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初次交锋◎
在吴穹从吴端手中接下公司之初,高层管理发生了较大的变动,家族企业再怎么变,无非就是塞进去的人不一样,他先是安排了亲妈那边的亲戚进去,婚后安排妻子那边的亲朋,一塞塞一窝,还顺带帮忙解决了就业市场上关系户难找工作的就业问题。
在转型初期他遇到资金链不足的问题,恰当的时候森远医疗闻讯而来,送上及时雨解决难题。而这个时候距离森远医疗成为跻身方陵的知名企业还有五年。
而现在,森远医疗,吴氏钢铁纷纷度过了各自难关,做大做强,成为大企业。
作为森远医疗的创始人,这么大笔的投资没有段法荣的首肯几乎不可能,工厂救供应商的先例,陆允还真没听说过。
发现线索陆允必须要落实下去,但是怎么落实是个问题,光凭一次资金扶持就去找人对线,明显不太合适,既然这样,陆允只能去见段有娣了。
陆允向看守所提交了提审手续,段有娣伤的不重,没两天就被送到看守所了,再见面比在医院见时还精神了不少,陆允开门见山问:“段法荣去过晏城,你知道吗?”
段有娣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聚焦到别处,“他去过的地方多了,国内国外跑过的城市说不定能有一百多个,我这弟弟本事大得很。”
“他本事确实大,”陆允先是附和,又说:“你们的关系远没有传闻中不合,我看你们姐弟双方挺护短的,森远医疗还真是他一半你一半。”
段有娣不说话,等着陆允的下文。
陆允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盯着她。
在双方平静的对视中,段有娣败下阵来,只说:“我不参与经营,每年他给点钱可怜我们母子而已。”
“是挺可怜,森远医疗现在每天都在挣钱,他一年才给你们母子二百多万,难怪你嫌少,要给自己找个别的活,”陆允笑笑:“蒋厉比他大方多了,是不是?”
“你和他合作的客户,除了卜晨先这种超级财大气粗不差钱的客户,其他客户的钱包可没有他好掏,林林总总加一起还没挣到一千万,刨除掉成本,他能给你三百五万跑路,比坐拥上亿企业的弟弟,不知道慷慨到哪去了。”
管博在旁边听着领导阴阳怪气,之前队长审讯也不是这个腔调风格啊,她不应该用她超凶的脸大声呵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怎么话里话外还夹枪带棒的。
段有娣木着脸,眼睛一瞥不看陆允,“钱又不是给我一个人的。”
“钱是从你别墅里拿出来的,蒋厉没地方存现金,于是把钱放你别墅,事情败露他让你提钱跑路。”陆允眉毛微微一耸,“或者说,蒋厉挣的钱是你在管理?”
“是他放进去的。”段有娣不傻。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蒋厉有一点放一点,他没地方存钱,我提供个地方怎么了?”
“怎么了?”陆允冷笑:“这钱是蒋厉的,你要带着他的钱跑路,听着合理,可毕竟是三百多万,携带大额赃款计划离境是另外一个罪名。你确定这笔钱是蒋厉暂时存放在你那?”
“是蒋厉存在我那的赃款。”段有娣差点被绕进去,“我把钱带走了,蒋厉当然知道,不然他没必要派司机来接我。”
段有娣主动完成了闭环,陆允说:“既然是带走脏款,你出境的□□又是谁给你办好的?蒋厉有这么大能耐?”
段有娣沉默,要办□□,有钱没门路也是空谈。
“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们姐弟的关系,真的是外界传闻的不睦?”陆允乘胜追击,“段法荣在外面积极跑关系疏通,戎茂利用职务之便帮你组装的几台假设备的事他也不追究了,从他的行为表现上,弟弟做到他这份上,情至意尽了吧。”
“哼,情至意尽,不够!根本不够,要不是他非要出去跑那单希望不大的客户,我丈夫也不会被人捅死,我安心在家带孩子,戎茂也不会把舅舅当亲爹,他要做什么怎么做都是他欠我们的。他这辈子都偿还不了。”段有娣轻蔑道:“他在外面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保我也是保他自己。”
陆允这次提升只申请了半个小时,从看守所离开,她上车给段法荣先打去了电话,对方表示四点有时间,地点约在了他的私人住宅。
他们比提前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物业对提前赶到的访客需要向业主报备是否能带人进去,两人等了一会,物业工作人员才开着摆渡车来接他们过去。
段法荣住的地方有高级安保系统,地方大的惊人,在市区能有这么一大块地,住宅还建得稀稀拉拉,邻居与邻居之间遥遥相望,可见业主经济实力非一般。
“辛苦二位跑一趟了,”段法荣亲自在门口迎接,“为我姐的事麻烦你们专程跑有一趟,真是抱歉。”
段法荣住的这套房子,从外面看没有多余装饰,一进来金碧辉煌的华贵耀目,简直是对眼睛的侮辱,鎏金大理石的入口处一个一人高的青花瓷花瓶,对面摆着一只水晶雕刻仰颈向天的大天鹅,品味混搭又刁钻。
陆允想着这么大一房子,连个审美顾问都请不起?墙上中西结合,水墨画和油画的装裱混搭,一股子不伦不类的暴发户气质。
刚坐下没多久,从二楼下来个女人,她敞开穿的浅粉色中式厚长衫,里面穿着洋红色的套装,看着像是秋衣,抱只白色博美从楼梯上下来,懒懒打着哈欠,“老段,我出去搓一圈麻将。”
陆允算是知道为什么房子里的装修是这样了,这位上年纪的妇人,连指甲都镶了钻。
段法荣介绍说:“我老婆,平时没事就爱出去跟人打两圈。”
待人走远,陆允问他:“段有娣出了事,你老婆还有心情出去打麻将?”
“她们两关系本来也一般,而且我没让她知道,免得她要笑话我。”
陆允多看了段法荣一眼,他的妻子是原配,段超是他们夫妻的独生子。在家庭方面,段法荣倒是挑不出毛病,陆允开口说明来意:“我刚从看守所出来,我们了解到,你之前去晏城去得很勤快。”
段法荣反应很快,“我年轻那会去过很多城市,当年为了跑供应链谈过不少工厂。”
“这么说,你在晏城也有合作工厂,是哪家?”
“晏城确实有几家,不过后来是由生产部的人去谈,具体哪家我可能要问问。”
“我问的不是现在,是你亲自去谈的,可别说记不清。”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吴氏钢铁,我们的零部件需要他们精密加工,还谈妥了一条生产线,合作很多年了。”段法荣说:“可惜当年吴氏钢铁的老板走的早,和他合伙还是很愉快的。”
陆允故意问他:“这么巧,那吴氏钢铁最近的事,段总知道吧。”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吴穹犯了事进去了。”段法荣一脸淡定。
陆允不打无准备的仗,“吴穹接管公司之后转型地产和娱乐,当时还陷入了破产的经济危机,是段老板雪中送炭才扭转颓势,我很好奇,当时你们的生产线已经撤了,合作结束之后,为什么要花钱帮助吴穹渡过难关。”
“陆队长还真了解挺多的。”段法荣堆笑说:“也没什么,我和吴老板交情好,他的晚辈遇到困难,找到家门口了,能帮就帮。而且我也不是白帮忙,钱在账上就是一串数字,经营好的话,我有分成,既是帮忙又是投资,何乐而不为。”
好一个何乐而不为,段法荣的说辞天衣无缝,陆允的招数使完了,“现在来看,这好像是一笔赔钱买卖。”
“是亏了,吴穹这小子到底是不如他爸。”
陆允一天下来算得上无功而返,段法荣和吴穹的联系仅限一次扶大厦将倾的江湖救急,其余联系只有他和吴氏钢铁创始人的合作,属于查无可查,还合上了逻辑链。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她在办公室脑袋放空,其实里面装不下其他。
外面的人走得差不多,庄霖过来敲门,“队长,下班啦。”
“你先走吧,我留一会。”陆允打起精神坐直。“今天辛苦了。”
庄霖握着门把手,问出他这几天没敢问的问题,“月拂还会回来不?”
陆允被问住了,她不知道,也不敢想,月拂还会回来吗?虽然是借调,借调总有结束的时候,月拂会回来吗?她叹道:“看她自己吧,如果她想回来的话。”
“肯定会回来的,月拂舍不得你。”庄霖说:“她不在几天,队长你又活成个糙汉似的,要不我问问她?”
陆允心头一动,按捺下表情,“随你,要赶紧走。”
庄霖下班了,走前没忘记把外面办公区的灯给关了,陆允坐在里间办公室,只能看见月拂办公桌一角,她起身来到外面,桌上摆设没人动过,压在电脑下的两本专业参考书,文件夹还是整理好的顺序,只有笔筒空了。
“队长,又拿我笔不还。”月拂找不到笔就划着椅子扒在门口歪头找她要。陆允觉得很可爱,用了总是不还。笔筒空了好几天,也没人扒在门口*来要回自己的笔。
习惯果然可怕,目之所及全是月拂留下来的影子,陆允不想被留在回忆里,准备下班回宿舍,刚关灯,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见面啦[菜狗]
222
第222章
◎左思思◎
月拂套上外套匆匆上车,奚禾递给她一个口罩,“方陵市局一大队过去了。”
“哦。”月拂拿过口罩,没有带上,“你不戴?”
“我在车里等你。”
“那你不用亲自过去,我把情况转述给你也一样。”
奚禾浅浅一笑,“文朔也在,我怕你动手。”
“我要是动手,你在车里拦得住?”
奚禾笑说:“旁观也不错。”
月拂把目光别到车窗外。方陵一大队,陆允也会在,她还没做好准备。
陆允站在旧民宅内,地板,沙发,壁橱,天花板,血喷的到处都是。现勘的闪光灯向小区域核爆一下下在眼前炸开,蒋厉躺在稀碎的茶几上,身上落满的碎玻璃和着血,比市面上最浓郁的红宝石还要妖冶。
蒋厉死了,血液还很新鲜,三十来平的客厅充斥着粘稠的血腥味。报警的左思思裹着毯子光脚缩在角落里,脸上手上沾着血,抖个不停。
左思思主动报案,蒋厉意图强行发生关系,她不肯,两人发生激烈冲突,她在情急之下逃到厨房,先是捅伤蒋厉腹部,彻底激怒了蒋厉,她被拖到客厅挨了两巴掌,反抗时她拿过桌上的水果刀,划开了蒋厉的脖子,血喷了她一脸。
踉跄间蒋厉倒下,砸碎玻璃茶几。
陆允听着派出所民警的笔录,连连蹙眉。
现在是凌晨,外面气温零下5度,屋子里开了空调制热,在一个没有地暖的城市,空调打到三十度也没热到能光着腿的地步,当然,如果两人体质特殊不怕冷的话。
谢尧带着文朔进来,两人穿着鞋套来到陆允旁边,谢尧开口就是叹气:“蒋厉死透了。”
文朔看向角落的左思思,“把人带回去。”
陆允眼神抬过去,“文组长要把人带哪去?”
“蒋厉的案子我们接管了。”文朔宣布道,语气像极了独裁君主发号施令。
难怪月拂不待见她,陆允同样,“蒋厉是非法组织代孕的主要嫌疑人,这案子一直是我们重案支队在查,文组长直接到现场把人带走不合适。烦请出事合规的手续!”
文朔面上波澜不惊,“现在主要嫌疑人死了,陆队长还在这里要手续,程序不是这样遵守的。”
陆允完全没把他当回事,能被月拂过肩摔掼地上的人,装什么大尾巴狼,“程序是上下级之间要共同遵守的原则,如果官大一级就能无视程序的存在,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文组长无视程序章程,执法办案全凭你个人决断。”
说完,文朔的脸色相当不好看,现场的其他人纷纷噤声,暗自又给陆允竖大拇指。
陆允的脾气向来冲,别说什么领导的领导了,在她执行任务的铁血军旅生涯中,一切行为准则必须合法合规,逾矩不得。
谢尧夹在中间,两边都想帮,两边都帮不了,焦灼之际,月拂的出现打破了紧张修罗场氛围,谢尧一看救星来了,忙不迭要把人拉进来,你们再怎么呛也呛不过月拂。
陆允没料到她们的见面会在凶案现场,实际上陆允没想过和月拂下次见面的场景,连幻想也没有,月拂一身漆黑,如同暗夜里凭空出现的幽灵,带着黑色口罩,漆黑的眼睛望向自己。
“穿鞋套。”陆允对月拂说的第一句话。
“哦。”
月拂穿好鞋套进来,陆允背过了身,看着夏至收集尸体表面的碎玻璃。
谢尧:不是抢人吗?继续啊!
