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教子无方,”再抬头时,他已经恢复了冷静,“让大家见笑了。”
“方璋他只是在胡言乱语,我从来没有收留过什么帝国的人,也没有见过什么高危物种,更枉论背叛……”
“不信的话,首领大可带人过去看看,继续让我儿子带路就是了。”
方璋捂着被打肿的半张脸,神色阴晦不明,方飞沉一手拽着他衣领,将他从地上踉跄提了起来,红发男人低垂着脸,任由他摆布,摇摆了好几下才站稳。
许久,方璋声音沙哑:“……跟我来吧。”
在分别前,牧浔敏锐地捕捉到方飞沉投来那一道警告般的视线,而方璋始终低着头,一下也没往那边看去。
有点意思。
牧浔在心底轻哂了声。
没有对这一场闹剧发表什么看法,他不动声色地跟上了方璋的步伐。
从跃迁仪里接受到的信号确实来自洛地蓝星没错,却没有准确的地址。
——他也并不认为,方飞沉会这么轻易地为他们指明。
但刚才的试探,牧浔还是套出了两件事。
一个是他们果真和帝国有来往,也和叛逃的奥利斯家族有来往;
另一个……
看起来,方璋和他父亲的关系还是十年如一日的不好。
想到这里,他懒洋洋开口:“你们是什么时候和余党勾结上的?”
走在前方的方璋脚步一顿,低哑的声音很快传来:“不知道,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是方飞沉把他们放进来的,我警告过他了,但是他根本就不听我的。”
看似是把责任全数推到方飞沉身上,实则不过在为自己打造一无所知受害者的形象,好与他的父亲割裂开来。
“是这样啊,”牧浔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引火上身,他做得不太明智。”
方璋:“……”
首领话锋一转:“那么,既然你毫不知情,又怎么知道他们藏身的地点呢?”
这次方璋答得很快:“无意中看到的,老头子总在书房里和别人打电话,有一次他忘记将通讯仪带走,我便将里面的通话记录拷贝了出来。”
“我找人定位了大概的地址……就在这里了。”
谈话间,几人已经乘坐着飞艇到达郊外某处,在发达星系,有许多达官贵人会将自己的府邸购置在无人打扰的清净地,就是洛地蓝星也不例外。
率先下了飞船后,方璋往前走了几步。
但身后安静得落针可闻,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一回头,才发现几人根本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门边,远远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你们不相信我?”
没有回答,牧浔一双眸自上而下将他打量一番,方璋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最为痛恨他这般眼神。
高高在上、而又轻蔑冷漠。
明明牧浔才是被赶走的丧家之犬,凭什么——
凭什么他还能够东山再起?还能再一次爬到他的头上?!
在军校时就有云砚泽护着他,到了现在,自己还是拿他没有办法,方璋胸膛疯狂起伏几次,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继续……”
“方璋,”一道磁性而沉稳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你需要镜子吗?”
“什么?”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牧浔扔来的镜子,映照在镜子上的那张脸,半边肿起了五个深深指痕,配上他一副没来得及藏好的慌乱表情,怎么看怎么……
狼狈得要命。
方飞沉——
这个该死的老东西!
他早就该把星主的位置交给自己,而要不是牧浔杀了个回马枪,这会他更应该成功上位,成为洛地蓝星名正言顺的话事人!
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任由方飞沉侮辱。
方璋捏着镜子的手指咔咔作响,好一会,才将镜子一寸寸移开。
他面上的笑容掉了一半:“老头……我爸他脾气有点大,没关系,你们的事要紧……”
“原来如此,”牧浔点点头,“没关系就好。”
还没等方璋松一口气,四面八方的闪光灯便拍打在他脸上,他在惊慌中捂着红肿的左脸后退一步,在一片刺眼的空白中,他听见牧浔说:
“这可是直播,方先生,放轻松一点。”
直播?什么直播?!
“你不是要带我们去端了帝国的老巢吗?”牧浔道,“这样好的机会,应该播报给整个洛地蓝星的星民观看,好让他们知道——”
“我们的继任星主,是多么的负责任,多么的热爱着自己的民众。”
这家伙疯了!
方璋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抬头,也不顾如今自己的形象,大声尖叫着:“他们会发现你的!你怎么敢?”
“发现了不是正好吗?”牧浔疑惑地皱了一下眉,“我们不就是过来应战的吗。”
“还是说……”
“方先生,是你不能被他们发现?”
方璋仓惶地往悬浮摄像机看去,心里还留有最后一丝希望,认为这只是牧浔为了报复他的一场恶作剧。
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大胆,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这样对他?!
但很快,他的希望就落空了。
滚动的弹幕刷屏一般,在他眼前滑过,有的在讨论他肿胀难看的脸,有的在讨论直播间的标题,有的在讨论牧浔和黑蛛……
却无一例外,这些弹幕都是实时刷新的。
完了。
方璋愣愣地想。
全完了。
如果被那些人知道是他叛敌,他……
“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手腕终端震动的同时,牧浔开口,“方璋,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方璋面上的神色倏然一僵。
“不仅如此,我父亲是洛地蓝的星主,你凭什么觉得——”
“我会认不出这是哪里,又有没有可能藏匿余党的踪迹?”
从一开始,牧浔就没有相信过他?
那他为什么还要跟着自己来?
他喃喃自语般问出口,就见那双红色的,与那人相差无二的眸轻轻弯了下,似是讽刺:“托你的福——”
“我们已经成功找出了他们的位置。”
“如果没有方先生的帮助,”在“帮助”二字上,牧浔用力咬了下去,“我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进展得如此之快。”
耳麦里适时传来一道清冷声音:“监控信号消失了。”
“好。”
“什么帮助,我什么也没做!”眼见牧浔转身就走,方璋连忙追上他道,“我不是正要……”帮助你们吗?
安月遥拦住他想要扯牧浔衣袖的手,“好心”解释:“如果没有你拖延时间,让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身上——”
如果不是借助直播的电讯号,套出那一道不和谐的音频。
“我们,又怎么能这么顺利找出他们的位置呢?”
无视身后惊恐万分的方璋,一行人登上飞艇。
安第斯的声音从耳麦里再次传来:“上将已经出发了。”
牧浔垂眸查看着他发来的定位,这处地址……他并不陌生。
那一场火焚毁了他的家后,周边的居民纷纷搬离,不过短短三五年,原本繁华的地带变得荒凉,而在方飞沉的大力支持下,洛地蓝星的发展核心也随之更换。
余党的藏身地址,就在废城之中。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众人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等着牧浔下达命令。
“……”半晌,他闭了闭眼,“走吧。”
去见见……
那位幕后黑手。
在飞艇上,牧浔翻看了一下星网的直播,短短几分钟的直播叼足了星民的胃口,又是黑蛛向帝国开战,又是他们找到了余党的老窝,一时间,在网上炸开了锅。
视频在短短时间便跃升至热搜一位,再加上一路以来,落在他们身上的监视讯号……
想必洛斯等人,这会也已经做出了对策。
刚合上终端,飞艇便猛地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在空中连着翻了三个跟斗才停下来,安月遥几人死死拉住一旁扶手,回过头看向牧浔:“首领——”
牧浔眸色冷冽:“来了。”
“准备应战!”
话音未落,船舱又是猛烈一震,牧浔透过侧窗往外看去,一只巨型蝴蝶正在疯狂地撞击着他们的飞艇,除却他的几人瞅准空档,踹开侧门跳了下去。
几具姿态各异的机甲纷纷防守在飞艇四周,牧浔接过了飞艇的控制权:“还记得我说的吗,不要和它们正面交战。”
这只蝴蝶也是云砚泽总结出的3S级异兽之一,他们这一招引蛇出洞,倒也算得上成功。
“收到!”黑蛛众人如流沙一般四散开来。
“注意安全。”
牧浔抵着耳麦吩咐一句,便后拉起飞艇的摇杆,在几具机甲的掩护下,向目的地冲去,那巨型蝴蝶被几人吸引注意力,一时间也顾不得他,闷头撞向最近的芙娅。
“老师说,它的弱点在触须,攻击方式是一种粉状物,”一边躲避,安月遥一边在耳麦里重复道,“我们的任务是把它们‘送’走,芙娅姐,千万不要和它动手!”
暗金色的机甲后仰,险之又险地躲过蝴蝶的冲刺,芙娅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却比女孩想象的平静得多:“知道了。”
“去做你们的事。”
“月遥,不要紧张。”
咬咬牙,安月遥转身就往另一处生物讯号赶去,如云砚泽所料,这些异兽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可能单独被放出来。
十五只以上……
就算有老师的协助,对他们而言,也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她却奇异地在并肩二人那般坦然而理所应当的眼神中,发觉自己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
既然是他们共同的交代……
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吧?
她已经把首领和老师整理出来的异兽资料背了上百遍不止,但上了战场,远远看见那只扭曲的异兽,还是咽下了一口唾沫。
耳麦里忽然响起云砚泽的声音:“月遥,正西方向,你要面对的是一只百腿蜈蚣。”
“好、好的!”
顿了顿,耳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如果解决不了,及时向我求助。”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交流,却如同及时雨一般,温润了她紧张到没法发声的喉咙。
她并不是一个人。
“……收到!”
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她向着那只冲向城区的蜈蚣开出一炮,在异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时,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首领的话。
“我和砚泽分析了一下,如果交战,这批异兽肯定会被投放在不同的地方,以此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光凭我们二人,没有办法同时处理这些异兽,”牧浔看向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驱赶它们,令它们集中在一处,然后——”
他手中缓缓托起一枚黑洞:“我会把它们转移走。”
“刚才在岛屿上,发生了一些……意外。”
牧浔三言两语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通过这场意外,我有了一些收获。”
“因此,我们需要大家的帮忙。”
剩下的步骤由云砚泽来讲述,他常年领队出征,干练而简洁地告知了众人接下来的步骤,而音调沉稳,无端就让人有股信服的力量。
等到只剩下他们三人,牧浔才看向女孩道:“……月遥,你年纪太小,本来这次行动不该让你来的。”
安月遥长眉一横,还没等她反驳,牧浔就无奈地笑了声:“但我也知道,不让你来的话,你肯定不愿意。”
“这次,你和你们的‘老师’一起行动,如何?”
安月遥眨眨眼,又眨眨眼。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在“我竟然要和云砚泽并肩作战”到“这算是特殊安排吗”,最后只挤出一句微弱的:“我们……”
“已经不用装不认识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也没人和她说啊!
第92章 出洞
事已至此,云砚泽也不再藏着掖着。
于是就有了现在他四处援助,教导众人如何驱赶异兽到指定地点这一幕。
而牧浔直奔向废城区,从舱门一跃而下,落入凭空出现的黑色机甲中。
在近百里的扫描范围中,任何生命迹象都逃不过黑渊的捕捉。
目前出现在洛地蓝星上的异兽一共有九只,距离他们估算的十五只还少上几只。
而就是这些被放出的、来势汹汹的高危异兽,已经足够在洛地蓝星上引起一片慌乱。
人群四散奔逃,废城中为数不多的住民也被疏散离开,那么坐落在自己“家里”的那几个红色光点……
牧浔轻阖了眼睫,压下心口那一份沉甸而不加掩饰的怒意。
——就是余党没错了。
缠绕在他指尖的精神丝随着主人的情绪开始震颤、暴动,一双红色的电子眼亮起,巨大的机甲遮天蔽日,如同噩梦降临。
黑色长枪劈开废墟,一举穿透早已成为废墟的屋宅。
在很久之前的火光之下……
这里就什么也不剩了。
更不可能成为这些该死的刽子手的庇护所。
在同一瞬间,牧浔接收到了一份通讯申请。
指尖悬浮了整整三秒,冷色的光调打落在他眉骨鼻梁,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三秒后,牧浔点下了“接听”。
于是此时此刻,他终于和他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会面”。
被黑渊一击刺穿的碎石簌簌落落,灰头土脸地盖了他满身,昔日的帝王或许是首次如此狼狈地现身于人前,却仍要端着一副从容笑意。
“你好,初次见面,”洛斯唇瓣开合,“我的儿子。”
牧浔没有答些“谁是你儿子”或是“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的废话,黑色的精神力再次凝成长枪,高高举起,这一次——
他按照碎石落下的方位,还有视频里朦胧不清的人像,重新调整了方位。
保管刺下去后,不会给画面中那人留下全尸。
但不等他动作,一只尖锐的鸟喙便猛地扑了上来,巨鹰拦在他跟前,疯狂扇打翅膀,挡住黑渊的大半视线。
牧浔轻蹙了眉。
余党的手上,果然还留有好控制的异兽。
他在先行斩杀巨鹰和将洛斯等人逮捕中犹豫一瞬。
如果继续和异兽纠缠下去,3S级的家伙并没有那么好控制,说不定会让余党再次逃生。
如果先行逮捕洛斯……顶多受些皮外伤罢了。
在下定决心的瞬间,耳机里传来云砚泽的声音:“——这边已经处理完了。”
“我马上过来。”
挡掉巨鹰一次攻击的黑渊后退几步,俯冲的步伐略微停顿,硬生生被这一句话拉了回头。
牧浔大大松了口气,没有推却:“好。”
不可否认,云砚泽的出现让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至少,在他与云砚泽并肩作战的时候——
他们永远是第一名。
在军校中,所有的演练他们都没有分开过,就算只比拼个人积分,二人也不分上下。
在战场上,也没有比云砚泽更为默契的敌人和同伴了。
牧浔心生一计,装作招架不住,果不其然,生物仪上缓慢移动的小红点停了下来,似乎是在远远评估着他的战斗能力。
在他们的计算中,如今洛斯蓝星会因为异兽的存在而变得一片狼藉。
生灵涂炭,人间炼狱。
不过只是他们最简单的猜想。
一位3S级别的精神力者已经足够摧毁一个星球,那么能够与3S精神力者分庭抗礼的3S级异兽……
想必也能将牧浔的母星闹得血雨腥风。
早先放出的几只异兽要么是没能完全长成的,要么是战力不高的,如今的巨鹰是他们的杀手锏,牧浔抵挡不住也是有迹可循。
黑渊不断躲避着进攻,无形间居然和红点的距离拉近不少,但他似乎全副心思都在应对面前的巨鹰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下的一行人。
于是洛斯抬起手,让几人慢下脚步。
他审视一般看着半空缠斗的二者,唇瓣轻动:“加码。”
“是!”
