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拨打到第三次时,牧浔的通讯终于被接通了。
“上哪去了?”
首领的声音在一众嘈杂声中仍然显得十分清晰,大概是找了个安静地方和他聊天,云砚泽沉默几秒,没答他:“你在做什么?”
牧浔:“布兰找出了消除虫卵的方法,我在隔离区这边看着。”
顿了顿,又绕了回去:“你呢,刚才怎么不接通讯,不习惯我给你买的新终端?”
在从陨焰回来后,牧浔就给他准备了一台最新的终端,联系人名单却暂时却只有他一个。
云砚泽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的尤安,尤安当即会意,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门把“咔哒”一声合起,在被牧浔察觉前,他的声音先一步盖过了这点动静:“在洗澡,没有听见。”
那头没怀疑他,反倒很顺利地接受了这个理由:“你原来那个终端也还在黑蛛这边,用不惯新的话,再换回去就是了。”
“……”
“云砚泽?”
云砚泽这会的沉默其实和终端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在脑海中天人交战,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已经知道真相的牧浔。
来面对……
去过自己精神海的牧浔。
尤安刚才和他面对面,就这么看着放在桌上的终端亮了又暗,他告诉云砚泽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多,只说黑蛛为了救他,让牧浔去他精神海里修补了一番伤势。
……他们在军校时,确实做过精神连接。
所以云砚泽就更加不能确定,在他精神海的锚点中,牧浔会看见什么。
他们的初次见面?云砚泽的真实身份?还是牧浔他自己的身世?
如果他意识清醒,尚且还能控制精神域不暴露,但他那会陷入昏迷,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
云砚泽:“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先等牧浔回来再说吧。
现在问,对方也不一定就会说实话。
牧浔:“马上,这边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回去了,等利乌斯的情报回来,我们就去端了帝国的老巢。”
上将半阖了眸,靠在身后的椅背:“你认为那些异兽,会和他们一起藏在洛里星吗?”
洛里星,他们通过三次密讯解出的最后地址。
他等了一会,等到牧浔找到一个更加僻静的地方,首领浅浅叹了口气:“不会,先不论那里的环境……我认识那位星主。”
“凭我对他的认识,他不会放任这么多危险物种停留在自己的星球上,”牧浔说,“明哲保身是他的信条。”
在百分之九十的地貌都是海洋的情况下,洛里星并不适合大批异兽落脚。
而对于那位星主而言——
包庇如今人人喊打的帝国余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听出他不欲多言,云砚泽从善如流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就着自己的上一个问题接着道:“如果不在洛里星,你觉得那群异兽还会藏在哪里?”
牧浔想了想:“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云砚泽答,“但我觉得不会太远。”
帝国需要实时监控并且关注着这批异兽,这是他们的杀手锏,也是他们的后盾。
一时半会也聊不出什么,牧浔垂眸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云砚泽和他告别,挂断通讯后——
他盯着暗下的屏幕沉思几秒,还是起身向外走去。
在尤安告诉他的“真相”中,黑蛛已经去过了他的地下室。
那么牧浔口中的那场爆炸……也不见得就是真的了。
黑蛛已经不会再安排人监视他的去向,云砚泽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他把终端留在卧室里,借着夜色的掩盖,悄然潜入被封锁的小阁楼。
他在地下室里待了整整一夜。
于是在第二天离开时,他才后知后觉因为没有终端,自己错过了什么。
上将在返程的路上就开始起疑,路边的行人交头接耳,面上满是不安疑惑,黑蛛基地的门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下意识停下了步伐。
“请问星网上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这算是有礼貌的。
“让首领出来回应!回应星网上的视频!我们只相信首领的话!”
这是比较激动,但还勉强控制得住自己的。
“特么的!感情老子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所谓的篡位不会也是你们自导自演吧?让姓牧的滚出来解释!”
这就是已经丧失了理智的。
云砚泽淡淡瞥了一眼门口乱象,绕过吵闹的人群,从侧门走了进去。
他步伐极快,几乎是几息之间就回到了房间,将临走前留在桌上的终端打开。
通讯栏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联系他,但这不是重点——
星网最顶上的头条新闻赫然标着一个红色的“爆”字,后面紧接而至的是一行标题:“洛斯:致黑蛛及所有被蒙蔽的星民。”
云砚泽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在看见标题的一瞬间,他便意识到视频里的会是什么内容了。
难怪。
难怪帝国费尽心思地造势,分明手上握着的定时炸弹足够让他们手忙脚乱,却偏偏要以算得上温和的方式,将黑蛛的民心和地位一步步拉高。
这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吗?
他看着视频中那张不算陌生的脸,金发之下是一双和牧浔及其相似的红瞳,洛斯唇瓣一张一合,用黏腻的、叫人恶心的语气说出众人所不知的皇室密辛。
他说牧浔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是帝国合情合理的下一任继承人。
牧浔的身上流淌的也是他的血液,是奥利斯家族的血液。
他说帝国的权柄——
仍然掌握在奥利斯家族的手中。
无论黑蛛有没有与他上演这一场父子情深的戏码,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云砚泽深吸一口气,将面前的投影关掉,他开始给牧浔发消息,并且真情实感地感受到了首领昨晚给他打来通讯时,迫不及待等待他接听的心情。
但是没有。
牧浔没有接听他的通讯,拨打到第五次时,那头甚至传来了“已关机”的提示音。
上将面色凝重地盯了“未接通”的屏幕几秒,转身就走。
在他抵达停机坪时,牧浔的回电终于姗姗来迟响起,云砚泽按下了接听,就听牧浔问:“怎么了?刚才终端没电了。”
那头的声音仍然漫不经心的,像没事人一样。
牧浔还不知道星网上的事情?
云砚泽:“……那个视频,你先不要相信,”他顿了顿,“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用。”那头拒绝得很快。
没等云砚泽反对,牧浔又补充了一句:“我马上回来,已经在返程路上了。”
他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关于视频的事。
云砚泽沉默半秒,单刀直入:“星网上的视频,你没看?”
那头安静了片刻,终于,他听见一声轻叹。
牧浔说:“看了。”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似乎这一切早在他预料之内,云砚泽落在操控仪上的指尖缓缓收紧,如果是这样的话……
是不是说明,牧浔他早就知道了?
没等云砚泽再出声,那头主动开口:“本来没想瞒着你的,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说。”
“这件事情杰里森已经告诉我了,”他说,“关于我的身世,还有我和皇室的关系。”
云砚泽:“……”
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当初下定决心瞒着牧浔的是他,如今却似乎让对方受了更大的伤害。
“好了,回去再说,”牧浔反过来安慰他道,“我没事,不过现在星网上乱套了,你暂时不要外出,我会让郁今他们加强基地的安保。”
……他很累。
挂断通讯后,这是云砚泽的第一个想法。
尽管牧浔在强装没事,声音里的疲惫却不是那么好掩饰过去的。
察觉到这一点后,所有他未曾发现的、自他醒来以后的异常都一一得到解释。
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还有云砚泽的身份后,牧浔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所以他才不想搬入皇宫,所以他手上总是堆积着成山似的工作,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从沉重的命运下逃离出来。
所以在面对云砚泽的时候……他才会经常欲言又止。
牧浔大概也想过和他坦白的。
但不管牧浔怎么试探,云砚泽的态度都始终没有动摇过,他不希望牧浔知道真相,牧浔也只好顺从他的心意,扮演一个蒙在鼓里的无知者。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是不是也给牧浔带去过压力?
这么说来……
黑蛛的下属们,也不见得就知道真相。
如今洛斯搞了这么一出,他们会怎么想牧浔?牧浔又要如何向他们解释?
如果当时他没有醒来,这会儿的牧浔是不是就要独自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情况?面对被千夫所指,却无可辩护的境地?
……他不知道。
像是精心准备了整整五年的蛋糕,从设计到原材料环环相扣,却在吃进嘴里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品味出苦涩。
云砚泽头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计划是否真的如他设想般那样完美。
完美到足够天衣无缝,足够无知无觉的牧浔去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牧浔回来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黑蛛的官号上风驰电掣地挂出一条公告,却不是为了澄清,而是宣称此事还在调查中,让星民们不要轻信帝国的谎言。
在高楼之上,云砚泽远远地就看见他的身影。
飞艇落地的位置是黑蛛基地内部,尽管如此,牧浔一落地,四面八方的成员便齐刷刷看了过来。
无声的目光有时候也能成为杀人利器。
更枉论是这么多人的。
尽管如此,牧浔的背脊仍然挺直,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双红眸中的温度。
牧浔身后跟着安月遥两兄妹,首领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叫人难以从中窥见一二。
牧浔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操场上每个人听见。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黑蛛首领,不是什么皇子,也不是洛斯口中的私生子。”
语毕,他没再去看身边人的表情,大步往办公室走,在临近门口时,才猛然刹停脚步,和只有半米不到的云砚泽打了个照面。
他撞入那双冰蓝色的眸。
安月遥二人没有跟着他上来,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与云砚泽四目相对。
银色的发丝被束在脑后,又被黑色的鸭舌帽盖住,面对面的时候,牧浔无可避免被那一双幽深的、海一样的眸子夺去注意。
他张了张嘴,慢半拍地开口道:“你在这儿啊。”
好似周围竖起的尖刺和冰墙都随着这句话消散,在云砚泽面前,又变回那个他熟悉的牧浔,但不过顷刻,首领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站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他躲过云砚泽的目光,拧开办公室的门,这里是原来云砚泽的办公室,上将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起码在黑蛛到来前,有可能会涉及暴露他的蛛丝马迹早就被处理掉了。
云砚泽抿了一下唇,跟着他走入其中。
房间里的东西并没有大改,原本就简洁的办公室与原先别无二致,牧浔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更多时候都会选择在自己书房里处理内务。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后,云砚泽道:“你先说吧。”
牧浔莞尔,无可奈何地耸了一下肩膀:“……没什么好说的。”
云砚泽怎么看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怎么不爽,就听首领接着道:“我已经和月遥他们都打过招呼了。”
“他们怎么说?”
“……没怎么,”牧浔道,“我没去观察他们的反应,只是告诉他们,洛斯没在撒谎。”
加入黑蛛的、尤其是在他身边的同伴们,哪一个不是和帝国有着血海深仇的?
也正因此,在听闻那条视频后,大家的第一反应不是求证,而是为他义愤填膺。
该死的帝国,这样的弥天大谎也说得出来!?
同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他,却在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平静下来。
最后还是芙娅开的口。
她看向牧浔,一字一句地缓声问道:“他……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
在各式各样或是震惊、或是意外的目光中,牧浔缓缓阖眼,点了头。
他并没有告诉他们更多真相,其中就包括父母在内的那些。
牧浔并不想把牧汐牵扯其中。
如果谈及事情的原委,不可避免就要引出他在火情里丧生的父母,就算能够引导星网的舆论走向——
他也不愿意把伤口撕开,大喇喇展示给所有人看。
可是不说清楚真相,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和高帽又难以摘下。
牧浔揉了揉眉心,在如何中止流言和维护黑蛛的存在之间犯了难,在一片寂静中,他忽然意识到房间里久久没有开口的另一个人。
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向云砚泽求助:“你认为是把真相公开,营造父子反目成仇的戏码好;还是我引咎辞职,把首领的位置交给其他人的好?”
其实这两个方法都算不上多好。
他甚至能够想到听完后,云砚泽面无表情地开口,问他想了半天就得出这个结果吗的语气。
但面前的人仍然安静,久到牧浔都没忍住抬起眼,想要悄悄打量一眼云砚泽的神色时——
一只手盖了上来。
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眉眼,夺走他可视物的所有范围,万籁俱静中,他听见云砚泽浅浅叹息了一声。
他说:“牧浔,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
至少在我面前……
你可以卸下所有伪装。
第82章 坦白
话虽如此,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险些喘不过气云砚泽推开紧紧抱着他的人,偏过脸做了个深呼吸,唇瓣被吮得红艳,落在他白得过分的肤色上,像是绽开的玫瑰。
刚才说完那句话后,牧浔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首领一双唇张了又合,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然后云砚泽走近了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牧浔的鼻息落在他颈间,他能察觉到怀里的人怔了下,而后把脸更深地埋了进去,五指虚虚拢过眼前的黑发,试图让那人轻微的颤抖停息,又或者是在等待他尽数发泄出来。
云砚泽道:“我昨天见了一个人。”
首领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应该也不会陌生,”他半跪在牧浔的椅子上,平静地将和下属的会面告知,“是尤安。”
“……”
见他不语,云砚泽继续道:“我从他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
这次牧浔没再装傻:“所以你都知道了?”
知道那些他不愿意开口的真相,在更早之前就被对方知晓。
“嗯,”云砚泽轻声应道,像是羽毛拂过他的耳侧,叫牧浔听不出里面的情绪,“你在我的精神海里,都看见了什么?”
