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胜与陆氏的合作谈判时间在一周后。陆朝抵达北城这天, 宁烛很有诚意地安排好对方下榻的酒店和接机车辆。
不过会议地点并不在旗胜总部。旗胜最开始由单一的软件产品起家,后续业务渐渐拓宽到高端制造。与陆氏的合作项目就是后者。
旗胜在安江广场的总部大楼,主要负责软件产品, 宁烛大部分时间都在这边。在北城稍偏一些的地带, 是旗胜的科技园,跟总部相隔较远。陆朝提出要先对科技园进行参访考量,之后才进行合作谈判。
于是会议地点便定在了科技园和总部中间的一家高端商务会所,免去了路途上耽误的时间。
次日, 宁烛才在科技园外,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新任的陆氏总裁。二十八、九岁,外形出乎意料地异常英俊,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眉眼也都是黑色,只有领带颜色明亮一些。
五官气质颇有种凌厉的意思, 单论长相, 一眼看上去并不是好相处的类型。
“宁总。”陆朝客气地打招呼。
宁烛与对方握手, 笑容从容。两人客套地简单寒暄一番。
跟外表凌厉高傲的长相不同, 陆朝讲话时意外地很随和, 并不摆架子,脸上挂着与宁烛相似的笑弧。在对方长相的衬托下,这种具有反差的随和会更加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
然而纪驰在边上, 只觉得两只狐狸在相对着假笑,这种既视感颇叫人毛骨悚然。
两人说话间, 纪驰暗暗打量陆朝,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隐约感觉对方的眉眼跟他不久前见过的某个人有几分相似。不过当陆朝勾起唇角时,那种相似的感觉就消失了。
两方都想早点进入正题, 客套过后,便进入科技园参观。
不比办公大楼,科技园区的占地面积很大,即便只是参访了其中一小部分,这个过程也同样耗费了一些时间。结束之后一行人赴往会议地,休整片刻后就开始进入正式的会议。
谈判开了个头,旗胜的项目经理讲话时,宁烛忽感后颈微热。
他心里一跳,垂眼感受着那种热意的成因。的确是发情期的前兆。
宁烛在桌下猛地攥紧了手指。
这破腺体……还以为最近好不容易安分一些,原来是忍辱负重?
特意憋到这一天来要他的命!
偏偏今天坐的公司用车,连备用的抑制剂都没有。
宁烛在心里估计自己腺体的尿性,不确定地计算能不能勉强能撑过整场会议。
北城还有其他竞争对手虎视眈眈,陆朝此次前来北城,也不会只看旗胜一家。这次会议只是跟陆氏最初步的谈判阶段,未来是否能够确定合作关系尚未可知。
宁烛咬了下舌尖,打起十二分精神。
后颈皮肤越来越烫,虽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发情期那样汹涌猛烈,但高浓度的信息素仍旧让腺体开始胀痛起来。
他用力掐着手心保持清醒,会议全程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幸好这次只是初步会谈,没有到了真刀实枪的谈价阶段。宁烛暗暗长了记性。有了窦长宵以后,他的确对脖子后面那玩意儿放松了警惕,否则以他平时的习惯,一定会带抑制剂过来。
谈判比预估的时间延长了半个小时,会议散场时,宁烛没能撑到将人送走,他浑身肌肉都是虚软的,怕自己站起来路都走不稳,丢人现眼,就给纪驰递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帮忙收场。
纪驰很快领悟到什么,皱眉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按照宁烛的意愿先将陆朝等人送了出去。
会议室里其他人陆续离开,待会儿会有工作人员来清场,宁烛没敢继续待在会议室里,顾不上其他,走进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手肘撑住了墙站了会。
末了,实在无力支撑,之后缓缓地蹲下身子。
身体好烫……
宁烛头昏脑涨翻出手机,思索着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怎样才能体面点从这里离开,顺利到家注射抑制剂。
不对……他现在有药了。
宁烛想起他那个价格高昂的椰子味的特效药,到目前为止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这里恰好跟第三医院离得很近,宁烛找到窦长宵的号码,手指点下去前,却忽地顿住了,悬在屏幕上方几秒没动弹。
想到窦长宵上次从他家离开时的情景,他居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自己快两周没在微信上跟窦长宵说句人话了,上回连午饭都没让对方吃就打发人走,那小子走的时候那个眼神……
现在突然一下让人家过来标记自己,是不是,太厚脸皮了呢?
宁烛这么想着,又思维迟钝地反应过来。
搞什么啊,明明自己才是付钱的那一个,按理说做什么都该理直气壮才对。又不是情侣吵架冷战,哪里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顾虑。
开导过自己,宁烛这次拨窦长宵电话的动作果断了一些。
电话拨出去,“嘟”地响了一声。
这一声系统音又高又长,像拖了个让人心焦的长尾巴,在推进情绪焦虑方面简直有奇效。
“……”
宁烛心里立马又打起了鼓。
好吧,就算不是情侣吵架,金主不让包养对象在家吃饭,是不是……也不大合适?
多少还是有点厚颜无耻吧。
而且,上一次在没有注射抑制剂的情况下度过发情期,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还是几天前成黎提起高中的过往,宁烛才恍惚间想起来自己的发情期是有多狼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丑态毕露。
如果在那小子面前……
脑子里的声音多得要爆炸,宁烛忍无可忍在地上坐了下来,后脑勺靠在墙上,深长地叹了口气。
他突然挺佩服自己的,发情期身体的反应都快到极限了,居然还能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就在这时,宁烛注意到,那个“嘟”声响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声音了。
他低下头,屏幕上的通话界面,不知何时已经接通了十几秒了,只是那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长……”
说:长宵啊,我在那个XXX,你过来标记我一下吧?
宁烛想到这一串发言,竟先把自己噎住了。
他到底是先喊了名字,语气假装从容地扬起来:“长宵么。”
过了两秒,电话里传来窦长宵的声音:“嗯。”
窦长宵的音色听起来很干净,宁烛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对方信息素的味道。
发情期的热意一阵一阵袭来,宁烛的吐息跟着滚烫起来。他把手机往耳边贴了贴,好像听着对方的声音,就能缓解一部分症状似的。
预感自己这时开口说话,声音会有些发颤,他停顿了会儿。但急重的呼吸却已然通过话筒传向另一方。
那头忽然问:“你在哪。”
宁烛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这才含含糊糊地报了地点。
第42章 第 42 章 “标记,现在。”……
纪驰陪同陆朝往会所外走。陆朝见宁烛没跟上来, 回头往会议室方向看了一眼,纪驰这时出声,替宁烛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此时已经四点多钟, 后续两方也都没有其他工作安排, 因为工作谈判结束,气氛稍微松弛一些。
两人不谈合作上的事,很自然地聊到北城的风土人情,于是越走步伐越缓。百来米路, 走了快五分钟。
到会所门口时,索性停了下来。纪驰说:“北城传统节日的庆祝习俗颇有特色,陆总如果夏天有机会来北城,说不定能看到安江的烟花盛会,重要节日南郊一带还会放天灯。”
浅谈几分钟,纪驰适可而止地结束话题, 亲自送陆朝上车。
会所外有几级台阶, 下去时视线自然地低下去, 陆朝余光里有一道身影从不远处靠近。
他抬眼, 看见来人立时愣住, 脸上旋即浮现出几分意外的惊喜:“老……”
“弟”字还没出来,窦长宵视线很淡地从他身上掠过,快步绕过他迈上台阶。
陆朝:“…………”
纪驰观察到陆朝不同寻常的反应, 奇怪道:“刚那个人,陆总认识?”
陆朝:“。”
说那人是自己的弟弟, 结果人家连“哥”都没喊一声就跑了?
陆朝:“……完全不认识。呵呵,什么人啊,跑那么快。”
纪驰不疑有他。
他跟窦长宵见过面,猜到是宁烛叫人过来的, 只不露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就随意地应和了陆朝两句。
*
第三医院到会所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宁烛预估窦长宵从医院跟老师打招呼,出发会更加慢,最少也要二十分钟。
他放任自己在墙角里缩了会儿,还要分心关注这里会不会有其他侍应生进来。
潮热中,宁烛开始想念抑制针剂刺进皮肤的感觉。很痛,但是能快速让大脑清醒。而不是像此刻一样,意识跌落进无序的记忆里。
他想起自己高三时第一次面对发情期,远比此刻狼狈。
那的确是个“意外”。书包里唯一的抑制剂被人调换,他却一无所知地注射进皮肤。
药液里似乎含有某种诱导发情的成分,引燃了压抑已久的死火山。那一次发情热的来临令他始料未及,且远比他的主治医生预测的要猛烈。
血液内过高的信息素让神经开始出现异常,肌肉痉挛,四肢抽搐,感官失控,他看见自己不断滴落在地上的眼泪,却完全无法控制。
濒死的体会无比深刻,宁烛的反应却不是害怕。他蜷缩在地板上,被巨大的愤怒充斥心口。
他有过许多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些时刻密集地遍布在他的童年时代。每当爸爸妈妈用一种克制的眼神扫过他后颈时,宁烛都能体会到那种飘在空中的无力感。
直到有一天,他将写好的字条留在餐桌上,拎上行李箱,最后一次环顾那个小小的屋子时,他开始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他希望把自己的离去和死亡都设计得很潇洒,而不是把它们都交由腺体决定。
每当宁烛想象自己离开的方式时,都会发自内心地产生一些满足,就像是战胜了颈后那个从诞生起就不断带给他厄运的东西。
他不会死于腺体,死于发情期。而这个最大的愿望,竟差一点儿就被人毁掉了。
……
迷糊中,宁烛听见很轻的两下敲门声。
距离他给窦长宵打过电话还不到十分钟,料想对方不会这么快赶来,宁烛想当然地以为敲门的是工作人员,撑着身子起身。
外面的人没等他应声就直接进来了,上前及时地在宁烛的腰间扶了一把。
宁烛顺着这股力站直了点,维持着镇定:“才多久,你来得好快。”
窦长宵打量他的脸,随口说:“要敬业。”
宁烛没多说什么,转过身把后颈暴露在窦长宵视野下,直入主题道:“标记,现在。”
窦长宵:“……在这里?”