月拂很快了解完现场情况,左思思的眼泪糊开了脸上的血,月拂废了点脑子才认出她。
陆允等着月拂的下一步动作,月拂走到派出所民警旁,找他要了笔录。
她一边看笔录一边用毫无温度的眼睛打量着左思思,看她光着腿,便说:“你有长裤吗?我给你拿过来,大门开着,空调没用。”
“在房间床上。”左思思抽噎着说。
月拂来到主卧,一套玫粉色珊瑚绒睡衣躺在床上,房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不出通缉逃亡的匆忙,甚至连计生用品都有。
“夏法医,左思思身上拍照取证了吗?”月拂抱着睡衣出来。
“还没有,”夏至把镊子交给苏辉,她是女法医,女当事人的取证她来更合适,“现在拍。”
左思思被拉到一处干净的角落,毛毯脱下来,里面是夏款清凉小吊带。夏至看她血呼滋啦的上半身先是一愣,然后举起相机,“你顺时针转一圈。”
左思思配合录像,夏至要对她身上的痕迹进行取证,月拂和陆允挡在左思思面前配合夏至的工作。
夏至发出的指令,左思思无声配合,弄完之后,月拂才把睡衣给她。
左思思问月拂:“我能洗个澡吗?”
月拂问陆允:“队长,她能洗澡吗?”
陆允问夏至:“取证完了?”
夏至啧了一声,一共就四个人,玩什么击鼓传花,浪费时间,“你们刚才有发生关系吗?”
左思思摇头。
出于保险起见,夏至说:“澡先别洗,身上的血擦一下就行。”
左思思小声说:“有味道。”
“忍一忍。”陆允打开洗手间门,示意她进去。
左思思缓慢挪进洗手间,月拂和陆允双双看着她,陆允问道:“你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四天前。”左思思扯下挂在衣架上的毛巾,打开水龙头调整水温。
“房子是你找的还是蒋厉找的?”
“是他找到的,我就住进来了。”左思思将毛巾打湿。
“你知道他是通缉犯,为什么不报警?”陆允直截了当的问。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跟着他我能去哪?”左思思用水流哗啦啦冲着手,血污逐渐被冲干净,一双干净细腻的手和胳膊上黑红一片形成诡谲对比。
“为什么之前不反抗,要等到今天?”
左思思通过镜子看着陆允,平静地回答:“因为我不想,没有其它理由。”
陆允不能反驳,违背女性意愿强行发生关系,无论双方是什么关系,都构成了□□罪,左思思要反抗,结果反杀,逻辑上很合理。
“小西,是哪来的?”陆允问了和当前场景无关的话题。小西是左思思走前托付给邻居的孩子,三岁不到。
“是蒋厉让我带的。”左思思把毛巾拧至半干,看向月拂:“你能帮我擦一下后背吗?我够不到。”
陆允没让月拂动手,她率先接过毛巾,撩开左思思乌黑的长发,背上血不多,是从肩膀上流下来的,肩头往下一点被毛毯蹭的没剩下多少,陆允不相信左思思,“和一个通缉犯共处一室,不害怕?”
“有时候他也没那么可怕。”左思思说:“蒋厉对我很好,比我爸妈还好,他不想让我生孩子,就带了个孩子让我养,他说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陆允哼道:“你信了?”
“他说只要我们能躲过这一阵子,我们只要能逃出去,他在国外有很多钱。”
左思思的家庭谈不上富足,家里两个女孩,她最小,平平无奇的成绩,不平淡的长相,在校早恋,被学校约谈转校,继续早恋,低飞擦边的成绩顺利专科毕业,一毕业就失联,父母找寻无果才报的警。
陆允从她的描述中发现漏洞,“蒋厉没让你生孩子,他的客户又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
“那是他用来骗客户的,他说客户对外貌有要求就把我照片发过去,只不过我没有移植胚胎,是另一个女的代劳。”
陆允毛巾递还给左思思,剩下让她自己擦,她和月拂一起守在不太宽敞的洗手间门口。
左边是现场取证拍照杂乱的声音,右边是水龙头哗哗流动的水声,陆允看月拂一身便装,问她:“你出勤的装备呢?”
“啊?”月拂处于一脸懵的状态。
“你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我随车过来的。”月拂盯着左思思擦拭手臂,毛巾没拧干,往下低着淡色的血红,这个女人淡定的反常,她今晚可是在房子里刀了一个体格强壮的男人,还是喜欢他的男人。
“左思思。”月拂忽然喊她。
左思思停下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她不是先清理脸上的血污,先洗的手,导致她转过脸的时候,月拂心里漏了一拍,直觉这人不简单。
“杀人是什么感觉?”月拂抱着睡衣问她。
“就,那样的感觉”说着,左思思的双手抖了起来,“他再也伤害不到我的感觉,解脱的感觉。”
“你刚才说蒋厉对你很好。”月拂盯着她的眼睛陈述。
“那是有时候。”
“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不虐待我的时候。”左思思睁着大眼睛,“可以把门关上吗?”
陆允和月拂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左思思睡裙从上往下坠到地上,在她的腹部,腰部,后腰到臀部由深到浅的各种瘢痕,“蒋厉就是这样折磨我的,除此以外,他对我很好。”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他会对我好,很好很好。”左思思不知道是羞愧难堪还是悔恨,光裸着身体,用手捂住脸呜咽了起来。
等左思思穿好衣服,陆允给她上手铐,月拂问:“你真的难过吗?”
左思思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月拂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左思思,一个人不伤心是表演不了伤心的。”
陆允拉着左思思走出来,“人我要带回市局。”
文朔气定神闲地过来,“月拂,这人交给你了。”
“交给我?”月拂眉心堆起,不悦道:“你干什么去,睡大觉?”
文朔汗颜,凡是月拂在的地方,他的领导光环永远被月拂抹黢黑。
223
第223章
◎专业刑侦人员这点就受不了了?◎
“附近所有监控探头的数据都调回去,私人加装的也调一份,天一亮安排周边地区的群众走访,房子信息查到没有?”陆允一大串指令下来,庄霖来不及应。
“安排安排,在查了。”庄霖没到家半道赶过来,哪有那么高的执行效率。
陆允在楼下看见月拂站在一辆黑车旁边,有个人隐在黑暗中,两人在交谈。月拂一出现,调整好的状态又被打乱了,陆允只觉好笑。
可偏偏人家淡定得不像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工作之外的眼神都懒得赏一个。
庄霖记下要执行的工作安排,边问:“队长,月拂和我们一道回?”
夏至拉着蒋厉的尸体回市局尸检,法医的车子开走了,大家都在忙碌,陆允看向远处,月拂没注意到这边的目光,“我们先回。”
月拂看见陆允钻进车里,旋即车子扬长而去,后车灯狰狞着两个边缘模糊的红色大眼睛,由近到远消失在转角,无影无踪。
“我说的都记下了吗?”奚禾问她。
“记下了,左思思可疑,最好把案子交给文朔。”月拂闷声回答。
“不高兴?”
“没有,我习惯了,反正你们抢功也不是一两回了。”
“”奚禾:“那就是为陆队长不高兴了。”
月拂沉默。
“月拂,你很清楚。”奚禾说:“这案子要是交给地方,很多东西查不清楚,以陆队长较真的秉性,大概率是引火上身。”
“我知道。”月拂微微耸肩,“我去跟进。”
奚禾见她模样实在憔悴,习惯性拉住她的手,“再坚持坚持,这案子结束,你好好休息。”
月拂抽出手离开,上了市局现勘同事的车。
到市局是夜里两点多,左思思被拷在审讯室,陆允在法医解剖室等一手结果,夏至熟练做完体表的检查,Y字开刀准备检查内脏损伤。
月拂推开门进来,陆允冷淡撇了一眼,夏至因为要录像,旁的多余话也没说。
新风系统吹不散的血腥气,跟随着呼吸一股股冲撞着月拂敏感的嗅觉神经,胃里一阵阵搅着。
两人无话,共同观察夏至的解剖动作,只见她打开血淋淋的腹腔,“腹腔内严重出血,有内脏破裂。”
腹腔的血被清理完,一堆红惨惨的内脏呈现在眼前,月拂僵硬地别开目光。
陆允说:“专业刑侦人员这点就受不了了?”
闻言,月拂把头转回来,硬着头皮看下去。
夏至忍不住拿眼神去瞧两人,中间隔着宽敞一条楚河汉界,月拂没借调之前还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这是,吵架了?
与其研究活人的心肝不如还不如研究死人的,夏至掏出个不足手掌大的器官,接过苏辉递过来的一把尺子,“脾脏有锐器刺伤,长3.4公分,深度达2.1公分,其它内脏未见损伤,腹腔内出血原因为脾脏破裂。”
“诶,陆队,左思思怎么说的来着?”夏至在无影灯下回过头。
“她说蒋厉追到厨房,情急之下她拿刀捅到了蒋厉的肚子,然后蒋厉情绪失控拽着她往客厅沙发,想继续强行发生关系。”
夏至说:“脾脏捅伤还能去沙发上强行发生关系,这位仁兄大概僵尸转世,要么毒虫上脑。”
陆允走到旁边拿起毒理测试试纸端详,“毒理检测结果是阴性。”
夏至:“不是僵尸,不是毒虫,那就是有人撒谎。”
“死因能确定了吗?”陆允问。
“确定了,腹腔大出血和颈动脉断裂共同造成的失血过多身亡。报告要等一会,其它数值还没出来。”
陆允要的信息也差不多够了,从解剖室离开,月拂扔掉口罩,一出来扶着墙大口呼吸冷空气,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换一遍以此来驱赶身上的不适。
她前几天感冒没好透,硬挨下来的,冷空气极速入肺,短促咳了两下,她有些控制不住,果断背过身退离两步远,边咳边调整。她不想让陆允看见她此刻的样子,好像离了她,自己是个连自己也照顾不好的废物。
陆允停在原地等她,等她调整好。她试着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关心,多余的体贴会让月拂产生自我怀疑,所以只能站在原地等。
等待是一种煎熬,尤其是人在眼前的等待,月拂咳得激烈,她扶着墙的指尖泛白,弓着背看上去要站不稳。
五秒,再等五秒。
陆允默数着。
五秒足够短,也足够月拂调整过来,她渐渐舒缓过来,直起腰,缓慢绵长地呼吸,除了眼睛有些红,脸色泛白,又是陆允所熟悉的月拂。
陆允想问她:你就这样照顾自己的?你还说自己会好起来。
月拂没给她机会,两人没有对话,陌生到还不如普通上下级。
凌晨三点了,月拂要上审讯,陆允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好似又有,结果是她没反对,月拂顺利坐在左思思面前,旁边是姚睿。
陆允贪婪地看着月拂的侧脸,几天不见,月拂又瘦了,体重只有那么点,还有多少健康够她用来消耗,转念一想又很多余,现在连关心都是多余的,哪有资格去想这些。
“你和蒋厉是怎么认识的?”月拂清丽又精气神十足的声音在审讯室响起。
“我要找工作,他刚好要招人,我们就认识了。”左思思回答。
“什么类型的工作?”
“会所前台。”
左思思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她年轻,容貌娇美,接受教育又没有被教育,在最年轻最貌美的时候对往后人生的定位无非是找个能靠得住的人,即便她清楚吃青春饭没有未来,可她有手段。
奚禾查到到了左思思的每一段情史,她的前男友们至今对她念念不忘,评价多是褒扬。这种程度的痴迷何尝不是另一种过人的能力。
“你知道蒋厉是做什么的。”
“知道。”左思思承认道:“警官,我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人,他做什么是他的事情,我又不是他妈,谈恋爱都是越管越窒息的,何况他还是个大我十几岁的男人。”
越管越窒息?陆允不是很能理解。
“蒋厉比你的前男友们好在哪,就凭他有钱?”月拂叩问:“他的钱来路不明你还花?”
左思思知道自己被查了个底掉,干脆也不装了,“那是他愿意给我花的,我又没求着他给我钱。”
“你参与到他的生意里吗?”
