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城里的第一天, 黄玉美看着稍显破旧的房子外观,心里对薛子兰颇有微词。
忍不住故意朝薛有福吐槽:“你瞧瞧你闺女,买房都舍不得给你买好的, 要买个二手的给你住。”
搬进去之后, 发现里面还算不错,空间有够宽敞,设备齐全, 比乡下的房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她又改了措辞:“子兰也还算有心, 把设备都配齐了。”
什么洗衣机啊、冰箱啊, 她以前只在电视机里见过,没想到现实里也能用上。
黄玉美高兴地找出几套干净衣服, 放到洗衣机里试试功能。
她一边捣鼓洗衣机,一边问薛子勇:“你打算在城里找什么工作?”
薛子勇蹲在卫生间检查水管电器,含糊地回答:“准备进厂。”
“进厂?”黄玉美一愣,停下手中动作, 追到卫生间问:“你打算进什么厂?”
“鞋厂。”
看到薛子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黄玉美生出几分诧异:“你有把握进去?”
听说厂里招工得有门路, 而且一般厂里招女工比较多,招男工比较少, 薛子勇老实巴交的,嘴巴又不利索,真要去面试, 恐怕一分钟就得刷下来。
薛子勇头也没抬地回答:“子兰帮我打点好了。”
“哦, 我就说嘛,你哪有这个本事。”黄玉美很是失望。
她还以为薛子勇支棱起来, 自个儿找了门路进厂,没想到还是要靠薛子兰。
没有薛子兰, 薛子勇这辈子也就是个在乡下种地的命!
黄玉美无奈地在心底叹息,又问:“多少钱一个月?”
薛子勇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五百?”黄玉美惊了,不敢置信地再次询问:“真有五百?”
“嗯。”薛子勇点点头,补充道:“厂里招的男员工不多,担任的活儿比较多,而且要从早上八点做到晚上十点,所以工资相对高一点。”
一听这话,黄玉美眉头又皱起来,“要干这么久?那你岂不是一天到晚都泡在厂里?”
“差不多,厂里包吃包住,进厂之后,我大概就没有太多时间来家里照顾,不过一个月会有两天的休息时间。”
听到“包吃包住”,黄玉美神色稍稍缓和,“这么说来,你平时基本不用花多少钱。”
厂里包吃包住,每月还给发五百块的工资,这待遇对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黄玉美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差事。
她本来还嫌工作时间长了些,薛子勇以后没有时间照顾家里,但转念一想,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凭薛子勇这样的条件,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已经是烧高香了。
一个月五百,一年下来就有六千块钱。
天呐,六千块!
以前在乡下种地,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还存不了几百块钱,这厂里的任务也不是特别累,只是工作时间稍长而已,难道不比在乡下种地舒服?
关键是能赚到钱,一年六千块,两年就能成为万元户。
啧啧,难怪大家都想要来城里发展,城里的机遇果然多!
黄玉美心潮澎湃,“这样一来,咱们有钱送敏敏在城里读书了。”
“子兰说,在城里读书不用交学费,有九年义务教育。”薛子勇将薛子兰交代给他的事情记得很牢,“等我去厂里上班后,就可以给敏敏送到附近的小学读书。”
“是吗?”黄玉美不太相信,“子兰真这么跟你说的?”
“什么是九年义务教育?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上学肯定是要交学费的,怎么城里读书不用?”
薛子勇摊摊手,“我也不清楚,不过子兰说了,这是政策。”
“嘿,这是什么道理,怎么在乡下没听说过这个政策?”黄玉美觉得这不公平。
城里人比乡下人有钱,怎么城里人读书不交学费,乡下人读书还要交学费,这不是反过来了么。
应该有钱人多交点学费才是!
薛子勇也不太明白,他凭着自己的理解,耐心地解释:“政策还没全国实行,得先在城里试验一下,等成熟了才会推广到全国,应该是这样。”
“哦。”黄玉美不说话了。
她不懂什么政策不政策,她只知道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乡下人削尖脑袋也要往城里跑。
好政策都从城里先实行,大家当然都想来城里。
但凡有点想法的人都想来城里闯一闯、拼一拼,只有实在没本事走不出来的人,才会一辈子待在乡里。
好在她现在是出来了,终于有机会享受城里的待遇。
“不交学费那最好不过,家里又省了一笔开支。”黄玉美暗自高兴。
她原本以为在城里生活下去会很艰难,没想到一切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嘛。
一家人生活成本并不高,简朴点过日子,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这一切也多亏了薛子兰在背后安排。
黄玉美打算改天找个时间买点水果单独去看望一下。
“你瞧,人家子兰多懂事,又给你安排工作,又给你打听敏敏上学的事,同样是住在城里,怎么子梅就一点表示也没有呢?”
这人呐,总是要对比中才显出好来。
黄玉美算是看透了,薛子梅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平时一点也不顾念娘家。
她斥巨资,花20块钱在水果店买了一盒西梅和一盒樱桃,特意拎着去看望薛子兰。
至于薛子梅,她懒得再花钱去看望。
谁知去了薛子兰家里,才发现偏巧薛子梅也在,两人聊得很是欢乐。
见了她来,薛子兰起身相迎,“大嫂,你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搬到城里了嘛,离得近了,我过来看看你。”黄玉美将手中的水果放到桌上,“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听起来很欢乐。”
“没聊什么,”薛子兰请她入座,笑着道:“在聊以前从王婶子那里听来的土方法。”
“什么土方法?”黄玉美也来了兴致。
“王婶子以前说,多吃土豆、白薯能怀男孩,多吃鸡蛋、花生会怀女孩,我无聊提起这个话题,子梅姐说我瞎掰,大嫂,你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黄玉美愣了愣,“似乎有这么个说法吧,我也不清楚,不过生壮壮那段日子,我吃土豆还真是挺多的。”
薛子兰一听,笑起来,“这么说,我得多吃吃鸡蛋和花生了。”
薛子梅插话:“那我回去要多买点土豆吃吃。”
这话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明显的偏向,黄玉美听了,不禁挑眉看了薛子梅一眼,“子梅啊,你想生男孩?”
“这话说的,谁不想?”薛子梅向来不藏着掖着,“我想生男孩就直说了,可不像有些人,嘴里念着想生女孩,实际上比谁都重男轻女。”
这话原本没什么指向性,薛子梅也是随口一说。
薛子兰没多想,哪怕她刚说过想要女孩的意思,她也没觉得薛子梅在讽刺她,毕竟她已经生了一个男孩,要第二胎就想子女双全。
黄玉美心里倒是有了意见。
薛子梅这话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来,在座的三人中,薛子梅不可能讽刺薛子兰,那就只能是在对她含沙射影。
偏巧黄玉美平日里惯会有些偏心儿子的举动,她认定薛子梅口中“重男轻女”是在指责她,脸色顿时沉下来。
对于黄玉美情绪的转变,薛子梅毫无察觉,她瞧见桌上摆着的西梅和樱桃,当做自己家似的,拎起来去厨房洗了,招呼大家一起吃。
黄玉美看她吃得起劲,心里顿时更气了。
凭什么呀,这些水果都是她买来送给薛子兰吃的,薛子兰给她家里安排这安排那,帮了不少忙,她才舍得花20块钱买水果。
可是薛子梅又没帮什么忙。
没帮上什么忙也就罢了,还非常没有眼力劲地把自己买给薛子兰的水果哐哐往嘴里送。
黄玉美的心简直在滴血。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薛子梅。
她既然吃了水果,总得出点力!
黄玉美咳了两声,缓缓开口:“子梅啊,你大哥去鞋厂上班了,是子兰找的关系,五百块钱一个月呢,可算解决了家里的经济问题。”
“现在敏敏去读小学,也不用交学费,家里压力还不大,不过一家四张嘴总要吃饭,我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我就想能不能去找份轻松一点的活,赚点钱给家里补贴开支。子梅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的路子?你以前不是在酒店做经理么,应该认识不少各行各业的人吧?”
……
薛子梅吃着西梅,没吭声,目光不经意瞟了一眼薛子兰。
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让你多事!
在黄玉美一家闹着要搬到城里的时候,她就预料到这一天,以后肯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果不其然,连工作都得给他们安排。
明明薛子兰都给他们安排得妥当了,黄玉美还偏偏要找上门来,指名道姓地让她亲自安排工作。
得,这一家人像狗皮膏药一样,迟早要贴上来。
薛子梅放下手中的西梅,有点后悔碰这些水果。
这些水果是她大嫂买来的,她怎么忘了,她大嫂向来不做亏本生意,怎么可能把这些水果白白给她吃。
“我倒是认识一个超市经理,要不安排你去超市理货吧,不太累,就是往货架上补货而已。”薛子梅拿纸巾擦手,随口说道。
“好呀好呀。”黄玉美想也没想地答应。
一听是超市,她两眼都亮了。
去超市工作,说不定每天还能从超市里薅点零食回来给两个小孩,连以后给小孩买零食的钱也省了,多好!
“子梅啊,这事就拜托你赶紧落实了,我也不能总闲在家里,越快去工作越好。”
黄玉美说着要去包中掏老家的钥匙,“还有个事,老家咱们不常回去了,钥匙我另外打了两把,你和子兰一人一把,万一有什么事要回去,也不用特意去找我们要钥匙。”
薛子兰将钥匙接了过去,薛子梅没接。
她目光落在黄玉美的包包上,面色有点难看。
这个豆绿色的包包被黄玉美用了好几年,颜色已经没有当初那样鲜艳,但她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当时方天平送给她的。
没想到黄玉美还把这包留着!
薛子梅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嫂,你这包……”
一听这话,黄玉美立即将包包藏到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随口乱扯:“包包是我以前在路边捡的,手里没有其他的包,出门又总得带点东西,所以背出来了,你别见笑。”
呵,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薛子梅也懒得戳破,冷冷道:“把这包扔了,以后别用。”
黄玉美神色一慌,立即要反驳,又听得薛子梅补充:“我家里有个黑色的新款包包,没背几回,等下跟我去拿。”
黄玉美这才把心中的不满压下,殷勤附和:“好好好,我等下跟你去拿。”
有新的包包给她,她求之不得,哪还愿意背旧包啊。
快要离开时,薛子梅没有食言,真带着她回家拿了包。
包包是款很时髦的款式,镶着金色拉链,看起来很新潮,黄玉美很喜欢,当着薛子梅的面,她将那款豆绿色的旧包包亲手扔进垃圾桶。
薛子梅将包包给她的时候,看到梳妆台上一堆化妆品,顺带也都给她。
“我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化妆,这些化妆品保质期只有一年,放我这里都浪费了,大嫂你现在已经搬到城里,可以学着化化妆,这些化妆品你都拿去吧。”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黄玉美嘴上推辞,双手却很诚实地将桌面的化妆品往包包里面装,“不过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可以学着化化妆,管理一下自己的形象。”
哪个女人不爱美?
黄玉美从前不讲究,那是没有讲究的条件,如今白得了一堆化妆品,她高兴还来不及。
捧着一堆化妆品以及新包包回家时,黄玉美哼起欢快的小调。
她坐在房间的镜子前,将化妆品都倒腾出来,对着镜子开始像模像样地在脸上涂抹。
没什么经验的她手生得很,好几次擦粉没擦对,脸上涂成红苹果。
在不死心地尝试五次后,终于,她对自己的妆容第一次产生满意的情绪。
不错嘛。
她打扮打扮,也不比别人差呀!
对着镜子比划一阵后,她看着满桌子的化妆品,内心无端生出一股悲哀。
怎么她就非得接受别人的施舍呢?
她就只能背别人用过的包包,化别人用不上了的化妆品,她的人生仿佛是个垃圾桶,专门收纳别人的垃圾!
一阵怒意涌上来,黄玉美想把这些都扔了。
可她又舍不得。
只能将这一切悲愤的源头指向罪魁祸首薛子勇。
都怪他没本事!
要是他能挣大钱,她用得着拿别人不要的东西当个宝吗?
她算是想通了,女人过得好不好,全看嫁人嫁得怎样,要是遇到个有本事的,就像薛子梅那样,天天过富太太生活,要是遇到个没本事的,日子就跟她差不多,过得苦巴巴。
想想她和薛子梅也只差了一岁,差不多的年纪,她比薛子梅看上去要老十岁。
唉……
明明薛子梅还经历过名声不好的事情,人家照样能过舒坦的好日子,黄玉美心里说不嫉妒是假的。
心里莫名来了气,凭什么她就该为家庭一辈子操劳?她也要像城里女人一样,得为自己活一活。
当然,她大半辈子都埋在乡下,并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为自己活,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觉得去咖啡馆喝一杯咖啡就算是为自己而活了。
她换了一套新衣服,拎着包,打算去附近的咖啡馆逛一逛。
由于她第一次去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紧张,点了咖啡,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默默缩着,一双眼不停打量周围来去的人,心里既新奇又紧张。
偶尔有路过的人回望她,她会立即低下脑袋,免得撞见眼神,产生尴尬。
这样一副畏畏缩缩不大气的模样在咖啡馆里显得格格不入,频频有眼神投过来打量她。
这样的眼神多了,黄玉美产生误会,以为是自己化了妆的缘故,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自信与骄傲。
看吧,她要是装扮一番,周围也有人关注她呢。
这样膨胀的心态在一个陌生男人坐到她对面时达到顶峰。
陌生男人三十来岁的年龄,西装革履,看上去很是倜傥。
他招来服务员,独自点了一杯咖啡,微笑着朝黄玉美道:“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不、不介意。”黄玉美磕磕绊绊地说完,低头喝咖啡,双眼偷偷打量对面的人。
对面的男人等咖啡的时候,随手拿起旁边书架上的报纸翻看,看了片刻,他压下报纸,一脸坦然地搭讪:“是第一次来咖啡馆吗?”
“嗯,以前不常来。”黄玉美选择实话实说。
男人收起报纸,又问:“你以前在城里住吗?”
“不在,我刚搬进城没多久。”黄玉美心里有些紧张,第一次和丈夫之外的人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谈话,她忘了戒备,实话一股脑地往外冒。
“这样啊,那这杯咖啡我请你吧。”男人很绅士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一边优雅地加糖,一边温声自我介绍:“我姓石,你可以叫我石先生,不知道您贵姓?”
“我、我姓黄。”
“黄小姐,”男人微笑着问,“我听你口音似乎是北坪村一带的人,你老家是那里的吗?”
黄玉美一怔,“石先生怎么知道北坪村?难道你老家也是那里的?”
没想到这里也能遇见老乡,黄玉美很是惊喜。
转念一想,不对啊,村里可没有什么姓石的人家。
“我老家并不是那里。”男人笑笑,“前阵子有个项目需要去那边考察,我待了半个月,熟悉那边的口音,所以听你的口音才会觉得耳熟。”
“哦,这样啊。”黄玉美眼珠一转,试探着问:“石先生在那边做什么项目啊?你难道也是做生意的吗?”
她现在对做生意的人有着深厚的滤镜。
本本分分上班是不可能发财的,要想赚大钱,还得靠做生意。
所以对眼前这个生意人,她态度不自觉软了几分。
“抱歉,项目涉及保密,不能随便透露。”男人一笔带过这方面的事情,坦然承认:“不过我的确是个生意人。”
“没事,没事。”黄玉美连忙摆手。
刚想表达自己不介意,对面的男人突然起身,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脸色稍变,“我有件急事需要去处理,恐怕没时间和你多聊,这样吧,晚上八点,我在对面餐厅请你吃饭,黄小姐肯赏脸的话,记得要来啊。”
不给黄玉美任何拒绝的机会,男人提着公文包飞速离开。
黄玉美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消失在咖啡馆。
她愣愣的回想刚才的事情,不觉双脸发烫。
这是被男人约了吗?
可她是个有夫之妇啊,不行,她绝对不会来的。
黄玉美抓起包包,做贼心虚地飞快离开咖啡馆。
回家后,她心情始终不能平复下来。
薛壮壮吵着闹着要和她玩,她也懒得敷衍儿子,直接将薛壮壮塞给他爷爷薛有福。
独自一个人静坐在房间里,脑海翻来覆去全是一件事。
对方是认真的吗?
为什么要请她吃饭呢?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她一个刚从农村来到城里生活的妇女,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让对方有所图的东西啊。
抱着这样矛盾的态度度过一分一秒,终于,在把儿子女儿都哄睡着之后,她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钟半,内心不免蠢蠢欲动。
算了,去看一眼吧。
只是去看一眼而已,也不碍什么事。
纠结片刻后,她做贼似的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收拾一番。
一边化妆,一边回头观察床上睡着的儿子女儿,生怕弄醒他们。
把眉毛画得细长,脸上擦得粉嫩,嘴巴涂得嫣红后,她又翻出结婚那年买来的唯一一双高跟鞋换上。
打扮一圈,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不少。
颇有些当年做女孩的韵味。
她从墙上偷偷取下包包,望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儿女,悄悄推开门,溜了出去。
第72章 绿帽
餐厅的大吊灯华丽耀眼。
黄玉美坐在靠窗的位置, 盯着面对的男人,面色发红。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餐厅中一起进餐, 结婚这么多年, 她几乎没有与薛子勇有过这样温馨烂漫的时刻。
那一瞬间,黄玉美被灯光闪耀的双眼有些恍惚,仿佛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没有丈夫、没有儿女, 只有耳边传来的婉转旋律, 周围觥筹交错的杯光, 以及眼前举止倜傥的男人。
她似乎回到重做女孩那段相亲的时光。
有种命运般的新生感。
直到面前的男人开口,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 “黄小姐,既然你愿意赴约,那咱们也该深一步的了解,我叫石雷, 不知道能不能有幸知道黄小姐的全名?”
黄玉美报了名字, 一时间清醒过来。
是啊, 她叫黄玉美,是已婚妇女, 两个孩子的妈。
不管怎样,这已经是事实,这辈子没法改变, 时间也不能倒退。
她该认命。
意识到她突如其来的沮丧, 石雷关切地问:“怎么,有心事吗?”
“没有。”黄玉美苦涩地笑笑, “只是有点感慨,我从来没在这种餐厅来消费。”
“是吗?”石雷将菜单递过去, 很贴心地说:“那以后得多请你几次,就看你愿不愿意赏脸。”
黄玉美面上一红,没法接话,埋头看菜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菜单上一碗清蒸鱼要三十块,一碗小炒鸡要三十块,连最便宜的时蔬也要十块钱。
吃一顿饭随随便便得花一百块。
薛子勇一个月五百块的工资,也就够在这家餐厅吃几顿饭而已。
啧啧,真贵。
黄玉美咋舌,将菜单递回去,“还是你来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石雷笑笑,接过菜单一口气点了五个大菜,一道牛肉汤,黄玉美私底下默默计算着价格,算算这一顿饭得花掉至少两百块。
吃顿饭就得两百块,真奢侈啊。
她不由得竖起眼睛偷偷打量对面的人,劝道:“咱们只有两个人,点这么多菜是不是浪费了?”
“不碍事,这是我正常消费。”石雷毫不在意地另点两瓶饮料。
这样豪爽的行为惹得黄玉美侧目。
她颇为羡慕地感叹:“石先生是个有钱人,赚得多不在意这些,可能石先生不知道,这两百块对普通人来说,是一整个月的工资呢。”
石雷笑笑,放下手中的菜单,胸有成竹地分享自己的生意经:“其实赚钱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懂得如何利用手中的资源,钱财自然源源不断进来。”
黄玉美不以为意,“像咱们普通人,哪有什么资源不资源的。”
“这话你就错了。”石雷毫不客气地反驳她,“任何人手上都是有资源的,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如何利用。”
“是吗?”这话挑起黄玉美的兴趣,“那农民也有资源?”
“当然。”石雷一脸坦然,“农民手中的土地就是资源。”
黄玉美笑了,“这我当然知道,可这个资源就是种庄稼的资源,农民辛辛苦苦种一整年的地,也赚不到什么钱,所以资源也分好坏,也分赚钱不赚钱。”
“不不不,”石雷伸出一根食指不停晃动,“你这样的说法,归根究底还是不会利用资源的例子,我先问你,在乡下种地,一年会赚多少钱?”
这个问题,黄玉美再熟悉不过。
她在乡下种了好几年的地,自然知道一家的收成。
“除去成本与开支,一年也就落个几百块吧。”
“你瞧,这就是典型的不会利用资源。”石雷压低声音道:“我先前提过我去村里考察的事,最近手上的项目就是要去村里选一块地做开发,种植水果,搞成观光项目,供城里人休闲娱乐的时候过来采摘。”
“大概要承包十亩地,一年可以给对方五百块,你瞧,对方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把地租给我们,一年白得五百块,这就是会利用资源。”
“可惜啊,我去乡下问信的时候,大部分不信任我,不愿意把土地租给我,他们宁愿自己辛苦种地一年赚几百块,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干白拿几百块,这何尝不是一种认知的缺失。”
“想赚大钱就得有赚大钱的认知,死守自己那点资源不愿意做出改变,自然要穷一辈子。”
……
石雷一番长篇大论听得黄玉美心潮彭拜。
她支支吾吾地试探:“你们项目找到合适的承包地了吗?”
“没有。”石雷接过服务员送来的两瓶饮料,将其中一瓶递给黄玉美,悠悠道:“这事并不急。”
“哦,”黄玉美端过饮料,小酌一口,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主动推荐:“我乡下正好有十亩地,你要是需要,看看能不能优先考虑我?”
石雷目光一挑,“你乡下有十亩地?”
“嗯,我家五口人,每人两亩地,一共十亩,现在我搬到城里,乡下的地转给邻居在种,邻居们也就每年分点粮食给我。”
“石先生你要是准备选地的话,可以先考虑考虑我手里的地。”
“这……”石雷面露难色。
黄玉美进一步毛遂自荐,“不知道石先生是有什么顾虑呢?”
