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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你是不是腻了我了◎

    柳腰腰瞧见姜逸回来,眸中绽放了异彩,抬脚,着急的示意彩环给他擦脚,想要起身。就在在这耽搁的空档,姜逸已经进内寝,冷声唤了日冕过去更衣。

    他察觉姜逸面色不愉,楞了一瞬,想了想,以为是她在外公务不顺心所致。柳腰腰穿上鞋袜后,轻手轻脚绕过屏风,跟进了内室。

    日冕在姜逸身后忙活,姜逸面色又冷,他有些插不上手。等了片刻,见姜逸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柳腰腰局促的唤了一声:“姜娘,你用晚膳了吗?”

    姜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好冷淡啊,柳腰腰眉头轻皱。

    姜逸在日冕已的服侍下,已经换上了外衫换。他鼓起勇气躬身过去想要帮她系上腰带,也被姜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躲开了。

    他眼眼睁睁看着姜逸从他面前侧身走过,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柳腰腰茫然的握拳垂手。这是他跟了姜逸以来,她头一次对他视若无睹,腰腰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到底什么事情,这样生气啊。然而姜逸公务上的事情,他从来插不上手,所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咬了咬唇只得讪讪的跟了出去。

    姜逸绕过屏风,正好瞧见刚刚伺候柳腰腰洗脚的那个小侍儿退下,他一个人端着大大的木桶,纤细的身量,搬起来很吃力,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烛光摇曳之下,赫然看到他半边脸上印着一个巴掌印子。

    姜逸眸中冷光一闪,将人叫停了下来,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彩玲放下木桶,跪下颤声回话,“回家主的话,奴……奴……”他余光看到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柳*腰腰,身子明显抖了一下,“是奴才备的洗脚水太烫了,烫着公子的玉足,奴才该打,求家主恕罪。”

    姜逸瞥了一眼刚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柳腰腰,复将目光重新落到彩玲身上,低声道,“起来吧。”

    彩玲起身后低眉顺眼的站在姜逸面前,姜逸才瞧见他胸口的衣裳被打湿了一大片,脸又肿了,战战兢兢,十足一副被霸凌了的模样,心中的火气便起来了。但她还是顾忌着柳腰腰的脸面,压了心头的火,冷声道,“下去吧。”

    柳腰腰心道,完了,这团火要烧到自己头上了!

    他呼吸一窒息,悄悄摆了摆手,示意日冕他们都退下。

    正寝的侍儿们向来会察言观色,早就察觉到了家主身上迫人的冷意,只盼着能早些退下,别牵连到自己。现下柳腰腰一使眼色,日冕如蒙大赦,立刻躬身告退。

    屋子里的下人都走了,柳腰腰见姜逸坐到了八仙椅上,闭目养神。既不看他,也不说话,脑子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事。他犹豫了半响,奉上一盏参茶到她面前,用了最为和婉的声音道,“姜娘,在外应酬累了吧,要不要用些参茶好舒缓精神,夜里睡的香些?”

    椅子上的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良久他才听见姜逸淡淡的说,“放下吧。”

    柳腰腰讨了个没趣,轻手轻脚的放下参茶,他在姜逸身侧站了一会,姜逸不说话,他心中七上八下的,开始没话找话,“姜娘累了吧,我给你捏捏肩好嘛?”

    要是平时他早就上手了,哪里还用问,但是今天姜逸冷着脸,加上刚刚彩玲那个贱奴,在她面前好一顿装可怜。导致自己撞到了枪口上,他便有些胆怯了。

    姜逸闻声终于睁开了眼,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半响,柳腰腰被她盯的心中有些发毛了。忽然见她起身,拽了自己的衣襟,将他推到窗边的小塌上。

    动作不算粗鲁,却也不是之前的那般温柔细致,天旋地转之下,柳腰腰都有些蒙了。他仰躺在小塌上,还以为姜逸要和他亲热,心中一下松了口气。

    他等着姜逸欺身而上,垂眸却看见她坐在小塌尾,三两下的扒开了自己的鞋袜,将自己一只脚攥在手心,错眼瞧了瞧。

    柳腰腰这才知道刚刚那事还没完,他颤颤巍巍的,脉脉含情的叫了句,“姜娘……”想要引起她的兴趣,希望床榻之间的恩爱缱绻能把那事遮掩过去。

    姜逸抓着柳腰腰的脚腕,眼前的脚莹白如玉,温热绵软,哪有半点烫伤的样子。姜逸丢开他的脚,冷声问,“你这脚不是好好的吗,动手打人脸是怎么回事?”

    柳腰腰见状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理好自己身前刚刚被姜逸拽着而散乱的衣襟,小声道,“那水确实很烫,但我反应很快将脚拿开了,只是当时一时生气,没忍住动了手。”

    “那他身上那些水怎么回事?”姜逸眯着眼,继续问他。

    柳腰腰想着当时的场景,那水烫是真的,但是自己想找他茬也是真的,打了一巴掌不解气,又朝着他心窝踹了一脚。

    彩玲身前的水渍就是那样留下来的。

    可看着姜逸这般严肃,他哪里敢说实话。

    姜逸见他目光躲闪,面色一冷,低声呵斥,“问你话呢!”

    她身上的气势何等迫人,柳腰腰从来没见过姜逸这般冷脸训人的模样,当即膝盖就吓软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姜逸面前。

    姜逸被他这动作也惊了一下,看他小脸白了一片,被吓到了的模样,声也软了几分,面色却没缓和,“你好好回话就是,起来!”