宁烛已经动手开始解自己的颈环,“嗯”了声。
窦长宵注意到宁烛的手指在发颤。
这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否则不会在这种地方叫他标记,标记时宁烛的信息素会溢满整个隔间,会被其他人闻到。
窦长宵抓住宁烛的手腕,声音放轻了些:“车停在外面,很快。”
宁烛的动作停了下来。
窦长宵见他站都站不太稳,揽住宁烛的肩膀打算抱人出去。
“不用,能走。”
“……”窦长宵没坚持,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手腕上用了些力气,帮宁烛分担了很大一部分身体的重量。
到停车点,窦长宵拉开后门,没等宁烛上去,就单手勾住他的腰把人抱了进去。
宁烛眨了下眼睛人就已经出现在车里了。
正懵时,外面的人也已经矮身上车,关上门,接着扭过脸来,安静地看着他,等他发话。
宁烛:“……”
被这么一打断,刚才那种很有气势的“标记,现在”的命令,突然就不那么好说出口了。
宁烛瞟了眼后视镜,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脸,因为发情期的缘故,红得厉害。是那种不正常的红,唇色尤其地艳,整个人都看起来很奇怪。
他看着,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凑近了些。
宁烛转过脸,跟窦长宵直勾勾的眼睛对上。
宁烛莫名从中体会到一种催促的意味,“……标记吧。”
话音还没落地,窦长宵就倾身过来,一手压住宁烛腰后的座椅,另只手扣着椅背,几乎是用身体把他圈住了。
宁烛的脸颊被对方的呼吸扫了一下。可他还没有摘颈环,窦长宵没理由这么快凑过来。
宁烛看着对方漆黑的瞳孔,一下子想到了某些画面,不自觉先打防御针:“不用亲。”
窦长宵一顿,“……没人要亲你。”
“嗯,直接咬吧。”
宁烛在窦长宵圈起来的领地里翻了个身,摘掉颈环露出后颈,原本瓷白的皮肤因为发热而泛着点很淡的粉。
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才压上来。
因为体型差异,宁烛总感觉自己是被一头大狮子压在肚皮下,后背完全被对方的温度覆盖住了。可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安。
颈后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地碰了碰。
宁烛心想:……好像还是亲了。
鉴于亲的不是嘴唇,他由窦长宵去了。
窦长宵扣着椅背的那只手放了下来,环住宁烛的腰,手臂向自己收拢,把两人身体之间的所有缝隙都消除了。
他启开唇,犬齿抵在宁烛薄薄的皮肤上。宁烛细软的发丝蹭着他的鼻梁,有一小缕翘起来的甚至扫到了他的睫毛。果然很痒。
他用舌尖舔了舔那块皮肤。
宁烛神志不清但忍无可忍地说:“嗯……你打针前,还给我消毒呢。真贴心。”
犬齿下一刻刺穿皮肤,深入腺体。
宁烛嗓子里发出一声猫似的叫声,总算没了那么多屁话。
窦长宵闻见宁烛的信息素,不再是那种一点一点的、不解渴的浓度。他耳后的皮肤也跟着热起来,叫嚣着标记眼前的人。
他把人抱得更紧,感受着宁烛在自己怀里微微发颤,开始缓慢地注入信息素。
书上说,Omega在被标记的时候,身体为了缓解被标记的痛感,会同时产生等量甚至更多的快/感。
怀里的人颤抖得更加剧烈。
窦长宵目不转睛地盯着宁烛通红的耳朵,好像这么盯着,视线就能绕到另一侧去窥探宁烛此刻脸上的表情。
好想看。
宁烛动了动,奋力地把手抬了起来,张嘴咬住。
窦长宵没让,他拨开了宁烛那只手,听见对方发出有些像哭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并不大。
他听了一会儿,宁烛挣扎了下,想从他的怀里离开。
窦长宵只好用手把宁烛的嘴唇捂住,桎梏住他的挣扎,但掌心很快就被人弄湿了。
窦长宵眨了下眼,注入完剩下的信息素,结束标记,抽开了身。
宁烛立刻把自己缩了起来,两只手都压在脸颊下,屈起膝盖,像只乌龟似的盘在那里。
窦长宵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手心,接着,又转头去看宁烛。
宁烛一动不动地蜷在那里。他似乎认为自己在被标记的时候分泌唾液是件很难堪的事。
这人某些时候的自尊心很强。窦长宵想。
也很容易害羞。虽然他嘴花花的时候说的话总是特别直白。但那个视频里,被喝醉的自己抱了一下,脸就红了起来。
不用亲。窦长宵注视着面前那只背对着他的乌龟,这么告诫自己。
不用亲,不用亲。
他盯着掌心的水光看了半天,微微屈了下膝,忍了一阵,才抽出纸巾擦了手。
第43章 第 43 章 犯规
车内, 两人信息素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甜味。
窦长宵擦净手,坐了会, 看那只乌龟还静静地缩着, 就探手去揉了揉宁烛的头发。乌龟突然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小甜杏。
窦长宵的食指在宁烛的发丝上打了几个旋儿。
过了好半天,那乌龟才慢腾腾地爬起来,脸红、眼睛红。但显然把自己调节好了,表情克制得很冷淡。
宁烛哑声说:“谢了。”
窦长宵看了他两秒, 并不想说“不客气”。
宁烛看见窦长宵手心里捏着的小纸团,没力气地笑了笑:“哈哈……刚真不好意思。”
窦长宵低头盘那个有些潮湿的纸团,过了会才接腔:“我这么贵,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宁烛被他说服了。但他看见窦长宵捏纸团的动作,轻咳了声:“挺脏的,那个, 扔了吧。”
窦长宵接着盘, 毫无负担地拒绝金主的要求:“不扔。”
“……”
宁烛还想再说点什么,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他慢腾腾地翻出来看了眼, 是纪驰打来的电话, 估计是担心他出事。
只是在宁烛刚被标记过后的当口,这通电话略有些不合时宜。
宁烛没想太多,拇指摁在中间的滑动键上, 正要下意识地划到接听上,感觉到有道视线同时落向屏幕。
窦长宵并未出声说什么, 眼睫惫懒地低敛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宁烛顿了下,指腹划向反方向,挂了电话。
算了, 自己这会儿的嗓子听起来也不对劲。
车厢里的椰子香味浓郁了几分,那些气味的分子在空气里活跃地飞舞着。
宁烛的身上也布满了这些愉快的气味。
发情期的余热还在,但腺体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舒适,那些横冲直撞的信息素变得平和起来,跟打过抑制剂的感觉截然不同,他体会到一个正常的Omega会拥有的感受。
他跟纪驰回了消息:我没事。
【纪驰:】嗯。你接着忙。
宁烛:“……”
忙什么。已经完事了。
扣下电话,宁烛转过头问:“你来得很快,跟医院打过招呼了吗。”
窦长宵说:“没来得及。”
“……嗯。”
“要帮忙吗。”
“嗯?帮什么忙。”
窦长宵揉着纸团,目光往下扫了一眼。
宁烛稍微调整了下坐姿,“……不用。”
窦长宵平静地说:“发情期的反应,不会那么容易下去。”
“说了不用,至于这么敬业么。”宁烛嗓子还是哑的,音调努力拉高,但听上去还是很软。
两个人的电话轮番响,这回到窦长宵的。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皱了下眉。
宁烛问:“实习那边的电话?”
“不是。”窦长宵盯着屏幕,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到底没有挂断,对宁烛说:“我出去接。”
宁烛看了他两眼,看的时间有些长,随后才“哦”了声。
窦长宵下了车,外面风有些大,把他身上小甜杏的味道吹跑了很多。
他立马又想回到车里,留住那些甜蜜的分子。
窦长宵回头看了看车窗,意外地发现宁烛居然也在看他。
他愣了下,才迟缓地重新背过身,接通了快要自己挂断的来电。
陆朝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
窦长宵一如既往地拿出面对陆朝时的开场白:“有事?”
听筒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好意思问我有没有事,现在见你哥连招呼也不打了?”
窦长宵难得说了句好听点的话:“看你在工作,没好意思打扰。”
那头静了静,有点感动地说:“……是这样么。”
窦长宵:“还有别的事?”
陆朝不紧不慢:“是有……”
窦长宵烦躁地抓了抓衣角,想回到那个温暖的,充斥着他和宁烛信息素的空间里。
他忍不住又转头看向车里。
结果又跟宁烛对上了眼,仿佛对方一直没有转开过目光。
窦长宵不明所以,但只是被宁烛注视着,心脏就快速地跳动起来。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正好我在北城,老妈让我带你出去吃顿饭。我猜到你不乐意,但我好不容易来趟北城,你知道老爸老妈那边……”
窦长宵打断他:“行。我知道了。”
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下,准备好的一长串说辞都没用上,诧异地说:“你就这么同意了?”
窦长宵克制着声音里的催促:“嗯。我还有事情,先挂了。”
那头过了片刻,才匪夷所思地挂了线。
窦长宵打开车门,重新进去。
宁烛却把凝视着他后背的眼光挪开了,去看前面的副驾座椅靠背,语气似乎很随意地问:“谁的电话啊,还要出去接。”
窦长宵并不是很想提起陆朝的名字。他跟陆朝的关系并不亲密。
窦姝跟陆茂安结合后没多久,就有了窦长宵。当时的陆朝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一度对新进门的继母很抵触,对于窦长宵这个弟弟就更加没有好脸色。
窦姝想过许多方法培养感情,改变僵局,但陆朝始终敌视她。为了照顾陆朝的心理状态,无奈之下她便把窦长宵送去了父亲家,让窦临渊带了好些年,等到窦长宵七岁的时候才接回陆家。
那时陆朝态度其实已经软化许多,可惜正赶上青春期分化的最后阶段,性格正是别扭暴躁的时候。窦长宵刚回陆家的那段时间,吃了对方不少冷眼和排挤。
彼时他跟父母的关系也没有十分亲近,在陆家一度感觉孤立无援。因为性格早熟懂事,窦长宵并不会主动声张受了委屈,默默忍受了很长一段时间。
兄弟两人的关系,差不多在那时起就定了型,后来哪怕陆朝主动示好,窦长宵也并不领情。
想着宁烛不会在意打来电话的是谁,窦长宵于是说:“没什么人。”
“……哦,没什么人。”宁烛应了声。
窦长宵顿了顿,问他:“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就刚刚。”
“看你?我有吗。”
窦长宵:“有的。我打电话的时候。”
宁烛笑了下,“说什么呢。”
“……”窦长宵沉默地看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死不承认。
明明就有。
因为发情期么,他想要我的信息素?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宁烛揉了揉后颈的齿痕,说:“你送我回去吧。”
他浑身上下都是甜腻的味道,也没法儿上别人的车。
窦长宵道:“回家?”
