后门传来声响时,才停下了转笔的动作,朝着一人一狗两位陌生来客看了过去。
男生盯着出现在门口的两只生物,有些没回过神来,冷漠的表情掺杂着一丝怔然。
也许是有窗外的暴风雪作背景,对方静坐在这副昏暗的画面里,莫名有一种孤单又遥远的感觉,难以接近。
窦长宵不自觉地把手里的绳子抓紧了点,直觉对方并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人。
男生的目光沿着窦长宵手里的狗绳溜达到那只圣伯纳幼犬上,盯了半晌,那种雪一样冷的表情便融化了。
他怔怔地开口说:“喔哇,好大的狗。”
窦长宵:“……”
宁烛放下书和笔,从桌子上跳下来,走近一人一狗,眼睛原本是黏在狗身上的,末了,像是觉得不太礼貌,转而看向窦长宵。
窦长宵要仰着头才能看清对方,有点瘦,海中的冬季校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松。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也哑,似乎正处在变声期,问他:“你几岁?”
窦长宵回答:“八岁。”
宁烛看了看他身后,没瞧见有其他人,便问:“放假,还是台风天,你怎么在这?家里人是学校职工吗。”
窦长宵牵着狗绳,没有回答。
对方就换了一个他更加关心的问题:“这什么狗啊?好大一只。”
“圣伯纳,”窦长宵说,“四个月了。”
“四个月?”是没听过的品种名,宁烛把这名字默默记住了,低头看着那只圣伯纳,“能摸么?”
窦长宵:“嗯。”
宁烛蹲下身来撸了两把那只小狗湿淋淋的脑袋。
他扭过头,看窦长宵也是湿淋淋的,于是也探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窦长宵倏地一僵。他很不习惯被不熟悉的人碰到,立刻从对方手里挣开,一下子退开老远,一脸警惕。
宁烛看他这副反应,反倒来劲儿了,凑过去又薅了一把。
窦长宵后背贴着门边儿,退无可退。他拧着眉头,颇有凶相地瞪着对面的人。
“哈哈……”宁烛觉得挺有意思。
这小孩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看人的眼神却像只小狼崽子。
“你叫什么名字?”
“窦……”窦长宵下意识地要说名字,忽地记起外公说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名字,他犹豫了一下,“窦……”
“豆豆?”宁烛蹙眉,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这是你的名字,还是狗的名字啊。”
“……”
对方思索了下,也礼貌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岑灯,灯就是电灯泡的那个灯,岑字会写吗?山今岑。”
窦长宵认字比同龄人多,且这个字不算生僻,他完全认得。
“不会写也没关系。”对方忽然笑得很臭屁,“再过几个月中考完,你来我们学校门口看,荣誉榜最上面的那个就是我的名字。”
窦长宵嘴唇动了动:“……哦。”
“豆豆,你爸妈呢?”
“我不叫……”窦长宵努力地把话咽了回去,认领了这个难听的名字,说:“他们不在。”
“不在?”宁烛挑了下眉。
这种天气,一般的家长都不会让小孩外出的。
“你不会是走丢了吧?”
“不是。”
宁烛却没信,站起身来,就往教室外面走。
学校的保安亭这会儿应该还有人。
窦长宵拉住他的袖子,“我是自己出来的。”
宁烛回过头来看他,过了片刻,问:“离家出走么,豆豆?”
这个词很不好听,仿佛很幼稚,但这种幼稚的事的确是窦长宵干出来。他于是没吭气,默认了。
奇怪的是,对方居然没有取笑他,而是有些认真地注视着他。
窦长宵被对方拽到了暖气片旁边,宁烛搬了张凳子给他,示意他贴着暖气烘烘身体。
窦长宵照做了,圣伯纳凑到宁烛身边,小心地抬头闻他的腿,
就这么安静了几秒,窦长宵才又听见宁烛开口:“什么原因呢?”
没等他回答,宁烛继续说了下去:“离家出走不是你这样走的,起码也要看看天气预报吧。而且你才多大点,出去给人家干活都会被嫌弃是童工,连你的狗都养不起。”
他边说,边从自己的书包的夹层里找纸巾,发现快用完了,就从同桌的桌洞里偷了两张,往窦长宵的头发和脸上一通乱糊,擦干雪水。
窦长宵:“……”
宁烛擦完他,又去擦狗,轻声说:“如果一定要走,至少也要等大一点了再走。带上手机、身份证,安顿好自己的去向,还要想办法攒一点钱作路费和安顿费。”
圣伯纳躲来躲去,最后抖了抖身子,自己把毛发上的水甩干净了。
“当然啦,如果家人想找到你,肯定还是能找得到的。”宁烛略哑的声音似乎软了一点,“他们如果想你回去,你又想家,那就乖乖回去好了。”
他越讲越认真,几乎像是分享攻略,窦长宵忍不住打断了他:“我只是要走到外公家,不用……打童工养狗。”
宁烛愣了下,撅了下嘴,一脸感情被浪费的表情,“哦……那,你不早说。”
“……”窦长宵本来不想跟这位陌生人多说话的,但看着对方不太高兴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主动解释起了偷跑出来的原因:“我要回我外公家。他骗了我。”
宁烛好奇道:“骗你什么了?”
“他说只要我在爸妈家待一个月,就让我养小狗。”窦长宵长密的睫毛垂落下去,“现在两个月了,他还没有接我回去。”
宁烛低头看着他,“哦”了声。家长骗小孩的常用套路。
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书桌上,又去踩凳子,“在爸妈家待不下去吗?”