    柳腰腰一见姜逸言语转圜,立马顺着杆就往上爬,他直着身子朝着姜逸膝行几步,可怜巴巴的道,“姜娘,我知错了。”

    姜逸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心顿时就软了,叹了一句,“你呀!”

    又开始柔声教他,“府上下人虽说卖身进府伺候,生死荣辱都是主人说了算,但是人家也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讨生活也不容易。他们若是有错,自有府里的规矩管着。你管家应该赏罚分明才能有威信,自己动手打人,在院里动私刑像什么样子?”

    “朝廷都有律法,讲究仁爱治天下,咱们府上可不行磋磨下人那一套,知道吗?”

    柳腰腰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姜娘,我都记下了。”

    姜逸见他半点不思考就点头如捣蒜的模样,总觉得他不像是真心听进去的样子,皱了皱眉。

    柳腰腰见姜逸脸上还是不愉,仰头寻了她的指腹,轻轻舔舐着,眉眼弯弯的笑的乖觉讨好,“姜娘,我知错了,你饶了腰腰这一次吧。”

    姜逸见他这样,面上再也绷不住,用力在他唇肉捻了几下出气,“你呀,真叫人没办法。”

    “嘻嘻”柳腰腰双唇翕张,将她的手指含进口中。

    姜逸看着柳腰腰想要求欢的模样,心中却提不起兴趣。今晨太女殿下召她商议,说陛下觉得如今的仙丹效果不好,让太女去民间寻仙方,以求延年益寿。她们都知道此乃无稽之谈,只是陛下如今年迈,就信这个,压着太女殿下去办。她今日在东宫同一众幕僚,为这事已经烦了一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刚刚一回来又碰上柳腰腰在府里闹逞威风,闹得鸡飞狗跳,就更烦了,所以对他确实没什么好脸色。

    忙完外面回到家里还没有清闲,饶是身前的人再曲意逢迎,她也不是那么想搭理他。

    姜逸抽开了手,柳腰腰不舍的追逐了几下,见她没什么意趣,眸光一暗,脑子里想着怎样引起姜逸的注意,他抬手扯了扯姜逸垂在膝上的衣袖,仰着脸问,“姜娘看我今天的这身打扮好不好看?”

    姜逸垂眸扫了一眼,“好看。”

    柳腰腰察觉姜逸神情敷衍,他瘪了瘪嘴巴,不明白现在除去了侍儿灰扑扑的衣裳,换上了华美艳丽的云锦,脸上描摹的更精致,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也比小阁楼宽敞舒坦,怎么姜逸居然兴致缺缺。

    他泄气的坐到自己小腿上。

    姜逸问,“怎么了,夸你你还不高兴?”

    “分明就是敷衍,姜娘你是不是腻了我了?”

    姜逸心中苦笑,我这一脑门子的官司,没找你麻烦,你还一个劲的作。

    她绷着脚尖,脚慢慢滑到了他大腿上。

    柳腰腰看姜逸突然转了态度,好像对他提起了兴趣,心中立刻就开心了起来。姜逸的脚心起先还在他大腿上摩挲,后连绷着的脚尖就开始不老实,撵开了他下裳的的带子。

    柳腰腰面庞开始发热,“呜……”他想直起身子躲开,谁知上首的人早有防备,另一只脚立刻踏踩到了他一条大腿上,臀肉刚刚离开小腿肚,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一按,直压到冰冷的地砖上。

    动作不甚温柔,仿佛带了气。

    上首的姜逸抱臂而坐,两只脚都踩在他身上,柳腰腰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个放脚的脚凳,他有些难为情。

    那只脚复又寻了下去,柳腰腰浑身都热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躲,抬眸看见姜逸眼中兴趣盎然的神情,他心中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慢慢将垂在两侧的手往后摸索,反手抓着自己的两个脚腕,身子向后倾斜,更方便她脚下的动作。

    姜逸被他这讨好顺从的模样极大的取悦到了,眸中欲念大涨,直想将他碾碎,拆吃入腹才想罢休。

    柳腰腰就难受了,上边是姜逸火热的脚心,下边是冰凉的青石地砖,端的是冰火两重天。心中的欲念起来又被浇灭,忽上忽下,怎么都攀不到顶端,被折磨的浑身都出了汗。

    姜逸撵动的动作越来越重,痛、快乐、难耐,三种感觉交织,他都分不清哪一种站了上风。

    起先他还咬唇忍着不发出声响,可这感觉实在是太难挨。在淮阳的小阁楼里,姜逸用手把玩的时候,虽难为情,他更多的是痛快,现下就像是慢刀子割肉,活又活不了,死又死不掉,端的是将人折磨的发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口中已经不受控的高高低低的叫着。

    云收雨霁

    柳腰腰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仰头盯着房顶的横梁,涣散的眼眸慢慢聚集神色。姜逸已经撤开脚,用脚尖去够刚刚被她踢到远处的鞋子。他轻轻松开紧握着脚腕的双手,慢慢跪直了身子。

    双手撑地膝行了半步,将姜逸的鞋袜拾回来,然后双手托起姜逸的脚放在膝头,伺候着她穿鞋袜,这时候他才开始问,“姜娘今日在外面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姜逸仰在椅子上,任由柳腰腰在下面忙活,心中的气顺了些,温声道,“没事。”

    “哦”姜逸不说,他也不敢多问,他琢磨着肯定是公务上的事情,姜娘和他说了也无用,自己也帮不上忙。

    爹爹以前也说,女人外面的事情少问。

    膝盖下的地砖滑滑的,自己衣襟大开。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模样肯定放浪至极,可他刚刚仰着脸,一直看到姜逸面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对他的痴迷。这就足够了,只要他的姜娘开心,只要姜娘目光永远在他身上,永远离不开他就好了。至于那些清规戒律,早就被抛下了,就是他如今想捡,也再也捡不回来。

    他单手拢了拢衣襟,将脸侧趴到姜逸膝头,轻声问,“姜娘,你高兴吗?”