宁烛掂掇了下自己眼下的状况。
窦长宵没说错,发情期的反应很难自动消解。
快五点了。公司那边有纪驰在,应该不用他操心。宁烛叹了口气,到底是败在本能之下:“嗯。送我到家。”
窦长宵坐了会儿,才不大情愿地准备下车去驾驶座。
他手机扔在座椅上,拿起来的时候,宁烛又转眸看了一眼他的手。
窦长宵注意到了,把手机装回衣袋的动作慢了一些。
他没有马上下车,整个人像雕塑一般维持着那个放手机的动作,好半天,才转过头对宁烛说:“那是我哥的电话。”
宁烛:“嗯?哦……好的。”
有点印象。
是那个“不许我喜欢”的哥哥。
正回忆着,身边的人忽地向他靠了过来。
他怔愣地看着窦长宵凑近,一只手探向他的腰侧,虚虚地将他圈进怀里。
宁烛心头一跳,但窦长宵并没有真的碰他,而只是过来去拽他那一侧的安全带。窦司机很体贴。
“……”
对方的面孔离他极近,宁烛只要微微抬头,鼻尖就会碰到窦长宵耳下的皮肤。
空气里的椰子味陡然加重几倍,浓到让人头晕的地步。
如果信息素也有形状,那窦长宵的颈侧的腺体位置,应该展开了两道艳丽的孔雀屏。
宁烛不小心吸了一口,眼前顿时一阵晕眩。
“嗯你突然……”
他几乎怀疑窦长宵是故意靠这么近释放信息素的。
宁烛从头到脚都因为这个浓度极高的气味软了下来,发情期身体的反应也更加强烈,他差点哼出声来,拼命忍住后,眼眶都被憋得有些湿润。
窦长宵抽出安全带,绕过宁烛的肩膀和腰间,把他扣在了座椅上,轻声询问:“突然什么?”
宁烛抬起头,正要张口指责,却撞上窦长宵弯起来的眼睛,黑眸盛着他的倒影,在阳光下干净明亮。笑得很是犯规。
第44章 第 44 章 “周六见。”
从会所到宁家的路途较远, 宁烛一路上没想明白窦长宵那个笑容的含义。
他自己反倒因此变得不对劲了。对方的笑脸实在难得一见,宁烛细数跟窦长宵相识以来的所有画面,都没翻找出一两个类似的表情, 于是那一幕便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发情期的晕眩症状并没有因为标记结束而消失, 宁烛因被标记时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因此短暂地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清醒,过后又不受控地被身体的负面反应影响。
过了不知多久,他昏沉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耳边的头发被人碰了碰, 有点痒。有人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宁烛,宁烛。”
宁烛将眼睛睁开些许,入眼先看到对方空空荡荡的颈项。
对方身上散发着让他头晕目眩的味道,宁烛嗅得口舌发焦。
还处于有些半梦半醒的迷蒙状态,他不瞬地盯着那截产生气味的修长颈项,对方上衣领口很低, 脖筋往下延伸至锁骨, 线条清晰好看, 只是显得有些空, 让人产生一种往上添上装饰的冲动。
那人被他直勾勾观察脖颈, 似乎并未觉得被冒犯到,顿了顿,声音更加轻:“……我这么贵,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宁烛被蛊惑似的仰起了下巴,凑近对方脖子上的突起, 却在即将碰上的前一刻停了下来,抬眸瞧见窦长宵明亮的眼睛。
“……”
宁烛顿时清醒过来。
待反应过来窦长宵方才都说了些什么骚话,他嘴角抽搐,眼神一言难尽。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人, 四目相对半晌,窦长宵慢吞吞地挪开了眼。
窦长宵:“我送你上去。”
宁烛语气微妙地说:“……送到这儿就行了。谢谢,您请回吧。”
说完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下了车,只是处在发情期,这个最快的速度也依旧很慢。
窦长宵还是跟着他下车了,但宁烛看了他一眼,他就像是被这个眼神施了定身术一样,没再动了。
宁烛兀自上楼,进来鞋子都懒得脱,瘫在沙发上就想躺,这时他终于想起来一个对窦长宵来说应该很重要的事儿。
对方的工资忘发了……
他费劲儿地动了动手指头,重新爬起来,给窦长宵打电话。
不知道那小子这会儿走远了没。
宁烛拨通号码,边往客厅的窗户那边走。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他正好走到窗边,低头看见窦长宵还站在底下定着,正把手机放到耳边听他的电话。
底下的人张开嘴唇,电话里同时传来他的声音:“怎么了?”
宁烛的声音慢一些才出来:“……你上来一下。”
楼下的人愣了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说:“不舒服吗。”
宁烛说:“不是,给你结工资。”
窦长宵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他道:“再说吧。”
再说?
宁烛用手指点了点冷冰的窗户,“你……”
“周六见,宁烛。”
宁烛:“……”
周六见?
这句话一出来,宁烛突然感觉自己当初固定时间的良苦用心全部被扭曲了。
窦长宵把这个本该很纯粹的吃药时间,变成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类似约定的东西。
宁烛想说点什么,把被扭曲的含义掰回正轨,可窦长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闷,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他默默把纠正的话咽了回去。
*
宁烛挂线后在浴室里待了一段时间,解决亢奋了很久的其他部位。Omega的发情期通常在两到三天,他头一回正儿八经地体会发情期,很不适应身体上的反应,纵欲过度的感觉令人心累。
这两天,窦长宵时不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谈话内容没什么营养,就是询问宁烛的状况,并提醒他一些发情期应该注意的问题。
宁烛却觉着这小子不安好心,接第五通的时候没忍住嚷嚷道:“行了,实你的习去。”
发情期一过,宁烛又去了趟第三医院。
这回他没碰见窦长宵,去找魏庭风做了个检查。
检测结果出乎意料的乐观,他十年来不断攀升的信息素水平,竟然回落了一些。
魏庭风看完检查单,笑容舒缓地将结果告诉宁烛。
宁烛支着下巴,听完反应平平地“嗯”了声。
“……”魏庭风时常理解不了这货。
先前把到嘴的药放跑了,宁烛像个没事人似的嘻嘻哈哈,让人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心。这会儿身体好转,眼看着绝症有的救了,倒是愁眉不展着,仿佛揣着心事。
工作上的问题应该不至于让他这么发愁,魏庭风试探地说:“你那药……”
宁烛的下巴从半握着的拳头上滑下来,表演了一个下巴掉凳儿。
魏庭风就闭上了嘴,诧异地看着他。
宁烛:“……我那药什么。”
“咳,没事,我就是想说,你那药目前看来药效挺不错的。按时吃。”
“……”宁烛没说什么。
不用他记得,他的药会自己往他嘴里蹦的。
*
两天后宁烛又吃上了蹦来他家里的药。
窦长宵这次错开了午饭的时间,但不是在下午,而是来得更早。
宁烛大清早睡醒,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一个人在他家客厅端坐着,还给自己放了电视。
他盯着那个沙发上的人影,眼珠子震惊地晃动着,看了半天才确认。
时间早到连林姨都没来上班。
窦长宵听见楼梯的响动,抬起头来看他,说:“醒了?”
宁烛幽幽地道:“早上好,长宵。”他礼貌地嘲讽:“下周再过来,麻烦不要挑在凌晨三点,我可能起不来招待您。”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把家里的指纹锁权限给窦长宵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窦长宵解释说:“学院今天后半天有活动,只能早上来。”
宁烛看看时间,还不到八点。
他道:“十点、十一点不行吗?”
窦长宵停顿了下,说:“怕耽误你吃饭。”
宁烛心想:哦,这是阴阳怪气我呢,嫌我上回没留他吃午饭。
其实学院今天没有活动,窦长宵也不是嫌弃宁烛上回没留他。
只是前两天他从宁烛家离开的感受很奇妙,心里一直有一种填不满的感觉,像个钩子似的吊着他,辗转反侧。见到宁烛就会好一些。
所以到了约定好的这天,不受控地起得很早,想要早一点见到对方。但这种话不能告诉宁烛,所以窦长宵并没有说。
窦长宵:“信息素?”
宁烛说:“今天不用了。”
前两天刚被标记过,他怀疑自己的腺体里现在还存有窦长宵的椰子信息素。本来都打算让对方今天别来了,谁想到窦长宵一大早就端坐在他家客厅……打得他措手不及。
窦长宵沉默了两秒,站起来,“那我回去了。”
他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宁烛观察窦长宵的脸,却觉得对方此刻,跟几日前听筒里的那个声音一样,闷闷的。
宁烛:“……”
这颗药啊……
他眼神闪了下,说:“先等会儿。”
窦长宵就停下来等他。
宁烛上楼,两分钟后噔噔踩着楼梯下来。他带下来一张银行卡,跟几个月前放在窦长宵车里的号码一样,但并不是同一张。宁烛后来补办的。
他把东西塞到窦长宵手里,指望这巨额的财产能够带给对方少许快乐。
窦长宵低头,不带表情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宁烛端详窦长宵的脸。
对方脸上的冷漠不是矫饰出来的,是真的,不太在乎的样子。
宁烛:“。”
他心里泛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违和感从窦长宵答应和他交易的时候就一直存在,只是被他找到理由压了下去。
宁烛还想要往深处想时。
“叫我就为这件事儿吗。”窦长宵抬起头,“我走了。”
“……”
“长宵。”宁烛顾不上其他。
哄人高兴的方法一条条在心里出现又被舍弃,宁烛都觉得对窦长宵不会管用。
他近乎病急乱投医地说:“……下周六见。”
十分没分量的一句话。
但窦长宵看着他,声音明快了一些:“嗯。”
居然管用。
第45章 第 45 章 生日
宁烛这天上午去科技园待了半天, 下午回旗胜总部的时候,小陶来给他打了个报告,有点羞涩地说要请一天订婚假, 那天的工作交接已经安排好了。
宁烛点点头, 道了声恭喜,暗自觑了对方一眼。
小陶也就比那小子大两三岁吧,居然就订婚了?
这会儿午休时间还没过,小陶瞅瞅宁烛, 多说了句:“宁总,您最近心情不大好吗,合作项目不是已经敲定了么?”