不是质问,不是商讨,云砚泽看上去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在整个宇宙都因为一则视频鸡犬不宁时,两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人只如一对平常的爱侣,细细聊着生活的琐碎。
……如果忽略聊天内容是牧浔迟来的坦白的话。
半晌,黑色的长睫缓缓盖住那一双红眸,牧浔叹道:“看到了第一次和你见面的场景,抱歉,我……”
“确实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对于当年云砚泽的接近,仍有着并不真切的实感。
也正因此,在被云砚泽背叛时,他真的短暂相信过云砚泽口中的话——
相信过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图得什么的那句话。
不然自己身上……
还有什么是值得云砚泽在意的地方?
对于他迟来的真心剖白,以及为忘记了他而道歉这点,云砚泽倒是没什么波澜:“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记得。”
“但你确实傻得可以,为一个记不住的朋……陌生人,”他顿了顿,“也舍得把钱都给出去。”
在学校的时候,云砚泽其实想过,牧浔会不会有哪一天能够记起他。
但牧浔不记得的话——
不就更能说明,当初为他留下了一笔巨额,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小男孩,是个单纯至极,甚至善良到傻气的家伙吗?
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救命恩人,他童年为数不多的玩伴,落入这样一副自怨自艾的、自甘堕落的境地呢?
牧浔没忍住反驳道:“我也没有见人就给钱吧!”
听云砚泽的口气,怎么他是这副呆傻的样子。
他义正言辞:“这是交易好吗,我把钱给了你家人,他们就要答应我的条件,不许对你不好,你应该夸我年纪轻轻,就有长远发展的目光。”
“……”云砚泽无言道,“是要夸你四岁的时候就有商业头脑,还是夸你料事如神,预感到未来我们一定能够相遇?”
牧浔十分坦然地应了:“都可以,随你喜欢。”
云砚泽不说话了。
等了好一会,牧浔终于从他颈间抬头,对上那双居高临下看过来的蓝色眼睛,银蓝色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落一落地拍打在首领心口上。
牧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忽然意识到二人现在的姿势。
云砚泽走过来抱他,一只膝盖压在他身侧,另一只腿在另一边,上将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只需要牧浔轻轻一拉……
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人坐进自己怀里。
为什么不呢?牧浔理直气壮地想,我们现在可是情侣关系。
落在云砚泽腰后的手缓缓施力,温水煮青蛙似的增加着力道,在那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肢上收拢,在他就要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下压前——
脸颊被谁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
云砚泽垂下目光,十分不为所动:“除了这个,还有呢?你还看见了什么?”
捏他脸颊肉的手也危险地往下落了几寸,大有牧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味。
但落在首领眼中——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在颈侧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注意到前,迅速遮掩好自己眸底一闪而过的黯色。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还看见了……你闹失踪的那三天去了哪里。”
“什么三天,”云砚泽没反应过来,“我闹失踪?”
“对,”首领点头,“你和我说自己去研学,结果整整三天没有接我的电话,把我吓了一跳那次。”
云砚泽:“我什么时候……”
语气在这里微妙地打了个转,云砚泽抿起唇,眸底的惊疑之色愈发浓郁,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一段这样的时光。
一只鬼鬼祟祟的、停在他腰后的手掌趁他天人交战时忽然用力一按。
云砚泽一时不察,一个踉跄便落入首领怀里,这般“投怀送抱”的姿势让牧浔很是满意,覆在他腰后的那只手缓缓上移,指尖一挑,将那顶碍事的鸭舌帽给取了下来。
再在云砚泽的发结上一碰一拉,满头银丝就这样落了下来,柔顺的银发宛若丝绸一般,落在二人肌肤相贴的地方。
牧浔一双红眸轻敛,拈起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
云砚泽这会也不顾得是不是坐在他身上了,意识到牧浔说的事情是什么后,他整个人态度大变,眉心一拧,就开口质问:“你都看见了什么!”
首领尽量表现得风轻云淡:“……所有。”
包括云砚泽的挣扎,崩溃和无助,也包括他在冷静下来之后,精心策划了长达数年的一场骗局。
结合自己地下室被整理过的资料,那束被关掉了暖灯的纸花……
云砚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感情牧浔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这几天在这逗他玩呢。
“……”
上将磨了磨后牙根,不等他发作,牧浔就使出了同一招,他抱着云砚泽,指尖落在他发尾处,轻轻拨动着。
牧浔的声音甚至可以算得上温柔:“虽然有些迟了,但是……”
“阿砚,谢谢你。”
就是在确定关系后,牧浔也没有再叫过这个称呼。
云砚泽:“……”
云砚泽:“你……”
牧浔眨眨那双水汪汪的红眸,抬起眼来和他对视,云砚泽本就不算坚固的防线被他这一来二去的试探,十分不争气地溃败崩坏,只好心累地叹了口气。
他别开视线:“……你还知道了什么,都说了吧。”
反正马甲都掉成这样了,也不差那一件两件的了。
牧浔:“那我说了?”
云砚泽生无可恋地点了一下头。
牧浔:“还知道了你就是黑蛛的线人,说实话……我有想过这个可能。”
“但你演得确实很好,还找出个替罪羊,”他叹了口气,“要不是送芙教回去的时候遇见查尔斯,我们说不定还被你蒙在鼓里。”
云砚泽:“……所有人都知道了?”
牧浔看他一眼,语气像是安慰,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对,都知道了。”
银蓝色的长睫缓缓落下,盖住那双不想面对事实的眼睛:“……算了,还有呢?”
牧浔想了想:“没有了吧,该说的都说了——”
他话音一转:“噢,还有一件事……”
首领说这话的语气明显比之前犹豫许多,但云砚泽已经不担心他再语出惊人任何的事实了,他借着身后的力道,将下颔抵在首领肩上。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闭着眼,“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他都这样了,还怕牧浔再给他来上两刀吗?
牧浔也难得小声起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发现了你的地下室。”
这点云砚泽已经知道了,闻言也没有太惊讶,就听首领声调上扬,尽管极力压抑,也不难听出其中雀跃。
牧浔道:“我看见了我给你的情书……还有那束花。”
云砚泽:“……”
闭着装死的蓝眸倏然睁大,他打了一个激灵,迅速从牧浔身上起身,却不是问的其他:“你看见了那封情书?”
他反应这么大,倒让牧浔有些不太确定了:“是吧?”
虽然为了毁尸灭迹,那封情书已经提前被云砚泽撕成了碎片……
但自己的字迹,牧浔还是能认出来的。
云砚泽张了张嘴,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提前处理掉所有和牧浔有关的直接证据……
但说不定自己在毒发时头晕眼花,把那封情书保留下来了呢?
“在哪里?”他急声追问道。
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牧浔显然愣了下,才迟疑着组织语句:“……你不是已经撕毁了吗?”
“我只是在碎纸堆里找到,然后认出来了。”
云砚泽:“……”
像是被巨大的希望捧高,又骤然掉落,他方才还熠熠生辉的蓝眸一下暗了下来,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哦。”
牧浔实在没忍住:“我不是就在你眼前吗,你到底在失望什么?”
怎么说那些也是过去的物件了。
他还以为……
云砚泽会为自己的心意被他发现,而表现得更不好意思一点。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云砚泽还坐在他腿上,似乎是嫌坐得不舒服,他调换了一下位置,闻言却表现得很从容:“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藏的。”
关于他的心思,在牧浔看见的记忆里,在那一束被拆开又重新折起的纸花里,不都表现得尽致淋漓了吗?
他只是有些遗憾。
尽管那封情书他已经倒背如流,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仍然是他坚持不下去时,被摩挲得泛黄发皱的动力。
首领因为他这一句话安分下来,等到云砚泽终于消化完那封情书回不来的事实后,他伸手戳了一下牧浔:“坦白完了?”
牧浔:“……嗯。”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飘落的一片雪花。
云砚泽轻蹙了一下眉。
……这事也不是牧浔一个人的错。
毕竟最开始想要瞒着牧浔,一心为了他好,完全没有考虑牧浔想法的是他。
在最初的别扭过去后,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抬起脸,正要说些什么,譬如和首领讨论几句当下情况,聊聊怎么应对洛斯的宣战时——
就见牧浔正色,郑重无比地询问:“我可以亲你吗?”
“?”
还没等云砚泽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热浪狂拥而至,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瞬间将他侵占。
唇瓣被轻而易举地撬开,牧浔按着他的后脑,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热吻。
第83章 反转
黑蛛的正式公告在第二天发出,同样也是一则视频。
首领一袭正装,在书桌之后直视镜头,缓缓开口:“收看这条视频的各位,黑蛛向你们问好。”
他双手交叠,浅浅搭在下颔:
“今天这则视频,主要是为了回应目前星网上的流言,我们并不打算回避真相,也会将调查结果如实告诉大家。”
说到这里,他抬眸向镜头之外看去。
首领的目光正对镜头,又像是对着镜头之后的那个人:“……从无法选择的血缘关系而言,他并没有说谎。”
似乎能够料到这句话引起的轩然大波,他轻阖了一下眼,才继续开口:“但,这与黑蛛能够走到今日,没有半分关系。”
“在此之前,我会给大家展示一份证明。”
背对镜头走来另一位栗色头发的女孩,安月遥把那一张薄薄的纸质文件递给他,动作却略有迟缓。
牧浔向她递了一个眼神,她顿了两秒,还是转身离开。
“在首次见到洛斯的视频时,我们和大家的第一反应一样,并没有轻信他的话,因此,这份报告是我昨天去做的血缘检测——”
“比起诸位知道实情的现在,仅仅早了半天不到。”
镜头在那一份血缘检测书上聚焦放大,明晃晃的字迹在报告书上落笔,牧浔的声音继续从镜头之外传来:“结果相信大家也看见了,在最初,我也和大家一样,震惊且不解。”
“……但是,这层生物学上的关系,并不具备任何的代表性。”
停顿片刻,他平静道:“黑蛛在这这段时间的所有行动全部公开透明,相信比起洛斯的一人之言,各位星民都有自己的判断。”
“是相信前任暴君的谎话,还是……”
“继续相信黑蛛,相信我们。”
“作为我本人而言,我所能给出的承诺不会改变,”他说,“我会保证,由黑蛛执掌的帝国,不会重蹈奥利斯帝国的覆辙。”
“这份承诺永久有效,也欢迎各位星民监督。”
视频刚刚掐掉,安月遥担忧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真的要这样吗?”
她抿了一下唇瓣,低声道:“可以瞒着他们的吧,就算不说实话也没有关系。”
“你本来就和那个洛斯不是一路人……”
牧浔倒是没什么所谓,他轻叹一声,看向站在镜头后的女孩:“瞒得了一时,能瞒一辈子吗?”
“就算我否认了,难道怀疑的种子就不会生根发芽?再加上——”
他拧动了一圈左手的戒指,眉眼中掠过一丝冷色:“既然帝国有备而来,洛斯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如顺势承认了。”
否则等洛斯那边拿出证据来,这场舆论战的主动权可就完全交到了余党的手里。
还在洛地蓝星时,父亲经常和他说这样的一句话:
“风险往往是危机,也是机遇。”
余党们掀起的风浪,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会打回他们身上去?
他抬眸:“我还准备了第二条视频,大概六个小时后就会发出,视频内容是告知洛斯手上还有一批异兽的存在,让星民注意安全,并随时向我们汇报情况。”
女孩显然愣了下:“还有一条视频?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
以往这些公关的、与舆论相关的工作,牧浔都会告诉她一声的。
是因为……
她在得知首领身份后,不知如何开口的那段时间,才让浔哥和她们生出了嫌隙吗?
可是今天一早——
她别过视线,看向一旁在调试设备的银发男人,云砚泽将相机中的视频导出,视线专注地落在手里的终端,似乎完全没有注意他们在聊什么。
今天早上,云砚泽亲自敲响了他们的房间。
为了牧浔的事情,大家都一夜未眠,因此开门时,云砚泽的步伐停顿半秒。
除了她之外,房间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
安第斯、芙娅、赛尼尔……
几乎黑蛛的高层都聚集在这一间小小房间,里头不说乌云密布,也没什么好气氛。
门内众人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与他见面,顶着硕大的熊猫眼纷纷起身。
“坐吧,”云砚泽面上的那点惊讶很快消失,他动作自然地带了门,走向黑蛛众人,“我来是有事情想和你们说。”
安第斯揉揉发酸的眼眶:“……是来找月遥的?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不用,”云砚泽摇头,“既然大家都在,就一起听吧。”
一众人中,芙娅的视线最为锐利逼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要说什么,暗金色的刘海之下,一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云砚泽也没坐下,就这么站在离门不远处的地方开口:“今天来,是想和你们说一声……关于牧浔和帝国的事情。”
房间内鸦雀无声。
云砚泽直入正题:“他的父母,曾经死在了帝国的手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半真半瞒、尽量简洁地讲述了牧浔是如何进入帝国军校,又是怎么被他赶出帝国的过去。
自己和牧浔之间的事情,云砚泽并没有让他们知道太多,只说:“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但你们捉到的那位二皇子将真相告诉了他。”
“他并没有比你们知道更早,”他终于引出今天过来的目的,
“和你们在一起的这些年里,也没有背叛过你们。”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后,房间里重归平静。
一行人或是默不作声,或是偏过脸去,许久,安月遥才接了他的话:“我们知道的……首领肯定有他的隐情。”
她叹息道:“如果和帝国有所勾结,他根本不用这样拼命,也不用每次都一个人涉险,在这点上,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我们只是……在讨论这次的舆情要怎么办。”
云砚泽显然有些意外,却没有打断她。
女孩烦恼地搓了搓脸:“唉,该死的帝国,我就知道他们没憋好屁!都怪我,没能及时监控好星网上的风向。”
安第斯安慰妹妹:“也怪我,首领和那个二皇子见面之后就一直怪怪的,但我光顾着……也没有去求证。”
赛尼尔愁眉苦脸:“是啊,谁都知道首领肯定不会背叛我们,但现在这口黑锅到底怎么去掉?”