石雷迟疑道:“也不是什么顾虑,只是选地这一项还得让专业的人士来评估,我们得要选块好地。”
“我们家的地绝对都是好地,种庄稼长得倍儿棒。”黄玉美拍着胸膛保证。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石雷犹豫片刻,一拍定音:“行吧,那我就给你走个后门,谁让咱们有缘呢,不过……”
石雷顿了顿,大手一挥,“算了,其他方面我去周旋吧,我相信黄小姐也不会拿坏地骗我,黄小姐看上去就是位诚恳之人,我对黄小姐的人品很信任。”
“不过口说无凭,我们得走正规流程。”石雷从身边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合同递过去,“黄小姐你可以仔细看看,这合同可以保障你每年五百块的进账,要是上面有任何条例不懂,你都可以咨询我。”
居然还有合同,好正式的样子。
黄玉美惊讶于对方的周到,却忘了考虑对方随时携带合同的不合理。
她翻看一圈,只想早点把合同签了,“我看是没还什么问题的,这地只是租给你们开发对不对?”
“那是当然,咱们想买也买不了啊,乡下的土地是不允许私下买卖的,咱们只能租。”石雷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支笔递给她。
就这样,黄玉美把合同签了。
签完之后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她领着一百块的预付金,心里美滋滋。
乡下的地转给邻居种,一年无非是得几袋粮食,租给石先生搞开发,一年有五百块的收入,这赚大发了!
果然还是得在城里发展,不然她哪里能碰见这样的机遇。
在乡下累死累活一整年,说不定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呢。
黄玉美越来越觉得搬到城里来是搬对了。
她将合同和一百块预付金一起放进抽屉,准备改天等薛子勇回来,和他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薛子勇休息那天,还没来得及回家,先被薛子兰找上。
薛子兰将薛子勇和薛子梅都叫到屋里,一起商量一桩事。
“大哥,二姐,咱们家的地还是按照原来的分法,我们三人加上爸妈,总共五人,每人两亩地,一共十亩。”
对于薛子兰突然提到土地的问题,薛子勇很是不解,“子兰啊,你特意把我叫过来,是想讨论咱们家的地?”
“咱们家的地现在谁也没种,都转给邻居家在种。”
“我知道。”薛子兰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我听到内部消息,最近有人想去乡下承包大片的地做项目开发,我寻思我们乡下也有地,就让中间人牵线,把价格谈下来。”
“一亩地一年给两百,十亩地一年就是两千。这个钱我是想都给大哥你做家用,二姐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薛子梅回答得很干脆。
就算按比例来分,她两亩地一年也才拿四百块,她看不上这点小钱,不如卖个人情给大哥,让大哥大嫂记她一点好。
“那就好。”薛子兰交代薛子勇:“大哥,这事你回家和大嫂好好商量,别说是我提的,就说是在别处听到的消息。”
薛子勇一愣,“为什么?”
薛子兰还没回答,一旁的薛子梅眉毛一挑,开腔:“还能为什么,之前子兰想拿娘家的地种蔬菜,大嫂死活不同意,生怕以后家里的地全被子兰给吞了,还觉得子兰是怀着不好的心思,这事大哥你难道不记得了?”
薛子勇老脸一红,沉默下来。
他记得,他都记得。
当初薛子兰把张家的地都拿来种蔬菜,生意做得好,就想把薛家的地也拿去种蔬菜,黄玉美死活不同意。
说是怕以后扯皮,万一薛子兰生意做大,把地自己占了怎么办?
黄玉美不肯,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回绝了薛子兰。
后来薛子兰生意越做越大,周围附近的邻居都主动把地让给薛子兰种蔬菜,黄玉美看到别人拿分成,很是眼红,又让他去做说客,同意把地借给薛子兰种蔬菜。
薛子兰却以地够了为由,婉拒了他。
为这事,黄玉美还和他吵过一架,对薛子兰颇有微词,说薛子兰不为娘家人考虑,只晓得帮助其他人故意博名声。
其实仔细想想,薛子兰一直挺为家里考虑,是他们自己不识好人心而已。
想到这次又是薛子兰帮忙,薛子勇面上一顿愧色。
“好,我回去和你大嫂商量商量。”
一年多出两千块的收入,这两千块足够家里平时的花销,他肩上的担子又轻了些,薛子勇感激地看了薛子兰一眼,埋头往家里走。
他带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回家,以为黄玉美一定会同意。
谁知道黄玉美听了他的话,大惊失色,随后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的方案。
“为什么啊?”薛子勇不懂,“这可是两千块,咱们要是把地租出去,一年的生活开支都有了来头,家里负担能减轻不少,你为什么不同意?”
黄玉美无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早一步把地租给别人了!
该死的,石雷居然骗她,原来一年可以拿到两千块?
对方五百块就把她打发了。
关键是,她的租约一共租了三年,如果违约,一年按十倍的租金赔偿,三年就是三十倍,那得整整付一万五!
现在完全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黄玉美又急又气,把薛子勇骂了一顿,还不解气,心里想着得挑个时间找石雷好好谈一谈。
好不容易休假回家的薛子勇被黄玉美无缘无故骂了一顿,揣着满肚子的委屈又去厂里上班。
他倒是走了,独独留下黄玉美一个人在家生闷气。
气死她了,难怪石雷当初这么热情,原来只是想骗她手里的地!
该死的,对方肯定是处心积虑,在咖啡馆见到她的第一面估计就开始布局谋划了吧。
亏她还以为是自己魅力大,吸引异性主动过来搭讪呢。
这个杀千刀的,白白昧下她一千五百块。
她现在在超市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勉勉强强才三百块,一千五百得要她半年才能挣到,这个石雷已经这么有钱,一餐饭就要花两百块,为什么还要骗她这一点钱啊!
黄玉美越想越生气,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和石雷算账。
这天下班,她哄完小孩,等两个小孩在床上睡着,偷偷摸摸换了衣服,赶往咖啡馆对面的餐厅。
这是他们联络的方式,据石雷说,他常常在这里歇脚,要是有事,可以晚上来这里找他。
果不其然,黄玉美一眼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石雷。
他独自一人优雅吃着晚餐,丝毫没有骗人的愧疚。
黄玉美气极,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冷着脸问:“你是不是骗了我?原本我可以拿一年两千块,你只给我五百!”
石雷面上先是一怔,随后镇定下来,问:“这是谁透露的?”
见对方不说,他也不继续追问,只压低声音道:“你听我解释,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用这个价格租地,其实是想帮帮你。”
“帮我?”黄玉美气笑了,“帮我就是多克扣我的钱?”
“不是。”石雷摆手,指了指桌面,“你瞧,我每天一顿饭都得花上百块,有必要去克扣你这点钱吗?”
对啊,黄玉美也是想不通。
对方看上去又不是缺钱的人,为什么要克扣她这几百一千的。
“我其实是有另外的打算。”石雷一副很是冤枉的表情,缓缓陈述,“上次咱们见面,你还没有工作,我就想着给你安排,如果以这样的低价租到地之后,我更有空间把你安排到项目里面做个轻松活。”
“一天只是到处走走看看,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能拿三百块的工资,我想对于你应该是个好差事。”
“唉……”他叹了一口气,“哪里料到你先误会了。”
对方言辞恳切,看上去并不是瞎编乱造,黄玉美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上次见面,那时候她还没去超市上班,她的确透露过她没有工作的情况,对方或许是真的想帮她。
要真是这样,那她就白白误会别人了。
黄玉美脸上生出一股歉意,“抱歉啊,但我现在已经有工作了。”
“是吗?”石雷颇感意外,“既然这样,那我再想想用别的方法补偿补偿你。”
他笑着将菜单递给对面的黄玉美,“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吃顿饭,你不是气我克扣你的钱嘛,来,这上面的菜,你挑贵的点。”
对方这副坦诚的模样逗乐黄玉美,她噗呲一下笑出声,“算了,我吃过饭了,点杯饮料得了。”
两人在餐厅融洽交谈时,薛子勇正不停往家里赶。
他明天休息,提前一个钟头下班,一心想着早点回家。
估摸着家里人都睡着了,他摸出钥匙小心翼翼开了门,悄悄走进房里,却听得里面一阵哭声。
小小的薛壮壮趴着床头哭个不停,作为姐姐的薛敏敏将人抱起,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人入睡。
薛壮壮不睡,嘴里哼哼唧唧:“我要妈妈,妈妈去哪里了?我要妈妈!”
懂事的薛敏敏安慰他,“你快睡,睡着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不,妈妈回来了我才睡。”薛壮壮不安分地在床上扭来扭曲。
薛子勇见了,将房间的灯扯亮,沉着脸问:“你们妈妈呢?”
两个小孩皆是一脸懵,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妈妈去了哪里。
瞧见爸爸回来,薛壮壮冲上前抱住爸爸的大腿,撒娇似的哭得更厉害:“妈妈,我要妈妈!”
薛子勇抱起儿子,一边安抚,一边将家里的灯泡都按亮,在整个屋子翻找一圈,没瞧见人。
回头看了看墙上一直挂着的黑包,这时没在。
很显然,黄玉美出门了。
现在这么晚了,黄玉美出门做什么?
薛子勇没往其他方面想,以为黄玉美是出门买什么东西,心里只觉得她大意,把孩子这么丢在家里,也不知道尽快回来。
等她回来,他多少要说说她。
屋子里动静太大,睡在后面小房间的薛有福听到外面声响,爬起来查看情况。
看到是黄玉美不在家,老爷子面色一顿,嘴里喃喃:“她肯定又是去餐厅了。”
“又是去餐厅?去什么餐厅?”薛子勇疑惑,“她以前也去过?”
“可不是么。”薛有福颤巍巍地往房间走,边走边嘟囔:“别以为我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多着呢!”
原来上一次黄玉美偷偷摸摸出去,正巧被夜里起来解手的薛有福碰上,薛有福跟着她一路跟到了咖啡馆对面的餐厅,看她进餐厅了,找不到人,又怕打草惊蛇,就折返回来。
这次黄玉美半夜不在家,估摸着肯定又是去了餐厅。
薛有福把知道的情况透露给儿子薛子勇时,薛子勇说什么都不肯相信,“她大半夜的去餐厅干什么?难道在家里没吃饱?”
唉……
薛有福无奈。
这儿子的心眼也忒实了,媳妇儿半夜跑出去,居然只是怀疑对方在家没吃饱。
该说他心肠直还是缺心眼呢。
薛有福沉重地摇摇脑袋,“你不在家,她的确没吃饱,当然要去外面了。”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几乎要夺眶而出,薛子勇哪怕再傻,也听出话中的双关意味。
他有点不相信,但这话出自他父亲之口。
纠结之下,薛子勇打算自己亲自去看看。
他来到咖啡馆对面的那家餐厅,走进大厅,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他媳妇,以及他媳妇对面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两人相谈甚欢。
他从黄玉美脸上看到一种他从来没瞧见的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
在家里,黄玉美向来对他颐指气使,很少有对他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刻,哪怕他处处讨好,为家里默默奉献,她也只当是理所当然。
这些他都不计较,只要黄玉美肯好好跟着他过日子,他就心满意足。
可惜……对方似乎没这个打算了。
薛子勇气得全身发抖。
从来没有过的委屈全部涌上来,他自认一直顾家又听话,怎么就落得头顶一套绿帽子的下场?
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
薛子勇双腿如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再前行一步。
他向来是个老实人,不敢轻易得罪别人,也不敢和别人发生冲突,以前不小心和乡下的邻居因为一点小事发生口角,也都是他先认错,赔礼道歉。
他骨子里就是个懦弱怕事的男人,不然也不会让黄玉美拿捏一辈子。
不远处,黄玉美笑着端起对面男人的饮料尝了一下,又放回去。
随后那个男人端起饮料在原来黄玉美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这样的场面激得薛子勇热血沸腾,老实人再也老实不下去。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怒气如江海翻腾,从脚底一直源源不断往上冒。
全部的怒意灌进脑袋那一刻,薛子勇已然失了理智。
他拎起旁边桌上一支酒瓶,不管不顾往前冲了上去。
哐当一下。
酒瓶在对方脑袋上开了花,红色的液体顺着对方脸颊缓缓流下。
场面很是血腥,吓得周围顾客一片尖叫,四处乱蹿。
第73章 后悔
人送进医院后, 检查出并没有大碍,只一些皮外伤而已。
赔了医药费,薛子勇和黄玉美回了家便开始一场争吵大战。
“谁让你这么冲动的?你把人打伤了, 咱们还得赔上一笔钱, 这原本是可以省下来的一笔钱,你非得要把它拱手送出去,现在你心里舒坦了?”
黄玉美非但没有任何悔悟, 反而对他一顿指责, 薛子勇心里拔凉拔凉。
“你难道不应该跟我解释, 你为什么三更半夜还在外面和另外的男人一起吃饭吗?”
现在的重点是医药费吗?不,分明是她企图出轨的行为!
“你这是什么意思?”黄玉美不爽了, “你话里话外,是在指责我在外面不清白?”
呵,黄玉美冷笑,“什么叫做三更半夜?你没瞧见周围还有很多吃饭的人?你自己不懂别瞎诬赖人, 我和石雷之间清清白白, 是你自己眼睛脏, 把事情看复杂了!”
黄玉美态度之强硬,让薛子勇心里舒坦几分。
看她样子, 两人之间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不然黄玉美不会底气这样足。
可是……
“大半夜和其他男人出去一起吃饭,这也很不妥啊, 你难道忘了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
哪有结了婚的人还和别的男人大半夜出去吃饭, 这也太没边界感了,哪怕没发生什么, 那也是在准备发生什么的路上,他能不气吗?
薛子勇心里气恼, 黄玉美比他更气恼。
“哟呵,照你这么说,我结了婚,以后都不可以跟男的说话了?我是不是该把整张脸蒙起来,不让别的男人看见?”
“和别的男人吃饭怎么了,我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又不是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吃饭,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那子兰出去谈生意也经常和别的男人吃饭,怎么行舟不怀疑她在外面有人?只有你,脑袋里不知道都装的什么东西。”
还拎起酒瓶把人家脑袋砸了。
好在对方没受什么重伤,要是一个不慎脑袋受了重伤,恐怕掏出整个家底都赔不起!
黄玉美越想越后怕。
她是真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薛子勇,居然敢拿酒瓶子砸人家。
当时惊心动魄的感受犹然在心,黄玉美背后不知不觉涔出一层冷汗。
“我说你平时没个屁用,怎么这个时候顶用了?”
“你的一点血性怎么不用在钻营财路上?要是你想发财的心有这么冲动,咱们家现在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黄玉美一顿刻薄的言语激得薛子勇面红耳赤。
明明黄玉美的问题最大,最后数落来数落去,他倒成了最没理的那个。
“你要是嫌我没本事,你去跟别人过好了。”
本是气头上的一句气话,落到黄玉美耳中,倒成了台阶。
“呵,你以为我不想?和别人过就和别人过,只要你点头,咱们现在就去离婚!”
薛子勇一时愣住。
“好哇,你恐怕就等着我开这个口吧,你还说你和他之间没什么,你分明就是想离婚之后去找他!”
怒上心头的薛子勇把桌上放着的东西全都拂落在地,又是踢又是砸,发了生平第一次大火。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媳妇儿那颗心早已不在他身上。
对方早就盼着离婚,离婚后好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薛子勇不觉悲从中来。
想他和黄玉美两人一路相伴近十年,生育一儿一女,没想到刚搬进城没多少日子,黄玉美就想着要离婚。
原来从前的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感情能够说断就断。
原来婚姻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薛子勇一颗心渐渐凉下来。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想放手。
他是一个过于传统的男人,哪怕搬到城里生活,他骨子里也奉行传统守家那一套。
他希望他的子女能够有一个完整且幸福的家里,他不希望以后孩子成了没妈的孩子。
哪怕正在气头上,被黄玉美的气话一激,他也并没有失去理智,一怒之下同意离婚。
随着他的沉默,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中断。
客厅里安静下来。
两只小脑袋趴着房门朝外张望,脸上都写满恐惧与担忧,随后,一只枯皱的老手将小脑袋掰回房间,小声斥责:“别看别看。”
细微的动静引得薛子勇微微抬头,他父亲的房门缓缓合上,隔绝两个小孩吓得苍白的脸蛋。
薛子勇哽咽着蹲下身子,去捡被他摔在地上一片杂乱的东西。
是啊,他上有老下有小,怎么敢离婚呢。
离了婚,整个家庭就要支离破碎。
薛子勇猩红的双眼憋住满眶泪水,平复一下心情,打算自己先认个错,把黄玉美安抚下来。
刚要起身,从地上捡起的一份文件引起他注意。
那是一份合同,一份土地租赁的合同。
他眉头一皱,飞快翻了几页,在最后看到黄玉美的签名,以及那个男人,石雷的名字。
这根导火线呲地一下点燃薛子勇压抑下来的愤怒。
很多事情开始水落石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提议要把乡下的土地租出去时黄玉美死活不同意,原来黄玉美早就背着他,暗地里把乡下土地租给了石雷。
只有他像个白痴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薛子勇这下彻底死了心。
“离婚!今天马上离!”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
瞧见薛子勇态度明确后,黄玉美倒是退了一步,“得缓两天,至少等敏敏考完期末考试,咱们再离婚。”
为着这句话,薛子勇内心又稍稍动摇。
他怀着满腔的痛苦找到两个妹妹,诉说心中的苦闷。
“你们说,这婚该不该离?”
听完整个事情始末,薛子兰没急着发表意见,一旁的薛子梅早就忍不住了,“该离,当然该离!”
“不是我说,大哥你还在顾虑什么啊?人家摆明了是精神出轨,这你都能忍受?”
薛子梅听着很是来气。
她万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还算本分的黄玉美搬到城里没多久就学了坏。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城里人出轨搞外遇。
“大哥,大嫂的心思明显不在你身上,她肯定是嫌弃你没本事,想另外找个有本事的人。”薛子梅一眼看破黄玉美的心思,“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她来城里!”
城里诱惑多,不是什么人都能经受得住。
黄玉美就是典型被迷了眼的例子。
“呵,大哥你尽管离吧,大嫂总有后悔的一天!”
薛子勇支支吾吾,“可是敏敏和壮壮都还小……”
“不小了,又不是刚出生不会走路不会说话,敏敏都读三年级了,壮壮也可以送去幼儿园,平时让咱爸接他们放学,你只管忙你的工作就行,咱爸身体还算硬朗,接送小孩上学放学不成问题。”
“要是平日里实在有什么问题,就让他们来找我或者子兰,我就不信,没了大嫂这个家还不能转了!”
薛子梅是最怕麻烦的一个人,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来打扰她,这次甘愿站出来揽事,可见她心里有多生气。
薛子勇拿不定主意,看向一直没发表意见的薛子兰,“子兰啊,你怎么看?”
薛子兰沉默着叹息一声,“大哥,你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啊,按着你内心的想法就行。”
这婚最终还是离了,在薛敏敏考完期末考试的第二天。
是黄玉美主动提出要离的。
眼见挽留不住,薛子勇也懒得挽留。
强留在身边,对方也不会高兴,倒不如放手算了。
以后多赚钱,把两个子女送去好好读书,只盼望孩子将来有出息,他的指望全在小孩身上了。
离婚后的第二天,黄玉美收拾家里的东西,搬到超市宿舍。
两个小孩扯着她的裤腿,哭得眼泪哗哗,不让她走。
黄玉美抹抹眼泪,狠心走了。
她也没办法,虽然舍不得,可她养不活两个小孩,只能承诺以后会时不时来看他们。
看他们是后话,她首要的任务是与石雷联系。
当天夜里,她去老地方的餐厅找石雷,带着一篮水果表示对先前的事情赔礼道歉。
石雷头上包着白纱布,倒也没给她脸色,反而还像从前那样扬着笑脸对她表示欢迎,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被她的丈夫打伤住院。
这样热情不改的态度让黄玉美内心窃喜。
或许这婚是离对了。
她将果篮放下,支支吾吾地开口:“我离婚了。”
听到这话,石雷原本祥和的表情僵了一瞬,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头的伤口,询问:“为什么离了婚?”
“没为什么,过不下去了呗。他那样打了你,我觉得他这人太过冲动。”
黄玉美的简短解释,石雷显然不信,但他也没多问,只“哦”一声,说些安慰体贴的话,随后表示自己要休息。
黄玉美也很得体地提出离开,“我明天再来看看你。”
第二天再来到老地方,她找不到人了。
询问餐厅里的服务员,服务员表示石雷昨天连夜结了账,不知道去了哪里。
石雷在这家可以住宿的餐厅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月,陡然离开,黄玉美以为他有急事,之后每天还傻傻地过来等候,等石雷解决事情后再返回来。
餐厅的服务员实在看不过眼,偷偷告诉她,“别等了,他不会再开了,你是不是告诉他你离了婚?”
黄玉美诧异,“他的离开,和这个有关系?”
从服务员口中,黄玉美得知了另外一个形象的石雷。
原来这石雷惯常喜欢去对面的咖啡馆勾搭已婚妇女,通常约会两三回就会带回房间处一夜,一夜之后已婚妇女回归家庭,石雷继续勾搭。
餐厅里的服务员见怪不怪,仅仅两个月就见他带了五个不同的女人回来,黄玉美是第六位。
服务员告诉她,这样的男人只是玩玩,最怕已婚妇女当真,尤其是为他离了婚,他觉得麻烦要来了,肯定得跑路,避避风头。
服务员一席话浇灭黄玉美内心全部的希望。
至此,她才明白,自始至终她遇见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还以为她遇见了更好的归宿,结果都是骗人的!
骗子!大骗子!
黄玉美悔不当初。
她的确傻,怎么就轻信了对方呢!
好在唯一庆幸的是,她和石雷并没有越过最后一道线,她还有回旋的余地。
薛子勇一个人顾两个小孩,怎么可能忙得过来,薛有福年龄也大了,哪有这么多精力,家里没了她,肯定是一团糟。
她只要稍稍放软态度,以薛子勇那样的脾性,肯定愿意重新接受她。
打定主意后,黄玉美开始为回归家庭做准备。
她先偷偷在房子周围观察好几天。
出乎她意料,家里没了她,似乎也有条不紊。
每天早上,薛有福骑着自行车送薛敏敏去小学,回来的路上顺道买点菜,回去做了饭,和家里的薛壮壮一起吃完饭后,薛有福便带着薛壮壮去附近公园玩耍。
到了饭点,爷孙俩再回去。
放学时间,薛有福又骑着车去接薛敏敏回来,爷孙仨吃过饭,晚上会下楼来散散步,很是温馨。
薛子勇一天到晚都没有出现,他全天窝在厂里。
所以,两个小孩似乎没有爸妈,好像也都活得挺好。
黄玉美被扎了心。
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一下子没了妈,怎么没有哭着闹着要妈妈呢?