跟陆氏的合作比宁烛预想中的顺利一些,目前已经进行到拟定合同的阶段,最晚下周就能签订合同。对接项目的几个部门,前些日子连空气都是压抑的, 这两天终于锣鼓喧天地重新活过来了。
小陶看看自家老板。其实也不能说宁烛心情不好, 只是这人在非工作场合时总是笑呵呵的, 最近却像是藏着心事, 时常看见他对着空气走神, 显得过于正经了。
宁烛扯出一个笑来:“我心情好得很。”
“……”小陶被他脸上的僵笑惊到了,干巴巴应了声就走了。
宁烛收起笑容,拿起手机, 给对方包了个订婚红包过去。
之后他看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呆,眼神忽悠地瞧见了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 一下子想起来,这个日子跟他见过的某张身份证上的日期很接近了。
他对那张证件照印象深刻,所以连窦长宵的生日也记得清晰。大概是因为对方也是海城人吧。
宁烛差几个月满二十七,人生的长度恰好由北城和海城各承载了一半。
初中毕业他从海城离开之后, 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片土地。
那地方承载了他许多记忆,美好的不美好的,宁烛都不是很愿意主动提及。所以当时得知窦长宵是海城人,也就没有什么老乡见老乡的客套话好寒暄。
这会儿还没上班,宁烛逛了几个他常用的品牌网站,犹豫着要不要送个礼物给对方。但又担心把跟窦长宵之间本就不清不楚的关系弄得更加复杂。
他随手点进饰品类,心不在焉地浏览着,瞥见一条银色的锁骨链时停顿了下。他蓦地想起窦长宵空荡荡的颈项,鬼使神差地订了下来。
订单页面跳转,宁烛才察觉到不对劲,绷了绷脸。
这礼物的性质简直比他跟窦长宵的关系还要暧昧不清。
宁烛又挑了个非常中规中矩的礼物,关掉界面时,浑身都是僵的。
他想:再这么含含糊糊下去,我真要被那小子搞坏了。
*
窦长宵的生日赶在礼拜六,前一晚他收到陆朝发来的餐厅地址,才想起来自己之前随口答应了对方,要在生日这天聚一聚。当时他没想到会正好赶在跟宁烛约好的时间。
陆朝给他发来了餐厅地址,窦长宵决定先去见陆朝,中午时准时到达。
休息日,陆朝穿着私服。他打扮并不花哨,甚至堪称随意,但没了深色西装压气场,整个人看起来就张扬了许多,跟窦长宵的气质迥然相异。
两人身量相仿,相对而坐时,画面倒是很和谐。
陆朝把菜单推给窦长宵,让寿星点餐。
窦长宵吃饭没有偏好,要了几道招牌菜,最后落到酒水单上,盯着某道餐品看了会儿,又让侍应生加了杯杏子酒。
在一众高档酒水中,杏子酒纯粹是用来凑数的。
陆朝拦住他:“忘了你喝不了酒么,待会儿你要是发酒疯,我可拦不住你。”
窦长宵:“不喝,我看着。”
陆朝:“……”什么毛病。
莫非这酒有什么讲究?陆朝想了想,道:“那我也……”
窦长宵看他一眼,说:“你点别的。”
“……”
陆朝:“对了,你那天怎么会出现在会所外面?”
窦长宵道:“找人。”
见对方不想解释,陆朝虽然心里奇怪,但也没再多打听。
那家商务会所性质正规,而且他了解窦长宵的秉性,这小子受窦临渊的影响很大,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窦长宵问:“你那天是在和旗胜谈生意?”
“嗯,目前跟旗胜合作已经敲定了,签完合同我会在北城待一周,之后就回去。”陆朝想到什么,说:“不过,旗胜的老板倒是让我挺意外的,很年轻,而且他的一些观念和处事方式跟我倒是有些类似。”
窦长宵淡淡地说:“他跟你一点都不像。”
“你见过?”
窦长宵:“他来我们学校演讲过。”
“哦。”
陆朝叹了口气,“不过,这回是彻底跟任家撕破脸了。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老爸比较注重老一辈留下来的关系维系,回去免不了要被念叨几句。”
窦长宵:“只是目前不再合作而已,最多暗地里有些隔膜,怎么会撕破脸。”
“任鸿远自然不会。但不久前,他把跟我们家的合作项目放手给了他大儿子去做,那人为人处世的方式颇有些极端……”陆朝拧了下眉,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不大愉快的回忆,“啧,早知如此,当初我也不会让你去画展上捧那‘少爷’的场。”
窦长宵想了想,说:“那还是去吧。”
等餐的空当,陆朝将一个礼盒推到对面。
窦长宵接了过去,说:“谢谢哥。”
窦长宵不常喊“哥”,有事就只说事,但该叫的时候不会含糊,陆朝笑了笑。
兄弟俩分开后,窦长宵驱车前往宁烛家。
客厅没有人在,没等窦长宵叫人,二楼书房的人蓦地开了,大概是听见了窦长宵进来的动静。
宁烛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看时间,趴在栏杆上,笑说:“不容易,居然是下午两点钟到的。”
总算是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时间来了一次。
窦长宵:“在工作?”
“没,上来吧。”
宁烛径直走向卧室,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礼物盒。
窦长宵跟着进来,关上了门。
屋子里立时多了一股香味。
宁烛有些无语地回过头看向对方。
是不是有些自觉过头了?
他把礼物扔了过去。
窦长宵接住,愣了下,没打开看,问:“给我的?”
“嗯。”
窦长宵一顿,“你知道我生日?”他应该没有告诉过宁烛。
“之前看过你身份证。”
窦长宵:“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宁烛:“……我记性好。”
窦长宵没说话,低头捏了捏盒子上的丝带。
宁烛看着他有些珍视的动作,心里莫名一软,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准备得更加用心一点。
连预备好的话都有点不想说出口了。
但他还是从旁推了把椅子过来,转椅轻轻撞上窦长宵的膝盖。
窦长宵看了一眼,没坐下。
宁烛也就跟他一起站着了。
“我就直说了吧。”
宁烛讲完这句颇有气势的开场白,还是花了几秒时间酝酿。
“长宵啊,”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对我有点,咳,那方面的冲动。”
“冲动?”窦长宵重复了一遍,眼睫低下,凝视宁烛的眼睛。
宁烛撇开眼,想接着往下说:“但我这个人……”
“宁烛。”窦长宵打断他,
宁烛继续:“我这个人……”
窦长宵不说话了,沉默地看他。
“……”
“不是冲动……”宁烛咬了咬牙,随后声音像过山车似的丝滑地由高渐低,改了口:“……你喜欢我。”
第46章 第 46 章 “我这个人啊,是很奇怪……
“……你喜欢我。”
窦长宵“嗯”了声。
宁烛想努力克制表情, 但五官却像是被羽毛扫过一样乱飞。
他冷静了会,才再度开口:“长宵。我就不问你看上我什么了,是脸、钱、信息素,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可能在你看来, 我的确还不错,外形过得去,财富可观,我们之间的匹配度也高。实话说……”宁烛笑了声, 观察着窦长宵的反应,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如果是想要一段炮/友关系,我没准可以陪你玩玩。”
窦长宵眼睫忽地抬起来,听到“炮友”这个词时露出明显的错愕情绪,但很快恢复成冷然。
他压下唇角,面无表情地盯着宁烛, 竭力忍着没有说话。
宁烛见状, 皱了下眉, 明白过来了。
他心里略有点遗憾……假如窦长宵这时候应下来, 他真的会考虑看看让这种单纯的标记关系更进一步。
可惜对方想要的是长久的伴侣。
“可你要是想要点不那么纯粹的, 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因为我这个人……”宁烛极轻地叹了声气,“我这个人啊,是很奇怪的。”
他长这么大, 收到过的表白和爱慕不在少数。
学生时代,他在身边的同窗眼里大概都算是光鲜亮丽的, 长相出众,成绩拔尖儿,性格也还凑活,被很多人喜欢似乎是顺理成章。
可这些光鲜并非是像它看上去一样美好的东西。它的养分来自于庞大的不安。
宁烛无比清楚构成自己的成分有哪一些。
他声音轻缓地说:“我有病, 是比较严重的缺陷。”
不是腺体的缺陷。
而是藏在更加幽深的地方,难以被拔除。从许多年前,当他被独自留在街边,与那个将他抛弃的眼神对视的时候起就已经患上了。
他把那个童年的自己埋葬在灵魂深处,当做土壤,然后近乎变态地从中吸食着营养,拔除掉性格里所有脆弱的特质,最后长成的,便是一些看似美好又强大的东西。
它是一种在宁烛看来很好的病。
他因此被迫戒掉了软弱、敏感,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极端的好强和自尊心,让他一个人也能走得很远。
但它到底是一种病,绝不能说是健康的。
生病的十几年来,宁烛摒弃掉了很多会让自己变得脆弱的特质。
扔掉痛觉,就能承受更多痛苦。扔掉敏感,也就能忍受更多孤单。
可他实在病了太久,以致于最后连想要被爱的本能渴望都给丢掉了。
他早就不再想要拥有那些、弄丢时会让自己难过的事物。
……那真的不是宁烛的必需品。
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园艺师,在自己灵魂的树上不断修修剪剪,剪掉那些繁茂却多余的枝叶,只留下能够快速生长的主干,最后它如愿长得很高大,却也光秃秃的。
宁烛觉得自己这样病着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自己到底不适合成为某个人长久的伴侣。
他感受幸福的能力或许早已病变了,也担心自己没办法为另一个人带去幸福。
窦长宵喜欢的是应该一个看上去健康的宁烛,而不是一个强大却奇形怪状的病人。
宁烛并不想把自己在窦长宵面前剖析得那么清楚,只好说:“咳,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有病,你就当我是精神上的疾病吧。”
窦长宵原本在想:我知道。
然而当他看到宁烛的表情,却无端有种感觉,对方所说的不只是腺体上的缺陷。
宁烛说着一些听起来像是敷衍的话,但眉心微微蹙着,眼神里的劝慰和坦诚让窦长宵心头一紧。
他想起不久前在客厅的药柜里看到那些抑制剂时的感受,和此刻一样,心脏酸得难受。
他眨了下眼,以免控制不住流露出多余的情绪,被宁烛发觉。
宁烛语重心长地道:“长宵,你这么好,还很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没有必要在我这棵老树上吊死。”
窦长宵:“你觉得我很好?”
