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段循十八岁生日前一天。
段家小少爷坐在方续诚提前送他的一辆兰博基尼敞篷超跑上,发生了一次严重车祸。
而两年后,当方续诚误会段循出现在赛车圣地刻铭山的目的。
电话里一句话没说, 直接拎着棒球棍就把段少爷上千万的限量超跑砸了。
虽然第二天, 段少爷的私人账户立马收到了一笔比他报出的1500万更富余出许多的巨额汇款。
铭城入冬后, 段循反反复复感冒了小一个月。
段循车祸后的身体,刮风下雨骨头疼, 随便在山顶吹个风,也能咳个七八九十天就是不见彻底痊愈。
铭传集团总裁办整层楼都是中央空调, 段循不知是入冬后被吴管家精心食疗补得太过还是怎么,一坐进空调房就容易流鼻血。
方续诚在段循第三次流鼻血, 并被他恰好撞见后, 大发慈悲给段循放了大假。
段少爷窝在有地暖的家里窝了一个星期, 感冒刚刚养好, 聂和言一个电话打来。
“黛玉公子在家养蘑菇养得怎么样?”
彼时,段循正挤在烘焙房岛台,满手面粉疑似想炸厨房。
吴管家替段循拿着手机, 段循被聂和言调侃“段黛玉”也不生气, 回话说:“正葬花护春泥呢。”
聂和言“嘁”了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
“聂小姐有何贵干?”段循洗了手,自己接过手机。
聂和言在电话那头说:“怕你在家无聊, 要不要到我这里来玩?”
段循好奇道:“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聂和言那里, 自然是指的“至理娱乐”。
聂和言说:“电影选角,很多明星。”
段循根本不认识几个明星,对他们自然也没有兴趣, 不过……电影选角?
他想起几个月前,聂和言在TO慈善拍卖拍下的那个千万IP电影拍摄版权。
“是陆家晚宴那个片子的选角?”他问。
聂和言回答:“是,谈成了宁山导演来指导这个项目, 质量有保障,段少可以期待一下。”
宁山是目前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华语导演之一,国内外都获奖无数,非常有自己的影片拍摄叙事风格。
段循虽然对娱乐圈了解不深,宁山的名字还是听过的。
他惊讶道:“方总大出血啊,这么看好这部IP吗?”
聂和言在通话那头吊足胃口:“段少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段循洗去一头一身面粉,收拾齐整到达至理娱乐试镜片场,才知道聂和言让他自己来看是什么意思?
“末世科幻同性题材?”
段循一目十行翻了翻试镜剧本,如今耽美IP盛行,观众爱看爱嗑“兄弟情”,至理娱乐会想拍这种IP倒也可以理解。
但段循提出疑问:“这主角是潜在灭世BOSS?能过审吗?”
“而且这种题材,现在国内影院也应该上线不了吧?”
聂和言赞赏地看了段循一眼:“段少很会抓关键嘛。”
段循无奈:“我看起来有那么人头猪脑,连这么浅显的问题都想不到?”
聂和言将段循带进试镜间,导演、副导演正坐在评审席位看台上试镜演员的表演。
聂和言跟一旁的工作人员点头打了个招呼,转头给段循解释说:
“冲着得奖去的,至理投资出品的第一部电影,口碑最重要,名声打出去,后续才好淘到好IP和吸引大投资。”
段循听后点点头,放长线钓大鱼,这个道理他懂。
舞台上,两名男演员正在试一场情绪激烈的感情戏份。
一名男演员将另一名男演员压在地上,钳制住对方的下巴,双目血红正在说台词。
段循看了会儿,又低头重新翻了翻聂和言给他的剧本。
剧本名为《BOSS》,整个故事大致是围绕末世时期,一正一邪的两位男主人公暗恋与被暗恋,灭世还是救世的抉择发展而成的。
聂和言喜欢看帅哥,喜欢看一个帅哥对一个更帅的帅哥那些压抑的、隐忍的、动情的、拉扯的、爆发的情感。
养眼的帅哥哪怕只是简单站在一起,对直女来说都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聂和言津津有味看完台上的试镜演出,用胳膊肘捅捅看似在走神的人。
“小少爷感觉如何?”
段循回想刚才两名男演员最后贴靠在一起的唇,两眼放空,艰难吐出两个字:“不懂。”
很快,台上又上了一组新的试镜演员,然而这组演员才上去,连一句台词都来不及说就忽而被导演叫了停。
宁山皱着眉:“身高差太多了,画面不好看。”
副导演在旁边解释:“就是搭个戏,这个试镜演员太高了,一时找不到这么高的其他演员搭戏。”
台上试镜男主的男演员身高估摸着有一米八近一米九,而另一名给他搭戏的男演员却很可能真实身高连一米八都不足。
宁山还是摇头,剧本一扔:“他站在上面跟人对戏,不是弯腰驼背就是曲腿,我能看出什么戏来?”
副导演迟疑了下,试探问:“那给搭戏的演员拿个凳子先站着演一下?”
宁山右手握拳,指关节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闭上眼,没说话。
不知是同意了,还是依旧觉得不满意。
副导演无法,起身转了一圈想找找有什么高度合适的东西可以让演员踩,目光扫到角落里站着的段循和聂和言时,眼神一亮。
“那边那个高个儿男演员。”
段循看着那名副导演冲他们所在的方向招手,还下意识往后看了眼。
不过十分不巧的是,段循和聂和言进入试镜间后,为了不碍事一直都是贴墙靠着,这会儿他的身后除了一面偌大的全身镜什么都没有。
“别往后看了,就是你,过来一下。”副导演还在那边要喝。
段循眨了眨眼一脸莫名,一旁聂和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去吧,高个儿男演员。”
段循:“……”
副导演本来只见远处贴镜而站的段循比一旁踩着高跟的女孩儿高出一大截,想让段循上去搭个戏。
然而等到段循慢吞吞走过去,副导演看清段循的脸和跟他一起过来的聂和言。
“……聂总?”副导演愣了下,再重新打量她身边五官出众气质不凡的段循,“这是您的……?”
“没关系,有什么需要,我们全力配合。”
聂和言没说明段循的身份,只是胳膊肘一个劲推着一旁明显有些不情愿的段循。
“这可是方总下血本投资的大制作,搭个戏的忙段少应该不会拒绝吧?”
段大少爷叹了口气,还是认命走上前-
晚上,方续诚回极湾回来得很晚。
年末事多,应酬更多,方续诚喝得有些醉。
段循一个人躺在楼顶的恒温泳池边,隔着玻璃看天上的星星。
段宅主楼的楼顶一直有一方玻璃铸造的恒温泳池,不过这个泳池从前只有段循一个人用。
方续诚不喜欢这里。
即使段宅位处极湾地势极高的区域,周围也没有其他高楼大厦,但在这里游泳依旧让他有一种暴露在他人视线下的感觉。
方续诚从内部旋转梯一步步走上来,段循听到了脚步声,却没转头去看。
直到方续诚走近段循,问:“还不睡觉?”
此时已是临近半夜十二点,再次恢复成“无业游民”身份的段大少爷也不着急睡觉,从至理娱乐回来就一直躺在这里到现在。
段循转动了下僵硬的眼珠子,目光缓缓在方续诚脸上聚焦。
“续诚哥哥。”他开口唤。
方续诚顿了下,“嗯”了一声,问:“冷不冷?”
恒温玻璃泳池的天顶是遥控开关的,天气好时能够打开玻璃天顶直面天空,所以并不十分密封。
段循没回答方续诚冷还是不冷的问题,反而十分突兀地问:“哥,你说男人和男人接吻是什么感觉?”
闻言,方续诚脸色一瞬间变了。
顿了顿,他似乎明白了段循这么问的原因,方续诚嫌弃道:“以后别去至理了。”
段循今天去了至理娱乐的事,叶汶已经报告过方续诚了,至理最近在忙着做《BOSS》的电影项目,段循大概率是今天去看了他们的试镜。
段循不回话,只问:“方总为什么要拍下这个IP?”
虽然是在慈善晚宴上拍到的版权,拍出的款项也都会全数捐出,但千万价格的版权费并不算便宜。
方续诚坦言:“为了造星,赚钱。”
如今的娱乐圈,无论男星女星,什么“内娱第一Alpha”,“00后第一总攻”,“姬圈第一天菜”,这样的名号打出去,流量自然就会来。
而有流量,就有钱。
段循“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轻声说:“是吗?”
方续诚停顿一秒,回答:“是。”
回段宅楼下的电梯里。
段循身上披着方续诚的外套,方续诚晚上喝了酒,最外面的大衣进家门后已经脱了,然而里面的西装外套上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烟酒气息。
段循从电梯轿厢门的反光镜里看着方续诚,突然又问:“哥,你好奇过吗?”
“好奇什么?”
方续诚酒量好,喝酒也不怎么上脸,虽然今晚的应酬实际已经超过了正常的饮酒量,但他目前的行为举止表现得依旧与平时无异。
段循单手插兜,对着反光镜说:“男人和男人啊。”
方续诚从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在他的眼里,一件事情只有有没有利益,值不值得做,做了风险是什么,收益是什么?
所以,方续诚此刻斩钉截铁:“不好奇。”
段循闻言又“哦”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电梯到达方续诚与段循房间所在楼层,段循率先抬脚迈出。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方续诚的房间距离电梯更近。
在段循越过方续诚的房间门,要再往自己的房间走时,插在裤兜里那只手的手臂忽而被人从后拉住。
段循下意识低头。
他的身后,方续诚左手抓住段循的右臂,右手揉了揉酸昏沉的太阳穴。
方大总裁用他比平时迟钝了数倍不止的脑子将段循刚才的问话反复在脑中过了几遍,终于得出段大少爷那句问话背后可能隐藏的其他信号。
他皱着眉头说:“段循,别找人试。”
段循盯着方续诚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盯了一小会儿,还是“哦”了一声。
看起来像是答应了方续诚的话。
然而当段循抽回自己的手,继续往前走,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才握上房门把手。
方续诚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再次快步追上,一把按住段循握门把手的手背。
段家太子爷从来不是乖巧听话,循规蹈矩的乖宝宝小少爷。
从小到大,段循想做的事情,不撞南墙不回头。
撞了南墙,下次还敢。
方续诚手背青筋浮现凸起,眉心紧蹙,重复:“段循,别找别人去试。”
第22章 第 22 章 七、六、五、四、三、二……
段循低头看着方续诚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方续诚的手, 无论手心还是手背都遍布着一辈子无法消除的烧伤瘢痕。
段循的视线从那些凹凸不平的瘢痕上轻轻掠过,又落在方续诚露在衬衣袖口之外,戴的那块百达翡丽腕表上。
“七、六、五、四、三、二……”
段循口中低声默念, 方续诚起初没明白段循的用意。
直到段循念完最后的“一”, 转回身, 眸中笑意款款浮动:“方续诚,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 百达翡丽腕表上的指针刚好指向12月30日,零点零时零分。
方续诚一怔。
段循揉揉自己的脸, 松了口气:“为了拖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拉着直到现在还一脸怔然的方续诚下到段宅二楼的宴客厅, 不等段循推门, 宴客厅大门自动从内打开。
宴客厅内, 管家吴叔、聂和言、叶汶, 一个多月前刚过完生日的段循的表外甥周柏皓……
甚至连半小时前才开车接方续诚回极湾的司机都在。
“砰砰”几声,叶汶与周柏皓一人手中拿了个手持彩带喷筒,对着方续诚头顶biubiu一阵乱拧。
周柏皓小时候跟着父母来极湾拜访串门, 最初十分看不上名不正言不顺住在段宅的方续诚, 从前连正眼都没给过人家一个。
后来,段循车祸出国, 段家祖母病逝。
方续诚最终上位铭传, 清理了一批又一批段家旁系。
周家生意一直仰仗铭传,时移世易,周家父母开始要看方续诚脸色办事, 仰人鼻息,周柏皓又开始怵方续诚。
这一次,周柏皓第一个站出来:“诚哥生日快乐!谢谢诚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超喜欢!”
一个多月前,方续诚在刻铭山顶砸坏了段循送周柏皓的兰博基尼绝版超跑。
第二天,段循的私人账户就收到了一笔比他随口报价还翻了倍的3000万汇款。
因为段循当年买那辆兰博基尼Centenario时,还不足法定驾龄,这车买来一直就只停在段宅的地下车库。
后来段循回国匆忙,周柏皓既然喜欢这车,段循也就顺手转送给人做了生日礼物。
只是当车被方续诚砸了后,段循拿着方续诚3000万的“赔偿款”,想了想,最后自己又加了一倍价钱替表外甥订了辆布加迪Chiron。
对周柏皓则称,这是方续诚补给他的生日礼物。
方续诚听了周柏皓的话,侧头扫了眼身旁的段循。
段循假装没看见,笑眯眯说:“方总,收礼物吧。”
周柏皓立即双手奉上自己提前准备的生日贺礼。
方续诚从小到大从没过过自己的生日,哪怕从前他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是方续诚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他顿了下,手上半晌没有动作。
一旁的段循为了避免尴尬,先伸手接了周柏皓的礼物:“方总今天喝多了,我来替他拿。”
说完,他干脆摊开双臂,掌心朝上,对着宴会厅其他参与庆生人员指节翻动。
“都自觉点吧,可没有不送礼光蹭生日宴会的道理~”
管家吴叔第二个排队送了礼,他送给方续诚的是一套手作茶具。
叶汶是一支钢笔,另一名司机则是一把瑞士军刀。
聂和言排在最后,还来不及跟寿星祝福道贺,先行送完礼的管家吴叔推着个只插了一根蜡烛的生日蛋糕进入宴客厅。
方续诚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到那个蛋糕之上。
吴叔小心翼翼推进来的蛋糕,蛋糕的款式简单得简直不符合段宅这金碧辉煌的宴客厅格调。
抢在方续诚给出任何嫌弃反应前,段循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做失败了好几个,吴叔他们都吃不下了,方总勉为其难装作喜欢一下的样子吧。”
原来,当昨天下午聂和言电话联系段循去至理娱乐看试镜时,段大少爷当时正在烘焙房做的就是给方续诚准备的生日蛋糕。
方续诚从被段循带进宴客厅就没开口说过话。
此刻,他的目光从生日蛋糕上一看就是出自段循之手写的“续诚哥哥100岁”八个果酱红字上移开,缓慢而迟钝地望向站在他对面的段循。
两秒后,宴客厅的顶灯忽而熄灭。
生日祝福歌同步响起。
段循跟着大家唱了两句,见昏暗的烛光中方续诚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
“哥,快许愿啊!”
方续诚像是今晚真的喝醉了,无法做出正确反应似的。
他闻言喉结滚了滚,唇畔动了下,段循又赶紧阻拦:“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于是,方续诚又不动了。
仿佛因为他一打岔,一时真忘了许愿该怎么做。
段循无奈,只能伸手手动给人把眼睛捂上,钻到方续诚身边。
“续诚哥哥,在心里许愿,可以许三个,慢慢想慢慢来。”
他感觉到方续诚的眼睛在自己的掌心下还缓慢动了几下,才最终闭上。
许完愿,开了灯。
段循作为蛋糕制作者,也不和方续诚商量就把蛋糕大卸八块全数分了。
因为吴叔他们第二天还要早起,吴叔、另一名司机吃完蛋糕先回房休息。
段循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杯解酒茶塞给方续诚,又说自己要和周柏皓、叶汶去开黑打游戏,问聂和言打不打?
聂和言摇头:“我一会儿就走了。”
聂和言和方续诚相识共事已久,从没见对方过过生日,也没刻意关注过。
要不是段循昨天下午随口提到要回去继续做蛋糕,聂和言还不知道原来今天是方续诚的生日。
段循眨巴眨巴眼,也没强留,问:“方总喝了酒开不了车,要让叶哥送你吗?”
聂和言说:“不用,有人来接我。”
段循想起今天,不,准确来说已经是昨天了,他跟着聂和言在至理娱乐转悠时,聂和言接了个不太一样的“查岗”电话。
“聂总又有新人啦?”段循瞥了眼方续诚,调侃聂和言。
聂和言笑而不答,只说:“打你的游戏去吧,小少爷。”
段循八卦心也没那么重,挥挥手:“那让方总招待你。”
打完招呼,便跟周柏皓他们下楼去了地下电竞房。
段循他们走后,聂和言和方续诚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才奇怪问:“方总不去陪小少爷开黑玩玩?”
为了方续诚今晚的生日会,段大少爷不仅亲手做了蛋糕,还特意拉了个群——
群名叫“芝麻开门,礼物自来”。
聂和言进群的时候,段循正在刷屏撒红包。
聂和言抢了两个,发现红包总额都是2000元的,而群里加上段宅佣人也就十来个人。
段循这行为显然是在给参与庆生的人员“发补贴”。
经过晚上这么一闹,方续诚酒醒了大半。
他抿了口醒酒茶,目光不知望向了宴客厅门外的哪个方向,半晌说:“因为你不玩。”
方续诚和聂和言站在一起,段循自然而然先询问聂和言打不打游戏,而聂和言答复不玩,段循便不会再询问方续诚。
因为段少爷绝不可能留聂和言一个客人无所事事。
聂和言也很快想明白了这点,她顿了下:“小少爷……”
像是想了会儿措辞,聂和言摇了摇头,笑起来:“段少,很不一样。”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起,段循早已展示出了他非同一般的绅士风度。
只是那时候,聂和言还以为段循多少有些是因为想与方续诚暗中较劲的意思。
方续诚没说话,接聂和言的人来了,方续诚将聂和言送出段家主宅。
聂和言在长廊上等外来车辆被放行进入段宅时,瞥见方续诚手中还握着段循临去打游戏前塞给方续诚的醒酒茶,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你喝过小少爷调的酒吗?”
方续诚愣了下:“什么?”