事实上,两个小孩在起初几夜晚上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一直闹着要妈妈,通常得后半夜哭累了才睡着。
当然,这些内情黄玉美统统不知道,她看到的景象是两个小孩全然没有悲伤之情,还像从前一样过日子,一点也不想念她这个亲妈。
黄玉美有点急了,有次趁着薛壮壮在公园玩耍的时候,偷偷将人薅到一边,抱着孩子又亲又摸,“想不想妈妈?”
薛壮壮坚定地摇起小脑袋,“想。”
“那回家之后你要多跟爸爸提提,让爸爸把妈妈接回家,知道吗?”
“妈妈现在回不了家,都是爸爸不让,你就跟爸爸闹,一直闹,闹着他接妈妈回家,妈妈到时候自然就回来了,知道吗?”
薛壮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怕他不懂,黄玉美又逮住放学的大女儿薛敏敏,将之前交代薛壮壮的话再次交代一遍。
千叮咛万嘱咐,总之是要让两个小孩去找爸爸求情。
两个小孩很懂事,等到薛子勇回家的时候,立即吵着闹着要他去接妈妈回来。
薛子勇察觉到不对劲,一追问,两个小孩藏不住话,把黄玉美找他们的种种全都抖了出来。
看来黄玉美是真的后悔了。
薛子勇心里五味杂陈。
离分开已经一个月多,这一个月多里,他身体在工厂干活,心里却时时牵挂家中两个小孩,有时候放心不下,下了班还要跑回来一趟看看情况。
起初几夜,两小孩闹得厉害,一直要找妈妈,可那时候的黄玉美呢,从来没想过来看孩子。
到现在两个小孩不闹了,黄玉美倒是舍得回来看小孩了。
薛子勇觉得对方连孩子都没放在心上,这点让他格外寒心,他不想去接人。
奈何之后的好几个月,两小孩一直吵着闹着要妈妈。
毫无疑问,这是黄玉美在背后撺掇。
薛子勇于是抽空去打探了一下那个时常住在餐厅的男人,一打听才知道,对方已经在几个月前离开。
那么黄玉美为什么没有跟着对方离开呢?
薛子勇想不明白,他以为黄玉美离婚,就是为了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原来并不是这样吗?
这几个月他对对方不闻不问,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情况,看来情况好像和自己想象中并不一样。
怀着好奇与担忧的心理,薛子勇在休息的时间偷偷去了一趟黄玉美工作的超市。
离婚后,黄玉美一直住在超市的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很小很拥挤,生活很不方便,连平时洗衣刷牙也要抢水龙头,不然只能捱到最后。
黄玉美端着脸盆在水龙头下洗衣服,超市的主管过来后,将脸盆粗暴地放在地上,挤到水龙头下,把黄玉美的脸盆挤开。
水龙头滴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扑了黄玉美满脸。
黄玉美闷不吭声,悄悄挪开脸盆,不与其争。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对方是主管,得罪了人家,人家指不定在工作上给她穿小鞋。
她现在可不能没有工作,没有工作真的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总不能腆着脸回乡下吧?
真要回乡下,估计别人要笑掉大牙。
是啊,谁有她这么傻呢?明明有两个有钱的小姑子,哪怕沾沾小姑子的光,他们一家也能活得很好,她为什么想不开要离婚?
鬼迷心窍,肯定是被脏东西迷了眼!
回想起来,黄玉美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真是无比错误,她一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女人,就不该做异想天开的梦。
现在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惩罚她的不安分。
要是她聪明一点不离婚,哪里会沦落到住在这样小的地方,跟一群在城里没有房子的员工抢水龙头。
想着想着,黄玉美脸上不知不觉挂满两行泪。
她低下头快速地擦了擦眼角,继续埋头搓衣服。
这样心酸的一幕恰好落到薛子勇眼中。
平时在家如皇帝老儿一样发号施令的黄玉美,在外面却被别人这样欺负。
薛子勇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到底不是个绝情的人,思来想去,找来两个妹妹,商量心中的想法。
“我想复婚。”
听到来龙去脉,薛子兰依旧没急着发表意见,倒是一旁的薛子梅,气得满面通红。
“你说什么,复婚?大哥,你疯啦?”
薛子梅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薛子勇,“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肯定是那个男人不想负责,把大嫂一个人扔下,自己先跑了,大嫂没办法,才通过小孩想要回归家庭。”
“你以为她要是有退路,她还会回来吗?要是那个男人愿意带着她一起走,你以为她还会看你们一眼?”
“我告诉你,不可能!”
薛子梅简直要气炸。
黄玉美分明是没了退路才想要重新回到家庭,是摆明了看薛子勇好拿捏,才这样肆无忌惮。
“大哥你长点心吧,怎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哪怕头上戴了绿帽子,你都能原谅她吗?”
薛子勇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可是两个孩子……总得有妈。”
一来他是个念旧的人,结发妻子总归在他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二来他不想他两个孩子真成了没妈的孩子,黄玉美好歹是亲妈,亲妈总比后妈好。
如果现在黄玉美愿意回归家庭,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遭此一事,吃了大亏,想必以后会本分些,会安安心心在家带孩子。”薛子勇诚恳地道出心中想法。
“你!”薛子梅气极,气得说不出话来。
窝囊,真他娘的窝囊!
她就不该来听她大哥这些屁话!要是不听,也就不会这么生气。
薛子梅动怒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自己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她一口郁气抒发不出来,憋在心里,很快憋得她肚子疼。
“哎哟哎哟。”她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痛得直咧嘴,“不行,不行,我肚子好痛。”
有过生育经验的薛子兰一看,这是动了胎气,要生了,连忙吩咐薛子勇,“大哥,快叫车,把二姐送去医院。”
薛子勇一时手忙脚乱,慌慌张张跑去叫车。
疼得不行的薛子梅已然瘫在地上打滚,薛子兰心里一急,她大着的肚子隐隐也开始发疼。
两个差不多同时期怀孕的孕妇也要同时期生产了。
薛子勇叫来出租车,将两人一起送进医院。
两个妹妹都在里面生产,怕出意外情况,薛子勇一直在外面守着,倒是忘了去通知两位准爸爸。
直到小孩安全生下来,薛子勇才放心地去通知人。
生产完后,虚弱的薛子梅和薛子兰躺在同一间病房,两人怀中分别放着一个女婴。
“没想到都是女儿。”薛子梅淡淡感叹一声,“你女儿打算取什么名字?”
“张素。”
薛子兰补充,“这是她奶奶提早给她取好的。”
当初洪喜霞就说了,以后要是她生二胎,不管男孩女孩,都叫张素。
“那我这个没有奶奶给取名了。”薛子梅这个时候才真切意识到,原来她婆婆是洪喜霞,原来她和薛子兰除了是姐妹,还是妯娌。
她虚弱地笑了笑,“我孩子就叫小茹吧。”
张素和张小茹的一生,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正式开始了。
第74章 决裂
张素长相遗传了她爸张行舟, 小小年纪生得一张端正出色的脸庞,性格随了她妈薛子兰,乖巧懂事, 很惹人爱。
邻居们见了, 总要夸上一夸。
张小茹则是活脱脱薛子梅的翻版,漂亮机灵不说,那性格也随了十成, 生气时皱起眉头的样子, 简直和薛子梅一模一样。
两个小孩同一天出生, 又都长得很惹眼,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一起玩耍时,总有人误会是两姐妹。
区别最大的地方是脾气。
张素向来沉沉闷闷的,话不多,张小茹却不同, 很喜欢出风头, 一旦注意到大人们关注的焦点不在自己身上, 都得不高兴好一阵子。
两人长到五岁时,张小茹闹着要办生日宴。
因着和张素是同一天生日, 两人的生日宴打算一起办。
这可把张小茹高兴坏了。
她最喜欢热闹,生日宴前两周就嚷着自己爸妈开始准备,她则把周围和她交好的小朋友全部邀请一遍。
生日宴在薛子梅和张远洋的大别墅里举办, 几家亲戚都提前过来帮忙布置。
作为主人公的张小茹和张素则躲在客厅的桌子底下, 眼睛看向门口,嘴里说着悄悄话。
一旦有客人进来, 两人叽里咕噜开始讨论。
最先过来的是薛子勇一家。
薛子勇和黄玉美复合后,一家人又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 黄玉美之后也的确收敛很多,安安心心在家带小孩。
如今家里的情况也逐渐苦尽甘来,薛壮壮上了小学,薛敏敏在读初中,薛子勇在厂里做了五年,被提拔成主管,工资比以前翻了好几倍。
经济条件提上来,黄玉美也渐渐没了怨言,愈发安心过日子。
想着两个小姑子都是有钱人,她这些年没少讨好。
既然张小茹要办生日宴,他们一家肯定要最先到场。
瞥见舅妈一家,躲在桌子底下的张小茹兴致缺缺。
她不喜欢舅妈,舅妈总是刻意讨好她,送给她玩具后,总要叮嘱她,让她记得舅妈的好,她很烦这种行为。
她也不喜欢舅舅,舅舅沉默寡言,和她不亲近。
她更不喜欢薛壮壮,这个表哥是个贪吃鬼,每次来她家里,总要把她藏好的零食翻出来吃个遍,她讨厌死他了。
她唯独只喜欢表姐薛敏敏,薛敏敏性格很好,总是扬着一张笑脸,愿意陪她玩。
“敏敏姐姐来了,咱们要不要出去?”桌子底下的张小茹蠢蠢欲动,想揭开桌布爬出去。
张素伸手拉住她,提醒:“你忘了你的计划?”
张小茹立即不吭声了。
她故意拉住张素躲在桌子底下,想让众人都找不到,趁着大家非常着急的时候,她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是她精心策划的计划。
对,要忍住!
张小茹立刻缩回去,抱起小胳膊,端正坐着,从桌布缝隙中继续偷看门口。
随后进来的是张千帆一家。
张千帆离婚后在一家服装店做销售,因为在纺织厂做过的原因,对衣服质地、料子比常人更了解,加上能言善道,在销售一行干得如鱼得水。
没几年就单独开了一家服装店卖衣服。
店面不大,但收入很是可观,这些年靠着小小的服装店存了不少钱,日子越过越好。
反而崔家越过越艰难。
因为纺织厂倒闭的缘故,崔志强没了工作,他上有老下有小,肩上压力重,寻思着下海做生意。
可他没什么经验,也没有经商头脑,拿着父母给的本钱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建厂,厂子没建起来,其中一人拿了钱款跑得无影无踪。
家里大部分积蓄打了水漂,崔志强再也不敢冒险了,整日里颓丧懊恼,陷在负面情绪中不可自拔。
张千帆看他状态不适合养女儿,转头把女儿带到自己身边照顾。
于是崔丽珍就跟了张千帆。
张千帆带着女儿改了姓,崔丽珍自此变成张丽珍。
在小小的张小茹眼中,张丽珍和自己一个姓,所以比起薛敏敏,张丽珍和她关系应该更为亲密。
但她有点不敢亲近张丽珍,“丽珍姐姐为什么总是板着一张脸啊,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在她记忆里,张丽珍很少有笑容,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听说她爸爸来找她妈妈复合,她妈妈不答应。”张素压低声音给张小茹透露从父母那里偷听到的信息,“总之,很复杂的啦。”
两个小孩对离婚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张丽珍的爸爸妈妈并不住在一起,关系好像也很尴尬。
她们没怎么见过张丽珍的亲生爸爸,都觉得张丽珍有点可怜,所以也很理解她不高兴的心情。
“我听说丽珍姐姐不喜欢她爸爸,是不是真的?”张小茹揪着小脑袋,不懂就问。
张素揣着手,端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给她科普:“不是哦,我听妈妈讲,以前丽珍姐姐是跟着她爸爸一起生活的,她和她爸爸的关系应该不糟糕吧,不然她为什么叫她哥哥一起过来啊。”
一听这话,张小茹立即将桌布扯开一条缝隙,瞪大眼睛张望。
果不其然,张丽珍旁边站着的正是夏云康。
夏云康现在不姓夏,自从崔丽珍改姓成为张丽珍之后,崔家决定让夏云康认祖归宗,将他改姓为崔云康。
崔云康性格很好,张小茹对他印象不错。
但她很是疑惑,明明张丽珍是姑妈家的姐姐,崔云康是姑妈家的哥哥,怎么两个人有着不同的姓氏呢?
她后来以为是姑妈和姑父离了婚,两个孩子一个跟着姑妈生活,一个跟着姑父生活,所以姓氏不一样。
可大人们的言谈间,好像只有张丽珍是她姐姐,崔云康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不懂,大人们也不和她解释,她觉得姑妈家的关系真是太乱了。
“怎么还没有人发现我们啊?”张小茹在桌子底下待得坐立难安,“我想出去了。”
“不行。”张素是个合格的计划执行者,坚定地摇摇脑袋,“再等等。”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蹲在桌子底下。
然而她们的行踪早就被薛子兰看在眼中。
薛子兰和薛子梅在房间吹气球,张朴跑过来找妹妹,“妈,你瞧见妹妹去哪了吗?”
薛子兰指着客厅桌子底下小声道:“在里面呢,你去叫她们出来,记得要装得惊讶一点。”
张朴很是配合地点点头,“好。”
一旁忙着给气球打气的薛子梅笑着道:“张朴,你别去叫她们,就让他们躲着,看着吧,一直没人叫她们,张小茹肯定忍不住要自个儿钻出来。”
“那张素肯定不会钻出来。”薛子兰太了解这孩子了,这孩子耐心是真足,比她还能憋,“要是没人叫她,她能躲在桌子底下一整天,宴会办完了她都不出来。”
这话惹得薛子梅哈哈大笑。
她想起小时候带着薛子兰一起躲猫猫,薛子兰也是这样,躲在某个地方死活不出声,最后大家都散场回了家,薛子兰还依旧躲着不出来。
她去叫人,薛子兰还怕她是故意引诱她出来,坚决不发出任何声响,害得她找到天黑才找到人。
没想到啊,一晃眼两人小孩都这么大了。
感叹时光易逝,薛子梅心里莫名增添几分惆怅。
“这辈子过得真快,好像什么都没做,一转眼就当了妈。”
“是啊。”薛子兰心里也感慨,当初在医院,两人一起生小孩的场景历历在目,没想到一打眼的工夫,两小孩都到了上学的年龄。
两人说话间,张千帆走进来,帮着她们一起吹气球。
薛子兰适时问起关于崔志强的事情,“千帆姐,听说丽珍她爸爸最近一直在求复合,你是什么想法啊?”
“能有什么想法,我肯定不同意啊,现在他们崔家正是作难的时候,我答应复合,岂不是精准扶贫?我才没那么傻。”
张千帆一番话听得薛子梅很是沉默,她想问既然没有复合的打算,那怎么把崔云康也带过来了呢?
但她没有问出口。
她和张千帆的关系一直比较尴尬。
小时候同学期间就互相不待见,长大后张千帆嫁进城,两人更加看不顺眼,后来她经历方天平的事情名声臭了,张千帆经历离婚独自一人生活,这些都发生在她和张远洋在一起之前。
大概两人都不会想到,最后她们之间竟然成了这样的亲戚关系。
刚开始那两年,两人更为别扭,这些年下来,关系软和一些,但张千帆和她的关系始终不比上张千帆和薛子兰之间的关系。
这一点薛子梅心里清楚,很多时候她也懒得去费口舌插话,只向薛子兰使眼色,让薛子兰开口问。
“那千帆姐,你怎么把崔云康也带过来了呢?”接收到薛子梅的眼神示意,薛子兰将她的疑问道出来。
张千帆一听,很是无奈:“我也没办法啊,丽珍和云康这两小孩关系好,之前丽珍过来玩,哪一次不是带着云康?”
“况且云康这孩子性格也挺好,大人们间的恩怨,我也不愿意让小孩子去承担,他们关系好就由他们去吧。”
——
客厅里,崔云康在张小茹的指使下,从储货间搬出一箱荔枝罐头。
张小茹摆起东道主的架势,给前来的小朋友每人分一瓶罐头。
罐头数量是事先算好的,每人一瓶,不多不少。
馋嘴的薛壮壮接了罐头,立即拧开,连勺子都不用,几下将荔枝罐头喝个干净。
喝完后,他抹抹嘴,瞧见别的小朋友才刚刚拧开罐头盖,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吃得津津有味。
张小茹捧着罐头在张素身边耳语:“你瞧他,像不像猪八戒吃人生果?”
薛壮壮人如其名,长得的确有点壮。
从小到大,黄玉美挑着好的喂,一点有营养的东西都藏着掖着塞给薛壮壮,他身体能不好么。
营养跟上了,个子却不见长,那圆滚滚的肚子和猪八戒真没什么两样。
张小茹的吐槽逗乐张素,她轻轻抿一下嘴,意识到这并不礼貌,立即正色:“小茹,咱们不该这么取笑表哥。”
“我哪里取笑他了。”张小茹不以为意,“我这是实话实说!”
两人说着悄悄话的时候,嘴馋的薛壮壮闷不吭声走到姐姐薛敏敏身边,扯着薛敏敏的袖子,犯赖讨要荔枝罐头。
薛敏敏不给,他大有蹲在地上大哭大闹的趋势。
为了哄好弟弟,薛敏敏几乎没怎么犹豫,将自己手里的罐头递给薛壮壮,薛壮壮接过罐头,立马拧开,这次他没狼吞虎咽,反而学着周围小朋友的模样,拿勺子一块一块小口地吃。
不远处的黄玉美瞧见这一幕,朝薛敏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孩子长大了,懂事了,有什么事情知道照顾弟弟了,黄玉美心里很是安慰。
果然这些年的言传身教是有些用的。
她心里兀自安慰,丝毫没有注意到薛敏敏嘴角一抹苦笑。
薛敏敏退到落地窗前,往沙发上一瘫,孤零零坐着。
她记得很久之前的一桩事。
五岁那年,姑父带着提亲礼来家里提亲,其中有一样便是荔枝罐头。
她嘴馋,想要吃,黄玉美没给。
说是以后要留着送人情,只撕开一包橘子糖,给了她两颗。
那时候得了两颗橘子糖的她欢天喜地,乐的不行,觉得她母亲对她真好。没过两天就瞧见她母亲拧开荔枝罐头,躲在厨房里偷偷喂弟弟。
那一刻,她心里委屈极了。
同样是母亲的孩子,怎么只有弟弟能吃荔枝罐头,她却不行?
自此,薛敏敏心中埋下一根刺。
她突然明白了,在母亲心中,自己的分量是没法和弟弟相比较的。
后来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她好像看淡了,也不会多么生气,只是每次想起当初荔枝罐头的事情,心里总要涌上一阵委屈,那是一个孩子明白母爱也不公平的心碎。
往事涌上心头,薛敏敏神情低落下来。
她低着脑袋呆呆望向窗外,一瓶荔枝罐头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抬眸望去,对上崔云康一双满含善意的眼睛。
“我瞧见你罐头给你弟了,这瓶拿着吧。”崔云康将手中的罐头塞给她。
薛敏敏连忙拒绝:“这是你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崔云康没接,执意推给她,“这太甜了,我不爱吃。”
这分明是借口。
薛敏敏心知肚明。
面对这份好意,她心里动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承受,好在崔云康是个善解人意的,很快岔开话题:“你们这学期要补课吗?”
“不用,你们呢?”
“我们也不用。”崔云康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到学习上。
两人都是初三的学生,不在同一所学校,却也都承受着中考的压力。
“你想考什么高中?”
崔云康这话惹得薛敏敏笑起来,“我想考哪所高中我就能考上啊?我成绩也不好,万一中考失利,我想去读卫校。”
“是吗?”惊讶于她这么早就有规划,崔云康不觉沉下脸,开始考虑自己以后的道路。
两人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交头接耳的画面落到黄玉美耳中,引起她极大的不满。
碍于有其他客人在场,不便发作。
等到生日宴结束,回家的路上,黄玉美立即端起架子对薛敏敏一顿教育。
“别和那个崔云康走太近,我跟你讲,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你要是不学好,偷偷谈恋爱,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这闺女薛敏敏长得青出于蓝胜于蓝,比她和薛子勇都生得好,她对这个闺女寄予厚望,绝对不会同意薛敏敏和崔云康这样普通家庭的人交往。
薛敏敏叫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怎么她和别人随便聊两句,她妈都要往那方面去想呢?
“我们在聊学习上的事,真的。”
黄玉美不信,“我看他就没按什么好心,我警告你,你以后别和他来往,要是让我看见你和他有交集,看我不打死你!”
严厉的语气听得薛敏敏心里一阵反感,她的解释她母亲根本不听,只凭自己的想法给她定罪,薛敏敏赌气地反驳:“那我以后还是不要去姑姑家了,免得遇见他。”
“那不行。”黄玉美皱眉,“你两个姑姑家你还是要多走动。”
然而几天后,薛敏敏一语成谶,黄玉美再没让她去过两个姑姑家。
事情的起因源于她住的房子要拆迁。
听到这个消息,黄玉美高兴坏了,四处打听拆迁的赔偿。
听说这一片的拆迁人家都是赔两百万,这个数字于黄玉美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她满心欢喜地等待拆迁款下来。
最后拆迁款下来了,薛子兰和薛子梅一人得了一百万,一毛钱都没分给她。
黄玉美气得当场病倒。
在医院躺了三天后,她回家朝周围人家打探一圈,才认识到房产证的重要性。
原来她住在这个房子里面,算不得房子的主人,拆迁款也不会赔给她,只会赔给拥有房产权的人。
黄玉美气极,她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这笔钱该赔给她才是,怎么会赔给薛子梅和薛子兰呢?
薛子梅和薛子兰也是不懂事的,两人明明都混得很好,不差这点钱,为什么非要来跟她抢呢?
当天,恢复力气的黄玉美赶去薛子兰家里大吵一顿。
“子兰啊,这就是你不厚道了,这房子明明是我们在住,怎么要拆迁的时候,你们把钱都拿了?”