    姜逸的手抚着他额前的碎发,看他这模样又觉得有些可怜,他老是患得患失。

    “腰腰”

    “嗯”姜逸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柳腰腰轻声应着,心中甜甜的。

    姜逸琢磨了一下,试探的问他,“后院的杂事多,劳心费力的,要不还是交给小新管吧。”

    柳腰腰愣住了,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上头来了,他抬起了头十足幽怨的望着姜逸,“姜娘,我,你上次答应让我来做主的。”

    声音也落寞。

    姜逸见他那可怜模样心中也不忍,她身子前倾,抬手将他飞散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好好和他商量着,“之前你说你无聊,如今小雁也来上京,你也有了玩伴。我瞧着你也是个玩心重的,对官家理事这块也不擅长,这才和你商量。”

    柳腰腰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管家权,还没攥热又被小新给夺走了,他握住姜逸的手,撒娇,“姜娘,就是我不擅长,所以才要多锻炼,多学习嘛。”

    柳腰腰见姜逸听他这话,眸中神色没有松动,心中难过,着急的攥紧了姜逸的手。

    “姜娘公务上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我除了床榻之上伺候姜娘,都不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别的用处。所以,所以想学着管家理事,想要替姜娘将后宅的事情打理的妥妥当当。我知道我现在还做的不好,可是姜娘你再多给腰腰些时日和机会好不好,我日后肯定能坐好的。”

    “我就是想替姜娘你分忧。”

    十足的可怜样,姜逸被他这番话说的没法子,

    “既然你执意想要管,那就还管着吧。”姜逸说,“不过我再给你说一遍,你那骄逸的脾气得收敛,不准动不动的就打人。让你管家理事,不是让你在府上逞威风的,弄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知道吗?”

    “我知道了姜娘。”

    “还有,府上的花销也要有个章程,量入为出,不要一味的由着你自己的性子和喜好。你看咱们府上的这些陈设,除了一些御赐之物,也没有哪一件是豪奢之物吧?”

    “哦哦,好的姜娘。”柳腰腰脑袋瓜里有些不明白,姜逸那么大的官,家中还是淮阳首富,怎么还提钱财的事情。或许是姜逸品味高雅,觉得那些黄白之物在家中庸俗的慌?

    柳腰腰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府上的风水设计和正寝里面的摆件处处都雅致的。柳腰腰心头一跳,那自己今天带着的这个小金冠她岂不是也不喜欢。

    那下次得换成玉的!

    “行,睡觉吧”姜逸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只希望他能懂事点,别再弄出些什么幺蛾子。

    柳腰腰跪的久了,膝盖都有些麻了,他勾着姜逸的手臂起身,琢磨着明儿个得在正寝里铺上地毯才是。

    柳腰腰刚刚被姜逸弄了一次,身下乱糟糟的,等他重新换了干净的褻衣,又将头上那一顶束发的小金冠卸下来,回到床前时候,发现姜逸已经熟睡了。

    他眸中滑过一丝失落,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榻,手支起着自己的下颌,用目光描摹着姜逸的眉眼。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姜逸许久,才靠在姜逸肩头睡去——

    翌日

    柳腰腰起身伺候姜逸穿朝服,他双手环过姜逸结实的腰身,替他系上腰封,一边低声道,“姜娘,小雁在府里闷得慌,说想出去街上转转,让我来讨你的示下呢。”

    刚换上一身绯红广袖官服的姜逸,张开双臂,垂眸看着一身褻衣,在她身前忙碌的柳腰腰,目光柔软了几分,将昨夜的不快抛诸脑后,温声道,“他想去你就陪他一块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俩都戴着斗笠,你现在最好是不要在外面露脸,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出门的时候带上侍儿,我会让兰英再拨几个侍卫跟着你们。”

    “好的”柳腰腰替姜逸捋平了衣襟上最后一丝褶皱,眼前的女子换上挺括的官服,端的是身姿挺拔,面若冠玉。

    还好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看着姜逸这威严的模样就自卑的难受。虽还是有些相形见绌,但一想到夜里二人的耳鬓厮磨,和姜逸对他说过为了他一辈子不纳正君这些山盟海誓,以及平日里对他的种种回护,他心中便有了底气,

    “我知道了姜娘,还有就是小雁在淮阳的时候在家中的私塾上课,到了上京需要给他安排课业吗?”

    姜逸想了想,她倒是把这事给忘记了,她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小雁在淮阳这个时代男子的德容言功也学了七八年了,既然来了上京,她不准备让他再继续学那些东西。让他学两年史记策论、这些能增长见识,陶冶性情的书。

    “自然要学,天天疯玩怎像个样子,不过这事你不用操心,我亲自给他安排老师。”

    柳腰腰笑道,“我忘记姜娘任的是太女少师一职,又监管春闱,是天下学子的老师,小雁这点事情,对你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要不你亲自教他吧?”

    姜逸笑道,“朝上的事情就够多了,我天天连陪你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那个时间给他授课。”

    柳腰腰听着姜逸话,隐隐有着自己在她心中比小雁这个亲弟弟还重的意思,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嘴上却还要矫情,“姜娘这样说,小雁听见了就要吃味了。”

    姜逸抬手摸了摸他滑嫩的脸蛋,“走了!”