段循和方续诚的司机提前联系通过气,知道方续诚从会所离开的时间。
但为了避免方续诚发现端疑,司机上路后,段循就没再联系过对方。
所以当方续诚的车进入段宅视野,段循当时还在顶楼玻璃泳池边给聂和言他们表演调酒玩。
“段少最开始手还有点生,应该很久没玩过了。”
聂和言想了想,还是说:“有一杯酒,段少谁都不许我们碰。”
她坐上接她的车的副驾,驾驶座上露出一张新鲜英俊的生面孔。
聂和言按下车窗与方续诚道别,最后说:“可能是看方总今晚喝多了,所以段少也没提,方总如果感兴趣……可以上楼去找找。”
方续诚今晚是真的喝得有些多。
年末项目合作方的应酬,从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期间红的、白的轮番上阵,方续诚中途几乎没歇过。
以至于,当被酒精麻痹神经的方续诚上至段宅顶楼去找段循。
段循当时所在躺椅旁边的桌上,有一杯颜色绚丽缤纷的鸡尾酒忘了藏起来。
方大总裁竟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送走聂和言后,方续诚又在冬夜的室外待了好一阵子才返回段宅主楼。
他先是慢慢从楼梯间一层一层走上段宅顶层,将聂和言临走前透露给他的那杯酒喝了。
方续诚酒量不俗,却并不爱酒。
对于他来说,喝酒只是一种生意场上的必备技能。
他必须攻克征服它,所以方续诚从年少时代起就一直刻意训练自己的酒量。
这是第一次,方续诚喝酒时,不再提醒自己要清醒,而是品味酒水本身蕴藏的滋味。
段循过去喜欢过很多东西,他喜欢绚丽多彩的颜色,花里胡哨张扬的各式跑车、名表。
也对许多看似酷炫的技能情有独钟。
例如魔术,又比如,调酒。
方续诚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饮尽那杯被人遗忘在恒温泳池边的鸡尾酒。
他喝完这杯酒,带着空了的杯子又重新步行下楼。
从六楼下至一楼,又从一楼进入地下,到达地下一层健身器械室对面的电竞房门口。
电竞房内,段循、周柏皓、叶汶三人连排而坐。
段循打游戏的时候并不多嘴,三人中,反而是平时较为不善言辞的叶汶在主力指挥。
周柏皓偶尔鬼哭狼嚎插话求救,段循则是他们三人中最安静的。
方续诚在门口站着没有进去,段循趁游戏人物回城,松开鼠标喝了口水。
视线不经意扫过门边,顿了下,眨了眨眼。
“聂小姐回去了?”段循问。
电竞房内,还沉浸在激烈对局中的其他二人这才也发现了门口的方续诚。
方续诚“嗯”了一声,走进去。
段循随口问:“寿星玩吗?”
就像喝酒、打篮球等许多技能一样,方续诚八岁开始生活在段宅,大多数段循会的东西,方续诚实则都会。
但他对所有东西都谈不上爱好、兴趣,打游戏也是如此。
方续诚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段循的邀约,与叶汶、周柏皓他们一起玩了一局游戏。
一局结束,方续诚直接关机,起身。
其他坐着的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他。
“两点了。”方续诚发话。
段宅电竞房内有一秒落针可闻。
紧接着叶汶和周柏皓几乎同时出声附和:“对对,太晚了,好困,睡觉去!”
叶汶和周柏皓一前一后溜之大吉离开电竞房后,段循才慢腾腾也从电竞椅上站起来。
他和方续诚一同乘电梯回到段宅四楼。
就如同昨天零点前,他们一起从段宅顶层恒温泳池下来时一样。
段循率先迈出电梯,方续诚跟在段循身后。
这一次,路过方续诚房门时,段循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人却没有直接走过去,反而脚步停了下来。
“哥,你开心吗?”段循问。
方续诚看着段循:“嗯。”
段循歪了歪头,认真盯着方续诚的表情:“嗯是什么?”
方总脸上和平时可看不出没什么区别。
“开心。”方续诚喉结滚了滚。
段循将信将疑拖长了尾音“哦”了声,想了想,又说:“其实上次送你的表,是打算用来给你当本命年礼物的。”
虽然简陋的蛋糕上只插了一根蜡烛,写的也是“续诚哥哥100岁”。
但其实准确来说,今年是方续诚第二个本命年,二十四岁的生日。
段循叹了口气,无奈摊手:“那天脑袋一抽,莫名其妙就提前送了,所以今天没礼物了。”
说到礼物,段循又突然想起宴客厅里那摞被遗忘的“礼品山”!
方续诚不习惯这样的庆生场面,收礼物环节都是段循代劳收的礼品。
他“啊”了一声:“吴叔他们的礼物好像还在……”
他说着就想往电梯间走回去,经过方续诚身侧,方续诚拉住他:“我收起来了。”
段循慢半拍地松了口气,又莫名其妙“哦”了一声。
方续诚送完聂和言在冬夜的冷风里独自站了许久醒酒,这会儿他的反应终于恢复平时的正常值。
方续诚敏锐地皱了下眉,忽而问:“你喝酒了?”
如果仔细回想细节,就会发现段循今晚的行为举止其实偶尔会冒着微微违和的“傻气”。
比如,他在方续诚刚回来时,为了拖时间避免方续诚直接回房睡觉错过零点。
几次主导的话题,却都是以没头没尾的“哦”来结束。
果然,段循狡黠一笑:“只尝了一点点。”
之前去陆家山庄慈善晚宴,段循从陆醒然的私人藏酒里带回了一瓶人头马路易十三黑珍珠。
这几天段循瞒着方续诚筹备他的二十四岁生日,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有计划地停了药,就是为了方便调完酒尝味调整口感。
方续诚抿了抿唇,目光不赞同地看着段循。
段循本人倒完全不在意,只凑近方续诚,嬉皮笑脸说:“哥,我想到送你什么生日礼物了。”
“你已经送过我生日礼物了。”方续诚纠正。
段循摇了摇头:“不是生日当天送的就不能算生日礼物。”
方续诚垂眼看着弯了点腰,倾身凑到自己面前的段循。
太近了,他能闻到段循身上沾染的奶油蛋糕的香甜气息。
他喉结不由自主再次滑了滑,低低“嗯”了一声:“想到了什么?”
段循拱着毛茸茸的脑袋挤到方续诚下巴处:“给你摸摸头吧,聂小姐说,她每次见到都快馋死了。”
方续诚呼吸变得又缓又长,下巴处传来毛茸茸的痒意,先是沉声:“别听她的。”
顿了顿,又说:“不是怕长不高?”
段循的头发是天然卷,小时候配上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谁见了不想rua一把可可爱爱的小团子?
然而从前的段循非常不喜别人碰他的头,除了偶尔在祖母面前卖乖咬牙牺牲一下自己的脑袋,平时谁碰跟谁急。
段循理直气壮说:“我现在又不用长高了。”
追上了方续诚的身高,大约是段循车祸全身粉碎性骨折后唯一因祸得福值得开香槟庆祝的事。
他弯腰弯得累了,晃了晃脑袋,不满道:“方总到底摸不摸,不摸我回房睡觉了!”
方续诚的目光沉沉落在段循的发顶。
如果此时段循抬头,也许就会发现那样看似平静沉稳的目光中,静水流深,涟漪浮沉。
方续诚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微微张开,又克制地握紧成拳。
反反复复,矛盾又难以自持。
段循等了一会儿不见方续诚动静,只当方续诚对他的脑袋确实没什么兴趣。
刚想直起身要走,方续诚的声音不知为何喑哑下来,叫了声他的名字。
“段循。”
段循“嗯”了一声,才张嘴,带着粗粝硬茧的指腹擦过段循的唇角。
段循一愣,错愕抬头。
第23章 第 23 章 那买座岛?
刚抬起头, 后脑勺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呼噜了下。
段循:?
眯了眯眼,他迟疑道:“别告诉我,我嘴上有什么东西, 你擦我头发上了?!”
方续诚盯着段循的嘴, 目光黑沉沉的, 没被段循的打岔带歪。
“不要和别人去试,段循。”
段循:……
好家伙, 这还能绕回去??-
生日会过后,段循不再每天留守段宅。
陆淮然近期在焦头烂额应付期末考试, 段循去过陆淮然的学校两次。
一次借了陆淮然同班同学的校园卡,陪陆小少爷在图书馆恶补了一下午专业课重点。
还有一次是陆小少爷终于考完一科, 百忙之中抽空带段循在学校小吃街逛吃逛吃, 成功龇牙咧嘴一人收获口腔溃疡两枚。
于是, 在新年来临前, 整天招猫逗狗不务正业的段少爷身上发生了三件小事。
一是段少爷两次跑陆小少爷学校,引发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连锁效应。
陆淮然本身就是学校的大名人,著名富二代高富帅, 段循去找陆淮然, 同样是豪车来豪车走。
某日,一组段循坐在陆小少爷拉风座驾帕加尼风之子副驾的照片, 一夜之间空降占领了陆淮然大学的八卦论坛。
随后, 段循的名字更是阴差阳错出现在了人家学校的表白墙,且排名稳步上升。
最终紧随排名第一的陆小少爷,以非本校学生的身份逆天爬至“最受欢迎男神榜”第二位。
又过了几天, 连聂和言都发微信来问段循是不是买了营销打算进军娱乐圈了。
段循莫名奇妙还没摸着头脑,没过两分钟,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
【误会段少了, 方总让我撤热搜。】
段循:……
第二件小事,是段循在聂大小姐的怂恿下,正式投资了至理娱乐的最新同志题材电影《BOSS》。
段循直至签合同前都没跟方续诚提这件事,签了合同,一脚踏进科幻电影烧钱的深坑。
方续诚一个电话打来阻止,段循反问:“怎么?哥哥以后赚了钱,不想给我分红?”
“聂和言在忽悠你。”方续诚在电话里说。
段循毫无所谓:“她忽悠我,那续诚哥哥帮我翻盘赚回来就好了。”
方续诚:“……”
方续诚在电话中沉默半晌,最终没再说什么,算是勉强默许了段循出手就是九位数字的败家行为。
当然,也可能是合同都签了,贼船已上,多说无益。
第三件小事,则是燕岛的辛露邀请段循到燕岛游玩度假。
“过年去燕岛?为什么?”方续诚停下筷子,看着段循。
段循理所当然道:“铭城过年下雪,燕岛不是还有二十多度吗?”
燕岛冬季平均温度二十度以上,非常适宜冬季避寒。
方续诚皱着眉:“要度假可以去南半球,澳大利亚、新西兰,再不行南非开普敦……”
“哥,你不想去燕岛?”段循打断方续诚,奇怪道,“飞燕岛也就几个小时,方总有时间去南半球?”
铭传CEO的时间宝贵,豪门过个年圈子里总也还需要到处走动,光往返南半球的飞行时间就能榨干方续诚的一半假期了吧?
而且辛露在铭城时,段循可是充当了小半个月的“地陪”,现在现成的接应就在燕岛,那里理所当然是段循的首选。
方续诚难得无可反驳,抿唇不语。
结果第二天,段循前一天晚上都已经在与辛露商量抵达时间、行程安排了,本该在铭城守好年末最后一班岗的方续诚忽然回了家。
“方总?”
段循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惺忪打开门。
方续诚言简意赅:“收拾东西。”
段循:?
几小时后,段循一脸懵逼坐在湾流G700的小厨房和陆淮然面面相觑。
还是上次做“指橙沙拉”的空姐在备餐台前忙活,段循撑在沙发扶手上,望向客舱方向两眼发直。
“你哥什么时候和我哥走得这么近了?”
陆小少爷不以为意:“TO和铭传本来就没仇,强强联手,合作双赢,我哥不可能拒绝。”
段循沉默了会儿,也跟着点点头,附和道:“我哥好像也是……”
年末将近之时,铭传与TO似乎一起合作了个什么机密项目。
段家没了大家长,当段循计划着飞往燕岛避寒,陆家也按往年安排一样,准备前往自家私人岛屿过节。
方续诚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应邀带上段循跑来蹭陆家的新年聚会了。
陆淮然耸耸肩:“我家岛上也没什么人,就我爸跟他的新任美艳娇妻。”
陆醒然上位TO集团总裁后,老陆总在董事会被全面架空。
因为老陆总年轻时的风流韵事,陆醒然跟父亲的关系并不好,老陆总几乎算是被流放软禁在陆家这座私人岛屿上。
段循和陆淮然在G700的小厨房聊了会儿天,不久后陆醒然亲自走进厨房让他们回客舱坐好。
陆淮然前段时间因为知道自家亲哥哥在外还有个野弟弟,与陆醒然冷战置气了一段时间。
不过就段循目前观察来看,冷战期似乎结束了。
段循悄咪咪凑到方续诚座位旁边,小声道:“哥,你觉不觉得陆家两兄弟也太黏糊了!”
陆淮然不爱吃蔬菜,陆醒然正冷脸监督陆淮然一口一口吃干净。
方续诚对其他人的私事向来不关心,他从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抬头,扫了眼陆家兄弟俩。
“还好。”方续诚淡然说。
段循撇撇嘴,无聊地往方续诚的电脑屏幕上瞥了两眼。
方续诚也不避着段循,问:“无聊?”
段循学着方续诚说话:“还好。”
方续诚想了想,又说:“去休息室睡会儿?让他们给你放部助眠电影。”
段循认真考虑了下:“不了吧,晚上再睡,懒得调时差。”
方续诚干脆关了笔记本,耐心询问段循:“那想玩点什么?”
闻言,段循奇怪地看着方续诚:“哥,你今天怎么了?”
自己一天天不干正事,整天招猫逗狗无聊是常态,方续诚这种大忙人怎么突然关心起他要玩什么了?
而且还一副准备倾力配合他的模样?
“出来旅行放松,不就应该这样?”方续诚坦然回答。
段循无话可说,方总赢了,他说得对!
铭城飞往陆家私人岛屿的飞行时长一共十三小时,虽然段循说不睡觉,但后来客舱内四人还是分别进了两间休息卧室各自洗漱休息。
段循在进休息室前,从小厨房抱了许多只有在条件有限的空中飞行途中才会想起的方便零食进来。
他打开一堆瓶瓶罐罐、保鲜盒、包装袋。
每一样都尝了一点然后点评食物味道,再让方续诚也尝尝看是不是认同。
最后段大少爷自己拆了一大堆食物,不好吃、吃不下的都塞给方续诚。
方续诚在饮食起居方面几乎不会主动评论好坏,反正段循不吃的,推给他,方续诚就会替他解决。
所有食品都尝了一圈,段循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忽而扭头盯着方续诚的肚子。
方续诚进入休息室后,将西装外套脱了,身上此刻只有一件黑色衬衣。
段循看看方续诚的肚子,又看看对方面上一如既往淡定的脸色。
好奇地问:“哥,你饱了吗?”
方续诚“嗯”了一声:“饱了。”
段循又问:“那,吃撑了吗?”
这次,方续诚顿了下,诚实回答:“撑了。”
闻言,段循眨眨眼,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试探问:“我能摸下你的肚子吗?”
“……”
方续诚看着段循的眼睛,段循的眼睛很黑很亮,当段循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望着方续诚的眼睛里,满是依恋信赖。
而现在段循的眼底情感不再轻易外露,他总是笑,笑得很轻松。
可是段循的私人医生李念文却告诉方续诚,段少很可能长期失眠,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身体健康指标。
他询问方续诚,段循想要安眠药,他开不开给他?
“段少应该从前就吃过一段时间安眠药,他对褪黑素基本免疫。”
“而且段少提出举例过的几款药品,艾司唑仑、曲唑酮、米氮平等都带有抗抑郁焦虑作用,吃多了不仅容易产生依赖,同时也会影响个人精神状态。”
李念文尝试回忆与段循的交谈接触细节:“段少很松弛阳光,我观察过段少的反应和言谈举止,段少应该目前还没有私下服用过这些药物。”
“但睡眠长期不好,本身就是重大隐患。”
李念文提出担忧:“段少的身体如今只能减负,绝不能再增加用药量了。”
方续诚静静看着段循的眼睛,隔了许久,“嗯”了一声:“想怎么摸?”
“……”
段循一愣,瞪大了眼,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方续诚破天荒牵起一点唇角弧度:“不喜欢?”
段循:“……”
这要怎么回答?
方大总裁这是提问还是挖坑呢?
既然方续诚都表示不介意了,段循眯着眼也就真上手覆在了方续诚的腰腹上。
方续诚在段循的手盖过来时,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身体本能反应无法克制。
腰腹本能绷紧,坚实板正的腹肌一瞬隆起。
段循恍若未觉似的,只口中好奇念叨:“刚才吃这么多都吃到哪里去了?”
方续诚没说话,呼吸深沉,尽量放缓呼吸频率与节奏。
段循抬眼:“哥,你说句话试试。”
方续诚顿了下:“……说什么?”
段循一挑眉:“这里变紧了,哥。”
方续诚一说话,腰腹肌肉自然用力,本来十分贴身的衬衣腰身就得紧绷。
方续诚喉结不由自主动了动,叫了一声:“段循。”
段循撩起一点眼皮,视线却还黏在方续诚的腰腹上,“啊”了一声。
方续诚很长很缓地出了口气,说:“陆家兄弟也会这样?”
段循眨巴眨巴眼,终于抬起头。
方续诚目光沉静地望着段循,那里面有显而易见只对段循一人不一样的优待与纵容,又暗含了一点点什么别的东西。
段循反应过来,方续诚是在揶揄他先前在客舱吐槽陆家兄弟腻歪的那句话。
唔,好吧,好像他们不遑多让。
不对,也许还……更胜一筹?
湾流G700安全着陆。
陆家的私人岛屿并不完全与世隔绝私人化,陆醒然是商人,陆家的岛上开发了许多游玩项目,自然也偶尔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特殊贵客。
段循在G700豪华舒适的休息室和方续诚聊完天,小憩了两三个小时。
下飞机乘车到达住宿别墅后,行李一扔,就脱了鞋撒丫子跑人海滩抓螃蟹去了。
方续诚提着两人的鞋跟在段循身后走了会儿,等段循跑累了,一屁股坐到沙滩上。
方续诚也走过去,坐下。
段循螃蟹没抓到,倒是捡到不少贝壳,拿在手里把玩。
他干脆仰躺下来,望着天空。
方续诚提醒:“别这么看,眼睛受不了。”
段循笑得欠兮兮地瞥方续诚:“续诚哥哥,你好像我爸哦。”
说完他又顿了下,大约想起自己其实“没爸爸”,挠了挠头,打补丁说:“梦里的爸爸。”
方续诚:“……”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形容吃了亏的段循继续说:“我以前不止一次幻想过,我的亲生爸爸什么时候可能会突然从天而降。”
“妈妈的葬礼,我跪在灵堂守夜的时候,我幻想他半夜一个人偷偷来送妈妈最后一程。”
“每年扫墓的时候,我老觉得可能会有人躲在后山那片林子里,如果我好奇走进去,会不会正好碰见他?”
段循单手枕在后脑,轻轻闭上眼睛:“后来,我长大了,很少再去幻想‘父亲’这个角色。”
“但祖母病重的时候,我在病房外遇见了一个人,他戴着口罩、帽子从祖母的病房里出来。”
段循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往事,此刻他说出来,语气轻松,似乎并不在意。
“那个人看了我一眼,好像欲言又止,然后匆匆离开。”
段循闭着眼睛说:“哥,你说几天后我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差点出不来,他会不会后悔当时没有和我说句话?”
方续诚沉默了会儿,问:“你想见他吗?”
段家太子爷的亲生父亲从来不是找不到,而是从前无论是段循的母亲还是祖母似乎都有意在抹去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但现在段家的上一辈权利中心都早已随风消逝。
只要段循想,只要那个人还活着。
这段尘封的过往终将浮出水面。
“不了,已经没有必要了。”段循依旧闭着眼说。
他已经不需要一个父亲的形象来稳定他的生活和内心了,段循想。
从海滩回来,段循在陆家私人岛屿的别墅里,接到了陆淮然通过固定座机打过来约他泡温泉的电话。
段循抱着电话听筒,询问方续诚的意见。
他以为方续诚这种极度抗拒恒温物种体温的人,不可能忍受跟人一起泡温泉这种事。
但十分意外地,方续诚在听到“温泉”这个关键词后,连犹豫都没犹豫一口应了下来。
段循:“……”
他盯着方续诚左瞧右瞧,方续诚平静回视段循:“怎么了?”