“没有,我只负责花钱。”
“小西,又是谁的主意,你们两个人二人世界过腻了,多此一举要养个孩子?”
左思思脸上表情出现短暂的松动,“小西挺可怜的,被亲爹给卖了,蒋厉两万块收的,买家临时反悔不要了,就暂时让我带几天。他说小西是家里的老二,没钱养,我也是家里老二,还是超生政策下偷偷生的,我家虽然条件还过得去,可我爸妈常挂在嘴边的是‘要是老二是个男孩就好了’。”
“小西很听话,我只是收留她一阵子,蒋厉要是找到条件合适的买家,他会把人送过去。”左思思说:“小姑娘很机灵,很讨人喜欢,跟我还挺像,就不舍得,蒋厉说喜欢就留下。”
“你喜欢她,怎么没带着一起走?”
“当然不能一起走,我和蒋厉亡命天涯,带个孩子不是受罪么。”
“你杀蒋厉,是怎么舍得的?”月拂在询问和缓中问出尖锐的问题。
左思思低着头看样子像是在思考。
月拂便继续说:“他不是对你很好吗?你愿意跟他一起逃亡,肯定相信他能渡过难关,你说受不了他虐待你,可是你给我们看的疤痕,只伤到表层,时间一长连疤痕都不会留,真的是他虐待你留下的痕迹吗?”
左思思道:“因为我和他谈过恋爱,愿意追随他,他强迫我,我反抗,不小心他死了你们就来质问我。”
月拂平静地看着她,而后垂下眼睫,叹了一口气,“左思思,我对你很失望。”
左思思皱眉不解。
“刑事案件中作为重要侦查的要素之一,是动机。”月拂说:“蒋厉被通缉令困在房子里,这种情绪高压下他要和你发生关系,我可以认为他是想要宣泄压力,你说你不想,不想你又为什么要在冬天穿上夏款的暴露款睡衣,而且是洗完澡在浴室就穿上了。”
“三十平的客厅,三十度的空调远没人热到这种程度吧?”
“我喜欢穿薄款睡衣睡觉也不行?”左思思小小的脸,没有惶恐不安,冷冷淡淡的表情。
月拂翻开笔录,“你们两人在拉扯间,你逃到厨房,基于反抗本能,你捅伤了蒋厉,是吗?”
“是。”
“当时他的上衣掀上去了是吗?”
“是。”
月拂读着左思思的口供记录:“然后他被你彻底激怒,拽着你的手腕把你扔在沙发上,压了上来。血滴在你的裙子上,他压住你要脱下你的内裤,是不是?”
“是。”
“你激烈反抗,摸到水果刀,用右手,从前往后划开了他的脖子,然后血喷了你一脸,蒋厉站起来走了两步,最后砸碎了玻璃茶几。”月拂抬眼看她,“这是你反抗的全过程,是吗?”
“是。”
“没有要补充的?”
左思思想了想,回答:“没有。”
“你捅伤蒋厉的第一刀,扎进了他的脾脏,”月拂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着:“一个成年男子,脾脏被捅伤会在短时间内大量出血,根本捂不住,送医院抢救都未必来得及,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强行和你发生关系,合理吗?”
月拂质问道:“还是你担心肚子上一刀死不透。”
224
第224章
◎要不一起躺会?◎
左思思的描述错漏百出,只要稍微推导就能从中发现错漏,她一个甘愿和蒋厉一起逃亡的女人,在蒋厉要和她发生关系时,才如梦方醒要反抗,一反抗就把人给捅死。
左思思还是没回答。
“左思思,你不傻,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你拎得清,我们也不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是你装可怜掉两滴眼泪就能糊弄过去。”月拂盯着她,“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蒋厉?”
“我说过了,我是正当防卫,我不是故意要杀他。”左思思眼底含着眼泪,“我不知道会有那么快,我只是想在他身上割一道口子,我想制止他,没想到不小心划开他的脖子。”
月拂有种被聪明人当傻子对待的不快,对面是个装傻的明白人,左思思坚持反抗时过失杀人,背后自然有她要掩藏的目的。
“不是你说过失就是过失,专业人员会还原你们缠斗过程的每一处细节,小到地上一滴坠落的血,能通过形态得出当时你们的站位,蒋厉的状态。你一味坚持过失没有意义,等到技术报告出来,你再想要坦白就晚了,给你机会要珍惜。”
左思思表示:“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随你们。”
月拂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胸闷,左思思看着瘦小硬却是骨头一个,她不松口,又不能使用强硬手段,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文朔把人带走。碰一鼻子灰的月拂从审讯室出来,准备再过一遍左思思的材料,八小时审讯时长还早着呢。
“你是把睡眠从你的需求拿掉了是吗?”陆允与她一道回办公室。
“队长你不也是吗?”月拂同样道。
论嘴上功夫,陆允从没在月拂这打过胜仗,只能无奈的问:“我还是你队长吗?”
“我不是只借调吗?”月拂停下脚步,转身直视陆允的眼睛。
陆允望着她眼底的倔强,“只是借调?”
月拂陈述:“只是借调。”
陆允没话可说,也没问题可问,月拂走在她后面跟着回了办公室,其他人也被陆允喊过来加班,不过不在办公室,枕戈待旦出去跑监控去了,就连姚睿也被陆允差使去技术室催尸检报告。
眼下只有她们两人在进办公室,月拂熟练地开电脑,奚禾把材料发她邮箱,和本人过招之后,她需要再次研究左思思的信息,不至于两眼摸瞎。
陆允直接进她自己办公室,没关门,月拂开始工作,焦虑的小动作就不会出现,看上去正常无比地在积极调查,和吃了药昏沉躺床上难叫醒的状态判若两人。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借调什么时候能结束?”陆允冷不丁出现在后面。
月拂正全神贯注分析信息,被陆允吓一跳,心脏突突跳着,她松下一口气,“队长,你走路能有点声音吗?”
“有声音,你没注意。”陆允看她拍着心口,“心脏不舒服?”
“被你吓的。”月拂盯着电脑,“我要是心脏出了毛病,百分之八十是你吓出来的。”
“剩下百分之二十是加班加的?”陆允说。
“嗯。”月拂眼睛看着电脑,侧过四分之一脸,“你刚才说什么?”
“问你借调什么时候能结束。”陆允找了借口,“下个月我好排班。”
“不知道,看调查进度吧。现在没进展,要是能攻克左思思,说不定这个月能结束。”
这个月,陆允开始数数,好像没多少日子了。于是她退回办公室,静候佳音。
没一会,月拂过来敲门,没进去,倚在门框上,“队长,左思思从云升花园离开,在和蒋厉汇合之前有段空白,我很在意。”
“你怎么知道左思思的行踪?”陆允抬头看着过去,欣长挺拔的身影斜倚着,几根没被拢好的碎发垂荡在耳边,月拂什么时候会用簪子盘发了?
“奚禾给的,他们还原了左思思离开后的完整的行程,在第二天和蒋厉见面之前,她有一整晚的行径不知去向。”
“你认为这是突破口?”
“对,左思思不复杂,她和蒋厉在一起也无非是对方能给她提供足够的金钱而已,她获得男人好感,提供情绪价值,每任前男友对她的评价都不错,在感情方面,蒋厉完全臣服与她,否则不可能在被通缉的情况下还带上她。”
陆允仰着头,对她说:“你要不进来坐下说。”
“不用。”月拂这段时间天天坐着,腰都坐麻了,“我在想她是不是去见了什么人?”
陆允干脆也站起来,她不习惯仰头看着月拂,“应该说是谁想要蒋厉死。左思思肯定不可能,她还指望蒋厉东山再起,继续供养她奢靡的生活。”
月拂嗯了一声,说:“我们怀疑的那个人,没有动。”
陆允眉毛微挑,“段法荣?”
“你也查到他了?”月拂则是蹙眉,一大队动作也不慢。
陆允则说:“他不认识蒋厉,蒋厉和段有娣之间确实有合作,段法荣并不知情,所以他的嫌疑被排除了。而且他一个民营企业家,没必要为了这么点钱犯罪。”
“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
“两天前。”
猪队友啊!X小组从没在段法荣面前露过面,连调查都是私底下,陆允直接到人面前贴脸开大,不警觉才怪,月拂盘算着是不是该让文朔把左思思弄走,她问道:“你们见面聊什么”
“段法荣给吴穹投过一笔钱,我过去问了他们两家公司的合作起源。”见月拂一脸失望,“我的调查不对?”
月拂扶额揉着太阳穴,心说:对的,对的不能再对了,还成功打草惊蛇。
陆允看到她的小动作,自己大概是打乱了月拂的节奏,“你没告诉我,你也在查他。”
现在的局面是蒋厉已死,左思思又坚持过失杀人,真正获得好处的人隐身在后面,关键是警方查不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左思思要是不松口,他们很难查到蒋厉被杀的真正原因,这招釜底抽薪用的绝妙。
月拂不敢掉链子,她把情况告诉了奚禾,奚禾那边的回复是再次派人去还原左思思离开当天的行程,但没让月拂把希望放在这上面,审讯是关键。
“你要不去睡会?”陆允劝道:“睡眠不好会导致状态不佳,左思思的审讯很重要,你应该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去审讯。快六点了,要是拉锯战的话,时间不够,你熬太久了。”
说的不是没道理,陆允见她犹豫,“你要是觉得回去睡太麻烦,宿舍还没退。”
最后熬到快天亮的月拂去了陆允的宿舍,她用钥匙打开陆允的宿舍,第一次来这是她借调回来正式上班第一天,陆允送她过来的,当时宿舍的摆设和现在并无二致,如今她一个人过来,物还是一样,人却与从前不同,她们是上下级,后来是情侣,现在回归原来的状态,人却又不是当初的人。
当初是简陋的陌生,如今是简陋的荒凉。月拂可以毫无心理压力躺在陆允睡过的床上,枕她枕过的枕头,盖着陆允盖过的被子。熟悉的味道盈满,她才发觉很贪恋陆允身上的味道,习惯和记忆会令人上瘾,戒也戒不掉的瘾。借调结束该怎么办?
陆允展开小办公室的折叠床,合衣盖着毯子,睡不着。宿舍空调制热坏了,冬被又轻飘飘,月拂睡那不会感冒吧?简易折叠穿吱呀吱呀响,陆允换了好几个姿势仍然毫无睡意。
干脆不躺了,她抱着毯子去宿舍。
月拂困,也是睡不着,脑子里的思绪停不下下来,一会想案子一会想陆允,思绪在脑子里打架,纷扰不休。当敲门声响起,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咚咚咚又是三声,她从床上坐起来,没开灯,借着外面一点稀薄晨光去开门。
陆允抱着毯子,用尽量正常语调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关心,“空调前几天坏了,我忘了报修,给你送床毯子。”
月拂愣愣地接过,陆允办公室的小毯子,她当然认得,“那你盖什么?”
“我还有件外套。”
两年轻人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一个抱着毯子,一个门神般站在门外。陆允没急着走,也不舍得走,月拂又没开口留。
尴尬了几秒,月拂说:“要不一起躺会?”
她用的是躺,精准避开了暧昧不清的动词,如同精准的手术刀隔开她们此刻不明晰的边缘。
“还是算了吧,影响你休息。”陆允脑子一抽矜持了一句,把手插进上衣口袋里。
陆允一拒绝,月拂更没有理由再开口,她抱着毯子问:“睡醒了毯子是送回办公室还是放宿舍?”
“”陆允原以为月拂会留一下,不自觉冷下声音:“抓紧时间睡吧。”
门被关上,月拂站在黑暗的空间里,身周冷透了,陆允甚至不想和自己躺一起,她在短短几天里迅速划清了界限,借调结束回来,她们要同现在一样尴尬地共处吗?
陆允独自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楼道里呼呼而来的冷风吹得她心里凉飕飕的,月拂对自己的界限从来没像今天一样清晰,站在门后的她甚至都不愿多开一点门缝,好歹是自己宿舍,送个毯子还要被拦在门外,小没良心。现在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还不如刚认识那会,月拂刚来时可不现在热情多了。
现在好了毯子没了,躺也躺不了,回去趴桌上吧。白走一遭,毯子送出去,人被遣回来,陆允浑身大写的挫败。
225
第225章
◎各怀心事,有嘴就不说◎
月拂在陆允宿舍躺几个小时,好巧不巧感冒更严重了,鼻子通不上气,连带着嗓子也哑了,陆允给她接了杯热水,忧心道:“一会的审讯你扛得住?”