“我哥不喜欢我。”窦长宵说起这话时倒是没有太多的难过,只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比起伤心更像是厌烦,“而且我很想外公。”
宁烛点了点头,“你外公在哪?”
窦长宵说了一个地名。
宁烛:“那离这儿十几公里呢,你是打算怎么去?”
窦长宵:“本来想坐公交车,但是在站台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有车来。”
极端天气,海城今天的许多公交都停运了。宁烛道:“所以你等不到公交,就想自己走着回去?”
窦长宵不置可否。
“你出来多久了?”
“不知道。从……还没刮风的时候出来的。”
宁烛算了算,差不多得有两个多小时了。
这种天气小孩不见了,宁烛估计窦长宵的家长回家得急疯。
他跟这小子讲道理:“你爸妈要是发现你不在,会很着急。”
“他们今天不在家,只有我哥在。”
“那你哥要是发现你不在,也会着急的。”
窦长宵:“他会放鞭炮庆祝。而且你也是一个人在这。”
宁烛噎了下,“不一样,我爸妈对我很放心。”
他找出一个本子,撕下一张纸,拿起笔后问:“豆豆,你家里人电话多少?”
窦长宵沉默了两秒。
宁烛想了想,又说:“你外公的也行。”
窦长宵看起来还是不太情愿,不过这回还是乖乖地报了号码。
宁烛把纸叠好塞进外套里,“你在这里待着,我去趟保安亭,让门卫大爷打电话给你外公报个平安。”
窦长宵转头看了眼窗外。
台风比他进来教学楼之前更猛烈,外面两颗百年老树摇摆的弧度,其余寿命更短的树木更是要被摧折吹倒的架势,让人心惊胆战。而宁烛看上去不太高,又有些瘦。
窦长宵缺乏常识地开始担心宁烛会被吹跑。
他叫住了对方:“过一会儿再去吧。”
“嗯?为什么……”
“风很大。”
宁烛也往外掠了一眼,旋即很无所谓地朝后门走,“没事啊。”
但他走出两步,衣服下摆被人捏住了,往后扽了扽。
宁烛回过头,跟窦长宵绷紧的苦瓜脸对上,片刻后笑出声来,神情也变得有点柔软了:“豆豆,你可真乖。你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
“好吧,那我过几分钟再去。”宁烛妥协地坐回去,薅圣伯纳脖子上的毛发。
他的两本书摊在课桌上,窦长宵看见了,其中一本是英文的小说,上面勾勾画画许多生词。另一本书不像是正课,纸页上有一半都是棋盘一类的插图,上头还有许多宁烛用铅笔画出来的痕迹。
窦长宵看着那些插图,听见宁烛问:“会下围棋吗。”
他摇了摇头。
宁烛:“要不要做死活棋?打发时间很好玩的。”
窦长宵犹豫地说:“我不会。”
接着,他感觉对方挨近了他,接过他手里的书和笔,道:“我教你。”
做死活棋的题目不需要了解全部规则,只要知道最基本的气跟眼位,就很快能上手来做。
宁烛教了五分钟,窦长宵就自己抱着书看起来。
宁烛接着逗狗,问他:“它叫什么名字?”
窦长宵说:“没取过。”
“为什么?”
窦长宵很酷地回答:“不为什么。”
养狗取名字,方便之后教许多东西,但他只把小狗当玩伴,并没有这个概念。
“好吧。”宁烛笑了笑,揶揄道:“不过你的名字倒是挺适合它的。”
窦长宵:“……”
外面的风势似乎小了一些,不过这种天气,下一秒就有可能故态复还。宁烛怕窦长宵家人等久了,抓着这点空挡就起身出去了。
窦长宵就放下书,趴在窗边看着宁烛。
两分钟后,他从空气中肆虐飞舞的雪花片中,艰难地找到楼下宁烛的身影。
雪地像是一片洁白的海,被狂风卷刮,卷起一轮又一轮白浪。宁烛一身蓝校服在昏暗压抑的天幕中被衬托成了黑色,逆着风往保安亭的方向走去,速度缓慢。
倏地,风毫无预兆地大了起来,地面上那些白浪也跟着涨高、变大,站了起来,好像要将那个黑色的影子吞没一般。
一棵高而弯曲的树忽然折断,冲着宁烛直直地倒塌下去。黑色的影子没能躲开,被枝干压倒了。
窦长宵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立刻从教室里跑了出去。圣伯纳没了狗绳束缚,也倒腾着腿跟在他身后。
窦长宵极为艰难地推开教学楼的大门,推门的时候,他看见那个被压在树底下的人好像在挺活跃地挣动。
过了几秒,挣动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
窦长宵费力地推开门,盯着风雪跑到了那个黑影面前,尝试去拽那棵树,但显然失败了。
他着急地转到一边,去叫宁烛的名字。
对方躺在雪地里,很安详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
第57章 第 57 章 他身上好暖。
宁烛是趴在地上的, 脑袋侧着,一半的侧脸埋在雪下。窦长宵看着宁烛安详紧闭的那只眼睛,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好半晌, 他才惴惴不安地伸手去推宁烛的脸, 对方的脸被风雪打得又湿又冷,摸起来真的像一具尸体。
他在宁烛旁边的姿势,由蹲姿改成了跪姿,很小声地叫人:“哥哥……”
窦长宵问他:“……你死了吗。”
底下那个死人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窦长宵没有看见。
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声音便放大了一些:“哥哥!”