有问题。
很有问题。
段循好歹与方续诚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就算中途有几年两人几乎不说话,但方续诚的脾性段循还算基本了解的。
从方续诚突然回家敲响他的房门把他拉上飞机开始,其实出游这件事就处处透着古怪。
不过段循只眯眼看了方续诚一会儿,既来之则安之,他又不担心方续诚把他卖了。
“没,那什么,哥你别就穿条短裤下水啊。”
方续诚顿了下,看着段循。
段循知道方续诚的眼神是在询问原因,其实按段大少爷对方大总裁的了解,方续诚原本也不太可能在外人面前只穿条泳裤什么的泡温泉。
但段循特意提了下,也不怕方续诚知道原因。
他挑了挑眉梢,微笑道:“因、为、我、自、卑。”
段少爷车祸后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复健大半年,身上什么腹肌、胸肌、肱二头肌都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和方续诚游过泳,在飞机上还耍流氓似的又亲手确认过了那些玩意儿的存在。
男人的攀比心就是喜欢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熊熊燃烧。
方续诚一愣,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段循平坦的腰腹。
段循面色微红,两手抱住肚子:“看什么看什么,不许看!”
只见方续诚十分罕见地莞尔一笑,唇角微微上提,又因为段循瞪过来威胁的眼神而勉强止住。
段循:“……”
算了,爱看就看,反正四个大男人,三个有,一个无,怎么着他才应该是物以稀为贵那个?
既然段陆两家碰头到了一起,方续诚和陆醒然无可避免开始谈起公事。
正如段循所料,方大总裁说是来泡温泉,结果不仅没有只着泳裤。
方续诚甚至穿着浴袍规规整整系着腰带,连温泉水都没踏足过,全程只坐在池边的石凳上与陆醒然喝茶。
直到温泉中,段循和陆淮然两个小学鸡不知怎么在水里打闹起来。
由于陆醒然和方续诚都在岸上,段循他们闹着闹着,两人眼神一对。
电光火石,心意相通。
段循先一步从温泉池猛地站起身,掬起一捧温泉水冲方续诚所坐位置准确泼去。
陆淮然紧随其后,两手大力在水中挥出两道弧线。
回应陆淮然的是陆醒然的呵斥:“陆淮然!”
陆淮然“哈哈哈哈”笑倒进水里,段循被陆淮然拽了下,脚下不稳也噗通摔了回去。
待段循再从水中冒出头,方续诚不知何时走到了温泉池边。
段循吐出一口水,趴到池边的玄武岩上:“方总想报仇啊?”
方续诚宽大的手掌帮段循将湿淋淋的卷发捋到脑后,问:“摔着没?”
温泉池底有些滑,陆淮然刚才那一下拽得段循几乎是打横摔进的水中。
段循眨眨眼,睫毛落下水珠:“如果摔着了,方总要帮我报仇吗?”
方续诚很淡地“嗯”了声。
一旁被这俩人旁若无人“眉来眼去”雷到了的陆淮然用见了鬼的表情瞪着他们:“靠,我哥还在呢!最多二对二!”
“在吗?”段循哦了一声,懒洋洋抬了抬下巴。
陆淮然一愣,转头看过去。
不远处的温泉石凳上,陆醒然已不知所踪。
“二对二?”段循眼尾弯弯。
陆淮然“操”了一声:“狗比段循!你现在有了哥,忘了兄弟是吧!”
段循和方续诚关系修复的事,一次方续诚刻铭山当众打砸千万超跑,一次段循段宅筹办生日宴,在铭城豪门圈都传遍了。
方续诚生日那晚,段循本来也邀请了陆淮然一同参与。
只是陆淮然那晚有个去年上学期挂科的补考,因此才没去凑成热闹。
但人虽然没到,周柏皓参加完当晚生日宴,第二天就到处宣扬他表舅舅为了生日宴又是亲手做蛋糕,又是一起打游戏三级抓下喂经济养AD,说的天花乱坠的。
陆淮然这才回过味来,自家好兄弟这是真打算认下诚哥当“亲哥哥”了的节奏啊。
“差不多了,泡久了伤身。”
陆醒然有事出去接电话了,方续诚用手背感受了下段循后脑勺滚烫的温度,捏了捏某人的后颈。
段循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懒洋洋回话:“遵命,方爸爸。”
方续诚:“……”
陆淮然:“……”
晚间,段陆两家暂时分开,段循从温泉酒店厨房薅了不少食材直接搬回他们暂住的别墅。
段循和方续诚从前都上过烹饪课,但这玩意儿不上手实操,久了基本都忘了精光。
但令人意外的是,段循做个蛋糕跟要炸烘焙房似的,做起菜来却有模有样。
从温泉酒店回来后,段循和方续诚都各自又洗了个澡。
段循嫌浴袍宽大碍事,T恤衫又都是短袖,干脆换了件灰白拼色的休闲衬衣,围上围裙认真备菜。
方续诚站在岛台边看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想自己做?”
“方总不想尝尝我的手艺?”段循头也不抬。
方续诚看着背对自己低头切菜的段循。
段循说自己“自卑”,可段循一米九的身高,身形瘦削挺拔,肩宽腰窄,骨架傲人。
他的身上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描述的“公子气”,这种气质需要经年累月地细滋慢养,先天后天缺一不可。
哪怕只是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衣,解了袖扣,卷着袖子,甚至只是背影,段循的一举一动却仍旧赏心悦目。
第一天到海岛,虽然飞机上休息了几个小时,到底旅途疲惫。
段循也没有做太复杂的食物,一道意大利海鲜烩饭,饭菜一起搞定。
因为只有两个人,他们也没正式上餐桌吃东西。
而是选择去了三楼影音室,边看电影边吃晚餐。
段循洗青口、剥虾、做鱿鱼时起劲,但真到吃东西,胃口似乎又十分一般。
方续诚几次转头去看段循手里端的盘子,电影开始时是多少,电影小高潮结束时还是多少。
段循也注意到了方续诚的目光,他从电影屏幕上挪开视线,故意道:“方总不够吃,看上我的这份了?”
方续诚顿了下,说:“吃不下也可以给我吃。”
段循一愣,看着方续诚。
方续诚没明说过李医生跟他报告段循身体状况的事,但一件事一件事累加一起,段循多少能猜到一点。
“哥,我没有抑郁症,想开安眠药也绝对不是要自杀。”
段循开口,尝试解释:“就是有时候身上不舒服,说不清哪里痛,可就是很难入睡。”
“到了后来,一想到睡觉的时候没有东西可以分散精力,只能硬生生挨着,就又开始慢慢抵触睡眠。”
那样严重的车祸,段循的身体恢复期漫长而艰难。
当他还躺在病床上一动都不能动的时候就被紧急送出国疗养,没多久后段循最后唯一的亲人祖母离世。
而那时候,段循远在海外,因为用药整日昏昏沉沉。
等他知道老人家离世的消息,段循的祖母连骨灰都已下葬寝园。
方续诚安静地听着,听完,他问:“我能做些什么吗?”
段循闻言笑了下:“方总能做什么,怎么来问我?”
方续诚想了想:“想养只狗吗?”
段循有些意外,挑眉确认:“养在极湾?”
方续诚“嗯”了一声。
段循好笑道:“方总不讨厌狗了?”
方续诚看着段循:“你养的,可以。”
段循怔了下,对上方续诚的目光,又摇了摇头:“还是不了,狗的寿命太短了,我喜欢长久一点的东西。”
方续诚过了会儿又说:“那买座岛?”
段循:“……”
方大总裁财大气粗,出手就是买岛!
段循本想调笑方续诚几句,但见方续诚神色认真,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段循顿了顿,还是明确摇头:“我喜欢铭城,不会离开那里。”
他其实无意诉苦,也一直知道自己命好。
对比世界上的很多很多人,段循无疑都是幸运的。
好的家世,用之不尽的财富,得天独厚的皮囊,爱他的妈妈、祖母、朋友……
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追求不到的东西。
所以段循从不把那些大火、绑架、车祸、失去亲人、失去健康的难熬夜晚跟他人倾诉抱怨。
“不然……”段循说出两个字,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间隔。
方续诚用一种无比沉静耐心的眼神看着他,等待段循的后文。
段循的睫羽在电影屏幕微弱的灯光下微微颤动,他垂下眼。
“不然哥哥……陪我睡吧。”
第24章 第 24 章 给哥哥暖暖。
四岁的段循刚失去妈妈, 视八岁的方续诚为天神降临。
没有哥哥,不敢睡觉。
即使大哥哥不肯睡床,即使地上又冷又硬膈得小段循浑身都疼。
小小的段循依旧每晚都会偷偷爬下床, 把自己小心翼翼塞进哥哥怀里。
二十岁的段循不再是四岁稚童, 即使再次提出让方续诚陪自己睡, 但二人睡前各占一边床铺,两床薄毯, 互不相扰。
半夜里,方续诚睁开眼。
身边躺着的人连发丝都严严实实埋在薄毯里, 方续诚半撑起身体,掀开薄毯。
“段循?”
他叫了一声段循的名字, 睡梦中的段循皱着眉, 口中无意识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翻身想拽回薄毯盖回头上, 却被方续诚扯着被子没拽成功。
“段循,哪里不舒服?”
方续诚干脆坐起身,手掌推了推身侧的人。
段循迷迷蒙蒙睁开眼, 带着初醒的沙哑:“怎么了?”
方续诚用大拇指抹去他一头的冷汗, 问:“哪里疼?”
他感受到身边的人在发抖,可室内空调温度很高, 段循不可能是因为冷。
听到方续诚的问话, 段循好像清醒了些。
他眉头轻蹙,也跟着坐起了一点身,望向窗外:“是不是……要下雨了?”
段循现在的身体比晴雨表还准, 半小时后,海岛狂风阵阵,一场大雨袭来。
方续诚没再继续睡, 靠在床头替段循用手掌按摩身上的骨头。
段循想说,不用如此,按不按也没什么用,但他抬眼,床头昏黄的夜灯映照下,方续诚绷着脸,神情认真严肃。
于是,段循到嘴的话又莫名咽了下去,默默垂下眼睫,很安静地看着方续诚的手。
待方续诚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按完两遍段循的浑身筋骨,方续诚抬头问:“给你热点牛奶?”
牛奶助眠,现在不过凌晨两点多,虽然外面下了雨,但段循总还得继续睡。
然而段循却摇了摇头:“快喝吐了。”
方续诚顿了顿,又说:“那……喝点酒?”
段循一愣,自己没听错吧?
方续诚让他……喝酒?
方续诚捏了捏段循的后颈,神色寻常道:“你这两天不是没吃药了,应该可以喝一点。”
段循眨眨眼:“方总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方续诚沉默了会儿,才坦诚回答:“我数过你的药。”
段循:“……”
方大总裁竟然会闲到偷摸着数他的药?
“我私自停药,哥哥不说我吗?”如果是陆醒然,这会儿应该直接把亲弟弟陆淮然抽上房顶嗷嗷直叫了吧?
昏黄的床头灯下,方续诚又捏了捏段循的后颈。
“你会有分寸。”他说。
段循看着方续诚,再次默了默,他好像……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方续诚了。
最后,段循还是没有喝牛奶,也没有喝酒。
他们一起重新躺下。
听人说,喜欢蜷缩着睡觉和蒙头睡都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段循这么大个子,手长脚长蜷缩是蜷缩不起来了,但他的确喜欢捂在被子里睡。
段循自然而然拉上薄毯盖过头顶,等了一阵,不见方续诚关灯,又将薄毯掀开一点。
“怎么了吗?”他半张脸还在薄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方续诚。
方续诚看着段循,过了好一会儿,他问:“要睡这里吗?”
段循的视线顺着方续诚的手臂方向看过去,方续诚的薄毯根本没有盖在身上,而是垫在了他与方续诚之间。
方续诚问的“这里”,显然是指的毛毯如今所在的位置。
段循黑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方续诚,没说话。
饶是方大总裁如此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也被段循盯得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你小时候好像比较喜欢这样。”
嗯,段循小时候不仅喜欢睡一床被子,还喜欢把脑袋塞人怀里呢。
“不想的话……”方续诚话没说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自动自发滚到他的胸口。
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努力团巴团巴自己,躬身屈膝往下挪了再挪。
段循的头顶在方续诚的胸口,毛绒绒的发丝蹭着方续诚的下巴。
“是这样吗?续诚哥哥。”-
什么叫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陆淮然想,这个问题,他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好哥们段大少爷一定深有研究。
“不是……你手呢?下雨下断了?”
陆淮然瞪着从早上见面起,就展现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只差挂诚哥身上了的发小。
段循的车祸后遗症下雨天特别严重,陆淮然理解,他在很多场合同样也会下意识照顾段循。
但今天这情形显然已经不能仅用照顾来形容了——
段大少爷药吃得太多,脾胃弱,需忌口。
不过很不巧的是,段循却又恰好是个天生重口味。
本来这次回国,段大少爷都忌口了一段时间,陆淮然也不知道怎么海岛下个雨,还把段少爷下出“任性”来了。
段循想吃辣,可病人忌辛辣。
方续诚不劝阻自家任性弟弟忌口就算了,竟然干脆倒了一碗茶水专门替段循涮辣菜??
这他妈可是他家为了过年特地空运过来的西湖龙井御前十八棵!
他们老陆家富了这么多代,也不是天天能喝上的龙、井、御、前、十、八、棵!
陆淮然一言难尽看着对桌这对异姓兄弟组合的互动,他们这他妈是兄弟??
诚哥这分明就是无痛当爸了好吗?!
国内时间除夕当晚,段陆两家聚在一起吃完一顿饭。
岛上许久没有这样热闹,陆醒然和陆淮然的爸爸老陆总有些兴奋,陆淮然提议一起打牌。
陆醒然临时有工作要处理回了书房,在场只剩下段循、方续诚、陆淮然、老陆总和他的新任小娇妻。
这样的牌局,没名没分的“小娇妻”自然轮不到她上场。
段循坐在方续诚下家,陆淮然坐在段循下家位置打了大约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当段大少爷再次胡牌大杀四方,陆淮然忍无可忍站起身。
深吸一口气,陆淮然指着眉开眼笑的好兄弟咬牙道:“你们够了啊,当我们老陆家的都是傻子是吧!”
诚哥坐在上位喂牌给段循喂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段循眨眨眼无辜道:“我们又没有出千。”
陆淮然不听某人狡辩:“你家下去一个!”
最终,因为国内零点将近,方续诚的电话、信息和邮箱都被挤爆,不得已下桌处理去了。
待方续诚再次返回棋牌室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他手里端了杯水,走到段循身边坐下。
段循一边看牌,随口问:“方大总裁忙完了?”
方续诚“嗯”了一声,将手中的水递给段循,段循接过,很自然地喝了一口,眉目浅浅拧了下。
只有一瞬,但方续诚仍旧捕捉到了。
“怎么?”
段循也没装若无其事,吐了吐舌头:“烫。”
其实方续诚倒水时已经兑过了凉水,不过段循说烫,于是方续诚又拿回杯子起身,重新再出去兑了一次水。
“还烫吗?”方续诚这次甚至没有坐下,站着问。
段循抱着杯子摇摇头,露出一口白牙:“刚好。”
方续诚这才重新坐下。
坐在段循右手侧的陆淮然受不了地“啧”了一声。
段循挑衅似的挑了下眉:“陆小少爷也渴了吗?醒哥还没忙完工作?”
陆淮然皮笑肉不笑回敬:“老子自己有手有脚!”
段大少爷被发小讽刺“没手没脚”也不生气,喝完水没骨头似的直往方续诚所坐方位靠。
方续诚就坐在那里没动,任由段循坐没坐相依靠着他打牌。
过了当地时间零点,段循和方续诚告别陆家几人。
段陆两家的房子离得不远,段循提议走回去。
方续诚没反对,但海岛夜晚温差不小,风沙也大,方续诚出门时把段循卫衣的后兜帽顺手给他戴上了。
段循打了一晚上牌,精神很亢奋,戴着帽子蹦蹦跳跳踩石板玩,衣服后面的兜帽总是被他跳着跳着就掉了。
方续诚跟在段循身后半步,脚步沉稳,时不时不厌其烦重新将段循滑落的兜帽重新给他戴好。
出来送人的陆淮然站在别墅大门口,看着段循和方续诚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有个野哥哥好像真的也不错?
由于段循的兜帽一直掉,到了后来,方续诚干脆上手托着某人的后脑杜绝兜帽滑落的可能。
回到段循他们岛上暂住的别墅,方续诚打开外围的铁艺大门。
段循在方续诚推开门后,捉住方续诚推门的右手。
方续诚的八岁烧伤后,手部血液流通差,双手温度一直不高。
而小时候的段循跟个小火炉似的与方续诚形成两个鲜明极端。
如今身体受过重创的段循没以前热乎了,但他出门前刚喝过热水,一路上又全副武装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他用自己暖乎乎的掌心包裹住方续诚微凉的手,将手掌、手背,甚至每一根带着瘢痕的手指都认真搓暖。
方续诚由着他拽着自己的手弄,只在上别墅楼梯时反手握住段循的手,提醒他看脚下。
段循心不在焉地嗯嗯了两声,抬头问:“哥,这样会舒服一点吗?”
方续诚回答:“会。”
于是,段循又抱着方续诚的手踹进自己兜里,手指不停继续摩挲。
在陆家海岛的第三天,段陆两家比赛钓鱼。
方续诚和陆醒然都是钓鱼高手,而反观段循和陆淮然,一个比一个没耐心,钓了一会儿,两人就凑一块儿被别的什么吸引走了。
不过没几分钟,段循又折返回来了一次。
他两手拿着两瓶不知道什么,跑回方续诚身边。
“这里太晒了,喷点防晒。”
他提醒方续诚和陆醒然闭气,对着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喷,直到喷完一整瓶才罢休。
接着段循将左手上的管状防晒霜又挤出一大块到掌心。
手上动作自然地重新重点给方续诚的后脖颈、露在衣袖外的手心手背再次涂了一遍防晒。
帮方续诚涂完,段循将防晒霜放在方续诚与陆醒然中间,对陆醒然说:“醒哥要用就自己拿。”
说完,他刚准备走,又被方续诚叫了一声。
段循回头。
方续诚看着段循问:“你自己呢?”
段循右手朝后比了个“OK”,说:“我早擦过了。”
然而说自己擦过了防晒的人,晚上带着一身被晒得通红的皮肤一边洗澡,一边龇牙咧嘴直抽气。
对上方续诚无奈的眼神,段循稍稍有那么点不自在地尝试解释:
“这防晒不防水又不能怪我。”
谁家好防晒还自带五六个小时长效防水功能的?
在海滩边放飞自我玩了一整天的段循,没什么底气地给自己浑身涂满了冰冰凉凉黏黏糊糊的芦荟胶。
睡觉前,他自觉抱上枕头提前霸占了方续诚的一半床铺。
方续诚从阳台接完电话回来,段循靠坐在床头不知在和谁发信息。
方续诚上了床,段循顺势收了手机,也不管自己一身黏黏糊糊的芦荟胶没干透就往方续诚被窝里滚。
段循后脖颈枕在方续诚的一只手臂上,他的后颈也涂了芦荟胶,触感冰凉。
方续诚低头询问:“凉不凉?”