宁烛:“……”
这小子是不是只会捡自己喜欢的听?
“你怎么会认为我很好?”窦长宵低声说,“我为了钱卖身,我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宁烛:“……”
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晰。
宁烛头疼道:“重点是‘吊死’。你以后有很多机会遇见更好的人……虽然大概率不会比我有钱,但起码各方面健康,没病,比我正常。”
窦长宵很想说,不会有人比你更好。
但他最后没有说出口,沉默了一阵,道:“也许会吧。”
宁烛就闭了嘴,心头浮现一种复杂的轻松感。
“如果我遇见了那个人,我该怎么追他呢。”
宁烛挑眉道:“不知道。问我干什么。”
“我不是指追求的方式。”
宁烛:“?”
窦长宵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的。我有被你包/养过的经历。”
“…………”
“这是感情履历上的污点。如果你是他,你难道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有过金主?”
宁烛:“……我不是他。而且这不能赖我,你自己说不想奋斗了,向金钱低头的。”
窦长宵:“嗯,我经不住诱惑,为了钱堕落了。所以我根本不算什么好人,也不配获得健康又正常的爱人。正好你有病,我们烂锅配烂盖也挺不错的。”
宁烛:“……谁跟你是烂锅烂盖呢,我特别好。”
他说完,窦长宵静了两秒。
“嗯。”
你特别好。
宁烛愣了下。
眼前的人忽然朝他靠近了些,宁烛前额几乎能感觉到窦长宵的呼吸。他心头一跳,一瞬间以为对方会亲过来。
但窦长宵只是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来之前,我跟家里人吃了顿午饭。”
宁烛没懂这小子为什么忽然转开话题,他往后退了一步,贴住墙根重新跟窦长宵拉开距离。
“……然后呢?”
窦长宵:“我喝了一点酒。”
“……嗯!?”宁烛睁大眼睛看他。
这小子不知道自己喝完酒什么德行吗,还想再被录一次视频么?怎么敢的……
他皱皱鼻子,没闻见空气里有酒精的味道,也可能是被窦长宵信息素的气味给遮掩住了。
窦长宵说:“要看发票吗?”
宁烛:“我看发票干什么……”
他话没说完,窦长宵从外套里找出一张餐厅发票,递给他。
账是陆朝结的,侍应生递发票的时候,被窦长宵顺手接了过来,放进口袋里忘记丢掉了。
宁烛莫名其妙地接来,看了眼。单子上的酒水栏有两杯酒,一杯葡萄酒,一杯杏子酒。
……窦长宵喝的哪一杯非常好猜。
他正为这发票无语得耳热时,后颈忽地一烫,被人用手掌托住。
宁烛下意识地抬起头,窦长宵忽然毫无预兆地俯身压了下来。
椰子的香味与嘴唇上的温热同时抵达。
下一刻,宁烛的后腰也被人拢住。
窦长宵将他抱得很紧。
两人的嘴唇贴了几秒,窦长宵缓慢地和他分开。
他没有很快直起身,跟宁烛鼻尖相抵,轻声说:“宁烛,你一点都不奇怪。”
宁烛所有的想法都被这句话打得混乱了,他怔了片刻,嘴唇张开一点,未等发出声音,窦长宵又一次亲了上来。
这次他跟窦长宵的舌尖互相碰了一下。
宁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对方就退了出去,并站直了。
他嘴角抽搐着,忍无可忍:“窦……”
窦长宵发出免责声明:“我喝了酒。”
宁烛:“。”
他无动于衷道:“喝了酒就能无法无天了?就能随便亲人了?”
窦长宵:“对不起。”
宁烛不想就这么让对方混过去。
喝过酒这事听上去很像是借口,然而窦长宵刚才的确给他看了发票。
宁烛:“你开车来的吧?”
窦长宵的确是,但没承认:“没有。你可以下去看看。”
宁烛臭着脸,两条眉毛抽动着,快要纠缠在一起。
他忍着羞耻心咂摸了下舌尖留下的气息,说:“我怎么没感觉到酒味。”
窦长宵看着宁烛一本正经地咂摸滋味,犬齿咬了咬唇内,乖巧地询问:“要再尝尝么。”
说完他配合地低头,又凑了过来。
“……”宁烛一巴掌把他的嘴给掀走了。
他抹了把脸,连气都叹不出来了。
唉……说这么多都是对牛弹琴。
宁烛懒得再劝了。
话他说得够明白了,窦长宵一定也听得懂。这小子到底才二十一,碰几回钉子就知难而退了。
礼物被窦长宵放在了椅子上,还没拆。
他好奇宁烛会送他什么,于是打开看了眼,里面装着一副墨镜。
宁烛记得窦长宵挺喜欢他那副墨镜的,上回喝醉的时候盯着看了半天,于是按照品牌名重新买了一副。款式不大一样,但都很亮闪闪。
窦长宵诡异地沉默了会儿,说:“……谢谢。”
他的脸色不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宁烛忍住没问原因,道:“不客气,你走吧。”
窦长宵问:“跟你那副一样么?”
宁烛:“同品牌,我那副是限定款,现在买不到一模一样的。”
但款式很像,窦长宵比对了下,几乎可以看做同款。
他眼底浮现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像是高兴,但是又高兴得很一言难尽。
他默默把礼物收起来,“如果不是周六,其他时间,我能来见你吗。”
宁烛:“。”
执迷不悟是吧。
他说:“不能。”
“如果我来了,你会赶我出去吗。”
宁烛:“会。”
窦长宵:“好的。那我等着你赶。”
宁烛:“……”
不然还是把这小混蛋的指纹权限给删了吧。
第47章 第 47 章 ……怎么就推不开了呢?……
撵走窦长宵以后没过多久, 北城的天突然阴了起来,临近傍晚的时候,从天空开始飘下细小的雪花。世界阴沉却宁静。
趁着雪势不大, 宁烛让林姨早点回去, 免得再晚点时地面覆上一层积雪,道路湿滑危险。
林姨应了一声,便走了。
天光尚未彻底暗下去,宁烛手肘支着窗台, 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景。
每次这里下雪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海城。海城的雪不像北城这么温柔,沿海城市风总是很大,狂风席卷着大片的雪花,能够清晰地看见由雪花描绘出的风的形状,笔触狂放又悍戾。
有时候碰上极端天气, 台风和暴雪不巧凑到一起, 场面便更加骇人。
一夜过后, 地面裹上一层银装。宁烛第二天本来约了魏庭风打台球, 然而对方见外面积雪挺厚, 突然犯懒,很不厚道地临时变卦了。
宁烛就没再找其他人,拉了把靠背椅到客厅, 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接着抱着滚烫的杯子在窗前坐下了, 像个小老头似的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发呆。
下雪的时候,宁烛总是很容易产生困意,他身体里病变的感受幸福的系统也会短暂地重新接通,体会到年幼时无忧无虑地趴在窗台上看雪时的安全感。
这时, 大门处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惬意。
宁烛转头看看,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走过去时又听见门锁“嘀”的一声,提示门口的人指纹无效。
鉴于窦长宵昨天放话说“那我等着你赶”,宁烛昨晚分外无情地把对方的指纹权限给删除了。
他没作声,也没开门,安静地从电子猫眼里往外看,果然瞧见门外的Alpha微微歪着头,垂眼看着门锁的方向,意识到自己被删除了权限之后,有点不太开心地皱起了眉。
宁烛在这头倒是看得挺快乐。
窦长宵又试了一下,当然还是无效。
宁烛看见对方拿出了手机,在给人发消息。
接着他衣袋里的手机就收到信息振了振。门板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宁烛还是担心这动静会被外面的人听见,彻底关了静音才看消息。
窦长宵没问他门锁的事。
【长宵】:在家么。
宁烛故意磨叽了两分钟才回复。
【宁火虫:】打雪仗去了。
【长宵:】……
【长宵:】什么时候打完?
【宁火虫:】不知道,打得正忘我呢。
【宁火虫:】噼啪!
他手动打了个音效。
【长宵:】。
【长宵:】跟谁呀。
【宁火虫:】朋友,之前提过的,你们医院腺体科的魏医生。
宁烛像窦长宵昨天给他看发票似的,把跟魏庭风约定打台球的聊天记录掐头去尾地截了个图,只剩下约时间的几句,发了过去。
他发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大可不必跟窦长宵解释这么多。他俩什么关系呢,他管得着我么?
他又看了看那句“跟谁呀”,只是三个字而已,宁烛却觉得窦长宵的态度有些别扭的小心……让他颇有点不适应。毕竟对方此前可是敢骂自己这位金主“混蛋”的。
回完消息,宁烛往门外看了眼。
窦长宵还戳在他家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烛犹疑地想:这小子不会准备站在这儿等他打完“雪仗”回来吧?
又过了几分钟,窦长宵终于是一脸失望地下楼去了。
宁烛重新抱起他的茶杯坐回原位,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这个角度能够看见楼下的光景。窦长宵的车就停在底下的车位上。
他等了一会儿,果然望见从住户门里吐出一个人来,窦长宵慢悠悠地坐回了车里,但没有发动汽车离开。
宁烛:“。”
不打算走了是吧。
窦长宵在车里坐了没多久,又重新下车来,在周围四处转了转。
转够了又接着坐回车里,看得出等得很无聊了。
赶紧回去吧。宁烛在心里催促。
宁烛又收到信息。
【长宵:】你要多久回家。
【宁火虫:】不清楚。
【宁火虫:】怎么,你不会是在我家门口蹲我吧?