还是没动。窦长宵艰难地眨动眼睛,学着电视剧里那些人去探宁烛的鼻息,并没有气。
他跪了一会儿,站起来。他毕竟是个孩子,很难立刻冷静下来, 也想不起来附近有个保安亭, 只一个劲儿地又去搬那棵树。但死活也搬不动, 搬着搬着, 他的眼睛就红了, 但窦长宵忍着没出声。
他想走远去叫人,可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于是走出几步后, 绕着那棵树走了一圈又回来。
差一点要放声哭出来之际,圣伯纳踱步凑到宁烛跟前, 用鼻子拱了拱对方的脖子,没拱动之后,又用湿乎乎的舌头去舔宁烛快冻僵的耳朵。
“哈哈!”过了一阵儿,那个死掉的人没憋住笑了出来。
窦长宵张开的嘴巴闭上了。
宁烛见装不过去, 索性扭过头躲开圣伯纳的舌头,“哎……好痒啊。”
他从雪里支起一点身子,正乐得开心,这时往窦长宵那里看去,发现小孩儿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眼睛特别红,如果不是天寒地冻,可能眼泪早就出来了。
“啊……”他一下子傻了眼。
意识到玩过头了,宁烛尴尬地左顾右盼。
他被压着后腰和屁股,像被关在五指山下的齐天大圣,还得罪了前来投喂救人的小孩儿,一时间没了话音。
鉴于压在宁烛身上的那半截树干还没被推走,窦长宵没有直接转身走人。
那棵树比海碗还粗一些,有一截树皮还连着树桩,抬是抬不起来的,两个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搬动,就更不必说宁烛和窦长宵这个半大的孩子了。
但好在并没有重到离谱。宁烛的外套被树皮蹭着很难挣脱,他把身上厚实的校服外套解开了,手指费力地伸进雪地和衣服的空隙里,把拉链拽到了尽头,然后两条胳膊从袖子里出来,扑腾着身子,手指抓着雪地借不上力,指尖到腕骨都是红的。
这时候,宁烛感觉有个很冰的东西抓住了他,抬起眼,窦长宵用两只手抓住了他的右手。
可惜他人小,力气也不大。宁烛担心自己一使劲儿把窦长宵也给拽倒了,于是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自己接着扑腾。
好半天,他终于从外套下面钻了出来。
宁烛摸了摸后腰,但被压了那么久,他这会儿也感觉不到疼,主要是身体冻得太僵了。
人出来以后,就好使力了很多。他一只脚踩着那棵树,两只手抓着自己的校服,用力地拖拽,窦长宵也过来帮忙。
外套被拽出来时,后背的部分已经被粗糙的树皮刮出了好几条痕迹,瞧着破破烂烂的。
宁烛皱起眉头,满脸的可惜,幸好再有几个月就能毕业,勉强将就着穿吧。
此地不宜久留,见一人一狗都已经过来,宁烛索性带着他们一块儿去了保安亭。
里头的门卫大爷听见敲门声,惊讶地看了宁烛好几眼,才打开门来,让两人和圣伯纳进来后,又费劲儿地关上门。
宁烛抖了抖身上的雪,解释清楚状况,把窦长宵外公的号码递了过去,请对方帮忙打个电话。
门卫大爷很是诧异地看了看窦长宵,“这小孩之前怎么进来的?”
宁烛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窦长宵个子小,估计是从操场还是哪儿的洞里钻进来的吧。
门卫大爷拨号的时候,宁烛觑了眼在角落里闷不吭声的窦长宵。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皱着眉头撇开脸,显而易见是在为刚宁烛装死的事情生气,连门卫跟他外公打电话都不理了。
宁烛贴着墙根蹭了过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唉,他这人有时候就是爱犯点贱,这小孩儿太闷,看他那么着急地在教学楼里推门样子,宁烛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逗一逗。结果逗完收不了场了。
“豆豆。”
窦长宵看都没看他一眼。
宁烛:“……”
他抿了抿嘴,捂着后腰“哎哟”了声,边喊边拉了个凳子坐下来。这一声把门卫大爷都给吸引住了,讲电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关心道:“同学,怎么了?”
宁烛说:“没事儿叔叔,刚被树砸了一下,腰有点疼。”
门卫:“呀,多大的树啊,那可不是小事,待会儿我给你拿点药。”
宁烛随口应了一声,一扭头,发现窦长宵果然也朝他看了过来,脸上那种置气的情绪被一些隐秘的担忧取代。
宁烛心想:利用小孩,我真坏。
“咳,豆豆,”他说,“哥哥腰疼。”
窦长宵顿了顿,心存怀疑地向宁烛靠近了一些,然后被对方抓住了手。
宁烛:“你看,人真的不能说谎。我刚才骗了你,立马就遭报应了。”
窦长宵看着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宁烛见好就收,不说话了。
这时候,门卫大爷转过头来,学着宁烛的叫法:“豆豆,你外公要跟你说话。”
大爷的手机开着免提,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震惊的呛咳声,并不清楚自己的外孙还有这么个小名。
窦长宵走过去,跟那头说了些什么,大多时候只是闷闷地回复“嗯”。
宁烛没怎么细听,低头捏小狗软软的毛耳朵。
圣伯纳似乎很喜欢他,亲热地抬起前爪,两只爪子搭在宁烛的膝盖上,去舔他的脸。
宁烛被糊了一脸口水,躲开以后,说:“你真沉,长大得多少斤啊。”
那头,窦长宵打完电话,跟门卫大爷道了谢,走了过来。
宁烛就说:“那我走了啊,豆豆。”
窦长宵很明显地呆住了,好像没反应过来他原来是要走的。
“同学,你过会儿再走吧,我给你拿点药。”门卫大爷对宁烛说,又指了指外面的歪斜的树木,地面上四处翻滚的杂物,“至少等风小点儿。可别不当回事,你刚不是就被树给砸到了?”