在他身后的一位工程师迅速在随身携带的控制器上操控,片刻后,两只形态迥异的异兽从另外两侧杀了出来,直奔中心的黑色机甲。
“……啧。”
牧浔快要演不下去了。
三面夹击下,尽管云砚泽已经提前告知了他弱点和应对方式,在这样澎湃精神力的撞击中,他也有些真的招架不住。
他迅速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小黑点。
洛斯不知道是对他的研究产物太过放心,还是笃定牧浔没空收拾他们。
废墟之外,一行人竟然就这样抬头看着他,像是在观赏着一场表演般,一个个脚下生了根,目不转睛到没时间抽空离开。
牧浔嘴角轻抽,险些被气笑了。
不走是吧,行。
那就永远都别想走了。
黑色的精神力网骤然冲破束缚,在半空展开一张巨大的黑膜,将三只异兽包裹其中,而后黑渊猛地转身,朝地上众人俯冲而下——
“陛下,小心!”
利爪撕开并不坚硬的软膜,三只异兽向着牧浔奔来的同时,黑渊的巨掌也一把掼入土地之中,将洛斯捏死在掌心里。
而一道银色闪电穿过黑渊身后,流线型的银色装甲覆盖全身,白鹰及时赶来,替他挡住这险之又险的一击。
来不及多言,云砚泽抬手一扬,手心乍然出现一个黑色漩涡,瞬息之间,将三只异兽全数收入囊中。
被巨大的后坐力震退两步,来不及同步另一边的战况,他回头急声问道:“没事吧?”
牧浔应了声,旋即低头看向掌心的人,他后知后觉,连同黑色机甲上的红色电子眼都睁圆两分:“你不是洛斯?”
手心里的“洛斯”抬起头来,仍然是与他相似的红色眼睛,仍然是一副相同的皮囊,他吃吃笑道:“……我确实不是。”
“陛下怎么会涉险至此,让自己处于这般危险的环境呢?”
“……”牧浔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杰里斯。”
“你好啊,弟弟。”
来人丝毫没有被认出来的慌张,将后半句的二字称呼咬得极重,却不难听出声调中的几分颤意:“初次见面,不叫一声大哥吗?”
“……”
牧浔的目光扫过他,又一一扫过地上昏死过去的几人。
奥利斯家族的人,除了洛斯,都在这里了。
“没有了你们,他不过是个光杆司令,”他没什么感情地陈述,“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把他现在的位置交给我,黑蛛会考虑饶你们不死。”
被黑色机甲捏在掌心的“洛斯”忽然撕心裂肺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因为恐惧或是什么,连同身体也颤抖起来:“饶我们不死?哈哈哈哈哈!”
杰里斯与那双冰冷的电子眼四目相对,一字一顿道:“——我不在乎!”
“什么黑蛛,什么帝国,”他说,“就算跑不远,我为他做的都是无用功,那又怎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交予我这么重要的任务,”杰里斯眸底闪现两分狂热的目光,“而我会向他证明……”
“我才是他最好的儿子,不是杰里森,也不是你。”
牧浔:“……”
和二皇子不一样,大皇子虽然也求不得父亲的正眼和关爱,却诡异地拥有了自己的一套逻辑。
仿佛只要他多做这一些事情,父亲就能多看他一眼,就能承认他的存在似的。
一旁的云砚泽也显然听见了他们的交谈,银色机甲走到他身边,看向他手心里装死的人,平铺直叙:“还有三只异兽在哪里?”
“洛斯”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来人是他,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你还活着……”
许久,他看着并肩的二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是你背叛了父亲?”
云砚泽懒得和他废话:“我说,还有三只异兽在哪里?”
话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威胁,杰里斯的目光迟滞地扫了他们一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借着黑渊的身高,他看向一片平静的远方。
他脸上终于浮现几分愕然:“……其他异兽呢?”
他们计划中的、以这些平民性命作为战场的惨叫声呢?
牧浔声音平平:“解决了。”
“怎么可能!”杰里斯马上反驳,“就算你们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这么快解决这些异兽,更何况……”
牧浔替他补全了后半句话:“更何况,这些异兽因为饥饿,已经丧失了理智?”
尽管隔着冰冷的铁皮,杰里斯仍然能感受到机甲之后那双审视般的眼睛,还有牧浔不算太好的心情:“这就是你们能想出最好的办法?”
以平民的性命作要挟,就连放出的异兽也没有办法掌控。
不管是在之前的陨焰星,又或是现在的洛地蓝星。
一次又一次。
所谓的皇室奥利斯家族,根本没有将他的臣民当作人来看待,尽数是可用的棋子,尽数是可以失去的筹码。
就像是……
他的父母一样。
一股无名火轰然升起,将牧浔强装出来的冷静燃烧殆尽。
而直到此时此刻——
这件该死的战争还没有打完,洛斯带着剩下的异兽不知又躲到哪里去,而地上这一个二个衷心的蠢货,还在为一个莫须有的、荣华富贵的未来卖命。
牧浔冷冷看向掌心的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也在第一军校念过书。”
“帝星军校的第一课……”
“是军人要永远效忠君主,是军人要保护手无寸铁的平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吗?”
“效忠一个根本不配成为君主的人,为了奢求那一点根本不存在的父爱,宁愿害死千千万万个人?”
“你认为自己这么做,洛斯就会多看你一眼?”
“在他眼里,不过是榨干你的最后一点价值,完成废物利用罢了。”
杰里斯唇瓣轻颤,牧浔发泄完一通无名火后,也不想再和他多言,将手里的家伙扔回地上,和那一堆半生不死的躺在一块,就听云砚泽道:“我已经联系其他人过来了。”
“……嗯,”牧浔咽下喉中的火气,深吸一口气道,“我去追查洛斯的下落,还有那几只异兽,应该跑不远。”
云砚泽没有阻拦他,一道银蓝色的精神力安静地穿过两座坚硬的机甲,缠绕在他手腕。
这里需要留下一个人主持大军。
除了牧浔,这个人只能是他。
那道银蓝色的丝线自发缠绕,在牧浔手腕上打了一个不甚熟练的蝴蝶结,首领垂眸愣怔时,听到云砚泽的声音,通过耳麦平静传来:“去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奇妙地安抚了牧浔那点焦虑不安的情绪,他唇瓣轻张,满腹话语将要出口时——
底下传来声如蚊呐的两个字。
“什么?”
黑渊和白鹰齐齐低下头去看他。
杰里斯抱膝蜷缩在角落,小声地重复道:“地核……他可能会在的地方。”
第93章 指令
“你知道地核在哪里?”
眼见着大皇子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嘎嘣一下晕过去,云砚泽只好询问闷头赶路的牧浔。
黑渊和白鹰在天上并行,首领的面色难看得过分,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我只知道大概位置,我父亲……曾经带我去过入口。”
每个星球的地核都是其独一无二的心脏,就连统管一切的帝国皇室也鲜少得知,只由各星球每一个接任权柄的星主代代相传。
黑渊忽然侧过半边身子:“甘羽星的地核,是谁告诉帝国具体位置的?”
“没有谁,”云砚泽道,“甘羽星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没有星主,是帝国的殖民星系。”
所以不用谁汇报,帝国也能够知悉地核的具体位置。
只不过甘羽星是从自由星系发展到被帝国管控,因此还留下了守护地核的守山人,虽然也和摆设没什么两样就是了。
那洛地蓝星的地核……
牧浔的脑海中蓦然划过一个人影,沉默片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是温尔特告诉他的。”
他可以肯定,父亲不会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但是温尔特……
或许并不需要维尔加对他说出那一个地点。
他在洛地蓝星潜伏得太久,深知哪一处是无人踏足的禁足,哪一处是鲜少有人经过的荒野深山。
就算这些可疑的地点有成千上百处,在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也足够去一一排查。
二十年。
牧浔想。
不是我被他骗了二十年,是牧汐被他欺骗了二十年。
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才看清了温尔特的真面目。
从得知真相起,牧浔就在逼着自己不要再往下想,再放任自己的思绪游走,他会不停地猜测牧汐最后的心情,会不停猜测父母最后的决定。
他们是决意赴死,好为牧浔留下一线生机;
还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滔天巨焰之中,到死都不知道挚友的真面目?
十数年过去,当初走投无路的他只捧了废墟里的一堆灰烬,他深爱着的家人尸骨无存,于是更多的,牧浔也无从得知了。
恍惚间,眼前倏然一闪,一道银色的身影拦在他面前,黑渊凭借着顶级的制动系统,才堪堪在撞上银色机甲的前一秒刹停。
“……怎么了?”
说出口时,牧浔才发现自己声线喑哑,还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恨意。
云砚泽的声音更是冷漠:“牧浔,把舱门打开。”
几乎是命令一般。
“……出什么事了,”牧浔没动,“我们不是要去追踪洛斯的踪迹吗?现在一分一秒都很宝贵,没太大问题的话,就先解决完……”
“我不会说第三遍。”
那双蓝色的电子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白鹰向他举起手中光刃,拦在他身前:“牧浔,从驾驶舱里出来。”
“……”
停滞在半空的是漫长的沉默。
红色的一双电子眼无感情地盯着面前机甲,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身后翻腾的黑色海浪昭示着首领的烦躁。
倘若此刻拦在他身前的是其他人,百分百会因为这副狂躁不安的精神图景退却。
3S精神力海如同滔天巨浪,遮天蔽日地翻滚起惊涛,只被主人一线理智牵引着,才堪堪停在原地,没有向前。
但拦在他面前的是云砚泽。
和他在战场上鏖战不下百次的银色机甲不躲不避,丝毫不畏惧他极具威胁性的精神图景。
见他没有反应,云砚泽冷声道:“如果没有记错,在出发之前,有人把最高指挥权转交到了我这里。”
“作为最高指挥官,我的指令想必也对首领生效?”
“那么——”
“你认为凭你现在的情况,足够面对接下来的战役吗?”
他理解牧浔的愤怒和不安。
正因此,他绝无法放任这样的牧浔赶往战场。
银色机甲在洛地蓝星的日照下泛着冷色白光,一如上将的声调般,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像是无法撼动的巨木,又像坚不可摧的冰山。
从更早时候就开始翻滚的黑色海浪停歇几分,汹涌而外溢的情绪终于后知后觉地收敛。
巨大的黑色机甲愣在原地,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牧浔,你有一分钟的时间,”白鹰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把你的状态调整好,要么你留在这里,我会去把他拦下。”
沉寂已久的通讯频道终于响起另一道声线:“……你一个人?开什么玩笑。”
云砚泽轻嗤一声:“你觉得我做不到?”