某人这身身子骨吹不得风,受不得冻,娇贵至极。
段循眯着眼仰躺朝上,故意反问:“凉怎么办?”
方续诚没说话,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又用薄毯将某人从头到尾盖住,最后关闭顶灯。
“睡吧。”
一只手臂绕过段循前胸,仿佛虚虚揽住了他整个人-
豪门有自己的圈子与人际交往生态。
段循与方续诚在陆家私人岛屿躲了一个星期懒,乘坐湾流G700飞回铭城。
段家太子爷即使整天不干正事,在自家集团连个正经职位都没有,依旧邀约不断。
有的是人想与段大少爷搭上点关系,联络联络感情。
段循挑了个纨绔子弟最多的聚会应邀前往。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他接到方续诚的电话问晚上几点结束。
段循彼时还在俱乐部推牌九,手上没空,还是表外甥周柏皓给他拿着手机说的话:
“不知道,吃完饭可能还会去会所玩会儿。”
方续诚“嗯”了一声,在电话那边说:“别喝酒。”
纨绔子弟们喝起酒来没数,虽然方续诚主动提过让段循喝点酒助眠,但这种场合一旦松一点口,再难控制后续。
段循应了,挂电话前,他听到方续诚那边也有人远远喊他“方总”。
刚过完年,段循他们一帮二世祖都忙着走动维系关系,更别提方续诚他们这种目前身处集团公司关键位置的人物。
段循在晚餐开餐前就声明了自己不喝酒,吃完饭大家去会所继续下一场,段循本准备借口开溜。
然而有几个女生也不想去会所玩,有人提议去看夜场电影。
一帮女孩子,个个青春靓丽、名牌包包鞋子加身,段循又只好充当了一回护花使者,陪着一群富家小姐去了影院。
凌晨1点半,段循从影院出来。
女孩子们有的自己开车,有的提前叫好了家里司机来接。
段循这个“护花使者”当得尽职尽责,将她们一个个看着送出商场地下停车场。
段循两年前出事时,还未满十八没有国内驾照,回来后,因为一些心知肚明的原因也一直没有再主动去考。
婉拒了几个女孩儿说送自己的邀请,段循谎称有东西落下了,又乘轿厢电梯返回了四楼电影院。
此时,商场自动扶梯已经关停。
段循当然没有什么东西落在电影院,也没有这么晚再叫叶汶出来接自己。
他从电影院外已经关停的室外自动扶梯,一阶一阶慢慢往下走。
傍晚的时候,铭城下过一小会儿雪,但这会儿基本已经融化。
段循走着走着感觉脸上有些湿,他不确定地伸出手,指尖不期然接到了一片白色雪花。
又下雪了,在年后寂静空辽的午夜。
段循就那么仰头望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天空飘落的雪白。
当段循再次低头,继续稳稳向下走。
转过一层扶梯拐角,段循看见下个扶梯拐角处站了一个人。
“……哥?”
段循站在自动扶梯中段没动,愣愣望着下方的人。
方续诚一身黑西装、黑大衣,长身玉立站在那里。
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他神情温和,叮嘱台阶上的段循:“下来,下雪滑,小心一点。”
段循噔噔噔几步跨下自动扶梯,盯着方续诚很是诧异:“方总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没问方续诚怎么会在这里,而是直接问对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因为方续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只会是因为他。
方续诚回答:“周柏皓告诉我的。”
段循“哦”了一声,依旧不可思议。
方续诚用手背自然地碰了碰段循的脸,有点冰,下雪的冬夜还是寒冷。
再然后,方续诚变魔术似的从大衣贴近胸口的里袋中摸出了根圆滚滚金黄的玉米递给段循。
段循眨巴眨巴眼,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根玉米。
方续诚说:“不想吃就暖暖手。”
玉米外套了两层透明塑料袋,段循打开包装得十分严实的袋子,里面的玉米甚至还冒着热气。
时间有那么一瞬,拉回某个川市凌晨三点的秋夜。
“这是……在便利店买的?”
段循这句话其实属于明知故问,这个时间点,除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也没什么地方开门了。
方续诚点头回了个“是”,领着段循继续往影院楼下走。
段循毫不讲究,边走边抱着圆圆胖胖的玉米啃了一口,口中软糯滚烫的玉米粒清香甘甜。
段循吃了一小半,扭头看看身边的方续诚。
方续诚带着段循走到对街一个露天停车场,还未走到车边,面前忽而横过来半根玉米。
段循不知何时掰断了那根温暖可口的玉米,用塑料袋包着一端杵到方续诚唇边。
方续诚下意识张嘴咬住。
段循口中叼着自己那半根玉米,侧着头朝方续诚很甜很干净地笑了下,口齿不清:
“嘿嘿哥,窝很嗨心!”谢谢哥,我很开心。
方续诚顿了顿,没回什么,几口将热乎乎的半根玉米解决完。
而后,段循听从方续诚的指引,坐上了一台银灰色法拉利的副驾。
段循好奇地打量车内:“方总新买的?”
他还以为方续诚只喜欢那些沉闷庄重的劳斯莱斯、宾利老爷车。
法拉利Purosanue,法拉利旗下第一款介于SUV与跑车之间的五门四座高底盘车型。
官方好像还给它特别定义了一个新名字——“FUV”。
方续诚“嗯”了一声,启动汽车。
段循在方续诚打着方向盘即将将车开出停车位时,冷不丁提醒了句:“喝了酒不能开车吧?”
就算现在已经算是第二天了,但晚饭喝过酒的话,这会儿应该还不够时间代谢完。
方续诚扭过头,目光清明,言简意赅:“没喝。”
段循愣了下,方续诚晚上应酬没喝酒?
方续诚将车平稳开上高架。
因为段循一错不错盯着方续诚的眼神太过难以忽略,方续诚稍微降了点车速,转头看了段循一眼。
“怎么了?”
从法拉利驶出电影院到上高架桥这段期间,段循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今晚的前因后果。
方续诚之所以会开着一辆与自己过往性格风格大不相同的法拉利大半夜出现在影院楼下。
大概率是方续诚傍晚那通电话打过来询问自己聚会结束时间时,就已经打算好要亲自来接他了。
所以方续诚晚上的应酬局,连酒都没喝。
凌晨一点多,一个人站在下雪的室外自动扶梯拐角等人。
段循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他忽而笑了声,说:“那方总今晚岂不是很扫人兴。”
一尊大佛,坐那儿滴酒不沾,那还怎么趁兴“联络感情”?
方续诚语气平静无波,淡淡回了句:“不会。”
回到极湾,方续诚停好车,解了安全带从驾驶座开门下车,段循也从另一侧慢吞吞下来。
身高腿长的方大总裁先走到电梯间按了电梯,身后段循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方续诚回过头,段循站在距离方续诚十步左右的地方,叫了一声。
“续诚哥哥。”
不待方续诚反应,段循忽而加速助跑一下子跳上方续诚的后背。
方续诚不愧是每天早上四点起,坚持游泳拳击的自律第一人,段循一米九的大高个冲撞过来,方续诚迅速稳住身形,条件反射接住某人盘上他腰的两条大长腿。
“吃饱了犯困,哥哥背我。”段循两手环住方续诚的脖颈,埋头进方续诚肩颈模糊不清说。
电梯此时到达地下三层停车场,轿厢门自动打开。
方续诚没说什么,稳稳背着段循迈进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至段宅主楼四层,方续诚又背着段循走出电梯。
段循脑袋凑在方续诚颈侧咬耳朵:“哥,你身上好凉啊。”
从商场电影院到极湾这么一路,法拉利车内的空调都没把方续诚吹热。
只可能因为这人之前在寒冷的室外站了太久。
段循车祸后身体遭遇重创,肌肉消散,体重算不上重。
但他一米九的身高不是虚报,骨架重量在那里,再轻也轻不到哪儿去。
方续诚手臂用力向上托了托,防止某人中途摔下去,口中却说:“凉就自己下去走。”
段循偏不,毛绒绒的发丝扫过方续诚的耳际、下巴、脖颈。
方续诚喉结滑了滑,偏头想躲。
湿热的呼吸却追了过来,他的脖颈迅速泛起一层细密疙瘩。
连带出一片令人心神紊乱的延绵痒意。
背后的人更加环紧方续诚的脖子,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方续诚身体不可自抑一震。
段循低声说:“给哥哥暖暖。”
第25章 第 25 章 弟控又该犯病了…………
过年清闲了一个多星期, 复工后铭传与TO的合作正在紧锣密鼓进行。
从海岛回来后,段循与方续诚默契地开始睡在一个房间。
有时候是段循的房间,大部分时候是方续诚的房间。
因为方续诚晚上偶尔还要用书房处理工作, 段循书房里的东西他不方便动。
于是大多时候是段循在方续诚房间看电影、玩游戏, 方续诚在书房工作。
晚上, 段循突发奇想想吃礼北路的炒栗子。
方续诚半小时前发过信息告知段循他的会议结束时间,段循估摸着方续诚那边应该差不多完事了, 打了个电话过去。
“方总要回来了吗?”
段循手里还没放下游戏手柄,开着电话免提问。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 轿厢门“叮”的一声打开,方续诚示意简柯先走。
他留在原地, 问:“要带什么?”
就像段循自认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 颇为清楚方续诚的脾气个性一样。
方续诚同样也在那些虽然见面相顾无言的岁月里, 亲眼看着段循从连路都蹒跚走不稳的小奶团到如今一米九的风度翩翩大少爷。
他们了解彼此, 从不用通过言语。
段循一心二用,一边打游戏,一边说:“方总猜猜看。”
“想吃什么?”方续诚猜了个大方向。
被一击必中猜中想法的段循笑弯了眼, 刚要说话, 方续诚那边的电话里忽而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还未等段循询问,砰的一声巨响。
段循噌地一下子坐直身体:“哥?”
方续诚那边没有回应。
段循丢开游戏手柄, 站起身:“方续诚!”
通话却在这时毫无征兆地断了线。
段循瞪着地上的手机, 有那么几秒一动没动。
一分钟后,当段循已经换下睡衣,在玄关穿鞋时, 他的手机重新响起——
【狗骨头】的emoji符号在段循手机屏幕上方跃动着。
是段循一直忘了改掉的,方续诚的专属备注。
段循第一时间接起电话,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电话那边传来方续诚冷静的声音。
“我没事,段循。”方续诚第一句话说。
不等段循松口气,方续诚的第二句却是:“电梯出了点问题,简助在电梯里。”
晚上9点25分,段循赶到医院,方续诚正等在手术室外。
段循疾步走过去,方续诚见到段循,皱起眉:“不是让你不要出门。”
从电梯口走到手术室外这短短一路,段循已经迅速打量过了方续诚,确定方续诚本人身上没有任何外伤。
他喘匀了口气,摇摇头问:“简姐怎么样?”
方续诚仍旧拧着眉,嗓音沉冷:“还不确定,在紧急手术。”
段循看了眼手术室外亮着的手术灯,又问:“通知简姐丈夫了吗?”
方续诚点头:“在来的路上。”
段循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将今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解得差不多了。
半小时前,方续诚与简柯一同结束会议,打算乘坐电梯下楼。
铭传总裁办有专属的电梯,其他普通职员不能使用。
这个电梯只有38层CEO办公室的方续诚,37层总裁办七名助理与秘书可以使用。
方续诚因为上电梯前,接到段循的电话而没有与简柯一同乘坐电梯下去,然而这趟电梯却在运行到29层时突发了失控坠落。
不过万幸的是,电梯轿厢落到20层时,安全钳触发,阻挡了电梯的继续下落。
方续诚在发现电梯坠落事故后,第一时间拨打了消防和急救电话。
这也是他之前一句话没说挂断了段循电话的原因。
现在简柯正在进行紧急手术,一切还要等手术结果。
简柯的丈夫带着孩子和警察差不多同一时间赶到。
警是方续诚在来医院的救护车上报的,方续诚需要做个简短的笔录。
简柯的丈夫还算比较镇定,在确认手术暂时还出不了结果后,决定先跟过去了解事故情况。
段循在总裁办时见过简柯的丈夫几次,他蹲下身摸了摸红着眼睛明显有些不安的简柯儿子的脑袋。
“跟哥哥在这里等着接妈妈出来好吗?”
警方询问现场细节,孩子容易受到惊吓。
方续诚做完笔录回来,简柯的儿子被抱坐到了手术室外的等待椅上。
而段循不知是不是蹲累了,单膝跪地在小孩儿面前。
他耐心地给孩子擦干净眼泪,掐了掐小家伙的脸。
“哇,看看眼泪会变成什么?”
段循摊开掌心,他手中原本给简柯儿子擦眼泪的纸巾变成了一颗宝石。
在医院手术室走廊顶灯下,柔和的、沉静的、流光溢彩的绿宝石。
方续诚认得出来,那是段循今天这身衬衣袖口搭配的袖扣。
段循随手将那颗价值连城的绿宝石袖扣放进了简柯儿子小小的手心。
一个小时后,简柯手术结束。
医生告诉段循他们,因为救援及时,加之简柯的自救姿势是堪称教科书式的半蹲靠墙站姿,她的伤势情况较为乐观。
只是毕竟经历了一次高空坠落,简柯的膝关节面发生了错位,紧急手术也是为了恢复这种错位。
简柯被送入病房后,段循和方续诚默契地没有去打扰简柯一家团聚。
安排好简柯这边的住院事宜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方续诚和段循准备离开医院。
方续诚在段循按电梯前,叫住了他。
段循回头,方续诚捏了捏眉心,说:“走楼梯,我背你。”
段循顿了下,没问什么,跟着方续诚走到消防楼梯口。
二十一层的高度对于经常保持运动的人来说不算难走,但段循的膝盖却可能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连续下楼梯。
“哥,你觉得这不是意外?”段循直接问。
段循是叶汶送过来的,他赶到医院直接上了21楼手术室,叶汶当时还在楼下停车。
而站在手术室外的方续诚看到段循的第一眼却是眉头紧皱,显然并不希望他此时出门。
这种时候,段循反而没有让方续诚真的背自己。
他握着方续诚冰凉的掌心,一步步与方续诚并肩下楼。
方续诚眉目冷凝,没有立即回答段循直白的问话。
段循知道方续诚在思考,同样的,这个问题在段循问出口前,他也已经想过了无数答案。
如果总裁办专属电梯出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么最可能的,当然还是利益相冲者,比如铭传集团内部从前的那些段家旁系。
TO与铭传的合作一旦完美达成,方续诚在铭传就算是彻底站住了脚跟。
方续诚太年轻了,他才二十四岁,谁都耗不过他。
而段家太子爷段循回国后,又表现出一副与方续诚“情深义重”的姿态。
那些被扫地出门的段家旁系……还能坐得住吗?
“哥。”段循垂眸沉思,缓缓道,“我回国前,其实有人联系过我。”
在段循回国以前,段家那些旁系还天真奢望过段循会站在他们同一阵线。
段家在铭城富了这么多代,旁系枝繁叶茂,旁系之间也存在交好、竞争,又或者交恶的关系。
段循的车祸牵扯出的旁系,方续诚在这两年间已经基本扫清完毕。
可剩下那些存的什么心思,谁都难以说清。
“也许,我可以试着跟他们……”
段循才说了几个字,方续诚打断段循:“不行!”
不用段循说完,方续诚已经明白了段循的意思。
既然有人联系段循,段循就可以将计就计假意合作,继而深入对方势力,摸清虚实。
但方续诚斩钉截铁一票否决:“不需要。”
段循“哦”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方续诚的思绪被段循的一句话一下子搅成了一锅粥。
下到医院一楼后,特殊时期因为担心车辆被人做手脚,段循干脆让叶汶在楼下等着。
走出安全出口,段循正要给叶汶打电话,方续诚忽而停下来。
“段循。”他拧着眉,心事重重望着段循。
却在说完“段循”两个字后,又很长一段时间没了下文。
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段循那年刚满十二周岁,还没经历后来那次险些让他重伤丧命的绑架。
那段时间,段家小少爷迷恋上了滑雪。
在铭城的室内滑雪场里,十二岁的段小少爷膝关节韧带撕裂、腕骨骨折,还差点摔出了脑震荡。
段循的祖母气急之下,一把火把段小少爷所有的滑雪装备全烧了。
然而等到段小少爷在医院养好伤出院,一个不查的工夫,段循已经一个人买了机票,坐上了前往奥地利“阿尔卑斯之心”滑雪胜地的飞机。
段循就是如此,表面乖巧懂事的段家太子爷,骨子里从来不受他人左右。
仿佛明白方续诚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段循双手插在裤兜,身形瘦削,姿态随意,又宛若坚不可摧。
“哥,我已经长大了。”
他低头笑了下,说:“放心吧续诚哥哥,同一个坑,我至少不会让自己摔进去三次。”-
简柯在铭传电梯事故住院后,方续诚每天照常上班。
段循没过问铭传那台出事的电梯后续怎么调查处理的。
从他那晚答应方续诚不去尝试接近旁系,方续诚也没有限制段循的出行。
只除了段循身边的保镖,从只有叶汶一个,夸张地增加到了一出门就随时随地会有一大车保镖跟车随行。
段循在简柯住院后的连续一星期里,每天都会去一趟医院。
他有时候会带家里厨房熬的骨头汤,有时候是给小朋友的玩具,有时候是带医生。
李念文除了是段循的私人医生,同时也在这家医院每周坐班一上午骨科专家门诊。
段循领着李念文来看过简柯一次。
李念文在检查过简柯的膝盖情况后,打包票简柯的膝关节面复位恢复后不会影响她将来的日常生活起居。
段循这才算真正放下心。
从简柯的病房出来,段循在医院电梯里意外碰见了一个熟人。
“聂小姐。”段循挑眉。
虽然是工作日上班时间,医院里的病人、家属却依旧不少。
电梯门关闭前,身高傲视群雄的段循越过电梯内众人瞟了眼聂和言进电梯楼层的科室门牌——
妇产科。
段循:“……”
他心里的第一想法是,方续诚要喜当爹了?
然而第二眼,段循又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第一个想法。
段循皱了下眉,聂和言左脸有些微妙的红肿,像是……
像是一个巴掌印。
由于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员,段循与聂和言打过招呼后,没有继续谈论其他,只是让了个角落位置给聂和言。
自己则替她挡住外围的其他人。
聂和言应该是自己开车来的,段循见她在一楼没有下去的意思,他也跟随聂和言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出了电梯后,聂和言走前,段循慢吞吞跟在她身后。
聂和言在地下停车场转了两圈,停下脚步,眼神像是茫然。
她起初没说话,而聂和言不说话,段循也不再多问,只是在有车开过来时,将站在行车过道中间没动的聂和言带到了停车场一角。
静静陪人在地下停车场发呆了有个十几二十分钟,聂和言缓缓抬头。
“为什么跟着我?”