【长宵:】……蹲。
对宁烛的用字很不满意。
【长宵:】没有。
他没回复了。
宁烛预感以窦长宵的性格,没准儿真能干得出在楼下等到他回来这种事。
他轻轻摩挲手里温热的茶杯,膝盖上还盖着暖融融的毛毯。身上越暖和,他想到楼底下那个四处转悠的人,心里就越暴躁。
尽管眼下的局面完全是那小混蛋自找的。是窦长宵自己连招呼也不打就过来的……
宁烛皱着眉,又想到,那好像还是有自己一丁点责任的。
窦长宵来之前不会问他在不在家,因为自己一定会回复他“不在”。
于是对方只好随机挑选一个可能会见到他的时间,一声不响地前来叩他的门。
他被热茶呛得咳了一下,气闷地扁了下嘴。
宁烛重新拿起手机编辑信息。
直接让对方上来也没什么,宁烛也不怕打雪仗这种扯淡的鬼话被戳穿,毕竟窦长宵也厚颜无耻地否认自己正在他家门外等着他。还能顺带着臊一臊对方。
但是,宁烛想到这之后会发生些什么,窦长宵上来后一定会摆出那张很平静的脸,然后用一种安静幽怨又委屈的眼神看他。
那小子现在很会卖可怜,时常让宁烛觉得自己残忍过头,从而产生内疚感。
一旦他内疚起来,就容易被窦长宵牵着鼻子走。
他想了想,打字:我二十分钟后回。
那头立马就回复过来。
【长宵:】能来找你吗。
宁烛:“。”
还问我能不能……楼下四处转悠的那个是鬼么?
【宁火虫:】不能。
【长宵:】好的。
【长宵:】二十分钟后对么。
宁烛给气得身板都直楞了一下。
【宁火虫:】……
【宁火虫:】过来顺便帮我带点东西。
【长宵:】带什么?
【宁火虫:】随便什么热饮都行,有点冷。
【长宵:】好。
这纯粹是个借口,宁烛只是想把人支开,否则自己撒的谎没处圆。
等窦长宵买完东西再回来,他再给对方开门,就能顺理成章地说自己是刚刚到家。
他托着脸看那个立在楼底下的人,应该是在搜索饮品店,找到之后就按着导航往某个方向走去了。
宁烛的手指蹭到几缕干爽的头发,仰着身子去看了眼客厅的柜子,其中有几个玻璃柜内是镜面的。他瞧见自己的样子,明显是在暖气房里待久了的样子,干净体面,头发丝儿都是整洁的。要说是出去浪过一圈回来,这样得体的模样实在不太有说服力……
他用手把头发拨乱了些,看上去依然很精致。
宁烛略一思索,见窦长宵已经走远,索性穿上外套,换鞋下了楼。
一出住户门,宁烛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北城的冬天不如海城冷,但深冬时节同样不好过。
面颊被裹着细雪的风拍打过,很快变得又冷又湿,额头脸颊和鼻尖渐渐红了起来。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被风雪吹得再狼狈一些。
宁烛的体温高,于是也很容易觉得冷,他的两条腿很快就僵麻了。
他双手插着衣兜,颠了颠身子,在原地跳了两下。
边跳边转过身体,转到另一侧时跟几米外的一双黑眼睛对了个正着。
宁烛:“咳……”
他不跳了,一下子站得很笔直。
窦长宵看着他,嘴唇动了一下。
他的表情让宁烛想到了窦长宵在安江广场被自己敲诈时的情景。平静之下仿佛有许多情绪在翻涌着。
窦长宵挪开视线,说:“……我忘记锁车了。”
宁烛:“……好的。”
他又说:“我也是刚刚到家。”
窦长宵没看他,眉头很是艰难地蹙了起来,“……嗯。”
“…………”
宁烛开始怀疑对方没准儿是眼看着他从楼上下来的。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插着兜,权当这个意外并不存在。
窦长宵锁上车,朝他走近。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方才的事。
窦长宵说:“想喝什么。”
宁烛都想说不必了,还是绷着表情:“……热牛奶吧。附近就有便利店。谢谢。”
窦长宵“嗯”一声,却没走,黑亮的眼睛盯着他。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他眉眼的颜色显得格外浓墨重彩。
窦长宵突然问:“能抱你一下吗。”
宁烛说:“不能。”
窦长宵上前抱住了他。
被拢进一个带着雪水潮湿的怀抱里,宁烛沉默了几秒,而后声音温柔地道:“……长宵啊,我说句话在你那是不是跟放屁一样呢。”
他哼了声,接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下次你干脆不要问我意见了。何必走这个流程,多麻烦呀。”
窦长宵于是偏头亲了下他的耳朵,这回倒是十分听话地没有再问他的意见。
宁烛:“……”
宁烛:“刚那句我撤回,你还是问一下吧。”
他好提前做一下心理准备。
他把脸从两人相贴的地方抬起来,什么心思都被窦长宵磨没了。
宁烛心情复杂地把下巴搭在对方肩上,抬头出神地望着天空不断飞舞着的雪花。
唉……怎么就推不开了呢?
第48章 第 48 章 死活棋
住宅区附近的便利店离得不远, 窦长宵没用多久就带着两杯热饮回来。
风雪天出不了门,宁烛在客厅里待了几分钟,就被窦长宵盯得受不了了。这小子的眼睛就跟个自动追踪器似的, 宁烛不管什么时候扭过头去, 都能准确跟窦长宵那双漆黑的眼睛对上目光。
他甚至有点后悔昨天捅穿那层窗户纸,觉得之前含糊不清的关系也挺不错的,起码在此之前窦长宵还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他。
少时,宁烛借口说有工作上的事情待处理, 上楼进书房,窦长宵尾巴似的跟着他上来。
宁烛回过头,刚准备以工作的保密性质为由,拒绝对方入内。
还没来得及张口,从窦长宵身上飘来椰子的香味。
宁烛:“。”
他毫无原则地收下了贿赂,并容忍窦长宵留在了书房。
宁烛打开电脑, 查看私人邮件。
窦长宵把宁烛的耐性摸得很透, 知道对方的耐心差不多已经见底, 如果再不加收敛地盯着人看, 即便用信息素贿赂, 也会被宁烛撵出去。
他只好转而参观宁烛的书房。
书房整体很空阔,为避免分心,房间内几乎找不到多余的摆设。
书架上摆放着的大多是商业类的书籍, 窦长宵扫了一眼,连本带点故事性的小说都没有。
倏地, 书架角落里摆着的某个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只细长的黑色绒布盒子,外面系着一圈丝带,尚未被打开过。在书架上显得有些突兀。
窦长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猜测应该是宁烛买的什么东西, 在书房工作时随手放在旁边忘了收起来。
他用指甲蹭了蹭掌心。
那个绒布盒子看起来有点像是首饰盒,是宁烛自己买的,还是打算送人的,还是别人送给他的……
窦长宵控制自己移开目光,接着参观宁烛的书架。
宁烛的兴趣爱好匮乏得可怕,窦长宵看了半天,才在最右边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几本跟工作无关的书。都是围棋相关的,两本棋谱,还有一本是死活棋的题目,应该是无聊时打发时间做着玩的。
窦长宵拿下那本死活棋的书,翻了几页。
看了几分钟,感觉到有道视线落了过来。
他转过头,宁烛果不其然在望着他,问:“会下围棋?”
窦长宵不会。
他对围棋规则一知半解,仅仅知道棋子靠气存活。小的时候,他偶然接触过一些围棋死活棋的书,做题的过程像是在玩益智游戏。
再多的,就完全不了解了。
然而,宁烛此时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妙,居然有一点亮,像是在期待的样子。
窦长宵:“……”
宁烛:“嗯?”
窦长宵眨了下眼睛,“……会。”
宁烛就关上了电脑,起身离开书房。再回来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一张棋盘,还有两盒棋子。
他身边没有朋友会下围棋的,所以棋具还是全新的,买回来就是闲置状态,宁烛只有无聊时自己跟自己下着玩。围棋是他自幼发展的爱好,后来因为疲于奔命,其他许多兴趣都被迫放弃,唯有围棋狠不下心彻底搁下。
北城的两个围棋室距离很远,宁烛只是偶尔才会抽时间去玩玩。在网上跟人对弈也不是不行,但棋子落盘发出脆响时那种让人心颤的感受,是线上对弈怎么都比不了的。
宁烛手痒很久了。
棋盘是实木的,很厚实。窦长宵默不作声地从宁烛怀里接过来,放置好。
两人相对坐着,宁烛把黑子推给窦长宵。窦长宵等了几秒,见宁烛没有执子的意思,意识到规则恐怕是黑棋先行。
他顿了顿,谨慎地用拇指和食指从棋罐里捏了一颗黑棋。
“……”宁烛瞧见对方这个执棋的手势,眉梢微微扬起,隐约感觉到不妙。
下一秒,窦长宵不出意外地把棋子落在了天元上。
宁烛:“。”
你会个。
围棋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布局时通常先占角,再拆边,最后才抢夺中间的地盘。
稍微懂点布局规则,也不至于把棋子落在天元位。
他想说点什么,抬起眼,却见窦长宵正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宁烛微怔,忽地意识到,对方似乎是在哄着自己。
他抿了下嘴唇,执起白棋。棋子在右下角的星位上面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下,最后还是将白棋落在了天元旁边的位置,配合对面这位笨拙的菜鸟。
*
次天早上,夏浔叩响宁烛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推开门走到宁烛的办公桌旁。
“宁总。”
宁烛抬头看了他一眼,暂停了电脑上正在播放着的一段视频。
夏浔余光扫见了屏幕上的画面。
视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画质不大清晰,看上去像是在某个地方的厕所里拍摄的。
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分散着站着,几张人脸都被打上码,只有一个Alpha的面孔是清楚的。
那个Alpha的五官正好被暂停在有些模糊的画面,但夏浔还是辨别出来,对方正是任绍坤。
宁烛从来不会吃哑巴亏,任绍坤既然送来一个假SA给他,他自然要好好回敬对方。前段日子他忙于跟陆氏的合作,抽不出神来应付,不代表他就轻易放过了这码事。
任鸿远给任绍坤收拾烂摊子时处理得很干净,搜到这些东西,很是费了宁烛一番功夫。
夏浔将一枚U盘放到宁烛手边,道:“这是您先前让我去查的资料信息。近几年任绍坤在国外的消息比较难搜集,所以相关信息也比较少。”
宁烛“嗯”了声,打开U盘里的文件资料,缓慢地滑动鼠标,看到某一段资料时停了下来。
夏浔整理的资料里,都是一些任绍坤曾经的违法记录。任绍坤几年前有酒后肇事逃逸的记录,不过当时他刚高中毕业,没人关注他做过什么,这起意外也很快被任家压了下去,没能激起什么水花。当然,靠这些东西想让任绍坤栽跟头远远不够,不过作为引子,却绰绰有余了。
正在这时,宁烛听见办公室外传来隐约的喧闹声。
几秒后又听不见了。
宁烛问:“外面什么动静?”