牧浔:“……”
不,云砚泽做得到。
……他答应自己的,从来都说到做到。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始收拾外溢而不受控制的精神力,云砚泽安静地看着他,在最后一点黑色消失时,白鹰的驾驶舱缓缓打开了。
黑色机甲肉眼可见地轻震了一下。
旋即,穿着黑蛛制服的银发男人从驾驶舱里一跃而下,跳到了牧浔的驾驶舱外。
没有冷冰冰的机甲,也不是只能听到云砚泽毫无波澜起伏的声线时,牧浔终于茫然抬眸,窥见他面上那一抹不加掩饰的心疼和担忧。
随即,云砚泽向他张开了双臂。
“出来,让我抱一下。”
说这话时,一抹粉色悄悄蔓上男人莹白的耳尖,想必堂堂上将,也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用这种方式哄人。
那一抹红愈烧愈烈,很快爬满上将冷白色的面颊,但他的手臂却没有因此收回。
在整整十数秒的寂静后,黑渊的驾驶舱门打开了。
一抹黑色的身影如同流星,几乎是坠入云砚泽的怀里。
说着要抱人的云砚泽只是用双手虚虚环住了他的背,而从驾驶舱落下的牧浔动作就激烈得多,他一只手死死按住云砚泽的后腰,另一只手强硬地盖在他的后颈,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一般歇斯底里。
云砚泽偏过脸,开口的语气还是软了许多:“别太紧张,他只有一双腿,路上还要避着人目,我们赶过去,肯定来得及的。”
“……嗯。”
埋在他怀里的人低低应了声。
“抱歉,我刚才……”
“不用和我道歉,”云砚泽抬起一只手,捏着他的后颈往下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牧浔,不要强迫自己去接受。”
云砚泽:“设身处地,我不会比你冷静到哪里去,如果你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我会为你争取足够的时间。”
无论是在过去、现在、未来,他们本就互为后盾,一体双生。
如果没有云砚泽的话……
牧浔近乎疯狂地感受着手心下的触感,倾听着对方的心跳。
如果没有云砚泽的话,他的前半生除了欺骗和背叛,什么也不剩下了。
所以……
他更不能够再一次失去云砚泽。
“……不用,”半晌,他沙哑道,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一起。”
他要和云砚泽一起,见证那人最后的结局。
最高指挥官垂下眼睫,浅蓝色的眸子落在他发抖的肩颈,半晌,他低下头,在牧浔的侧脸印下一个吻。
“好,”云砚泽道,语气温柔,“我们一起。”
/
洛地蓝星的地核并不在什么偏僻到难以落脚的地方。
作为天然生长的星球心脏,它安稳地落在某处山体中心,由一座隐蔽的保卫基地包围,单是进门就要通过整整十五道关卡。
每个星球都有守卫地核的守门人,这一职责世代相传,和甘羽星的守山人一般,永远不会离开。
牧浔甚至没亮自己的黑蛛身份牌,也没有说明来意,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门口上了年纪的守卫便将他放行。
“谢谢,”顿了顿,他低声道,“……阿尔叔叔。”
阿尔摇了摇手,他有些怀念的目光落在牧浔身上,连语气都变得有些艰涩:“那时候……我很抱歉,没能陪在你身边。”
“但我不能离开这里,”他阖了眼,花白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他鬓角,“维尔加他……”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面对父亲的旧友,牧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年家里出事,往日与父母交好的朋友竟然也跟着全数消失了。
他不是没有萌生过寻找他们帮助的念头,但在朋友处接二连三碰壁后,牧浔就没再有过这份心思了。
连他自己的朋友都信不过……
在不知道父母是得罪了什么人的情况下,他们的朋友何不是早就逃得远远的?
他对阿尔没有怨怼,在所有的这些长辈中,他知道阿尔是最不可能抛下地核,无私给予他帮助的人,也从来没有萌生过投奔他的念头。
“在我们之前,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略过寒暄的片段,牧浔开门见山地问道。
阿尔皱了眉,似乎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没有,自从你父母出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牧浔和云砚泽对视一眼,他没有纠正,反而顺着阿尔的话:“方飞沉也没有来过吗?”
他不是现任星主?竟然也不知道地核所在何处?
阿尔眉目间流露几分实打实的疑惑,似乎是在疑惑他口中这人是谁,半晌,他恍然大悟:“你说洛地蓝现今的星主?没有。”
“从三百年前至今,地核的位置都是由星主口口相传,告知自己的下一代,现在除了你,还有谁会知道地核的位置?”
见了二人凝重面色,他也反应过来:“有其他人也知道了?!”
那张皱纹丛生的面容倏然严肃起来:“是谁!他们要对地核做什么!”
再次对视一眼,云砚泽上前一步,简单和阿尔讲述了现今的情况,老人家沉思片刻,拿起绑在腰带上的对讲机道:“里,过来一下。”
复又抬头对二人道:“进出地核的通路只有这一条。”
如果有不速之客到来,只能通过这条通路直达山体中心。
牧浔却完全没有因为这句话表现得轻松些。
洛斯身边……
还带着几只3S级异兽。
在甘羽星,要绑上几吨的炸药,才能够瞬间摧毁一个星球的地核,如今没有了给洛斯安置炸药的时间,那么陪伴在他身边的异兽——
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如今他们在明,敌在暗,更不知道地核四周的防御工程到底过不过关,在3S异兽的攻击之下,又能够支撑多久。
不消片刻,接到通讯的人急忙赶来。
“这是我的大儿子,阿里,”老头子指着向他们鞠躬问好的中年人,“我年纪大了,现在只能在外面看看门,内里的运转,让阿里和你们详细说。”
语罢,他和阿里耳语几句,男人看向牧浔的目光先是了然,再是听闻有敌人来袭的震惊,阿里刷着卡,一路畅通无阻带着他们进入山体中,边向他们介绍:
“这里的防御设施虽然是几百年前布置的,但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加以改善。”
“地核藏在山体之中,除了我们,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具体位置,”阿里说,“就算要炸,他也只能先把附近的几座山一起炸了,再一点点找。”
地核的坚硬程度众所周知,普通的爆炸根本波及不到它。
云砚泽问:“山体外有没有生物检测系统?”
由于父亲只和他介绍了牧浔,这个银发男人又始终跟在牧浔身后,没有开过口的原因,阿里被这冰刀似的声音吓了一跳,才回答道:“有的。”
“但是……没有检测到除你们之外的外来者。”
奇了怪了。
难道是这里山体太多,洛斯迷路了?
牧浔和云砚泽对上目光,都看出对方眼底的疑惑。
就算洛斯的生命迹象检查不到,那跟着他的那批异兽呢?也检测不到吗?
假如那几只异兽的能力足以摧毁整一座山,想必体积也不会太小,但除了阿里的话,停放在外,覆盖了保护罩的白鹰和黑渊也始终无声无息,没有被惊扰。
是大皇子在说谎,还是洛斯有别的计策?
说话间,几人已经过了关卡,来到控制室,说是控制室,更像一家人生活的地方,阿里指了其中几个雷达界面,向他们介绍:“这就是生物检测仪。”
“覆盖面积大概有七八座山体,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只要接近地核,就会发出警报。”
而如今风平浪静……
阿里迟疑着说:“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毕竟除了大皇子的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洛斯确实在此。
话音未落,头顶的红灯倏然响了起来,墙灰洒落,将还在酣睡的小小婴儿吓得哇哇大哭。
“轰——”
伴随着哭声落下的,是地动山摇的一阵巨响,就像是——
有什么在离他们不远处爆炸开来。
第94章 爱人
阿里手忙脚乱地调出了外头的监控,抱着孩童的妇人轻声安抚着怀里的婴儿,带着两位年龄尚小的孩子,躲入更为安全的地下堡垒。
与此同时,牧浔和云砚泽收到了两座机甲的警报。
爆炸产生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去,滚滚浓烟中,就连白鹰和黑渊也看不真切里头的景象。
云砚泽当机立断:“我出去看看。”
尽管在保护罩之下,两座机甲都是不可视的状态,但蔽目的烟雾太过浓郁,还不确定里面是否还有其他威胁。
不,他们甚至连来人是谁都不确定。
牧浔夺过操控台的控制权,调取外面的监控,一无所获后,转头打开了地核处的监视器。
与他们这边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不同,洛地蓝星的心脏与世隔绝,安安静静地矗立在漆黑一片的山体中,随着第一声爆炸消失,就连外头也归于安静。
阿里喃喃道:“什么情况……”
这些袭击者良心发现?打一下就撤?
还是说,因为搞不清地核的具体位置,他们准备无差别轰炸山体?
无论是漆黑一片的屏幕,还是烟雾弥漫的山谷,都让一无所知的他们处于劣势。
红眸轻转,牧浔定定沉思片刻,操控屏幕回到最初的监视页面。
“生物探测仪?”阿里在一旁看着他操作,“但是我们已经用它检测了很多次,外面根本没有其他生命信号……”
就连这一次,生物仪也是安静的。
等等——
阿里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外头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要说没有其他生物靠近,怎么可能?
生物仪的范围覆盖百余里,往外延伸至群山,平日里有些野兔野猫经过的小动静都能捕捉到,这会却安静得恍如隔世。
不等他反应过来,牧浔按住耳上的微型麦克风:“阿砚,里面有一只异兽,可以屏蔽生物仪的检测。”
“收到。”云砚泽的声音很快从另一头响起,“我现在进去看看。”
右上角的监视屏里,脱离保护罩的白鹰主动解除了屏蔽,线条流利的机型展开,倏然跃入白雾之中。
下一瞬间,耳麦另一头的声音消失,通讯器的两端归于平静。
牧浔的心紧了紧。
理智告诉他要冷静,他要相信云砚泽能够应付,相信就算藏身于雾中的异兽发难,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全身而退。
为了防止声音或是通讯信号影响判断,主动切断联系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但情感叫嚣着不安,心脏像是被捏住一般喘不过气,他闭了闭眼,想要缓解过这一阵不应在战场上出现的情绪——
就听方才还有些六神无主的阿里坚定了声音:“长官,我带人过去地核那边守着。”
倏然睁开的眸光落在他身上,阿里不躲不避,认真道:
“这种情况,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地核是我们家世代守护的使命所在,几百年下来,不能在我这里出现问题。”
“如果有异常,我会第一时间向您通报。”
“如果……”他顿了顿,“如果来不及,就让我大儿子回来通知您,他跑得比我快,在您到来之前,我会用生命守住地核的安全。”
他没有说“请您批准”之类的客套话,说完最后一个字,便转身拿起一旁的装备包,挥手招呼门边的男孩跟上。
男孩约摸着只有十三四岁,路过牧浔时还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牧浔看着他快要走出控制室的背影,开口叫住了他:“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阿里愣了下,回头看他:“……什么?”
就见那位红色眼睛的上位者柔和了神色,他向监控屏看了一眼,但浓烟弥漫的屏幕上什么也没有,饶是如此,牧浔的目光也没有移开。
黑发男人说道:“我会去到我爱人身边,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爱人”二字在他唇齿间含着滚了一遭,又坦然吐露,此时此刻,竟然也被品尝出几分甜味来。
他向阿里扔去两枚耳麦:“通过这个,你可以随时联系黑蛛,控制室需要留下一个人,人选由你决定。”
牧浔此人,从来就不会坐以待毙。
他与云砚泽心意相通,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云砚泽的选择,也知道这时候做什么是最优解。
身为黑蛛最强大的两位战力,他们要兵分两路,牧浔负责保护好地核,云砚泽则去前线追踪洛斯的痕迹。
他们的任务同样艰巨,同样不得有失。
……可是万一呢?
万一云砚泽受了伤,在与异兽的缠斗中落了下风;
万一大皇子说谎了,帝国的真正目标不是地核,而是将他们二人分开逐一击破;
万一洛斯声东击西,目标是再一次控制住云砚泽,为他所用;
万一……
他不会允许出现这些万一。
他不会再失去同一个人第三次。
算上长达八年的分别,算上黑蛛基地里毒发的生死一线,若不是云砚泽对他仍有心软,仍然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人。
就连云砚泽,交握的掌心也两次从他手中滑落,于此时此刻,牧浔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私心,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欲望。
比起所谓的责任和理智……
他更想和云砚泽在一起。
和阿里简单告别后,牧浔便奔向了通道之外。
黑渊出现在白雾中的瞬间,银色机甲显然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摆出了攻击架势,在认出他后才放下武器。
耳麦里的沙沙响声仍然没有消失,一缕黑色的精神力递到白鹰面前,被银色的丝线勾拉了进去。
云砚泽显然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牧浔倒是没藏着掖着,如实告知:“联系不上你了,我很担心。”
云砚泽:“……”
上将被他的坦然怔了两秒,一时半会噤了声,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先向他解释了原因:“……耳麦不是我切断的,那只异兽不但能屏蔽生物仪的信号,也能屏蔽通讯信号。”
不管怎么说,见到云砚泽安然无事,牧浔一颗心已经安定下来不少,闻言便顺着云砚泽的话问道:“找到什么了吗?”
银色机甲随着主人的动作摇摇头。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牧浔不一定能看见,开口道:“没有。”
“这里什么也没有。”
爆炸产生的白雾不应该如此浓厚,挤满了整座山崖,而且——
云砚泽说:“我觉得有哪里不对。”
“怎么说?”
“虽然没有生物迹象,但是我方才路过的一个山头有打斗痕迹,”云砚泽尽量叙述着具体场景,“不是炮弹和人为的,更像是……大型野兽之间的斗殴。”
“但是雾气太浓,而且附近也没有检测出生物迹象,我就先行离开了。”
牧浔将他的话翻来覆去理了几遍,才语气微妙地重复道:“……野兽之间的斗殴?”
是异兽吗?
还是……
牧浔精神一震:“洛斯带来的那几只异兽打起来了?”
云砚泽坦然道:“不知道,我沿着痕迹一路追过来,他们不止缠斗了一个山头,一路过来都有痕迹。”
白鹰缓缓落下,有着黑银二色交织的精神力丝线,倒也不怕两个人走丢。
“牧浔,看。”
首领闻声看去,脚下是一片树林,不远处,粗壮的树干被硬生生拦腰斩断,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大片。
他又环顾了一遍四周。
除却这突兀折断的木枝,别的什么也没有,就像是两只强大的异兽一路缠打,从山头打落树林,又转移到下一个阵地。
云砚泽也有些不确定:“它们之间起内讧了?”