    柳腰腰目送着大步流星出门的姜逸,等人消失在门口许久,他才收回视线,轻声唤了彩云过来更衣。

    “公子,奴才瞧着昨夜家主怒气冲冲,今早上又这般好心情,还得是公子您,能哄得住家主。”

    柳腰腰坐在镜子前没说话,彩云轻声问,“那,彩玲,晚上还让他过来伺候吗?”

    柳腰腰脑子里一下就浮现起了昨晚上彩玲在姜逸面前,装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此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偏生自己还不能和姜逸说,他和小新狼狈在一起,暗地里羞辱自己的那些事情。

    一来自己从入府到现在,他们在礼节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二来当时的那句话也是模棱两可,真叫自己吃了好大的一个哑巴亏。

    决计不能就这样算了,否则自己以后在这府里哪里还有半点威严。

    “当然要让他继续伺候着。”

    “遵命。”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32

    第32章

    ◎来,过来替我按按脚◎

    柳腰腰去到小雁院中,告诉他今天可以出门玩的那一刻,小雁高兴的跳了起来。二人收拾了一番,带了纬帽便出了门,先在小雁最神往的凤临大街转了一圈,然后去金枝阁挑衣裳和首饰。

    小雁看花了眼,只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漂亮,左右为难,样样都想要。

    柳腰腰十分仗义,唤了来掌柜的,大手一挥,“都送到姜府去。”

    掌柜的一下子听出了柳腰腰的声音,明白过来是姜太傅府上内眷,忙不迭的应承,末了拿过小二登记的账单,亲手递到柳腰腰面前让他核对。

    这是百年老字号,掌柜的肯定不敢在算账上忽悠他,柳腰腰只扫了眼最下面总计的金额,两万两,直接签了自己的名字。

    “二位公子留步”掌柜的追了出来,“这两副抹额,是小店孝敬两位公子,还望两位贵人不嫌弃。”

    柳腰腰回头,隔着帷幕,扫了一眼掌柜手上银链镶红宝石的抹额,顶上的鸽子血艳红夺目,银链的做工也是极好的。对于掌柜的奉承他欣然接受了,“多谢,那就劳烦一同送到府上吧。”

    出了金枝阁,上了他们的马车,小雁就迫不及待的摘了纬帽,二人坐在一处。他把玩着刚刚买的一个珍珠戒指,爱不释手,问柳腰腰,“哥哥,咱们现在去哪啊?”

    “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哥哥带你去和宴楼吃酒去好不好?”

    “好呀好呀”

    柳腰腰撩起轿帘,对着外面候着的彩云吩咐了几句。

    和宴楼迎宾的小二见他们二人穿戴不凡,且前呼后拥,便知道是大主顾,躬身将人领上了二楼最好的雅间。小雁点了各种山珍海味,二人在等上菜的时候,忽然听外面的侍儿禀报,说一位小姐在外想求见柳公子。

    柳腰腰错愕了片刻,问“什么女子,姓甚名谁?”

    “她说她姓李,名静训,是家主和公子的旧相识。”

    是她呀,柳腰腰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当时在教坊司,梅香羞辱他的时候就是她替自己解围,后来也是她带着自己上了姜逸府上,自己才能安顿好父亲。说起来,自己还欠她两个人情呢。

    只是现在自己已经为人夫,出门在外,不好见外女。

    正迟疑间,小雁偏头来问,“哥哥,是谁啊?”

    柳腰腰拉回神思,看了看姜雁,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姜雁应该是认识了,他笑道,“说起来这个人小雁你可能认识呢。李家你有印象吗,按照辈分,你得唤一声表姐的。”

    “听着怪耳熟的,就是有点想不起来具体是谁了”小雁低头想了一会,眸子忽然亮了,“哦哦哦,我记起来了,就是李盼云的姐姐嘛,今年来家里拜年,还同我说话了,我有印象。”

    柳腰腰心中一喜,既然是姜家的亲戚,又有小雁在场,见一见应当无碍。他吩咐侍卫,“请进来吧。”

    柳腰腰思忖着,将刚刚摘下的纬帽复又带上,小雁见状也跟着带上了纬帽。

    李静训进了雅间,入目便是两个带着纬帽的男子坐在窗边的桌子上。但她也只迟疑了一瞬,两个男子一高一矮,在她记忆中柳腰腰身量高挑。她拱手朝着高个子的柳腰腰行常礼,“拜见柳郎君”

    柳腰腰带着小雁起身还礼,“李娘子有礼了。”

    李静训看向边上的人问,“这位是?”

    “这是姜家小公子”柳腰腰答“前几日随家主来上京,要小住一段时日。”

    李静训笑着朝姜雁又施一礼,“原来是表弟呀,失礼了。”

    “表姐不必客气,请坐。”

    柳腰腰在淮阳的时候,给姜雁说过自己和姜逸的一些过往,但是刻意隐瞒了教坊司一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然而眼前的李静训知道他许多事情,他有些担心,一会聊起来,会不会把这事说漏了。

    “李娘子是怎么知到我们在这的?”柳腰腰率先开口。

    李静训对自己派了了人留意姜府动静的事情决口不提,只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今日来受朋友邀约来和宴楼聚,在门口瞧见两位马车上姜府的徽记,又打听是两位公子,所以猜测是柳郎君,因着还在年节上,所以特来拜见。”

    柳腰腰见她拿着年节说事,并不提二人有旧的事情,心中松了口气,“李娘子客气了,我和小少爷今日只是出来转转。”

    李静训见柳腰腰因着姜雁在,并不和她多说的态度,心中有了计较,此时不方便说话,看来还得找个机会单独见他才是。

    “我想着既是亲戚,没有见面不拜的道理,如今也拜过了,就不多叨扰二位雅兴”她话锋一转,问,“只是我想上府上拜见表姐,不知表姐这几日可方便,只怕唐突登门,扰了表姐公务就不合适了。”

    原来想让自己促成姜逸接见她啊,柳腰腰心中转了转,这事应该不难办,他问,“不知李娘子所为何事,我或许可为娘子问上一问。”

    李静训得了这话朝着柳腰腰感激的笑了,“多谢郎君,实不相瞒,在下不才,去年春闱落榜,今年准备再考,在文章方面想请表姐指点一二。”

    “好,我记下了,若寻合适的机会,我和家主提一提,届时派人通知李娘子可好?”