他说起这话都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海城不是没有过台风天树倒下来砸死人的先例。
宁烛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两次都轮到我。”
大爷态度坚决地摆了摆手,坐在了门边儿,宁烛只好多在保安亭继续待了会儿。
刚还在给他赌气的窦长宵这时居然主动挨了过来,说:“你要走吗。”
宁烛反而被他问得莫名:“是啊。”
窦长宵的手握成了两个小拳头,沉默了半分钟,转过头问他:“高中你会在第一中学念吗?”
一中是海城最好的高中,陆朝也在那里读。既然宁烛成绩那么好,理所当然也会在一中念。
“啊,应该不会。”宁烛实话实说,“我高中会去别的城市。”
窦长宵又呆住了,然后刨根问底道:“你去哪个城市?”
宁烛更加奇怪:“还没决定好,不过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窦长宵:“为什么要出去,海城不好吗。”
宁烛顿了顿,“海城很好。是我弟弟想去其他城市,他,他生病了。我要陪他。”
“生病了,为什么要去其他城市。海城也有医生。”
“……”宁烛被这种小孩儿直率的脑回路噎了一下,斟酌地说:“海城,海城的医生都不好,他们治不好我弟弟。他病得很重。”
他说完,在心里给海城的医生们转着圈鞠躬道歉。
“外面的医生能治好他吗?”
宁烛思考了两秒,说:“应该,也不能吧。”
窦长宵低头揉着圣伯纳的脑袋,良久后,做出了决定,抬头说:“那我以后,当医生救他。”
宁烛怔住,半晌回过神来,用手指刮了一下窦长宵的脸,笑道:“……孩子气。”
“……”
窦长宵注视着宁烛的脸,对方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眼神忽然间变得很安静,眉眼间有种异样的柔和。
窦长宵不知为何想起了他家里的那个哥哥。宁烛明明比对方要小好几岁,可在窦长宵看起来,他却更像个大人。
“哥哥,”窦长宵犹豫了一会儿,“你有没有电话。”
“没有。”以为他要玩,宁烛不赞同地说,“豆豆,你这么小就有手机瘾呢。”
窦长宵不说话了。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的风雪终于和缓了一些。宁烛站了起来。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窦长宵一眼,摸了摸脸颊。
当医生救他?明明是很孩子气的承诺,听上去却还是……
他说:“豆豆,我抱你一下好吗。”
窦长宵踟蹰着没有应声,宁烛已经走过来,弯腰伸手勾住了他的后背。
他被对方带进怀里,脸颊蹭到了宁烛的脖颈,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温暖从对方的颈间传到他的脸上,温度似乎比窦长宵触碰过的任何人都要高些。
窦长宵把脸颊埋了进去,心里想:他身上好暖。
第58章 第 58 章 周末可以留给你吗。
两人上电梯后, 光线明亮起来。
宁烛跟窦长宵对视了一瞬,触及对方的眼神时有些莫名。
窦长宵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 一寸寸地从他的五官上细细观察。
宁烛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自己在被窦长宵的目光解构重组。
他有些不自在地主动挑起了话题:“对了,你的信息素,不是说味道不好?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跟之前可能还是有点不一样。”
宁烛点点头。
到套房里, 宁烛把窦长宵的行李箱放好,冲他扬扬下巴,道:“先去补觉。”
窦长宵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宁烛道:“怎么了,还需要哄睡服务?”
窦长宵:“可以吗。”
宁烛无语地看着他,片刻后没忍住笑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呢。”
他走过去, 捏了捏窦长宵的厚脸皮。
窦长宵怔怔地看了他两秒, 忽然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哎……”宁烛被抱得懵住, 脊梁骨僵硬得不行, 始终没放松下来。
窦长宵的拥抱总是有些过分地紧,宁烛感觉呼吸都变得有一点艰难。
过了会儿他说:“可以了吧。”
窦长宵又拖延了一阵子,松开了一些, 手掌从宁烛的头发落到他的后颈上,隔着颈环轻柔地捏了一把, 才松开手。
宁烛抬手摸摸后颈,把残留的温热和触感都驱逐掉,接着领着窦长宵进卧室,又找了双拖鞋给他。
他床铺没收拾, 今天也没叫酒店的清洁过来,说:“就不让人来换床单了,你将就着睡。”
窦长宵一点儿都不觉得将就。他脱了外套坐在床边,看了看宁烛,才抓着被子躺下,嗅了嗅被子上的气味。
他闻被子的动作一点儿都不遮掩,宁烛嘴角一抽,说:“我晚上睡觉流口水,被子上面都是我的口水味。”
窦长宵看向他,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眼睛亮亮的。完全没听进去。
宁烛立刻关掉了灯光,出去了。
连轴转好几天,窦长宵的确是严重缺觉。闭上眼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好,只是反常地做了梦,在飞机上睡着的时候也是这样。
窦长宵不常做梦,这次却在柔和的香味里做了许多,梦境并不连贯,但里面的主人公是固定的,全都是宁烛。
他梦见那个在初三教室里的宁烛,还是靠窗坐在桌子上,双脚踩着凳子,怀里抱着书和笔。唯一跟记忆里不同的是,对方转头望着窗外,而没有在看他。
教室里空空荡荡,窗外风景可怖又萧瑟。他像是被世界遗忘在这片空间里。
那个背影……
窦长宵从梦里清醒过来,在黑暗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坐起来,愣了好一会儿,都没从梦境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一只手在黑暗里摸索了下,最后抓到手机,屏幕亮起后,时间显示刚过十一点。
窦长宵试了几个床头的开关,把最小的那个灯留下了,接着他下了床,从卧室里走了出去,然后看见了会客厅里捧着热水在看平板的宁烛。
对方被笼罩在一片温暖的灯光里,抬起头朝他看过来时神态很柔软,这让窦长宵一下子安下了心。那个梦境残留下来的情绪也就随之被冲淡了。
宁烛说:“醒了?”