段循靠在墙角玩游戏,闻言撩起眼皮:“等着问有没有荣幸送聂小姐回家。”
“家?”聂和言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嗤笑一声,“我还有家吗?”
段循不认为聂和言包养的那些小鲜肉有胆量往老板脸上甩巴掌的,能甩敢甩聂和言巴掌的人,整个铭城不出三个。
而聂和言刚才的这句话,恰恰也印证了段循的猜想。
但段循什么也没问,甚至没有顺着聂和言的话说。
他继续打手中的游戏,反而最后是聂和言没沉住气主动挑起话题:“段少不好奇吗?我从妇产科出来。”
段循不答反问:“聂小姐希望我好奇吗?”
聂和言一直知道段循不一样。
与所有的纨绔子弟,甚至一般的男人都不一样。
段家不愧是祖上富了十几代的名门望族,教育出来的孩子绅士而知进退。
聂和言突兀地笑了下,说:“我爸今天带了他在外面的女人来做产检。”
相传有句话,真正的情种只会出生于大富之家。
但实际情况却是,豪门情种百年难得一遇,狗血倒是年年不缺。
聂和言家里的事,段循知道一些,据说聂和言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
然而很多事,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说是爷爷奶奶思想偏颇,但如果聂和言的父亲真的毫无这种问题,他的爷爷奶奶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还能越来越变本加厉。
以至于,聂和言大学想创业开个娱乐公司,最后还需要拉投资,最终把大股东位都拱手相让给了方续诚。
段循不是当事人,且在这件事上,他连性别都是错的。
他体贴地没有多问,聂和言愿意说多少,段循便愿意听多少。
如果有可以帮忙的地方,段循也会尽量帮,但他绝不会胡乱发表意见。
段循陪着聂和言在停车聊了半小时左右的天,聂和言的电话响起。
段循注意到,聂和言在看到来电显示时,眼神明显失落了一下。
她在期待谁给她打这个电话呢?
聂和言接起电话:“嗯,我在医院。”
“好,你来吧,我开车了,你打车过来。”
挂了电话,聂和言情绪基本已经恢复平静。
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但段循已经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
他继续陪着聂和言又等了十几分钟,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进入段循的视野。
凭借身高优势,段循先看到对方,挑了下眉:“接你的人来了。”
聂和言转头看过去:“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接我的人。”
段循高深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
聂和言被段循忽而中二的举动逗笑了,男人走近,聂和言朝段循挥挥手。
“今天谢谢段少了,这份人情我记着。”
段循瞥了眼走近聂和言的年轻男人脸上不虞的神色,摸摸鼻子,也挥挥手没再说其他。
然而当段循站在原地刚准备打电话给叶汶,告知对方自己的位置。
某一刹那,他敏锐地抬了下头,目光锁定某个方位。
晚上,段循一个人在段宅餐厅吃晚饭,方续诚晚上九点左右才回到家。
因为在医院呆了一天,段循回家就洗了澡,这会儿已经十分自觉躺在了方续诚的床上看电影。
段循今天看的是一部同志片《蓝宇》。
很老的一部片子了,画质不太清晰,段循用了投影直接在墙上放。
方续诚进房时,片子里的胡军正光着身子在抽事后烟,刘烨赤身坐在马桶上。
方续诚瞥了眼电影屏幕,顿了下。
段循关注点在电影上,心不在焉打了个招呼,继续看片子。
直到方续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电影播完,刘烨演的主角出了事故,只剩下胡军饰演的陈捍东徒留遗憾。
段循主动开口:“简姐下星期应该就能出院了,但还要坐一段时间轮椅。”
方续诚“嗯”了一声。
段循又说:“哥,我帮你吹头发吧。”
其实方续诚的头发很短,随便用浴巾擦擦就能干。
听到这话,方续诚推开书房门的动作稍有凝滞,站在原地没动,却也没有回话。
段循从床上起身,走到方续诚身后。
“哥。”他唤了声。
方续诚没回头。
段循莫名其妙笑了声,从后凑到方续诚耳边,悄声说:“哥哥,今天我和聂小姐上热搜了,你看到了吗?”
方续诚依旧没出声。
段循对镜头十分敏感,他离开地下停车场时,发现了偷拍镜头的存在。
果不其然,晚间他人才刚回极湾,他这个“抢嫂子的年下心机绿茶弟”就已经荣登热搜第十了……
“哥哥愿意听我解释吗?”段循低叹了口气。
这届狗仔也太不讲规矩了,居然连价格都不谈,一言不合就曝光。
方续诚沉默半晌,回了句:“不用。”
方续诚想了解前因后果,有一万种方式,他在回来前,就已经知道了段循今天在医院发生的所有事。
“那哥哥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方续诚搭在门把手的手收紧一瞬,硬邦邦说:“没有。”
段循歪着头仿佛在观察方续诚的脸色:“真的吗?”
方续诚又没声音了。
见方续诚半晌没打开书房门,段循从身后绕过方续诚腰侧,直接覆在方续诚手背上,体贴地轻轻帮忙扭动门把手。
他打开书房门,却似乎忘了松开方续诚的手。
段循说:“哥哥,今天聂小姐在医院和我聊天,说你是个究极弟控。”
“……”
在段循和聂和言“陪同进出医院,千金小姐疑似怀孕”的词条迅速攀升至热搜前十后。
聂和言给段循发了一段很长的语音。
内容大致是告诉段循,段循先前去看《BOSS》的试镜时配合搭戏的片段,导演非常满意,问他有没有兴趣参演。
然而方续诚知道后,不仅没同意段循演出的事,甚至直接要走了试镜拍摄母带。
明明只是演戏借位,方续诚却还是要求有关段循的试镜片段,连所有存在电脑里的副本也都要全部删除。
聂和言微信里的原话是:“你哥就是个究极弟控独裁控制狂!”
她有气无力道:“今天这热搜一出,弟控又该犯病了……”
房间投影屏幕上,已经播完的电影自动循环重新开始。
胡军饰演的陈捍东问刘烨扮演的蓝宇:“接过吻吗?”
蓝宇回答:“没有。”
陈捍东说:“要不要我教你。”
方续诚已经洗漱完毕,但段循此刻站在方续诚身后,仍旧能闻到对方身上萦绕的一丝淡淡烟草气息。
段循想,明明晚上没有应酬,明明八点就回到了极湾,普尔曼却半道停在了湾区公路。
方续诚独自站在段宅门外抽烟的那一个多小时,心里又都在想些什么呢?
第26章 第 26 章 有哥的孩子才是宝!……
书房门大敞着, 方续诚最终却也没再进入书房。
段循咕咚咕咚喝了杯热牛奶后,重新刷好牙躺上床。
方续诚靠坐在床上,正对着墙对面还在环播放中的《蓝宇》。
段循掀开被子爬进来, 自然地往方续诚腿上一躺, 仰着头好奇问:“电影好看吗?”
方续诚顺手关了投影, 诚实回答:“没看进去。”
段循“哦”了一声,倒没问方续诚为什么没看进去。
自从一起睡觉后, 方续诚睡前总是会替段循按摩一遍浑身筋骨。
按摩到底对粉碎性骨折后的后遗症酸痛有没有作用,短期很难看出效果。
但按摩一下助眠却是真的。
因为段循躺在方续诚的腿上, 方续诚只能按到段循的上半身,他示意段循起来。
段循懒洋洋撑起身体, 却没有自觉趴到枕头上, 而是干脆又挪了个窝枕到了方续诚的胸口。
方续诚无奈叫了声:“段循。”
段循“嗯”了一声回应, 人就是不动。
方续诚捏了捏段循的后颈:“困了就回枕头上睡。”
段循闭着眼在方续诚胸口蹭了蹭, 摇头晃脑似的拒绝:“不,听哥哥的心跳助眠。”
方续诚闻言难得笑了声,胸腔震动, 心跳又更有力地跳动了几下。
于是乎, 伴随着方续诚沉稳有力的心跳,段循忽而说:“续诚哥哥, 你戒烟吧。”
方续诚愣了下, 揉捏的动作停了:“什么?”
段循半眯着眼,从方续诚胸口的位置自下往上看,理直气壮说:“抽烟有害健康, 如果哥哥不能活久一点,我以后晚上抽筋怎么办?”
段循这话说的逻辑其实十分有问题。
首先,只要段家太子爷愿意, 想给他按摩的人能从极湾排队排到铭城高速。
其次,正常来说,即使是亲兄弟,也不可能一辈子睡在一起。
那么又何来晚上抽筋,方续诚不在的情况该怎么办的问题?
然而段循就这么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说了,方续诚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重新替段循按了按能碰到的手臂,口中却没有答复。
段循似乎也没有非要等方续诚的一个答复。
他像是笃定方续诚会答应,又像是不在意方续诚到底答不答应。
就在段循继续赖在人家胸口昏昏欲睡,即将跟随周公扬长而去时,方续诚开口说:“买卖双方是不是都得付出等价交换才算交易达成?”
段循从周公的小鱼钩中挣脱,睁开眼:“……买卖?交易?”
段循有些新奇,方续诚竟然会把让他戒烟说成是交易买卖?
他不懂就问:“那方总需要什么交换条件?”
方续诚没说话,只垂眸看着段循。
二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莫名其妙对视了好一会儿,段循把脑袋往方续诚怀里拱了拱,试探问:“给哥哥摸摸头?”
除了小时候爸妈因艾滋离世后睡过狗窝,方大总裁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缺。
所以钱财什么的自然也打动不了方总,只能换点别的剑走偏锋的方式。
虽然方续诚没说过,但自从生日会收下段循的“摸头套餐大礼”,方续诚之后每次摸段循的脑袋,眼神都会不自觉变得柔和。
闻言,方续诚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又很快绷住,面上依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不够。”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段循:“……”
心道,商人就是不一样,已经收到手的礼物不够分量了呢。
“那方总还需要点什么交换?”段大少爷耐心追问。
方续诚垂眸看着段循,卖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关子,最后说了八个字:“可以不用那么绅士。”
说完,方续诚干脆利落把房间的灯关了。
黑暗中,段循感觉到方续诚躺下后,手掌还在揉着自己的脑袋。
他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琢磨了好半天,终于想明白方大总裁最后那八个字的意思。
方续诚指的是——
在医院因为太绅士,而被误解为“叔嫂私通,暗结珠胎”的那条热搜?-
铭传集团总裁办专梯坠落案件的调查,最终止步于了一名外包电梯维保员。
那名电梯维保员咬死是自己维保电梯时,操作疏漏造成的意外事故。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人上面多半有人授意,但对方估计钱给到位了,总之案件调查受阻,暂时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电梯坠落事件发生后,倒是促成了段循下定决心做另一件事。
“考驾照?”方续诚闻言皱了皱眉。
段大少爷打这通电话给方续诚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驾校门口。
“我要是连车都不会开,以后遇到突发事故难道要靠两条腿跑?”
段大少爷有理有据地说。
当然,实际上作为当年还不够法定年龄考驾照,就已经拥有了大半层地下车库各种限量超跑的段循来说。
将来要真遇上生死关头要跑路,怎么都不至于连车都不会开。
不过漏洞归漏洞,段循的这个理由的确说服了方续诚。
段循从驾校报完名,直接通过驾校系统预约了最快的考试。
他甚至原本没必要走驾校这个中间环节,不过为了委婉地向方总传达自己考驾照的决心,段循才会在驾校门口给方续诚打那个电话。
段循从驾校回来,闲来无事刷了下科目一的题。
才刷了不到一百道,段循的私人医生李念文的电话打进来。
段循退出刷题APP,接通电话:“李医生?”
李念文开门见山,在电话里问:“段少准备学车?”
段循“嗯”了一声,猜到是方续诚告知的李念文。
不过,他学车和李医生会有什么关系呢?
下一秒,李念文道:“我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段少考试前要不要抽时间和她聊聊天?”
段循闻言挑了下眉,没问李念文自己驾照考试前为什么要和心理医生聊天,只是反问:
“是李医生的朋友,还是方总的朋友?”
李念文在电话那头笑:“当然是我的朋友,大学同学。”
段循不太相信,仍旧怀疑道:“骨科医生还有心理医生同学?”
李念文被段循找茬似的“盘问”也不生气,笑着解释:“我大学拿的临床、心理学双学位,研究生阶段才开始专攻骨科。”
段循:“……”
好吧,高中肄业的“文盲”连半个学位都没有。
段循二十岁的生命中一共发生过两次车祸,一次失去了母亲,一次让他在医院躺了一年。
方续诚和李念文担心他开车可能会存在心理障碍,段循表示理解。
他懒洋洋道:“既然李医生是双学位,怎么不干脆李哥帮我治疗治疗。”
闻言,李念文在电话那头严谨纠正段循:“经历灾难事故后不是每个人都一定会产生心理问题,介绍我同学给段少也只是聊天,不是治疗。”
顿了下,他又补了句解释:“大学双学位和哈佛心理学博士的含金量毕竟不一样。”
段循:“……”
高中毕业证都没拿成的段大少爷虽然不至于自卑,但老听人说这个双学位,那个博士的也不怎么得劲。
他头疼地承了李念文的这份引荐情,没两天就亲自去了一趟心理咨询所。
段循在心理咨询室待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面上看不出情绪。
李念文的大学同学送段循出来,路过门口等候间时里面已经有个人在等了。
段循无意间瞥了眼,愣了下,脚步停了下来。
那人听到声音也抬起头。
他应该认识送段循出来的这位心理医生,因为他最初抬头,是听出了那位心理医生的声音。
四目相对,对方站起身。
这人这次没有戴口罩,只戴了一顶鸭舌帽。
从他露出的下半张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段循想,好熟悉的半张脸。
他每天早上刮胡子的时候,好像在哪里见过。
段循没再停留,先一步撇开视线,继续往诊所外走。
那人下意识跟了两步,脚步有些迟疑,在段循马上要离开诊所大门前,又忽而追上来开口问:
“你怎么了?”
出现在心理咨询室还能怎么了,怀疑自己心理有病呗。
那么,国民大影帝又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几个月前,段循第一次去GAY吧测试性向。
TOP里有人跟段循搭讪,开场白就是“你长得像一个明星”。
陆淮然也说过,段循和一个名字里有个“哲”字的演电影的像。
那并不是段循从小到大首次听到那个什么“哲”的名字。
拥有那样高国民度的影帝,段循读书时还是知道的。
他从前只是太忙了。
每天每天永远有上不完的课,学校的课上完,家里的培训课,文化课结束,还有耗尽全部精力的体能训练课。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其实觉得累。
累到除了对可以发泄的东西,那些刷卡花钱,豪掷千金买表、购车,又例如刺激的,让人短暂忘记一切的极限运动,对其他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没有关注过国内电影,没认真看过一眼同学口中的荧幕男神到底什么模样。
段循在TOP一边听着台下游哑的吟唱,一边在手机上搜了两个关键词,“哲”、“影帝”。
搜索框自动弹出——
乔长哲,三金影帝,号称天生的电影脸,老天爷赏饭吃。
段循只看了一眼对方的照片。
那双被影迷评价为写尽了人间憾事的眼睛与祖母病房外的那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无声重合。
段循走下心理诊疗所大门口台阶时,轻轻吐出了口气。
刚准备去找叶汶的停车点所在,街边停靠的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短促的鸣了一声笛。
段循下意识望过去。
幻影后车门打开,方续诚西装革履从车上下来。
段循怀疑自己眼花了。
工作日的下午三点半,日理万机的工作狂铭传CEO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段循站在原地不动,方续诚单手扶着车门,朝段循招招手。
段循慢吞吞走过去,奇怪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总有什么事吗?”
方续诚总不可能也是来看心理医生的,而这个时间点要说方续诚是亲自来接自己回家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方续诚说:“去选车。”
段循“啊”了一声,像是没听懂:“……什么?”
“不是要考驾照?”
“……”
当段循懵懵懂懂坐进幻影车内,劳斯莱斯平稳行驶在路面上。
段循慢半拍似地扭头问:“我不是有很多车了吗?”
考个驾照而已,有必要特意去买一辆新车吗?
方续诚递给段循一个平板,只说了四个字:“私人定制。”
身为豪门中的豪门段家的太子爷,段循不满十八岁就已经有了多款各式各样限量款、纪念款、跨界联名款顶级超跑。
段家太子爷不缺车子。
各大豪车品牌非限量的每年新款车型,年年按时送进极湾,一年后更新换代又可能因为占地方而原封不动送回去继续置换成最新款。
然而即便如此,哪怕是段家太子爷目前为止也从未拥有过一辆完全私人定制的车款。
段循呆愣愣接过平板,只低头看了一会儿,又转头按下车窗去看车外的风景。
只是如今还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段循才开了一会儿窗。
刚低咳一声,方续诚又把车窗升了回去。
直到他们到达目的地,方续诚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而段大少爷磨磨蹭蹭半天还坐在原位。
方续诚从车尾绕到段循那侧车门,敲了敲车窗:“不喜欢这个品牌?”
段循按下车窗,眼神丝毫没有在对面建筑大气醒目的巨型标志上停留,只是坐在车里与车外站着的方续诚静静对视。
半晌,他摇了摇头,支着下巴撑在车窗上,脆生生唤了声:“续诚哥哥。”
每次当段循叫“续诚哥哥”这个称呼,后面总会接点什么方续诚难以拒绝,却又不知如何回应的东西。
这一次,方续诚听到这个称呼,停顿半秒:“……怎么了?”
段循眨眨眼,又不说话了,继续坐在车座上仰头直勾勾望着方续诚。
有那么一刻,方续诚觉得坐在车里的段循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方续诚被段循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又觉得有些好笑,他反手伸进车窗内干脆打开车门,弯腰直接替段循先解开安全带。
“先下来吧少爷,不喜欢还可以换品牌,再晚人家下班了。”
这样一个世界闻名的全球顶级豪车品牌私人定制车单,销售做成一单未来几年都可以躺平歇着了,即使是熬个大通宵也必定会等。
不过,段循没指出方大总裁话中的逻辑漏洞,勾了勾方续诚的手指,说:“哥,我本来心情不太好。”
方续诚顿了下,大概下午在心理诊所外接到段循时就已经看出了一点,只是段循不想说,方续诚也没提。
他此刻“嗯”了一声,又问:“那现在呢?”
段循摩挲着方续诚的指尖,黑亮的眼眸似乎将周围所有的光都吸引进去,方续诚看见自己同样陷在那双漂亮的眼眸里。
毫无征兆地,段循突然抬起脸,手里依旧勾缠着方续诚的手指,就着方续诚刚才给他解安全带的姿势在方续诚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方续诚猛地一怔。
被段循捏在掌心的手指反射性攥紧。
段循笑得眉眼弯弯,也不说话,亲完脸就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用头抵在方续诚胸口蹭啊蹭。
方续诚顿了顿,直到一瞬失速的心跳终于重归平缓,胸腔震荡,淡笑一声。
抬手揉了揉怀中毛茸茸的后脑勺。
段循想,爸爸是什么玩意儿?
能给他按摩,接他回家,带他买九位数的定制豪车吗?
有哥的孩子才是宝!