“我不去了,你上吧。”月拂端起杯子用水蒸气蒸自己,有意放弃左思思的审讯。
“你把信息同步给我,需要注意的细节耳麦里告知。”陆允翻开笔记本,很自然的开抽屉拿了把巧克力出来。
巧克力躺在她俩正中间,双双愣住了。本能的习惯是可怕又尴尬的存在,曾经甜蜜的象征,如今苦涩地横在两人中间。
“你早上没吃,最好垫一下。”陆允缓解尴尬。
月拂笑着问:*“我能吃几颗?”
“想吃几颗都行。”陆允从笔筒抽出一只笔,再次和月拂开始合作。
月拂拿了颗小的,含在嘴里,巧克力独有的油润口感泛开,她尝不出味道,含着一块有香味没味道的糖,在此刻,她很想要尝出一点甜。
“左思思有点表演型人格,她会根据问题表演不同的状态,她不在乎回答与前面的描述之间的错漏百出,说明她一次只能解决一个问题,不具备复杂的逻辑能力,你可以用一个问题在前后不同的语境问她,回答的结果会不一样。”月拂鼻塞鼻音很重,嗓子又带着点哑,“跟她探讨过失还是故意杀人并不重要,技术支队会下结论,她杀蒋厉的动机才是重点。”
陆允抽屉里有上次丁瑛买的药,她拿出一包冲剂,起身到饮水机前又拿了个纸杯,撕开冲剂包装,“审讯重点该放在她去蒋厉前,消失的那一晚?”
“对,不过,她不会说。”月拂放心大胆的盯着窗边背景,陆允的肩膀永远直挺挺,高大坚实,有令人心安的味道。
褐色颗粒被热水冲开,化成深褐色的药汤,陆允加了点冷水进去,温度调的将将好,半杯多一点,边缘飘着几块细细白白的泡沫,冲剂和热水齐平放在月拂面前。
陆允没让她喝,只是端到眼前,再度拿起笔,说:“在左思思面前唱红脸没用。”
月拂端起感冒冲剂,“确实,她连坐牢都不怕。”
“她怕什么?”陆允盯着月拂手里的杯子,她不喝,转里面的泡泡玩。
“左思思杀了蒋厉对她有什么好处?”月拂反问她。
“她要跟蒋厉一起离开,看中的无非是他的钱,和后续在别处东山再起的可能。”陆允分析说:“有人开出了更诱人的条件。”
“左思思不是没过过好日子,一定是诱人到她无法拒绝的地步。”月拂垂着眼晃动杯子里的泡沫挂到杯壁上。
蒋厉能把三百五十万给段有娣跑路,钱肯定是不差的,这也是左思思委身于他的原因,比蒋厉还要有钱
月拂把杯子端到鼻子前,轻轻慢慢嗅着,喝个药也是磨磨唧唧的。陆允收回思绪,问她:“段法荣和蒋厉没有交集?”
“段有娣有。”月拂把杯子放下,只说出陆允了解的情况。
“段法荣就算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亲姐,也不用杀人灭口。”陆允的脸色连同被放下的冲剂一并冷了下来。
“对啊,段有娣罪不至死,关个几年也许就放出来了,或者申请个保外就医,监狱都不用蹲。”月拂扣上手,完全没有喝药的打算,“段法荣和蒋厉没有交集,也没有杀死蒋厉的动机。”
陆允听不明白她陈述的意图。
“怀疑他,很牵强。”月拂说。
“那左思思该怎么审?”陆允皱眉。
“她有自己的利益要捍卫,除非我们能开出更令她心动的条件。”月拂如实道。
“不可能。”陆允严肃拒绝。
“所以,左思思的审讯结果并不重要,哪怕她愿意交代,以她口若悬河的态度,她的证词并不可取。”月拂淡淡道:“左思思只是一把刀子,有人用这把刀子让蒋厉闭嘴。”
蒋厉一死,调查中断,等于是为所有的调查画上了句号,罪魁祸首该交代的没有交待,蒋厉死在了最不该死的时候。他被灭口,是因为他不能开口。陆允明白这个道理,月拂比她明白的更早。
“接下来我的建议是静观其变。”月拂看陆允眉心愁云密布,便说:“左思思现在是不稳定变量,心里有鬼的人,总是多疑。”
陆允听明白了,左思思重要,但月拂想让她认为不重要,在睡了一觉之后,月拂不执着要跟审讯,她改变了想法。
外间办公室的其他人还在等陆允开会,月拂从办公室一道出来,他们并没有很意外,戚小虎倒是兴奋,他的饭搭子回来了,“月拂,中午食堂一起。”
“不了,跟完审讯我要回去。”
姚睿问道:“回哪去?借调还没结束?”
“还没有。”
“先开会吧。”陆允落座。
管博先开始:“我们走访了案发现场的周围住户,小区有些年头了,常住多是老年人,同楼层的邻居只知道搬来了新租户,并没有打过照面,楼上楼下的住户也说这几天很安静,没什么陌生面孔遇见。我们还查了周围监控,他们不怎么出门,日常饮食生活用品基本全靠外卖。”
姚睿补充:“我还查了左思思的手机,她在外卖平台上大量下单,多是吃穿用度的必需品,连她用来捅伤蒋厉的刀子也是外卖平台上送到家的。”
“房子的情况呢?”陆允问庄霖。
庄霖搔了搔后脑勺,“房主联系上了,他没把房子租出去,至于为什么有人住进去他完全不知情?”
几人静静看向庄霖,副队被看得不自在,“确实是这样,房子属于一个叫傅为知的人,他从小住的,没舍得出租,他平时也不住那,我查到他家条件还可以,不是差这几千块房租的家庭。”
陆允问:“傅为知是干什么的?”
“吸取丁岩的前车之鉴,我仔细查过,他人在国企工作,妻子是幼儿园老师,夫妻俩婚前各有一套房子,婚后住婚房,两边的房子都空着。”庄霖说:“我问过了,他这套房子之所以空着,一是上下班不方便,距离他公司足足跨了一个大区,二是他家孩子尘螨过敏,老房子灰尘重,孩子小时候住过一次,浑身起疹子,他父母另外在郊区还买了套别墅,老房子他们空着等拆迁,自家住的房子不想给外人住,一空就是好几年。”
月拂说:“可是洗手间的热水器是新的。”
“我也是这样告诉傅为知的,热水器是他小舅子加装的,不过那也是去年的事了,他小舅子也表示没把钥匙给过别人,傅为知现在还满朋友圈找是谁住了他家的房子,他爸妈那边都不敢说,两老人年纪大了,要是知道自家房子里发生凶案还不得气撅过去。”
房子上还有可以推进的调查,还是交给庄霖,她问胡咏:“蒋厉的手机研究的怎么样了?”
“蒋厉手机上值得研究的也就他那些客户了,开会之前手机上还收到客户发给他的信息,对方问能不能定制龙凤胎,价格不是问题。”胡咏抬了下眼镜,“同时我还发现有人找他买现成的孩子。这条线我和网侦的同事在跟,争取把人拿下。”
“他没有小号之类的?”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因为他一个账号就有上千个好友,有要孩子的,也有卖孩子的,他一个人就完成了供需双方的连线,真不知道他怎么忙的过来。”
陆允敲着桌边边,蒋厉带上左思思,不可能会想到枕边人两刀结果了他,但是这么突然,蒋厉除了手机上还在联系的客户,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陆允现在只能把重心放在左思思身上,在月拂提前铺垫的情况下,陆允对左思思的审讯心里也没底。
“左思思,你在是12月22号晚上十一点离开云升花园,之后去了哪?”
“我去找蒋厉。”左思思回答说:“他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我不会挣钱,只能跟着他,所以我去找他了。”
“他不是留下你一个人,还有个女孩。”陆允提醒她。
左思思点头说是。
陆允说:“你明知道他被警方通缉还要找过去,看来是真的离不开他。”
左思思反应淡淡,“我也是没办法。”
陆允可不相信她是是无路可走,“我很疑惑,你还年轻,以你的条件要找到比蒋厉更好的,对你死心塌地的男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你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去追随他?”
“因为我爱他。”左思思几乎是脱口而出。
爱与不爱,陆允不敢下定论,但是把爱宣之于口,不该是左思思平静冷淡无思考的下意识回答。
“是你杀了他。”陆允沉下脸,声音透着冷,“左思思,任何一个坐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说爱被杀死的人。她们只会后怕,只会恨,会觉得是一种解脱。这些你通通没有,你还要敷衍我们到什么时候!”
左思思的眼珠子在眼眶一转,“蒋厉死了,你们要冤枉我是故意杀人随你们的便,反正这牢我坐定了不是吗?”
陆允紧抿着唇,这女人又愚钝又蠢,被人当刀子使还这么理直气壮是非不分。转念一想,不对!左思思很聪明,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她聪明得很。
“和蒋厉见面之前一晚,你在哪?”
“我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
“哪个随便的位置?”陆允警告说:“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之后会去核实,别多一条扰乱调查的罪名。”
左思思想了很久,“我沿着马路边走,随便找了个公园长椅坐着。”
“哪条路?哪个公园?”陆允追问。
“就文升花园往下那个。”
陆允往单向玻璃外递了个眼神。
左思思不安地铰着手指。
陆允继续,“我刚才说,你在知道蒋厉被通缉的情况下还是要跟过去,你说你是没办法。”
“你和蒋厉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见面的,当时他的通缉令还没下来,你是怎么提前知道他被通缉的?”
左思思一脸空白,显然是还在思索对策。
“有人告诉你,蒋厉会被警察通缉对不对?”
左思思摇头,“没有。”
“左思思!你如果一再掩盖真相,等我们查清楚查到你要掩盖的真相,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交易,通通作废。人也杀了,牢也坐了,出来之后你一无所有。”
左思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在陆允的瞪视中低下眉眼,“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尽管去查。”
陆允气急败坏从审讯室出来,“简直不可理喻,无可救药!”
她一连蹦出两个成语,却无人回应,毕竟队里的男青年们在她长期冷脸的威仪下,一个两个进化成了鹌鹑雕塑,光存在不敢不会出声。
陆允目光一扫,没看见想看见的人,眉宇间不悦更甚,“月拂呢?”
戚小虎小心翼翼会领导的话:“接了个电话,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陆允都没问月拂这段时间住哪。
等她回到办公室,准备打个电话过去,推开门就看见,桌上一杯水,一杯感冒冲剂,原封不动摆在桌上,早凉透了。
水和药,月拂一口没喝。陆允缓缓放下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通话记录上,她连打电话的正当理由也没有,无声的拒绝如此明显,离开也不打一声招呼,界限划得清晰干脆,陆允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割舍。明明提出分手的是自己,最不适应的也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啦
226
第226章
◎队长,你抱我到那去◎
“左思思不肯说,你也不用跟她耗这么久。”奚禾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最新调查进展,抬眸看向另一个沙发上窝成一团的月拂。
“对嫌疑人不能太掉以轻心,”月拂右手抠着指甲,懒懒说:“当初我就是信了徐竞,才被他给摆了一道。”
“你感冒好像更严重了?”奚禾关心道:“要不去睡会?”
“不用,感冒而已还能要命不成。”月拂挺身从沙发上起来,四下一望,“这地方条件太简陋了,连个咖啡机也没有。”
“我们在这停不了几天。”奚禾拿出手机,“我给你点,还是之前的品牌吗?”
“不了,楼下有个便利店,下去两分钟的事。”月拂问她:“你要吗?”
奚禾微微一笑,“和你一样。”
一大队所有人点灯熬油在看事发现场的周边监控,左思思的手机除了外卖电话呼入,其余通讯一切正常,蒋厉的手机自出事后,来电一律拒接,现场找到的手机不是陆允在拦截段有娣现场拨过去的那个号码,蒋厉有多少个手机号都不稀奇,要是一人一专号联络,双卡双待的手机他裤兜也要装得下才是。
然而现场翻个底朝天,只找到蒋厉用于联络客户的一部手机。
陆允也点灯熬油跟着熬,她不想停下来,停下来月拂就会在她脑子里打转,驱不散。
“26号晚上八点零九分,双份汉堡套餐,外卖员没有迟到,进去一分零三秒后出来,”管博拿过左思思的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八点十分的通讯无异常,是外卖无疑。”
通话记录查完了,监控也看完了,戚小虎说:“有人想吃汉堡吗?”