异兽生性好斗,就算是同类,也多得是自相残杀的案例,但帝国培养的这批异兽全然听命于洛斯,出现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
牧浔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他顿了顿:“阿砚,你还记得他们说的吗?”
“——这批异兽,是用奥利斯的血喂养出来的。”
长睫落下,在眼睑打落一片沉沉阴影:“我们讨论过血源,但在那只画眉见到我之后,才有了一点猜测。”
“他们是用洛斯的血喂养的异兽。”
云砚泽略有些不可置信:“用洛斯本人的血?”
实验室里的那群人,胆子这么大?
“极有可能,这是洛斯亲自拍板做的决定。”牧浔道。
“凭他的野心和欲望,他最初的目的,或许只是将这批异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但他没有想过,”首领的声线徒然冷了几分,“妄图控制不属于他的生物,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次进攻发起前,牧浔曾经考虑过洛斯那则视频发出的更深原因。
不管是最开始用密信运输原料,后来陨焰星上的投毒,又或是那则不明不白的视频,星网上的众说纷纭……
林林总总,似乎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拖延时间。
与随时能够应战的黑蛛不同,战败后需要养精蓄锐的余党需要更多的时间。
牧浔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甘羽草断供之后,运走的那批晶石不足以喂养数量如此庞大的3S级异兽。
在饥饿而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帝国只能慢慢交出手里的底牌,转移他们的视线,再想办法凑齐食物,一只只唤醒沉睡的异兽,再依次对它们加以控制。
那么对于黑蛛这次猝不及防的进攻,他们准备好了吗?
没有的话,饥饿交加的异兽被强行唤醒,原本就不受控制的野兽,又撞上喂养自己鲜血的家伙……
想明白他的意思后,云砚泽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地核那边可能安全了。”
由于在母星的一些往事,他最担心的还是这一点。
牧浔:“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洛斯和剩下异兽的下落,再将它们转移走,确保洛地蓝星的安全。”
“你认为洛斯还活着?”
在饥饿的凶兽面前,洛斯之于他们不过一只小小蝼蚁,不消几口就能分食干净。
黑渊已然飞到半空,闻言,牧浔顿了顿:“……只是我的猜测,我认为他可能留有后手。”
既然有控制异兽的方法,哪怕异兽不受控的暴走和背叛,或许洛斯还会有其他方法,用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在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前,牧浔都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亡。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得多,二人沿着折断的林木痕迹一路找寻,一片窸窣声中,牧浔听见云砚泽问:“如果找到了他,你打算怎么做?”
那人既是牧浔的仇人,也是帝国的罪人。
生与死,全在首领的一念之间。
精神丝线连接的另一端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良久,牧浔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尽管表现得尽量平淡,仍不免带上几分彻骨寒意:
“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第95章 告别
出乎意料的,追踪异兽并没有花费他们太多时间。
沿着痕迹一路找寻,二人很快找到了两只缠斗的野兽。
白雾中,一只巨型棕熊在掐着另一头黑狼的脖颈摔打,身上也同样被狼爪划出许多伤口。
从伤口上飘出的雾气看,造成这里白雾的罪魁祸首大概就是它了。
“没发现洛斯的踪迹,”行动更为敏捷的白鹰在四周悄无声息地转了一圈,“只有它们俩。”
牧浔抬眸看了一眼重新占了上风,咧牙嘶吼的黑狼,又飞快地计算了一遍从这里到地核的距离。
“先把它们转移走。”牧浔道。
黑渊的手心缓缓托举起一枚黑色的小圆球,正是早些时候在他精神力暴走之下的产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逮捕温尔特后,牧浔很快发现这枚黑洞大有用处。
以往他精神力构成的黑洞,只能转移自己精神力覆盖的存在,但手心这枚更像是宇宙自然产生的引力,神秘而又深不见底,还可以交给他人使用。
尽管因为转移了十几只异兽,黑洞已经缩小了整整一圈,黑色机甲四平八稳地托举着它上前,却在动作的前一刻,被四只眼睛齐齐盯住。
那是两双饥饿的眼,嗜血而又冰冷。
与无机制的电子眼对上,两只异兽先是怔了一下,旋即目光下移,落在他手心的黑洞上。
……不好!
牧浔猛一皱眉。
他动作极快,黑洞迅速张开又合拢,覆盖住两头异兽,却见那黑狼咆哮一声,一个翻滚就从覆盖范围下躲了过去。
被它压制在身下的棕熊就没这么好运了,伴随着不甘的怒吼,被径直吸入深不见底的另一端。
“……啧。”
牧浔轻咂了唇,看向收回他掌心后,仅剩一小点的黑色,又看向不远处已经摆好攻击架势的黑狼。
剩下的黑洞不足以再转移一只异兽。
他挥手将那一抹小黑点散去,白鹰也来到了他的身边,以他们的能力,对付一只掉队的3S异兽还是戳戳有余,可是……
牧浔道:“不能在这里动手,地核距离这里不远。”
如果方才的白雾是棕熊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声爆炸产生的巨响,指不定就是黑狼的招数。
眼下洛斯还杳无踪迹,或许他手上还有一两只异兽也不好说,无论如何,将面前这头野兽转移走是最好的选择。
“我亲自带它过去,”牧浔道,“阿砚,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云砚泽:“你——”
少见的,这次是他拦在了牧浔跟前。
“那边有十几只3S异兽,”云砚泽的语气很急,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牧浔也能猜到几分,“你一个人过去?”
牧浔安抚道:“只是把它带过去,我马上就回来。”
云砚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已经提前在荒星上设置锚点,牧浔可以自如地借助黑洞跃迁,只需要将异兽送过去再回来,根本谈不上有多危险。
“……你应该知道,我给你整理的资料不全,”云砚泽说,“有一些异兽的习性和能力,连我都还不知道。”
“如果你遇到了它们……”
“——那我也能全身而退,”黑色机甲的目光从那只黑狼身上移开,“看”向身旁的白鹰,“阿砚,我向你保证。”
通讯的另一端陷入沉默。
另一边的异兽也终于失去耐心,咆哮着露出尖牙,它并没有贸然进攻,只是一个甩尾,向二人轰出一枚巨大的火球。
轰——
爆炸声在他们耳边落开,震得整个山体都为之一晃,牧浔用肉眼估量了一下从这里到地核的距离,借着3S机甲优良的通信功能,他道:“阿砚,我需要你帮忙。”
“……”
云砚泽没有说话,但白鹰抬起手中光刃,瞬息之间便冲到了黑狼身后,速度快到连牧浔都没有看清。
黑狼一个翻滚,躲开他的袭击,尖爪和光刃碰撞,发出刺耳声响。
上将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十二点钟方向。”
一片嘈杂中,乍然在通讯仪中听见他平静无波的声音,还是让牧浔恍惚片刻。
在许久之前,在他们还针锋相对的时候——
叛党和帝国的战火喧嚣里,他们也能听到对方。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们,就算连通了通讯,也只是短暂地嘲讽对方几句,或是说些戳心窝子的话,就把通讯给挂断。
回想起来……
云砚泽当时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的、不厌其烦的接起通讯呢?
他难道不知道,作为对手的牧浔,不会对他说半句好话吗?
这一阵短暂的失神并没有影响牧浔太多,他很快赶到云砚泽约定好的地方,提前埋伏,在白鹰和黑狼扭打过来的瞬间——
一抹巨大的黑洞出现在黑渊背后,将黑色机甲与异兽一同吸走。
地动山摇的世界重归平静。
云砚泽沉默地抬起脸,看向牧浔消失的地方。
/
黑洞另一端的落点,是最开始捕猎三头狮的荒星。
牧浔设想过许多降落在荒星上的场景,他也许会遭到进攻;也许落地处空无人烟,一只异兽也看不见,黑渊死死掐住黑狼的脖颈,察觉到猎物挣扎,还分出一缕精神力制约着它。
但牧浔唯独没想到——
在目的地,他会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牧汐似乎是在和一旁的维尔加说些什么,聊到有趣的地方,她明媚地笑弯了眼,而一旁的维尔加宠溺地看向她,唇边也弯起一抹柔和笑意。
影影绰绰的阳光撒落在他们肩膀上,两人手挽着手,并肩而立,像是一道再梦幻不过的油画。
掌心不知何时变得空落落,黑狼不见踪影,巨大的黑色机甲落在他们面前,二人循声看来,牧汐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呀,小浔回来啦!”她朝他高举手臂,用力挥了挥,“工作辛苦啦,欢迎回家——”
牧浔愣愣地从驾驶舱里走出来,被走上前的牧汐赏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牧汐偏过头笑道:“臭小子,发什么呆呢!”
维尔加走上前来,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饭已经热好了,走吧。”
温暖的拥抱,和他记忆中的语句。
灼热的阳光不再恼人,危机四伏的森林也不再森冷,仿佛时光从来没有走远,从少年离家的那一年开始重新转动。
触感、听觉、视觉、味觉……
用以试探的黑色精神力从二人后背摘落,悄无声息回到牧浔的手心。
良久,齿轮转动,牧浔终于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们……在等我?”
“那不然还有谁?”
牧汐抬起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嗔道:“才出去多久,就连爸爸妈妈都不记得了?”
牧浔:“……”
他被牧汐牵着往“家”的方向走,牵着他的手掌温软有力,带着一种令人怀念的香气,牧汐常常更换身上的香水,用她的话说,没有哪一种香水是她最喜欢的,但她用过的每一种都是她喜欢的。
也正因此,牧浔混混沌沌,一时竟嗅不出,这又是母亲喜爱的哪一种味道。
牧汐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你这次可去了好久呢,黑蛛的任务有这么多吗?忙得你都没时间回家来?”
她睨着儿子,问出那个天底下最为致命的二选一:“就连通讯也不给妈妈打一个,臭小子,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见牧浔只是哑口无言地闷头跟上,牧汐走着走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啦好啦,怎么是这个表情,”她抬手捏了捏牧浔的脸,“不管哪个重要,在我和你爸爸心里,你都是最重要的。”
一旁笑着看他们打闹的维尔加也终于开口:“小汐儿说得对。”
“诶呀,不是说儿子面前不能这样叫我吗?”
“那要叫你什么呀?”
“哼哼,这还用问?你自己回忆回忆……”
类似的对话,在他的前半生,发生过一遍又一遍。
几人停在家门前,牧汐二人的半只脚都探了进去,才发觉他停在门口,一动不动:“怎么了小浔,快进来呀。”
到此为止了,牧浔想。
这场短暂的美梦实在太过逼真,真实到连他也忍不住沉溺片刻,屋内弥漫着烤面包片的焦香,从他的方向看去,家里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进门的全家福,牧汐每天更换的花瓶,维尔加摆满各式各样制服的衣架……
他缓缓开口:“我……”
话音未落,屋里传来另一道声音:“爸、妈,你们和牧浔一起回来了?”
怔了下,牧浔猛地睁大了眼,看向走到门关处的男人。
银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云砚泽挂着一袭围裙,抬眸时,那双蓝色的眼睛不偏不倚撞入牧浔心间。
见他看愣了似的,云砚泽轻蹙了眉,面上浮现几分实打实的疑惑来。
“我们回来了,”牧汐先是应了云砚泽的话,才看向身后还在发呆的牧浔,“就是小浔不知道怎么了,看上去不太对劲,小砚,你来劝劝他?”
说完这话,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眉目间皆是惊喜:“好香好香!小砚,辛苦你啦,快把他叫进来吃饭!”
维尔加跟在她身后,遥遥看了一眼牧浔,旋即笑着点点头,跟着妻子走入玄关。
云砚泽倚在门边,就见他唇瓣翕动,屋内的暖光同样落在他面上,叫男人眸底显露出几分细碎的水光。
“怎么了?”云砚泽问,“你在不高兴吗?”
他面上的疑惑不似作伪,半晌,牧浔低声道:“没有。”
“是因为我没去接你?”银蓝色的眼睫稍稍眨了一下,“我刚从前线回来,想着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不是。”
牧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不高兴。”
相反,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有父母,有爱人,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没有死亡使他们永别,没有阴谋使他们分离。
就算在此沉醉下去,也是一场叫人不愿意醒来的美梦,能叫他沉溺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只是这虚幻的泡影太过美好,也太过脆弱。
要在这样虚幻的美好中保持清醒,才让他更为痛苦。
他眼睁睁看着幻觉中的自己拥有一切,也要亲手放弃掉自己拥有的这一切。
见他们久久不来,牧汐从屋子里又走了出来,她站在云砚泽身后,好奇地问:“小砚,他怎么了?”
云砚泽脸上也浮现几分困惑,却转过身,乖巧地回答她:“……我和他聊聊,您放心。”
牧浔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牧汐的脸。
生动的、明艳的,永远充满爱意的……
黑色的精神力开始环绕着他的身体燃烧,在面前二人惊愕的目光中,卷起一股剧烈的风暴。
以他所在地为核心,风暴席天盖地,将整个世界由外而内摧毁,直到最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牧浔的视线跃过云砚泽,看向他身后的一男一女,声音低哑:“……再见。”
这样的话……
也算是第一次,能够面对面告别。
风暴席卷了二人还想要说什么的面孔,云砚泽静静地看着他,在只余下他们二人时,才开口问道:“不和我说再见吗?”