“嗯。”
“下飞机后吃过东西没,饿不饿。”
窦长宵刚才不觉得有什么,被宁烛一问,却感觉有些饿了。
他点了下头,宁烛就说:“酒店这会儿可能不提供餐食了,想吃什么,我叫个外卖。”
窦长宵走到他身边,思索着,没有立刻回答。他打量这间套房,有会客厅和娱乐室,还有个小的衣帽间,可惜只有一个主卧。
今天工作日,他在医院实习可以倒班提前休息,但宁烛明天还要去公司。窦长宵不想耽误对方太晚。
他说:“不用了,你早点休息。我去前台再开间房,随便找点东西吃就行了。”
宁烛盯了他两秒。
窦长宵说:“……怎么了?”
宁烛一只手托着脸,抛给他一个不大高兴的嘲弄眼神:“哼,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呢。你平常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吗。”
再开间房?这是这小子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窦长宵:“……”
他这回真的没有在装腔作势,却被宁烛误解了。
窦长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认下这口锅,“那我睡在哪。”
宁烛说:“随便你睡哪,想要再开间房也行。”
他起身从套房的小冷藏柜里找了些零食,又倒了杯热水给窦长宵,然后就揉了揉眼睛去洗漱了。
窦长宵这才慢吞吞地说:“……那就不开了吧。”
宁烛已经重新进卧室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窦长宵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扔掉垃圾,再回卧室的时候,宁烛已经换上睡衣上床了。卧室里那盏小灯还开着,他有点嫌亮,又没有眼罩,整张脸都钻进了被子底下,只有一些头发露出来,软软地蹭着枕头。
窦长宵安静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很快出来,也没有大费周章地去拿行李箱换睡衣,在床的一侧躺好。
才刚补过觉,窦长宵这会儿其实没什么睡意。
他放了一点信息素,往宁烛那边靠了靠。
也许是药的原因,宁烛被他从背后抱住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
窦长宵想了想,把宁烛盖在脸上的被子往下掀了一点,露出对方半张脸。借着一点光,他从后面端详着宁烛的肩颈的线条,还有在灯光底下微亮的头发和耳朵,他能够隐约瞧见宁烛耳廓的绒毛和耳朵里细小的血管。
窦长宵撑起身子,在那个耳朵上亲了一下,用犬齿轻轻地咬。
被子底下的一个拳头默默地攥紧了。
好在窦长宵没有得寸进尺地再做别的,啃了两口就勾手关掉灯,安分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宁烛的闹钟准时叫醒。
他生物钟很准,闹钟响前就快醒觉了,因此闹钟只响了一下,宁烛就伸手关掉了。
但因为他被对方抱在怀里,任何一点动作都能惊到身后的人。窦长宵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把宁烛圈紧了。
大清早的,这个紧密的距离并不合适。宁烛顿了下,没有瞎动拱火,用手推了推对方的胯骨。
窦长宵的鼻尖碰着他的后颈,被他一推,呼吸反而变重了,嘴唇也贴了上来。
“……”
宁烛只好喊人:“长宵。”
身后的人忽然用力地勒紧了他,胯骨也压了过来,但过了两秒,好像是醒了,手臂缓缓地松开,身体也往后撤了点。
宁烛立刻下了床,回过头看对方。
窦长宵睁着眼睛,望着他,眼神谈不上很清醒。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瞳孔的颜色比平常更深,好像把周围的光线也吸了进去,表情也不是很友善。
宁烛没顾上跟他计较,先离开床边去拾掇自己。
等十几分钟后,他打理好头发,换上西装,回到卧室时,窦长宵已经坐了起来,神色很勉强地维持着和平,眼睛像摄像头似的追踪着他。
宁烛看了眼手表,时间还很早。
他抠着表带,脑袋里天人交战。
鉴于他跟窦长宵之间的交易已经不成立了,宁烛仔细算算,自己从对方身上还是占过一些便宜的。
因为角度的原因,窦长宵看不见宁烛不断变化的表情。
宁烛抠了半分钟表带,抬起头来。
他走到床边,是靠近窦长宵的那一侧。他俯下身来,一边膝盖蹭上了床,一半身体撑在窦长宵上方。
这个姿势像是要来一个早安吻。
窦长宵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立刻把脑袋向宁烛的方向凑了过去。不过他没有洗漱,窦长宵在面对宁烛的时候会有一些包袱,于是嘴唇闭合着,只打算简单地亲一下。
宁烛看都没看他一眼,右手挑起被角探了进去。
窦长宵注视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神情和身体同一时间陷入了僵硬。
好一阵,他才把两腿的膝盖屈了起来,嘴巴张开了一些喘气,长裤和被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把手伸到了宁烛的耳后,揉了一圈绕到前面,拇指蹭住了宁烛的唇角,往下摁了一点,看着对方洁净的牙齿和一点鲜红的舌尖,有点难以忍受地歪了下头。想接吻却不能。
“信息素……收起来。”宁烛提醒他,“我不想带着一身椰子味去上班。”
窦长宵只好又抽出一些心神来控制自己。
……
宁烛去浴室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随便抽了张纸擦干水珠。
他又细细地检查了一圈袖口,看有没有蹭到什么。
窦长宵已经换好了衣服,眼睛不瞬地瞧着宁烛检查袖口。
宁烛抬头跟对方黑压压的瞳孔一对上,停下了动作,“你这两天什么安排。”
窦长宵过了片刻,才好像是听见他的话,说:“没想过。”
“你家不是就在海城,不回去看看?”