    “真是多谢柳郎君,那就恭候郎君佳音了。”

    柳腰腰点点头,“客气了,都是自家亲戚,应该的。”

    “在下告退,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柳腰腰回了正寝,打眼瞧见彩玲站在院中候着,心情就更好了,笑盈盈的从他面前走过,进了内室。他在日冕的服侍下换了衣裳。

    日冕轻声建议,“公子逛了一天累了吧,奴才估计家主回来还早,要不您先睡会?”

    柳腰腰抬眼看了看窗外将要落山的日头,保不准姜逸回提前回来,他摇了摇头,移步到窗前的贵妃榻前,“算了,我在小塌上养养精神就行,”

    “是”日冕扶着柳腰腰躺下,又转身去拿来一条狐裘小毯,披在柳腰腰肩头。眼前的小公子今日头上戴了顶小金冠,这雪白的狐裘披在肩头,往小塌上那么慵懒的一躺,当真贵气逼人。这做派,哪里像个没名分的侍儿,就说他是这姜府的主君都有人信的。长得漂亮,床笫之间又是知情识趣,试问哪个女人能不喜欢。

    柳腰腰抬手捋着身上的狐裘,这狐裘毛色出的极好,摸上去又滑又软,当真是好东西。他找了个极舒服的姿势侧躺好了,抬眸吩咐日冕,“让彩玲进来伺候。”

    “遵命”

    彩玲垂手快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对榻上的柳腰腰叩头,“奴才参见公子。”

    柳腰腰声音和婉,“来,过来替我按按脚。”

    “是”彩玲甚至都不敢起身,膝行到柳腰腰塌前,搓了搓因为在院子里站了一下午而冻僵了的手,隔着柳腰腰华美的云锦料子下摆,慢慢按着。

    “公子,这个力道可还合适?”

    隔着衣裳,柳腰腰都感受到了了那双手的冰凉,他错眼看了过去,原本纤细,留着圆润指甲的一双手,现下指甲都被磨的光秃秃的,指节上还生了冻疮,红的紫的一片,看上去煞是可怜呢。

    柳腰腰勾唇一笑,曲起一只手支着脑袋,笑着问他,“彩玲,昨晚上为着你的事情,家主和我生了好大的气,说我苛责你了呢。”

    彩玲昨夜离开正寝的时候,知道家主确实生气了,而且还气的不轻,他兴高采烈的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小新,他们都盼着家主能为了这个事情冷落柳腰腰几日,若是运气再好些,收回他手里的对牌钥匙,他便得救了。

    如此那一巴掌和那当心的一脚也算没有白挨。

    可他等了一夜,第二日在浆洗房洗着小山那么高的衣裳的时候,都在祈求上苍保佑自己,保佑今日是最后一次干这样脏累的活计。谁知等来的却是正寝的月华过来传话,说公子今日出府玩去了,回来估计脚乏,让他抓紧干完手上的活,就去正寝候着。

    他的活本就多的干不完,怎么谈得上抓紧干完。

    冬日里手一直泡在冰冷的井水中,他手都快搓断了,中午就对付了一口杂面满头。一整日又饥又冷,心中绝望,那块杂面满头都是和着眼泪咽下去的。好容易在太阳下山前干完了所有的活,没歇上一口气,就急匆匆的来了正寝。他在庭院里候着柳腰腰回来,一阵阵穿堂风吹过,冷的四肢都僵硬了。

    此刻跪在塌前,正寝里碳火烧的足足的,他身子才慢慢恢复了些许暖意。他默默替柳腰腰按着脚,目光落在柳腰腰云锦的下摆上,光滑绵软,和自己的手上红的紫的冻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老人们说,这冻疮只要染上一次,年年冬天都会复发,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此刻柳腰腰嘴上说着昨夜家主发了好大的脾气,可他今日还是这般的雍容华贵,可见家主半点也没有为了这事责罚他,更没有和他生分。小新的盘算落空了,他不禁开始害怕,自己这辈子,是不是也像手上的冻疮,一辈子都完了。

    “都是奴才蠢笨,让公子受了牵累,求公子恕罪。”

    柳腰腰看着他如惊弓之鸟,可怜兮兮的模样,忽然间觉得没什么意趣了。他撤了手,整个人仰躺在小塌上。今天陪着小雁走了一天的路,脚上还真是有些乏了,此刻彩玲揉着倒还算舒服。他闭着眼睛准备养会神,但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还跪在那按脚的彩玲,不过一个奴才而已,他懒懒的道,“你以后干好浆洗房的活计,不用来正寝伺候了。”

    彩玲愣了一瞬,他猜不透柳腰腰的心思。明明昨天还对他动辄打骂,今儿个也还在把他唤过来,打着按脚的名义让他一直跪着,磋磨他,怎么忽然转变了态度。是因为昨夜家主过问这事了,他要暂时缓一缓再收拾他,还是让他下半生都呆在浆洗房,然后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姜府只要柳腰腰在一日,他都得在浆洗房呆一辈子了。

    总归现在是由不得他选,彩玲心中霎时思绪万千,正准备回话,就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外间星辉和晨曦声音响起,“奴才恭迎家主回府。”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就看着小榻上的柳腰腰急急的起身去迎,云锦的下摆从眼前的青石地砖上极快的扫过,跪俯在地的彩玲,瞧见柳腰腰像向一只欢快的鸟儿,奔出去迎接姜逸。

    彩玲移动着早就麻木的膝盖,木然的调转了方向,朝着门口姜逸进来的方向叩头请安。

    “姜娘,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嗯,今天事情少,所以回来的早,今天你带着小雁出去玩了吗?”