牧浔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面前的云砚泽和他认识的那位几乎挑不出差别,若不是知道这里是虚假的,他恐怕也要被骗过去。
良久,他低低笑了声:“不了。”
首领抬起手腕,上面赫然绑着一条银蓝色的蝴蝶结丝带,蝴蝶翩翩欲飞,在黑暗中,映出牧浔一双温柔的红眸:
“我正要回去见你呢。”
第96章 皇位
再睁眼时,迎面而来的是一具腥臭的巨大身影。
黑狼“嘶嘶”喘着粗气,似乎在确认爪子底下这座黑色机甲是不是真的没了反应,可惜在主人失去意识期间,黑渊的保护系统仍在运作,从时间上看,它已经努力了很久。
牧浔并没有马上重启机甲,精神力游走了一圈全身,确保机甲没有受到除抓痕之外的损伤后,目光才回到面前黑狼的身上。
它不是那只制造幻觉的异兽。
在前几次短暂交手中,他可以断定,黑狼异化的方向是身躯。
……另外那只异兽呢?
藏起来了?
四下打量了一圈,一无所获后,首领也没耐心和面前的家伙再纠缠下去。
距离他离开洛地蓝星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无机制的红色电子眼缓缓睁开,看向仍在他关节处努力,试图拆卸掉他一条手臂的黑狼。
黑金色的长枪悄无声息地在它背后浮现。
牧浔红眸轻眯,控制着长枪的黑洞骤然消失,尖锐的枪尖重似千钧,电光石火间,抵着毫无防备恶狼的后颈贯穿而过——
一击毙命!
黑狼只来得及瞪圆狼瞳,最后看一眼面前直起身的黑色铁块,前肢抽搐着挣扎两下,便软塌塌地咽了气。
牧浔将狼尸一脚踹开。
操控着机甲在附近找寻一圈,确认那只异兽的生命迹象已经彻底消失后,他才通过黑洞返回洛地蓝星。
落点处是他最开始消失的地方,山林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异兽打斗折断的林木,牧浔给云砚泽拨去一个通讯,响了差不多半分钟后,那头才姗姗来迟地接起。
没等他开口,上将言简意赅问:“在哪?”
牧浔:“……”
怎么感觉不太对?
牧浔:“山脚下,我们分开的地方,你在哪里,我去找……”
“等我。”
语罢,那头利落地挂断了。
首领定在原地,深深思考了数秒,在做决定带着黑狼离开和面对幻境时,他都没有生出过这般心情,在听到云砚泽声音的这一刻,总算有了点后知后觉的实感。
他好像……
把人惹生气了。
因为他在幻境中停留,失踪了整整一个小时?
还是因为荒星上危险重重,他却不顾劝阻,一意孤行?
自从二人说开后,云砚泽就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还是白鹰施施然落在他面前后,牧浔才抬起头,尝试用肉眼穿透机甲的外壳,看看云砚泽现在是副什么表情。
但不用看,他也大概猜得出——
十有八九,那张冰雕似的面容无波无澜,就算有点别的什么情绪,也一定不会叫他看出来。
牧浔尝试开口并解释:“……阿砚?”
“嗯,”那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洛斯找到了。”
“我在荒星上——”话音未落,牧浔紧急刹了个弯,“找到了?!”
“是,”白鹰侧过半张脸,蓝色的电子眼也看了过来,精准无比地重复了他的上一句话,“你在荒星上?”
语调平平无奇,只尾音略微上扬,却让牧浔无端打了个冷战。
……怎么感觉更不对了。
他一时间也没心思去问洛斯的情况,把前半段话补充完整:“我在荒星上遇到了一个会制造幻境的异兽,里面的时间流速很快,我没想到会耽误这么久。”
云砚泽那头明显地停顿了几秒。
好一会,才传来云砚泽轻了几分的声音:“……跃迁点已经布置好了。”
牧浔再晚联系他一分钟,他现在就已经出发去荒星找人了。
首领心口无端软塌下一块地方,他莫名想起早些时候幻境里的云砚泽,就常理而言,无论是什么幻境,都不可能将他的父母和爱人一比一还原。
它还原的……
只能是牧浔记忆中的形象。
所以父母脸上还未曾沾染阴霾,仍然对他笑得温和灿烂;
所以云砚泽也如他记忆中的一般,就算不理解他的做法,也不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
和手腕上的蝴蝶结一般,他是牧浔的锚点,是他回过头时,永远在他身边的人。
“对不起,阿砚,”像是踩在棉花上,让他真诚的道歉都变得软绵绵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保证过会安全回来的,”顿了顿,牧浔说,“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云砚泽不免愣了一下:“什么?”
“我是不是全须全尾回来的,阿砚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牧浔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天地良心,他说出这话时,想的只是让云砚泽从担心不安的状态走出来,但漫长的沉默过后,他才意识到,似乎、大概、好像——
是有那么一些不妥。
……明明他还在道歉,怎么好端端的就开始调情了?
牧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没事。”
怎么感觉越抹越黑了。
云砚泽:“……”
云砚泽:“……嗯。”
“走了。”
从这几个字中,牧浔听不出他的语气,随着白鹰离开,他边走边旁敲侧击:“洛斯是怎么回事?”
云砚泽顺着他的话头,将话题转向现状:“我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他,当时他陷入了深度昏迷,从伤势上判断,是被异兽袭击了。”
“现在他在洛地蓝的第一医院,等到情况稳定,再转回帝星。”
牧浔:“是我们遇见那两只吗?还是其它的异兽袭击?”
云砚泽停顿几秒:“还不确定,现在山里没有发现其他异兽,但是……我们找到他的地方,有一具麻雀尸体。”
“麻雀,”牧浔怔了下,“也是异兽吗?和画眉一样?”
“黑蛛正在检查,它的脑内有一颗碎裂的脑核,应该是异兽没错,至于能力方向……还不清楚。”
这大概就是牧浔走后,洛地蓝星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交谈间,黑渊和白鹰已经回到了医院外,从机甲下来后,牧浔远远地就看见那一抹银色,云砚泽站在原地等他,待他走了近,才问:“你要上去看看他吗?”
“……”牧浔,“不了。”
他暂时还没有这个好心情,去探视算得上仇人的家伙。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二人没有待上多久,就把两架极具辨识度的机甲收了回来,这次行动极为成功,余党几乎是全面落网,最后一张底牌也被黑蛛抖搂了个干净。
侧门处,安月遥大老远就向他招了手:“首领!”
她把名单塞到牧浔手里:“我和我哥刚才清点的,你看看,那些家伙都在这里了!”
牧浔接过来翻了翻,海岛上和洛地蓝星上落网的余党成员包括具体信息一览无余,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漏网之鱼,大概是想要逃跑却没跑成的。
“做得好,”牧浔冲她赞许地点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女孩嘿嘿一笑,“太好了,这次就能把这群坏东西都收拾干净了,让他们总偷偷使阴招!”
云砚泽站在牧浔身边,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点,似乎是对她的话表示赞同,首领顿了顿,又问:“有没有人受伤?”
毕竟要面对的是杀伤力极强的3S异兽,就算有云砚泽保底,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来医院的一路上,牧浔没少看见路上被摧毁的建筑,还有受伤伤民的哀嚎。
安月遥脸上的笑容缓缓下了去,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其余的大家都还好,芙娅姐伤得比较严重,现在还在手术室里,她的一边手臂被异兽折断了,结果等到见面的时候,我们才知道。”
“她也不喊痛,等到老师把洛斯送过来,才从驾驶舱里意识不清地摔下来。”
“什……”牧浔几乎是立刻追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一时间有些艰涩,这次的任务是他安排的,他也知道芙娅和帝国之间的仇恨,在每一次和帝国的正面对抗中,她都不给自己留下余地。
更别论……
这次的战场还在居民聚集区。
安月遥呼出一口气:“医生说暂时不危及生命,但是手臂接好后,要留在重症室观察一段时间。”
不幸中的万幸。
牧浔叹了声,落在一旁的手被人握起,轻缓的力度从他的指腹蔓延,云砚泽揉着他的指节,默不作声地给予他安慰。
借着这份力道,首领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大脑也重新恢复冷静。
“……战后重建工作还有很多,我们不能松懈,”牧浔道,“这里的医院接收不了所有伤民,得调动其他星球的医疗资源。”
和上次击败帝国一样,战后的灾区重建、民心安抚等等,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方面。
安月遥点点头,转身去执行他的指令了,云砚泽在她走远后,才开口问:“要现在发布通告吗,告诉星民们的战况。”
浅蓝色的眸盛了一汪湖水,他侧过脸,看向还在情况之外的牧浔。
从今往后,上一任帝国的统治彻底落幕,以后新帝国上下……
就得听首领的了。
被满脑子的战后安排挤满,首领本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被那双漂亮的凤眸盯了好一阵,才慢半拍应了一声,于是一抹无奈笑意在上将眸中漾开,他凑上前,在牧浔唇瓣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下。
“恭喜,”云砚泽轻声道,“以后,你可就是大家的陛下了。”
他笑得太好看,给牧浔本就不算清明的心智蒙上又一层薄纱,牧浔忽然想起不久前满心仇恨的自己,想起刚刚成为他俘虏时的云砚泽。
那时候……
他和云砚泽都没有想过,他们会有今天吧。
反握住手心里那只手,牧浔上前一步,把他整个人揽入怀中,云砚泽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甘羽星的冬莲,又像是冬莲盛开的冷雪气息。
“别打趣我了,”他埋在云砚泽颈间,闷闷道,“我不喜欢这个位置,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管是出于对洛斯的厌恶,不愿意和他走上同一条道路,又或是牧浔天性不爱坐这种高高在上的位置,总之一想到以后要当那什劳子皇帝,他心里就一阵别扭。
颈间被另一个人的呼吸吹得有些痒,云砚泽往旁躲了躲,声音却是温和的:“……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
坐上那个位置,除了牧浔,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牧浔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落在云砚泽颈后,银发从他指缝间流过,他蓦地想起幻境中,后脑扎了一个小丸子的云砚泽。
幻境源于他的幻想,原来在他的心里……
云砚泽是这般形象吗?
牧浔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
“阿砚想当吗?”牧浔问,“想的话,你来当皇帝如何?”
想着想着,他似乎是觉得可行,继续构思了下去:“你肯定做得比我好,军校时,你的理论课成绩就是最好的,你也比我更熟悉帝国的军队,管理起来,肯定更加得心应手……”
他情不自禁地飘到了自己构想的未来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云砚泽的脸色一点点僵硬,在他想得更深一步前,云砚泽火速制止了他:“打住。”
顶着首领湿漉漉的眼神,他只用一句话就把牧浔满腔腹稿给堵了回去:
“比起皇帝,我还是更喜欢先前的职位。”
云砚泽主动上前,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像一只主动讨好人、却因为首次尝试略显生疏的猫:“请问,首领上位后,能恢复我的职位吗?”
牧浔:“……”
色诱,绝对是色诱吧!
云砚泽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
他深吸一口气,坚决不上当:“当上将有什么好的,不如当皇帝清闲。”
这来回的几番话要是被余党听见,估计恨不得吐一口老血,再怒斥二人爱当不当,不当的话就让他们来!
不说余党,约摸全星系上下也没想到,堂堂帝国皇位,竟然就被二人这么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见一计不成,云砚泽换了一招:“我上位了,要怎么服人呢?”
他开始列举:“我现在还是黑蛛的俘虏,就算日后你们坦白了我的身份,也会和黑蛛有割裂感,在他们眼里,我仍然是帝国的走狗。”
“这种情况下,黑蛛首领都坐不上的皇位,被我坐上去了,别人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整个黑蛛都在为我做嫁衣?”
说到这,云砚泽还叹了一口气。
牧浔听来听去,横竖就从这一大番话中听出个“我不当”的意思,难得云砚泽长篇大论,说的没一句是他爱听的。
“……”
尽管如此,牧浔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
云砚泽先是他们的“俘虏”,毒发后又被他们“雪藏”,就算最后这一场战役中众人看见他们并肩作战,一时半会也不能接受得太快。
但垂眼看去,云砚泽唇角上扬,露出一抹轻快的笑意,牧浔开口的嘴型一抽,生生把原来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硬邦邦道:“都有求于我了,还叫我首领呢。”
云砚泽略感意外地看他一眼:“牧浔?”
牧浔:“叫我名字也不行。”
大概看出他心里已经屈服了,只是面上还在垂死挣扎,云砚泽盯了他两秒,忽然眉眼一弯:“老公。”
牧浔:“……”
牧浔:“???”
牧浔大为震撼且受伤:“你在床上都不肯这么叫!”
云砚泽倒是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十分坦然:“事有轻重急缓。”
眼见着牧浔的脸越来越臭,他又飞快凑过来亲了牧浔一口,银蓝色的长睫轻扇了两下,轻而易举把首领本就摇晃的火苗扇灭。
牧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美色诱惑,把云砚泽的脸掰过来,用力吻了上去。
第97章 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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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地蓝战,有人看了前几天黑蛛官号发的前线战况吗?】
1L:
真的没有人问吗,没人问我问了,怎么白鹰也在啊???