窦长宵:“我就回趟我外公家。今天回。”
“哦,行。”
窦长宵直直看着他,又说:“那周末可以留给你吗。”
宁烛:“……”
真会说话。到底谁留给谁呢。
“……知道了。”
第59章 第 59 章 约会
宁烛一大早去上班, 窦长宵也没闲着,对方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回了窦家一趟。
在酒店外面打了辆车, 窦长宵坐在后排, 清醒大脑。
他把手指掰得咔哒作响,尝试定义宁烛的主动代表什么。
但很困难。他的注意力难以集中起来,能够忍住不去回想早上那一幕就很不错了。
窦长宵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到窦家的时候碰见在门口打太极晨练的几个老爷子, 队伍最前面那个动作最标准的就是窦临渊。
窦临渊打完一招白鹤亮翅,上步转头的时候瞧见窦长宵,亮到一半的胳膊转而放下来擦眼睛,擦完眼睛后又看了看,等窦长宵喊了声“外公”,才彻底站直吃惊地笑了出来, 跟几个小老头说了几句什么, 朝他走了过来。
爷孙俩待了一个白天, 到了傍晚, 窦长宵掐着宁烛下班的点, 又从窦家离开了。
这个时间安排让窦临渊很是不能理解,他外孙工作日从北城跑回来,却赶在周末前离开。
来去匆匆, 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
当晚窦长宵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有一些要放在卧室里。
宁烛就在边上看着他动作。
窦长宵看不出对方是个什么心理活动, 于是说:“我东西不多,不会占很多地方。”
宁烛:“……一个你就够占地方了。”
他看着窦长宵忙活,给自己倒了杯低度数的果酒,是用那种比较高的玻璃杯装着。
他坐在边上, 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杯子。
窦长宵转身时看见他的动作,目光在宁烛的右手上停顿。
被对方帮过一次之后,自己好像……完蛋了。窦长宵想,别人握着杯子喝个水,都能联想到那种地方。
宁烛细长的手指沿着杯壁无意识地蹭了下,指甲在灯光下显出莹润的光泽。
窦长宵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放好东西,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借用宁烛的风筒吹干头发,换上睡衣出来。
他在里面待了很久,宁烛不知道已经自娱自乐了几轮了,此时正坐在小桌前看平板,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就转过了头,抬手招呼窦长宵过去。
窦长宵很少见对方这么主动地邀请,脚步顿了一下,很快走向他。
他甫一靠近,宁烛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带着暖意的香味围住了。他看看窦长宵被吹得干爽的头发,手指头开始有点痒。
窦长宵没注意到,捡起洗澡前放在桌边的项链戴上,两只手绕到颈后,很熟练地扣上锁扣。
他个高,胳膊也长,动作时手臂的线条微微绷紧。那条项链原本是比较粗的款式,在他身形的对比下却显得纤细了。这种反差让宁烛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
窦长宵也拖了把椅子,在宁烛身边坐下,他身上的气味就变得更加明显。
宁烛起身去把房间的灯给关掉了,接着用平板放恐怖片。
平常他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胆子看这种类型的片子,这回总算拉来一个垫背的。
窦长宵看着宁烛殷勤的样子,又看了看平板上明显诡异的影片色调,直接地问:“你是很害怕吗,宁烛。”
宁烛:“。”
他没说话,动手把声音调大了些,以表示自己“怕个屁”。
窦长宵用肩膀挨住了他,胸口平稳地起伏着,觉得这种场景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可又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大概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贴着自己肩膀的躯体轻微地哆嗦了下。
窦长宵转过头,看到宁烛在黑暗里将眼睛眯了起来,完美诠释什么叫人菜瘾大。
他于是动动手,把平板的音量关小了。
在宁烛向他看过来之际,窦长宵沉默了下,说:“……我有点怕。”
宁烛谅解地点点头,但用鼻子哼了声气表达藐视。
“。”
宁烛上个周末整整两天就没怎么出过酒店房间,本打算在海城出差的这一个月都这么过的,可惜窦长宵把他的计划打乱得很彻底。
他把自己的周末分给窦长宵。后者思索很久,为照顾宁烛的喜好,提议道:“你要去棋牌室吗?”