第27章 第 27 章 冰糖葫芦。
段循考完驾照没多久, 至理娱乐出了一桩丑闻。
准确来说,是至理娱乐投资筹拍的《BOSS》剧组,还未开拍先出了件社会新闻——
被宁山导演选中的《BOSS》男主角之一嫖. 娼被抓了。
段循下午到铭传时, 安保们紧张地先让维保人员当面检查了一遍电梯才请段循进去。
段循乘坐总裁办专梯先到达了37楼的集团总裁秘书办。
简柯在一周前就已经销假回来上班, 段循拿出用一次性包装盒包好的冰糖葫芦分发给小秘书们。
段大少爷英俊多金还脾气好, 在总裁办工作的时候跟大家关系都不错。
有个小秘书好奇问:“段少这个冰糖葫芦哪里买的,水果用料好高端呀, 草莓居然还是用的白草莓耶!”
段循闻言眨眨眼,白草莓高端么?不就是颜色不一样?
“家里做的。”段循回答, “用料我也不太懂。”
这冰糖葫芦实际是段循自己闲来无事让家里甜点师教他做的。
不过,他没刻意提, 小秘书们自然地把他这句回答当成了是极湾的厨师做的。
简柯分到了一盒最大的冰糖葫芦。
她说自己前段时间卧床养伤长了不少膘, 糖葫芦带回家给儿子吃。
“段少怎么今天想起回铭传了?”简柯给段循递了杯热牛奶跟人聊天。
段循道过谢, 抱着热牛奶杯, 慵懒答:“庆祝我拿到驾照咯。”
简柯笑了笑,感叹了句:“小少爷有颗大心脏。”
段循礼尚往来张嘴就“夸”:“简姐不是也每天继续坐电梯?”
从37楼到38楼,段循走的楼梯。
方续诚坐在办公室, 听到段循在外面敲门:“外卖服务。”
办公室门没有关, 段循的车到达铭传集团楼下时,方续诚就已经接到了消息。
段循敲了一下门, 门自动开了。
某人双手捧着一碟子葡萄、草莓、山楂冰糖葫芦, 装模作样站在门口。
“方总,我能进来吗?”
《BOSS》主演嫖. 娼被抓的消息一确认,聂和言上午就亲自来了铭传。
所有开机程序都已启动, 剧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场地、机器设备时时刻刻都在烧着钱,聂和言干脆提出让段循代替被抓男演员出演。
方续诚一票否决,聂和言与方续诚大吵一架, 气得口不择言大骂方续诚“独裁”、“控制狂”、“养废”段循。
而聂和言上午刚气哼哼离开,段循下午就来了铭传。
聂和言与段循近期私交甚密,段大少爷这个时候到来的目的不言自明。
方续诚坐在办公桌前,面色算不上好,于是人也没回话。
段循也就装装样子,方续诚不配合,他便自顾自走进办公室。
他将手中的盘子推到方续诚的办公桌前,方续诚看了眼盘子。
段循拿着串晶莹剔透的青色葡萄糖葫芦,亲手递送到方续诚眼前,嘴甜得不行。
“专门给哥哥做的,哥哥赏脸尝尝?”
方续诚没接,不吃某人这套糖衣炮弹,也不绕弯子:“聂和言找你了?”
段循老实巴交回答:“找了。”
方续诚眉心微拧,叫了声:“段循。”
其实段大少爷的事,方续诚答不答应根本不影响段循做不做。
方续诚没有限制过段循什么,也限制不住段循什么,但段循近来很多事却都摆出一副方续诚在他这里仿佛很有话语权的姿态。
考驾照是,这次来铭传显然也是。
方续诚捏了捏眉心,直接问出心中的疑问:“如果我说不行,你会不去吗?”
《BOSS》项目总导演宁山一开始其实就因为段循帮忙搭戏试镜的那个片段相中了段循。
只是因为大老板方续诚不同意,才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和段循有几分相像的男演员。
甚至开机在即,剧本围读都已经进行过了一轮,男主演出事也是因为剧中角色职业原因,中途出影视基地体验几天飞行操作却耐不住寂寞招妓被抓。
然而段循本来就拥有飞行私照!
用聂和言的话说,这个角色天生就像是为段循量身定造的,家世背景、身高外形、脸蛋气质,方方面面都像在一一对标段家太子爷。
段循站在办公桌对面,听到方续诚的问话却没什么犹豫,回答:“会。”
如果方续诚不同意,他就不会去。
方续诚闻言一愣,看向段循。
段循绕过办公桌走到方续诚座椅前,并不继续“去不去”的话题,而是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埋怨:
“哥哥今天都没拿正眼看我。”
方续诚:“……”
春末时节,段大少爷最近被家里灵感爆棚的形象管理师,每天打扮得跟个服装上新展示模特似的。
段循今日一身条纹休闲衬衣、暗格背带裤,干净得像个高中生。
“高中生”低头幽怨地盯着方续诚,在方续诚给予他反应前,又“可怜巴巴”说:“哥,我走楼梯走得腿疼。”
方续诚顿了顿,下意识扫了眼段循的腿,关心先于思考脱口而出:“哪里?”
统共才从铭传集团37楼秘书办走到38楼总裁办走了一层楼的某人心安理得,毫不心虚。
“膝盖。”
而明知段大少爷现在提起这个,多半就是先一步示个弱摆低姿态。
谈判桌上的惯用手法,方续诚作为年纪轻轻稳坐大集团CEO的商业精英同样深谙此道。
但听段循说腿疼,方续诚依旧不可能无动于衷,起身将段循带到办公室沙发座上。
段循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方续诚低头替自己耐心按腿,看了好一会儿,低声说:
“续诚哥哥,聂小姐说哥哥舍不得我,真的吗?”
方续诚揉按段循膝盖的手掌力度重了一下,段循吃疼一声,方续诚又回神似的收回力气。
好半晌,方续诚不答反问:“你想演?”
方续诚不认为段循是个多喜欢出风头的人。
别人当明星当演员是为了出名为了钱,段家太子爷辛辛苦苦去抛头露面拍电影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亏本啊。”段循佯装叹气,“我不是投资人吗?”
方续诚说:“你可以拿回那笔投资。”
段循挑眉:“我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
方续诚说:“我替你补上。”
“……”
段循怔了下,随即笑了,笑得开怀,直接抱着方续诚的胳膊笑倒到方续诚肩头。
方续诚被段循压着手臂没法动弹,无奈看着段循。
段循笑够了,也不肯从方续诚身上起来。
“可是——”段循后脑勺枕着方续诚的肩,“我就是有点好奇会不会遗传到点什么演戏基因之类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段循在说什么,可方续诚在段循于私人海岛第一次提及“祖母病房外的男人”后就已经调查过了对方。
“段循,你没必要因为他做任何事。”
方续诚用指尖替段循将前额微乱的发丝拨弄服帖:“你不缺他那一份关注关心,更不缺娱乐圈那些浮华的光环。”
其实如果段循想,他甚至可以让那个人消失在娱乐圈,再也不出现在他的视野。
但方续诚了解段循,段循并不恨那个人,更多的,他只是不理解。
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不要自己。
然而世界上的事,很多就是无法理解的。
段循枕了会儿方续诚的肩,方续诚干脆让段循躺到自己腿上,继续给他揉膝盖。
段循躺人腿上的时候也不老实,左蹭蹭右摸摸,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BOSS》那个主角也没有腹肌。”
他的这个“也”字,当然不是指的方续诚。
段循每次躺方续诚腿上都能感觉到某些玩意儿的存在,不仅感觉,偶尔段大少爷还会十分怨念地上手捏捏,然后瘪着嘴嘟囔就不能分他几块吗?
段循还在思考《BOSS》的事……
方续诚揉段循膝盖的动作慢慢停下来,垂眼看着段循的眼睛。
段循摩挲着方续诚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继续玩笑似的道:“哥哥不想我去拍戏,是不是害怕没人暖被窝了,所以不高兴呐?”
“我不在的话,哥哥晚上都……”
段循话没说话,方续诚忽而“嗯”了一声。
段循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措手不及,他“诶”了一声,单边眉峰挑起。
方续诚刚才“嗯”什么?
晚上没人暖被……
仿佛知道段循纠结的是什么,方续诚又重复“嗯”了一声,然后说:“没人暖被窝,所以不高兴。”
段循:“……”
“那……哥哥会去找其他人暖被窝吗?”某人突然脑袋短路冒出了一句这样的问题。
刚问完,段循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大总裁连恒温物种的体温都受不了,找个毛线其他人啊。
方续诚看着段循晶亮的眼睛,看了许久,又叫了声“段循”的名字。
段循“啊”了一声回应。
“那里条件不好,没有五星级酒店。”
段循起先没反应过来方续诚怎么突然说到五星级酒店去了?
刚要开口问什么,猛地意识到方续诚是说影视拍摄基地没有五星级酒店。
段循顿了下,回答:“我又不是豌豆公主,非要五星级酒店才能住。”
方续诚语气平淡,又说:“宁山导演很严厉,没学过表演可能会被骂。”
段循挠挠头,十分乐观:“其实宁导演挺喜欢我的,试镜那天他就和我谈过,让我本色做自己就可以。”
而这一次一问一答过后,方续诚许久没再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段循。
段循躺在方续诚腿上缓缓眨了眨眼。
在一次次循环往复的眨眼中,他看见方续诚一直在用一种很专注,专注中又夹带着一丝隐藏得极深无可奈何的眼神低头凝视着自己。
段循张了张嘴,大脑却仿佛突然被什么一键清空。
过了会儿,他从方续诚腿上爬起来,拎回一根草莓冰糖葫芦,卖乖一般往方续诚唇边送。
唇边是多汁饱满的水果裹着蜜糖,即使方续诚没有张嘴,鼻间也都是甜腻腻的糖霜香气。
方续诚五指一下一下捋了捋某人毛绒绒的卷发。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拿段循其实从来没什么办法。
“段循,抽筋怎么办?”他听到自己妥协问。
第28章 第 28 章 不用挂,你吃你的。……
铭城距离《BOSS》拍摄基地的飞行行程约两个半小时。
拍摄基地没有五星级酒店, 但有四星级。
因为是至理娱乐的第一部大IP电影,导演专业出身的聂和言亲自担任了《BOSS》的总制片。
她大手一挥,不仅替段大少爷包下了拍摄基地最高星级酒店顶层的一整层楼为大少爷私用。
还给段循安排了三个助理, 一个工作对接助理, 一个生活助理和一个医护助理。
其中医护助理是段循自己的人, 方续诚直接安排从段宅调出跟着段循一起出发的。
确认进组后,因为《BOSS》其他剧组成员都已经提前经过了两轮剧本围读, 段循到达拍摄基地下飞机就直奔围读排练厅。
排练厅内只有宁山导演一人在等。
他从至理娱乐聂总那里得知段循的真实身份背景后,曾担心过大少爷不好管理, 难以调度配合工作。
但段循实在太符合《BOSS》中第一主角“BOSS”的形象,哪怕连他这样显赫的家世也与故事主角高度契合。
段循先前常常跑至理娱乐时就已经了解过《BOSS》的整个故事内容, 后来决定参演后又反复看过几遍电影剧本。
宁山与段循简短交流, 意外于豪门少爷功课做得还很足。
他见段循风尘仆仆赶来, 中途助理还来接过一次行李, 宁山有意让段循先回酒店休整一下。
段循此时却先提出了一个自己的疑问:“其实,我不太明白主角爱上执行官的理由?”
《BOSS》名为“BOSS”,讲述的却实则是一个披着末世皮的暗恋成真故事。
故事中, 第一主角是全球唯一一名脑域异能进化者。
他的异能强大, 曾掩护他所在的南部幸存者基地一举歼灭上一代丧尸病毒传播感染源,即“丧尸王”。
而可笑的是, 故事伊始他的异能却已然失控, 并即将让他进化成下一代更为BUG级的丧尸王。
如果一旦主角失去理智,那么几乎就意味着人类的灭亡之日到来。
在这样的故事背景下,主角带着满身秘密隐藏身份进入北部基地寻求一个了断。
然而就这时, 戏剧性的转折出现了。
主角意外发现,那个唯一能够杀死他的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似乎暗恋自己?
并且在主角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暗恋了他很多年。
“主角那样的背景、性情, 读书时代应该接收过各式各样很多喜欢,他都决心要去死了,为什么还会爱上那个执行官?”
段循不解询问。
宁山看着眼前段循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不答反问:“如果是小段总,小段总不会爱上这样一个默默喜欢自己九年的人?”
段循的身世背景与《BOSS》故事中第一男主的家世背景太像。
初期理解人物阶段,宁山不需要段循代入故事主角,只问段循身处自己位置的真实感受。
“不用叫我小段总,宁导叫我小段或者段循都行。”段循纠正导演对自己的称呼。
又耸耸肩,一脸无辜说:“我可没《BOSS》主角那么受欢迎,他是校园男神,只跟他说过一句话的人都把他当成白月光,我在学校都没人喜欢。”
只说过一句话,就把主角当白月光的自然是《BOSS》中的另一名男主,人类基地最强战力的代表首席执行官。
宁山闻言笑了笑:“小段不必谦虚,你知道他们喜欢你,只是不敢喜欢你。”
宁山将最后的“不敢”两个字咬了重音。
到底是名导,他这句话几乎一针见血指出段循与《BOSS》男主这类家世背景的少爷背后光环所赋予他们的加持。
有这样的家世,有这样的脸,他们就将有底气坦然自若被任何人欣赏、喜欢、爱慕。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配得感”。
它跟普通人所谓的“自恋”、“普信”有着本质区别,恰恰是只存在于他们这个阶层的天之骄子所独享的“自知之明”。
与此同时,这其实也是段循提出“主角为什么会爱上执行官”这个问题的根源。
因为任何人喜欢他们都是合理的,应该的。
所以他们要独独钟情其中一人,反而变得很难轻易让人信服,甚至都难以说服自己。
段循试着说出自己的理解:“执行官的暗恋的确很深沉动人,我觉得如果是现在的我也许会被打动。”
段循话锋一转,又说:“但是主角那样一个悲天悯人的‘圣父’,他把家人的死亡归咎于自己,把人类基地覆灭的责任也扛在自己身上。”
“主角在进入执行官所在的幸存者基地前,已经连饭都没法正常吃,觉也睡不了,精神世界濒临崩溃……”
“我觉得他那时候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万念俱灰,所以我不明白在那样的状况下,他怎么又会忽然贪恋起了‘风花雪月’?”
虽然是一个披着末世皮的恋爱故事,但如果理解不了人物感情发展的逻辑与合理性,那么段循觉得自己无法诠释角色。
宁山听到段循对“第一主角”的人物剖析,眼底闪过几分意外与赞赏。
他静静观察眼前的太子爷。
段循有一副极为优越的皮囊,这么近的距离,纯素颜的状态下,宁山依旧几乎找不到段循五官上的任何瑕疵。
他的某些角度与二十年前腾空出世,惊艳震动了整个电影圈的乔长哲有着惊人的相似。
但段循又是不一样的。
段家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乔影帝的眼神是忧郁的、厚重的,而段循的眼底却缀着一往无前破开混沌的光。
“你理解的没错,但还有一个前提——”
宁山点拨道:“末世以前,主角生活在爱里,他的家人爱他支持他,父母辈、祖父母辈,还有他的妹妹,他们组成了主角心脏的血肉,精神的依托。”
“然而末世后,主角却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失去了他们。”
“小段觉得,家人亲人的爱与朋友、恋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宁山引导段循,适时抛出问题。
段循想了想,回答:“由血脉亲缘维系,不计较公平得失、踏实、牢固、无保质期的爱?”
宁山满意地点头,又道:“那么你现在形容一下,你印象中执行官的暗恋是怎样的?”
《BOSS》中,段循对那位人类幸存者基地首席执行官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沉默。
他的爱和他的人一样,深沉又沉默。
在明知自己喜欢的人在装普通人欺骗自己的情况下,不问缘由义无反顾全力配合对方,从始至终坚定对方有自己的理由。
“从爱情的角度去看的话,这种爱应该有点傻。”段循摊手坦言。
爱情应该是热烈的,追求荷尔蒙刺激的,而执行官的爱因为太沉默而与爱情格格不入。
“有点像‘爸爸’的爱。”
段循说到“爸爸”,忽而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准确来说,那应该定义为文学作品中理想化的父爱。
宁山并不否定段循的说法,他也笑了笑接话:“现实中父爱其实能做到这样的也不多。”
“执行官的爱是无指望的,因为他从始至终没想过让被暗恋者知道。”
“他为他暗恋的人所做的一切,在被主角所洞察时,主角已经褪去过去所有的光环,失去生命的情感依托。”
“试想一下,主角绝望求死却发现手握闸刀的刽子手爱慕自己。”
“执行官的感情,无望、无条件、不求回报。”宁山看着段循,“这样一个人,捧着一份不是‘血缘至亲’胜似‘血缘至亲’的赤子之情。”
“他在你风光无限好的时候默默无闻凝望你,而在你坠入深渊的时候又站出来无条件拥护你、托举起你。”
宁山笑问:“这样的爱,对小段会有吸引力吗?”-
段循视频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方续诚那边过了半分钟才接起。
“下戏了?”方续诚站在窗边接通视频。
“中场午休顺便吃个饭,下午还有重头戏。”段循好奇打量视频中的方续诚,“哥哥在铭传?”
怎么周末还西装革履守在办公室,方大总裁当代劳模啊。
方续诚没否认,“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方续诚那边刚好传来一声关门的轻响。
段循挑眉又问:“刚才谁在?”
方续诚平常道:“同事。”
同事?
生活助理正在替段循将午餐一份一份开盖摆好,段循悠悠道:“我怎么不记得简姐有这种声音的高跟鞋。”
刚才段循分明听见视频那边传来高跟鞋的脆响。
但铭传集团秘书办的那几个秘书助理,简柯她们从不穿那种细高跟。
“不是简助。”方续诚顿了顿,说,“是合作公司老板和他的秘书。”
所以刚才在方续诚接通段循的视频电话前,他其实正在工作,而且办公室中至少有三个人?
段循:“……”
方续诚不欲多聊自己的工作,引开话题:“中午吃什么?”
段循“哦”了一声,干脆把视频镜头转为后置,拍了一圈自己小桌板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品。
段循进组后,饭菜一直是根据家中营养师和私人医生李念文共同协商定制,再由酒店厨师一日三餐开小灶单独做的。
方续诚仅扫了一眼,皱眉问:“你吃这些东西?”
段循所拍的菜品中,鸡胸肉、牛肉条、紫薯、玉米、西蓝花等等,看上去全都是没滋没味的蒸煮制品。
而段循一向是重口味,即使忌口,这些菜单也不太对。
这更像是……
“啊,有些是别人的。”
段循的镜头依旧对着小桌板上的菜,只是移了个位置,对准了看起来比较倾向段循口味的那块菜品。
“别人是谁?”方续诚语气冷静。
段循不知为何回答得磕巴了下,镜头晃了晃重新对准自己,挠挠头解释:“就是、就是同剧组的演员。”
“谁?”