“当初说好的,这房子是买给咱爸的,就算要拆迁,这笔钱也该给咱爸吧?”
“我现在也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是想让你们把钱还给咱爸,这笔钱,该咱爸来分,你和子梅没有资格全部拿了去!”
这番话简直无理至极。
薛子兰只提醒她一句:“可是大嫂,当初这钱是我和子梅掏的。”
提到这件事,黄玉美心里更来气。
“我当然知道是你们掏的,可我不知道你们怀了这么多的小心思,欺负咱爸不懂产权的重要性,房产证上只写了你和子梅的名字,你们就是盼着这一天吧!”
“在外面说得好听是给咱爸买的房,实际上这套房属于你和子梅的资产,有了拆迁的好处,你们舍得分给咱爸一点吗?”
“呵,我现在算是看透了,你们一个个都在算计,欺负咱爸不懂里面的门道!我真为咱爸感到心寒!”
每次黄玉美不占理的时候,总要拿出薛有福扯大旗。
被声讨道德,薛子兰听得烦躁,“大嫂,你要是为咱爸心寒,那大可不必,以后咱爸要是不愿意和你们住,我和子梅姐也会义不容辞承担照顾他的义务。”
这话堵了黄玉美的嘴。
“好好好,你们愿意照顾他是吧?那行,我明天就把他送给你们照顾!”
丢下这句话,黄玉美愤愤地离开。
两天后,薛子梅听说这件事,气得面红耳赤。
“子兰你自己瞧瞧吧,你就是平时太好说话了,大嫂才会在你面前蹬鼻子上脸,你看她怎么不敢找我来吵架?她要是来找我,看我不骂死她!”
“她还有脸了她,这事干她什么关系,她一分钱没出,还想找我们拿赔偿款,她哪来这么大脸?”
“她还想把咱爸交给咱们照顾?嘿,当初哄着咱们买房的时候,怎么没说交给咱们照顾?”
“哦,有好处的时候就照顾咱爸,没好处的时候就把咱爸往外推,她还有脸指责咱们算计,我看最算计人的就是她!”
当初薛子勇要和黄玉美复合,薛子梅是一百个不同意,为此还动了胎气,早产生下张小茹。
奈何她大哥那个窝囊性格,和和美美接受了黄玉美,她也没办法,只好把心里对黄玉美的意见压下。
现在闹这么一出,她翻出以前的旧账,对黄玉美愈发看不顺眼。
“想把咱爸送给咱们来照顾?呸,想也别想!她要是敢送,我倒是要去提醒提醒她,她和大哥的工作都是谁给安排的!”
最终,黄玉美并没有把薛有福送过来。
不知道她是听了薛子梅的放言,抑或是其他原因,总之,她还是继续照顾着薛有福。
她拿出这些年薛子勇存下的存款,付首付重新买了一套房,并督促薛子勇想办法自己找法子开制鞋厂。
她这次气狠了,下了大决心要和两个小姑子决裂。
不想沾上两个小姑子一点的关系,以后最好连亲戚也不要做!
第75章 打架
自打和两个小姑子决裂后, 黄玉美铆足劲要争个高低,对薛壮壮的学习成绩开始关注起来。
这天放学,薛壮壮刚跨进家门, 便被黄玉美叫住。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吧, 卷子拿我看看。”
薛壮壮畏畏缩缩走上前,在书包里掏了老半天,才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卷子。
打扫卫生的黄玉美放下手中扫帚, 接过试卷, 摊开看了看。
是语文试卷。
上面鲜红的“35分”格外惹眼。
“你只考了35分?”黄玉美震惊, “你一天到晚到底有没有学进去一点东西?”
总分一百分的试卷,考35分也太离谱了吧?
这还是语文试卷, 脑子好点,随便记一记,也不至于不能及格吧?
黄玉美气得头疼。
赶紧摊开另一张数学试卷。
一看,只有12分。
“你数学就考了12分?”黄玉美满脸不可置信, “哪怕瞎写乱写, 你也不至于就考这么点分数吧?”
薛壮壮噘着嘴, 小声嘟囔:“我就是瞎写乱写的。”
“你!”这话差点把黄玉美气晕。
她扬起手中的扫帚,狠狠在薛壮壮的肥屁股上抽了两下, “我辛辛苦苦送你读书,是让你瞎写乱写的吗?”
“你知道你爸工作多辛苦吗,你一天天的不发奋, 每天傻乐, 对得起你老爸吗?”
看到薛壮壮眼中闪出泪光,黄玉美放下扫帚, 跌坐在椅子上平复一下心情,喝了一口凉茶, 吐出茶沫子,斜睨着自家儿子,“我问你,张朴这次考得怎么样?”
张朴和薛壮壮在同一所公立小学读书,虽是不同班级,但总归有点联系。
“你应该知道他的成绩吧?”
薛壮壮诚实地点点头,“知道。”
“那他考了多少分?”黄玉美迫不及待地追问。
薛壮壮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具体分数,我只知道学校公开的嘉奖名单上,他排在第一位。”
排在第一位,那不就是全校第一嘛!
黄玉美蹭地一下站起身,二话不说拎起扫帚往薛壮壮身上一顿乱锤。
她心里悲痛极了。
薛子勇没什么本事,比不上薛子兰一家,能混到现在单独开个小型制鞋厂已经是他的极限,这辈子就这样了,她不抱太大的希望。
但她还有下一辈啊。
她和薛子勇比不上薛子兰两口子,她的儿女未必比不过。
黄玉美几乎把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一双儿女身上。
她日夜盼着儿女长大后有出息,发大财,超过薛子梅和薛子兰两家。等到那时候,薛子梅和薛子兰来巴结讨好她,她也可以摆一张臭脸给两人看。
为着这个念想,她咬咬牙,受再多的苦也乐意。
现在好了,现实像一盆冰冷冷的水,无情浇灭她心底的热情。
她儿子考试不及格,薛子兰的儿子考试得第一,她比不过薛子兰,她的儿子也比不过薛子兰的儿子。
这种两辈人都被压在脚下的感觉让黄玉美察觉到翻身无望,心底涌出一股悲痛的绝望。
这股悲痛的绝望化成力气,一下下抽在薛壮壮身上,疼得他直咧嘴。
“哎哟,哎哟,妈,别打了!”薛壮壮一边躲,一边哇哇乱叫:“妈,很疼!你别打了!”
眼看卖惨无效,他母亲今天发了狠,势必要抽他一顿,可怜的薛壮壮只能朝着房间向姐姐薛敏敏求救。
“姐!姐!你快救救我,妈要打死我!哎哟哎哟,她要把我打死了!”
听到动静的薛敏敏拉开房门,看见客厅里鸡飞狗跳的一幕,沉着脸相劝:“妈,你有话好好说,别打人,教育不是用暴力,这样只会弄巧成拙。”
“哟,大教育家开始教育人了?”黄玉美冷哼一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斜眼看向薛敏敏:“那怎么大教育家连个高中都考不上?”
薛敏敏中考成绩并不理想。
考试前一天,她受了凉,闹了感冒,考试那几天人都是昏昏沉沉,发挥自然不理想,比平常的成绩还要差。
不得已,她只能去读卫校。
中考成绩是她心里一道永远的痛,没想到放假回来休息两天,她母亲还要把她心底的疤揭开,让她再痛一次。
薛敏敏不说话了,一言不发返回房间,重新将门合上,只当自己没出来过,也没发言过。
瞧见她这副模样,黄玉美心里一怔,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些。
可她心里也是真生气。
刚开始她的期望是放在薛敏敏身上的,只盼薛敏敏考个好高中,之后再考个好大学。哪里料到中考后,薛敏敏回来便和家里人商量要去读卫校。
卫校就卫校吧,她也没反对,只要孩子愿意继续读,她一定送孩子继续上学。
眼看着薛敏敏考大学无望,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薛壮壮身上。
可这个薛壮壮简直比薛敏敏还不如。
考这么点分,指望他上大学,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钱来得实在。
两个孩子都不能指望,她心里能不气嘛。
一气之下说了点不合时宜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黄玉美放下扫帚,叩响薛敏敏房间的门。
她推门进去,拉过一张木椅坐下,语重心长地叹息一声:“敏敏啊,你在卫校读了半年,我不知道你觉得怎样,但有些话,当妈的得提前给你透透风。”
“你今年十六,读三年卫校出来就有十九岁的年纪了,你小姑姑在你这年纪已经嫁了人,所以我必须提前给你敲敲警钟。”
黄玉美看向自家闺女长得不错的面容,冷不防问:“妈先问问你,你在学校没交男朋友吧?”
“没有。”薛敏敏很不情愿聊这个话题,她当即表态:“放心好了,我在学校不会谈恋爱。”
黄玉美摆手,“你别给我来这套,你如果偷偷摸摸的不让我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妈!”薛敏敏颇不耐烦,“你为什么总是要疑心这种事?”
明明她在学校老老实实,连和男同学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怎么她母亲总是要怀疑她背地里在交男朋友?
“不是我疑心这种事情,你也这么大了,长得还算好看,难道没有异性对你表达好感?”
黄玉美并不是亲妈眼,薛敏敏的确是一家四口中长得最好的一位,五官端正,面貌清秀,颇有点她二姑姑薛子梅的风范。
虽说没薛子梅那么亮眼,但也算得上好看。
“我就不信学校里没人对你有意。”
“妈!”薛敏敏无奈:“我们学校男生很少的。”
“得得得,你别跟我扯那么多。”黄玉美不听女儿的解释,“你不想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我也不追问了,我只想提醒你,在学校别轻易谈男朋友,除非对方家境不错,不然你最好统统拒绝。”
“你以后毕业了,去做护士,在医院里还怕遇不到家境好的对象?有钱人也要生病的,你放机灵点,保不准找到一个金龟婿。”
“妈,你别说了!”薛敏敏烦透了。
她母亲总是有意无意给她灌输要找个有钱人嫁了的观念,她实在很讨厌这样的说辞,仿佛她从出生到现在,整个人生没别的价值,只为了能找个有钱人嫁了。
“妈,结婚是很遥远的事情,你现在能别和我谈论这些吗?”
黄玉美不乐意了,板起脸训话:“遥远?你都十六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哪里遥远了?”
“再说了,我不给你提前透露,你能有这个心眼子吗?这方面你得学习学习你二姑姑。”
在嫁人这方面,黄玉美一直挺佩服薛子梅。
薛子梅的目标从来都很明确,她就是要嫁一个条件好的男人。
当初着了方天平的道,不也是因为方天平的条件太好的缘故吗,后面找的江皓,家境也很不错,最后嫁了张远洋,那也是有钱的老板。
想到薛子梅轻松富裕的一生,黄玉美心里别提有多嫉妒。
她这辈子算是没法重新选择,但她希望她女儿能像薛子梅一样,找个有本事的男人嫁了,婚后做全职太太,在家什么都不用干,轻轻松松的带孩子就行。
不过她闺女性格随了薛子勇,心眼太实在,没有一点薛子梅要高嫁的心气,这哪成啊。
她只得苦口婆心,一点一点给自家闺女灌输嫁有钱人的观念。
“别怪当妈的多嘴,你看看你两个姑姑,你小姑姑得自己在外面拼搏,多累啊,你二姑姑就轻松多了,家里有人赚钱,她只负责在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你以后嫁人也要跟你二姑姑一样,条件不好的,你看也别看。”
“嫁人就是女人改变命运的机会,找个有钱人嫁了,不知道要少拼搏多少年,你现在可能嫌我烦,等你到了年龄,你就知道我的话有多么正确!”
……
这种话听得薛敏敏耳朵都要生茧。
她母亲觉得二姑姑过得好,可她更喜欢她小姑姑的人生,靠自己难道不比靠别人更踏实吗?
这话她没法当着黄玉美的面吐露,一旦吐露,她母亲准要骂她没心眼,骂她跟她父亲一样傻。
薛敏敏不发一言,心里却想着,以后她也要做一个像她小姑姑那样的人。
——
薛子兰想不到自己无形中成为薛敏敏的榜样,这些日子她也的确忙碌,一直在外面奔波。
家里的两个小孩全由张行舟照顾。
偏偏张朴和张素两人,外貌都遗传父亲,性格都遗传母亲,不是活泼乱动的性子。
张朴放学回来,乖乖在家做作业,做完作业窝在房间里看书,他床头柜里装满了书籍,够他消磨放学时光。
张素已经上幼儿园大班,很快要读小学,为着能提前适应小学课程,她翻出哥哥张朴以前的课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两个小孩太乖巧太懂事,张行舟担心他们闷在家里性格养得太内向,总要时不时倡议他们出去玩一玩。
好在张小茹是个活泼好动的,放了学总要邀请张素去自家别墅里玩。
别墅空间大,最适合躲猫猫。
每当这个时候,张行舟总是很欣慰地将张素送到大哥家里。
张远洋通常不在家,家里只有薛子梅。
薛子梅也习惯了张素过来,张小茹喜欢和张素一起玩,这俩小孩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似的,瞧见自家闺女玩得高兴,她心里自然也高兴。
况且这张素性格真是随了薛子兰的十成,她一点也不担心张素会欺负张小茹,反而要担心张小茹欺负了张素。
这天张行舟又把张素送来,两小孩手牵着手一起往楼上跑,开始她们惯常的躲猫猫游戏。
薛子梅在楼下客厅织毛衣。
眼看再过两个月就要降温,她想提前给张小茹织一双手帕。
在外面买一双手帕并不费多少钱,薛子梅织手帕纯粹是打发时间,不然她一个人坐在家里也难消长日。
楼上传来张小茹大声报数的声音,看来小孩间的游戏开始了。
薛子梅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去厨房,扒开冰箱,拿出里面一堆水果,开始削皮切成丁,打算等两个小孩玩得累了再端出去。
两小孩在楼上玩得不亦乐乎。
张小茹靠着门框报了十个数,报完之后,她怪腔怪调地哼一声:“你躲好没,我来找你啦!”
说着开始满屋子地寻找张素。
十分钟后,张小茹几乎要把家里翻个底朝天,连张素的影儿也没寻到。
她很是气恼。
这个家分明是她的家,怎么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不服输的张小茹又找了十分钟,楼上楼下不停地跑,两颊的热汗哐哐直流,看着得一旁的薛子梅忍不住劝她,“慢点,你跑慢点!找不到你就投降嘛!”
张小茹不愿意投降,又坚持十分钟。
半个钟头过去,终于,张小茹的耐心告罄,扯着嗓子大喊:“我投降啦,投降啦,张素你快出来!”
喊了两声之后,房间衣柜顶上的箱子里传来喵的一声。
张小茹飞快奔过去,看着衣柜顶上的大箱子中透出的小脑袋,满脸惊愕:“哇塞,这么高,你怎么爬上去的啊?”
张素微微一笑,指了指木柜旁边的长脚木椅,当场爬下来,给张小茹做了一遍亲身示范。
张小茹一脸敬佩地看向张素,直朝她竖大拇指,“你太厉害了!”
被夸奖的张素不为所动,只拉着张小茹的胳膊,小声道:“我在箱子里看到了一幅画。”
“啊?什么画?”
张小茹满心好奇,她自己爬不上去,撺掇张素爬上去取画。
两小孩偷偷摸摸把画取下来,仔细一看,是一副风景画。
长长的昏暗的街道,有树有路灯。
对于画作的技巧,两小孩不会欣赏,只觉得画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张小茹以为是自家父母的杰作,捧着画高高兴兴冲下楼,凑到薛子梅面前,一脸好奇地问:“妈,这是你画的还是爸爸画的呀?”
“什么东西?”薛子梅接过画粗略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问:“你哪儿翻出来的?”
“在衣柜顶上的箱子里翻出来的,张素躲在上面的时候发现的。”张小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扬起一张骄傲的小脸问:“是不是爸爸画的呀?爸爸还是画家吗?”
薛子梅没吭声。
衣柜顶上的箱子,不是张远洋存放旧物的箱子吗?
她从来没去检查过,没想到里面竟然还藏了这样一副画!
薛子梅脸色当即沉下来。
张远洋是个屁的画家,他倒是有个画家前女友。
当初张远洋声称与林思艺是靠着一副画结缘,毫无疑问,这幅画肯定是林思艺的画。
好哇,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两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张远洋还留着林思艺的东西。
这分明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
偏巧张远洋有事回家一趟,薛子梅逮着机会将人拦在,把画怼到他胸前,冷声质问:“怎么回事?这种东西你为什么还留着?我要一个解释。”
“等我忙完再说。”张远洋还有其他事情,急着去书房拿文件。
薛子梅不依不饶地挡住去路,“不行,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这多少有些无理取闹。
张远洋心里烦躁,将薛子梅往旁边一推,边走边嘟囔:“说了等下解释,也不在于这一时。”
被推倒在沙发上的薛子梅被张远洋这副无关紧要的态度气到,扑上去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落在张远洋颈脖处,不疼,但激起张远洋心中怒火。
他不耐烦地转身,眼中燃起滔天怒意。
“你是不是疯了?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是让你随意动手打我的吗?”
“那你给我解释,这副画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子梅气势汹汹地质问,“你说,你是不是这些年,心里一直没放下林思艺!”
“是又怎么了?”张远洋一气之下说了气话,“你难道就忘了江皓?”
“你!”薛子梅气极,这简直是污蔑!
张远洋自己放不下林思艺,还要揣度是她放不下江皓,是可忍孰可忍,薛子梅扑上去,势必要抓花张远洋的脸!
张远洋哪里会这样乖乖就范,两人一个抓一个躲,在沙发上扭成一团。
旁边的张小茹看呆了。
父母在小孩面前动手粗鲁地打架,对小孩而言实在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呆了片刻的张小茹心中冒出巨大的慌张与恐惧,站在旁边哇哇大哭,眼泪如豆子一样往外掉。
可惜她父母正在气头上,打得不可开交,谁也没空理会她。
打架的打架,哭闹的哭闹,屋子里一团糟。
唯一还算冷静的是六岁的张素。
她果断走到电话机旁,拨通自家的号码。
尽管声音都在颤抖,她还是压制住内心的惶恐,尽量沉稳地搬救兵:“爸,小茹爸爸妈妈在打架,你快来!”
张行舟赶到时,薛子梅和张远洋两人在地上翻滚着,打得不可开交。
他用力分开两人,安抚下来。
这场闹剧以张远洋的拂袖离开而告终。
事后,张素不敢再去张小茹家里玩耍。
这孩子以为是自己的缘故,都是她挑明看到那幅画,不然小茹爸爸妈妈也不会发生这么大的冲突,她心里自责,无法面对张小茹。
张小茹倒是没放在心上。
过了一阵子,家里氛围恢复如初,她忘性大,早已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见张素不来自己家玩,她就主动来邀请。
只是无论她怎么邀请,张素也不肯再去她家里了。
张小茹无奈。
既然张素不愿意去她家里,那她只能来张素家里玩。
于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张小茹成了张素家里的常客,连到了饭点也不回去,通常跟着张素一起吃饭,有时候家也不回,挨着张素一起睡。
待了一阵子后,小小年纪的张小茹发现张素家里的氛围和她家里的氛围很不一样。
起初她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直到某天,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张素爸爸替张素擦了一下嘴巴。
张素吃饭向来是很干净的,那天桌上做了糖醋排骨,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她吃得急,嘴边不小心沾了酱,张行舟看她像只小花猫,拿起手巾给她擦了一下。
擦完后,张行舟一转头,瞧见薛子兰嘴边也沾了酱,顺道也给薛子兰擦了一下。
这举动惹得桌上三个小孩齐刷刷看过来。
薛子兰面上一红。
瞪着张行舟:“这么多孩子在,你注意一点!”
“你才要注意一点呢,你看你,这么大人了,嘴巴上还沾酱,小心孩子们笑话你。”说着又往薛子兰嘴巴上擦了一下。
这举动逗得张朴和张素两人埋头忍笑。
两人低下脑袋努力扒饭,不去看父母腻歪的场面。
只有张小茹昂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张行舟和薛子兰。
她终于知道自己家和张素家的不同之处,这样温馨的场面,从来不会在她家里出现。
家里吃饭时,餐桌上总是冷冰冰,母亲告诉她食不言寝不语,她还以为所有人家里都是这样。
她父亲也不会这样亲密地给母亲擦嘴巴,更不会和母亲这样调笑。
物质生活向来富裕的张小茹第一次产生名为羡慕与嫉妒的情绪。
当天她闷闷不乐回了家,自此再也没有闹着要来张素家里玩耍。
第76章 做媒
在张素和张小茹踏入五年级的那年, 张素的哥哥张朴参加了中考。
与他同年级的薛壮壮自然也是万千考生中的一员。
这场考试,黄玉美比其他家长更为重视。
其他家长考虑的是自家孩子以后会去读哪一所高中,黄玉美要担心的问题是, 自家孩子能不能考上高中。
考试前, 她带着薛壮壮回了一趟乡下,给埋在乡下的薛家列祖列宗敬了香,企图寻求祖宗的庇护。
然而无用。
薛壮壮最后没考上市里高中。
比薛壮壮没考上高中更气人的是, 薛子兰的孩子张朴, 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全市最好的一中。
这可把黄玉美气坏了。
自己家孩子不成器固然令人心痛, 别人家的孩子过于优秀更让人难以接受。
听说薛子兰家门口还被拉了横幅,祝贺张朴全市成绩第一, 城里禁止放鞭炮,他们就拿音响放了三天喜庆的歌,热闹得很。
摆宴的请柬送到了家里,黄玉美不准备去。
她夜里躺在床上时, 对薛子勇发话:“你妹妹家的喜事, 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薛子勇累得眼睛已经合上,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翻身起来靠在床沿, 盯着自家媳妇:“都过了这么久,你还打算继续不来往?”
“当然!”时间越久,她心里的成见越深。
特别是自家两个子女眼瞧着没出息, 薛子兰的孩子却愈发优秀, 她心里那股翻身无望的绝望,简直没人能体会!
薛子勇是个见识短浅的, 目前能开个小鞋厂他已经心满意足,丝毫不作更大的抱负, 这辈子一眼能望得到头,大富大贵是别想了。
本来还有点指望薛壮壮,谁知道这家伙高中都考不上,眼下是彻底指望不上,她心里能不绝望么!