宁烛:“…………”
窦长宵观察他一言难尽的脸色,最后默默拿过手机,订了两张游乐场的票,又去翻了翻院线最近上新的电影,选好座位,最后又预约了一家他在海城去过的口味和环境最好的一家餐厅。
这事儿窦长宵做得很生疏,印象里,这种方案还被人吐槽过土……但成烊跟方淮心约会的时候好像都是这么做的。
约会……窦长宵仔细地品味这个词。
这个词本身的含义,似乎比它包含的内容更让窦长宵欢心。
金主跟包养对象之间,反正是不会约会的。
他买完票看了看宁烛,对方正垂眼看着他的手机,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窦长宵想,宁烛如果知道自己用约会来形容他们明天的行程,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乖巧。
不过次天,这些排布好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了。旗胜那边的一个项目忽然出了点意外,宁烛醒来接到消息后,就跟总部周末加班的高管们开始远程视频会议,之后又是各种打电话疏通关系。
宁烛被迫加班,直到下午才算忙完。
窦长宵没表现出太多情绪。
他固然有一点失望,但事发突然,并不是宁烛有意的,因此并没觉得有什么。
他算算所有项目,应该就只能吃顿饭、看半场电影。窦长宵在心里盘算着时间,感觉到有道视线投了过来,抬头,发现宁烛看自己。
窦长宵就说:“忙完了吗。”
宁烛:“嗯。”
“那走吧。”
宁烛又说:“公司临时有事,我不是故意的。”
窦长宵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宁烛:“纪驰今天也不在北城,他秘书说他在飞机上,联系不上,只能先来找我。”
窦长宵:“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那么多。”
他起身穿外套,往外走的时候,又听见宁烛咳了一声,问他:“生气了?”
窦长宵:“……”
他还犯不着为这点事儿不高兴。
窦长宵回过头,正要说“没有”,手却被宁烛抓住了,几根手指的指关节也被对方讨好地用指腹捏了捏。
窦长宵低头看看,然后说:“……有一点吧。”
于是这个微型的按摩服务从房间一直延续到酒店楼外。实在是温度太低了,宁烛有点受不住,才撒开了手,觉得再按摩下去两个人的手都得冻残废。
他心里盘算着等哪一天把今天错过的重新补给对方。想着想着,他就开始叹气,为这些细碎又恼人的情绪。
窦长宵刚打过车,听见这一声叹息,转过头来看他,以为对方觉得不耐烦了,就说:“现在没有生气了。”
他声音有点轻,而外面有风,宁烛出来酒店后就随手把羽绒服的帽子给戴上了,厚实的鹅绒把窦长宵轻微的声音阻挡得分外严实,宁烛并没有听见。
帽檐遮住了他的眉骨,宁烛低着头专心地想事情。
过了有几分钟,有辆出租车过来了,速度减缓,即将靠边停下。
宁烛抬头看见车牌号,确定是窦长宵叫的车,就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看窦长宵的脸,分辨对方不高兴的情绪是否已经缓和了。
他瞅了一会儿,大脑可能是失灵了,怎么都拿不准,于是最后一次为今天的意外解释:“长宵,今天实在是不行……”
窦长宵看着他。
宁烛:“约会,改天补给你吧。”
这时出租车在宁烛身边停了下来。
窦长宵说:“……约会。”
宁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拉开后门上了车。
他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到司机以为戳在路边的那个Alpha跟宁烛并不是一道的时,窦长宵才跟了上来,上车坐在了宁烛身边。
汽车启动后过了几秒钟,他把宁烛的手抓住了。
第60章 第 60 章 呵呵,好心机。
直到汽车抵达餐厅附近, 宁烛被人牵住的手都不曾被松开。
用餐的时候,窦长宵坐在宁烛对面,频频抬起头来看他。宁烛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很是肆无忌惮。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总是被直勾勾盯着, 难免有些不自在,于是多数时候还是只留给窦长宵一个茂密蓬松的发旋。
周天窦长宵走的时候没有带他的行李箱,放在了宁烛这里。他蹭了宁烛的一个手提包,装走了必须要带走的电子设备, 然后体贴地对宁烛说:“不用送我了,外面冷。”
如果有车,宁烛没准会亲自送窦长宵到机场,可惜他住的酒店跟办公地点很近,用不上什么交通工具。于是他没跟窦长宵客气,目送对方上了电梯之后, 便挥了挥手打算回房间。
电梯门关闭的前一刻, 宁烛从窦长宵眼睛里看到一种期待落空的情绪, 唇角也下挂了。
好像其实是很希望他再送一送的, 刚才那句话只是跟他假客气一下。
宁烛:“……”
他假装没有看见, 转身回了房间。
窦长宵一走,还算宽敞的酒店套房突然变得安静又空阔起来。
宁烛走了会儿神,看见对方的几件衣服还留在他的衣帽间, 浴室里也有一些属于窦长宵的洗漱用品没被带走,他心里很快又生出一种别扭感来。
臭小子……真把我这儿当家了啊?
次周, 宁烛在陆氏的日程安排比前两周还要紧凑。
前期要做的调研准备比项目组一开始预计的要更复杂,不抓紧推进度,有可能要拖到年后去。宁烛当然是希望待在海城的日子越少越好。
在海城出差的这段时间,宁烛每天都要跟陆朝打交道, 两人在许多管理公司的理念上都有相仿的地方,连性格也有几分相似,因此接触多了以后相投甚欢,倒是比在北城的时候熟络了许多。
有天早上会议结束,赶上午间休息,宁烛便和陆朝同行去餐厅就餐。
两人边吃边聊,说到了海城菜系,陆朝跟宁烛介绍起海城的菜系口味。
宁烛自己原先就是本地人,听老乡一本正经地吹捧家乡菜,感觉相当微妙。
他回应较为敷衍,陆朝察觉到了,想了想说:“海城有位厨师做本地菜很有名,正好这段时间他在海城,周末我父亲正好请他来家里下厨,宁总赏脸来尝尝?”