2L:
怎么没人问,官号下面一排问号,还有洛地蓝星居民放出来的一线视频,白鹰就是参与了这场战役[汗]
3L:
什么情况啊,云砚泽不是黑蛛俘虏吗?投敌了?
4L:
……太诡异了,白鹰出现在战场上这事就已经够诡异的了,结果还出现了这种场景,诡异到我以为自己吃菌子了。
[附图:第一医院门口,黑渊和白鹰并列.jpg]
[附图:第一医院门口,云砚泽和牧浔并肩.jpg]
5L: ???
6L:
别说这俩3S机甲放一块是真好看,机甲迷狂喜。
7L:
确实,很早就有人扒了俩机甲的平面图,其实黑渊的图纸就是帝国泄露出去的吧?不然怎么能和白鹰长这么像?
8L:
闹呢,谁先制造出来还不一定呢[笑哭][笑哭]
要我说,只是白鹰先等来了上将,黑渊一直没等到首领这个驾驶者而已。
9L:
这楼歪到奶奶家了,还有人记得标题在说什么吗?
10L:
别说首领和上将这两张脸,这俩身形,放一块真惹眼啊。
美味,吃一口^^
11L:
……?
12L:
这也能嗑,我真没招了。
万一这姓云的只是佯装降敌,最终目的是夺取帝位呢?又看脸说话了,星友也是没救了[黄豆流汗]
13L:
相爱相杀也很好吃^^
14L:
来个人把楼上这邪教封了行不行?是我少了一段记忆吗?一个多月前他俩不还你死我活的,达成协议合作一下而已到底怎么脑补出这么多东西的?
15L:
你看帝星最后一战他们是互相留了手的样子吗?说云砚泽这么顺利加入黑蛛了谁信?
16L:
搞笑,迫于黑蛛淫威不得不捏着鼻子低头而已,要我说上将也是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不就乖乖加入了?
17L:
相信云砚泽加入黑蛛不如相信我当星帝,等着看吧,他迟早露出马脚,呵呵
……
“看什么呢?”
一具热腾腾的身躯贴上他背脊,覆着薄肌的手臂揽在他腰间,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云砚泽听他语带困倦,也跟着打了个浅浅哈欠:
“在看目前的舆论反响。”
牧浔眯起眼,好一会才看清他终端上晃着的小字,他昨晚加班到凌晨三点才回来,迟钝的大脑尚不能理解这些字句组建在一起的意思,只能依稀认出“云砚泽肯定露出马脚”这句话。
“你能露出什么马脚,”他半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问,“要抢夺皇位吗?”
云砚泽:“……”
云砚泽:“在他们的口中,我现在可是伺机而动,随时准备从内部瓦解黑蛛的危险分子。”
牧浔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通过他们相贴的肌肤传递,将云砚泽半边身体都震得酥麻,他垂下眼眸,看见颈间落了一缕柔软的黑发,分明发质是柔顺的,却顽强地翘起一个尖尖,戳在他的锁骨上。
酸酸痒痒的,并不难受,却极具存在感。
牧浔闭着眼睛,配合他演戏:“好吧,危险分子,你想从黑蛛这里获得什么?”
某人念念不忘:“要是需要皇位的话,我双手奉上给你。”
“免了,”云砚泽揪起那一缕倔强的发丝,将它按平,无情地通知道,“该起床工作了,首领。”
牧浔:“……”
黑蛛的现任首领发出一声哀嚎。
虽然嘴上说着让牧浔起床,云砚泽还没有这么不近人情,要压榨忙碌奔波了好几天的爱人马上起床,见揽着他的牧浔又一次沉沉睡去,他小心翼翼拨开腰间的手,离开了床榻。
在衣柜前,他精心挑选了一件黑蛛的制服穿上。
由于他是临时工,牧浔还没来得及给他订做制服,所以这会他身上这套还是首领的,对着镜子整理片刻,他手腕上的终端响起,接通后,女孩充满活力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老师,你吩咐的事我办好了,已经屏蔽了所有监控和驱散人员,大概能维持一个小时的时间。”
“好,”云砚泽说,“麻烦你了。”
安月遥:“嘿嘿,不麻烦,不过由于屏蔽装置开着,全息投影这边可能会有些不稳定,如果老师你身边有其他人,也会一起投影进来。”
“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那就好,那我也不耽误时间了!”闻言,安月遥风风火火挂了通讯,“我去门口守着!结束后老师再通知我就行!”
不等云砚泽开口,那头就传来一阵盲音,上将轻怔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牧浔的手下……
还真是个顶个的有性格。
但他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带上特制的镜片,云砚泽的指尖落在身边的投影设备上,侧眸瞥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他按下了按键。
全息投影仪成功将他的身影带到对面,也将病房内的情形全数播放在他眼前。
病床上有一个被捆住四肢,额头上缠着绷带,被包成一圈的木乃伊,察觉到房间内动静,木乃伊的视线迟滞地移动,终于意识到坐在对面的他……的投影。
“是你……”
沙哑的声音从洛斯喉间挤出,看向端坐在沙发上、穿着黑蛛制服的银发男人,他冷笑一声:
“怎么,特意支开黑蛛的成员,是来落井下石,还是想起了帝国的好,弃暗投明来了?”
云砚泽面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他十指交叠,搭在翘起右腿的膝弯,一双冷色的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注视着那个外强中干,实则不堪一击的“前任皇帝”。
“和我耍嘴皮子没有任何意义,”他平静道,“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会省点力气,看能不能向黑蛛求情,让他们放你一马。”
洛斯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大笑,却因为牵动伤口,咬牙切齿地“嘶”了一声。
“放我一马?”他细细念着云砚泽口中的这几个字,“你在开玩笑吗?”
“就凭我的身份和存在,黑蛛凭什么放我一马?还是说,你很希望看见我向你求饶的模样?”
云砚泽依然平静,审视一般,将他所有神色收入眼底:“你好像并不意外于这个结局。”
洛斯的的确确是败在他们的手里,看上去却并没有黑蛛想的那般丧失斗志、歇斯底里;又或是一蹶不振、满心丧意。
他看上去踌躇满志……
就好像还握着什么底牌。
但那是不可能的,云砚泽想,从洛地蓝星回到帝星的这几天里,他们再一次排查了地核所在的山体周围,以及星球上所有的出入口,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洛斯的一切后备力量,帝国余党的剩余存在,都应该在这次打击中灰飞烟灭。
闻言,洛斯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顺着他的圈套走进去,若不是手脚都被铁铐束缚,他大抵还会摆出和往日一般高高在上的姿态。
饶是这时,那双红色的眼眸仍然睥睨着斜过来,洛斯抬了抬眉梢,漫不经心地问:“牧浔他人呢?怎么是你来见我?”
“你现在是黑蛛的代言人了吗?”
“还是说……”他低低笑了声,“作为儿子,他不敢来见自己的亲生父亲?”
云砚泽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终于泛开一丝波纹,他唇瓣轻启:“要面见他,你还没有资格。”
闻言,洛斯倒是略感意外般看了一眼他:
“你现在做了黑蛛的走狗,对新主子倒是忠诚不少。”
“怎么,他们开给你的待遇比帝国的要好?”
这样的话,倒是他第一次听云砚泽说。
“不过那又如何?”话音一转,金发男人的面上浮现一抹讥讽笑意,“到了最后,你不还是为我们奥利斯家卖命吗?”
“让我想想,作为我的儿子,他会用什么控制你?金钱、财富、家人……像你这样容易倒戈的棋子,他还会像我一样器重你吗?”
“帝国里,最终还会流淌下去的,是我们奥利斯家族的血脉。”
“是我的血脉,哈哈哈哈!”
洛斯越说越觉得爽快,他睨着云砚泽那一成不变的冰山脸,唇边的笑容越扬越高,然后——
他就看见另外一个人走入了投影。
“好困……”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牧浔迷迷糊糊从身后抱住他,他弯下腰,双手绕过云砚泽的肩颈,将他整个人抱在怀中,“宝宝在和谁说话呢?”
特制的镜片下,只有云砚泽能看见对面洛斯倏然瞪大的双眼。
这个称呼……
还是牧浔第一次这么叫。
大概是因为还不清醒,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黏黏糊糊的话,但总的看来,达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他的身体往后轻仰,将脆弱的脖颈全然暴露在牧浔眼下,凑上前的首领用脸颊蹭了蹭,就听云砚泽道:“在工作,讨论你的加冕仪式什么时候举行。”
牧浔果然老不高兴地拉下一张脸:“……怎么又是这个,你要是喜欢,就把这个位置给你坐吧。”
加冕加冕,白天工作的时候要和下属聊,回到家里了还要和老婆聊,首领憋着一肚子气,半梦半醒间,用力亲了他一口,以示惩罚。
“你在干什么!”耳麦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云砚泽,你居然、你居然——”
牧浔的精神力和五感出走,跟着一身班味的主人飘去了洗漱间,于是只剩云砚泽全盘接收了洛斯的辱骂,在对方已经说不出话的最后,才靠在沙发背,瞥向胸膛不停起伏的男人,轻飘飘问:
“刚才说到哪了?”
“帝国以后,还会流淌着你的血脉?”
第98章 母体
病床上的仪器发出尖锐啸声,云砚泽长眉一皱,正待通知安月遥进来看看,又见洛斯堪堪缓过一口气,伏在床边剧烈喘息。
“……这就是你的目的?”洛斯抬起眼,冷冷看向他,“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炫耀?”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云砚泽,你骗得了我儿子一时,骗得了他一辈子吗?”
“你就真的觉得,他会为了你放弃皇位,一辈子都不延续皇室的血脉——”
一直冷眼旁观的上将终于开口纠正:“他不是你儿子。”
听到浴室传出的淅沥水声,他慢条斯理摊开膝上文件:“和你见面,也不是因为这么无聊的事。”
“在参与异兽实验时,我得知实验室里有一只特殊种,”云砚泽垂下眼,看向图纸上的画像,“在这次行动中,你把它藏到了哪里?”
洛斯停止了笑声,只阴恻恻眯起一双红眸,审视般盯着他看。
良久,他抬了下颔,目色轻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需要提示?”浅蓝色冷眸同样锐利,毫无惧色地回视过去,“在实验室的中心的特殊保温箱中,培养着一只特殊异兽。”
“通过母体,你可以操控其它异兽为你所用,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但爆炸后,它消失了。”
“也因此,你失去了操控其它异兽的能力。”
也才会被饥饿的异兽反噬。
他双手交叠,以一种审视犯人的姿势缓缓倾身:“那只母体,是被你藏好了?又或是逃跑了?”
在洛地蓝星的山林间寻找洛斯时,牧浔和他说过,他认为洛斯留有后手,不会那么轻易落网。
但直到云砚泽找到昏死过去的洛斯,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就好像……
是牧浔和他双双高看了这人一般。
尽管疑点重重,但由于搜查毫无异常,云砚泽已经差不多将这事抛之脑后。
直到一天前,对麻雀尸体进行检测的报告发到了他的终端里,报告显示……麻雀是“自杀”的。
碎裂的脑核被麻雀自己的精神力震碎,3S异兽灵智已开,云砚泽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做。
就算了为了从洛斯手中获得自由,也没有必要用最痛苦的方式自我了断吧?
在漫长的沉思中,他枯坐许久,终于捕捉到一丝回忆中的残响。
在很久以前的试验场,他不甚被异兽的精神力震伤后,躺在病床上听过一段没头没尾的谈话。
“新任母体的情况今天很好,看来它已经适应了。”
“血液注入也很成功。”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把它的精神触须放出去,没有排异反应的话,可以尝试操控……”
由于常年浸泡在实验室,常规的麻醉药物对他而言效用很短,几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一会,耳边的声音时大时小,云砚泽认真辨别了好一阵,才将他们口中信息拼凑得七七八八。
有一只被实验人员称为“母体”的、能够操控其他异兽的存在,即将培育完成。
在接下来的“协助训练”里,他暗中找到了存放母体的特殊保温箱,来往的人员对那个保温箱很是看重,云砚泽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走廊。
但还没来得及将信息传送出去,保温箱就消失不见了。
几天后,他终于在一位愁眉苦脸的实验员口中得知,有一只重要的异兽爆体而亡了。
“唉,”年轻的实验员一脸苦闷,“辛辛苦苦培育了这么久……说死就死了,也太倒霉了吧。”
云砚泽穿好脱下的军装外套,不经意般问道:“是中央的那个保温箱?”