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这么优秀呢?
那个张朴,看着闷不吭声的,居然能考全市第一,也不知道他平时怎么学的。
还有那个张素,成绩听说也很好,小小年纪,眼看着比她哥哥还沉稳,外貌像极了张行舟,性格随了薛子兰,一看以后就是有出息的模样。
张小茹那小妮子似乎成绩并不突出,但人家模样生得好啊。她母亲薛子梅不就是靠着一张脸过上舒服日子么,这姑娘长大后估计也能靠脸吃饭。
听说张千帆家的丫头也考得不赖。那丫头是参加高考,填了不错的大学,以后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怎么周围熟人家的孩子个个都优秀,唯独自家的两个小孩,连高中都考不上?
黄玉美心里很是郁闷。
一旁的薛子勇企图给她做思想工作,“子兰家已经十来年没摆过宴了,上一次摆宴还是张素出生的时候,隔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再次摆宴,只我一个人去参加,这成什么样。”
“我管他成什么样,这些年没来往,她们心里也有数。你别劝了,我让你去已经给足她们面子,再劝我连你也不让去!”黄玉美狠狠剜了身边人一眼。
她心里越想越抑郁,忍不住朝旁边人发牢骚,“你瞧你,自己儿子考成这屎样子,你还有心情去参加别人孩子的升学宴,你咋不想想你儿子以后怎么办?”
“我早想好了,”薛子勇胸有成竹地说:“让壮壮去厂里学制鞋的技术吧,以后接我的班。”
“接你的班?”黄玉美嗤了一声,“接你的班以后也就是个做鞋的。”
“做鞋有什么不好?你看我们现在日子过得不是挺舒坦的么?房子买了,经济上也没有太大的压力,日子比大多数人都要轻松,这就够了。”
薛子勇是个很知足的人,现在安稳的生活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状态。
可黄玉美不这样想。
人呐,一旦日子过安稳了,总想要更多。相比于以前,她们家的日子的确是好过了不少,可与薛子兰和薛子梅两家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
人家现在是有钱人一列,她们家只能算平头老百姓。
看看薛子梅,给张小茹买架钢琴连眼都不带眨,换成她,她哪里舍得花钱给薛敏敏培养这种奢侈的爱好。
不过……
现在要改变一家子命运,还真得靠薛敏敏。
想想自家闺女已经二十一岁,黄玉美开始琢磨薛敏敏的归宿问题。
她用胳膊肘支了支身旁的薛子勇:“王老板的儿子现在是不是还没讨到媳妇?”
王老板是制鞋厂最大的合作商,黄玉美早就把对方的家底打探清楚,对方家境富裕,只有一个儿子,且至今还没结婚,这么一来,薛敏敏倒是有机会。
“可是,王老板儿子已经快三十岁了!”薛子勇从黄玉美的表情中猜出她的想法,忍不住嚷起来,“敏敏比她小九岁,这不行!”
“怎么不行了?三十岁很大吗?那张远洋不也是三十岁才和子梅结的婚?”黄玉美瞪他一眼,“你嚷什么嚷,我看这事可以。”
薛子勇急了,“话不是这么说,张远洋结婚的时候三十岁,可子梅也二十八岁了,两人相差没多少,但是现在敏敏这么年轻,你让她去跟着年纪大了将近十岁的人,你让别人怎么想?”
得,薛子勇这股子憨劲又冒上来了。
黄玉美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薛子勇交流,这人太实在,实在得简直有点愚蠢。
“我管别人怎么想,我又不是把我女儿塞给又老又穷的丑男人,我这是给她找好归宿!”
王老板那儿子相貌端正,无病无灾的,人家除了年纪稍微大一点,基本没什么可挑剔的。若是人家年纪尚小,说不定还瞧不上薛敏敏呢。
现在薛敏敏占了年龄优势,人又长得不赖,这门亲事说不定能成。
“你明天就让人去给王老板探探口风,要是对方同意,马上安排相亲。”
薛子勇不乐意,背过身去不理她。
黄玉美急了,掀开他身上的被子,质问:“你听见没有!这关乎你女儿的幸福,你个做爹的能不能上点心?”
“不行,你得先问问敏敏的意见,她要是同意相亲,我再去提。”薛子勇拉上被子,闷闷地抗议。
这话把黄玉美气得不轻。
她狠狠掐了一把薛子勇的胳膊,骂道:“我说你一把年纪了,想事情能不能不要这么简单?你让我先问敏敏,要是敏敏同意了,王老板那边不同意,不是让敏敏白答应一场吗?”
“这事你听我的,你只管去应付王老板那边,敏敏的思想工作我来做!”
两天后,薛子勇带来好消息,王老板那边同意相亲。
黄玉美笑的合不拢嘴,开始给薛敏敏做思想工作。
她的思想工作也简单粗暴得很,直接趁着薛敏敏休假回家的时候,开门见山地提出来:“妈给你安排了场相亲,在下个周末,地点在城西的咖啡馆,你准备准备,到时候记得去。”
“妈!”薛敏敏抗议:“我不去!”
“不去不行,你参加工作两年,连个合适的对象都找不到,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年纪大了,找对象更不好找,趁着现在年轻早点定下来也好。”
黄玉美很是强硬地表态,“对方家境不错,他父亲有自己的生意,他母亲也是个厉害的,开了服装店,你要是嫁过去,以后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婚后你安心在家生娃带孩子就行了,难道不比你在医院上夜班来得舒服?”
得,这套说辞又来了。
薛敏敏简直听腻这种找个有钱人嫁了的观念,她内心生出一股反感,“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黄玉美沉下来,“你要是有胆子不去,我就真把你打死!”
“我只是让你过去看一看而已,又没让你直接答应,你还别先挑剔,说不定人家看不上你呢!”
丢下这句话,黄玉美夺门而出。
对于薛敏敏的反抗,她倒不怎么当一回事。
这闺女从小胆子就不大,顶多在嘴巴上硬一硬而已,最后还是会乖乖照做的。
她现在担心的是,该怎么给薛子兰家里送礼钱。
与薛子兰的人情来往得追溯到十一年前张素出生时,那时候大家送人情最多也就百来块,现在再掏百来块钱,显然不成样子。
可是,掏多了,自己家很吃亏啊!
再说了,薛子兰成家以后,光是结婚,建新房,生两个小孩,一共摆了四次宴,她送了四次礼金,而她当初结婚生小孩的时候,薛子兰还没出嫁,算得上是自家人,不用送礼金。
这么一算,她不是亏大了么!
在薛子勇赶去薛子兰家里吃升学宴的那天,黄玉美拦住人,坚决嘱咐:“你只能送一百,我只给你一百块,多的没有,要是被我知道你偷偷多送礼金,我回头跟你急!”
于是薛子勇揣着一百块钱来到升学宴。
升学宴本来是打算去酒店置办,张朴不愿意,他小小年纪倒是挺有主见,说是在家热闹自在一点。
薛子兰只好去酒店订好了几桌菜肴,让人按时运到家里来摆宴。
家里亲戚聚成一团,很是热闹。
在一片热闹之中,薛子梅偷偷走到薛子兰身边,给她使眼色:“你瞧,大嫂没来,也没让敏敏和壮壮过来,看样子她还在和咱俩怄气呢。”
薛子兰无奈地叹息,“大嫂气性太大了些,这都多少年了,她还记着之前的仇。”
“可不是么。”薛子梅瞟了一眼礼账簿子,又问:“大哥送了多少礼金?”
薛子兰伸出一根手指。
“我就知道!”薛子梅立即生气地嚷起来,“准是大嫂的意思,你说她怎么这么抠呢,只记坏不记好,她难道忘了是谁把大哥弄进鞋厂的?”
“要不是你当初把大哥安排进鞋厂,大哥现在能有机会开制鞋厂吗?她们一家现在的好日子有你一半的功劳,就这她还不记好,真是够了!”
薛子梅吐槽起来没完没了。
聊起她大嫂的骚操作,她恨不得把陈年旧事全部翻出来吐槽一遍。
“再说了,当初拆迁那事,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她要来贪这钱纯粹是无理取闹,她……”
正说得起劲时,胳膊被薛子兰碰了一下,薛子梅不解其意,一抬眸,瞧见走过来的张千帆,她识相地闭了嘴。
吐槽黄玉美的话只能当着薛子兰说,让外人听见了不太好,薛子梅自然而然向着张千帆转移话题:“听说丽珍高考考得不错?”
这件事是张千帆最近最大的喜事,她脸上藏不住笑,“是啊,考得还行。”
“丽珍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薛子兰插话。
张千帆欣慰地点头,“想好了,她自己想要选国际金融,说是以后还要去国外留学。”
“是吗?”薛子兰也笑起来,“这孩子蛮有想法的。”
“可不是么,”张千帆感叹一声,脸上现出忧愁之色,“这孩子就是太有想法了,我估摸以后我是管不住她了,她爱上哪上哪去,爱学什么学什么,我是插不上手咯。”
不知怎地,听到这种话,薛子梅莫名想笑。
想想当初和她死活不对付的张千帆,那脾性,简直讨厌极了,一转眼为人母,却也被子女闹得束手无策,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薛子梅咯咯笑起来,“嗐,现在的小孩都挺有想法,我家闺女更是淘气,咱们做父母的也别管那么多,老话不是讲儿孙自有儿孙福么,随他们去吧。”
这样打圆场的话竟然出自薛子梅之口,张千帆怔了怔,不由得真切感受到韶华逝去的无奈。
想想当初都是真情真性的年轻姑娘,为着一点小事也能吵翻天,如今成了孩子妈,敛去脾气,把舞台留给下一代。
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了。
沉浸在岁月易逝的感慨中,张千帆一时没留意到薛子兰叫唤她,薛子兰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子兰,你刚才说什么?”
薛子兰直直笑起来,“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瞧你这次没把云康带过来,想问问你云康那孩子最近在做什么?”
“他呀,在一家器械公司当销售。这孩子口条不错,人又细心,对待顾客无微不至,业绩一直不错。干了两年就存了一笔钱,说是以后娶媳妇用。”
提起崔云康,张千帆脸上泛出淡淡的笑意。
这孩子,比他父亲踏实多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年崔云康对丽珍一直很好,哪怕她把丽珍接到自己身边,崔云康也一直来看望丽珍。
这孩子对她也很好,起初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前对他也不太好,他应该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才是。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和崔云康的亲妈夏爱梦长得极为相似。
知道这一点后,她彻底把以前那堆旧事翻篇了。
“话说云康现在也二十一岁了吧?”薛子梅突然插话道:“这年龄的确可以存老婆本了,他有对象吗?要不要我给他牵牵红线介绍一个?”
“好哇。”张千帆欣然答应,“我回去就跟他说说,这孩子现在一心工作,还没谈对象呢,既然是子梅你做媒,我相信对方姑娘的条件肯定不会差。”
“那是当然。”
薛子梅的人选也不是别人,是她邻居家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是独生子女,父母想找个踏实靠谱不会吃绝户的女婿。
闲聊时提了一嘴,薛子梅记心上。
看到这崔云康人很踏实,也勤劳能干,说不定她邻居家会满意,于是起了牵线搭桥的念头。
之后薛子梅从中周旋,定好了相亲时间。
崔云康从张千帆那里得到信息,特意在相亲当天请了一上午的假,买了一束玫瑰花,抱着前往咖啡馆。
他对相亲是不排斥的,尤其是张千帆安排的相亲。
这些年,他心里其实挺念着张千帆的好,或许张千帆觉得她待他一直不好,可他永远记得那次丽珍甩了他的棒棒糖,张千帆让丽珍给他道歉的事情。
尽管家里总是因为他发生矛盾,但是张千帆从来没给他甩过脸色,她的气多半是向着他父亲和爷爷奶奶发的。
后来张千帆和他父亲离了婚,对他的态度更是比以前和善。加之她的模样和他母亲太相像,他心里也一直把她当成母亲角色的长辈。
她提起相亲的事,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听说对方是熟人家的姑娘,家里开厂,有房子,条件不错,他抱着玫瑰花走进指定好的咖啡馆,来到预定的八号桌,瞧见上面早已坐着一位姑娘。
姑娘穿着一件素白色长裙,长发齐腰,托腮望着窗外。
他款款走过去,温声打招呼:“你好。”
对方回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是你?”崔云康很是惊讶。
面前女孩的模样,分明是记忆中薛敏敏的样子,虽是成熟不少,但他一眼便能认出。
崔云康很是意外,意外之余,内心更多的是惊喜。
熟人家的姑娘,家里开厂,有房子,这些和薛敏敏都能对上,没想到啊,两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薛敏敏显然也没料到是这样的场面,她乱哄哄的脑袋里断断续续提取她母亲交代过的信息,听说对方母亲是开服装厂的,这点恰好和崔云康对上。
原来和她相亲的人竟然是崔云康?
其实但凡薛敏敏冷静点,她立即能反应过来是崔云康找错了对象,但她内心和崔云康一样激动,激动得已经无法冷静思考。
两人因为张素一家的缘故,小时候是互相认识的,或许年少时已经藏着隐隐约约的情愫,此时这场相亲将面纱揭开,情感摆在明面上,于是两人潜意识里将错就错,谁也不愿意用理性去追根究底,查明真相。
“好巧啊,你现在在医院上班吗?”崔云康还记得她说过要读卫校的事情。
“对啊,天天累死累活的,你呢?”薛敏敏也永远记得他送自己那瓶荔枝罐头的贴心举动。
崔云康笑起来,将手中的玫瑰花递过去,“我现在在做销售,也是累死累活。”
玫瑰花的浓郁香味钻入鼻腔,薛敏敏愣愣看着面前一大束玫瑰花,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给她的花。
她记得小时候她很喜欢二姑姑房间里那束塑料玫瑰花,二姑姑宝贝得很,不常让她瞧。
后来二姑姑离家出走,把那束玫瑰花扔进屋后池塘,她偷偷从池塘里打捞上来,将塑料玫瑰花洗干净,放到自己房间。
可这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只能偷偷的欣赏,每次二姑姑要回家,她都得做贼似的把那束花藏起来。
终于,现在也有人送给她一束独属于她的玫瑰花。
薛敏敏接过玫瑰花,内心很是动容,“谢谢!”
“和我不用这么客气。”崔云康说笑着将价目表递过去。
两人分别点了咖啡,聊得很是畅快。
之后崔云康又安排了晚餐,吃完晚餐,沿着街道散步的时候,路过一家电影院,崔云康提议:“要不去看场电影吧?”
薛敏敏欣然答应。
两人一起走进电影院,捧着爆米花看了一场小众爱情片。
片子不知名,导演的功力实在不够,剧情很不咋地,唯一值得称赞的是电影中有些画面拍得很是唯美。
其中一幕,男主角与女主角手牵着手,一起走在落满金黄银杏叶的街道,微风拂过他们背影,透出一股深情不渝、岁月静好的氛围。
电影散场,护送薛敏敏回家时,崔云康有样学样,走到薛敏敏身旁,轻轻牵起她的手。
感受到从对方宽大手掌传来的炙热温度,薛敏敏面色迅速发烫。
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牵手算是在公共场合最亲密的举动。
薛敏敏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他。
两人一路无言,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快到家时,两人在十字路口停下,相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回家时的薛敏敏脸上是带着笑意的,等在家门口的黄玉美一瞧,哟,这是有戏了,立马凑上去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对对方满意吗?”
薛敏敏只“嗯”了一声,颇不好意思地钻进房间。
嚯,看来这闺女是很满意啊!
黄玉美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终于要和有钱的老板做亲家了!
第77章 叛逆
好消息仅仅维持一个晚上。
第二天黄玉美催薛子勇去王老板那里问信时, 王老板回复说昨日儿子相亲时没见着人,被放了鸽子,很生气。
和有钱老板做亲家的梦就这样碎了。
黄玉美当即把薛敏敏叫来一顿询问。
得知昨天和薛敏敏相错亲的对象竟然是崔云康时, 黄玉美如临大敌。
她想起多年前, 张小茹五岁生日宴的那天,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交头接耳的两道身影,心里像被利箭射中, 胆寒不已。
“你说, 你们这些年是不是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薛敏敏为自己辩解:“昨天见面之前, 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联系,我从上卫校到毕业这些年, 一直和没有交集。”
薛敏敏这些都是实话。
她上了卫校之后,崔云康去读了高中,她卫校毕业去医院上班,崔云康高中毕业踏入社会做销售员, 这些情况, 都是昨天在相亲上才互相了解。
奈何黄玉美不信。
她心里早就对崔云康这个小伙子产生不满的情绪。
崔云康的亲妈早死, 亲爸又是个没出息的,唯一混得好的张千帆只是他后妈而已, 更何况后妈还离了婚。
这样平平无奇的条件,还敢来打她女儿的主意?
呸,想得美!
她女儿以后是要嫁到有钱人家的姑娘, 绝不能和这样没前途的小伙子搅合在一起。
黄玉美当天给薛敏敏下了死命令:“我不管你们之前有没有联系, 从今以后,你们绝对不能再有半点联系, 不然我没你这个女儿!”
狠话放完,黄玉美又开始给薛敏敏物色合适的相亲对象。
王老板那边怕是没戏了, 得赶紧找下一家。
她醉心于物色新女婿的时候,一向乖巧听话的薛敏敏瞒着她,私底下与崔云康继续来往。
很显然,黄玉美低估了爱情在年轻人心中的地位。
她认为自己胆小的闺女绝对不会忤逆她的话,可年轻的姑娘头一遭体会到爱情的美妙,如飞蛾扑火般热烈,哪里肯回头。
薛敏敏瞒着家里人,和崔云康交往小半年。
小半年之后,两人感情越来越深,薛敏敏不禁开始为未来担忧。
“我妈不同意咱们交往,以后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这样瞒下去,他们要光明正大在一起,迟早得过她母亲这一关。
偏偏这一关很是艰难。
薛敏敏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从她读卫校时,她母亲就给她灌输以后找个有钱人嫁了的观念,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崔云康实在够不上有钱人的行列。
她深思熟虑后,提出建议:“云康,你手上存着的钱,能不能拿去买房子?”
依着她对她母亲的了解,假如崔云康自己买了房子,她母亲或许能高看两眼,说不定能同意他们交往。
崔云康也能体会到薛敏敏的良苦用心。
他这两年销售业绩很不错,手上存了些钱,这些钱原本是打算取媳妇用的,现下薛敏敏建议他先买房,他犹豫片刻,答应了。
“行,我手上的钱已经够付首付,改天就去看房子。”
房子是两室一厅八十来平的二手房,崔云康带着薛敏敏一起看房,薛敏敏觉得满意,他才拍定下来。
买了房就得背负沉重的房贷,崔云康压力不算太大,他工作进展得顺利,收入高,每月的工资还完贷之后还有很大一部分盈余,他把这些钱存起来,当做以后结婚的用资。
相比于房贷,薛敏敏母亲那边给的压力显然更大。
他不可能一直和薛敏敏保持这样的地下恋情,他迟早要光明正大牵她的手,可是摊牌的时机什么时候到来,他心里没底。
几个月后,薛敏敏再度被母亲安排相亲,两人商量一下,都觉得摊牌的时机来了。
“敏敏啊,我这次给你介绍的对象条件好得不得了,你可千万别再相错人,他是……”黄玉美把闺女叫回家,兴高采烈介绍。
话到一半,突然被薛敏敏打断:“妈,我有男朋友了。”
“你、你什么?”黄玉美满脸惊愕,“你再说一遍,你有什么了?”
“我有男朋友。”薛敏敏铁了心要摊牌,不自觉昂首挺胸,自豪地交代:“我和云康在交往,已经交往大半年。”
“什么?!!”黄玉美气得心梗。
薛敏敏居然和崔云康交往了大半年?
自家乖巧的闺女向来听话,一定是那个崔云康油嘴滑舌,哄骗她家闺女!
黄玉美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怎么扯上关系的,之前是不是一直没断?”
存着一定是对方哄骗自家闺女的想法,黄玉美按下心中的怒火,抱着点醒自家闺女的期望,苦口婆心相劝:“敏敏啊,你难道忘了妈一直给你讲的大道理吗?”
“我说过,你以后找对象就得跟你二姑姑学习,找个条件好的有钱人嫁了,你下半辈子的生活不知道有多舒坦。”
“你现在还年轻,别只看眼前,等你到了妈这个年纪,你就知道妈都是为你好。”
“妈!”薛敏敏不服气地辩驳:“嫁给有钱人未必幸福,嫁给没钱人也不一定受苦,日子是自己经营的,只要自己过得舒坦就行。”
呵,天真!
黄玉美嗤之以鼻。
她家闺女果然是随了薛子勇的脾性,脑袋生了锈,一点也不开窍,怎么都是薛家人,薛敏敏就没遗传到薛子梅那股心气呢?
黄玉美简直要气死了。
她努力平复心情,企图跟薛敏敏摆现实,讲道理。
“好,我只问你,你要是和崔云康在一起,他能给你什么?你跟在他在一起,你图什么?”
薛敏敏直言:“他对我好,我相信我再也遇到这么对我的人了。”
“好能当饭吃饭吗?”黄玉美气得扶额,“你俩以后不用过日子了?他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能给你什么优越的生活条件?难道为了这点好,你跟着他去讨饭也愿意?”
“妈!”薛敏敏实在不喜欢黄玉美这种总喜欢把事情极端化的发言,“云康没混到需要讨饭的地步,他有工作,而且收入很可观,他自己买房了。”
听到“买房”二字,黄玉美稍稍挑眉,“他买房了?”
“嗯!”
黄玉美哂笑,“他买房干你什么事,那是他的房子,他写你名字了吗?”
“写了。”薛敏敏坚定地点头。
黄玉美一怔,“真写了?”
自打经历过拆迁一事,黄玉美对房子的产权问题很是在意。一套房子得好几十万,她就不信崔云康还能把薛敏敏的名字带上。
本来是想以此攻击崔云康,没想到崔云康竟然真把薛敏敏名字写上,黄玉美挑不出错误,一下子没了说辞。
“妈,云康对我很好,咱们是真心想要在一起,我希望你能成全。”薛敏敏趁机恳求。
这一席话将发愣中的黄玉美彻底唤醒,“成全?你想也别想!”