“那星网上大家听风就是雨,我们和首领朝夕相处,他们又不是,”赛尼尔苦恼道,“他们肯定不信我们说的啊,说不定还觉得我们和帝国那些老不死的沆瀣一气……”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又是围绕起他们聊了一整晚的话题,云砚泽看着看着,一双蓝眸浅浅地弯了下,染上几分柔和的笑意。
……看来是他多虑了。
牧浔的这群伙伴,比他想得更要相信牧浔。
首领在出发前对他的叮嘱……确实不无道理。
看了一会,他才开口打断他们:“不用担心,牧浔今天就会回应那条视频。”
“欸?”
“什么?”
房间内一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最后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安月遥问道:“他要怎么回应?”
这么突然,也不给他们说一声吗!
云砚泽唇边上扬一个很轻的弧度:“想知道的话,跟我一起过来看看?”
“如果时间没有出错,”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终端,“他现在应该在准备录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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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
安月遥咬着下唇,全然没想到牧浔会自己一手操办所有事情,什么也不告诉他们,那后面再遇到什么,牧浔岂不是也不需要他们了吗——
“想哪里去了?”牧浔一眼就看出她脑瓜子里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叹口气,“第二条视频是阿……白鹰昨晚给我拍的。”
他轻咳了声:“才剪好没多久,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而已。”
云砚泽身后还站了一群没开口的黑蛛成员,闻言,赛尼尔用泫然欲泣的目光远远看来,首领揉揉额角:“这不就和你们说了吗?”
搞得他好像什么负心汉一样,还是抛弃了一大群人的那种。
“好了,没事就散了吧,”牧浔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我真没事,有空的话多去监控一下星网上的舆论,还有利乌斯马上就回来了,可以去接一下他。”
没有人动作,也没有人离开。
几人或是站或是靠在墙边,刷终端的刷终端,小心翼翼打量牧浔神色的继续打量,芙娅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
牧浔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们这么犟,无奈,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云砚泽,云砚泽还在看着星网上滚动的字幕,好半天才从终端上抬起眼,接受到他的求救信号。
……找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是黑蛛首领。
上将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身对他们说:“先走吧,星网的事……还需要你们帮忙。”
出乎意料的,在短暂的一阵沉默后,芙娅带头走出了办公室,然后是赛尼尔、安第斯……
云砚泽送他们到门外,听见安第斯小声问道:“舆论已经开始传播了,L……上将,你确定首领不会生气吗?”
他把快到嘴边的称呼硬生生吞下去,云砚泽沉默一秒,才应道:“不会。”
他抬眸看了身边的一圈人:“做好舆论引导,有什么不对就通知我。”
送别黑蛛的成员后,云砚泽回到办公室里。
牧浔撑着脸,看星网上刷屏而过的一页又一页新讨论。
听闻声响,他头也不抬:“他们走了?”
“嗯,”云砚泽答,“现在情况怎么样?”
牧浔:“很好,你的方法很有效。”
在视频刚发出去时,星网上的骂声几乎与其余声音七三开,这点也在他们预料之内,毕竟在许多人眼中,这已经算是很大的“欺骗”了。
谁能忍受他们一直扶持和拥护的,竟然是仇人的儿子呢?
但很快,一则默默无闻的帖子一路高升,跃然而上主页的同时,也夺去不少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则以牧浔“旧友”之口,描述他生平过往的帖子,帖子里详细地扒出了首领的父母和那一场火情,还有牧浔在军校内的部分过去。
掩盖一则热点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创造一则新的、足够引发遐想,又能与上一个热点联系起来的大新闻。
越来越多“知情人”雨后春笋般冒头,开始在网上发言,有说自己在军校遇见过牧浔,他过得确实很穷酸的;有说在黑市的拳场里遇见牧浔,他看上去很狼狈,不像和帝国有什么联系的。
慢慢地,星民们的目光被首领的过去所吸引,开始探寻他往事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讨论起那一场火情。
一场在发达星系燃烧了足足两个小时的火?烧死的还是星主本人?
不少“大拿”纷纷下场,将这场火情与在帝国统治下更多的“自然灾害”联系起来。
涉及到与帝国有关的敏/感话题,往往更能带动民众讨论的热情。
他们热火朝天地分析着这些“灾情”与帝国的联系,至于牧浔的回应——
众人自会从种种分析中得出结论:
首领的父母是被帝国害死的,首领确实是无可指摘的受害者。
牧浔甚至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短短几个小时里,他的形象经过广大星民的加工后不断反转,黑蛛再对其加以舆论控制和引导——
不少人开始猜想皇室是如何“狸猫换太子”,才把牧浔交给他人抚养;
更有甚者直接阴谋论,开始猜测奥利斯家族用以维系统治的手段会不会一向如此,腌臜且不堪。
效果不能说立竿见影,也已经成功将这一次的危机化解。
云砚泽离他一桌之隔,银发打落在冰蓝色的眸边,他缓缓拉长了语调:“那么——”
“首领要怎么报答我才好?”
第84章 小砚哥哥
“……这就是你的报答方式?”
只能容纳一人身形的床铺里,银发凌乱地散了满床,云砚泽将垂在颈间的脑袋推起,眉目里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
像是有些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牧浔收起方才觅食的尖牙,黏糊糊地倒回去,用牙齿抵着他脖颈的皮肉轻轻含吮,云砚泽“嘶”了一声,倒是没再推他了。
“想做了?”
修长的五指落在他黑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人顺着毛。
首领带着点闷笑的声音从他脖颈间传来:“可以吗?”
顿了顿,他又道:“小砚哥哥?”
云砚泽:“……”
没和他开诚布公的时候,牧浔倒还收敛着点,坦白后倒是坦荡不少,尤其是这种时候。
——什么都叫得出口了。
上将故作沉思了一会,期间等得有些心焦的牧浔也没有催他,只是手掌落在云砚泽腰间,环着那截腰肢摩挲。
云砚泽蓦地有些失笑:“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做了?”
“嗯……”
牧浔撑起身体,一双红眸静静看向他,云砚泽的手顺势从他脑后滑落,停在他的脖颈。
说开后倒是变乖了,云砚泽毫无来由地想,就连颈部这么重要的命门也大大方方露出来,任由他肆无忌惮地捏来捏去。
既然如此,那牧浔的回答——
“你不愿意的话,”首领慢吞吞道,“那就不做。”
身下人一双蓝眸略微睁圆了些,云砚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牧浔顿了下,长眉危险地蹙了起来:“什么意思?”
他在云砚泽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放在云砚泽腰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我是那样的人吗?”
好在上将短暂失神后,很快又恢复了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道弧度,放在牧浔后颈的手安抚地顺了顺:“……不是。”
牧浔怎么听怎么觉得云砚泽在糊弄他,眼一眯,指尖一勾,就要挠他的痒,手下的那截腰身却猛地发力,将二人间的距离拉短。
鼻息交融,鼻尖相贴。
热浪在对方的唇瓣上流连,他听见云砚泽的声音似乎带了第一次亲他时的狡黠。
“但——”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愿意了?”
说完这句话,他任由自己的身体重新砸回床铺上,在牧浔的视线里笑得越来越明朗,首领很少见他这般笑容,一时不免愣在原地。
这人多数时候都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尤其是在他们敌对的八年——
别说开怀的笑,就是其他神色也没有多少。
等到他从漫长的呆滞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云砚泽说了什么,而欣赏着他通红耳根和面色的上将已经乐过了一轮,此时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很快这点惬意就在他面上消失不见。
牧浔的气息带着灼人的热意,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下来。
唇瓣再一次被身上人衔住,云砚泽顺从地抬了脸,任另一个人在自己的口中攻城略地,带着赤裸裸的欲/望和……
横跨八年的思念。
如果没有帝国,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多分别、误会、爱恨交加的时候——
是不是这个吻就会来得更早一些?
他放在牧浔后颈的手也用了力,将首领的脸往自己的方向使劲按下来,他被牧浔的怀抱困在方寸之间,牧浔也被他钳制得无法动弹。
但他们谁也没有松开对方。
直到首领的手一路往下,从掀起大半的衬衫,到被一把扯下的长裤,再到……
云砚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后仰了脸,牧浔接收到他的信号,也终于舍得从他唇间离开,直勾勾盯着身下的人看,眼神危险而蓄势待发。
云砚泽:“……你要上我?”
语气里还带了几分实打实的不可置信,他和神情疑惑的牧浔对视片刻,确信自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然呢”三个大字。
“……”
这是云砚泽确实没想到的。
他只想着能和对方在一起就行,其他的从来不在他规划里,但是重新欺身而下的首领显然已经不太等得及,含着他喉结轻咬了口。
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云砚泽偏脸想躲,但没躲掉,又怕被牧浔轻轻含着的地方会突然加重力度,只好低声问,“你会吗?”
牧浔的声音又低又哑地从他颈间传来,带起一阵酥麻:“你同意了?”
……这还由得他同不同意吗!
云砚泽轻叹了口气。
在他的设想里,他年纪比牧浔大,又是对方的学长,这种事情……怎么说也是由他主动才对。
但这么多年来,他连当实验品时的痛也没舍得让牧浔受,在这点床上的小事里,就更不用提了。
狼崽子这些年又是被骗又是受苦的,让让他也无所谓。
没犹豫多久,云砚泽闭了眼,用确保牧浔能够听见的音量“嗯”了声。
他同意了。
而后在首领倏然抬高,惊喜而意外的目光里,他莫名有了被看着长大的小狼崽叼了的错觉,面上浮现几分羞恼般的薄粉。
上将抬高一只手臂搭在眼皮上,曲起一只膝盖,催促道:“……快点。”
冰川上真的能够盛开玫瑰吗?
从前的牧浔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甚至还对云砚泽这莫名其妙的外号嗤之以鼻,认为是上将的颜粉们无视云砚泽的臭脾气,随便给他选的昵称。
但此时此刻,他心想,原来真的没说错。
蜿蜒千里的冰川之上,本应空茫苍白一片,沸腾的热浪却源源不断劈开苍白的世界,为冷色的天地增添一抹暖意。
云砚泽脖颈后仰,划出一道弧度紧绷的曲线。
而后冰层之下的冷水开始沸腾,被灌满了一整个冰川的热浪融化,在那摇曳的、缓缓开裂冰面之上——
生长出一朵及其艳丽的玫瑰花。
玫瑰被不停灌溉,在爱意中肆意生长,冷白色的皮肤之上,也尽数染了玫瑰的颜色,牧浔牵开他挡着眼睛的手,得到对方一个毫无威慑力的瞪视。
在这种情况下,这般眼神只叫玫瑰融化成春水,在床幔间肆意流淌。
云砚泽压着喉间喘息质问:“……说好的……最后一次?”
“嗯……”首领低下脸,用自己的额头蹭蹭他的,“这次一定是最后一次。”
若非已经被折腾到没力气了,上将肯定要为他这句话狠狠报复回来,可惜这会玫瑰已经被露水打湿,蔫嗒嗒地垂了头,再没有还手的能力。
在彻底睡去前,云砚泽似乎还听见他低声问:“……为什么要叫‘wind’呢?”
上将动了动垂在身边的手指,不再言语,月光浅浅地落了满室,融化在银黑两色交织的发色,牧浔垂下脸,给爱人献上一个温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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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云砚泽在被彻底拆解又重组的疲惫中醒来。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蜂蜜泡软,浸入甜蜜的怀抱中,揽在他腰上的手臂缓缓收紧了些:“醒了?”
云砚泽正要开口,身体却违背主人的意愿,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他能察觉到身后紧贴的首领笑了声,胸腔的震颤隔着背脊传来,云砚泽顺势往后一躺,半闭了眼问:“几点了?”
乍然开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好似被砂纸磨过,牧浔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还早,八点不到。”
好似羽毛拂过,弄得他有些痒。
但云砚泽这会也懒得躲了,反正是他自己送上门的,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闻言,他唇齿微动:“这个时候,首领不都在工作了吗?”
按照以往的作息,这会他们两个人都该起床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互相拥抱着,躲在被初生太阳晒得热乎的被窝里互相取暖。
“没办法,”牧浔抱着他,声音听起来老实巴交,说出来的却不是那般意思,“昨晚把我家阿砚累着了,今天我得陪陪他。”
你也知道自己很过分?