实验员“啊”了一声,抬头看他:“上将知道啊,对,唉,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次机会的,结果莫名其妙的就没了……”
“要是上头追责下来,我就要被辞退了。”
套走情报的云砚泽随口安慰了他一句,便转身离开。
在那之后,实验室培养出来的稳定异兽越来越多,渐渐也不再需要他帮忙测试。
直到昨天,他拿到那一份尸检报告,才重新想起这段小插曲。
但他毕竟不是帝国的实验人员,也接触不到更多的实验资料,至于最后帝国是否重新培养了母体这事,更是一无所知。
联系上安月遥时,他无奈道:“又要麻烦你了。”
牧浔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怕是邮箱里的信件堆积如山,根本看不过来。
这点小事他还不准备麻烦他。
女孩疑惑地“嗯?”了一声:“不会啊,上将有能够用到我的地方直说就好,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又小声补充道:“我哥也天天期待你找他帮忙呢,但他就会敲键盘,也不知道怎么找你搭话。”
云砚泽轻笑了声,由于牧浔和他们说要换个称呼,这俩天倒是没人再喊他老师了,安月遥带着他一路往监狱里去。
在她的引见下,云砚泽见到了往日的导师,或者说是负责他的实验人员会更加贴切。
文信鸿所在的监狱并不算破旧,比起帝国的重犯,甚至已经算得上清净,他早早收到云砚泽要来见他的风声,这会儿正在门后有些局促地等待着。
平心而论,云砚泽倒没有多记恨他,最开始让他知道帝国计划的是文信鸿,在实验室里,偶尔会对他多加关照的也是文信鸿。
但文信鸿却不如他这般冷静,见他坐下后,磕磕绊绊地打了个招呼:“上将,好久不见。”
“嗯,”云砚泽道,“别紧张,今天来是有事情要问你。”
“据我所知,帝国的异兽实验,教授也有参与过吧?”
“他们手上,是不是还有一只能够操控其它异兽的母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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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洛斯的通讯挂断后,云砚泽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呆。
等到浴室里的牧浔出来,他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首领裹着一身水汽从他身后路过,又倒退两步,伏低了身子看他。
“刚才在和谁说话呢?”牧浔把他放在一旁的眼镜用二指夹起来,“我后来想了一下,你和谁工作对话要开全息投影的,老实交代,是不是避着我干什么坏……”
“见了洛斯。”云砚泽道。
“坏事——”牧浔后知后觉,“嗯?”
他眸底的最后一丝困顿也随之散去,眨了眨眼,牧浔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见了洛斯?你找他做什么?”
云砚泽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再将收集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和他公开。
首领点开自己的终端,在堆积如山的信件中划拉到底,终于看见了那封尸检报告,一目十行地扫过,他才开口问:“洛斯什么也没有说吗?”
云砚泽耸了耸肩:“他说没有告诉我们的义务,不过足够了,从他的态度上看,新的母体确实存在。”
但说到底,他们也不知道那所谓母体的真实模样。
在文信鸿的描述中,“它”和章鱼长得有几分相似,分有无数可以入侵精神海的触须,但云砚泽把自己的手绘图给牧浔看后——
牧浔斟酌半晌,才谨慎地猜测道:“母体……是一只螃蟹?”
云砚泽:“……”
上将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片刻,一把将首领手里的资料捞了回来,顺带对自己的大作进行毫不留情的毁尸灭迹。
线索就此中断,在之前的战场上,他们也从未见过相似的生物,正当牧浔在考虑是亲自到洛地蓝再找上一趟,还是询问下属有没有见过前,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云砚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只制造了幻境,侵入你记忆的异兽,”他偏过脸问,“你有没有看见它的模样?”
这话倒是提醒了牧浔。
自打洛地蓝星回来后,余党的处置和审讯就占据了他们大部分时间,更别论牧浔这头还有个近在咫尺的登基仪式。
至于荒星上的异兽,他们都采取了先限制行动,再逐渐捕捉的流程。
黑蛛已经带人去封锁了荒星,剿灭它们是个大工程,经过讨论后,众人统一认同了首领的逐一击杀策略。
牧浔摇摇头:“没看见,我在附近找过一圈,也没有见到它,但是在我看来,它的攻击性应该不算强,就算制造了幻境,也没有强行改变我的意识,我在幻境里仍然是保持清醒的。”
云砚泽瞥了一眼他,目光大有“保持清醒你还消失了这么长时间”的控诉,他道:“它能够入侵到你精神海这事,就已经足够我们重视了。”
他可不记得帝国有过这种能力的异兽。
牧浔装作看不懂他的指控,捏起上将骨节分明的左手把玩,又听他问:“那天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在幻象里看见了什么?”
牧浔:“……”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将要开口前,他又想起自己看见的云砚泽。
尽管和面前这位上将性格语气都相差无几,但牧浔总有种怪异的、好像他心里隐约在期待什么play的负罪感。
被他捏着的指尖轻轻一勾,云砚泽几乎是瞬间读懂了他的沉默。
他微眯了一双蓝眸:“你看见了我?”
仔细打量一番,见他态度不太自然,上将了然道:“看来不仅见了,还见到了不一样的。”
牧浔尝试把话题纠正回正轨:“……差不多吧,我还看见了我爸妈,和我记忆里的很像,所以停留多了一会。”
云砚泽看向他的目光徒然变得微妙了几分。
父母和记忆里的很像,幻境中的他却和本尊不一样?
“……算了,”首领和他对视几秒,挣扎无果,最后总结道,“登基仪式在下个星期,明天我们先过去看看吧,看能不能找出那个家伙。”
第99章 幻境
“按照你们的说法,它通过精神触手入侵你记忆的方式,和精神疗愈师确实很相像。”
布兰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
“疗愈师工作时,精神触须会在被抚慰者接纳的情况下接入精神海,不过从你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就陷入了幻境的情况来看……确实有一些不同寻常”
“要么是它的精神力凌驾于你之上,要么是在你身边悄无声息潜伏了很久。”
黑渊和白鹰已经降落在K92荒星的无人地带,布兰有些忧心地嘱咐他们几句小心,便挂断了通讯。
云砚泽:“你当时就是在这里遇见它的?”
牧浔点点头,带着白鹰绕了一圈,找到那具还未完全腐烂的狼尸:“它接入其他异兽精神海的方式,大概和那天闯入我精神海的差不多。”
如果能找到母体,那么先前的一系列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譬如那只麻雀为什么要自杀。
——它需要协助母体从洛斯的手下逃走。
譬如洛斯为什么有自信,能够操控所有的异兽为他所用。
——手上握有这样一颗定心丸,当然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云砚泽道:“它从洛斯手下逃生后,没有被我们传送离开……在你离开洛地蓝星前,它就已经附着在你身上了。”
牧浔点点头,这两天他已经从云砚泽口中拼凑出母体大概的形象,尽管文信鸿描述得也不够具体,但他在最后补充了一句话:
“只要见到它,你们就一定能认出它。”
云砚泽环视一周:“那就从这里找起?”
没有异议,两座机甲的生物探测仪拉到最大,在接连寻找了半小时无果后,二人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既然它能附着在我身上,会不会当时也跟着我离开了?”
云砚泽沉默片刻:“……这就是最坏的情况了。”
在洛地蓝星时,他们都不知道有母体的存在,自然也没有多加防范,这么无头苍蝇似的找下去也不是个事,牧浔停在原地思考半晌,正准备叫上云砚泽先行离开时——
一扭头,他只身一人走入了冰天雪地。
只愣了一秒,有过经验的首领立刻想到自己是又一次被拉进了幻境中,正要破开幻境出去,却见不远处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砚……”
他张口欲叫,却在看到下一幕时止住了声音。
看不清面容的一男一女来到云砚泽身边,女人亲切地搂住了云砚泽的肩,男人则是在他们身边走着,时不时偏过脸看看二人。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牧浔却有种无端的直觉,他是在笑着的。
……是谁?
牧浔很确定自己的记忆中不会出现二者,再结合四周的环境来看……
这是从云砚泽记忆里诞生的幻境?
停顿片刻,在迅速离开幻境、抓住罪魁祸首和深入一探究竟中,牧浔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走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来了!”
女人高声应了,笑眯眯地过来开门,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她面上的笑容加深了更多:“是小浔啊!”
“砚泽还说你这些日子在加班,忙着呢,”说着,她往房子里招呼了一声,“小砚,快来,小浔回来啦!”
牧浔注意到,她用的是“回来”两个字。
而且面前的女人……十分怪异,她没有完整的五官,在和牧浔说话时,那张空白的脸上会浮现一双笑着的唇,在云砚泽走近的时候,唇瓣消失,又露出一双温柔的眸。
就像是随机生成五官一样,在短短的一瞬间变化了多次。
乍一看去,好像什么恐怖片一般。
牧浔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云砚泽看向他,也显得有些意外:“牧浔?我以为你还在加班,你说这几天会很忙。”
……为什么在云砚泽的幻象里,他还在加班???
银发垂落在颈边,湛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他,面前人和他幻境中的全然不同,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
又有着一些微妙的相似感。
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牧浔神色如常地回道:“提前完成了,就想着来找你。”
云砚泽错开半个身位让他进门,牧浔脱去风衣外套,外套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雪水融化,已经打湿了他的肩膀。
云砚泽伸手接过他放在一边的风衣:“我房间里烤了火,换好衣服后去暖暖吧。”
又看向客厅的二人:“爸妈可能没有准备你的饭菜,我一会出门给你添个菜。”
“……不用了,”牧浔没打算演得太久,他略微侧过眼,看向沙发上并排坐着,肩膀挨着肩膀的二人,“不麻烦叔叔阿姨了。”
和他猜想的相去无二,这是云砚泽幻想中的父母。
可云砚泽并没有拥有过真实的,于是想象出来的难免磕磕碰碰,有失偏差。
要么是没有五官,要么是他们二人在门边交谈的这会,一男一女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既不交流,也没有反应。
像是两尊精雕细琢的精细人偶,在没有主人的操控下,对外界种种毫无波动。
那么面前的云砚泽呢?
他是真实的吗。
牧浔一时间有些不敢确定了,毕竟此刻他深陷在云砚泽的幻境中,倘若这真的是云砚泽本人,如果主人不肯醒过来……
强行破开幻境的他,会不会又一次伤害到对方?
云砚泽怔了下,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轻轻眯了起来,他凑了近,几乎是和牧浔咬着耳朵道:“还叫叔叔阿姨呢?上次不已经改口了吗?”
牧浔:“……”
这又是哪一出?
被他说话的气流吹得耳垂痒痒的,还没开口,那头的女人忽然就转过了头,笑着道:“我听到了哦,小浔叫我什么呢?”
这一次,她面上随机到的五官是一双和云砚泽如出一辙的,蓝色的眼睛。
顶着两双这样的蓝眸,牧浔抿了抿唇,小声地蒙答案:“……妈。”
“欸,这样才对嘛。”
语毕,她又转过了头,回到最开始木讷的状态。
云砚泽很轻地笑了一声,抱着他的衣服往楼上走:“走吧,别冻坏了。”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完美。
和牧浔的幻境相比,也没有太多不同:父母,爱人,还有……家。
在云砚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缕黑色的精神力缠绕在他指尖,而后无声无息地顺着手臂滑入,一直攀爬到胸口的位置。
几息过后,牧浔闭了闭眼,把精神力收了回来。
他和云砚泽做过精神连接,知道那点微弱的精神力波动属于谁。
——在他对面的,果然是云砚泽本人。
他……意识不到这里是幻境吗?
还是说,尽管意识到了,却放任自己沉溺不醒呢?
但很快牧浔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云砚泽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知道这一切是虚假的,他只会用比牧浔更快的速度破开幻境,再毫不留念地抽身离去。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该怎么把云砚泽唤醒。
方法倒不是没有,但在这样温暖的房间里,在这样耀眼的火炉旁,一切都显得太过苍白。
牧浔忍了又忍,在终于忍不住开口前——
“怎么一直发呆?”
见他不动,云砚泽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火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升腾的焰火将云砚泽的眉眼染上几分热烈的红,牧浔垂眸看向面前的人,平静、祥和、幸福……是他不用细看,就能从爱人眼睛里读出的情绪。
在云砚泽的记忆锚点中,他曾经见过云砚泽童年的房屋。
尽管缝缝补补,仍会在第二年大雪来临时被压塌,寒风从四面八方灌入,饶是习惯于风雪的甘羽星人,也会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冷。
温暖的屋宅是假象,就连外面的“父母”二人,也是存在于他构想中的虚幻。
仔细想来……
牧浔微不可察地,轻轻抽动了一下指尖。
那对父母身上,既有着和瓦全关蕾二人相似的体型,就连性格……也和牧浔的父母有些相像。
在军校时,他确实不止一次和云砚泽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没有感受过的爱意,尽管在幻境中构造,也仍然是东拼西凑的组合体。
半晌,牧浔偏过脸:“阿砚,这里是哪里?”
“……”云砚泽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了,发烧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回答了牧浔的问题:“是我家。”
牧浔:“……是甘羽星吗?”
这下云砚泽是真的有些疑惑了,看牧浔的表情也不像是和他开玩笑,神色也缓缓认真起来:“是,怎么了?”
牧浔在大脑内迅速过了一遍在军校时学习到的知识,感天动地,他还没有把这些都还给老师。
在幻境里,如果不想伤害主人,需要慢慢将他的自主意识唤醒。
于是他随口一说般:“没什么,就是有些混乱了,上一次来甘羽星时,你家好像还不长这样。”
云砚泽眉心蹙得更紧:“你在说什么?上一次来不就是……”
他突然卡壳了,牧浔好奇地追问道:“是什么时候?我忘记了。”
云砚泽:“……”
他略略垂下了眼,眸底闪过一丝困惑,似乎是在思考牧浔的话,但不等云砚泽再思考出什么,牧浔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
把背心脱掉了。
云砚泽:“……你在干嘛?”