“别以为买房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你爸这辈子这么没出息,也能在城里买房,这能说明什么?”
“你怎么不想想,你要是嫁给有钱人,用得着辛辛苦苦还房贷吗?你有现成的房子住,也不用操心以后的生计,比别人不知道要少奋斗多少年!”
“你要是个拎得清的,赶紧和他分了!”
……
黄玉美一番话听得薛敏敏心凉。
她以为崔云康买房后,她母亲多多少少会另眼相待,没想到她母亲依旧是从前的观念,一心想盼着她找个有钱人嫁了。
薛敏敏万念俱灰。
无论怎么努力,她母亲好像都不会同意她和崔云康在一起。
“妈,我不打算分,我以后想和他在一起,组建家庭。”
薛敏敏语气之坚定,撩起黄玉美心中无尽怒火。
啪——
她一巴掌扇过去,在薛敏敏脸上留下五道手指印。
扇完巴掌的黄玉美并不解气,她心口气得发疼,哆哆嗦嗦指着薛敏敏,厉声告诫:“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那小子结婚,你就永远别认我这个妈!”
这是二选一的难题。
换做以前,薛敏敏大概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她母亲,这一次,她做出二十多年来最叛逆的举动,她选了崔云康。
婚礼办得很低调。
两人领了证,请几家亲戚简单吃一顿饭,算是昭告。
婚宴上,薛敏敏的父母亲都没有来,毫无疑问,她父亲一定是被她母亲放了狠话,不许他来。
倒是薛子兰和薛子梅两家都到了场。
薛子梅很是唏嘘:“没想到这两孩子居然处到一起,这缘分还真是奇妙。”
“是啊。”薛子兰也很是感慨。
薛敏敏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老实性格与薛子勇如出一辙,她以前还总是担心,薛敏敏嫁了个厉害对象,估计要被男方拿捏,就像她大哥被她大嫂拿捏一样。
“嫁给云康也不错,云康这孩子是个踏实的,对敏敏也好,以后两小口可以安心过日子。”“谁说不是呢。”薛子梅耸耸肩,“可大嫂不这样想啊,人家一心想要让敏敏嫁给有钱人,你瞧,婚礼都不来,也不让大哥来,摆明不满意云康。”
“云康凭自己买了房子,多励志啊,就这大嫂还不满意呢,只一味地让敏敏嫁有钱人,可大嫂也不想想,敏敏那老实性子,真嫁给有钱人,只会有受不完的委屈。”
……
婚宴过后,回门宴自然也没戏。
薛敏敏和崔云康照常上着班,和以往处对象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两人一起搬进新居,组建起小夫妻的天地。
两个月后,薛敏敏有了身孕。
消息传回薛家,薛子勇打算买点补品过去探望,黄玉美不许:“买什么买,既然她说那个崔云康对她好,让崔云康去买去,你搁这献什么殷勤?”
“瞧你这话说的。”薛子勇皱眉,“好歹我是她爸,闺女怀孕了,我提点补品过去有什么不对吗,怎么就是献殷勤了。”
黄玉美哂笑,“她连我这个妈都不要了,还要你这个爸?”
“那是你执意要和她闹掰,我可没和她闹掰。”薛子勇准备着礼品要走,“上次他们结婚,我依了你,没去参加,这次你别拦我。”
黄玉美心里愤愤,终究没拦。
十个月后,薛敏敏在医院待产,生下一个白胖小子。
听说消息的黄玉美心里松了一口气,薛子勇要去看望的时候邀了她一下,她嘴上依旧坚持:“我不去,她都不要我这个妈,我才不上赶着去讨嫌。”
小孩办满月酒的时候她也没去,小孩办周岁宴的时候她还是没去。
一晃两年,她硬下心肠,没见过薛敏敏一面。
不过倒是总从薛子勇嘴里听到薛敏敏的境况。
因着生了个白胖小子,崔家一家都很高兴,特别是家里爷爷奶奶,抱上重孙的老两口对这个家庭新成员格外疼爱,一点退休工资全拿来支持小孩用度。
据说那崔云康对薛敏敏是真好,照顾得无微不至,生产完后做月子,还特意花高价请了保姆来照顾。
结婚这两年,几乎没和薛敏敏红过脸,薛敏敏现在养得白白胖胖,脸上的幸福遮掩不住。
听到这些消息,黄玉美百感交集。
她心里其实盼着崔云康婚后露出马脚,对薛敏敏百般挑剔,这样她就可以站在道德至高点教训她那叛逆的闺女。
“看吧,妈没骗你,嫁给他你迟早得过苦日子,早知道听妈的话,找个有钱人嫁了,你日子要比现在好很多!”
奈何现实没给她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无法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黄玉美心中很是郁闷。
可她毕竟也是一个母亲,听到自己女儿婚后过得好,她自然也发自心底的高兴。
在这样两种矛盾的心理下,她开始转移视线,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儿子薛壮壮身上。
薛壮壮这三年一直在鞋厂好好工作。
这孩子看起来不堪重用,实际上做起事来来挺踏实,真可以接薛子勇的班。
鞋厂工作量大,薛壮壮褪去少年时期的肥胖,整个人出落得也算端正,至少比学生时代要亮眼得多。
黄玉美不知不觉又开始操心起儿子的婚事。
眼看儿子满了十九岁,快要到二十岁的年龄,她内心不禁重新燃起希望,要是薛壮壮能谈个家境好的对象,倒也不错。
就在黄玉美忙着物色儿媳妇的人选时,一道坏消息传来——张朴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
这消息如一记重锤落在黄玉美心坎上。
她顿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据说升学宴办得很热闹,黄玉美没去,她实在不想看到薛子兰他们得意的嘴脸。
薛子兰没怎么得意,倒是张行舟,真有点得意忘形。
他儿子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他能不高兴么!
一高兴在升学宴上多喝了一点酒,借着酒劲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张朴能考上大学,我是真高兴,比我成了亿万富翁还高兴!”
众人听着,觉得他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只有薛子兰脸色一沉,灌了两碗蜂蜜水给他解酒,让他别瞎说话。
这点小插曲谁也没当一回事。
升学宴结束,不久后张朴入了学。
带着全家人的期望,他开始了漫长而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
专业是他自己选择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据他的说法,这是一门很有前途的专业。
由于在入学第一天班干部选举演讲中表现得太过沉稳,他以高票当选班长。
班上男生多,女生少。
张朴拿花名册点名的时候,发现有个女同学没有来校报道。
两天后,校门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
那天,班上迟来报道好几天的女同学终于出现。
女同学一身名牌,头发烫成亚麻色的微卷,面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与其他朴素装扮的女同学完全是不一样的画风,惹得全班男同学都看呆了。
张朴除外。
他捏着花名册,一本正经地点名:“唐芷晴?”
唐芷晴斜睨着他,“是。”
“你晚来两天,等下跟我去学院找辅导员报道。”张朴叮嘱完,补充:“对了,寝室去过没有?你晚来两天可能有些不一样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尽早提出来。”
“我不住校。”唐芷晴越过他,径直往座位去了。
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目中无人,张朴心里对她留下一个傲慢的第一印象。
偏偏回了寝室,寝室里一堆舍友对她褒奖有嘉。
“你们看到校门口的豪车了吗?听说是唐同学的,看来唐同学家里条件很好啊。”
“这还用说吗,你们瞧瞧她满身名牌,一件衣服都够我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没想到咱们计算机专业还能有长得这样漂亮的女同学,我们都算是有福之人啊。”
……
张朴不置一词。
他对私底下谈论女同学没兴趣,对私底下谈论唐芷晴这样的女同学更没兴趣。
他是怀着一番远大理想来读大学的,他有更大的抱负。
开学第二天,他就给自己制定一张计划表,每天按照计划表度过一天的时光。
在他的计划表中,没有晚自习的晚上,都要泡进图书馆。
九月份的天,北城多降雨。
某次从图书馆出来,外面轰隆隆地下起倾盆大雨。
好在张朴向来有晴带雨伞饱带干粮的习惯,不过哪怕有雨伞,也禁不住瓢泼大雨。
他在图书馆大厅待了片刻,等雨水小了些才打算撑伞走人。
在屋檐下,他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偏头看去,唐芷晴抱着两本书站在角落,神色颇有些着急。
张朴走上前,好心邀请:“我也要回宿舍,一起吗?”
唐芷晴望他一眼,面无表情:“我不住宿舍。”
哦,差点忘了,这人不住校。
大学里很少有人不住校,学校的住宿费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相比起来,外面租房子贵多了。
当然,对于唐芷晴这样的家庭,可能这点租房费用压根没当一回事。
张朴家境其实也不差。
但他从小接受父母的简朴教育,和平常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对他来说,加入集体生活比独自一人住在校外好好得多。
他把伞往唐芷晴手中一塞,自己抬脚快步从细雨中跑去。
母亲总说,雨水淋了脑袋,一定要及时洗头,不然肯定得感冒。
张朴回到宿舍,第一件事便是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他回到宿舍,顶着灯光看了一个钟头的书,临近熄灯时间,才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喉咙有些不舒服,总想咳嗽。
得,这是感冒了。
怎么淋了一点细雨也会感冒?
张朴开始反思,自己身体素质是不是太差了?看来以后得抽点时间出来做锻炼。
一上午的时间,他的咳嗦声时不时在课堂上响起。
中午饭点,一行人来到食堂,他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碗汤,跟着舍友们坐在食堂二楼进餐。
透过二楼的栏杆,一楼在打菜窗口进进出出的人群尽收眼底。
突然,旁边舍友惊呼一声:“嘿,你们瞧见没,唐同学也来食堂吃饭了?”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朝下望去。
“真是她啊,不说听说她家里专门有保姆做饭,从来不在食堂吃饭么?”
“是啊,以前都没见过她,这估计是她第一次来食堂吧。”
“哎哎哎,别说了别说了,人家上来了!”
几个舍友纷纷端正坐姿,继续吃饭。
从始至终没往下看一眼的张朴只顾着喝自己的汤,对第一次来食堂的唐芷晴并没有太多关心。
不经意抬眸一眼,恰好看到坐在前方不远处的唐芷晴仅仅吃了两口,站起身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倒入垃圾桶。
啧啧,真浪费。
张朴心里又对她烙了个不珍惜粮食的印象。
吃完午饭,一行人要回宿舍,张朴转道去一趟医务室,想买点感冒药。
没走两步,被人拦了去路。
唐芷晴堵在他面前,将一盒感冒药递给他,“是不是昨天把伞给我,淋了雨才感冒的?”
“不是。”张朴坚决摇头,也不接药。
这举动惹得唐芷晴很是无语。
这人怎么格外的不解风情?
她高调亮眼班级,全班人都对她投来被惊艳到的目光,只有这人一脸公事公办。
说他不解风情吧,他又做出把伞让给她的慷慨之举。
唐芷晴猜不透他的心思,直问道:“我问你,你昨天为什么要把伞让给我?”
张朴微微皱眉。
随后正色道:“都是同学嘛,换成班上任何一位同学,我都会帮忙的,这是班长应尽的职责。”
“是吗?”唐芷晴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
她一扬手,将感冒药狠狠甩进旁边垃圾桶。
“那别吃了。”
第78章 定情
张朴和唐芷晴有矛盾, 这是班里所有人的共识。
大家不明白向来诚信善良、助人为乐的大班长怎么惹着了傲娇大小姐作风的唐芷晴,总之,凡是张朴提倡的, 唐芷晴一定要唱反调。
最近为着学校运动会的召开, 张朴在班级里积极号召大家踊跃报名参加。
运动会的项目主要有田径、跳高、跳远、丢铅球、掷标枪,单是田径就包含100米、200米、400米、800米、1500米和3000米,分男子组与女子组。
其他项目倒是不愁人参加, 唯独这3000米是个老大难。
“有人自愿参加3000米吗?”张朴在班上询问两遍, 无人应和。
不是同学们没有集体荣誉感, 实在是3000米太长了,大家又不是体育生, 体质没那么好,跑完3000米估计要累瘫。
谁也不想在重在参与的运动会中累成狗。
没人愿意参加,张朴犯了难。
一个班级至少要有一人报名这个项目,这是下达给每个班级的指标, 没人报名, 他不好和班主任交差。
“既然没人报名, 那你怎么不去呢?”唐芷晴抱臂望向讲台上的人,“你是班长, 以身作则没问题吧?”
话音一落,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话里明显带着一股道德绑架的意味,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讲台上的人。
讲台上的张朴正色道:“我已经报了1500米。”
“1500米有的是人愿意参加, 你要体现你作为班长的职责, 不妨把1500米让给别人,自己去报3000米。班长就是要为每一位同学考虑, 你说是吧?”
唐芷晴一席话站在道德制高点,把张朴后路给堵死了。
不知为什么, 张朴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不去参加3000米,只是作为班长,到时候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统筹,他怕没时间去为3000米作训练。
既然唐芷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干脆答应下来:“那好,我去参加3000米,1500米还缺一位同学,希望大家踊跃报名。”
见着他这么快妥协,唐芷晴脸上没有丝毫得胜的喜悦,反而沉下来,一脸的不高兴。
最后张朴鼓励报名志愿者时,她不情不愿举了手。
名单敲定下来之后,张朴开始为男子3000米的比赛作准备。
他原本每晚也有锻炼的习惯,围着操场跑几圈是他的日常,现在不过是多加几圈训练的事。
报了其他项目的男同学也在操场训练,套圈的时候遇见了,忍不住朝他打探:“班长,你和唐同学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脾气这么好,怎么得罪她了?”
张朴一脸严肃:“我没得罪她。”
“骗鬼呢!”同学们一概不信,“没得罪她,唐同学会当众不买账,下你面子?”
身为班长,张朴的为人处事几乎受到全班同学一致好评,除了唐芷晴。
唐芷晴好似特意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总要鸡蛋里挑骨头,唱几句反调。
对此,张朴没什么好说的。
运动会在一个月后召开。
那几日是大大的艳阳天,烈日比不上盛夏,也还残留些余威。
作为志愿者,本该为参加比赛的同学们送水送毛巾,唐芷晴却躲在阴凉处,一个劲地抱怨。
“好热啊,这破天气!”
她为什么想不开要来做志愿者,好好泡在图书馆里面乘凉不好吗?
太阳这么大,紫外线这么强,她要被晒脱一层皮了!
唐芷晴满含怨气地从包中掏出防晒霜,往脸上、胳膊上耐心涂抹,生怕哪里被遗漏,暴露在外,晒得黢黑。
这一幕落在张朴眼中,他难得地起了脾气。
“唐同学,别的志愿者都顶着烈日为参加比赛的同学送水送毛巾,你一直躲在阴凉处,是不是不太妥?”
正擦着防晒霜的唐芷晴一抬眸,罕见地从张朴眼中捕捉到责备之意,心里一时委屈,忍不住反唇相讥:“志愿者也是人,志愿者就不能躲太阳了?我一定要站在太阳下被晒个半死你就满意了是吧?”
张朴望她一眼,“如果连这点太阳都受不住,当时何必要报名呢?”
“你!”唐芷晴气极。
是啊,她为什么要报名呢,还不是因为某个笨蛋被她三言两语激得报了3000米,她怕到时候没人给他送水送毛巾。
得,她就是活该。
一片好心没人理解,反倒落得一身埋怨。
“我报不报名,轮不到你管。”唐芷晴冷冷丢下这句话,一转身往观众台一坐,自在地看起比赛,丝毫没有作为志愿者的自觉。
张朴在心里无奈地叹息。
他从没见过像唐芷晴这样不可理喻的女人。
或许是物质条件太过丰富,唐芷晴几乎不把任何事务放在眼里,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她心里大概都不算作是什么难题。
偏偏世间的事情,大多数都能用钱来解决。
聚集在这里的所有同学,来自五湖四海,看似站在同一起跑线,其实不然。
有些出身寒门的同学,想通过教育来改变人生,他们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半辈子或许还达不上唐芷晴现在的生活。
差距早已产生。
像唐芷晴这样的人,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生下来便站在别人的终点,这样的人,大概生来带着优越感吧。
这种优越感与张朴从小到大所受的朴素教育相违背,他实在不太喜欢这种眼高于顶、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作风。
在他看来,谦逊、低调的人更值得敬佩。
观众台上稳稳坐着的唐芷晴悠然擦着额头的汗,张朴深深望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的3000米比赛项目快要开始,他得去做准备。
3000米项目耗时比较久,被安排在下午最后一场比赛。
下午五点钟,太阳式微,奈何赛程太长,得绕着400米田径跑道跑7圈多,任何人在一场长跑下来都会精疲力尽。
观众席上,一直没怎么用心看比赛的唐芷晴只在3000米项目时稍稍聚了精神。
她一双眼睛一直在人群中搜寻张朴的身影,可惜找不到人。
赛场上的人挤成一堆,穿着差不多的运动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男子3000米一般会在最后两圈的时候慢慢提速,在最后200米会全力冲刺,挨过漫长的十分钟,唐芷晴终于在人群中看到稍微领先的张朴。
她连忙下了观众台,拎起一瓶水,拿上毛巾,站在终点处等待。
最后200米时,张朴优势明显,他以12分20秒的成绩第一个冲出终点线。
唐芷晴下意识上前迎了几步,意识到自己太过积极,她脚步一顿,稍稍停下来。
要不算了。
这人之前还批评他躲太阳呢,她干嘛这么殷勤,上赶着送水送毛巾。
思想开岔的片刻工夫,周围几个女志愿者已经迎上去,积极给张朴送毛巾送水,把他团团围住,眉开眼笑地恭喜他。
唐芷晴一时愣住。
她差点忘了,张朴在学校也是个受欢迎的风云人物。
模样英俊,身材颀长,成绩也好,为人处事十分靠谱,常常被学院领导当做学生代表出面办事。
这样的人,受女同学青睐,一点也不奇怪。
看着站在人群中心的张朴,唐芷晴将手中的水和毛巾随机塞给身旁的人,闷闷地转身走了。
接下来好几天,唐芷晴一直兴致不高。
她就不明白了,张朴是不是讨厌她?
她从来没遇见过这么不识相的男人。
从小到大,周围数不清的异性给她献殷勤,她懒得多看一眼,现在有个人对她爱搭不理,她倒是日日念着,时时想着。
说他粗枝大叶吧,他明明心细得很。班上哪位女同学状态不佳,他都能找个时间好好了解,关怀人家女同学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谁要是语气不好顶撞他两句,他也要抽空谈话,看看两人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误会。
可她几次三番对他发难,他却不来找她谈心,也不问问两人之间是否有误会,总之,他对别人关怀体贴那一套,在她这儿全失效。
这不就是摆明忽视她,没把她当一回事么!
唐芷晴郁闷极了。
这辈子锦衣玉食,物质丰富,她吃过最大的苦,大概是爱情上的苦。
这种苦楚偏偏不能对人言,只能自己在心里憋着,她的骄傲不容许外人知道她看上一个看不上她的人。
在短暂地颓丧一阵后,唐芷晴决定了,她也要忽视张朴!
这叫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她以后不会特意挑刺,不会和张朴唱反调,对待他的话语,只当没听见就是。
可惜天意弄人,不久后,一项社会实践的任务落下来。
班上两两分组,抽签决定,唐芷晴好巧不巧和张朴分到同一组。
没等到她提出反对,张朴先站出来向同学们提议:“我选的实践课题需要去外面做问卷调查,女同学常晒太阳不好,有没有男同学愿意和唐同学换一换?”
唐芷晴在班上一向很有人气,班长提出建议后,不少男同学愿意与唐芷晴交换,让唐芷晴参加不需要顶着烈日的社会实践。
也有人觉得是两人向来不和,班长爱护女同学的同时,也给唐芷晴留台阶。
只有唐芷晴知道,张朴这分明是不愿意和她一组!
好好好,一向舍己为人的班长连装都不愿意装,从来没拒绝过班上任何人要求的他偏偏只拒绝她。
看来张朴不来找她谈心,她也得好好找张朴谈谈了。
当天晚上,从图书馆捧着书本出来的张朴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人拦住。
唐芷晴堵住他去路。
站在四下无人的校门口垂柳下,她双手抱臂,神色冷冷地开门见山:“你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
张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种惊讶并不是对于她喜欢他这种事实的惊讶,更多是对于她居然把这件事大咧咧揭开的惊讶。
唐芷晴一时间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是这样!”
张朴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猜不出她种种反常行为背后的深意,他知道,他都知道,只不过喜欢揣着明白当糊涂,把她一片真心随意舍弃而已!
唐芷晴又气又怒。
想她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戏弄过。
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视而不见?”
张朴一愣。
缓缓道:“我以为你懂。”
“我懂什么?”
张朴垂着眸子,斑驳的月光透过柳枝洒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沉稳的情绪。
微风中传来轻轻一声叹息。
“这是一种拒绝。”
话音落地,周围陷入死寂。
良久,唐芷晴冷哼一声,扯起嘴角,眸子迸出自嘲的笑意。
是啊,她怎么可能不懂呢。男人的喜欢通常都很直接,愿意联系,愿意讨好,愿意整天赔笑脸,愿意鞍前马后,那就是喜欢。
张朴明摆着拒绝她,她却非得来问个究竟,自己讨不快。
恼羞成怒的唐芷晴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她又折返回来,直直盯着张朴的双眼,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她模样、身材、学识、家境样样出挑,周围没人比得上,想追她的人能绕操场两圈,偏偏张朴是个例外。
“为什么拒绝我?”她哪里不如人了?
张朴支吾着给出回复:“你这个人,缺点很多。”
唐芷晴:?
“很多”这个词刺痛她心窝。
从小到大,没人当着她的面这样数落过她,她忍着满腔的悲愤与委屈,压制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尽量沉稳着问:“比如?”