话到嘴边,云砚泽又默默吞了下去,这句话说出来不仅毫无攻击力,还颇有些示弱的模样。
就好像……
昨晚被某人翻来覆去折腾时,也强忍着没有求饶的不是他一样。
奈何牧浔最爱看他这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挂不住,像花苞一般被层层剥开,展露出柔软的内里来。
于是这会儿他变本加厉,凑到云砚泽耳边问:“阿砚,怎么不理我?”
话里还透着几分委屈意味。
揽在云砚泽腰上的手动了动,有规律地揉弄他着劳累了一晚上的腰,云砚泽常年习武,这点酸涩倒算不了什么,只是这会被牧浔含着耳垂又舔又吸,和昨晚的情形有了七八成相似,依稀感觉自己像是只被叼住后颈的猫,怎么也逃不出被某人摁住狂吸的命运。
……蹬鼻子上脸的。
云砚泽直觉再让他吸下去要出事,他闭了眼,声音平静:“在回忆昨晚的事。”
牧浔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抬起的红眸里,喜色一闪而过,就听云砚泽中肯地给出评价:“看得出来,首领确实是第一次。”
“……”
喜色散去,牧浔略有生硬地接道:“什么意思?”
云砚泽弯了弯眸,转过身来看他,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是在说他活很烂!?
牧浔深吸一口气,当即要给上将证明一下自己,但身子还没支起来半边,又被云砚泽一句轻飘飘的话拦了下来:“不过就第一次而言,表现可以。”
表现可以……
牧浔抓过那只落在自己面上的手,手腕上还落了几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一看便知道昨晚的“战况激烈”,银蓝色的长睫落下来,转过身的银色脑袋塞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突然被心上人这样投怀送抱,还是暗恋多年,昨晚才修成正果的心上人——
好一会,牧浔才伸手回抱住他,二人在床上这样一通歪腻,早间的阳光也逐渐升温,在分开前,牧浔又问了一遍昨晚他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为什么选择‘wind’这个代号?”
云砚泽慵懒的声音从他怀里响起:“随便起的,也需要理由吗?”
牧浔:“……”
牧浔不是很相信。
但还没等他提出疑惑,云砚泽已经一骨碌从他怀里爬起来,肩膀从他松垮的睡衣中露出半截,上将把衣领拉好,拍了拍他:“该去工作了。”
颇有转移话题之嫌。
牧浔也跟着起床,却不忘追问:“……到底为什么?”
云砚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蓝眸中的复杂神色一闪而过,他这一次没有否定,却也没有给首领一个肯定的回答:“你猜?”
见首领挑眉,他垂下目光,轻声补充了一句:
“是和你有关的,牧浔。”
第85章 后缀
浴室里的水声在并不算长的持续中戛然而止。
门外的牧浔冥思苦想,等到云砚泽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Wind”这个名字……
和他有关?
牧浔并不记得自己使用过这个代号,又或者是和这个称呼有关联的事物。
所以是为什么?
云砚泽没必要在这点上欺骗自己,如果这个名字和他有关,那么在他们与“老师”联系的这些年里……
他是不是也怀着同样的期待,期待着牧浔能够认出他来?
于是刚出浴室的云砚泽乍一抬眼,就见他满面愁容,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窜到哪个台去了,首领越想还越难过,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话一出口,云砚泽就反应了过来,“还没想明白?”
牧浔低低“嗯”了一声,如果说他们的初遇是因为自己年纪太小,另一件如此重要的事——
他总不能再忘了吧!
云砚泽在他身边坐下,声音倒是听不出有什么波澜:“其实不记得也正……”
“——我记得。”
见云砚泽有些讶异的眼神,牧浔坚定地重复道:“……我记得的。”
和云砚泽有关的,他不会再忘记了。
他起身去拿一旁的吹风机,柔软的银发在他指尖流淌而过,无视云砚泽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目光,替他将一头湿发吹干。
云砚泽没再催他,他也没去向云砚泽问一个真相。
在二人双双洗漱完毕,更换衣服时,牧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被红痕覆盖的脖颈,云砚泽看上去也有些苦恼,将风衣的领子再一次加高。
接连换了三套衣服后,上将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不许在这些地方留印。”
在场的始作俑者不懂就问:“什么地方?”
“……”云砚泽凉飕飕睨他一眼,“你说呢?”
这次首领接收到了他的威胁,思及现在不在床上,再演下去云砚泽说不定会真的动手,牧浔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面上乖乖认了“好”,心里想的却是——
下一次还留。
反正他不听话这事,云砚泽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云砚泽大概也看出他心里的小九九,轻摇了一下脸,没说什么,在落地镜前整理最后一套衣服时,牧浔的终端响了一声。
“利乌斯回来了,”牧浔举手向他晃了晃,“走吧。”
这是鬼面蛛去打探消息的第三天,等牧浔二人赶到会议室,一群人已经七嘴八舌聊起来了。
利乌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室喧哗中,是第一个看见他们来的人,站起来向牧浔问了声好。
牧浔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又给云砚泽拉了张椅子,在云砚泽坐上去前,眼疾手快地从一旁捞了个抱枕垫在他身后。
云砚泽:“……”
黑蛛众人:“……”
牧浔:“……”
房间里像被按下静止键,瞬间鸦雀无声。
首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确认在短短的一秒内自己的本能控制了大脑,好在房间里的靠背不止一个,他如法炮制地捞了另外一个,垫在自己椅后。
这样就没问题了。
等到首领施施然在凳子上坐下,一众人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做先开口的那只出头鸟……啊不,出头蛛。
最后还是牧浔主动问道:“还不开始吗?”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利乌斯沉默两秒,主动起身汇报。
他这次暗访主要是为了寻找余党的落脚点,以及那批异兽的存在,在没有惊动星主的情况下,利乌斯总结道:“通过密讯破译出来的方位上,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中圈出一块。
“虽然地图上没有显示,但这处有一个岛屿,”他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点疑惑,“但这片岛屿很小……并不能容纳体型稍大的异兽生存。”
更何况按照云砚泽的说法,帝国手里起码还有二十只大型异种。
利乌斯再简单汇报了几句,很快结了尾:“我询问了住在海岸线的住民,他们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出海的船只都要登记,安第斯帮我黑进了登记处,也没有和岛屿相关的信息。”
听完了利乌斯的汇报,房间里一时静默,除了牧浔二人以外,其余几人已经提前讨论过了一轮,但要说这次会议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众人悄悄抬眸,视线整齐划一地落向牧浔身边的人。
银发在这段时间没有来得及打理,变长了不少,云砚泽浅浅靠在身后的靠背上,蓝眸里流转着几分沉思,于是方才还在各自发表高见的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出声。
要论军事素养,要论对帝国的理解,还有对前线信息的敏锐度——
这里谁比得过云砚泽?
更何况……
这还是他们得知云砚泽的真实身份后,第一次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受“老师”的“指导”。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师”不仅是照进黑蛛的一束光,也是他们心里能与首领平起平坐的存在。
再不会有哪个线人如他一般敏锐和心细,却又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拥有的都奉出。
更不会有人如他一般胆大,尽管就在帝国的眼皮子底下,也能够在每一次突袭发生前,将所有的讯息安全无误地传递给他们。
在得知了云砚泽的身份后,几人曾经怎么也想不明白。
既然他是“老师”的话……
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呢?
就算如实告诉他们真相,就算是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时光——
也不应该让云砚泽接受黑蛛的审讯,更不应该让他处在时时刻刻的监控下,戴着约束环,全无人身自由。
后来他们一致得出了结果。
如果想不明白的话,那么只能是和首领有关了。
云砚泽常年领军,又是生活在帝国这种高压的环境,对他人的目光本就敏锐,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中,他意识到所有人都在都看他。
包括刚刚转过头的牧浔——
哦,首领不算,他是正大光明地看。
不仅看了,他还要问:“你怎么想?”
“……”
云砚泽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这里到底他是首领还是牧浔是?!
首领眨眨眼睛,就听云砚泽在短暂犹豫后叹气,接过他的话头:“余党们需要物资供给,如果海岸上查不出问题,那就只能从跃迁设备上查了。”
牧浔:“你觉得他们在用短距离跃迁设备领取补给?”
云砚泽顿了顿:“不止是补给……他们出行的时候也要使用飞艇。”
飞艇起飞时发出的动静不小,就算星球上的平民没有发现,时刻监控着天空的监控室也不可能发现不了吧?
但如果——
飞艇、异兽、还有剩余人员的流动和传送,都发生在另外的地方呢?
牧浔很快顺着他的思路总结了一遍,顺便做出指示:“去把周围有足够跃迁距离的星球都标注出来。”
安月遥问:“还需要派人逐一排查异兽的存在吗?”
牧浔摇头:“不,帝国肯定把它们藏得很好,加大人力去搜寻只是浪费时间,而且再找下去,他们不可能没有发觉。”
排查异兽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别说帝国,就是附近的星民们也很容易发现不对劲。
他们必须要规避最后的风险,将帝国一击毙命。
黑蛛的上层陆陆续续领了他的命令下去,一转头,牧浔终于回应起身侧极具存在感的视线:“总这么看我做什么?”
云砚泽抬了长眉,就听他控诉:“……之前也这样,每次我吩咐下属的时候,你就盯着我看!”
趁着没人在,他抓起云砚泽的一边手,放在掌心里揉了揉。
云砚泽眉梢轻动:“我不能看吗?”
被抓住的手伸出小指,在牧浔掌心里勾了一下,像一把带着尾刷的小刷子,牧浔还没能从这一攻势里缓过来,就听他慢悠悠开口:“之前没见过这样的你。”
往日的时光里,他见过生气的、愤怒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牧浔;
也见过开怀的、羞涩的、轻松而快乐的牧浔。
入学时一头小狼似的、后来被他背叛的、与他为敌的……
如此种种,各式各样。
偏偏他没见过在黑蛛众人面前的首领。
沉稳,说一不二,身上还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好像在他面前总长不大的毛头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可靠的大人,引领着这么大一个黑蛛组织,如今也手握着整个帝国的权柄。
云砚泽唇角轻弯了下,落在牧浔掌心里的手也回握住他。
他垂了两蹙银蓝色的长睫,点评道:“很新奇,嗯……也很有魅力。”
对面半天没开口,云砚泽疑惑抬头,才发现红粉色从首领的耳根开始蔓延,很快烧了一双耳,还大有往上高歌猛进的趋势。
云砚泽:“……”
……不至于吧。
他不就夸了牧浔两句吗?
昨天晚上那样的情景,首领都没有害羞,现在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原本只在牧浔身上蔓延的那股火因为他这一眼,莫名其妙地在二人中烧起来,云砚泽喉结轻滚,默默移开了定格在牧浔身上的视线。
怎么感觉……
他的耳朵也跟着变热了。
前一晚还在床上抵死交缠的二人在这一刻双双变成了哑巴,牧浔支吾了半天都没能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也……做得很好,”他抓紧了和云砚泽交握的那只手,察觉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来,“这些年里,辛苦你了……”
天呐。
牧浔简直想要捂着脸,从变得更加诡异的氛围里挖个缝钻进去。
他在说什么?云砚泽在夸他有魅力,结果他就这么傻不拉几地跟云砚泽道谢,说这些年辛苦他了??
……这也太蠢了吧!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去看云砚泽的表情,却见上将偏过了脸,从银发里探出半只烧得红艳的耳朵,和他的相差无二。
牧浔眨眨眼,心里某一块地方似乎在这一刻柔软地塌陷了下去。
他又想亲云砚泽了。
云砚泽那头兀自冷静了一会,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应下他这句感谢,在牧浔将要把他的脸掰过来前,他听见云砚泽问:“……刚才开会的时候,你是故意的?”
话题转移得太生硬,牧浔脑子里亲亲的想法还在肆意生长扎根,一时间没能转过来。
他懵懵地“啊?”了一声。
什么故不故意的?
云砚泽说:“你是故意来问我的看法。”
不然的话,他能看出来的问题,牧浔又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噢。”
牧浔慢半拍应了声。
原来是这事,转瞬而过的想法很快从他大脑皮层一滑而过,他牵起云砚泽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若无其事道:“没有的事。”
察觉到指尖的热意,云砚泽终于转过了脸,牧浔转吻为咬,云砚泽被他闹得有些痒,不免失笑:“想让我融入他……你们?”
首领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他指缝里传来:“不好吗?”
从他们变成你们。
从帝国的云砚泽上将……
变成黑蛛的人。
他偷偷地补充了后缀,变成他的人。
云砚泽也没说好是不好,只一双漂亮的蓝宝石似的眼睛,水光流转,就这么盯着他看。
首领内心的声音叫嚣得越来越大声,他放开了云砚泽的手,俯身靠近那双弯起的唇,在距离云砚泽还有半寸距离时——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抱歉首领,我敲门了好一会你都没应——”
安第斯的后半句话就这么硬生生扭曲了音调:“……你们在干什么?”
第86章 付出
“他们竟然在谈恋爱!”