宁烛并不太想在海城四处转悠,只想宅在酒店不出门。
不过陆朝发出邀请,这是个能够结识陆茂安的机会。宁烛承认自己多少有点和陆氏拉拢关系的打算,毕竟这样的一个商业巨头,一旦能与其达成稳定的合作关系,日后对旗胜非常有利。
他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了。
周四这天,宁烛从纪驰那里得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收到消息时,他正在审阅夏秘书发给他的一份可行性报告,这种纸上谈兵的分析报告宁烛通常不会细看,浏览地很快,随即看到纪驰用微信给他发来一个文件资料。
纪驰在工作上态度很严谨,注重保密性,任何工作相关的文件资料都会发公司内部邮箱。
宁烛觉得奇怪,正要点进去查看,对方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进来。
电话接通后,纪驰连问候都没有,开门见山地道:“宁烛。匹配库那边有消息了。”
宁烛大脑还没能接收到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心脏先于意识重重跳了一下,仿佛是期盼这样一句话太久之后的本能反应。
待反应过来,他的心跳才逐渐地恢复平静。
宁烛甚至觉得好笑,怀疑这件事的可信度:“确定吗?”
纪驰道:“初步的匹配度检测数值很乐观,能达到94.7%,接近百分之九十五了。如果能够再做一次精准的测试,也许还能再升高一点。”
宁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一阵子。
等了那么久的匹配源,却在他不再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纪驰:“宁烛?”
宁烛掐了下鼻梁,才说:“麻烦了……多谢你帮我留心,不过以后不必帮我盯着了。”
纪驰迟疑道:“怎么?”
宁烛:“有窦长宵在,我用不上其他人的信息素。”
他已经有最好的了,用不着其他解药。
“……之前在警局的时候,你不是还让我继续帮你看着么,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当时我跟他的……交易关系还不太稳固。”宁烛斟酌措辞,“现在好很多了。”
那头静了静,“你和他现在……”
说到一半又停住,没有深究宁烛跟窦长宵的关系。
宁烛:“我的资料也删了吧。抱歉,让你白忙活这么久。”
“……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纪驰顿了下,“不过宁烛,我想知道你有多大把握,你跟那小子的交易能够维持多久?”
“……”
纪驰:“或者换种说法,你能保证他未来不会后悔、终止和你交易吗?”
宁烛闻言怔了下,被问住了。
他静了静,笑道:“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反正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吧。”
纪驰便明白过来宁烛其实并没办法确定,他冷静地说:“宁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这事关乎生死。即便你目前不需要,也总该为将来留个保险。”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但这个“保险”却令宁烛忽然之间有点心烦,好像他的药真的有可能会在某一天离开。
而这个可能性,宁烛偏偏知道,是真实存在着的。
他的父母,理论上来讲应该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都曾产生过抛弃他的念头,更不要说是窦长宵了。
他唇边的笑意收敛起来。
半晌没听到他应声,纪驰再度开了口:“还不着急。那个Alpha,我让下属联系上了对方,他已经同意采集信息素进行进一步的匹配度测试,连价格都报好了,目前就差你的样本。”
纪驰接着道:“我建议你不要现在做决定,这段时间我找人去海城一趟,采集你的信息素样本。先做一次精准的测试,看看最后跟对方的匹配度是否真的达标,届时你再考虑也不晚。”
纪驰的建议十分中肯。宁烛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说:“……嗯,谢了。”
挂线后,宁烛用了几分钟平复心情,这个过程有点艰难。
他转而给远在北城的窦长宵发了条骚扰信息,收到对方一连串的回复之后,才笑了笑,接着去浏览电脑屏幕上那份乏味的报告。
……
礼拜六一大早,宁烛在卧室里听见门铃声,想着是酒店的服务人员,前来清洁或是送早餐。
他懒洋洋地穿着睡衣过去,甫一打开门,高大的Alpha便平静又自然地走了进来。
关门,低头,跟宁烛对视。
宁烛:“。”
他忍不住道:“你是打算周周过来吗?”
窦长宵:“说好的周六见。”
“……”
上一次窦长宵为等宁烛下班,在酒店大堂待了很久,这回则是直接上来了。此时他一身风霜的冷气还没消散,连衣服布料的温度都是冰的。
宁烛先用指节蹭了下他的外套,又去碰窦长宵的下巴,都是冷冰冰的。
这时他想起那天跟纪驰的对话,抿紧了嘴。
窦长宵用拇指摁了下宁烛抿紧的嘴角,好像那地方是个开关似的,碰一下就能松开。
“不欢迎我?”他问。
宁烛的表情果然放松了点。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怀着警惕揣测窦长宵,“大老远飞过来,也不把自己捂严实点,其实就是想让我内疚吧。呵呵,好心机。”
窦长宵:“……”
他说:“你内疚吗。”
宁烛道:“内疚啊。”
窦长宵观察他片刻,给出结论:“看不出来。你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宁烛没说话,一只手捧住窦长宵的脸。窦长宵站得很直,只微微地低了一点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宁烛有些费力地踮脚给自己增加身高。
踮了一次,他用嘴唇去够窦长宵的,但失败了。
第二次,他的嘴唇才碰到窦长宵的一点下唇。
窦长宵先是表现得像块石头,一动不动地僵了几秒。
到宁烛踮第三次脚仍旧失败,气急败坏地打算尥蹶子时,窦长宵才猛地勾住了他即将落下去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