“比如为人太高傲,我瞧见过很多次同学和你打招呼,你理也不理。大家都是同学,在学校是平等的身份,没必要瞧不起人。”
“还有浪费粮食这一点,我亲眼瞧见你在食堂打了一碗饭,没尝两口全倒了。这世上还有很多地方的人吃不起饭,这种浪费行为实在不可取。”
“另一点是没有责任心,上次运动会期间你申请做志愿者,全程没送过一瓶水,既然做不到,当初就不必逞能,既然申请了,就该承担自己的责任。”
“至于之前……”
“够了!”唐芷晴忍无可忍地打断。
她满脸震惊地望向面前的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对方心中存在这么多缺点,简直罄竹难书。
这辈子没听过这些恶评,唐芷晴快要怀疑人生。
自己真有这么糟糕吗?
她想到某种可能,顿时冷脸:“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说,激我自己放弃?”
张朴没吭声。
“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唐芷晴步步相逼。
张朴垂着眸子,依旧没吭声。
唐芷晴神色冷下来,心里拔凉拔凉:“我喜欢你也不是一件犯天条的事,没必要这样避之如蛇蚁。”
一直没吭声的张朴终于动了动紧抿着的唇。
他放缓语速,淡淡问:“你口口声声说喜欢,那我问你,你分得清喜欢和占有欲,爱慕和虚荣心吗?你分得清自己对我的情感,是喜欢我,还是因为我忽视你后产生的征服欲?”
一句话问得唐芷晴哑口无言。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毕竟以前也没喜欢过别人。
可她寻思一下,竟然觉得张朴的话很有几分道理。
最开始对他产生关注,不正是因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表现吗?
他越忽视她,她心里越不甘心。仿佛赌气似的,别人都关注她,凭什么张朴冷落她?不行,她一定要张朴也关注她。
所以她处处和张朴作对,时不时唱反调,归根究底,不过是想吸引张朴的注意。
偏偏张朴是个榆木疙瘩,她发难,他便退缩,想着法子躲避。
越是这样,她心里执念越深,久而久之,她便误会这是感情。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她对张朴的种种反常,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被张朴一席话说服,唐芷晴失魂落魄回了家。
她请了几天病假,埋头在床上病恹恹地睡了两天。
两天后,她决定把从前一切抛之脑后,再也不去管张朴的事情,只是……慢慢的,她改了性子。
在学校碰见同学和她打招呼,她一改从前冷漠脸色,换上微笑点头回礼。班上的集体活动,她答应下来的事情不再偷懒,会认真完成。
回了家,和父母一起吃饭,看到桌上多余的食物,她会特意嘱咐家里阿姨:“以后少做一点,不要浪费。”
这样的改变出乎她父母的意料之外。
唐父唐母看着自家女儿突然变得如此珍惜粮食,面面相觑。
“她这是怎么啦?从小教导让她节约粮食她不听,怎么突然懂得这个道理了?”唐母不明所以。
唐父欣慰地表示:“孩子都读大学了,这么大年龄,也是该懂事了,这不挺好吗?”
老两口为唐芷晴的成长感到分外高兴。
若是知道这孩子只是情场受挫才大彻大悟做出几分改变,恐怕这份高兴要大打折扣。
相安无事一个月后,一次体育课,唐芷晴不了心扭了脚。
她朝班长张朴告假,想在体育器材室歇着,张朴看了她脚踝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
期间,另外一位女同学也不小心扭了脚,向张朴请假的时候,张朴扶着女同学,脸色很是担忧:“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看?等下严重了会影响行动,要不还是去趟医务室吧,我扶你去。”
张朴贴心地将女同学扶去医务室,路过唐芷晴面前,他甚至没多看一眼同样扭伤脚的唐芷晴。
这可把唐芷晴气坏了。
好吧,就算张朴不接受不承认她的感情,两人之间也还是同学,凭什么张朴对别的女同学这么关心,对她不闻不问?
难道因为她先表露心迹,就该低人一等吗?
唐芷晴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区别对待,她几乎想立即冲到张朴面前讨个公道。
最终她忍住了。
她想起上次的自取其辱,这次冲上前去质问,指不定又要受到张朴一顿教训。
这辈子她只吃过感情上的苦,而感情上的苦,全是张朴给的!
她发誓以后都不要理张朴!
熬到体育课结束,唐芷晴脚上还痛着,一瘸一拐起身,准备离开器材室。
张朴这时候终于注意到她,跑过来颇为关心地问:“要不要去趟医务室?”
唐芷晴不想理他,独自往前走。
“我看你脚踝的确扭住了,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张朴绕到她面前,大有把她架去医务室的冲动。
“的确”二字引起唐芷晴的注意,她神色一顿,“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之前骗你?”
张朴诚实点头,“不是没有过先例,第一次上体育课时,你就以扭到脚为由,避开做健身操。第二次是在……”
“够了!”唐芷晴气得头脑发晕。
她以为她是不被张朴关心,实际上是不被张朴信任,两人之间,原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我去不去医务室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唐芷晴一声怒斥惹得周围同学纷纷作鸟散。
这两人向来是不对付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敢互甩脸色,大家怕殃及池鱼,不敢围观瞧热闹,纷纷散去。
偌大的体育器材室只剩下两人。
张朴主动去扶她胳膊,被唐芷晴狠狠甩开,她撑着一口气,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往外走。
脚底传来的疼痛与心里的委屈一齐发作,疼得她直掉眼泪,豆大的泪珠落在地面,形成一圈圈醒目的印记。
这些印记落在张朴眼中,让他心里一怔。
他追上前一把拉住唐芷晴的胳膊,不容分说将人扶住,“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你就当我是继续骗你得了。”唐芷晴赌气地说。
张朴面色发窘,“我也不是故意忽视你,只不过之前你有前科,我以为你又故技重施。”
这话听得唐芷晴心里发凉,她冷冷地质问:“你难道没感觉到我最近的改变吗?”
她嘴上说着以后再也不要理会张朴,行动上却很诚实地改掉张朴提出来的毛病,她心里还期盼着,张朴若是察觉到她的变化,会不会对她另眼相待。
她错了,张朴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的改变。
唐芷晴喉间发涩:“张朴,我放下了我的傲慢,你却放不下你的偏见。”
这句话如一记闷雷劈在张朴心头。
他恍然想起舍友们谈论过唐芷晴的变化,也留意到唐芷晴在班级里办事的负责,但这些细微的变化无法改变他对唐芷晴的初印象。
是他偏见太深了吗?
深到连她是真扭伤还是假扭伤都看不出来。
可是……一向秉公处理的他对唐芷晴以往装扭伤全都没有追究,这次也是如此,哪怕他心里认定她是装的,他还是选择违背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段时间我反省过,我对你的确比对别人苛刻。”
“呵,你终于意识到了?”唐芷晴冷笑。
“是啊,我终于认识到了,你愿不愿意听我说说原因?”
这句话勾起唐芷晴的好奇,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张朴趁机将她扶到旁边椅子上,蹲下身子替她查看脚踝处。
唐芷晴没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多亲密,只忙着问:“所以,是什么原因?”
张朴像模像样地检查一遍,昂起头认真看她:“其实,我理想中的对象应该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性格,偏偏你一个也不沾边。”
这可把唐芷晴气个半死。
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刻了,还拿她寻开心?
唐芷晴脸上作色,刚要发脾气,听得张朴继续道:“我看到你傲慢无礼会生气,看到你浪费粮食会生气,看到你不负责任会生气,可这世上傲慢无礼、浪费粮食、不负责任的人多了去了,我哪会一个个的去生气,我真要生气,也生气不过来。”
“所以,我其实一直以另一半的标准在要求你。”
一句话让唐芷晴灭了火。
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这是什么意思?”
张朴没回答她,只扶着她的胳膊问:“现在愿意跟我一起去医务室了吗?”
唐芷晴没动,张朴兀自蹲下身子将她背起。
直到被架到背上,以前胸贴后背的方式靠着张朴,感受到他炙热的脊背传来的温度,唐芷晴才回过神。
她约莫是懂张朴的意思了,可是、可是……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点懵,凑到张朴耳边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说了算。”
“是吗?”唐芷晴恶作剧地笑笑:“那我说我们在交往,你也认吗?”
“认。”
简短一个字,激得唐芷晴心潮澎湃,她登时忘了脚上的疼痛,放出豪言壮语:“那好,我要你明天第一堂课前,牵着我的手进教室!”
张朴轻轻扯起嘴角,温声应下:“好。”
第二天的第一趟课前,作为班长的张朴早早来到教室,他等在教室门口,直到唐芷晴出现,脸上才现出一丝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一同跨进教室。
在唐芷晴跨进教室的刹那间,他牵起对方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班长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啊!抓什么不好,非得抓唐同学的手。
这两人素来有矛盾,唐同学这不得一个巴掌甩过去?
想象中的火山并没有爆发,唐同学脸上由震惊转为窃喜,由窃喜转为害羞,由害羞转为落落大方。
她迎着众人的目光微微一笑,与张朴一同落座,俨然一对恩爱情侣的模样。
众同学全懵了:???
第79章 真香
交往四年后, 张朴决心要把唐芷晴带回家见父母。
两人已经毕业半年,感情一直很是稳定,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怕变故多, 只和父母提过一嘴, 不太想贸然把对象带回家,现在趁着妹妹张素考上大学摆酒席,回去吃席的同时顺道也让女朋友见见家长。
这消息可把薛子兰和张行舟高兴坏了。
张朴这位女朋友从来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现在终于到了要见面的时刻, 据说还要在张素摆酒席那天过来。
那天家里宾客多, 薛子兰怕照顾不周,特意提前交代姐姐薛子梅:“姐, 张朴要带对象回家,我怕我到时候事情多,招待不周,麻烦你盯着点, 别冷落她一个人。”
“行嘞。”薛子梅高兴应下, 忍不住八卦:“张朴的对象, 还是之前那个吗?”
“不是那个还能是哪个。”薛子兰笑起来,“这孩子是个死心眼, 我看呐,他俩十有八九能走到最后。”
“那不是挺好。”薛子梅很是兴奋,“你瞧现在张朴也有23岁了, 差不多可以结婚了, 他们现在毕了业,你难道不催一催?”
“要是张朴结了婚, 没过两年生小孩的话,你岂不是要做奶奶?天呐!”想到这一点, 薛子梅惊讶地叫出声,“太可怕了,你都到了要做奶奶的年纪吗?”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晃眼,薛子兰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她比薛子兰大几岁,她都快要奔五了,这些年保养得好,平时也不用为生计操劳,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年轻不少。
薛子梅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到了做奶奶的年龄,“我觉得我还年轻呢,怎么一打眼的工夫,孩子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么。”薛子兰也有同样的感慨。
两人同时叹息一声,薛子梅又将话题绕回来,“对了,张朴那对象长得怎样,性格好不好?你见过没有?”
“没呢,我连照片都没看过。”
一听这话,薛子梅又变得充满好奇,“这么说,改天素素的升学宴上,你和我们一样,也是第一次瞧见张朴的对象咯?这样的话,我现代就有点迫不及待想见一见张朴的对象了。”
几天后,薛子梅如愿在升学宴上看到传说中张朴那位生于富贵之家的对象。
这些年,薛子兰的生意遍布全国,张朴从小的生活也算优越,能让他都觉得对方家境富裕,那看来对方家境是真的非常富裕,起码比一般的大老板要有钱得多。
出乎意料,这位家境富裕的小姐在酒席上穿得并不算隆重,衣服是普普通通,身上背着的包包也不是名牌。
好在对方相貌的确突出,哪怕穿得普通货,看上去也蕴含一股贵气。
但她送给张素的礼物却是价值不菲。
那是一台国外产的笔记本电脑,总价得要上万元。
出手很是大方。
张素觉得礼物太贵重了,犹豫着没敢接,一旁的张朴劝道:“你拿着吧,这电脑是她亲自挑的。”
“谢谢。”张素接过电脑,诚恳道谢。
“对了张素,听你哥说你也是报了北城学校,在哪一所学校啊?”和张朴交往四年,唐芷晴早已决定要和他一起走下去,此刻见了张朴的妹妹,也只当做是自家妹妹。
“报的东大。”
“是吗?”唐芷晴惊讶,“我有个表弟也是报了东大,你选了什么专业?”
张素还没来得及回复,张朴抢答:“她报的国际政治,说是以后想当外交官。”
外交官这个梦想,一家人全知道。
起因是有次一家人坐在一起看新闻,新闻中报道外交官对于某件国际政事的发言引起热议,当时的张素觉得外交官能够维护国家主权,是个很神圣的职业,小小的心灵离便萌发了做外交官的梦想。
当时的张素只有五岁,她看完新闻,站在沙发上隆重宣布:“长大后我要做外交官!”
薛子兰和张行舟以为只是孩子一句玩笑话,都没放在心上,连张朴也觉得妹妹是随口一诌,之后一段日子还总以“大外交官”的外号来调侃张素。
这事随着张素的不再提起而渐渐沉寂,没想到多年后,张素还是走上这条路。
不得不说,这人韧性挺强。
“你以后想做外交官?”唐芷晴朝张素竖起大拇指,“有想法!对了,你上学那天是叔叔阿姨送你去学校报道吗?”
“不是,我一个人去。”
“坐飞机去吗?那不如这样,我让我表弟到时候去机场接你。”唐芷晴说完补充一句:“他有车。”
“不用了。”张素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连自己爸妈都懒得麻烦,更不想麻烦未来的嫂子。
可惜未来的嫂子很热情,“怎么不用,你一个女孩子,第一次去北城,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有个本地人给你带路,他有车,可以直接送你去学校,况且你俩一个学校,他也只是顺路,你不用觉得麻烦。”
一旁的张朴也在旁边劝道:“没事,让她表弟接吧。”
要不是毕业后去了深城发展,张朴肯定要亲自去接妹妹,可他和唐芷晴现在都在深城,两人合伙创业开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回来这两天都是好不容易抽出来的时间。
他心里何尝不担忧自家妹妹的安全,爸妈两个都是心大的,张素说要自己去北城,他俩真让她单独去,可张朴心里不放心,有个熟人接应总是好的。
张朴信得过唐芷晴,自然也信得过她的表弟,“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他偷偷凑到张素耳边,小声道:“以后迟早是你嫂子,你别跟她客气。”
张素憋笑,小声回复:“哥,你能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吗?”
张朴一本正经:“那恐怕不行。”
……
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落到唐芷晴耳中,她轻笑:“你们兄妹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故意不让我听?”
张素咳了咳,“我哥说,以后迟早是一家人,让我不用跟你客气。”
“你!”张朴没料到她一股脑把实话全说了,老脸一红,忍不住要去薅张素的胳膊。
一旁的唐芷晴看着这一幕,眉开眼笑。
他们的对话她其实都听见了,她故意发问,只是想看看张朴要怎么回应,没想到妹妹抢了先,把实话全说了。
这妹妹看来和张朴是一模一样的性格啊,看起来闷不吭声好像不解风情,其实心里门清,比谁都通透。
她一把拉住张朴的胳膊,“别怪你妹妹,怎么,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打算承认啊?”
“……不是。”张朴沉默地捞捞眉心,“我不是不想承认,只是……”
话没说尽,唐芷晴却懂他的意思,笑道:“我知道你的想法,目前还是先忙事业吧,等你什么时候觉得时机到了,再提这事。”
张朴没吭声,只默默牵住她的手,感激地看她一眼。
不是他不想提结婚的事,只是现在自己没有任何经济条件,给不了对方一个未来,他想等自己稍稍有所成的时候再给她一个家。
幸运的是,唐芷晴懂他。
坐在不远处的薛子梅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她目不转睛关注着张朴的对象,越看越觉得欣慰。
瞧瞧,多懂事的孩子啊。
在富裕家庭生长的姑娘一般眼高于顶,有股瞧不起人的傲气,这姑娘完全没有。
她不知道薛子兰满不满意,反正她是很满意。
这姑娘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一看就不是小家小户养出来的孩子,她要是有儿子,也希望儿子能找到这样一位媳妇。
抱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黄玉美。
宴席结束之后,黄玉美从薛子勇口中得知张朴领了一位对象回家。
据说张朴那对象长得很漂亮,家境又好,为人处世落落大方,连一向挑剔的薛子梅都赞不绝口。
黄玉美心里又开始不平衡。
怎么张朴这孩子,一路走下来的人生就这么顺利呢?
从小到大成绩优秀,成功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如今又找了个如此优秀的对象,着实让人羡慕。
听到张朴对象送了价值上万的电脑给张素时,这种嫉妒达到顶点。
张朴一家的条件也算富裕,据说跟张朴对象的家境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啧啧,这得多有钱啊。
黄玉美心里越想越不平衡。
明明是看着长大的两个小孩,怎么她儿子过的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人生?
想到自家儿子,黄玉美很是发愁。
瞧瞧,张朴都把漂亮对象领回家里,薛壮壮现在都还单身一人,这可咋办哦。
她一脚踹在薛壮壮的屁股上,恶狠狠骂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怎么不去外面给我找个媳妇回来?”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躺在沙发上睡觉的薛壮壮无辜被踹一脚,气得翻坐起来,顶嘴:“我怎么没找,我之前找的对象,你不是死活不同意么?”
“别提了!”提起这桩事黄玉美就生气,“你那叫对象吗?我都怕说出去丢人!”
前两年,薛壮壮往家里领回一个对象,对象挺漂亮,嘴皮子也伶俐,小小年纪为人处事很圆滑,看起来是个聪明姑娘。
那阵子黄玉美很高兴。
虽说薛壮壮这对象的家室差了点,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姑娘,但姑娘模样和性格都顶尖,让薛壮壮娶回家来也不错,带出去倍儿有面。
谁知道过了两天,有人暗戳戳告诉她,薛壮壮这对象以前在沿海那边的城市做小姐,赚了一笔钱,回来想找个老实人嫁了。
薛壮壮的确是个老实的,从没谈过恋爱,一下子就被对方拿捏。
对方有意接近,蓄意讨好,床上功夫了得,简直把薛壮壮吃得死死的,迷得他神魂颠倒,哪怕最后知道真相,也不肯放手。
这可把黄玉美气坏了。
薛壮壮不要面子,她还要脸呢!
真娶进门,她这张老脸往哪搁啊,以后出门都无颜见人了。
怎么两个儿女,对象一个比一个找的糟糕?
薛敏敏嫁的好歹是正经人,这么多年,崔云康待薛敏敏也不错,小两口日子越过越好,但薛壮壮找的这个姑娘,连个正经人都不是,怎么正经过日子?
黄玉美说什么都不同意。
这次她没拿断绝关系相逼,她直接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薛壮壮,你要是不分手,还继续和她联系,我知道后,当场死给你看!”
“你和你姐不一样,你姐嫁的人我虽然不同意,但也没觉得丢人,你要是娶这个姑娘,我老脸全没了,不如死了算了!”
……
一番死亡威胁,吓得薛壮壮不得不分手。
那姑娘估摸着黄玉美是个不好搞定的,也自动对薛壮壮放了手。
分手后的薛壮壮好几年对恋爱的事情提不起兴趣,给他介绍对象,他死活不去,就这样一直单身到现在。
眼瞅着过了24岁生日,快要25了,这么大年纪还没对象,再过两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好人家的姑娘能看得上。
黄玉美急得一夜没睡着。
不行,她得赶紧想个办法,让薛壮壮尽快找对象。
这边黄玉美急着给儿子找对象,那边张行舟也急着给儿子做思想工作。
白天宴席上张朴与唐芷晴的对话都被薛子梅听到,薛子梅转身就把这事和张行舟两口子说了。
张行舟没想到,自家儿子不愿结婚的原因,是怕给不了对象优越的生活条件。
他思来想去,趁着儿子还没离开,当夜将人叫到房间,开门见山:“孩子,其实我是亿万富翁。”
张朴:“?”
“所以,你不用担心咱们家的条件不如你对象家里,真要论起来在,咱们家一点不输,只是这些年,你妈怕惹事,让我极尽低调,眼下看你操心起生计问题,不得不向你吐露了。”
张朴哭笑不得,“爸!”
“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话。”
张行舟一脸严肃的表情,让张朴意识到自己父亲似乎不是喝大了之后的胡言乱语,他敛容,正色道:“就算你是亿万富翁,那也是你的财富,不是我的。”
“我的财富,我想自己争取。我已经在你和妈的庇护下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也该撑起自己的一片天。”
一番话掷地有声。
张行舟一怔,心里很是动容。
孩子果然长大了,有出息了,愿意自己出去闯荡,也不要躺在父母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
“好样的!”张行舟欣慰地拍拍儿子肩膀,“行吧,你自己去闯吧。不过无论怎样,我和你妈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父子俩这边煽情对话时,那边房间的母女俩要平静得多。
薛子兰替张素收拾着衣柜里的衣物,叮嘱:“过几天就要去学校了,记得提前把行李备好,哪些衣服要带过去,都要放进行李箱。”
“现在天气比较热,多带些短袖,外套也带一件,免得天气骤然降温的时候,没有衣服挡一阵子。对了,要不要把袄带过去?听说北城那边气温比我们这边冷,提前备着也好。”
“不用了。”张素把长袄收起来,“袄子占地方,还是等到了那边再买吧。”
“行,每个月的生活费,我让你爸月初打给你,要是有其他额外的大项开支,你提前报备,我再让他多打点。”
“好。”
“还有,芷晴说的她让她表弟接你,联系方式给你了吧?到时候出了机场,你打个电话和他联系一下也好,对方送你去学校,我和你爸也安心些。”
薛子兰叹了一口气。
原本她是打算让张行舟送闺女去学校报道,可闺女死活不让,说什么自己长大了,能够独立自主去学校,不要总拿她当小孩。
为了尊重孩子意见,她和张行舟都妥协了。
谁知道最后反而要麻烦人家唐芷晴的表弟。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让你爸送你去。”
“妈!”张素皱着眉头笑起来,“我第一发现你话这么多。”
薛子兰一愣,“怎么,嫌弃你妈啰嗦?”
“不敢。”张素立马认错,“妈这是关心我。”
薛子兰被逗得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深深叹息一声,轻轻摸起张素的长发,温声道:“你从小到大都没离家这么远过,以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事事要担心留意,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以前张朴一个人去北城求学,薛子兰心里并不怎么担心,现在张素一个人要去北城,她心里莫名挂念不下。
“以后不管出什么事,自己没法解决的话,一定要和家里人商量,不要埋头自己苦扛。外面鱼龙混杂,你结交朋友也要小心留意,不要被人无端连累,还有……”
“妈!”