安第斯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房内众人无不侧目观看,听完了他在闹什么,又纷纷翻了个白眼,把头扭了回去,唯一给出反应的只有他的亲妹妹——
安月遥张唇欲言,片刻后,不忍直视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继续着自己没完成的工作。
安第斯灰溜溜地合上了房门。
“你们怎么都没有反应啊,”他跑到妹妹身边坐下,小声问道,“难道首领和你们说过了?那他为什么偏偏瞒着我?”
安月遥云淡风轻:“没有啊,只是大家都看出来了而已。”
“……怎么可能!”安第斯瞪大了眼,“你们不都是母单吗,不对,你怎么看出来的?安月遥,你也背着我谈恋爱了?”
后半句徒然严肃,看妹妹的眼神颇有股自家白菜长腿跑了的痛心疾首。
安月遥心累地看了眼自家哥哥:“……你能不能小声点?”
大家都看过来了,很丢脸的!
唉,没办法,谁让安第斯是她亲哥呢?
她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劲吗,最开始老师昏迷不醒那段时间,你什么时候见过首领那么失控?”
当时的牧浔甚至不能用失控来形容。
他整个人仿佛就站在了悬崖边缘,摇摇欲坠,要不是牵着他的那根丝线被赛尼尔的一记强心针加固,早就跟着云砚泽一起跌进万丈深渊了。
“还有啊,他们两个有精神连结这事,你也没有觉得不对劲吗?”
“精神连接那是什么东西?首领会随随便便和别人做吗,那白鹰呢,堂堂帝国上将,会随便放任别人进入自己的精神海吗?”
她说着说着,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亲哥:“我和你都没有做过精神连接,就算是接受精神师疏导时,建立的连接也是短暂的。”
“你觉得以首领的能力,没办法主动切断这份联系吗?”
事实却是——
他们二人谁也没有主动断开精神连接。
甚至于在闹得最僵的时候,在刀戈相向,恨不得将宿敌除之而后快的时候,也没有把对方的存在从自己精神海里抹除。
这一切当然可以用“留着这份连接,以备后来利用”来解释,但思及首领的性子,如果不是关系特殊——
他怎么可能将这么一份威胁留在身边?
安第斯听得晕晕乎乎,像是第一次注意到她说的细节,见识到了和他世界观全然不同的另一番天地。
而安月遥加大火力,给了他最后一击。
“还有,你见过首领对谁有这么温柔过的,我还是你?”
她撑着脸回忆:“今天又是给对方拉凳子又是垫靠背就不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俩还住一间房。”
他们黑蛛又不是没有空余的地方给上将落脚。
就算没有,在知道云砚泽身份后,挤也要挤一间最宽敞明亮的给他。
“你和首领睡过一张床吗,没有吧,”她两手一摊,“还记得我们最开始在黑市那会不,那么点地方,首领都要打地铺窝角落里去。”
却把那张狭窄的、摇摇晃晃的、但起码称得上床的地方让给了兄妹二人。
“首领的房间,除了增加了一张桌子……”
“不就只有那一张床吗?”
两个人,一张床,一个房间,安月遥不再多言,用安慰傻子的语气哄了自家哥哥一句:“好了,现在你知道了,忙去吧。”
别再打扰她了!
她还有一篓子工作没忙完呢!
谈恋爱?
不,她心里只有工作,还有将余党们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安第斯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直觉自己的世界观遭受到莫大冲击,好半天,才一脸震撼地感叹:“原来是这种关系吗?!”
难怪啊难怪,他总觉得首领和老师之间怪怪的,在飞船那次又是摸手又是什么的……
说什么黑蛛不许谈恋爱——
明明首领自己也在谈吧!
不等他再纠结凭什么连郁今他们都看得出来,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安月遥已经按捺不住性子,起身一把捂住他的嘴,把支支吾吾的哥哥“送”出了房间。
这下清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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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会议室里。
云砚泽沉默地在座位上落座,在他的另一边,吊儿郎当地坐着一位清俊的瘦削男人,男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多里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哟,黑蛛首领没和你一起进来?”
他晃晃手里的杯子,轻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死里逃生后,他会一刻不离地盯着你呢。”
云砚泽:“……”
其实也差不多了。
虽然牧浔掩饰得很好,但每每二人分离,那份显而易见的不安情绪还是会迅速地在他们之间蔓延,可惜云砚泽也知道,治心病这事急不太得。
毕竟得知了他完整的计划,还有这些年的经历以后,牧浔看他的眼神总多了几分不明不白的情愫。
比起爱怜,更像是……
失而复得的惴惴不安。
云砚泽垂下眼睛,盯着被自己双手合十放在手心的水杯:“……实验室的事情,是你告诉他的?”
牧浔和他坦白的事项里,自然而然地包括了这一份。
多里安懒洋洋地“哦”了声:“是。”
“他哭得太惨了,说你快要死了,然后求着我哭爷爷告奶奶的告诉他地址,没办法,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软,最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哭鼻子。”
他一通跑火车,成功将二人之间的僵持打破,男人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
“就告诉他了呗。”
云砚泽对上那双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
是昔日已经决裂的旧朋,也是多年未见却仍然熟悉的好友。
他应该怪多里安出卖了他的。
但是话到口边,他垂下眼睫,郑重其事地向他道了一声:“……谢谢。”
如果没有多里安告知实验室的地址,如果他没有死里逃生,从帝国手里捡回一条命来——
他想象不到牧浔如今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也不会像今日一样,有与那人坦诚相见,甚至互诉心意的机会。
多里安定定看了他一会,在云砚泽忍不住再要开口说些什么前,他摆了摆手,别开目光:“感谢就免了,反正你也救过老子一次,我们扯平了。”
“……什么?”
“你不会觉得,自己演得很好吧?”多里安挑起一边长眉,“特意给老子打那通电话,让我带人离开,然后帝国就带人冲了进来……”
他缓缓压低了声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云砚泽,你把谁当傻子呢?”
对面的人肉眼可见地愣了下,随后,那双蓝眸怔怔地回看向他,一双唇开了又合,最终只溢出一声叹息来。
云砚泽阖上眼睑,周身的紧张被乍然冲淡了不少。
第二个了。
他没骗过牧浔,也没骗过昔日好友的眼睛。
云砚泽叹息着摇了脸:“抱歉,我当时……”
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云砚泽不是个爱给自己种种作为解释的人,他对别人付出好意,那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并没有谁强加给他,他也不会拿着这份心意去胁迫别人回报什么。
于是最后出口的也只成了一句:“谢谢你,愿意帮助牧浔。”
“也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在被他“背叛”后。
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
这次多里安沉默了许久。
漫长的寂静中,二人手里的茶盏都彻底凉透,多里安呷完了最后一口茶,起身离开,在走到云砚泽身边时,他若无其事般向人递出了手腕。
“我现在的终端,”他目不斜视,“还没有你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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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目送多里安的身影在楼道里消失,牧浔才听见房间里另外一个人出来,云砚泽走过来,和他一起倚在栏杆上,看着男人大摇大摆走出黑蛛基地。
“聊得还好吗?”
“嗯,”云砚泽应了声,“还好。”
牧浔搭在栏杆上的手肘碰了一下他的,云砚泽偏过脸,就见首领下颔垫在手背,一双红眸专注地看向他:“你呢?现在心情怎么样?”
在见过多年未见的朋友后,云砚泽如今的心情如何?
云砚泽想了想该怎么形容:“我们加了好友,”他向牧浔晃了晃手腕上的终端,“也算是……冰释前嫌?”
“所以当初,”牧浔问,“和你的朋友们决裂,是因为我吗?”
云砚泽愣了下,转过身看他。
如果说不是的话,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但现下要是承认了……
还不知道牧浔会想到哪里去。
于是他斟酌着道:“我在帝国里,牵扯自然是越少越好……”
他对着好友说不出口的话,换了一个人未必就能说出来,与此同时云砚泽又深谙自家爱人的性格,知道自己没法在他面前糊弄过去。
牧浔:“所以,不回母星也是因为这个?”
云砚泽:“……”
一半一半吧,这点倒不是全和牧浔有关。
一方面是他害得整个甘羽星的命运都悬挂在自己指尖,没脸回去见关蕾他们;另一方面则是减少和他们的见面,说不定会让帝国稍微放松一些对甘羽星的警惕和掌控。
但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看着面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牧浔,上将叹了口气,主动捧起他的脸:“怎么突然问这个?”
总不可能是他和多里安见这一面,引得首领愁绪频发吧。
牧浔眨眨眼睛,脸颊因为被他双手挤压,说出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酒似突然想到勒。”
云砚泽不说话。
那双蓝色的眸审视一般盯着他看,里头的冰川已经融成了冰洋,盛了他满满一张写着“我有心事”的脸。
牧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一切如实告知了他。
“明天就要出发去洛里星了,”牧浔说,“我只是在想,这次应该准备什么。”
云砚泽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你想不到我的去处。”
“还是说,你不知道应该把我安排在哪里,犹豫是不是该把我打晕留在基地里算了。”
牧浔:“……”
首领试探着看他,一眼又一眼,为自己辩解:“……我没打算这么做。”
在他打晕云砚泽之前,说不定先因为心虚而被云砚泽反将一军。
非要用这个方法的话……
牧浔不禁想了想。
要让云砚泽晕过去,只能在床上了。
云砚泽眯起眼睛:“你在想什么?”
牧浔抵唇轻咳了声:“没什么,我确实没想好要把你安排在哪里,所以我在想……”
说出这话时,他神色郑重了不少,也带着些隐隐约约的试探。
牧浔压低了声线,一字一顿问道:“云砚泽,你愿意驾驶我的黑渊吗?”
上将眨了眨眼,面上难得浮现出几分名为“呆滞”的神色。
半晌,才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第87章 战神
黑蛛的秘密行动,在三天后的早晨开始。
将帝星的事务暂时转交给霍平处理,黑蛛精锐们分批登上潜伏艇,安月遥和他一起清点着人数,见队员们登记得差不多了,没忍住悄悄问他:
“浔哥,老师他人呢?”
牧浔“嗯?”了一声,随即目不斜视地放行下一个成员:“他有别的安排了。”
“啊,”安月遥语气里含了两分遗憾,“老师不和我们一起出任务啊。”
除去上次牧浔带着云砚泽猝不及防杀到隔离区,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在正式意义上和云砚泽并肩作战的机会。
说不定,还能看见黑渊和白鹰一起大杀四方。
但仅仅低落了两秒,她又恢复了元气:“不去也好!这次任务太危险了!他大病初愈,还是留在基地里休息的好。”
说着,最后一个成员也已经进入了穿梭艇,安月遥合上手里的名单:“首领,那我也进去啦,一会见!”
牧浔和她告别,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最前方的潜伏艇中。
这次行动的第一步,就是要将这批潜伏艇送入洛里星的海域。
利乌斯在返程前给他们布置好了跃迁地标,在牧浔和星主秘密而“友善”的沟通过后,洛里星今日会以海禁检查的名义,禁止所有渔民出海。
在这片被海洋包裹的星球,海禁是不定期发生的日常。
有时是因为气候,有时是因为别的原因,原住民们早已习惯了这一条文,嘴上虽然会抱怨几句,但因为下发的补贴够多,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反对声。
前方的舰队跃迁离开后,牧浔最后一个离开了帝星。
在他回应的视频发出后,余党那边销声匿迹,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回应,登时安分了不少。
起码这些时日来,星网上再没见他们冒头了。
不过这样打地鼠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这次的跃迁点在海洋中心,为了防止基地四周有埋伏,一共划分了四支小队进攻,牧浔在潜伏艇中睁眼,耳机里传来四位队长的汇报声。
先是萨菲娜的声音:“第一小队跃迁完毕,开始推进。”
数秒后,芙娅和安月遥和声音也一前一后传来。
但还有一支队伍迟迟没有汇报。
牧浔耐心等待,等到耳机里的尤安终于姗姗来迟:“第四小队跃迁完毕!抱歉首领,我们遇上了海洋乱流……”
尤安咬了咬唇瓣。
上将在出发前还特意嘱咐他一切听从首领指挥,务必协助首领完成这次突袭任务。
结果刚落地就遇到了这么大个岔子,可恶,又是这样,他不能再让上将失望——
“没关系,”
牧浔的声音隔着无线电,仍然听得出几分安抚的意味,莫名让人有种相信的力量,
“按照原计划推进,随时通知情况。”
“是!”
尤安被他一句话定了心神,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任务,直到由他驾驶的领头舰艇穿梭出一段距离,他才后知后觉——
刚才牧浔给他的既视感……
和上将有些相像。
他原本还觉得自己没办法胜任这次指挥小队的工作,但云砚泽只轻描淡写地翻了一页手里文书,声音平静:“你会做好的。”
尤安绞着手,迟疑道:“主要是、我和黑蛛首领根本不熟,如果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身为云砚泽的副官,他常年只听命于云砚泽一人,也没有太多被别人指挥的经验。
如果他和牧浔秉性不和怎么办?