    “去了去了,买了许多东西,又去了和宴楼吃酒,小雁可开心了呢。”

    “喝点热茶吧姜娘。”

    彩玲第一次见姜逸这样温柔小意的说话,和小新哥哥时,冷言少语的模样大相径庭。

    终于,在姜逸喝茶的间隙,好像注意到了还跪在小塌前的自己,她‘咦’了一声。

    紧接着他就听到柳腰腰朝姜逸解释,“他就是昨夜被我罚了的彩玲,今儿我特意让他过来,要赏赐他些碎银子呢。”

    彩玲听着柳腰腰顺口就开始胡诌,默默的垂着头。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假期码字机是在是起不来,更新改到晚上九点,啊啊啊。

    啊啊啊,看到评论区说腰腰笨的,啊啊啊,其实码子机觉得他只是恋爱脑+年纪小+女主外在对他的好实在是表现的无可挑剔。加上其实他一直是在被欺压被作践(奴才/教坊司/抄家之后)的一个状态,一朝翻身,他就有点没控制住他那个年纪在爱人面前的骄矜。他也就蠢笨几章,女主一翻脸他脑子就回来了。

    33

    第33章

    ◎翻脸◎

    彩玲听着柳腰腰顺口就开始胡诌,默默的垂着头。

    “哦”姜逸移步到小塌前坐下,对他轻声道,“起来吧。”

    “是,谢家主。”

    由于跪的太久了,他起身时身子有些踉跄。彩玲极快的稳了身子、垂手而立。他低垂的眼眸瞧见姜逸已经四平八稳的坐在小塌上。柳腰腰还是裹着白裘,他踢了鞋子上塌,将腿斜着放在身侧,上半身靠在姜逸半边背上,脑袋支在姜逸的肩头,一手揽着自己身上的狐裘小毯,另一只手环上了女人的腰。

    彩玲瞧着柳腰腰这得意的模样,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姜逸温声问他,“公子给了你多少赏赐,说来我听听,要是给的少了,我再补些给你。”

    他哪里得了什么赏银,柳腰腰不扒了他的皮就不错了,此时姜逸一问,彩玲都不知该如何回话。就闻柳腰腰立刻将话接了过去,“刚把他叫来,可巧姜娘你就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给呢。”

    “哦……”

    柳腰腰生怕姜逸再开口问,便立刻扬声吩咐,

    “日冕”

    “去匣子里取一两银子给彩玲。”

    姜逸摩挲着柳腰腰环过她腰肢递上来的一双素手,错眼瞧着日冕将一锭银子递给眼前的彩玲,然而接银子的那双手,青红交叠。她轻轻皱了眉头,“你手怎么了?”

    彩玲明显感受到了姜逸看到他手的那一刻,目光冷了一瞬,他先跪下谢了柳腰腰的赏赐,才直起身子回话,“奴才如今在浆洗房当值,手上是浆洗留下的冻疮。”

    姜逸目光移到他面上,昨夜被柳腰腰打了的巴掌印还若隐若现,又干着府上最苦最累的活,这侍儿怕是因着什么事情得罪了柳腰腰。

    她心头一阵烦躁

    “起来吧”姜逸说,*“瞧着你年纪不大,身子也单薄,浆洗房的活你干的估计也吃力,不如将你调去我书房伺候,你可愿意?”

    彩玲得了这话猛然抬眸看向姜逸,他心跳的很快,家主书房从不放侍儿伺候,但这无疑是个极好的差事。错眼瞧见柳腰腰靠在姜逸的肩头,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刚刚心中燃起的希望,霎时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彩玲当即就跪下,诚惶诚恐的拒绝,“奴才卑贱之躯,且大字不识一个,不敢舔着脸去家主书房伺候。且奴才蠢笨,只干的了浆洗房的差事,”

    “昨夜之之事也是奴才笨手笨脚,惊着了公子,公子才罚了奴才。今日公子还宽宏大度赏赐奴才银子,奴才已经感激不尽,实在是不敢再受家主提携之恩了。”

    姜逸扭头瞧了瞧柳腰腰,他还是那副乖顺模样,瞪着无辜的眼睛,仿佛在说,‘看吧,我没有威胁他。’

    姜逸,“那行吧。”

    “家主和公子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告退了。”

    “嗯,下去吧。”

    柳腰腰不知姜逸心中已经百转千回,还挽着姜逸的手问,“姜娘,到了晚膳时间了,不如叫小雁一起,咱们吃个羊肉锅子吧,暖和些。”

    姜逸没应声,柳腰腰狐疑的摇了摇她的手,终于察觉到了她脸上的冷意。

    姜逸转眸,看着他。

    漆黑的眸子里带着陌生的寒意,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失望。姜逸从来没有这样冷冷的瞧着他,柳腰腰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腰肢都僵住了。

    “柳腰腰”姜逸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

    在姜逸冰冷的目光下,柳腰腰心中慌得厉害,他都不敢再靠在她的肩头,慢慢坐直了身子,嗫喏的应了声。

    “姜娘,……怎么了?”