首领理直气壮:“烘干衣服呀。”
不是云砚泽让他脱的吗?
知道对方是云砚泽本人后,牧浔终于稍稍放了点心,湿哒哒的衣物黏在身上是很难受,脱了就脱了,让自家老婆看看也没什么。
但是……
他顺着云砚泽的视线缓缓下移——
“哦——”牧浔恍然大悟,邀功似的,“我的腹肌好看吗,小砚哥哥?”
云砚泽:“……”
他方才的思绪被面前的熟男脱衣秀打断,一时半会也没衔接得上去。
但目光再一次掠过那紧致的肌肉,再顺着腰际滑落裤腰的人鱼线,他抿了抿唇,并不怎么走心地评价道:“一般般吧。”
牧浔:“可是你耳朵红了。”
云砚泽:“……”
云砚泽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牧浔眨眨眼,十分无辜,像是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为了不被恢复神智后恼羞成怒的云砚泽记在小本本上,他默默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旁边的是瓦叔的家吗?”牧浔问,“上次找他儿子办了点事,想去亲自和他道谢来着。”
云砚泽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这一通没头没尾的话骗走:“办事?你找瓦欢帮你做什么?”
那是现实中,云砚泽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这话牧浔当然是现编的,原因也只好闭眼编一个:“他不是白天要去采草药吗,我让他帮我找了点有用的。”
云砚泽半信半疑地“嗯”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牧浔看向他的眼睛,像是反问,又像自言自语:“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云砚泽愣了下,抬眼看他。
“当然是某天出门的时候,他过来和我打招呼,”红眸里泛起一丝轻微的涟漪,“他说自己要和妹妹出门挖草药,顺便要我向你问好。”
“走吧,”牧浔道,“阿砚,陪我去见见他。”
一步。
两步。
三步、四步……
在牧浔以为这招没多大用处,云砚泽又要从自己的记忆里凭空捏造出一套房子,把瓦全几人装进去时,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了。
随即,银色的海浪滔天落下,将周围的一切温馨景象模糊,在潮声中,牧浔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一般的:
“牧浔。”
周遭虚伪的繁华褪去,银蓝色的海洋中,只剩他们留在彼此身边。
第100章 谢谢
银蓝色的水流拂过牧浔手背,他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发现的?”
云砚泽沉默片刻:“……瓦欢已经死了。”
在采摘草药时,被突如其来的雪崩夺去性命。
再加上——
就算是长大后,弟弟和他的关系也有些尴尬,或者说是云砚泽单方面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在长年累月寄人篱下的生活中,他早就养成了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在面对弟妹不时的搭话示好,或是想要和他聊天谈谈心里话的时候,他也只会沉默地倾听。
久而久之,弟弟妹妹也不太敢和他说什么了。
但云砚泽知道,幼时的事情并不怪他们,弟妹的年纪比当时的牧浔还要小,就连牧浔也记不住事的年龄,两个小小幼童又能分辨什么呢?
后来听邻居的转述,弟弟妹妹一开始还在反驳他的话,坚持云砚泽就是他们的哥哥,在接二连三被大人纠正后,才产生了动摇。
也因此……
牧浔的话里有太多漏洞。
不管是他和瓦欢的相识,瓦欢替他摘取药草,又或是最后那句——
“代他向你问好。”
如果是瓦欢的话,他大概不会借别人的口,而是远远的,有些紧张而小心翼翼地喊他一声“哥哥”吧。
云砚泽轻叹了口气。
他平静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我有一个猜想。”
“从这次情况来看,母体不仅会学习,还会进化。”
“上一次,你被拉入幻境时还能有所察觉,这一次我被拉进去后,却一直被这根东西操控。”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对幻境毫无戒备,但冥冥之中似乎总有只手在推着他走,一遍遍地在他脑子里重复着同一句话。
[——亲眼所见的,都是真实。]
说话间,他拉出了身后一截疯狂扭动的精神触手。
透明的触须挣扎着想要逃离,却作茧自缚,它死死绑住了一缕银色精神丝的末端,也被反过来钳制住所有逃跑的可能。
“好消息是,它仍然停留在这里。”
云砚泽说话时,银蓝色的长睫轻轻一扇,露出那双似乎总是运筹帷幄,又云淡风轻的眸,
“走吧,让我们去会会它。”
没给牧浔反应的时间,精神海瞬息消失,透明触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想要断臂求生,却被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从牧浔身边飞掠而过,如同展翅的雪雀,从白鹰里一跃而出,云砚泽一手抓着那条蠢蠢欲动的精神触须,而后——
一剑捅穿了虚空中的透明身影。
母体惊愕地瞪大了眼,从空无一物的半空浮现,似乎是没能想到这番场景,它剩余的精神触须晃了晃,震荡出一圈水一般的涟漪。
云砚泽眼神一凛,借力在剑柄上旋身,踹开那只还在情况之外的异兽,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身影落回白鹰的驾驶舱中。
舱门缓缓关闭,牧浔听见他道:“……它叫外援了。”
但下一句,云砚泽没说什么“先行撤退”的话:“我刚才已经重创了它,找机会把它弄死!”
话音刚落,与黑渊一同出手的,是迎面扑来的巨大身影。
一只巨型棕熊拦在了二人面前,呼呼吐着热气,牧浔下意识往它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棕熊身后,铺天盖地的异兽密密麻麻地冲向他们——
“来不及了,”他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做出了判断,“先把它转移走!”
在棕熊扑咬到他之前,黑色机甲背后骤然撕开一个巨型黑洞,棕熊愣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钉死在他身上,显然是想起不久前把它们带来这里的罪魁祸首。
尖利的牙齿上下一合,它认出了面前的家伙。
下一秒,黑渊的身影消失在它面前,强忍着被精神触须攻击的头痛欲裂,牧浔张开黑洞,瞬移到母体附近,再攥紧它一根触手,将母体甩入洞中。
轰鸣的精神力“嗡嗡”作响,惹得地面的异兽们动作迟滞了一番,还没来得及反应母体的最后一个命令,黑洞就闭合不见。
失去了指挥的异兽们面面相觑,生物的本能很快又占据上风,它们的目光缓缓移动到其余异兽身上。
厮杀和争斗,是异兽的天性。
它们嘶嘶低吼,互相防备着,准备着进攻,似乎全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鹰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它们,在短暂的停顿后,几只大型异兽迅速扑上去开始了厮杀,也有好几只异兽发现了他,面对着银色机甲的方向蠢蠢欲动。
母体的存在已经彻底消失了。
现下,这些异兽不再听命于任何存在。
……牧浔带它去了哪里?
云砚泽接通耳麦,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拉开和兽群的距离,耳麦里迟迟没有回音,让他的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去。
……不该冲动的。
他想,在没有百分百可能将母体一击毙命的情况下,他不该冲动进攻的,这样的话,还能和牧浔有商讨计划的时间。
——也不会和他失去联系。
但面前的幻境太过真实,真实到连他在意识到真相的瞬间,不免恍惚了片刻。
云砚泽用力闭了闭眼,在通讯又一次无响应后,他抽身离去,还不确定牧浔的去处,因此他也没有走太远,而是在暗中观察着异兽们的动向。
中心战场尘土飞扬,极为混乱,云砚泽蹙了眉,再这么打下去的话——
整个星球都会被3S级别的精神力夷为平地。
到时候,事态就不是黑蛛能够控制的了,四散的异兽会逃亡哪里,又会引起多少人伤亡……他们没有在一开始就清剿这批培育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尽管一颗心被久未拨通的通讯牵走了大半,云砚泽还是硬生生将自己的理智掰了回来,他一一分析着目前的情况,最后得出唯一的结论。
要想制止这群家伙,只能由自己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消失又重新显现的白鹰,半个身子已然暴露在异兽们的视野中,将要动手前,身边的通讯终于姗姗来迟地响起。
牧浔没说自己去做了什么,也没问这边的情况:“不要过去!”
他语气急促,听起来却不像是受了伤或是被控制,云砚泽一顿:“你在哪?”
在白鹰堪堪刹停的下一秒,几只已经发现了他存在的异兽不管不顾地朝他的方向扑来,光刃凝聚在云砚泽手中,他无声计算着和最前头那只棕熊的距离。
将这群家伙全部击杀是不现实的,得先把它们引开!
尚未思考完对策,冲在最前方的异兽已经与他不过半米之遥,在和面前几只异兽近距离接触的瞬间,冲到他面前的棕熊忽然失了志似的,软趴趴地瘫软下去。
而后一只接一只的,面前的异兽群纷纷跪倒在地。
凶狠的兽瞳被一层白雾似的纱完全遮掩,看上去……就像一群无害的生物,乖顺地伏停在了他的脚边。
“……”
云砚泽后退一步,没看懂它们是闹得哪出。
但他很快想起方才说话的另一个人:“是你干的?”
见局面被控制住,牧浔长长舒了口气:“是,我获得了母体对它们的控制权。”
什么意思?
云砚泽不解地重复道:“获得了对它们的控制权?”
牧浔徐徐道来:“简单来说,我把它弄死后,似乎得到了它的一些能力。”
为了更好地向云砚泽解释,他思考片刻:“就像……这样?”
驾驶舱内,原本由千万精神丝牵连的白鹰主人惊愕低头,带着银色机甲也做了个低头的动作,小腿上黏腻地缠上一股软乎乎的触感,非要说的话,是精神力被母体触手缠住的感觉。
但放眼看去,小腿上什么也没有,就连一丝不苟的长裤都没有褶皱,云砚泽欲言又止,在那道触感变本加厉爬到他大腿时,终于开口制止:“……够了!”
被看不见的东西这般逗弄,实实在在地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牧浔好不遗憾地收回了新能力,临走前,触须还依依不舍地在他腿/根蹭了蹭,云砚泽沉默不语,好一会才挤出一句:“怎么做到的?”
杀死母体,夺取它的能力。
首领沉思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和他解释,原本他还想借题发挥,再逗逗云砚泽,但怕再闹下去上将就要和他翻脸了,老老实实解释道:“我把它转移走后,它就只剩一口气了。”
“但是它的精神力触须一直在发动攻击,是这么说的吗?”牧浔思忖片刻,没有找到更好的措辞,“也可以说是不受控地暴动,我在那里看见了它……它们。”
那是一片全新的幻境。
幻境里的主人却不再是牧浔或是他认识的什么人,从“它”的视角,牧浔看见母体一次又一次诞生,被投放于实验中,再因为承载不了力量选择爆体而亡,重复循环,生生不息。
实验人员会提前将它的“脑髓液”提取出来,所谓的“脑髓液”不过是一种精神毒素,这样一来,它的记忆可以传承给下一代母体,它们既是它,又不是它。
洛斯的血和它的髓液融合在一起。
只需将这种毒素导入,服从于命令者就是它们的宿命。
那么,它是怎么从洛斯手中逃生的呢?
牧浔头一次发现这里还有他的事,在荒岛时,他的精神力暴走,影响了海底那只潜伏的3S异兽,也将母体绑在异兽身上的精神触须切断。
触须被断开对“它”而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但在这份痛苦中,它竟然难得的品尝到一丝新生的喜悦。
在洛地蓝星感知到牧浔的精神力后,它知道被自己操控的“孩子们”都被黑洞送走,于是它推波助澜,顺便利用自己的触须,从每个孩子那里“偷来”了一点牧浔的精神力。
借着这一点精神力,它短暂脱离了洛斯的控制,操纵着麻雀爆体而亡,为“母亲”做出最后一次贡献。
也是在牧浔的幻境中,它彻底得到了自由。
牧浔道:“当时为了冲破幻境,我用精神力将幻境打破……没想到这也是它计划中的一环,这样一来,它和洛斯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也断掉了。”
说到这里,他沉默片刻:“你的精神力,也是在那时候被它发现的。”
在洛地蓝星分别前,云砚泽在他手腕上用精神力系了一个蝴蝶结绑带。
它成为了牧浔归家的指引,也成了母体盯上云砚泽精神海的罪魁祸首。
听完牧浔的话,云砚泽倒是没说什么,他低下目光,看见脚下“臣服”的十数只异兽,它们对“母亲”一心一意,却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听从谁的命令。
说到底,被操控着诞生的它们,又能够分辨什么呢?
半晌,云砚泽闭了闭眼:“……挺好的,有了这个能力,我们就可以随时来处理它们。”
“嗯,”牧浔点点头,“这次的目的也达到了,先回去吧。”
两座机甲默契地向后退去,在他们最后的视野中,黑压压的大地上,树枝被折断了一片,而异兽们在牧浔的“指引”下,纷纷往星球的四周散去。
“短期内,它们不会再起争执了。”牧浔道。
云砚泽:“……嗯。”
现在想来——
牧浔叹息:“还得感谢那只母体才是,给我们解决了那么大一个麻烦。”
像是在闲聊一般,二人在返程的路上听着对方的声音,云砚泽轻声道:
“它还送了我们两场好梦。”
然后作为母体的存在脱离痛苦,再也不用忍受毒素的侵扰,不用一次次以自戕的方式死亡。
它得到了永久的宁静,正如在最后回响在牧浔精神海的一句……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