管博抄起本子丢过去,“吃吃吃就知道,嫌疑人还在羁押室撂着呢。”
左思思是凌晨十一点二十五分报的警,夏至的尸检报告中蒋厉的死亡时间在派出所赶过去的时间段内,从报警,接警到最近的民警赶过去,期间一共花了三十五分钟,这段时间的监控也没拍到可疑人员出现在周围。
陆允把车钥匙扔给戚小虎,“跟我重堪现场。”
戚小虎不满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拿东西扔我,等我饭搭子回来,好吃的不带你们。”
管博笑道:“那你可快点让月拂回来吧,看看是队长面子大还是你的脸大。”
“走了。”陆允冷淡的跟冰山似的。
戚小虎琢磨着领导的心情,饭搭子回来估计还要好长一段时间,不然队长不该是一副被工作折磨的生无可恋的样子。
市局距离案发小区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陆允为了防止司机太聒噪,闭眼小睡了一会,戚小虎一停车,她立马就醒了。
车停在小区外,陆允习惯把车停在距离现场有段距离的位置,一是方便观察地形,二是熟悉周围监控,昨晚过来天太黑了不方便观察,白天过来是另一幅光景。
陆允抬头,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月拂离开后天气一直没好过。戚小虎在后备箱拿了把伞,恭恭敬敬给领导打伞,“队长,这小区老归老还是挺干净的。”
他们从距离案发楼层最近的门口进来,陆允留意着有多少监控死角,小区确实干净,老年人多的小区会比年轻人多的小区要干净,住的越久对小区越有情感,邻里之间也会自发维护卫生,老年人多的小区,八卦闲话也多,既然周围走访没有结果,说明他们确实是躲在房子里,鲜少出来走动。
陆允头顶上一空,戚小虎举着伞看见新大陆一样兴奋道:“月拂,你也来啦!”
被晾在雨下的陆允:“”
月拂站在伞下,旁边是撑着黑伞一身漆黑的奚禾,她戴着黑色口罩,只留了双眼睛在外面,“你同事?”
“嗯,队里同事。”月拂浅浅一笑,“小虎哥,好巧。”她对戚小虎说话,眼睛看的是他后面。
——嗯,好巧。
“月拂,吃了吗?”戚小虎看见饭搭子就来了食欲,“最近有新出的汉堡口味,要不试试。”
月拂现在基本靠咖啡养活,对吃的提不起兴趣,“下次吧,你们也来勘察现场?”
“走,咱一道上去。”戚小虎才想起被遗忘的领导,忙走回去给陆允打伞。
四人一前一后,戚小虎压低声音问道:“队长,月拂旁边是谁?看着挺凶的,话也不多讲一句。”
“月拂以前的领导。”陆允冷声说:“你最好注意点。”
戚小虎了然,月拂以前的领导,那是很大的官了吧!可,她怎么给月拂打伞啊?没什么领导架子,自己领导还不打伞呢。
案发现场被贴了封条封锁,发生在房子里的凶案一般不需要人员在现场值守,在门窗贴上封条留好标记就行。
陆允用钥匙转开锁芯,猪肝红合金大门咔哒两下应声而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月拂被臭腥气熏得差点反胃。
几人套上鞋套进入凶案现场,蒋厉倒下的位置被标上线,月拂站在沙发边,抬手比了下沙发和茶几的距离,说:“蒋厉是迎面被左思思划了一刀,血喷到了她脸上,从沙发和地上血液痕迹来看,蒋厉中这一刀时两人确实一上一下。”
月拂站到沙发后边,伸直手臂,抻了抻手指,“除非她当时腾出了半个身子,才能够到距离沙发六十厘米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
陆允说:“她杀死蒋厉是故意无疑,还原过程自然会错漏百出。”
月拂四下逡巡乱糟糟的现场,“没有人进来过吗?”
陆允回道:“没有,痕检没在现场发现第三个人的新鲜足迹。”
奚禾用手机手电筒朝电视后面一照,“不一定要进来。也不一定会有第三个人,左思思不是不聪明的人。”
月拂的脑子最近确实迟钝了一点,有奚禾的提醒,也跟着翻找起来。
他们不是盲目翻找,凶案现场现勘物证取证会翻一遍,他们只要检查房子里有没有暗格,或者不经意被遗漏的无人注意角落。
陆允从主卧找到洗手间,主卧地板,洗手间地砖,每一块都踩过了,房子虽然老,用料装修倒是很扎实,没有松动,不可能藏在脚下。
月拂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同样一无所获的她说:“队长,你要不看下天花板。”
多数家庭卫生间为了通风换气保温保暖,在中间用板子隔出来一块,傅为知的房子也不例外,陆允一米七几的身高,抬起胳膊手指伸直,指尖只轻轻擦过板子,还是差一点。
月拂见状,一脚踩上马桶盖,沾满灰尘的手套怼了怼拼合的塑料板子,能动。
她撬开其中一块,立马就有灰尘迷进了她的眼睛,闭眼差点没站稳,好在陆允时刻留意着扶住了她,月拂眯着眼听到陆允说:“小心点。”
灰尘迷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月拂用手腕揉了揉,快速眨了几下,不适感消散,继续推上面的板子。
洗手间没开灯,老房子光照一般,一股湿漉漉的潮气凝结在上面,月拂半个脑袋埋没在黑暗里,她朝陆允伸手,“队长,用你手机打个灯。”
陆允把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塞到她手里。
月拂用灯一照,果然在距离她三块板子的位置有个会反光的物体,是手机。
她兴奋道:“找到了。”她踮起脚要伸手去够,踩到马桶边边上也没够着。
“队长,你抱我到那去。”月拂脸上沾了灰,脏兮兮的手套给她一指。
陆允就抱着她的腿,月拂指挥她,“再往前一点,左,再左一点,停。”
陆允从下往上的角度,能看到月拂消瘦抬高的下颌,不用触摸就能知道肌肤有多凉,骨骼有多硬。
月拂低下头,对上陆允的眼睛,“队长,你别抬头,小心灰尘掉你眼睛里。”
陆允识趣低下头,用双臂去感受月拂的重量,她好轻,还没有负重训练的沙包结实,这几天她有按时吃饭吗?
板子被月拂推开,另一角有重物滑动,为了不破坏证物上的痕迹,月拂朝外喊,“小虎哥,给我一个证物袋。”
戚小虎送上证物袋,见领导不嫌脏单手托着月拂的鞋底,另一手紧紧揽住月拂的大腿,“队长,以后这种活还是我来吧。”
奚禾站在洗手间外,来了句风凉话:“搬个凳子不行?”
陆允:“”一个两个不知道沉默是金?
月拂上半身几乎没入天花板,借着泻进来的光,小心地将手机入证物袋。
陆允把她放下来,黑外套脏的不能再脏,厚重灰尘在外套上切割出大块大块的斑白,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问奚禾:“能开机吗?”
“在开。”
戚小虎:“手机是谁藏的,左思思胳膊没这么长吧。”
“应该是左思思藏的,上面积灰的部分有一条很长的痕迹,是用东西把手机推远留下的痕迹。”月拂揉着眼,“我刚才拍下来了,队长你记得回去翻相册导出来,交给技侦。”
怎么还差使起人来了,陆允问她:“灰尘迷眼了?”
“嗯。”
陆允靠近,“我给你吹吹。”
月拂一欠身错开,“揉一下就好。”
陆允自觉自作多情,不多做表示,对奚禾说:“手机我们要带回去。”
手机界面显示输入密码,奚禾说:“恐怕不行,手机是月拂找到的,我们有理由带回去。”
“左思思肯定知道密码。”陆允看着奚禾,“你们要舍近求远?”
陆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左思思知道密码,与其等着技术破译,还不如直接问知道密码的嫌疑人。
戚小虎莫名感到两领导不对付,老大一个男人弱弱地说:“左思思知道,未必肯说吧。”
陆允挖了一眼没眼力见的大块头下属。
“胜算在我们手里,她不得不说。”月拂迷了灰尘的眼,眼尾被她揉的发红,睫毛湿漉漉一片,她看向奚禾,“我同意去找左思思要密码。”
奚禾不能去方陵市局,月拂自然要随陆允的车回去,陆允在车前犹豫了一会,最终上了副驾,她还是对月拂的抗拒心存芥蒂,戚小虎照常当司机,疑惑道:“队长,你怎么不坐后面?”
副驾和后排的人被问的皆是一愣,月拂倒是主动解围,“我想在后面补个觉。”
月拂拢紧衣服一倒,还真就开始补觉,陆允甚至担心她头上的发簪戳到自己,对戚小虎说:“开稳点。”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有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边走路边打电话。
227
第227章
◎要醒来,好吗?◎
“队长,我带人往左思思说的地方往下找,确实有个公园,就是荒了挺久,监控不全,我把能看的都看了,左思思确实进了公园,至于她从哪出来的还在排查。”庄霖在电话那边汇报外勤进展。
“我知道了。”陆允本来也没把希望放在监控上,只说:“沿途路段的监控带回去。”
“带了带了,”庄霖继续说:“另外,刚才傅为知给我打电话了,他有个怀疑对象,是他小舅子,怀疑是他把钥匙给了别人。”
陆允往后视镜看了眼,“怎么说?”
“不久前傅为知和小舅子一起吃饭,饭桌上他提到那套空房子现在有没有人住,傅为知说没有,”庄霖说:“老胡查过,他小舅子叫张盛昌,本地人,主业是开网约车。除了他,再也没人打听过房子的情况了,张盛昌可能之前有配过备用钥匙。”
“他能肯定是张盛昌把钥匙给了别人吗?”
“傅为知不太确定,但他说钥匙只给过小舅子。”
月拂频频朝后面张望,陆允叹道:“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跟进这条线。”
陆允挂了电话,看向后视镜问道:“月拂,往后看什么?”
“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月拂一脸警惕,“左后方有俩黑色丰田,从我们离开小区不久就出现了,探头探脑的,又不超车。”
戚小虎往后视镜瞄了一眼,确实有。
陆允登时警惕起来,他们目前行驶在开阔地带,距离繁忙的城市主干道还有一段距离,“安全带扣好,大虎加速。”
四驱动力提速飙了出去,月拂转过身继续往后看,黑色丰田也加速跟上来,她果断拨通奚禾的电话,“我们被跟踪了。”
“在哪?”
月拂转头往前照了一眼,“快进方湾隧道的了。”
“我派人过去。”
方湾隧道是全省最长一条隧道,双向单行道,戚小虎在隧道内疾驰鸣笛,不敢松懈分毫,陆允看到对向车道驶过来一辆黑色摩托车,带黑色头盔的司机朝前挡风玻璃扔过来一个灭火器。
“小心!”月拂一声惊呼。
陆允和戚小虎紧急闪避,挡风玻璃被灭火器洞穿,碎裂边缘往下掉着玻璃渣,戚小虎骂道:“妈的,这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警察也敢算计。”
被玻璃割开的风,像刀子一样往里面灌,陆允把证物袋往后排一扔,风声太大她几乎是用吼的:“藏到座椅后面去。”
月拂捞起证物袋塞进大衣口袋,只能寄希望于奚禾的支援能快点。
挡风玻璃往里面掉玻璃碴,戚小虎没有减速继续前行,快到隧道中断时,隧道内爆出一声奇异的响动,左前轮胎爆了,加速情况下车子惯性往左侧车道偏离,刚好对侧车道过来一辆私家车,情急之下戚小虎猛打方向盘。
月拂在后排被甩得眼花缭乱,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车子停了下来。
“队长?”月拂被卡在座椅中间,废老劲要把自己拔出来,“小虎哥?”
前面两人被迅速弹出的安全气囊拍晕,月拂被卡在座椅中间,没有借力点,导致她出不来。
轰隆几道引擎声停下,月拂挣扎时,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月拂被暴力摔在地上,脑袋磕到地上的隆隆声响在脑子里,她睁开眼睛,眼前是四个漆黑的头盔人,还带着重影。
“东西在哪?”
她扶着隧道硌手的墙壁借力爬起来,“谁派你们来的?”