这次的行动尤为关键重要,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把这个位置交给自己。
闻言,云砚泽翻页的手指一顿。
那双蓝色的眸从文书中抬起来,遥遥看向他,面前与以往向他下达命令的上将分明是同一个人没错。
可……
好似坚冰融化,他看见云砚泽眸底融化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不会的,”云砚泽垂下眸来,“他很好。”
“你会听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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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雷达图上推进的四支小队,牧浔跟上其中一支。
一开始,他们还能遇见海里成群的游鱼和横冲直撞的原住民们,但在逼近目标点后,四周的活体像是被突兀地一笔抹去,彻底清零。
“接近目标地点,”牧浔下达指令,“开始排查干扰,开辟海上通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四面八方的舰队同时行动,安月遥率先带人拉开方阵,将反跃迁设备安置在海底。
剩余三支舰队有条不紊地推进,几乎在潜伏艇破水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便撕裂了岛屿上的平静——
“什么东西!”
“快!快汇报给温总管!”
“该死的,跃迁设备怎么失效了……”
小岛上拉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从潜伏艇一跃而出的芙娅等人手腕一动,人形机甲便四面八方占据了这座岛屿。
牧浔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
他仍然停身在潜伏艇中,蹙眉看着前线返还的实时图景——
尽管岛屿上的余党在奋力抵抗,包围圈还是在向他们一步步缩小,但这些余党的面孔中,却没有一张是熟悉的。
他们不是奥利斯家族的人。
岛屿上为数不多的几辆坦克和机甲负隅顽抗,但从芙娅返还的信息来看,这些机甲里等级最高的也就是个A级,根本不是黑蛛的对手。
帝国就藏在这种地方?
以老将军的能耐,以奥利斯家族的手段——
他们难道就没有任何的抵御措施?
耳机里响起芙娅的声音:“首领!他们一直在后退,即将攻入内部,请下达指令!”
岛屿正中环绕着一栋建筑物。
看上去,那里理所应当就是余党的藏身地点。
越接近建筑物,敌方炮手和机甲的火力就开得越大,好似在全力阻止他们靠近,在战场上,直觉曾经救过牧浔不止一次性命。
于是这次也一样,他迅速吩咐道:“停止进攻!分散观察情况!”
但黑蛛的推进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停下来。
耳机里也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音。
牧浔一愣,看向花屏的屏幕。
——他和前线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牧浔瞳孔骤缩,迅速从储物器重放出一只黑乎乎的小东西,小画眉还没来得及晕船,就先一步高声唳叫出声。
“唧唧!唧唧!”
它疯狂摇晃着脑袋,似乎想告诉牧浔什么,见牧浔不懂它的意思,更是急得一头往牧浔身上撞去。
“唧唧——”
一阵天旋地转,它主动发动能力,把牧浔从潜伏艇里转移出来,送到了陆地上。
小画眉惊魂未定,趴在他胸口疯狂地朝海里叫着,牧浔朝它指的方向看见,就见海面忽然急速下降,像是张开了一张深渊巨口,将所有未来得及登陆的潜伏艇一口吸入!
“什……”
还没来得及惊讶,黑色的精神领域迅速展开,与那张巨大的口腹争夺着海洋的使用权,牧浔几乎是按着耳机,高声怒吼道:“所有人!弃船逃生!”
留在海内待命的成员不多,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铆足了劲想要逃跑,奈何潜伏艇像是被咬住了尾巴,如何也无法脱尾逃生。
听见首领的命令,又看见在黑色的精神图景下,海底的吸力迟滞了片刻,他们当机立断从潜伏艇里游了出来,疯狂往岸上游去。
大概是体积变小,更方便牧浔定位的同时,海底的吸力也小了许多,不一会儿,二十多个死里逃生的黑蛛成员齐齐跪趴在沙滩上,捂着胸口喘息。
牧浔按着太阳穴,将精神图景收回来时,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他面色极为难看,也不知道是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还是因为海底下那只不知名的生物。
帝国带走的3S级异兽里,有生活在海洋中的。
这种异兽往往不会放在陆地上培养,云砚泽也就无从得知它们的信息,乍然对上这般陌生的强敌,前线那边又断了联系——
芙娅他们已经推进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远方的战火却在他们上岸前就突兀地停息。
“你能送我过那边去吗?”他问肩膀上的小画眉。
惊魂未定的小鸟愣了一下,向他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牧浔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几次跳跃后,他接住力竭的小鸟。
“可以了,”这里已经能够看见不远处的机甲群,“辛苦你了。”
小画眉在他手指上蹭了下,虚弱地回到了他的储物器中,借着林叶的遮掩,牧浔看见被机甲团团围绕的正中心,正是亚诺尔本人。
老元帅负手而立,在他身前,所有的黑蛛机甲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纷纷偃旗息鼓。
“牧浔不在这里?”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并没有那架熟悉的黑色机甲,就听面前某座机甲中传来狠狠的一声“呸!”
安月遥骂道:“你个死老头子,有本事就把我们放开,堂堂正正地打!只会偷袭算什么本事,还指望首领来见你,做梦!”
果然,牧浔心想,他们是中埋伏了。
红眸外渐渐浮上一层黑雾,在精神力的加持下,他看见数以万计的金色丝线缠绕在每一座机甲之上,而丝线的另一端——
奇怪,不在亚诺尔手里?
老元帅看向声音的发源地,没有动怒:“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找到这里。”
没空关注其他了,擒贼先擒王,把亚诺尔这家伙干掉先!
“但你们是否也太小瞧帝国了,既然送上门来,那——”
后半句话被扼杀在银色的刀光中,亚诺尔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下一阵劲风又如期而至,刀尖在他手臂划出一大道血痕,牧浔直起身,一个人挡在身后的机甲群前。
他下颔轻抬:“你在找我?”
语罢,又一次攻了上去,亚诺尔怎么说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军人,被他偷袭得手后,这次脚步一错,便躲开了牧浔的攻击。
见状,他不怒反笑:“来得好!”
暗色的机甲自海岛背后升起,亚诺尔一跃而入,跳入驾驶舱中,牧浔后退半步,躲开一枚攻向他的流炮。
他在枪林弹雨中从容穿行,但人身还是不比坚硬的机甲,被流弹在小腿擦出一片血迹。
“还不召唤你的机甲吗?”
牧浔扯了扯嘴角:“以为我会中你的计?”
亚诺尔一定有能够控制他们机甲的方法。
只要找到金线的源头……
却见灰色的机甲终于忍无可忍般,向他高高举起了炮筒,千钧一发之际,牧浔身后出现了一枚黑洞,就这么把他吸了进去。
再现身时,他原来所在的位置多了一个巨坑,而他手上——
首领蹙着眉,看向手腕的金线。
仅仅是一根,还不能限制他动作。
他试着扯断手上的金线,但无论是用蛮力还是催动精神力,都无法成功。
见下一枚流弹袭来,牧浔如法炮制,借用黑洞让自己转移开,几次下来,他身上缠绕的金丝越来越多,行动也越来越迟缓。
“这就是你想出的计划?”
又一次躲避后,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灰色机甲,亚诺尔爽朗大笑:“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调整炮口,正对站在深坑中间,被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绊住脚的牧浔。
只要动用精神力,金丝就能瞬间锁定牧浔的位置。
而驾驶机甲需要进行精神力联系,他原本还想连黑渊一网打尽,只是现在看来……
不用等到牧浔召唤机甲,他就能把这小子干掉了。
“首领!快跑,别管我们!”
“浔哥!我们动不了,你躲到我们身后来!”
“首领——”
轰——!
这一次炮响声中,没有出现黑洞。
牧浔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躲避。
烟雾还未散去,亚诺尔的声音便从烟雾之外响起:“没用的,只要你动用精神力抵挡,金丝就会——”
后半句话卡在喉间,戛然而止。
在他面前的,闪烁着红光的,浑身被漆黑色覆盖在内的——
不是黑渊,又是什么?
“怎么可能?”
以牧浔此刻的状态,他不可能再召唤出机甲,就算有,他也没办法驾驶才是!
而就在方才,诺大的场地里,没有出现一丝精神力的波动,黑渊就这么现身了。
这就说明——
它不是从牧浔的黑洞里传送出来的。
在亚诺尔愣怔之时,牧浔慢悠悠拖着一身的金线,从黑色机甲后探出了头,还好心情地向他挥了挥手,“嗨”了一声。
不是牧浔在驾驶机甲!?
下一秒,黑渊红色的电子眼骤然亮起,在散去的烟雾中,它高大的身影矗立,像是从天而降的战神。
战神举起了手中黑色的长枪。
从通讯里,响起一道冷冷清清、却显然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与外面首领吊儿郎当的声线几乎重叠:
“——将军。”
最后一步棋下完了。
那么现在,该轮到他们反击了。
第88章 “老师”
解决掉亚诺尔没有花费云砚泽太多时间。
在得知不能动用精神力后,黑渊动作不停,直冲而上,躲开袭击而来的炮弹,在电光石火之间与灰色机甲交上手,展开了一场机甲与机甲之间的“肉搏”。
这辆机甲并不是亚诺尔常用的。
由于金丝的存在,老将军在机甲的选用上进行了取舍,驾驶的这具机甲是从炮台改造而来的,灵活度大幅下降。
在单纯的“肉搏”中,他很快招架不住黑渊的进攻,就这么落了下风。
黑色长枪最后贯穿了机甲侧翼,银发上将从黑渊里一跃而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昏死过去的亚诺尔从驾驶舱中提溜出来。
漫天烟尘中,云砚泽拖着已经失去意识的老将军,向停步原地的黑蛛们走去。
一片寂静中,他停在牧浔前面。
“真狼狈啊,首领,”那双狭长的漂亮凤眸轻眯了下,“还是动不了吗?”
亚诺尔昏迷后,金丝明显动荡了一瞬,牧浔能感觉到束缚其上的精神力在逐渐消退,但他面上不显,只叹道:“动不了。”
云砚泽揪住亚诺尔衣领的手一松,把他就近往地上一放,就开始绕着牧浔打量,牧浔坦然地任他观赏,一开始还没什么,但很快——
云砚泽就发现了他小腿上的擦伤。
黑色的布料被流弹掀烂一片,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皮肤,牧浔没事人似的还在插科打诨,全然不觉面前人的脸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
“怎么样,我的黑渊上将开起来还习惯吗?”
牧浔身后一片黑压压的黑蛛成员,大庭广众之下,云砚泽没有马上替他处理伤口,但也并不耽误他冷冷扫了牧浔一眼。
“当然,”云砚泽学着他当初的腔调,微笑道,“但我记得有人说过,他的机甲名字只有单字‘渊’。”
而不是现在牧浔口中顺理成章的“黑渊”。
牧浔:“……”
不是吧,这么记仇?
他认真地觑着云砚泽的面色,终于发现上将眸底那不加掩饰的愠怒,以及时不时落在自己小腿的目光。
哦,差点忘了,他现在还是个伤员。
只是这点擦伤还比不上在地下拳场一晚的受伤量,要是有治疗仓在,大概不用一分钟就能修复,因此牧浔压根就没在意过。
但上将显然不这么想。
那双蓝色的眸掀起,先是跃过牧浔,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机甲群,才面无表情道:“还装?”
“装什么?”牧浔老实巴交。
云砚泽又瞥一眼他身后已经挣脱金线,开始行动的机甲群,在面前人求知的目光里,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很好。
“处理不好伤口,”他转身往黑渊走去,“就别来见我。”
牧浔一言不发地目送他走远,良久,才叹了口气,动了动身上已经掉得差不多的金丝,用精神力绞断最后几根。
尽管亚诺尔已经落网,洛斯和剩下异兽的行迹却还无从追寻。
他把目光投向中心的建筑,那里是最后有可能的地点。
显然云砚泽也是这样想的,黑色机甲在他手中被驾驶得如鱼得水,一路过关斩将,全然看不出最开始牧浔陪他练习时,连走路都会摔倒的糗样。
身后的机甲舰队静悄悄的等待他下达命令,刚才旁观了他们首领和白鹰上将的一通“针锋相对”的情形,所有意料之外的成员们都捏了一把汗。
幸好幸好,这俩冤家没在这打起来。
虽说不知道白鹰上将怎么会站在他们这边,又是什么时候加入黑蛛的——
但只要没有打架,那就都好说。
这场景落在芙娅等人眼里,又是另一副景象。
队长之间的私人通讯响起,安月遥控诉的声音从耳机里响起来:“首领!你不是说老师他不来了吗?”
牧浔轻描淡写:“我可没这么说过。”
明明是安月遥自己脑补完了前因后果,圆了自己的一套逻辑。
安月遥:“……”
安月遥:“那也用不着在我们面前打情骂俏吧?”
牧浔这厢还没开口,尤安铿锵有力的声音就从耳麦里传来:“什么打情骂俏!请注意你的用词,安指挥官!”
“嘿——”
牧浔:“……”
牧浔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月遥和芙娅带队跟上他,其他人从侧面登陆,拦截逃跑的余党,再逐一排查跃迁点。”
“是!”