张素只轻轻叫了一声,薛子兰立即知道闺女接下来的话,她抢先道:“好好好,我不多说了,你自己也这么大的人了,凡事小心点就是。”
“不过有件事我还得问问你,最近和小茹联系了吗?”
张素摇头,“没有。”
薛子兰皱眉,“她还没原谅你?”
“没有。”张素神色失落起来。
张小茹最近和她闹掰了。
起因是张小茹不想读大学,想去当模特。
薛子梅说什么也不允许,虽说张小茹考的大学不怎么样,但总好过去做模特吧。家里又不是缺钱,犯得着让孩子去吃这种青春饭吗?
薛子梅把张小茹狠狠骂了一顿,随后让张素去做说客,劝张小茹继续读大学。
接了这种任务的张素不得不好言相劝几句,谁料张小茹知道了她是带着薛子梅的任务来的,觉得她不理解不支持自己,还给自己妈做帮凶,气得和她断交。
两人已经好一阵没有联系。
连她摆酒席的时候,张小茹也没到场。
这是两人从小到大时间最长的一次冷战。
过几天她就要去学校报道了,不知道两人这点事情能不能谈开。
张素无奈在心底叹息一声。
几天后,开学日子来临。
张素拖着行李箱,独自一人在机场大厅等候。
热闹的大厅内,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她打开一瞧,是张小茹发来的信息。
“是不是去学校了?你要是下次回家给我带北城烤鸭,我就原谅你。”
张素噗呲一笑,立即回复:“好。”
两人在去学校的前一刻冰释前嫌,张素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心情不错地上了飞机。
几个钟头后,飞机落地,她给唐芷晴的表弟发去一条信息。
唐芷晴把表弟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都给过她,从手机列表中找出名为“霍烯”的备注,打字:【2号出口,黑色行李箱,上身白T恤下身牛仔裤扎着长马尾的人就是我。】
张素觉得自己的描绘已经足够细致,对方应该能认出。
上飞机之前,她也给对方发过一条信息,是她航班的信息。
怕给对方添麻烦,她什么时候到达,是一定要提前通知一下对方的,好让对方协调好时间过来接她。
张素站在2号出口,看见一辆又一辆的小轿车奔驰而过,没有一辆为她停留,不觉皱起眉头。
难不成对方没空过来吗?
可对方也没回她信息呀。
“喂,你在看什么?”
一道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张素抬眸,瞧见身边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酒红色的法拉利。
车窗慢慢摇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金灿灿的头发。
对方低头,将架在高挺鼻梁上的墨镜稍稍挪低,两只桃花眼里迸出一股探究的光芒。
他从上至下将人扫视一遍,伸出手臂靠着车窗,吊儿郎当地问:“你就是我表姐对象的妹妹?”
“……是。”张素回答的很不情愿。
谁能告诉她,唐芷晴这么正经这么高贵的一个人,怎么会有混混模样的表弟?
她最看不惯那些染黄头发的人。
初中学校旁边,总有染着黄发的小滚滚欺负勒索学校同学,她的同桌也被那些小混混索要过钱财,以至于她形成刻板印象,对所有染黄头发的男人没什么好印象。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啊!”车内的人不耐地催促。
张素忍着扭头就走的冲动,拉开车门坐在后面。
呵,这是把他当司机了?
司机霍烯冷笑一声,不甚在乎地踩下油门。
算了,好歹是表姐特意叮嘱过的,忍忍吧。
乡下来的人,不懂事也正常。
霍烯只想快点结束这个任务,油门踩得飞起,一路风驰电挚地飞驰在公路上。
五分钟后,后座冷不防响起弱弱一声:“是不是开得太快了,这里有限速的吧?”
限速?
霍烯从来不限速。
他一踩油门,反而加大速度。
后座的张素:“……”
早知道这人这么莽,不该坐他车,出事故了怎么办?
担心什么来什么。
事故没出,倒是先被交警拦下。
霍烯显然很有经验,将车停稳之前,小声叮嘱车后座的人:“等会儿交警过来盘问,你就装作肚子疼的模样,知道了吗?”
张素不明所以,轻轻点头。
等下了车,霍烯大步流星走到交警面前交谈,神色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片刻后,交警盘问完,过来敲车窗。
张素把车窗摇下,听到交警盘问:“你是不是肚子疼,赶着去医院?”
几乎是一瞬间,张素明白霍烯让她装肚子疼的用意。
原来这人想用这种方式逃脱制裁。
张素面无表情走下来,一本正经:“警察叔叔,我肚子一点也不疼,没病没脏。”
她指着不远处的霍烯,“这人开车不限速,我提醒他他也不当一回事,这是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的表现,希望警察叔叔好好教育他。”
张素说完,拖着行李箱,重新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被丢在原地接受警察叔叔教育的霍烯:?
什么情况?他被耍了?靠!
出离愤怒的霍烯掏出手机,给死党发信息:【帮我查查咱们学校一个叫张素的人,我要全部信息。】
死党:【嗯?女生吗?你看上人家了?】
霍烯:【滚你奶奶个哨子,我不会喜欢土包子。】
死党:【那你干嘛查人家信息?】
看着被扣下的车子,霍烯面无表情敲下两个字:【报仇。】
第80章 挑中
扣了分, 交了罚款,霍烯取回车子回家时,天近黄昏。
他怒气腾腾将车子停到地下车库, 死党余飞鹏早已等候在家门口, 见人回来,立即迎上去:“怎么回事,你被拦在路上了?”
霍烯没回答。
他愤懑地往沙发上一瘫, 想起无端被扣在路上两个小时, 心里一把无名火熊熊烧起。
冷冷发问:“让你查的信息, 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查到了,咱们边吃边聊。”正值饭点, 余飞鹏过来时顺道打包几份饭菜拎过来,一一摆开,“放心,是你最爱吃的那家店。”
霍烯这会儿哪有心情吃饭, 他起身从冰箱拿出两瓶冒着冷气的汽水, 一瓶扔给余飞鹏, 一瓶拉开罐扣,昂头先灌了一大口。
冷流下肚, 他稍稍清醒几分。
“说说,她是什么情况。”
余飞鹏早已端着盒饭狼吞虎咽,他边吃边交代:“咱们学校总共有三个叫张素的人, 其中还有一个男生, 不过今年的新生里面倒是只有一位,是国际政治专业的学生, 分在三班,寝室是二栋205, 身高166cm,体重52k,平时的爱好是……”
“够了!”霍烯不满地瞥他一眼,“谁让你打听这些?”
“那不然你让我打听啥啊?”余飞鹏一脸懵,“这些就是基本情况啊,都是资料表上清清楚楚写着的。”
余飞鹏说完扒拉一口饭,指着桌上摆着的饭菜,催促:“你还吃不吃,你不吃我要吃完了!”
“你自己吃吧。”霍烯没心情。
他气都要气饱。
放下手里一切事情跑去机场接人,对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踩他一脚,这搁谁谁不气?
这口气不讨回来,他就不信霍!
“对了,这姑娘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报复人家?”余飞鹏不解。
霍烯这人从小就不爱和女孩玩,基本没女性朋友,更加不会和女人产生纠葛,怎么今天非得要报复一个女学生?
“你车子被交警拦下,难道和这个姑娘有关?”
“对。”霍烯没藏着掖着,把全部过程简略地讲述一遍,“路上车子超速,我让她装肚子疼,你猜怎么着,她一下车给人警察告状,说我超速还不听劝,让人好好教育我,靠,气死我了!”
霍烯想想还是很气。
怎么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一旁的余飞鹏听呆了,“我去,这姑娘真这么干了?”
啧啧,这是位勇士啊。
霍烯从小傲横惯了,周围一圈哥们都不敢得罪他,谁让他爹位高权重呢。
当然,这也不是主因。
周围一帮小伙伴,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从政的背景,谁也不比谁低多少,主要是霍烯这人,从小就调皮捣蛋,是个十足的孩子王,为人也仗义,举止又慷慨,很多人服他。
例如最近余飞鹏提出不想住校,霍烯毫不犹豫收留了他。
霍烯这套房子离学校不远,价值上千万,屋内宽敞又豪华,余飞鹏住在里面完全可以当成自己家,简直乐不思蜀,谁有这么个朋友,不得乐呵死。
霍烯样样都好,唯一不足的地方是脾气喜怒无常。
有时候不知道哪一点触了他的逆鳞,生起气来让人招架不住。
余飞鹏是个好脾气的,和霍烯相处也得谨慎行事。他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能这样直白地得罪霍烯。
嘿,是个有脾气的!
“等等……”余飞鹏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怎么会坐你车上?你既然不认识她,你载她做什么?”
“她是我表姐对象的妹妹。”霍烯不耐烦地介绍。
“你表姐对象的妹妹?”余飞鹏恍然大悟,“哦!所以你今天开车去机场,是去接她了?”
对于霍烯的表姐唐芷晴,余飞鹏是认得的。
唐芷晴一家那可是北城里排得上号的有钱人,霍烯那辆法拉利,就是唐芷晴父亲买给霍烯上大学的礼物。
余飞鹏得知的时候很是羡慕,他也想有个有钱的姨夫!
“那既然是你表姐对象的妹妹,你去报复人家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好?”
霍烯哂笑,“八字没一撇呢,我表姐和她对象也不一定走得下去。”
据他所知,他姨夫一家对这个准女婿不甚满意,他们更想表姐找个本地对象。
所以最后能不能在一起也未可知。
既然这样,他干嘛要对这个表姐对象的妹妹客气?
“说得也是。”余飞鹏也是正儿八经的北城人,知道这里的女孩家里通常只会嫁给本地人,心里稍稍放宽,他苍蝇搓手,迫不及待地问:“那你要怎么报复人家?”
这问题把霍烯难住了。
他哪里知道,他从小到大又没找过女人的茬。
“等我想想。”丢下这句,霍烯拖着步子往房间去,真开始冥思苦想。
另一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报复的张素正在宿舍里整理床铺。
宿舍是四人寝。
其中两人是本地人,面目有些高冷,另一个女孩程梨是外地人,热情活泼。
张素整理床铺时,热情活泼的程梨端着脸盘进来,很是兴奋地邀请:“操场上有人弹吉他,摆蜡烛表白,咱们等会儿去看看吧?”
宿舍里无人回应她。
另外两个室友相视一笑,脸上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这有什么好看的,烂俗的套路,我在高中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
“对啊,这种人只想博关注而已,也不问人家女孩喜不喜欢这种惹人注目的方式。”
……
两句话惹得程梨面红耳赤。
来自小地方的她从来没见过阵仗这么大的告白仪式,很想凑凑热闹,没想到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窘迫地站在床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蹲下身子,装作放脸盘,背过身不让人瞧见她发烫的面孔。
“我跟你去吧。”铺着床单的张素突然开口。
程梨闻言,瞄了一眼另外两位室友,颇不好意思地回绝张素:“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人家女孩不乐意,我们过去凑热闹是给人添麻烦。”
“不去看怎么知道人家女孩不乐意呢?凭空猜测吗?”
张素说话声调淡淡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
这摆明了是内涵另外两位室友,两位室友坐不住了,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说我?”
张素继续铺着自己床单,缓缓回应:“你想多了,我在说程梨。”
“你!”另外两位室友无可辩驳,气得瞪她一眼,相继走出宿舍。
等人一走,程梨一颗提着的心七上八下,她凑到张素面前,打量这个和她一样属于外地来的学生,好奇地问:“你不怕得罪她们吗?”
“为什么要怕?”张素抬起眸子,淡淡地问。
这句话把程梨问住。
是啊,她为什么要怕本地室友呢?
她也说不上来。
来北城上大学之前,她就听人说过,这里本地人非富即贵,家里背景很深,最好不要轻易得罪,所以对于宿舍中两个本地舍友,她一开始就奔着讨好的态度去的。
可惜人家并不领情。
人家一不领情,她就犯怯,仿佛对不起人家似的,话也不敢大声说,事也不敢利索做,处处不自在。
她很好奇地上下打量张素,“可是我听说,这里本地人的背景都挺深,要是不小心得罪,怕是不好。”
张素笑起来,“我们生活在法治社会,你不违法不犯罪,你怕背景深的人做什么?”
话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程梨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只能归结于自身性格,“可能我胆子比较小,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谨慎一点为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张素面前劝她要谨慎,想她从小到大谨慎过头的性格,没料到也会被人评为不够谨慎。
张素停下手中的动作,纠正:“谨慎不意味着怯弱,更不意味着低人一等,谨慎是指不轻易做出决定,在深思熟虑之后才行动。”
“瞧不起你的人,你也没必要给好脸色,不予以反击,对方会认为你好欺负,在日后的相处中会处处压你一头,及时表明强硬的态度以避免日后被欺负,这未尝不是一种谨慎。”
一席话如雷贯耳,程梨听呆了。
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孩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却是个不好惹的硬脾气。
她有些震惊地看向张素,“那我们……”
话到一半,对方手机铃声响起。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张素拿起手机走向阳台。
对面传来张小茹熟悉的声音:“张素,你到校了没有?”
“到了。”张素轻轻扬起嘴角,“之前不是放言这辈子都不理我吗?现在回心转意了?我烤鸭还没给你带回去呢。”
被揭老底的张小茹不乐意了,“行行行,那我挂电话,不理你了。”
“别。”张素挽留,“说吧,这个时候打电话,什么事情?你特意打个电话,总不能只问我有没有到校吧?”
“那不然呢,我放下面子找你,你还揭我面子,哼!”张小茹摆出高傲的姿态,坚持不过一秒,立马迫不及待地谈正事,“好吧,被你猜到了,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
张小茹犹豫道:“还是之前模特的事情,公司签了我,想把我送到国外去培养、发展,你说我该不该去啊?”
张素没急着出主意,只问“你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想去啊,可我担心我妈不同意,我要当模特我妈都死活不同意,现在要去国外发展,她肯定更加不同意。”
张小茹是独生女,她妈从小到大对她的期望不大,不要求她大富大贵,不要求她有大出息,只要求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待在父母身边。
出国去读书她妈估计都不太乐意,更别说出国去做模特。
搞不好,她妈也要和敏敏姐的妈一样,要和自家闺女断绝关系呢!
张小茹有点拿不住主意,“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张素也不敢乱出主意。
“我妈一向觉得你乖巧懂事,很喜欢你,要不你去给我妈当当说客?”张小茹撺掇道。
“可别。”张素哭笑不得,“上次给你老妈当说客,劝了你几句,你好一阵子没理我,现在你又让我给你做说客劝你老妈,到时候我闹得两边不是人,憋屈极了,我不干。”
张小茹一阵颓丧,“你都不肯帮我,那我肯定没戏了!”
“也不是没戏,有个人能帮你。”
张小茹一听,来了精神,“谁啊?谁能帮我?”
“我妈。”张素回答得很是坚定。
薛子梅的性子颇有些六亲不认,哪怕是丈夫张远洋也奈何不了她,这些年相处下来,也就薛子兰的话她能听一听。
如果有谁能劝动薛子梅,那这个人一定是薛子兰。
“你去给我妈做做工作,我妈思想很开明,会赞同你的决定,你就求她让她劝劝你妈,总之,软磨硬泡就行,她会心软的。”
“对了,你跟我妈陈述你要当模特时,一定要把模特描绘成你一生的梦想,你是奔着实现梦想去的,这样更能打动她。”
知女莫若母,张素对自家母亲当年骑着自行车去镇里卖菜的发家史太熟悉了,一旦冠上梦想的名义,她母亲会明白那种心境的。
“好,我这就去,要是成了,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我就怎么感谢你!”张小茹迫不及待要挂电话。
挂断之前,她透露另一个消息:“对了张素,你知道不,敏敏姐和舅妈和解了。”
“是吗?”张素纳闷,“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她出发前都没听过这个消息。
“就今天的事情,敏敏姐和云康哥一起回娘家了。”
“是吗?”张素很是意外,“那看来是真和解了。”
对于回娘家这件事,薛敏敏本人也是倍感意外。
她和崔云康结婚七年,孩子都六岁了,她母亲一直没邀请她回过娘家。
尽管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如从前那样生硬,偶尔她也会收到她母亲托她父亲送过来的礼品,但邀请她回娘家还是头一遭。
薛敏敏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谁也不希望这辈子都和自己母亲相处如陌生人,母亲能邀请她回家,说明她母亲已经真正接受崔云康。
薛敏敏带着丈夫孩子,高高兴兴买了一堆礼物回娘家。
家里的氛围还算和谐,黄玉美做了满桌子的菜肴款待,一家人凑在饭桌前说说笑笑,终于有了平常人家那样的温馨时刻。
薛敏敏很是满足。
饭后,薛子勇被黄玉美支使去厨房洗碗,崔云康和薛敏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的小孩在房间里和舅舅薛壮壮玩得游戏。
笑声时不时传入客厅,落到黄玉美耳中,黄玉美皱眉,朝着薛敏敏道:“你瞧你弟,这么大年龄,还跟个小孩一样。”
她洗了一盘李子端到桌上,挨着薛敏敏坐下,装作随意地问:“敏敏啊,你单位里女同事多,有没有合适的对象给你弟弟介绍?”
有那么一瞬间,薛敏敏差点以为她母亲邀请她回家只是为了让她给她弟弟介绍对象。
这样的真相既荒唐却又诡异的合理,薛敏敏不敢也不愿去细想,好不容易获得母亲的认可,她宁愿糊涂一些。
“是有挺多女同事,”她想了想,“有个年龄和壮壮差不多的女同事,叫李琴,今年二十四,加工作好几年了,性格很不错,脾气也好。”
黄玉美一听,很是心动,“真的吗?改明儿我去你单位看看你,你指给我瞧瞧,我先去把把关。”
儿媳妇有了着落,黄玉美很是欣喜,当夜睡了一晚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迫不及待收拾收拾,前往薛敏敏工作的医院,打着看望薛敏敏的名号,实则来考察薛敏敏的女同事。
在员工休息室里,黄玉美看到薛敏敏推荐的女同事李琴。
李琴长相平庸,两颊零星几颗雀斑,很影响观感,黄玉美对她第一印象就差了。
怎么搞的,难道在薛敏敏心中,她弟弟就该配这样相貌的女人?
薛壮壮好歹也算模样端正,取个漂亮点的媳妇不在话下吧?
黄玉美心里不高兴,也没明着表露,只在心里打量这位女同事。
越打量越挑剔,黄玉美处处看对方不顺眼。
对方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一件土黄的外套时,黄玉美心里的嫌弃达到顶峰。
啧啧,这人相貌一般也就算了,怎么还不懂得打扮自己?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人穿这个色的外套啊,款式也土,难看死了。
以前她那个年代是没条件,想穿好看点都没有衣服穿,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怎么还有人越活越回去?
黄玉美简直没眼看。
正当她心里唉声叹气时,另一位女同事走进来,让黄玉美眼前一亮。
这位女同事长得一张瓜子脸,浓眉大眼,樱桃小嘴,身材也高挑。
见了休息室里多出来的黄玉美,声音甜甜地过来问好:“阿姨好啊,阿姨您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瞧见的第一位来看望的家属,敏敏姐真幸福。”
两句话逗得黄玉美眉开眼笑。
等人一走,她立即拉着薛敏敏的胳膊问:“刚才那个女同事是谁?”
“她叫王雪梅。”
“我觉得她还不错,”黄玉美很感兴趣,“她今年多大?结婚了吗?有对象吗?”
“她今年二十六,没结婚,也没对象,可是……”薛敏敏皱眉,压低声音:“我觉得她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也就比你弟弟大一岁,我看可以,要不你和她提一提?”黄玉美撮掇道。
薛敏敏迟疑着将自家母亲拉到偏僻的角落,透露:“这王雪梅心眼多,周围同事都不太喜欢她。”
“你懂什么,心眼多那叫聪明!”黄玉美就喜欢聪明的人。
她这辈子跟着薛子勇算是知道和蠢人过日子有多憋屈,两个孩子或多或少都遗传一点薛子勇死心眼的憨厚基因,让薛壮壮取个聪明媳妇,正好可以改善改善基因,以后生的孙子说不定也会聪明些。
“可是……”薛敏敏又道:“这王雪梅不只是心眼多,她心眼还挺坏。”
“怎么个坏法?”黄玉美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薛敏敏例举好几件事,“比如她犯了错,赖到别人身上,让别的同事给她顶锅,又比如咱们排班表出来,她总是拍主任马屁,抢到最好的值班时间段,还有……”
“行了行了,”黄玉美算是听明白了,“这哪是心眼坏,这分明是聪明过人!”
薛敏敏不举例还好,一举例,黄玉美对这个心眼多的王雪梅更是喜欢。
人嘛,就该自私一点,努力为自己考虑。
看看自私自利的薛子梅,人家活得多好!
以后王雪梅要是同意嫁进薛家,肯定是要处处护着薛壮壮,薛壮壮这个没心没肺的老实性子,就该有这么一位聪明媳妇儿管着。
就像薛子勇,要不是她极力要搬进城来,薛子勇这辈子也只是乡下一个种地的,能有现在这样的的好日子?
黄玉美自认自己改变了薛子勇的一生,对这事颇为骄傲。
所以她的认知里,自家没有闯劲的儿子,合该配一位聪明媳妇。
“得,就她了,妈看她不错,敏敏啊,你跟她提一提,她要是愿意的话,赶紧安排相亲时间。”
“妈!”薛敏敏还想劝一劝。
奈何黄玉美不听,“妈的眼光一向不错,我不会看错人的。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以前带回来的那个不正经的对象有多漂亮,要是一般相貌的女孩子,你觉得他会同意相亲吗?”
薛敏敏无言以对。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这边紧锣密鼓安排相亲的时候,那边霍烯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后,终于想好报复的法子。
他一脚将睡午睡的余飞鹏踹醒,“别睡了,跟我去干大事。”
“什么大事?”睡得迷迷糊糊的余飞鹏揉着眼睛问。
“报复人!”
一听这话,余飞鹏瞌睡立马没了。
“你要去报复人家小姑娘啦?”他立马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走走,带上我。”
他也想看看,能当面给霍烯使绊子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