距离给奚禾打电话还不到十分钟,他们被拦截在隧道,陆允和戚小虎被困在车上,她当然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东西,她可以给出去。
给出去之后呢,他们敢拦车,能有恃无恐到这种地步,会不会干出更出格。
月拂不能赌。
另外一个头盔男搜完了车,对着同伙摇头。
为首的头盔男逼近,一把掐住月拂的脖子,“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们留条活路,说!东西藏哪了?”
脖子上的力道逐渐收紧,月拂双眼迅速布满红血丝,她奋力拍打头盔男结实的手臂,对方松手,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趁对方不查之际,拔下束头发的发簪,用当初束缚苏辉的招数,一手擒住头盔男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尖锐的发钗,警告道:“别动,我能准确找到位置,扎透你的动脉。”
另外几人不敢上前,被束缚住的头盔男僵着脖子。
月拂用力把发簪尖端抵到对方皮肤上,“谁让你们来的?”
头盔男吃痛脖子后缩脚步后退,“老板,我们老板。”
“老板是谁?”
“没见过,我们接到命令让我们拦截你们把东西带回去,只要东西。”
“你们能信?”月拂拉着人后退,至少先把这群人的注意力引开,另外三个人呈扇形围了上来。
被挟制的男人一个蓄力往后一退,月拂被巨力掼到墙上,奚禾教她格斗技巧,仅仅只是技巧,在力量和体型的绝对悬殊面前,她只能拖延时间,不能解决危机。
唯一的武器因为手臂被撞麻叮当掉在地上,被挟制的头盔男被动反主动,膝盖往她肚子上一顶,月拂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踉跄倒在地上。
“这妞脾气真硬。”刚才的男人一脚踩在月拂手背上。
月拂呛咳出一口血,捞起地上的发簪,迅速而有力的扎了下去。
响亮的惨叫声传到陆允耳朵里,她摸到一块玻璃,一点点划开安全气囊。
脑袋再次撞到石壁上,有那么一瞬,月拂感觉心脏和肺腑停了运转,钝痛从后背泛开,透过五脏六腑激荡着,她又猛的呛出一口血,再次倒在地上。
动手的头盔男踩着胜利者的步伐在月拂面前蹲下,打开头盔露出一双眼睛,他用匕首,一下下拍在月拂脸上,“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挺犟,国家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用得着这么卖命吗?”
月拂把血淬他脸上,笑道:“你们一个月又有多少,良知和脸都不要了。”
头盔男带着手套抹开脸上的血点子,狭长的眼睛迸射出阴狠,“不怕死是吧。”
月拂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她感觉骨头都碎了,嘶哑着气音笑说:“我死了你们永远别想知道东西在哪。”
“给他们!”陆允从巨大的混沌中终于发出声音来。
月拂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望过去,陆允靠在座椅上,费力地扭动身体,大概是被卡住了,边挣扎边命令月拂:“把东西给他们。”
“不给!”
月拂被头盔男从地上拖起来,抵在石壁上,“东西果然在你这了。”
大衣被脱了下来,本来就冷的隧道,月拂感知不到更冷,找寻无过后,他们把她困住搜身,月拂身上还有力气,一把抓住其中一个男人的头盔,硬生生扒了下来,失去头盔的男人用手臂挡脸,被月拂一下抡脑袋上,踉跄出几步。
“呸,一群鼠辈。”月拂有头盔做武器,几人一时靠近不得,她退到陆允面前,“还没到最后,队长你别放弃。”
陆允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眼前的模糊久久不散,月拂只有一个轮廓,她在坚守,在抵抗,在拖延时间。
几人逼近,陆允抓起一块玻璃碎片,划拉开戚小虎的安全气囊,她的腿被压住了。让月拂一个人去面对危险,而自己在旁边无能为力,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
为什么要坐前面,她们以前一直坐在后面,自己要是不跟她怄气,就不会被困在变形的前座,眼睁睁看着月拂和他们缠斗。
陆允双目赤红,不顾疼痛使劲往外拔。
月拂手里的头盔被两人合力夺下,失去武器有如失去庇佑,被她摆了一道的头盔男吸取教训,用头盔重重砸向她的脑袋,距离太近,月拂实在避不开,被砸的眼冒金星。
头盔男没了耐心,“东西在哪?”
月拂被反压在冰凉的石壁上,对上陆允仓皇的眼睛。
——不可以,队长,不可以在罪犯面前掉眼泪。
她倔强,不屈,对着陆允喊:“不给!”
陆允的眼泪大滴大滴滚下来,她用力腾动双腿,座椅被她奋力抵得几乎要变形。
月拂再次被打倒在地,她痉挛的后背起伏,喷出了一口血,凝成绝艳的色块铺在陆允的视线中,铺满。
“在后座,你们仔细找!”陆允没有月拂坚强的意志,她的意志在遇见月拂后,早已溃败不堪。
两个头盔男一*左一右在后排翻找,月拂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没多久他们在后排座椅的缝隙里找到塞进去的证物袋,里面是一部手机。
东西得手,刚才拿刀的头盔男,看向躺在地上月拂。
陆允看着他走向月拂,心急如焚,咔哒一声,座椅的卡扣终于失灵,陆允躺倒,双腿有了能腾动的空间,她迅速打开车门将头盔男撞倒。
只要陆允能动,她的战斗力足够支撑她坚持到支援,她挡在月拂身前,面对持刀歹徒临危不惧,愤怒在无形中成为铠甲。
披甲上阵的陆允,成功夺下匕首,一个飞踹把人踢远,扫堂腿,后旋踢,十字绞杀,头盔男撞倒了摩托,又咚的撞响在车上。
只要没有热武器,陆允的武力值能支撑她完成绝杀,想灭她的口,要有硬实力才行。
警笛声从远处而来,她们拖延许久增援终于到了。
陆允看着他们奔逃鼠窜,倒地上起不来的被同伙拖走,拖不走的躺在原地,引擎声渐远,确认危机解除,她才敢松下身上紧绷的肌肉。
她在月拂面前跪倒,心疼与悔恨和着泪,簌簌而下,“月拂”
月拂的眼睛掀开一条缝,是一只染血的手,她说:“你在流血。”
“我没事。”陆允弯下腰,想抱又不敢抱,她不确定月拂伤到了哪,急忙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坠,在月拂的视线里模糊成水晶,透亮,她艰难地开口,“好冷,抱我一下,好不好?”
陆允小心将她抱起,裹着衣服还是单薄得可怕,像一片握不住的风。
月拂听到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靠在陆允怀里,听着有力的跳动,前所未有地感到安心。
“定位我的私人手机,蒋厉的手机扔到你脚底下了。”月拂说完呛出一口血,在怀里绷紧,像是吊着一口气。
“我让人找。”陆允的眼泪砸在脆弱不堪的脖颈处。
月拂让目光聚焦,望着她,“不要在罪犯面前掉眼泪。”
“好。”
月拂想抬手帮陆允抚平眉心,奈何没力气,“队长,皱眉不好看。”
陆允眉心一松,又很快堆了起来,她做不到。
派出所的车和骑警到了,陆允对他们喊道:“叫救护车!”
月拂困顿地阖上眼,声音细若蚊蝇,“我想睡会。”
陆允一颗心被揪起,手臂僵硬颤抖抱着一滩融化的水,淅淅沥沥从缝隙流走,“小宝,要醒来,好吗?”
月拂没办法回答。
228
第228章
◎是你教她的吗?◎
庄霖一天天的腿都要跑断了,终于在手术室外见到了颓丧的领导,陆允的手被护士包扎好了,空荡荡搁在大腿上,衣服裤子上全是灰,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领子上还有没处理的血污,脖子上也沾了几点,干巴成小黑点。
“队长。”
陆允眼神一晃,仿佛强行被拉回人间,见到是庄霖,激活了身份认知一样,问他:“市局那边怎么样了?”
“群骑摩托逃走的几个在交易地点被抓获,押送市局,黄支队亲自审问,被打趴下的还在接受治疗。”庄霖愤愤道:“敢对警察动手,胆子是真不小。”
“我过来的时候,听市局同事说段法荣被逮捕了。”庄霖在旁边坐下,“我们现在没有直接指向的证据能证明段法荣犯法,是月拂查出来的?”
“是左思思。”陆允说:“左思思摆了段法荣一道。”
庄霖啊了一声,显然脑子没弯过来。
“蒋厉的手机是左思思藏起来的,你想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陆允当时没有意识到手机能这么重要,只是让月拂收好,没想得到
不仅她们的调查撞一起,忌惮有力证据的嫌疑人和她们想一块去了,才铤而走险,势要把东西抢过去。
嗒,,,嗒,是戚小虎拄着拐过来,庄霖起身去扶,戚小虎左腿膝盖半月板被压裂,中度脑症荡,诶呦喂地在陆允旁边坐下,“我都能下地了,月拂怎么还没出来?”
要不是看在戚小虎刚受了伤,庄霖真想当场削他两下,“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懂不懂!”
“懂,月拂运气挺好的,上次受伤,医生不就说她运气好,刀子差一点点就捅到脾脏了,”戚小虎昏着脑袋,“队长,你今天怎么没和月拂一起做后排。”
陆允没办法回答他,庄霖没眼看他,只说:“大虎,走,哥带你去拍个脑部CT。”
“刚才拍了片了,大夫说我只是脑症荡。”
庄霖哪管这些,拖着半残的脑残伤患走了,戚小虎喊道:“队长,在群里报平安。”
陆允望着正在手术中的红色标识,要是坐在后排,她就不必坐在这里,月拂不用一个人涉险。
要是和月拂坐一起就好了,要是让奚禾把手机带回去就好了。
时间到了傍晚,奚禾终于忙出了一点空闲,她还是一身漆黑,带着口罩,后面跟着两个处于戒备的高大男人。
旁边座位一沉,“医生还没出来吗?”
陆允木然,“没有。”
“你不用自责。”奚禾安慰她,“我们谁也没法能料到突发状况,月拂会没事的。”
“没有手机会怎样?”陆允对着空气,没看奚禾一眼。
奚禾回答她:“大概率是直接证据缺失。”
陆允沉默,几秒后,她说:“是你教她的吗?”
奚禾不解地看向她。
“把破案看得比什么都重,健康不要,命也可以不要。”
奚禾的眼神也望向手术室外鲜红的灯,她没教过,但是月拂会学习,她是一块善于学习的海绵,她习得所有优秀品质,道德规训得了她,责任能支撑着她。
“我没教。”奚禾叹道:“但多少有被我影响。”
“她能在一众学生中脱颖而出,是一颗很好的苗子,我培养她,是相信有一天以她的能力,会成为被人仰望的存在。”
陆允冷笑,“她如今被我仰望,你满意了吗?”
奚禾不满意,陆允一个人的瞻仰还不够,还不够高,月拂要优秀到成为偶像,成为指引的象征,只有这样她们站在一起才是旗鼓相当。
月拂的手术一直进行到晚上七点,肝脏破裂大血管损伤,医生不得不切除部分肝叶,术中的大出血可谓是险象环生,另外肋骨裂了三根,脑部CT显示后脑右颞部有淤血,身上还有大量软组织挫伤,从手术室出来直接被送进ICU观察。
陆允只看到氧气面罩下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连触碰也不敢。
ICU病房门被关上,她们再次被阻隔。陆允悬着的心始终降不下,她摸索出手机,给月照打电话。
月拂在方陵没有亲人,陆允还有调查在身上,况且况且月拂不会让她留下来照顾,在不知不觉中自己被月拂推远。
月照在电话那边没问具体怎么伤的,只问严不严重,陆允陈述完情况,手机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冷淡到冰凉的语气说:“我知道了,今晚我过去,你把具体病房号告诉我,其它的我来安排。”
陆允挂断电话,她挪了下腿,右小腿疼得差点让她跪下,从手术外到ICU病房这段路并没发现哪里不适,这一动钻心的疼闪电一样鞭笞着她的神经,她扶着墙蹲下,疼得直冒冷汗。
“骨裂,打石膏吧。”医生给她看了片子,右小腿胫骨中断裂了个口子,不知道是在车上压的,还是打架打的,反正不重要了。
周大夫调侃说:“陆队,你们这高危工种,让我的工作量陡增啊。”
戚小虎腿上的石膏也是周大夫的手比,陪诊的庄霖看领导没打算和大夫寒暄,讨好型人格的他讪讪道:“周医生还是一贯的幽默哈。”
戚小虎坐在后面,靠着他的拐,“大夫,我肯定比队长先拆石膏吧。”
周大夫又开始准备裹石膏,“你?算了吧。你俩一个裂左膝,一个裂右脚,两个凑不出一副好腿的,老老实实打石膏听医嘱,别作死。”
提到听医嘱,周大夫想起那个不听医嘱自己剥石膏的患者,“诶,陆队,你上次带来的小姑娘,手好透了吧?”