几位队长迅速将首领的命令下达给各自小队,只在他们要起步前,牧浔略有迟疑的声音从耳麦中再一次传出:
“……最近的治疗仓在哪里?”
/
云砚泽将剩余不成气候的机甲逐一击落,他动作时带了火气,一点没收着,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单刀直入地闯到了建筑物跟前。
这栋建筑物仅仅三层高,流动的人员四处逃散,上将从驾驶舱跃下,举枪向天空鸣了一声。
逃散而哄闹的人群停滞了动作。
身后的增援也很快跟上,将来不及逃跑的余党们一网打尽。
云砚泽将所有房间都一一检查过,在三楼某无人的办公室,他稍稍停顿了一会,随后大步走入其中。
杯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他常年在亚诺尔手下做事,知晓这位老将军摆放用具的习惯,和这间办公室可以说是两模两样,同时,这里也不像洛斯落脚的地方。
——还有一个藏在背后的人?
他走出办公室,被黑蛛成员押送离开大楼的余党和岛民在空地上蹲了一排,云砚泽一目十行地扫过,再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收回。
他走下了楼。
这里蹲着的俘虏大多都不是帝国余党或者奥利斯家族的人,而是他们雇佣的原住民。
也因此,鲜少有人不认识他这张脸的。
“那间办公室里的人,”云砚泽问,“他去了哪里?”
一片寂静。
鹌鹑似缩着头的一排没人吭声。
冰沏的一双蓝眸在他们头顶极具压迫感地飘过,云砚泽的军靴在其中一人面前停下。
像是学堂上被老师点名,被他选中的那人狠狠抖了一下。
不消云砚泽再问,他颤颤巍巍给上将指了个方向。
不在建筑里面,也不在人群之中,而是在——
海岛深处,与他们相反的另外一边。
拨开层层叠叠的海岛植叶,上将目光轻顿。
枝叶都有折断的痕迹,像是谁人慌不择路逃跑时留下的。
但整座海岛都被黑蛛包围,反跃迁装置也布满了海底。
那人要逃,能逃到哪里去呢?
宛若捕捉猎物的猎手,云砚泽在树丛中闲庭信步,时不时还停下来观察一会枝叶的动向。
而如他所料——
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并没有跑远。
在一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又拙劣到让上将一眼就能看穿的伪装中,云砚泽停下脚步,下一秒,木门被一股巨力冲开,“轰”一声向内倒去。
藏匿于屋内那人抬脸,正好撞入云砚泽蓝色的一双眸。
云砚泽的动作愣住了。
男人并没有逃跑,或是做些拙劣的抵抗,只平静地在屋内的书桌后站定,关上手里无法启动的跃迁装置,然后看向门边的云砚泽。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一身书生气,斯斯文文的,被倒塌的木门吓到,也很快调整好了面上表情。
他看上去并不惊讶云砚泽会出现在这里。
云砚泽的唇角倏然绷紧。
像是蝴蝶扇动翅膀,回忆的风浪席卷而上,不需要男人再自我介绍,他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男人叹息着,又像是认了命:“最后了……我能和牧浔见一面吗?”
云砚泽:“……”
上将落在右侧的手指动了动,轻轻蜷起。
如果杀了这个人,再回去告诉牧浔,自己追查到一个逃兵,交火中不慎将人杀死……
牧浔也不会起疑。
他再一次看向书桌后的男人。
男人表情无波无澜,没有慌乱,也没有死到临头的紧张,他只是柔和了一腔假惺惺的神色,似乎是在笃定——
他会说的。
是了,云砚泽轻闭了眼。
……他会说的。
他已经向牧浔发誓,不会再与他有所欺瞒,可是面前的人——
深吸一口气,云砚泽从随身空间里甩出手铐,“哐当”一声砸到男人桌子前。
“戴上,”他声音冷漠,居高临下看来的目光好似冷刃,“如果你有逃跑的想法……”
“在他过来之前,我会先把你杀了。”
男人轻笑了声,规规矩矩在原地坐下,戴上那副带有能量锁的铁铐,他摊开双手,仿佛是要向云砚泽展示。
回应他的是上将冷漠的背影。
云砚泽并没有走远,他守在木屋之外,没有第一时间去通知牧浔,也没有离开。
他只是很轻的闭了眼,一双银蓝色的长睫颤动,终于在无人发觉时,露出一丝半分的犹豫来。
牧浔曾经有一位“老师”。
在军校时,他和云砚泽提起过那位老师许多次;
在重逢后,牧浔也说过,他的老师死在那一次大火中。
那是……
牧浔极为敬重的一位长辈。
他们都以为他早已死去,被无辜牵连,死在帝国的阴谋中。
而现在,温尔特好端端地出现在云砚泽面前。
那张云砚泽只在资料里见过的脸,在短短一瞬间变得生动,死人复活,师生重逢,这本来应该其乐融融的一幕——
却让云砚泽抑制不住地感到了冷意。
那间办公室,是温尔特的。
也就是说……
“——我就听说你往这边来了。”
云砚泽浑身一震,抬眼看向面前的首领时,眸里还带了几分茫然。
牧浔愣了下:“怎么了?”
他再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小腿,才邀功似的笑道:“伤口我处理好了。”
他向医疗兵借了一个小型的治疗仓,在那位医疗兵震撼的目光里,战场上向来不在意伤势,只要不是致命伤就能继续作战的首领主动处理起了自己的伤口。
云砚泽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怎么还不高兴?
牧浔抓住他落在身边的一只手,摊开后才发现紧握的拳心满是冷汗,他怔了下,这才发觉云砚泽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
首领轻眯了红眸。
眼下余党被他们尽数捉拿归案,剩余的也逃不出这个岛。
只要通过反追查系统,从这里的跃迁点溯源,找到洛斯等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云砚泽到底怎么了?
上将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终于组织好语言开口,但话还没到嘴边——
牧浔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盖住他一声惊呼,也盖住他一双慌乱眼眸。
第89章 暴乱
“所以,什么人能让你紧张成这样?”
一吻毕了,牧浔用指尖撩起他一缕银发,白色的月光流淌过他指缝,下巴搭在他肩上的男人沉默片刻,轻声叹了口气。
云砚泽闭了闭眼:“去见他吧。”
搭在牧浔后背的手缓缓收紧,他加重了这个怀抱,然后,态度坚决地推开了尚在情况之外的黑蛛首领。
云砚泽又重复了一遍:“去见见他吧,牧浔。”
见见那个……
我本来想直接杀之而后快,却还是交予你处置去留的人。
首领一时间被他面上的认真神色嚇住,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银发男人让开一步,露出身后被他蛮力破坏的木门,还有门后黑洞洞的空间。
宛若另外一个世界。
于是再在情况之外,牧浔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经过云砚泽时,他察觉到对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上将咽了下去。
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坚定而饱含爱意地看向他。
似乎在他们在一起后,云砚泽就不再遮掩自己的心意。
或许是因为刚刚与他肌肤相亲,那一抹向来淡色的唇瓣被鲜艳的红覆盖,微微抿紧时,还沾着几分潋滟水色。
他站在原地,像是一棵平静的、随时可以让他依靠的树。
而树在原地生根发芽,枝干上的花蕊含苞待放,只等待着一个人回头。
牧浔走入了木屋。
温尔特还端坐在木桌后面,跃迁仪被云砚泽没收,他便百无聊赖地转着手腕上的铁环玩,听闻声响,温尔特慢悠悠抬头,似乎是极为满意来人给出的反应。
他笑弯了眼,向他亲切地问好:“小浔,好久不见。”
铛啷——
有什么从牧浔怀里落下,触地的清脆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风铃的碰撞。
首领一双唇不受控制的痉挛、颤动,到了最后,才勉强挤出一声全然乱了声调的:“老师?”
……怎么回事?
难怪云砚泽刚才是那般面色。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老师,从小陪着他长大的那个人,不是已经与他父母死在了同一场火中,尸骨无存吗?
在慌乱中,他似乎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从自己手心里落下的匕首,风铃声一路晃荡,荡回他尚且稚嫩,又一无所知的年少时。
从有记忆的童年时期开始,他身边就一直有温尔特的存在。
从他牙牙学语,蹒跚步行;到他的学前教育,读书长大;再到觉醒精神力,在学业上屡次得到奖状和表扬……
在所有与他少年甚至童年时期相当的回忆中,同一个身影贯穿了所有的画面。
他亦师亦友,亦是他重要的指路人。
“温老师啊,”母亲曾笑眯眯地应对着小牧浔又一次被罚堂后,气鼓鼓的告状,“他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哦。”
小牧浔的眼泪鼻涕糊满了一张脸,在泪眼朦胧中,他看见牧汐笑着捏了下他的脸蛋:“想当年,他还是主动请缨,要给我的孩子当老师呢。”
“小浔也要喜欢他多一点,好不好?”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房门悬挂的风铃和耳边的白噪音重合,牧浔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是你?”
帝国的幕后黑手,藏身在海岛之上的另一位指挥者……
为什么会是你?
尽管带着镣铐,此时此刻被锁住的却似乎是另一个人。
温尔特摊了摊手:“怎么了,小浔?”
“有什么不对的吗?”
温文尔雅的面孔与十年前几乎别无二致。
只是当初在他面前的毛头小子已经成长成了大人,坐在座位上的老师成为囚徒,学生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尽管比云砚泽反应过来的时间长了许多,牧浔还是在一瞬间意识到那个刻骨铭心的事实。
“……所以,”他闭了眼,颤抖的语气却还是暴露了自己,“你早就是帝国的人。”
是肯定句。
“我父母的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温尔特不以为意地笑笑:“小浔,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不是一直在为你的‘父亲’工作吗?”
“我听从他的话,从小陪在你身边,培养你长成如今出色的样子——”
他说:“你应该感谢老师才对。”
牧浔的瞳孔剧烈震动,他能听见自己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也在一瞬间清楚地感知到,有什么随之崩坏。
黑色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蔓延,牧浔后退一步,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剧痛欲裂的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颤抖。
他抬起头,视野在剧痛中扭曲,彻底变得模糊。
在一片朦胧中,他看见温尔特眸里的温和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牧浔从未见过的狂热。
“对……对……”那双黑眸满是欣喜地看向牧浔,“就是这样,小浔,就是这样……”
男人从被精神力震碎的木桌后站起来,脸上是近乎病态的痴迷:“就是这股力量,我培养你这么久,终于……给老师展示你的成果吧。”
浓稠如实质的黑暗如同风暴般汹涌,瞬间吞噬了肉眼可见的灯亮,四周仿佛被泼上了粘稠的、能吸收一切的墨汁。
在这一片寂静中,牧浔看见了缠绕在自己精神海的金色丝线。
极度的愤怒过后,他的大脑自发冷静了下来,身上的精神力却不受主人控制,随着金丝的牵引,一股脑往外涌出。
在他们的资料里,亚诺尔的精神力并不是这般模样。
那就只能是……
牧浔闭了闭眼,尝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回笼,可惜收效甚微,3s级别的精神力足以摧毁一个星球,他额间微微沁出冷汗,意识也逐渐模糊。
另一边,落在黑蛛众人的眼中,突然诞生的黑洞带着恐怖的吸力与撕裂感展开,吞噬着接近的一切生物。
“快退开!”安月遥当机立断,高声组织着众人后退,“带着俘虏走!不要接触到黑洞!”
她担忧的目光直直落向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心。
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分开了一会,首领他……
——还有老师在那里!
她试图驾驶机甲俯冲进去的姿势一顿,咬咬牙,女孩强行将目光移开,回头指挥着一众黑蛛成员撤退,暗金色的机甲与她擦身而过,几乎是在安月遥扭头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芙娅与她的目光隔着两座机甲,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下一秒,她猛地掉头,和安月遥一起指挥着队伍撤退。
“芙娅姐……”
直到一行人都跃到了百千米外,安月遥才不安地叫了她一声。
“嗯,”芙娅沉稳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你做得很好。”
“可首领那边……”
芙娅沉默许久,只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过去也没用,只能相信他了。”
为了安慰忐忑的女孩,她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况且……上将还在那里。”
如此庞大精神力形成的黑洞,他们只要踏足,就会被引力吸走。
她眸色暗了暗。
与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她们只能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
在众人最为担忧的黑洞中心,却是出奇的风平浪静。
尽管木屋和四周的景色已经被摧毁得所剩无二,温尔特和牧浔二人却安然无恙——
或者说,是被包裹在银蓝色光晕中的“安然无恙”。
在黑洞展开的瞬间,一股拧成绳的银色精神力骤然贯穿了黑色的精神海,它精准而不容置疑地刺入风暴的核心,在二人周围强行开辟出一片狭小而稳定的空间。
在汹涌暴走的精神海中,银色的水流如同剪刀,手起刀落切断缠绕的金色丝线。
温尔特的面色随着金丝断裂越变越差,勉强站定的身形摇摇欲坠,他定了定神,看向面前尚在失神暴走状态的牧浔。
得在那捣乱的家伙赶来前,让牧浔的精神力彻底暴乱——
借着暴走的精神力劈开手上铁铐,他向着站定在原地的牧浔冲去。
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白色的身影极快地掠过他鼻尖,银蓝色精神力如同柔和月光,又似坚硬冰面,包裹住牧浔的同时,将温尔特猛地弹开十数米。
黑暗中一抹银色流光,便如同锚点一般。
重获主人控制的黑色精神力席卷而上,瞬间将剩下的金色丝线绞断。
狂暴的黑色精神力缓缓平息、如同退潮般缩回他体内,在恢复意识的一瞬间,牧浔后知后觉,肩上那只紧攥着他的手掌冰冷得吓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回握住了云砚泽。
云砚泽指节颤抖,眉眼冷漠,连带着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尖锐的攻击性。
银色的细丝绞在温尔特脖颈,男人方才被牧浔外震的精神力震晕,只需要那道银色的丝线落下——
被牧浔握着的那只手青筋迸起,紧握的指节被一根根掰开,银蓝色的眼睫剧颤,良久,缓缓松了手上的力气。
云砚泽深吸了一口气:“你自己处理,别再闹这么大动静了。”
和他几乎是前后同时出口的是牧浔略有沙哑的声音:“阿砚,别生气。”
“……”云砚泽转头就走的动作慢了一秒,“你觉得我在生气吗?”