段循眨眨眼,老实交代:“……游哑。”
去年过年期间,在段循和方续诚与陆家人在私人岛屿偷闲度假之际。
一条省级游泳赛事中,一名游泳运动员1VN的打架视频火了。
视频主角一人单挑人家游泳队里个个一米八一米九的游泳运动员,横扫一片无敌手,引得无数网友纷纷侧目停留。
当时这个热搜新闻刚出的时候,新闻标题不明不白。
吃瓜群众只开玩笑评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人霸凌全队”。
同时还有疑似职业游泳运动员的微博小号点赞了这条评论。
直到官方忽然出来辟谣,称视频冲突起因是有运动员涉嫌赛前使用兴奋剂违规参赛,且所有涉事运动员均已给予禁赛处分。
再后来,舆情一再发酵。
经过神通广大的网友深扒,这其实是一个几年前的视频了。
视频中宽肩窄腰、身手了得的“霸凌者”名叫游哑。
他发现并举报了队友违规使用兴奋剂,却遭到了全队孤立抵制。
甚至有人偷摸在游哑的水杯里也放了兴奋剂企图栽赃污蔑,后经过监控调查才还以游哑清白。
只是从那之后,不知是不是心灰意冷,原本一颗冉冉升起的泳坛新星不顾所有人阻拦执意退役,从此以后再没参加过游泳比赛。
而这条热搜还不算结束。
年后,又有人放出游哑参加乐队表演的现场版live视频。
一米九几饮恨退役的泳坛大帅哥,凭借一把吉他和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再度登上热搜。
一时间游哑吸粉无数。
聂和言看准了游哑的实力和热度,在过年期间还打过电话给陆醒然。
她不知怎么跟陆醒然谈的,总之最后游哑签进了至理娱乐,并且最终被宁山导演挑中,选为了《BOSS》电影中另一名男主角执行官的扮演者。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而段循和游哑也算不打不相识。
为了更贴合“人类第一身体强化异能者”的形象,宁山导演要求游哑减脂增肌。
段循又刚好有私人营养师,也就让酒店每天也另外给游哑一起准备了一份增肌餐。
段循的镜头从对面的游哑面上一闪而过,毫无防备的游哑一愣,想躲镜头却已经来不及。
好在下一秒段循就切回镜头,又忽然想起说:“对了,游哑拳打得也不错,叶哥跟他打都没打过,哥下次要不要跟游哑练练?”
视频里的方续诚没应声。
近段时间,段循与方续诚的交流密切,偶尔晚上的时候,方大总裁还会陪段大少爷琢磨角色和剧本。
只是今天的方续诚格外沉默,半晌,只在视频那边没什么语气起伏地说:“先吃饭吧。”
段循也没理解方续诚说的是谁先吃饭。
他“哦”了一声,乖乖道:“那我挂了,不许抽烟!”
他自然地以为方续诚在这个时间点接待合作方,必然会礼貌性一起吃个午餐。
谁知方续诚却又在视频那头说:“不用挂,你吃你的。”
段循:“……”
等段循将手机放到一边吃完饭,他唤了声期间一直没出声的方续诚。
“哥?”
方续诚在视频那边“嗯”了一声,人似乎已经回到了办公桌前。
段循犹豫了下,没忍住问:“那个合作方就那么走了?”
就算不一起共进午餐,好歹之前也该送一下人家吧?
难不成方续诚为了接自己的视频电话,就那么让人家自己走了??
方续诚在那边还是“嗯”了声。
段循的表情有那么点一言难尽。
仿佛看出了段循眼神里未尽之意,方续诚难得倨傲道:“是他们求铭传,我为什么要送?”
段循:“……”
好“霸道总裁”的发言哦。
这是段循第一次对坐在铭传集团CEO位置上的方续诚有这种直观认知。
他们一个视频电话打到下午剧组开机准备时才被迫挂断。
段循将发烫的手机交给助理,在片场找了一圈才找到角落里的游哑。
“准备开机了,你躲这么远干嘛呢?”段循纳闷问。
游哑不愧为前职业游泳运动员出身,净身高一米九二,比段循还高一点五公分。
他单手插兜,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段循一眼。
或许是与常年面无表情的方续诚待久了,段循感知敏锐,立即从眼前这位煞神酷哥的这一眼中看出了点什么古怪情绪。
他挑眉:“你这什么眼神?”
游哑锋利的眉宇拧了拧,说:“以后段少和方总视频,镜头不要带到我。”
段循莫名其妙:这哥们儿还没红呢,人就已经飘了?
游哑道:“我不想惹陆哥忌惮的人反感。”
第29章 第 29 章 一声清脆的指关节爆裂声……
段循在《BOSS》中饰演的男主角前期有段时间需要装成瞎子。
为了更好的演绎角色, 段循平时夜间在酒店休息也会尝试关灯在房间里摸索行动。
他晚上睡前才跟方续诚吐槽自己身上现在磕得到处青一块紫一块,方续诚让开视频看看,段循义正言辞拒绝:“在腰上, 我又不是涩情主播。”
凌晨, 段循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
他车祸后的身体不太经造, 在静谧的夜晚被惊醒时,有那么一瞬喘不上气。
段循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他没有睡觉关铃声的习惯,因为段循的手机设置了特殊模式, 夜间只有特定的电话号码才能打进来。
皱眉对着床头柜上闪烁着光亮的手机屏幕静了几秒,段循慢慢伸手接起电话。
电话是管家吴叔打过来的。
电话里, 吴叔那边的环境很安静, 他恭敬地唤了声:“小少爷。”
段循应了一声。
吴叔说:“方总受伤入院了。”
……
段循到达医院门口时, 是凌晨五点。
初夏时节, 铭城清晨的温度算不上高。
段循从拍摄基地上飞机什么都没带,他将戴在头上的卫衣兜帽拉下来,下了计程车。
理论上凌晨五点属于非探视时间, 不过只要段循亮出身份即可通过VIP专梯直通他要去的病房。
然而当住院部前台询问段循的身份信息, 段循顿了顿,又重新退出了住院部大楼门口。
他在寂静的路灯下站了一会儿, 从兜里掏出手机。
手机在响了三声后被接起, 段循仰头搜寻着医院住院大楼的某处高层窗户。
这个时间点开着灯的病房很少,所以他很轻易锁定了目标。
“哥,吴叔说你住院了。”段循开门见山。
凌晨五点的时间, 方续诚那边声音有些沙哑,“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才又说:“小伤。”
段循看着那扇刚亮起灯没多久的窗户, 他的视力很好,甚至能看到有人影在窗户边走动了一次。
VIP病房中,护工爬起床按照指示将方续诚小心翼翼扶起。
他想提醒方总他的伤口刚缝完针不能久坐,但方续诚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护工只能暂时退到一边。
电话里,段循说:“我明天满戏,临时也没办法请假,明天我找宁导商量以后,再看什么时候能请到假回去看你行吗?”
方续诚一手轻搭在腹部伤口,一手握着手机,沉默了那么一两秒,说:
“不用,过两天就出院了。”
段循也不多跟方续诚争辩,他只是在电话里嘱咐:“那哥哥好好照顾自己,我尽量找时间早点回来。”
通话中断,方续诚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作。
私人护工见方续诚许久没再说话,忍不住再次走近了些,小声询问:“方总,需要扶您先躺下吗?”
由于受伤失血的关系,方续诚的唇色在病房灯光的映衬下透出一抹罕见的白。
他像是才刚回神,眉宇轻蹙,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却依旧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十几分钟。
方续诚捏着手机的手指松了松,哑声吩咐:“把我的电脑拿来。”
护工一愣,急忙道:“方总,您现在不能……”
方续诚的腹部伤口很深,做完手术出来刚过麻药期没多久,坐着都是勉强怎么还能工作?
然而不等护工把话说完,方续诚撩起眼皮看了护工一眼,护工霎时噤声。
而就在这时,方续诚病房外的大门发出几声轻响。
由于住的是私人医院,方续诚住在一个VIP贵宾套间,病房外还有厨卫和客厅。
客厅里有保镖值夜,保镖起身,脚步声走过去开门。
没有听到人声,方续诚只当是值班护士例行问询,收回目光。
然而下一刻,方续诚所在的内间病房门被推开。
几分钟前才在电话里说请不到假的人跟在一名身形魁梧的保镖身后,一身简单的卫衣、休闲裤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方续诚面无表情望过去的目光一顿,怔了下。
段循径直越过保镖走进病房。
他走到方续诚的病床边,无视一旁的陪床椅,蹲跪到方续诚右手方的病床侧面。
段循大概来得匆忙,他的头发有些微微凌乱,晨起的胡子没刮,眼下也印着淡淡的青色。
他盯着方续诚病号服下的腰腹位置,左手扒着床沿,右手伸过去,停住,又仰头问:“现在能这样坐吗?”
方续诚从段循进入病房起就一直看着他。
看着他走近,看着他蹲到自己手侧。
此刻,方续诚喉结滚了滚,平放在右侧的手臂抬起,轻置于段循的发顶,抚弄了下他微乱的发丝。
“怎么回来了?”由于术后暂时禁水,方续诚的嗓音还是哑。
段循反问:“不是哥哥叫我回来的?”
吴叔三更半夜给段循打电话,时间刚好卡在所有事情顺利解决,方续诚也出了手术室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点。
如果不是方续诚授意,这个电话理应更早,又或者干脆再晚些。
“哥哥受伤前想过我吗?”段循不用方续诚作答前一个问题,继续问。
方续诚顿了下,回答:“我有分寸。”
上一次,简柯乘坐铭传集团总裁办专梯出事调查无果,方续诚一直按兵没动。
以段循对方续诚的了解,他知道方续诚不会坐以待毙。
他只是没想到,方续诚会用这样一招,以身做饵。
段循接到管家吴叔的电话后,在去机场的路上又将电话打到了简柯手机上。
简柯接起电话时,没有半点意外,很快将所有事告知段循。
段循在《BOSS》剧组时,有次给方续诚打电话,说听到他办公室有女性高跟鞋的声音。
方续诚解释,是合作公司方的秘书。
但那天是非工作日,正常哪家公司老板会带着秘书在周日的上午跑到大集团总裁办公室谈工作?
这段时间,没学过表演的段循为了潜心入戏,平时除了给方续诚打视频电话,几乎处于断网状态,与外界完全断联。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也错过了铭传集团CEO方大总裁几次的花边新闻热搜。
“哥哥为了诱敌深入,不惜出卖色相了吗?”
段循单手将方续诚的病号服扣子从下往上一颗一颗解开。
他一边问:“深夜密会人家秘书,秘书小姐姐很漂亮?”
蠢蠢欲动的段家旁系一击不中,自然也不会肯善罢甘休。
硬的不行,来软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段循猜想,这个圈套虽然是方续诚故意踩进去的,但段家旁系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蠢货。
要有信心勾搭得方大总裁破色戒,怎么着也得是个倾国倾城模样的美人了吧?
方续诚揉了揉段循的耳朵:“都是假新闻,聂和言找的媒体,不通过铭传,他们分不出真假。”
铭传如此庞然大物的集团,内部分公司、部门、人员盘根错节,要完全肃清旁系的人并不容易。
所以方续诚在走这一招棋时,干脆没有通过任何铭传的资源,而是直接外部借力。
当段循解到方续诚病号服下方的第三颗扣子时,方续诚抓住了段循的手。
段循从已然开了三颗纽扣的病号服间看到方续诚腰部缠着数圈白色绷带,他不满方续诚禁锢着自己的手。
方续诚说:“只有这里,上面没了。”
说罢,他才放开段循。
段循的指腹从方续诚腹部的绷带上轻轻划过,他抬眼问:“痛吗?”
麻药效果刚过,如果细看,甚至能看到方续诚鬓角渗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但方续诚眼也不眨说:“不痛。”
“决定不躲的时候,也感觉不到痛吗?”段循继续问,指腹稍稍用力按了下绷带边缘。
方续诚额角青筋猛地一跳,闷哼一声。
一旁的护工吓得手足无措,下意识走上前:“方总!”
方续诚却直接皱眉示意:“你先出去。”
那个“你”,指的当然是护工。
等到护工离开病房,方续诚才重新看回段循。
段循下手很有分寸,他做过大大小小许多手术,看得出方续诚的刀口在哪,哪里疼但不真正触及伤口要害。
方续诚缓了缓因为伤口疼痛而不稳的呼吸,叫了声“段循”。
段循的目光依旧直勾勾盯着方续诚腹部的绷带,没应声。
事情发生的时候,段循不在现场,但方续诚既然说自己“有分寸”,就必定准备充足。
在明知对方有问题,有阴谋的情况下,以方续诚的身手,段循不相信他会让自己受这种开放性的伤。
只有一种可能,方续诚故意受的伤。
段循按了一下方续诚的腰腹算是解了气,他抬眼,眼角细细的血丝蜿蜒,是睡眠不足的表现。
段循近段时间很累,他没有学过表演,很多东西需要自己慢慢摸索体悟。
即使他和电影主角的形象再贴,那些非日常生活化的“异能”、“精神体”、“末世背景”如何让它们呈现得自然而让人信服,都得靠段循自己在演绎过程中调整处理。
可这些都不是问题。
“哥哥,我觉得我有一点生气。”段循用那双布着血丝的黑眼睛看着方续诚。
虽然生气,但他还是撤了方续诚后背的靠枕,调低床头,扶着方续诚先行躺下。
方续诚没有忤逆段循的行动,他顺着段循的力道平躺回床上。
躺回床上后,段循依旧蹲在方续诚病床边。
方续诚摸摸段循的眼角,说:“找张凳子坐,别蹲着。”
段循不理方续诚。
方续诚无法,又解释:“不会出事,只是让他们逃脱不了而已。”
如果犯罪未遂,再怎么重刑,落脚点也只能是“未遂”。
而方续诚不会让他们再有像上次简柯电梯受伤事件一样的机会脱身。
道理在段循问出方续诚“不躲”时,他其实就已然想明白了,但明白不代表接受。
段循蹲在方续诚病床边,很平静地说:“方续诚,你要做危险的事可以,受伤也可以。”
“但你要么从头到尾别让我知道,要么提前跟我商量,不然以后出这种事,我不会再来看你。”
方续诚顿了下,说:“抱歉。”
段循摇了摇头:“不够。”
“哥,你要哄我。”他仰着脸说。
即使睡眠不足,即使因为匆匆赶来而不修边幅,段循这张得天独厚的脸上依旧有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颓靡的英俊。
方续诚看着病床边的段循,带着瘢痕的手指慢慢抚过他的脸。
方续诚想,他并不畏惧受伤。
也不在意伤口疼痛。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方续诚从不吝惜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当方续诚麻醉醒来,他并不觉得腹部的伤口疼痛有什么困扰。
可当他接到段循站在医院门口骗他说回来不了的那通电话,方续诚捏着断线了的手机许久没动。
那一刻。
他终于感到腹部伤口的抽痛似乎有些难熬。
方续诚的手掌覆在段循俊逸的侧脸上,段循这段时间瘦了,下颚线更加明显。
他的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段循的下颌骨,方续诚坦诚道:
“麻醉不清醒的时候叫了你的名字,所以吴叔才会打电话给你。”-
方续诚的腹部伤让他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段循身为剧组主演,赶回来看方续诚那天连假都来不及请,当天上午就又赶回了剧组。
一周后,段循才真正请到假返回铭城。
而在铭城待了两天陪方续诚拆完线,段循回剧组时,身边还多了一尊大佛。
聂和言到高铁站接到段循和方续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方大总裁,笑话方续诚是来剧组“坐月子”的。
方总受伤后还需要静养,干脆将静养地选到了《BOSS》拍摄地的四星级酒店。
今天,段循有一场“变装戏”要拍。
《BOSS》电影剧本中,这一段是主角准备赴死前将头发染成了月光白,悄悄就当作与恋人“共白头”。
因为段循饰演的主角头发偏长,段循从决定加入《BOSS》剧组就再没理过发。
他的头发原本是不可能短时间内长到符合要求的长度的。
但段循自身的头发有些天然波浪卷,剧组造型师替段循拉直头发后,发觉他的头发长度竟还有可造空间。
聂和言十分在意这场“变装”重场戏的妆造,专程从铭城将至理娱乐的王牌化妆师伍恋遥控了过来。
段循刚漂染完头发,化妆间的门被推开。
方续诚最近恢复得不错,由叶汶推着轮椅进入化妆间。
“哥,叶哥。”
伍恋正在用剃刀给段循修整发型,段循下意识转了下头,伍恋立即嚷嚷:“别动!段少想毁容吗!”
段循缩缩脖子:“我忘了。”
方续诚从化妆镜中看段循的新发型。
其实无论是长发还是白金发色,对于亚洲人种来说都极难驾驭。
但此刻方续诚看着镜中换了新造型的段循,他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宁导、聂和言、伍恋都那么希望段循出演这个角色。
段循还没有上妆,伍恋按着段循不让他动,在他的脸上开始涂涂抹抹。
段循的肤色在亚洲男性中属于非常白的那型,又加上年轻,他的底妆上完与不上,肉眼看上去竟分不出多少差别。
伍恋已经知道了段循的真实身份背景,此时一边帮太子爷上妆,一边艳羡得咬牙切齿:
“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我不羡慕,我不羡慕,我!不!羡!慕!”
段家太子爷无法感同身受平民老百姓的“羡慕嫉妒恨”,他只怀疑Chase伍老师为了泄愤在他脸上拍拍打打,所以才拍完一层又一层。
在一片粉雾蒙蒙中,段循分出心神询问方续诚:“哥,你吃水果吗?”
由于太子爷壕无人性,剧组的奶茶、下午茶、点心管够,偶尔收工还会请全剧组工作人员吃饭。
以至于剧组许多工作人员都吃得不好意思了,片场小助理、场记、道具、服装组等小哥哥小姐姐们每天都会悄咪咪往段循的化妆间投喂水果。
方续诚“嗯”了一声,反问:“你吃吗?”
段循摇头,立即又被伍恋按住脑袋:“别动!”
段循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拜了拜眼前“怨气升天”的大化妆师。
然后说:“吃了水肿,拍完再吃。”
叶汶拿了个苹果检查了下,确认没问题后打算帮方续诚削皮。
他闻言好笑道:“段少这么瘦,还怕水肿?”
伍恋插嘴回怼:“瘦和怕不怕水肿又没有直接联系!”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看着眼前白白嫩嫩水灵灵的男主角“慈爱”说:
“段少上镜怎么都好看,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一点。”
段循免疫一切捧杀,坚定回答:“不饿。”
反倒是他从化妆镜中看叶汶削皮,顺嘴提醒:“叶哥,我哥还没坐完月子呢,苹果记得切块啊。”
“月子梗”过不去了,叶汶笑得手直抖。
段循从镜子里看得心惊胆战,又无奈说:“叶哥,要不您放下刀再笑?”
段大少爷在这儿一心二用,一边被按在化妆镜前扫扫画画,一边关心这个哥,那个哥。
一早守在化妆间盯段循妆造的聂和言反而跟隐形了似的。
伍恋帮段循整理好全妆,对着镜子又端详了自己的作品超过五分钟才满意地准许段循起身。
段循见聂和言靠在角落盯着化妆镜方向眼睛发直好一会儿了,走到聂和言面前晃晃手。
“聂总?”