“她在楼上ICU。”陆允面无表情回答。
诊室陷入窒息的安静,然后听见周大夫无奈的哀叹。
陆允都没叹气,月拂不让她叹气,说叹气会把好运叹走。
剩下一条好腿的戚小虎留守医院,陆允撑着拐和庄霖一并回到市局。
她刚进办公室,里面几人呜啦啦凑过来,姚睿率先问:“队长,月拂没事了吧?”
“手术成功,现在ICU观察。”陆允往会议桌边挪。
管博帮她拉开椅子,“那谁去医院照顾她,她在方陵也没个亲人。”
“她姐姐会从京州过来。”陆允还未落座,“左思思审的怎么样?”
胡咏为难道:“左思思的审讯没让我们参加。”
“谢副支和省厅过来的人在审。”管博不忿道:“他们连摄像头都不让开,用自己带过来的记录仪。”
陆允转是要走,“我去旁听。”
姚睿说:“旁听也不让。”
陆允当没听见,对他们说:“继续推进手上的调查,我过去一趟。”
左思思的审讯还在继续,不过陆允被拦在了门外,她相当不客气用拐敲门,开门的是文朔,看到是陆允,退了半步,示意她进来。
审讯左思思的是谢尧和另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看左思思的样子,大概是招了,她问文朔:“手机里面有什么?”
文朔:“蒋厉和其他人的交易过程,还有他和段有荣合作的录音音频。”
陆允确实低估了左思思,这个女人在接触到蒋厉之后,了解到他挣钱的手段,迅速委身与他,成为蒋厉的枕边人和同伙,左思思骨子天生的喜欢挑战,他和蒋厉两人合作,如鱼得水般默契,也是因为她的加入,蒋厉组织代孕的规模才日渐庞大,怎么从卜晨先的手里捞到钱是她的主意,连客户能给代孕妈妈选不同等级的居住环境也是她想出来的点子。
用她的话来说,她喜欢看着别人被束上道德高地下不来台,因为她舍弃了道德,她将人性玩弄与鼓掌,段法荣也不例外。
她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她主动联系了段法荣,并告诉他蒋厉手里有他们合作的录音证据,她主动寻求合作,动机简单到不能更简单,她要以后的富贵荣华,森远医疗可以供养她一辈子,比起一个不稳定的蒋厉,段法荣是更可靠的选择,男人会遇见更好的而变心,但不安是永恒的。
左思思确实深谙人性的缺点,按他们的计划,她杀死蒋厉,把蒋厉的手机交给段法荣,以过失杀人自首,等到她出狱,段法荣自然会给她想要的,但左思思不信段法荣,她有自己的想法,于是留下了筹码。
蒋厉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为她联系张鑫他们绑架王丽丽,她手段高明在能操控人心,哪怕是错漏百出的证词,经不起复核的案发现场,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她主动投案是为了向段法荣表忠心,留下手机是给自己设置的保险。当她最后的筹码落在警方手中,段法荣又成为她减轻处罚的借口。
段法荣没有完全相信左思思,又忌惮蒋厉手里的证据,到头来被左思思设计,功亏一篑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黄逸斌从审讯室出来,“段法荣敲得不能再死了,他联系这伙人的通话记录还在手机上,逮捕及时,手机没来得及藏。”
陆允沉默听着。
黄支队看了眼拄着的拐,问道:“月拂怎样了?”
“在ICU。”
“不是被借调了,怎么和你一辆车?”
“月拂找到了左思思藏起来的手机。”
黄逸斌沉吟片刻,“吴副局在和省厅来的同事们商讨这案子的移交流程,一大队一共也没几个人,一下伤了三个”
“黄支!”陆允拄着拐的手骤然收紧,“这案子我们查到现在,物证人证都在,犯罪嫌疑人也落网了,省厅来捡现成?”
“段法荣毕竟是他们拷的,而且不仅仅是你在查,省厅也跟了很久,”黄逸斌知道陆允心里不痛快,“吴副局肯定会为你争取,该是你们一大队的功劳肯定少不了。”
“而且,段法荣在方陵的调查一时半刻结束不了,省厅的人会在市局留一段时间,你们之间相互配合。”黄逸斌拍了拍下属肩膀,让她莫要着急。
陆允急倒不急,只感到不值,她今年调查的两个大案子都有X小组的影子,很难说不是月拂带过来的,可问题是月拂早脱离了原来部门,还能沾上,实在不好说不是巧合。
她深一脚浅一脚到办公室时,谢尧带着人在等她,“陆队,这几位是省体过来协助调查段法荣案件的同事,这几天他们会在这办公。”
一大队其他人脸色也不太好看,陆允没办法,服从安排是工作职责,“你们随便找位置坐吧。”
谢尧正要喧宾夺主让人选位置,陆允冷着脸说:“月拂的位置不行,她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她东西。”
229
第229章
◎我会劝她转岗◎
“月拂是想把案子交给咱的,关键性证据带上了,谁能想到段法荣搞这一出。”庄霖送陆允去医院,案子要移交省厅,他也一肚子苦水,“要不是月拂拼命保下证据,他们未必能把段法荣敲死,现在倒好,给他人做嫁衣。”
陆允安坐副驾,听着下属的抱怨,没说话。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戚小虎一米八几的大汉,早被月照骂得抬不起头来,吊着一只脚杵在气极的富婆面前,眼见救星来了,冲着他们就是嗷一嗓子,“队长,庄副,你们来啦!”
月照踩着高跟鞋,黑色羊绒收腰大衣,气场陡高两米,看架势这姐气得真是不轻。
陆允对戚小虎说:“你怎么还没回病房。”
戚小虎看看领导,再小心望向气头上的姐,心道:我倒是想走啊!
庄霖两步过去,“走走走,哥扶你回去。”
两个大男人溜走,陆允来到月照面前,“是我没看顾好月拂。”
月照刚才骂爽了,现下气消大半,又是一个拄着拐的,她哼道:“你看不住她的,没人能看住她。”
陆允无言。
月照的脾气一下又上来了,会撒娇求和好的妹妹躺在ICU是个说不了话的蒙葫芦,外面拄着拐的还是个蒙葫芦,“月拂当刑警还不到半年就受怎么严重的伤,她这么点体重能禁得起几次手术?”
陆允不敢告诉她,不止一次了,受伤住院是第二次。
“她在之前的部门,忙是忙了点,可从来没受伤住过院。”月照不是想批评陆允,她只想让陆允知道,这份工作不适合月拂,她了解自己妹妹,月拂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命。
陆允当然听得懂月照的用意,月拂当刑警本来就被家里人反对,月照要生气也能理解,妹妹只有一个,再折腾下去,焦虑的就该是她家里人。
“等月拂醒了,我会劝她转岗。”陆允半边身体靠着墙,肩膀冷透了,“她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再干刑警了。”
月照表情一松,“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她小时候在柳盈那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回到我们身边,迟来的补偿永远弥补不了受到的伤害,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奶奶走了,哪里还有家。我原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又是一个单位的,有你看着她,以为你能管得住她,以为她会考虑你的存在,把自己看得重一些。谁想到眼皮子底下”
“我们分手了。”陆允说:“一周前。”
月照一脸不可置信,半晌说不出话。
“奶奶去世后,月拂病了一段时间,她不让我告诉你,医生让她住院,她没去,我劝不动她。”陆允吸了一口气到肺里,是苦的,“她要回来上班,我没同意,然后我提了分手,月拂就走了。”
“你提出来的?”
“她把工作看得比感情重要,我只能成全她。”
月照无言以对,年底她很忙,在方陵留了太长时间,京州一堆的事情要她处理,没时间去关注月拂,况且有陆允在,她很放心。
“好好好,什么都不告诉我。”月照气结,反倒更冷静了,“你们既然分手了,转岗就让月拂回京州吧,方陵实在没什么好留的。”
陆允哽了下,“我会的。”——
有月照在,陆允不用担心月拂在医院的情况,论经济实力和身份,自己这领导实在排不上号,她没再去医院,全身心投入和省厅的案件调查。
奚禾出现在市局是省厅明面介入调查的第二天,她没戴口罩,谢尧对她的到来也没做介绍,认识的不说,不认识的也不问。
庄霖跟的另外一条线也有了结果,成为段法荣诸多罪名的其中一条,包庇窝藏通缉犯。傅为知的房子确实是被他小舅子偷偷租给了别人,而这个人刚好在段法荣手底下工作,都不需要进审讯室,对方在回来的警车上就交代个干净。
段法荣即为蒋厉提供庇佑之所,又在左思思主动联系后选择合作,让她动手解决掉蒋厉,不难猜出在蒋厉躲藏之前,段法荣并不知道他手里有关键证据,至于这个证据是谁让他录下来的,反正左思思说不是她。
月拂拼命要保住的手机非常重要,里面不仅有蒋厉和段法荣见面时的录音录像,还有段法荣选妃一样挑选年轻女孩的场景。
这位传闻中深情款款不抛弃糟糠之妻,没有私生子绯闻,草根崛起的成功富商,一切美好品格包装的典范男人,落网后,四面八方的负面消息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不论真假,反正是声明狼藉了。
最惨的还是以他为瞻的森远医疗,股价骤跌,几个高管在段法荣被带走的第一天疯狂抛售股票期权,合作商听到风声后知后觉开始解约,段超临危受命在社交媒体发言,相信司法会给他爹一个公正。
“还公正!”戚小虎吃瓜吃得正高兴,“公正会把段法荣送进监牢,还指望公正呢,我看大公子是没来得及跑吧。”
过来蹭饭的庄霖对他说:“大虎,别让你妈给炖猪蹄了吧,以形补形,你都要补成猪了。”
戚小虎手里端着亲妈切好的瓜,“我胖了?”
“何止胖,快成猪,出院你估计都套不上裤子。”庄霖开玩笑说:“阿姨手艺这么好,把你的饭给月拂吃,她肯定能长几两肉回来。”
“月拂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戚小虎放下瓜盒,“我上午去看她,医生说她估计还会嗜睡一段时间,而且,她姐看可紧了,我才进去不到一分钟,护工阿姨就给我扫出来了。”
月拂是上午从ICU推出来的,月照请好的高级护工等这位金主妹妹出来等了好几天,陆允听闻消息趁中午的时间过来,她才站定没一会,尽责任的护工开始赶人。
刚好乌黛来了,她笑着解释:“阿姨,这位警官过来不用急着赶人。”
陆允问乌黛:“月照呢?”
“京州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昨晚飞回去的,下午估计会飞回来。”乌黛心疼地看了眼病床上昏睡不醒的人,“小可怜,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等她姐过来,少不了一顿骂。”
陆允也不是过来批评人的,她只是想看一眼,没料到人从ICU脱离危险出来,还会继续昏睡。没有多留的理由,她在病床前站着。颧骨上刮擦出来的伤痕结了痂,周围是淡黄色的淤青,双眼紧闭,无知无觉,像是会永远睡不醒,陆允拆了绷带的左手停留月拂手背一厘米的位置,她不敢碰,手背上一片青紫。
她想念月拂那双黑珍珠眼睛,开心的时候会变得成弯弯的形状,掐一下脸会不高兴瞪人。陆允把目光化为标尺,记下月拂的轮廓,拓进血肉,深埋心底。
回到市局,奚禾带着人在办公室忙碌,会议桌上堆满文件,充电线乱七八糟扭在文件堆里,省厅同事来了之后陆允他们被迫从忙碌中解放。每天只要参与并回答他们的调查讨论就行,文朔倒是再也没出现过了,奚禾代替了他的位置,谢尧都得听她的。
陆允旁听过奚禾对段法荣的审讯,收放有度滴水不漏的审讯技巧,不难看出她很用心教过月拂,或者说她对月拂承载厚望,比较之下自己能教给月拂的有什么?
奚禾趁着休息的功夫,敲开了陆允办公室的门。她端着两杯咖啡落座,“月拂醒了?”