牧浔:“……”
都变成反问句了。
他攥着手里那只手,十指交叉地反握住,垂下脸,指腹掠过圆润的指甲盖,又慢慢沿着青色的血管,按揉骨节。
“……”牧浔从善如流,“不是生气,我说错了。”
“阿砚是在关心我。”
云砚泽沉默了。
于是在那一缕黑色的精神力丝线探上他指骨,又沿着小臂一路攀爬时,他难得的没有拒绝。
牧浔借这一缕精神力,再一次进入了他的精神海。
这次他没有一头撞入银色的乱流中,眼前的世界是茫茫冰天雪地,他在冰面上走过,听到踩过的冰层发出轻微“咯吱”声。
“我没事,”站在他身后的云砚泽忽然出声,“出去处理那人吧。”
牧浔回过神,看向他的“精神体”。
这次是云砚泽的自主意识在掌握着这片精神海,牧浔定睛看了他一会,摇了摇头。
黑色的一缕丝线如同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一头扎进冰层里,云砚泽眉心微动,就见冰面开始层层皲裂,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来。
“你受伤了,”牧浔垂下眼睫,“……还是因为我。”
云砚泽:“……”
就不该放他进来。
感觉到牧浔精神力暴动的同一瞬间,他就闯入了最初的黑洞,第一时间护住了中心的那个人。
两股3s级精神力碰撞,一方无法控制,狂躁暴戾;一方全力收敛,温和地包裹着攻势。
不可避免的会使后者受伤。
云砚泽面无表情地把那道冰缝合上:“说了我没事。”
牧浔:“……”
他不置一词,只安静地看着他。
重见故人的喜悲交错,还有云砚泽。
从一而终的、始终陪在他身边的云砚泽。
忽然,牧浔愕然地垂眸。
在冰蓝色的精神海里,另一只手坚定而不容拒绝的握住了他的。
云砚泽说:“不管你想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想了想,又慢吞吞补充道:“……我尽量。”
第90章 洛地蓝
岛屿中心的黑洞消散后,安月遥远远地就看见两个身影。
“首领——!”
茶色的机甲前冲一步,又硬生生刹在原地,等到二人走近了,她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个人,只是被黑色的精神力牵着小腿,面朝黄土,生死不明。
从机甲上跳下来,她和芙娅对视一眼:“首领,这是……”
其实她更想要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从黑洞中步行出来的二人身形并立,一黑一白,神色却是不约而同的凝重。
云砚泽率先开口回答了她:“我们找到了跃迁仪。”
这不是好事吗?
安月遥眨眨眼,没太理解他们的意思。
牧浔停下脚步,收回牵在温尔特身上的那一缕精神力,也补完了后半句:“……目的地,在洛地蓝星。”
也就是他的母星。
“啊……”安月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啊???”
“等等,那剩下的异兽岂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
围上来的几位队长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就算没有牧浔母星这一层关系,洛地蓝星上也有数以万计的星民。
足足十几只高危异兽,就坐落在这样的人潮密集区?
云砚泽:“更麻烦的是,我们攻破这里时,他们很可能就已经收到了警报。”
“他们没办法带着异兽跑得太远,最糟糕的情况,是和我们鱼死网破。”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而且很有可能——会让一整个星球的人为他们赔命。
芙娅气得牙齿打战:“这群畜生……”
萨菲娜最先反应过来:“下一步怎么做?去洛地蓝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先从长计议?”
其余人闻言也精神一震,纷纷看向牧浔。
在这种情况下,领头人的命令与决策才是最重要的。
牧浔摇头:“没时间从长计议了。”
“如果不趁现在以乱打乱,主动权又会被他们握在手上,”他道,“把方飞沉叫上,问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是否知情。”
上一次把方飞沉和他儿子方璋“请”到黑蛛的审讯室后,尽管暂时将二人放归,他们仍处于黑蛛的监视范围下。
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是主动帮助了帝国藏身,还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将温尔特交给尤安后,一众人都领了命令退下,牧浔最后也没对这位曾经的“老师”痛下杀手,倒不是因为舍不得——
而是洛斯等人一天没有落网,他就还有一天的利用价值。
牧浔至今也没忘记,温尔特教给他的话。
“敌人也是朋友,”曾经和蔼可亲的老师如是说道,“就算不是朋友……也可以让他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朋友’。”
那时候,他大概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话会被唯一的学生这般实践。
在精神海里,云砚泽道:“他的精神力只有A级,我可以尝试进入精神海,读取他的记忆。”
在碾压级别的精神力下,他们二人是可以大摇大摆闯入温尔特的精神海没错。
可是读取记忆……
牧浔定定看着他:“……你应该知道,在我这里,你比他重要得多。”
只要是强行闯入精神域,就像他强行破开牧浔的黑洞一般——
云砚泽可能会受伤,甚至有可能会受到永久性的伤害。
上将眸里盛了浅浅的无奈:“那只是概率问题……你也应该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牧浔不能进去,如果在他人的精神海中意志出现动摇,很容易会被反过来吞噬,而他不一样。
“我和他并不熟悉,也没有参与过他的人生,我能够做到以最平常的心态完成这一项工作,把黑蛛需要的情报套出来。”
“到时候,怎么处理他是你的事情,”云砚泽与他四目相对,“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也不用着急给出答案。”
“牧浔,”银蓝色的眼睫垂落,很认真地看向他,“现在帝国上下,是你说了算。”
无论是让温尔特苟活下去,或是了结他的性命,都由牧浔决定。
银蓝色的图景逐渐散开,云海和冰面一起消逝,他们重新回到了实地,包裹着四周的黑洞缩小再缩小,到最后只剩一个小小圆球,消失在牧浔的眉心。
抬眼看去,却是一片狼藉。
除却被云砚泽护着的这块还算完整,其余的都被黑洞吞了个干净。
“你真的能够做到平常心吗?”
在云砚泽踏步的同时,牧浔开口道。
上将看过来的眼神徒然凌厉,牧浔握着他的那只手不松:“我说了算的话,不许去。”
就算这是如今最快的方法,他也不会放任云砚泽再去冒险。
将要开口前,云砚泽忽然蹙了一下眉,他从储物器里拿出刚才从温尔特手里收缴的跃迁仪,于是上一个话题草草落幕,他们带着温尔特赶回了聚集地。
等到一众下属都散去,牧浔才开口:“如果我们和帝国交战,我先去打头阵,白鹰更加灵活,你在后方伺机而动。”
云砚泽没有答他的话,转而说道:“往少了说,他们手上至少还有十五只左右的异兽。”
而这种等级的异兽,只有他们二人能够绞杀。
“必须想办法把这批异兽转移走,否则我们不可能同时兼顾两个战场。”
在一片混乱中,他们很可能再次放跑洛斯等人。
这的确是实话。
……也是他们如今最大的难处。
牧浔压根没想过余党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成功攻入帝国后,也许是忙得脚不沾地,也许是因为近乡情怯——
他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而由于洛地蓝星的禁令,就连父母的坟冢……
他也许久没有见过了。
想到这里,牧浔忽然后知后觉回想起什么:“当年洛地蓝星上那条针对我的禁令,是不是你让方飞沉颁布的?”
云砚泽怔了下,像是有些不明白他怎么这个时候提起旧事,但他坦荡地承认了:“是。”
“为了防止你跑回帝国可监视的范围内,我让他颁布了那条法则,以个人的名义。”
说罢,他意识到什么似的,轻眯了一双蓝眸:“现在是翻旧账的时间吗?”
大战当前,还有空和他聊这个。
“不是,”牧浔失笑道,“就是确认一下。”
当初听见方璋这么说,他满心满意是云砚泽背叛了自己的愤懑,如今回过头一看,才想明白不少先前缺失的节点。
好在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云砚泽就是那个能够串联起一切的人。
也如他相信的一般,并没有所谓的“背叛”。
在那双蓝眼睛再一次审视般睨向他前,牧浔紧赶紧开了口,狡黠地向云砚泽眨了一下眼睛:
“我有方法了,走吧。”
/
洛地蓝星。
时隔十年之久,牧浔再次踏上这一片土地。
落地时,他的目光跃过前来迎接的方飞沉父子二人,看向远方的天空,湛蓝色的天一望无际,熟悉……却又陌生。
但没等他再多看两眼故乡,一旁的方飞沉就开口了:“牧首领,我们向你保证,我们并不知情,也不知道帝国藏身在这里。”
黑蛛大晚上的带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包围住他们星球,原本他屁股下这个位置就坐得不稳当,但不知道是不是近来牧浔没空搭理他们,还没来得及革方飞沉的职。
方飞沉这些时日一直想办法转移财产,谁曾想黑蛛的家伙一直盯着——
方璋在一旁急急忙忙地向他保证:“真的,帝国不可能会在这,洛地蓝星的进站手续一直是完备的,他们不可能瞒过我们,而且……”
他试探着看了一眼牧浔:“而且黑蛛不是也驻扎在这上面嘛。”
如果真有什么,理应比他们更早一步发现才是。
牧浔没有搭理他,他缓缓收回目光,视线直直定在方飞沉身上:“洛地蓝星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匿十五只以上的异兽?”
“异兽?”方飞沉愣了一愣,“这……应该没有吧?十五只异兽又是什么?”
牧浔:“你在收留他们的时候,没有向他们打听吗?”
方飞沉的回答仍然滴水不漏:“首领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收留帝国的走狗,如果有他们的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就上报了。”
首领轻笑了声,没有沿着他的话说下去。
长眉轻抬,他介绍道:“这十五只异兽,是帝国培养出来针对我的品种。”
他的声音放慢些许:“每一只,等级都在3S以上。”
牧浔没有错过方飞沉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也没有揭穿他:“不论你知情与否,届时我们和余党在洛地蓝星开战,星民们的生命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你说,我该追究谁的责任呢?”
方飞沉面上不显,在牧浔看不见的地方,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追究谁的责任?
……还能追究谁的责任?!
他以为牧浔把他们二人放回来是放虎归山,就算有黑蛛的人时刻盯着,也不会真的对他做些什么。
毕竟当初的时候,他不过是明哲保身的同时,稍微那么落井下石了一点。
就算加上将牧浔禁足,不允许他再踏足洛地蓝星,他也是迫不得已……
方飞沉强装镇定,将瑟瑟发抖的儿子往身后一扯:“如果出了事,我们父子俩肯定愿意担责。”
只是猜测,肯定只是猜测。
他当初做得那般滴水不漏,在牧浔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在首领生死未卜的、兵荒马乱的那五天,就已经将人放了进来。
到了今天,牧浔又怎么可能发现呢?
“那就好,”牧浔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眼看就要跳过这个话题,“因为管理不当,造成人员伤亡,又是大型伤亡的,按照帝国旧法,也是要处死刑的。”
他看向面色苍白的方璋,意有所指:“不过我和帝国不一样,不会马上处死负责人,最起码,也要对得起死去的民众……”
“不折磨个十天半月的,是不是泄不了愤?”
话音未落,方璋就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方飞沉,无视方飞沉徒然失色的面孔,和冲过来捂住他口鼻的手,他大声道:“他们就藏在这里!”
他一抖肩膀,甩开怒目圆瞪的父亲:“他给他们办好了进来的手续,还帮他们隐瞒了身份!”
似乎是戴罪立功一般,他叫喊道:“首领,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牧浔眉眼弯起,愉悦地扫了二人一眼。
目光经过面如土色的方飞沉,被亲儿子出卖的父亲气得浑身发抖,牧浔在路过他时,轻描淡写地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一个……
属于胜利者一般的,蔑视的眼神。
方飞沉浑身一震,情绪彻底失控。
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就是在诈他!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方璋掼倒在地,在周边人纷纷看来的目光下,狠狠赏了方璋一个响亮的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