聂和言“啊”了一声,宛若刚刚回魂。
段循耐心重复一遍:“Chase问你,他晚上住哪儿?”
聂和言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段循,机械性回答:“当然住酒店。”
段循认为这个答案回答了等于没回答,只好继续追问:
“已经订过房间了吗?老师千里迢迢跑来就染个头发,怎么也得好好款待一下,晚饭聂制片请客吗?”
聂和言两眼盯着段循,听着他说话,听一半似乎又开始走神,眼神发愣。
段循无奈了,又叫了声:“聂总。”
聂和言还是“啊”了一声。
段循奇怪道:“聂总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之前领着伍恋进来的时候都还很正常,怎么这会儿一直在发呆。
聂和言的眼睛随着段循嘴巴的上下张合,也跟着上下看啊看。
她蓦地“嘶”了一声,双手遮住眼睛猛地摇摇头才说:“你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段循:?
聂和言皱着秀眉:“对着这样一张帅脸,我不可能集中精力听你说话!”
段循:……
重度颜控的聂总每一任小情人都是英俊倜傥的小鲜肉。
段循和她也早就相识了不短的时日,聂和言还以为自己对段少这张脸也该差不多免疫了。
谁知道段循随便变个发色,聂和言的目光瞬间就被俘获,根本没法挪开视线。
段循已经换好了今天拍摄要穿的服装,上身暗纹衬衣、下身笔挺西裤,精致到袖口华贵的袖扣都是段循自己的私服。
今天这场戏是一场“厨房”感情戏。
《BOSS》主角因为换了个新发色,被一众配角围观。
其中,主角生死之交的好友好奇上手摸了摸主角的头发,被游哑饰演的执行官默默看在眼里。
而现在这场戏,就是主角发现沉默的恋人似乎不太对劲,进厨房半诱半哄独自吃味的执行官。
开拍前,宁山跟段循还有游哑讲戏。
近段时间,只要方续诚在,游哑每每不拍戏时都躲得离段循远远的。
宁山好不容易将两个主角凑齐,强调道:“你们是恋人,游哑你暗恋了他九年,你看别人的眼神可以‘凶’,但看小段就必须‘柔’!反差越大效果越好。”
游哑瞥了眼场外轮椅上坐着的人,垂下眼没应声。
宁山只以为两个小年轻闹了什么矛盾。
他有意从中调解:“不要把个人情绪带进戏里,你们的感情就是这部电影的灵魂,你们在戏里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段循和游哑对视一眼,老实巴交同时应声:“我们知道。”
宁山导演继续给他们将这场戏的关键点,点出这场戏重点在于“蛊惑恋人”和“被恋人蛊惑”。
聂和言站在方续诚的轮椅旁看着,她单手抵着下巴,耸肩道:
“这还用演吗?我崽谁看了不迷糊?”
《BOSS》前期拍摄阶段,由于段循的头发还不够长,趁那个时间段拍摄了一些高中部分的回忆片段。
聂和言从没见过段循穿校服,段循拍完几天高中生的戏份,聂和言刚好那些天都守在片场。
她盯了几天戏,莫名就变成了段循的“妈粉”,一整个母爱爆棚。
平时也不叫段循“段少”了,直接改口成了“段崽”。
拍摄正式开始。
聂和言推着方续诚又往更远的地方退了一点。
因为电影并不会用现场录音,第一遍试拍,导演偶尔会用扩音器提醒演员变换动作、情绪。
宁山盯着显示屏,在扩音器里指挥:“现在小段从背后抱他。”
“诱一点,嘴巴靠近他耳边,轻声软语。”
“游哑,转过一点脸,余光小心翼翼往旁边看。”
聂和言看着摄影棚内,段循和游哑跟随宁山导演的指示互动。
她好奇道:“游哑是不是GAY?我听说他之前在GAY吧工作?”
方续诚没应声,目光紧紧盯着片场中抱在一起的两人。
宁山导演还在提示:“想象现在背后抱你的人,他是你的神明,你世界的主宰,他的每一个呼吸都牵动你的呼吸频率。”
“对,小段放在腰上的手往上走一走。”
“不要急色,你在安抚他,纯洁一点,蜻蜓点水。”
聂和言自己是导演系出身,自己虽然不能演,但演员演得如何还是评判得出好坏。
她觉得虽然宁山导演在一旁出声指挥很容易让人出戏。
但段循和游哑两个新人演员反而表现得很好。
片场中心,段循的人物角色温柔又强势地掌控着怀抱里的恋人。
与段循第一次见面给聂和言的感觉一样。
聂和言一直认为段循身上有一股子很难形容,又或者隐藏得极深的危险感。
段循表面很松弛散漫,却总让人觉得在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应该还蛰伏着什么伺机而动的凶禽猛兽。
隐秘又危险。
而游哑的表现也很可圈可点。
宁山导演让他演“被蛊惑”,视身后的人为自己的主宰。
游哑诠释得恰到好处,就连手臂肌肉贲张战栗的状态都是能带动观众刺激兴奋感的。
扩音器中传来宁山的持续指导:“现在小段的手再往上,慢一点,锁骨停一停。”
“不用碰,悬空,吊着他,很好,继续往上,摸喉结……”
就在聂和言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跳也随之紧张加速之时,一声清脆的指关节爆裂声打断了她的情绪。
聂和言下意识扭头,方续诚下颌收紧,侧脸线条凌厉而冷峻。
不知何时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第30章 第 30 章 你没事最重要。
厨房“吃醋”感情戏拍完, 下午是游哑的作战单人戏份。
段循难得有一下午休息,下一场戏则排在凌晨。
由于段循身上的衬衣是白色的,没有戏时需要保证干净整洁, 他下戏后先去了趟换衣间换下戏服。
等段循换完衣服出来, 他转了一圈没见到方续诚。
“我哥回去了吗?”段循碰见聂和言问。
聂和言面色微微古怪, 盯着段循看了会儿,才下巴努了努朝向导演休息室。
“找宁导去了。”
段循觉得聂和言说这话时语气也有点奇怪, 但片场有工作人员这时来找聂和言有事,段循也就没再多问。
他走到导演休息室门口, 方续诚轮椅留在门外,休息室门没关。
他刚好听到方续诚对宁山导演说:“不然就AI换脸。”
段循:“……”
宁山知道方续诚是资方大老板, 听到“AI换脸”气得脸色都变了, 却还是尝试耐心解释:
“凌晨的火场戏份, 不需要小段进入火场, 他只要在外围出镜即可。”
然而方续诚寸步不让:“只要里面是真火,段循就不能靠近。”
宁山皱起眉,还待争取:“方总——”
段循站在休息室外, 敲了敲开着的门:“宁导。”
宁山见到段循, 紧绷的神情松了松,这个男主角他还是很满意的, 段循很有天分, 也很努力。
“进来吧小段,什么事?”宁山缓下口气问。
段循走进来,朝宁导笑了下, 笑得特别真诚又讨喜:“宁导,我哥只是担心我,我小时候特别怕火。”
方续诚来找宁山沟通火场戏段循不能亲自上场, 理由当然都已经说明了。
但这场戏是电影的重要转折点,这场戏后,段循所饰演的主角身份就将暴露。
他救了基地民众,基地却因为害怕他而全民要求首席执行官处决主角。
而且《BOSS》这部末世电影,说是末世,但几乎全部场景都是在“人类幸存者基地”内呈现。
这场火戏是为数不多大场面,同时呈现末世残酷的重场戏。
于是,宁山道:“小段,这场戏你的角色只需要在外围操控,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能……”
段循的人物角色也不用真的进入火场,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宁山真心希望段循能够克服。
他话没说完,段循感觉到身旁的方续诚动了动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他伸手用小拇指偷偷勾了勾方续诚垂在身侧的手。
同时抢先对宁导道:“我明白的宁导,我没什么问题,我来跟我哥说,打扰宁导了。”
段循挽着方续诚的手臂,强行将方续诚连拖带拽拉出导演休息室。
方续诚蹙着眉脸色不虞,显然对段循的做法不甚满意。
段循只当没看到,又将方续诚的轮椅推过来,拉着方续诚坐下。
“哥,你还不能久站,坐下再说。”
方续诚被迫坐回轮椅,眉头还是紧皱着。
段循弯腰倾身,伸出两根食指使劲展开方续诚的眉,方续诚被某人弄得没脾气了,松了眉目。
“冷不冷?”方续诚摸摸段循的脸。
拍摄基地大概因为人迹罕至,也没有热岛效应,这个时节的温度还不高。
段循换下戏服后,身上只有一件短T,方续诚摸着段循的脸,觉得他的脸有些凉。
他转身从轮椅后背拿出件衣服递给段循。
段循也不矫情,接过乖乖套在了身上。
刚穿好,他愣了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后背。
方续诚的手掌贴着段循的后背心抚了下,说:“服装组的一个女孩儿送来了几个暖宝宝,聂和言给你贴在衣服里面了。”
段循这样大方、绅士、脾气又好的太子爷,在哪里都会受人喜爱优待。
他的化妆间里,水果、香薰、糖果、抱枕等等,几乎都是剧组工作人员自发送的。
“衣服口袋里还有几个,晚上冷的话,戏服里面也可以贴。”方续诚捏捏段循的后颈。
段循在兜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几张薄薄的全新暖贴。
他笑眯眯应了,才刚要说什么,忽而眉头一皱,狐疑凑近,鼻翼翕动。
方续诚不太自在地撇开脸,避开段循审视的目光。
段循嘴角耷拉下来:“哥哥抽烟了??”
方续诚一顿,没说话。
段循严肃指控:“你答应我戒烟的!”
方续诚叹了口气:“下次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段循得理不饶人。
方续诚:“……”
“而且哥哥还在‘坐月子’,不仅不遵守承诺,‘坐月子’还吸烟罪加一等!”段循掰着手指头继续数落。
方续诚忍不住出声替自己辩解了句:“伤快好了。”
“快好了就能抽吗?方总做交易的诚信呢!”段循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其实,当初所谓“戒烟的交易”,方续诚也曾提出过某个交换条件。
只是方续诚的条件并不具体,段大少爷在剧组这么久,“绅士行为”到底做了多少只有天知道。
但方续诚不会去和段循争辩这些,的确是他先破的戒。
难得理亏的方大总裁揉了揉段循凑得过近的白毛脑袋:“嗯,我做错了,没下次了。”
段循挑了下眉,显然被方续诚坦然承认错误的行为取悦了。
“那哥哥要接受惩罚。”段循黑色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
方续诚垂眼,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惩罚什么?”
段循想了想,说:“今天哥哥给我做饭!”
方大总裁初中烹饪训练结课后,几乎就没再自己下过厨,但段大少爷要“惩罚”,方续诚舍命也得陪君子。
还是那道段循一回国就点名要吃过的“灌汤黄鱼”。
方续诚没让酒店厨师帮忙处理黄鱼,从洗、剖、去鳞、去内脏都由方续诚亲自操刀。
段循跟个大爷监工似的杵在厨房岛台前看着。
方续诚右手边的料理台上摆着平板,平板的屏幕界面正是“灌汤黄鱼”的制作步骤。
方续诚将要用作馅料的食材洗好切块,才放入锅中,带着温热体温的身躯从身后靠了过来。
段循的双手穿过方续诚的腰侧,轻轻覆在方续诚手术开刀的伤口处。
方续诚身体不可自抑一震,腰腹反射性收紧。
段循的下巴搁在方续诚肩头,歪着头好奇地嘟囔:“哥哥养伤休息了这么久,怎么腹肌还这么顽强?”
感觉到某人的手在自己的腹部乱摸一气,方续诚深吸了口气,稳住呼吸。
“别闹。”
段循对“腹肌”的怨念已久。
毕竟身边都是些自律到变态的身材管理大师,就他一个没腹肌让段大少爷十分不平衡。
“游哑的腹肌也很板正,这玩意儿就是人类进化的残留物,反人类反进化……”
段循还在念念叨叨,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方续诚的脸色却倏然一沉。
“你也摸他的腹肌了?”
段循现在从后环着方续诚的姿势与刚才戏里拥抱游哑的姿势如出一辙。
段循眨眨眼,一脸无辜:“没有啊,宁导不是让我纯洁一点吗?”
方续诚呼吸沉缓,没说话。
段循这会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而聪明起来,自顾自又解释了句:“上次跳湖的时候,他衣服湿透了我看到的,真的没摸。”
方续诚继续翻炒锅中的馅料,还是没再说话。
段循一个人在方续诚肩头左蹭蹭右看看,方续诚突然感到腹部一阵灼热。
他低头看去,段循不知何时撕了个新的暖宝宝贴在了方续诚的腹部。
段循卖乖道:“给世界上最漂亮最帅最权威的腹肌暖一暖~”
“……”方续诚握着锅铲的手攥紧,指节泛白。
半晌,他哑声提醒:“别闹,有火。”
段循不以为意:“哥哥会保护我。”
然而知道方续诚拿自己没有办法,一句“哥哥会保护我”就说服了方续诚让他亲身上场的人。
段循却在凌晨拍摄火场戏份时,还是出现了意外。
惧火这种事,并不是旁人认为段循能克服,甚至段循自己也以为自己能克服就真的毫无问题了。
心理上,段循不断告诫自己,他距离火场实则还有一点距离,除了温度较高,不存在任何危险。
但生理上,惧怕的反应却是不可控的。
为了更好的呈现这场戏,站在火场外的段循需要拍摄几幕特写。
摄像机镜头对准他眼底的火光,而段循的眼睛就必须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
由于前几条,段循的面部神色,身体反应都过于僵硬,他拍了很多遍都没能过。
最后一条的时候,段循仿佛当真克服了身心恐惧,呈现了一场完美的演绎。
然而导演组那边刚喊“卡”,段循一个腿软,人便完全无法自控地栽向火堆。
当时因为是凌晨,许多人都是熬夜工作,好不容易可以收工了,大家都放松了警惕。
段循栽向火堆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守在片场外一直紧盯段循的方续诚。
但是方续诚距离段循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不可能拉住段循。
好在距离段循最近的游哑听到方续诚喊人,游哑反应迅速,立马回身伸手拦了下往前栽的段循。
只是段循再清瘦也是个一米九多的成年男性。
游哑没能第一时间阻止段循的前栽,自己的胳膊被高温的火焰燎了下,腿也为了保持平衡一脚而踏进了火焰堆中。
游哑被紧急送往医院,段循和方续诚都一同去了。
聂和言没有跟这场凌晨的戏份,方续诚临时充当制片,安排好游哑的就医事项后,让其他工作人员先行回去休息。
段循一个人坐在病房外没有走。
方续诚处理完闲杂事项,揉了揉他柔顺透亮的白金发丝。
“饿不饿?”知道段循不会肯现在回去,方续诚只问。
段循摇了摇头,低着头没说话。
方续诚坐到段循身边:“困吗?靠着休息一会儿?”
段循一晚上没睡,拍的还是身心惧怕抵触的火场戏,此刻精神看起来十分萎靡。
可段循还是摇头,安静了会儿,他才开口:“我没事,我等醒哥来。”
游哑出事后,段循在送人就医的路上联系了陆醒然。
游哑有意阻拦,但他是醒哥的人是事实,游哑在剧组出了事,段循不可能瞒着陆醒然。
方续诚一下一下轻轻捏着段循的后颈,陪他坐在等待椅上没再说话。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陆醒然到达医院。
段循主动上前交代游哑的伤势情况,陆醒然听后点点头:“知道了。”
他刚准备推门进入病房,顿了顿,又停住动作。
陆醒然回头,见段家小少爷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小循没受伤吧?没受伤的话,早点回去休息。”
段循垂着脑袋:“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游哑不会受伤。”
陆醒然闻言一笑,如同家里的长辈大哥哥一般拍了拍段循的背:“小循没事就好,都是意外。”
段循摇了摇头,懊恼说:“都怪我逞强,我听我哥的就好了。”
段循怕火的事,陆醒然作为段循从小到大最铁的哥们陆淮然的亲大哥,当然也很清楚。
白发造型的段循看上去又比原来嫩了不少,看起来比陆淮然还小几岁似的。
陆醒然看了眼一直站在段循身边没开口的方续诚,他抬手,无视方续诚的视线紧跟,摸了摸段循的白毛脑袋。
“我们圈子里最金贵宝贝的小弟弟当然要被好好保护。”
陆醒然拍拍段循:“回去睡一觉,这里有我在。”
回酒店的路上,段循的手机响了。
陆淮然大约是从陆醒然那里得到的消息,电话一接通立马一惊一乍问:
“卧槽,你没事吧?这破电影这么危险,咱不伺候了!”
段循举着手机,无奈回话:“又不是我危险,我都是文戏,而且受伤的也是游哑。”
陆淮然听后,在那边哼哼唧唧:“行吧,看在他保护你有功的份上,以后他再来我家,我给他点好脸色。”
段循低落的心情都被这位爷逗笑了,无语道:“你的好脸色是什么稀罕品吗?”
段循在剧组与游哑深度接触下来,觉得游哑就是那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冷硬酷哥。
酷哥既不爱财,也不畏权,要陆家小少爷的好脸色干嘛?
“靠,你这话说的。”陆淮然不服,“我他妈是他暗恋对象的亲弟弟好吗?你说他要不要讨我的好脸色!”
段循闻言一愣:“暗恋?”
陆淮然在电话那边说:“不过我哥只把他当弟弟,他单相思。”
段循:“……”
陆淮然简略解释:“反正情况挺复杂的,就是游哑他妈妈在国外帮过我哥,后来他妈妈死了,我哥就养了那哥们儿。”
“总之,就是他单方面喜欢我哥!”陆淮然强调。
段循漠然地“哦”了一声。
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到陆淮然平时的起床时间,他打了个哈欠,又说:“你没事就行,吓我一跳,老子差点翻窗爬水管出宿舍!”
段循骂了句:“有病啊。”
陆淮然在电话那边理所当然说:“你是我铁哥们,你要真出点什么事,哥们儿跳楼也来看你啊。”
段循这下彻底被陆淮然这活宝逗笑了,他对着手机道:“我没事,你也不用跳楼了,继续睡吧,晚安。”
陆淮然嘟囔:“是早安。”
“是,早安,陆少爷。”
接完陆淮然的电话,段循情绪好了不少。
回到酒店后,方续诚给段循倒了杯牛奶。
段循抱着热牛奶杯,忍不住感叹:“早知道就让宁导AI换脸了。”
方续诚弯腰替段循整理被褥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头看向段循,段循也看着方续诚。
二人对视了会儿,方续诚直起身,走到段循身边。
“他替你受了伤,我们都感谢他,也会尽力补偿他。”
方续诚揽过段循的白毛脑袋,在他的后脑勺上挠了挠,低声唤了声“段循”。
段循闷闷“嗯”了一声。
他的头抵在方续诚的肩膀,恍然感觉发顶得到了一个安抚吻。
方续诚嗓音罕见温柔:“你没事最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