“还没有。”陆允没有道谢,只是看着纸杯里冒着热乎气的咖啡微微荡漾,“医生说目前没有危险,大手术的恢复还需要点时间。”
“段法荣的调查差不多快接近尾声,他和吴穹父亲早年合作将人藏入货箱,非法偷渡出境,到近些年和蒙黑的合作,可以说给他们创造商业启动资金的全是被无辜诓骗的普通人。”
奚禾晃着咖啡,小动作月拂也有。
“本来在晏城的调查有吴穹的证词还不够,他接收公司业务太晚,证据链够不完整,要不是段有娣贪心不足,我们未必能通过她查到蒋厉身上。”奚禾轻抿一口热咖啡,“等盘清楚他们的资金往来,我们就要回去了。”
陆允不咸不淡地说:“恭喜。”
奚禾放下杯子,“陆队,我们不是来抢功的,我当时同意月拂把手机带回来让左思思解锁,就表明了我的态度,这案子能破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知道,你们的调查比一大队要早。”陆允的语气比凉白开还淡,“我只有一个问题,月拂进入方陵市局,是否是你刻意引导的结果?”
奚禾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眉毛迅速敛平顺,“是,我确实有在暗地里通过别人引导月拂来方陵,我相信以她的能力,发现方陵不正常的失踪人数只是早晚问题。”
“非月拂不可吗?”陆允追问。
“从计划开始月拂就离不开,我了解她,她是会追着答案问到底的人,我想你也见识过了。她是有能的人,有能力就该往上走,要往上走就必须要有让人闭嘴的本事在身上。”
陆允听着荒唐,“你确定月拂想要往上走?”
奚禾确定又不敢确定,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位置越高权利越大,月拂的初衷无外乎帮助更多的人,要帮助更多的人,就要在能够看得足够远的位置。
“月拂不适合留在方陵,”奚禾直视陆允的眼睛,“希望你不要束缚她。飞鸟长出翅膀是为了去更远的远方。”
半杯咖啡凉透了,陆允一口没喝,想起上次给月拂的感冒冲剂额,也是没喝。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这周日就该大结局啦,可能会有点虐虐的,放心甜甜的番外会补上[菜狗]
230
第230章
◎月拂,我祝你前程似锦◎
又经过一周的调查,以段法荣为首的犯罪人员被彻底厘清,其中还包括早已身退为他们行方便之门的某些重要人员,由奚禾牵头展开清算工作。
在递交给公安部的参与调查人员名单上,一大队全体成员悉数在列。
案子结束的并不爽快,犯罪嫌疑人供述的受害人数量庞大时间跨度长,好些下落不明无从考证,段法荣所说自愿非法离境的人中有多少是自愿的没人能证明,段超为了救亲爹,想要联系受害人,碍于警方对受害人的保护措施,段超拿不到谅解书。
其实三年前X小组的行动并没有查到段法荣身上,蒋厉被策反成线人在暗地里得到了他的授意。
段法荣很聪明,他三次的试探成功在警方内部埋下怀疑的种子,第三次拦截的空车,是蒋厉故意给的假情报,奚禾有所察觉,所以她主动入瓮,将计就计,以此来让公安部对小组展开全面核查。
再此之后,奚禾出国,月拂回去读书,调查从明处转到了暗处。段法荣警告手底下的人,海外业务停止,能散的人都散了,不能散的人被安排在眼皮子底下,蒋厉的身份被作废,段法荣计划安排他出国,可蒋厉见过钱来得快的路子,段法荣给的钱总有花光的一天。
于是,蒋厉重操旧业,和段有娣私底下合作组织非法代孕,另外又通过吴穹认识了张鑫,只要是合适的买卖,他们之间就能打成合作。蒙黑几乎是蒋厉犯罪道路上的领路人,作为早先通过人口买卖见过财富的人贩子,没有金盆洗手一说,习惯挣快钱的人只会嫌钱来得不够看块。
蒙黑瞅准了蒋厉长相还行,花点小钱养活了没爹没妈的蒋厉,稍微一培养就学会了哄女人开心,十几岁的时候蒋厉就骗村上的女孩子,为了防止女孩父母找上门来,蒙黑还给他们在外面租小房子,孩子一出生,转手就给卖了。
怀胎十月,给点医药费再哄一哄就能把女孩打发,成本低廉回报可观,他们如法炮制,蒋厉把日子过得跟正经上班似的,还周期性换城市,最长不会在一个城市停留超过一年半。林林总总算下来,他们这些年卖了几十个孩子。蒋厉后来打算调整他挣钱的模式,他忙不过来,风险也高,才有了准备拉童翔入伙的决定,奈何童翔不老实,得知他沾上毒果断舍弃。父子俩经过商量拉上了段有娣,组织起了代孕。
“别人是一子难求,蒙黑收养个种马儿子,还真是一本万利。”戚小虎打着石膏的腿翘老高,省厅的人撤了,办公室满是自由的空气,“咱啥时候聚餐啊。”
“就惦记着吃,住院猪蹄还没吃够?”管博对这位拔高队伍平均体重的队友颇有微词。
“我又没说要吃猪蹄,咱去吃点别的。”戚小虎把腿放下,“我看到贺老板饭店开始营业了,咱带上月拂去刷脸呗。”
庄霖给他浇冷水,“拉倒吧,队长可不舍得把月拂从医院请出来。”
姚睿说:“队长自己都不去,连我们探病也不让,还是别去打扰月拂养病了。”
正说着,陆允拄着拐进来了,寒着脸,“受害人统计完了吗?”
众人纷纷在电脑面前正襟危坐。
这位拄着拐的劳模,医院一天没住,从立案之初将近两个月一天没休,按说调查收尾也该松一松,可她对外宣称在忙,月照几次让她过去都说没时间再看吧。
催到后面,月照从她的聊天列表渐渐划到看不见的位置。
“队长,你要出去?”庄霖站起身来。
“嗯,我去趟医院。”陆允不想再拖了。
“我开车送你。”
“我打车就行。”
出租车停在市一院门口,陆允进去还没到住院部大门,又出来去花店买花。她知道今天送花不合适,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能给月拂。花店老板还记得她,设计了一束粉白调的花束。
“洗澡!洗什么澡,”尖利的声音从病房里杀出来,带着腾腾的怒意,“前天你让阿姨帮你洗头,烧了两天,今天还要洗澡,存心要折磨自己是吧!”
月照穿着西装趿拉拖鞋在病床前气得走来走去,“我看你是不想好了,住院上瘾是吧!明天我就把你换到四人间,让你哭都不敢哭。”
陆允敲了敲门,月照往门口看去,松了口气,“陆队是忙好了?”
“忙得差不多了。”陆允进来,把花束摆在月拂旁边。
月拂看她一手拄着拐,一手捧着花,关心道:“腿受伤怎么没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你半条命都赔进去了。”月照转身收拾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简陋的办公环境,她是一天也待不了了,“你们先聊,结束了告诉我一声。”
月照把门关上,月拂拽着陆允的衣角让她坐下。
“疼吗?”月拂问她。
“不应该我问你吗?”陆允的心口塞了一大团湿棉花,坠得生疼。
“不疼,我快好了。”月拂靠在枕头上指了指旁边的水果,“想吃橙子。”
清新的柑橘香在室内荡漾开,月拂看着陆允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奚禾来看过我了。”
陆允垂着眼帘剥橙子,“她告诉你什么了?”
“说了案子调查的进展,她还说你们和省厅同事配合的很好,段法荣和吴氏钢铁以前的合作也被挖出来了,她说你很大概率会升职。”月拂能看到空气里橙子皮迸在空气中的汁水,喷到手背上,她抬手闻了闻,很香,很喜欢。
不多时橙子剥好了,月拂拿起一长条的橙子皮放到鼻子前轻轻嗅着,橙子一瓣一瓣被分开。
陆允把分好的橙子送到月拂嘴边,见她不动,“不吃?”
“你要升职,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月拂把果肉接过来,还是不吃。
“你想让我高兴吗?”陆允把剩下的橙子放进盘子里。
“等我出院,借调也结束了。”月拂问:“你不高兴吗?”
“以什么身份高兴?”陆允波澜不动地问道:“是领导,还是被你抛下的前女友?”
“我没有抛下你。”月拂轻轻捏着脆弱不堪的果肉。
“在我看来是,你为了查案,可以无视健康,可以把我抛下。”陆允沉着一颗发酸发烫的心脏,说:“月拂,我没办法被你放弃第二次。”
月拂眼底积蓄透明的水雾,陆允生生别开目光,“你还是回之前的部门吧,月拂,你不适合当刑警,一大队也不适合你。”
说完准备离开,月拂拉住她的袖子一角,哽咽着问:“你说的是真心话?”
“是。”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陆允转过来,凝视月拂的眼睛,被里面细碎的光绞成千千万万破碎的狼狈的残影,“真心话,一大队不需要你。”
滚滚而下的眼泪,陨石一样砸下来,撞出巨大坑洞,毁天灭地的*死亡气息往周围蔓延,陆允的呼吸像是塞满了灰尘,快要喘不过气。
月拂松开指尖的一点面料。
陆允像是得到特赦的囚犯,空气一下涌进肺腑,“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月拂望着陆允离开的背影,一直望到再也看不见。她把护工阿姨喊了过来,“阿姨,我要洗澡。”
陆允出去一小时不到,迅速把自己关进办公室,工作,工作,要投入工作。她打开工作邮箱,还没开始阅览,朦胧的泪眼在脑海盘旋,只是让月拂回去而已,她的理智就奔溃的不像样子。
月拂会有更好的以后,会有更好的待遇,幸运的话,自己能在某篇公开报道中看见她的名字和身影,月拂要在更安全给优秀的环境,不应该在一线涉险,她的身体禁不起第二次大手术。
时间在溃败和慌乱麻木中流走。当月拂出现在门口,陆允甚至以为是幻觉。
直到庄霖把门关上,她们两人四目相对,“胡闹!医生让你出院了吗?你姐看不住你是吧!”
月拂鼓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你为什么说我不适合当刑警?”
“你有什么理由认为我当不了刑警?”月拂质问她。
月拂里面穿着医院病号服,长款外套松松垮垮套在身上,脚上是纯棉薄袜,踩着凉拖鞋就来了。今天外面温度趋近零下,一个还没康复的伤患这幅打扮从医院出来,陆允也顾不上回答月拂的问题,拿起手机要给月照打的电话。
手机被按住,手背触碰的位置,冰块一样冻人。
月拂不依不饶,“回答我的问题,你凭什么认为我不适合当刑警?一大队怎么就不需要我了?”
陆允凝视她倔强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质疑你的能力,月拂,不管你去哪个单位,都比刑警合适。你不懂得保护自己,这条命还能被折腾几次?”
“一大队是讲究纪律,要服从命令的部门。”陆允说:“从你入职以来,出格行为要我数给你听吗?我当时让你把手机给他们,为什么不给,为什么一定要和实力悬殊的对手纠缠,要是没有支援,为了一部手机,要把命搭上?”
月拂反驳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做无谓的抵抗,我通知了奚禾,增援会过来。”
陆允大声道:“要是晚一点呢?要是我没有及时脱困,你要我怎么办,看着你活生生死在我眼前!”
月拂低下头敛住目光,扶着椅背,“我处理的够好了,我们都活下来了,不是吗?事实证明我没有失策,不是吗?”
望着她低垂下来的睫毛,像示好,陆允坚决捍卫自己的底线,“你少了四分之一的肝脏,手术过程输了三袋血浆。我们是活下来了,可你不在乎自己,你这样的人留在一线只会是隐患。一线不需要满腔孤勇的人当刑警。”
月拂握着椅背的手,不受控的发着抖,抬头看着陆允,“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让我回来是吗?”
“对,我有权利拒绝你回一大队。”陆允望着她眼底的自己,像个无情的审判者,“月拂,我祝你前程似锦。”
“好。”月拂落寞转身,“队长,谢谢你的前程似锦。”
月拂没力气,门把手压了两次才打开,陆允不敢送她,看着门缝外一点点坍塌狭窄的衣角。一天内她推开了月拂两次。
月拂在外间,队友们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重浓雾,整个世界在晃,在下坠,陆允不要她,陆允放弃她了。她往前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地方着力,如同一片汪洋般的沼泽,吞噬她的呼吸,视觉,夜幕像海水一样拢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小甜饼倒计时,下周有糖吃[菜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