    姜逸盯着他面上看了许久,才冷声道,“我没时间,也不想管你在后院里面明争暗斗,争风吃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该给你说明白的事情也都给你说的明明白白。”

    这话已经极其严厉,柳腰腰脸色霎时就白了,木着脸不知该怎么答话,只硬着头皮点头,“我……,我知道了姜娘。”

    姜逸目光复杂的盯了他许久,才悠悠的说了句,“希望你是真的知道了。”

    柳腰腰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也不敢对上姜逸的视线,此时已经万分后悔,刚刚在姜逸面前卖弄小聪明。姜逸在她面前一向是温润如玉,收了周身的气势,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她是在朝堂的诡谲中厮杀出来,自己这点小伎俩,怎么敢在她面前卖弄。

    “叫小雁一起用膳吧。”

    柳腰腰得了这句话,才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冷冽了。

    “好的姜娘,我这就去安排。”他立刻从床上下来,心想着,只要自己夜里在好好伺候一番,诚心认个错,姜娘那么疼他,这事应该就过去了。

    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能事事如意。

    外厅堂

    铜锣锅子下面燃着银丝碳,上面的羊肉汤锅咕嘟翻着热气,四周摆着些用小碟子洗净的时蔬。一会三人围着铜锣锅子一边吃肉一边烫菜。柳腰腰对自己张罗的这顿晚膳极其满意,他甚至希望姜逸看着他这般尽心的份上,心情舒缓些。

    待张罗好了一切,姜逸也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过来了。柳腰腰见她面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心中还是打鼓,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小心些,言语上再不能有什么差池了。

    他扬着一张明媚的小脸,扶着姜逸在主位坐下,自己才在她右手侧落座。片刻就见小雁也过来了,柳腰腰起身去迎。

    “小雁,快来,坐你姐姐旁边,就等着你一个啦。”柳腰腰张罗着小雁坐在姜逸左手侧。

    “谢谢柳哥哥。”小雁有礼貌的朝着柳腰腰道谢,落座后又转头瞧向姜逸甜甜的唤了一声,“大姐姐晚上好。”

    姜逸抬眸,被姜雁头上那一头金灿灿的头饰晃了眼,她仔细看了看,他那小小的脑袋上,金钗,珠翠,小金冠都戴满了。刚刚好容易压下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沉声呵斥,“大晚上的,打扮成这副模样作甚?”

    姜雁将今天在金枝阁买了心仪的衣裳首饰,今夜特意挑了最喜欢的都带上了,想要得姐姐和柳哥哥的夸奖,没想到糟了姐姐冷脸,小脸顿时就垮了。

    “大姐姐,不好看吗?这些可都是我和柳哥哥今天精心挑选的呢。”姜雁看见姐姐冷脸,有些害怕,求救的目光往一个劲的往柳腰腰那边瞟。

    “庸俗!”

    柳腰腰在看到姜逸冷脸的那一刻,心就提了起来,听她训斥姜雁,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姜雁一个劲的使眼色,找他求救,他们二人玩的很好,心中也是仗义使然,他纠结了许久,忍不住小声替小雁分说,“姜娘,小雁第一次来上京,以前没见过这些东西,所以,所以……”

    他说到这,忽然想起了昨夜姜逸和他说不许豪奢,心中一惊,暗道,‘坏了!’。然而话已出口,他只得立刻打住了话头。

    他吓得闭了闭眼睛,然而刚刚还在训斥小雁的姜逸,听了他这话,立马面色不善的看了过来。声音更冷,“你年长些,他唤你一句哥哥,你该做好表率,约束他不妥当的言行,而不是纵着他,由着他,一味地胡闹!”

    一左一右的两个人被训了话,像鹌鹑一样的缩着头,都不敢应声。

    姜逸瞧着左边这个满头金灿灿的刺目,气的偏头又看着了柳腰腰,枉费自己三翻四次对他的教导,然而他每每嘴上应声,心里真是一点也没听进去。生气的的同时心中更多的是对他的失望,姜逸怕自己再呆下去,会更忍不住火,她将手上的筷子一扔,随即起身,“你们自己吃吧。”

    竹筷和瓷盘撞击‘啪’的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也重重的砸在了柳腰腰的心上。他慌慌张张的抬头问,“姜娘你去哪啊?”

    看到的却是姜逸大步离开的背影,没有只言片语给他。

    姜逸离了厅堂,她走了很快,转眼就到了正寝门口。

    门口的月华和星辉远远见着姜逸独自回来,心中诧异,不是刚跟着柳公子去厅堂用膳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人也只是疑惑了一瞬,就敛了神色,准备上前去迎,谁知刚迈开脚,姜逸转身就走了。

    门口的二人面面相觑。

    月华瞪大了眼眸,转脸看向星辉问,“刚刚家主是黑着脸吗?”

    星辉也是眉头紧皱,二人目光相会,星辉点头。

    姜逸一向喜怒不行于色,这是他俩第一次见到她黑脸的样子,心中都有一丝害怕。

    外厅堂

    柳腰腰也只是粗粗宽慰了小雁两句,就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他只看到姜逸朝着正寝的方向去了,等他一路疾行回到正寝,瞧着空荡荡的屋子,慌张的心里更添了几分害怕,他着急的问,“家主呢?”

    月华星辉如实相告,柳腰腰心中越发的不好受了,冷声,“还不去打听,愣着干什么?”