夏浔不甚确定地道:“我刚进来时看见有个中年男人进了纪总的办公室,似乎是纪总的父亲过来找他,具体情况我也不大了解。”
宁烛皱了下眉。
纪驰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找纪驰?
因为私生子的缘故,纪驰很耻于提及自己家庭的情况。宁烛对纪家上一辈纠缠复杂的关系并不了解,只听成黎偶尔谈话时不经意透露过一些。
纪驰童年时在纪家的处境似乎非常糟糕,是后来认识了成黎,他在纪家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一些。
纪家人一直指望着能靠纪驰与成家搭上关系,却没料到纪驰毕业后直接自立门户,脱离纪家跟人合作创立旗胜。他们往纪驰身上投入本不该有的期许,期许落空,就擅自将原因归咎在纪驰身上。
尽管纪驰已将多年来纪家在他身上的投入十倍还了回去,纪家人仍旧将“吃里扒外”的标签钉在纪驰身上。
据宁烛了解,纪驰这几年来应该都没有再踏足过纪家的地盘。纪父来旗胜找人,估计也是因为不清楚纪驰目前的住址。
以前成黎经常会对他说,他跟纪驰在许多方面都有点像。宁烛对此没什么感觉,不过关于无家可归这一点,他倒是认同自己跟纪驰的处境有些类似。
旁人的家事,宁烛无意掺和,于是就没出去查看情况。
等了一会儿,他才起身推门去看了眼,正好瞧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Alpha男人走入电梯。宁烛关上门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并没理会。然而几分钟后,纪驰反而先找了过来。
宁烛于是主动问了一句:“刚那是你父亲?”
“嗯。”
宁烛皱眉道:“找你什么事?”
“我哥跟人订婚了,他想让我出席我哥的订婚宴。”纪驰淡淡道,“还特意提醒我叫上成黎。过去多少年了,他们对成家还是念念不忘。”
他笑了声,“他们恨死我是个Alpha了。‘换作是个Omega,说不定早就勾搭上成黎,攀上成家这根高枝儿了……’纪家那帮人都是这么想。”
宁烛没作声。
纪驰道:“我没答应,纪景铄刚在就在办公室骂了起来,你应该也听见了。”
“嗯。”
“对了,纪家这次是和任家联姻,目前消息还没放出来,过几天才会正式宣布订婚。因为是和任家有关的事,我就来告诉你一声。”
宁烛有些意外地道:“任家?”
“嗯,是任绍坤那个Omega继弟。纪家虽比不上成家,但和任家还是能坐在同一张桌上的。这次联姻,任鸿远应该也很希望促成。不过这对任绍坤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
宁烛挑了下眉,很快明白过来纪驰的意思。
任绍坤前段时间刚弄丢了陆氏的项目,对任氏算是伤筋动骨的损失。在宁烛看来,陆氏应该早就有和任家撇清关系的打算,任绍坤纵然能力不足,但失去陆氏这个大客户也并非是他的原因。
可在任氏集团上上下下眼中,项目的确是在任绍坤上任后没多久丢的,责任自然应该由任绍坤担着。加上任绍坤又是空降进任氏高层的,员工背地里一定对其有颇多议论和怨言。
现如今他的继母继弟又要靠上纪家,任绍坤未来在任氏的话语权势必会有所降低。
纪驰道:“现在任家人里,最心烦的应该就数任绍坤了。”
宁烛目光转向电脑屏幕,看着视频里定格的画面,淡淡道:“让他心烦的事还在后头呢。”
第49章 第 49 章 “……少管老板的事。”……
任纪两家的联姻消息于两日后, 在纪家操办的慈善晚宴上被公布。
两家联姻的消息甫一发出,晚宴上的众多媒体便纷纷发力,到了夜里便将此新闻送上了同城热搜。纪家大少爷与任家次子面对着镜头站在一起, 脸上皆是带着标准化的微笑。且不论这次联姻里有没有一丝真情, 两个人站在一起,形象的确很是登对。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热度还在持续增加。
也就是这时,一则关于任家大少爷曾经酒后肇事逃逸的报道从一大堆无营养的吃瓜词条里被顶了上去, 很快有了些讨论度。
这起意外是快八年前的事情,被撞的路人并没有伤及性命,因此尽管有一些唏嘘和嘲弄的评论,没有激起太大水花。
不过,这则报道却像引线一般,牵扯出了其他声音。
任绍坤在北中时行事毫无忌惮, 出国前, 他在北城可以说是劣行斑斑。尽管任鸿远后续都替任绍坤摆平干净, 可当年被霸凌欺负的受害者的声音却无法被掩盖。
有两个账号发布长段文字, 陈述中学时代曾被任绍坤霸凌的事件细节, 引发了不少支持和声讨的评论。这在宁烛的意料之外。
任纪两家的联姻,焦点却变成了任绍坤。眼看着舆情逐渐有压不住的趋势,下午时任鸿远发布公告, 前半段针对那条肇事报道,代替任绍坤承认错误, 称当时任绍坤年纪还小,发现自己闯祸后被吓到,因此没能冷静下来处理问题。不过后续他们提出赔偿,同伤者达成和解。
至于其他关于霸凌的控诉, 任鸿远声称为污蔑,并扬言将会起诉造谣者。
宁烛先前费了许多心力找到的那段任绍坤霸凌的视频,正是让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出来,很是贴心地推波助澜了一把。
收到手下人发来的信息后,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任由舆论继续发酵。
宁烛傍晚下班离开公司,在车上刷了会手机。
任鸿远没有再发布新的公告,倒是纪氏集团的官微下面风向微妙,路人纷纷地提醒纪家谨慎选择亲家。
车子驶入住宅区,宁烛家楼下的停车位已经被占用,老赵诧异地“咦”了声。
宁烛就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见窦长宵的车时,已经麻木得无话可说了。
他没多解释,径自下了车。
上楼后,还没来得及开门锁,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窦长宵上下看了看他。
三天没见过面了,窦长宵的眼神里有种黏热的想念。他反客为主地问:“回来了?”
宁烛:“。”
宁烛:“……你怎么进来的。”
“林阿姨给我开的门。”
宁烛往屋里走,轻飘飘地嘲道:“你实习那边挺闲的吧。”这才过去几天,又来了。
窦长宵说:“不闲。前两天在值夜班,所以来不了。”
不然会天天过来。
宁烛被狠噎了下。他深深看了窦长宵一眼,因为这会儿还饿着肚子,没什么力气吐槽,绕开对方向餐厅走去。
林姨为他准备了晚餐,扫了一眼,两人份的。宁烛回过头,“你……”
他说了一个字又停下,但窦长宵顺利地听懂了,并回答:“我没吃晚饭。”
宁烛:“谁问你了。”
窦长宵:“……”
跟人同桌吃饭的时候,宁烛通常会注意餐桌礼仪,但鉴于此刻坐他身边的是窦长宵,一个非常叛逆的包养对象,宁烛索性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吃饭时,宁烛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窦长宵叫他:“宁烛。”
林姨正好盛着汤过来,听见窦长宵喊宁烛的全名,表情有点惊讶。
宁烛清了下嗓子,道:“叫老板。”
窦长宵:“老板,你挑食。”
宁烛:“……少管老板的事。”
餐厅的顶光打下来,色调有些暖。窦长宵的右手和宁烛的左手挨得很近,袖子的衣料有意无意地蹭到对方的,眼睛也时不时地要看宁烛一下。好像对他的喜欢已经满到必须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释放一些了。
宁烛捏着筷子的手有些用力,莫名觉得对方在编织一个温馨的陷阱,然后企图勾引自己跳下去。
他心里当即拉起了警戒线。
因为保持着十分的警惕,宁烛这顿饭吃下来,身子都有点僵。
他瞧瞧外面的天色。
“饭你也蹭过了,这两天路上有积雪……”宁烛很是虚伪地劝告,“太晚回去不安全。”
窦长宵也许是突然聋了。他问:“下棋么?”
宁烛眉心抽动两下,诅咒这小混蛋最好能一辈子装聋作哑。
“……一盘。”
他虐这小菜鸟太容易了,只要对方不耗时间,一盘用不了多久。
上回的棋具宁烛扔在书房里,没有收起来。
两人到书房,宁烛埋头摆弄棋具,窦长宵抬眼掠过书架,注意到那只首饰盒还摆在上面,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还是没有被拆过的痕迹。
他看了两秒,正想问宁烛,听见背后的人道:“杵在那干什么呢,早结束早回家。”
窦长宵这才磨蹭地走过来。
宁烛把棋罐推向对面的时候,捏着罐身的手被窦长宵用食指碰了一下。准确地来说,是碰了下宁烛泛红的指尖。
宁烛抬起头盯着对方,尝试用目光穿透窦长宵的脸皮。但失败了。
窦长宵还是拿黑棋。
他坐下来,这回动作专业了一些,第一颗棋子落在了左下的星位上。
宁烛盯着棋盘看了会儿,不高兴地撇了下嘴。
对局最后自然是宁烛碾压性的胜局。
窦长宵盖上罐盖,目光再次投向书架。
以他对宁烛习惯的了解,这人碰上工作的时候态度总是很认真,那些书籍中间摆一个不伦不类的首饰盒,总觉得有什么其他意义。
还是没忍住问了:“老板,那是什么?”
宁烛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书架上的小礼盒,顿了下,道:“什么是什么……对老板家的东西不要有那么多好奇心。”
窦长宵:“哦。别人送你的。”
宁烛道:“……不是,之前买多了东西,忘记退了。”
窦长宵蹙了蹙眉,仍旧盯着那个盒子看。
好像宁烛跟那个礼物出轨了似的。
宁烛态度很大方,道:“反正是用不上的东西,你想要就拿走。”
他语气听上去像是真无所谓,窦长宵就拿下来,拆开看了眼。
首饰盒里装着的的确是样看上去买错了的东西,是一根银色的锁骨链。
底端坠着一颗犬牙状的吊坠,上面镶着几颗小钻石,在灯光下照射下闪烁出光芒。但整体上并不显得浮夸。
窦长宵看完就不感兴趣地放回去了。
宁烛不像是会戴这种玩意儿的,链身对宁烛来说偏粗了一些。
“拆了就带走吧。”
窦长宵并没有想带走的意思。
他连穿衣的偏好都倾向于简约,这种饰品类的东西,在他看来都很累赘。
窦长宵浑身上下就一个手环能勉强算得上装饰。
不过拆了别人不需要的东西,还把它留在这儿碍眼是不大好。
他只好把盒子拿了下来,正准备塞进外套兜里,听见身后的人轻咳了一声,然后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轻了:“戴上我看看。”
窦长宵转过头,不明所以地跟宁烛对视了几秒,后者伪装出的坦荡眼神往一侧偏了一下。
“……”
礼物,买多了,几天前正好是他的生日……
窦长宵忍不住想到某种可能,但这东西不一定就是宁烛要送给他的,他并不想自作多情。
他思索着,还是取出了那根项链。
卡扣设计得有点复杂,他半天没搞懂怎么弄开。
“我来吧。”
宁烛解开卡扣,示意窦长宵走近一点,然后抬手帮他戴上。
像是他主动环住了窦长宵的脖颈。
在这种联想里,窦长宵的瞳孔动了一下。他垂下眼,专注地望着宁烛近在咫尺的眉眼。
这个亲密的距离只维持了几秒,宁烛的动作利索得让人心烦。
不过戴好之后,他放下胳膊,却没有立刻往后退开。而是盯着那条装饰品看了会,犬牙形状的吊坠正好在窦长宵的锁骨处。
这种反常很快被窦长宵觉察到。
他看着宁烛的脸,对方居然在看着他出神。
“……”窦长宵停住了呼吸。
宁烛过了会儿,才往后退了一步,全须全尾地看他。
窦长宵嘴唇放松地闭合着,直勾勾地望着他,表情特别乖。
宁烛的心脏仿佛被这小子的乖脸浸泡得酥软起来,接着一种异样的冲动涌了上来。
他忽地想到了对方易感期那次量体温时的情景……一股痒意直直地窜上脊梁骨。
宁烛与此同时闻到了窦长宵信息素的气味,身体里作祟的痒忽地被放大,小腿筋跟着轻微地抽了两下。
“时间不早了,长宵。”他不露声色地微笑了下,说道。
窦长宵只好不大情愿地收起信息素,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走出书房。
宁烛跟着出来,没有送他下去。
窦长宵到玄关换鞋子的时候,宁烛没等人出去,就进了卧室,深长地出了口气。
他背靠着墙,平复身体的反应,可被那个椰子的气味影响,几分钟过去也没消停下去,甚至颈后也跟着烫起来,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耳朵充血,宁烛感觉到自己的脸也跟着热起来。
那小子……没事乱放什么信息素啊!
第50章 第 50 章 “老板,我很好用的。”……
宁烛缓了半天, 认命地进了浴室。
右手的伤已经不痛了,但活动时还要稍微注意一点。
他眉心蹙起来,后脑勺贴着墙壁, 缓慢地动作。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他手抖了一下, 继而听见窦长宵在卧室外面叫他的名字:“宁烛?”
宁烛:“……”
刚应该亲眼看着那小子出去的。
他吐了口气,随即面无表情地提上裤链,扣好腰带,不紧不慢地洗了手, 才离开浴室,臭着脸拉开卧室门。
“什么事?”
窦长宵戳在门口,没回答,反而抱怨他:“你开门好慢。”
宁烛:“。”
窦长宵又扫了他一眼,问:“洗手干什么?”
宁烛:“……老板撒尿你也要管?赶紧走。”
窦长宵注意到宁烛通红的耳朵尖,盯着看了几秒。
“…………”
窦长宵:“外面又下雪了。”
宁烛看了眼窗外, 他这会儿别扭得不行, 也憋得难受, 只想把面前的人打发走, 于是语速快了点:“嗯, 好像是,在下小雪。所以你赶紧趁着现在回去,待会儿雪大了视野不好。”
窦长宵:“我想等雪停了再走。”
“你等……”宁烛眼前有点黑。
他声音颤抖地说:“你其实是想把我气出心脏病的是吧?我死了你也继承不了我的遗产。”
窦长宵没吭气。
“要等雪停就下去一楼等, 我……累了,要睡觉。”
窦长宵:“宁烛。”
“干嘛?”
“你右手还是要注意一点, 不能活动得太厉害。”窦长宵提醒他。
“……”
宁烛绷紧了表情,“说了在撒尿你听不懂吗。”
“嗯。”
窦长宵忽然轻声问:“你刚是在想着我吗。”
“……”宁烛手指猛地抠紧了门板,嘴角抽动,没说出话来。
半晌, 才硬着头皮道:“我想你干什么?”
窦长宵表情淡了点,嗓音听不出喜怒:“那是在想别人?”
宁烛尴尬的阈值刷新记录,实在受不了了:“……你是有什么毛病,我谁都没想不行吗?”
窦长宵问:“五百万,就买我标记一次,不觉得很亏吗?”
没头没尾说这么一句做什么?宁烛没心思跟他掰扯这些,“所以呢,你是突发奇想,打算给我打个折?”
窦长宵:“不打。”
宁烛:“。”
“你是我的金主,除了标记以外,你还可以提很多条件。我很贵,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宁烛冷笑了一下,心想:是我没提吗,你小子听了么?让你往东你往西。
他正在心里腹诽着面前这个选择性耳聋的家伙,却见对方俯身靠过来,颈间的银色吊坠随之轻晃了下,光芒闪动。
“宁烛。”
窦长宵用鼻尖蹭住他的脸颊,两人额前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高浓度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宁烛顷刻间被冲撞得晃了神,身体也有些发软,膝盖一软差点不争气地栽下去。
窦长宵捞住了他的后腰,手掌在他的尾骨处轻轻揉按了一下。另只手的指节屈起来,先是碰了一下宁烛腰带上冰冷的金属扣,接着向下蹭去。
宁烛听见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同时变得很重。
他想,自己的颈环阻隔功能,恐怕得因为这小混蛋而经常打开了。
他哆嗦着:“窦……”
窦长宵碰了碰他,说:“老板,我很好用的。”
“……”
我没让你做这个!
即使隔着西裤布料,宁烛仿佛也能感受到对方手指的温度,动作并不算熟练,但很卖力。
比起感官上的刺激,第一次被旁人触碰到某个部位,这种认知上的冲击要更加强烈。他浑身的肌群都绷了起来,整个人被拉成一把绷紧的弓。
他在对方信息素的环绕下渐渐失力,本能地想要沉沦。宁烛用手去推窦长宵的胸口,然而这小混球的身体就跟石头似的,纹丝不动。
窦长宵亲了下他的耳朵,继续用那种狡猾的无害语气,低声叫他的名字。
气味、声音、触感,宁烛被这些麻痹他神经的感官包裹着,意识到他在餐厅时的预感成真了,窦长宵真的织造了一个甜蜜的陷阱……并且生拉硬拽将他拖了进去。
宁烛闭了下眼,几近崩溃地想:这小子真巴不得我死掉。
他停止了推拒的动作,额头抵在窦长宵的肩膀上,喘息声有些碎。
宁烛控制着没发出更多声音,却被刺激得呼吸轻颤。
过了一会儿,他没好气地出声嘲讽:“嗯你……还不如我自己来得爽。”
窦长宵一顿,动作缓了下来。
宁烛继续冷嘲热讽:“小窦同学,这跟你下棋的技巧有得一拼。”
“……”
被宁烛批评技术让他自尊心被打击到,窦长宵试图给自己找补解释:“我不经常……做这种事。”
宁烛:“哦,呵呵。”
窦长宵皱起眉,不解道:“怎么会呢。”
宁烛听着,忽然感觉对方身体动了下,侧过腰腹,抵上他的胯骨,平静地说:“我只是碰你一下,就觉得很爽。”
宁烛:“………………”
他安静地闭上了嘴,停止了口头上的攻击。
窦长宵却很较真,仍旧执着于宁烛刚才的嘲讽。他怀疑是隔着几层衣服的原因,于是解开了宁烛西裤的腰带和裤链,手指碰到里面时,听见宁烛很轻地抽了口气。
窦长宵听着这个声音,忽然很想要亲一下对方,可宁烛应该不会同意。他只好低下头,叼住了宁烛的衬衫领子。
宁烛被拱得被迫偏过脑袋,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字音:“脏……”
窦长宵又开始装聋作哑了。
……
良久,窗外的雪势渐渐大起来。
“扔了。”宁烛推了一下窦长宵的手臂,示意对方把爪子里的纸巾丢掉。
他脸已经红得不像话,默不作声地低头整理衣着。
他一个人完事儿了,窦长宵还被晾在一边。
把手里的纸巾团起来,窦长宵没立刻去扔,看了看宁烛颜色鲜艳的嘴唇,觉得这会儿对方应该没什么脾气了,于是低头亲了一下。
宁烛:“。”
宁烛:“谢谢。但我不需要这个服务。”
窦长宵充耳不闻,嘴唇张开一些,含住宁烛的唇瓣。
宁烛用力地扭开脸,说:“没让你亲。”
又凑过来碰了碰。
宁烛发狠话威胁:“再亲扣钱!!”
耳边传来极轻的一点气音。宁烛很确定是窦长宵在笑。
“……”
这个药,能不能不吃了。
窦长宵用指节蹭了蹭宁烛的下巴,他手心里还夹着那个脏兮兮的纸巾。
尽管那玩意儿是自己的,可宁烛还是有点嫌弃,把脑袋转了回来,又被对方逮住吻了一下。
窦长宵自认把宁烛的底线摸得很透,这一次之后,立刻往后退了一点。
但宁烛的底线已经被他磨得一再降低,早就麻木了,窦长宵再多来几回,宁烛其实也已经拿他没什么办法了。
他看着窦长宵的脸,很少见的不是那种平静的表情,嘴唇微微张着,眼神有些渴望地半敛着,出神地盯着他的嘴唇。
看得出对方很想要接吻,而不是这种只能浅碰一下的亲法。
宁烛转开了眼。
外面的雪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此时已经九点多了,天空黑得格外彻底。这时候开车,很不安全。
他问窦长宵:“宿舍里有要明天实习用的东西吗?”
窦长宵疑惑地朝他看来。
“没有的话,今晚就睡客房。”
窦长宵立刻道:“好的。”
他好像想说点什么,捏捏手里的纸团。酝酿。
宁烛:“怎么?”
“我想用一下你的浴室。”
宁烛一愣,知道对方借浴室要做什么,表情不大自然,“用呗。客房里有洗手间。”
窦长宵:“我想用你的。”
“……”宁烛憋了半分钟都没能出声。
最后还是看着窦长宵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