    两人忙不迭的离了正寝去打听。

    柳腰腰呆呆的坐在窗边的小塌上,心中一片茫然,今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禀公子,家主去书房了。”也就半盏茶的时间,月华小心翼翼的回来,站在小塌前垂手答话。

    柳腰腰浅浅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姜逸在拂袖而去,是出府去了,只要还在府上就好,自己去认个错就好了。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面吩咐月华准备了几样姜逸爱吃的点心,然后带着食盒便往书房去。书房里燃着通明的烛火,门口有两个日常看门的侍儿,立侍候在门外。

    隔着门,柳腰腰朝着里面瞧了瞧。什么也瞧不出来,可是今日他还不敢擅自进去。

    门口的两个侍儿见柳腰腰近前朝他行礼,压低了声音,“见过柳公子”

    柳腰腰客客气气的点点头,“烦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来送茶点。”

    其中一个侍儿点头转身进去通报。

    柳腰腰焦急的在外面等着。

    很快那侍儿就出来了,柳腰腰看着他带上房门,心就沉了下来,还是睁着希冀的眼眸,低声问,“家主怎么说?”

    “家主说不见。”

    柳腰腰呆呆的愣了许久。

    他看着里面亮着的烛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食盒,轻声问,“那,那我在这等一会行吗?”

    姜逸的书房里面不放侍儿伺候,他们两个都是日常在外间候着。以前柳腰腰还没入府的时候,姜逸只要在府上,在书房呆的时候最多。后来柳腰腰入府,家主除了必要的公务要来书房处理才会过来。偶尔就是过来,大多都是带着柳腰腰一起的。他们在书房外听见过姜逸同他在书房笑闹,都知道家主待他是极好的。所以今天家主虽说脸色不太好,他们也没有阻拦,“公子自便。”

    冬天的夜里格外凉,柳腰腰刚刚为了吃羊肉锅子,穿的单薄,此时在门口候了一会,手脚都开始僵了。可他不敢走,他想在在外面等一会,然后再让侍儿去通传一下,或许姜逸就气消了。

    他在廊下来回踱步,又熬了半个时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搓了搓冰凉的手,从手上褪下一条玉髓的镯子,上前一步,将镯子递到刚刚进去通传的那个侍儿手上,压低了声音,“哥哥,劳烦帮我再通传一次。”

    那小侍儿又惊又喜,“奴才怎么担得起您一声哥哥,公子折煞奴才了,奴才愧不敢当。”

    柳腰腰紧握着他的手,使他收下镯子,一切都在不言中。

    那小侍儿转眼悄悄看了看左右,廊下也就一个同自己日常一起当值的伙伴,他们私下关系很好,这镯子卖了分他一份钱,想来不会出别的差错。他捏了捏手心温润滑溜的镯子,小声道,“那公子稍后,奴才再去禀报一声。”

    柳腰腰笑着撤回了手,“多谢。”

    侍儿正准备冒着被家主训斥的风险去通报,错眼却瞧见夜色里慢慢走来一个人,待到人近前来,他立刻认出来,是小新提着灯笼过来了。

    他将玉髓镯子不着痕迹的拢在袖中,垂手问,“小新哥哥过来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下章开虐了啊啊啊啊

    34

    第34章 (捉虫)

    ◎让柳公子迁去胭脂苑住◎

    柳腰腰余光瞧见了小新,并不想打理他,也就没转身。

    小新倒是有礼,先同柳腰腰见了礼才低声回小侍儿的话,“烦请通报家主,说我来汇报去岁府上的账目。”

    柳腰腰闻言,转身冷冷的瞧了一眼小新,见他身后的侍儿果然报了一大摞的账簿。家中官家来向主人报账,这本是寻常事,可在今夜这个节骨眼上,柳腰腰心中隐隐生出了一分不安。

    “是,哥哥稍后。”小侍儿应声后边再去通传。

    柳腰腰看着书房打着的门,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姜逸会不会见自己。若是她把小新叫进去了,依然这般晾着自己,那自己以后在小新面前就要少三分底气了。

    须臾,小侍儿出来了,柳腰腰对上他眼含愧疚的眸子,心中就知道完了。果然,那小侍儿朝他轻声道,“公子,家主说让小新哥哥进去。”

    柳腰腰心中酸了一瞬,就瞧见小新越过他进了书房。

    “公子,要不您先回去吧,怪冷的,别冻坏了身子。”小侍儿温声劝着。

    柳腰腰木然的立着,呆呆的瞧着合上的房门,置若罔闻。

    书房内

    姜逸将一本书拿在手上一个多时辰,也没看进去几个字,此时小新进来,她索性扔了书。

    “见过家主,奴来汇报去岁府上的账务。”

    姜逸兴致缺缺的“嗯”了一声,听着小新细细禀报着,偶尔听到有两处不对的地方旋即指正了出来。

    小新紧张的告罪,“家主恕罪,是奴才疏忽了,回去就整改。”

    姜逸没和他计较,她端起手边的清茶润润了嗓子,问,“可还有什么别的吗?”

    小新抬眼顿了顿小声道,“去岁您的俸禄加上御赐的金银刨去开支,还结余了二十四万两。但是昨儿个金枝阁报来了账单就有两万两,奴才想着如今府上花费大,是不是得从淮阳调度些银两过来?”

    姜逸愣了一瞬,盖上茶盏,抬眸看向小新,问,“什么金枝阁?”

    这名字有点耳熟,她像是在什么地方听呕,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大一笔账单。

    “就是凤鸣大街最大的首饰铺子,柳公子昨日带着小公子去买首饰了。”

    姜逸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想起来了,柳腰腰初来府上的时候,买了一次衣裳首饰,也是金枝阁送来的账单,那次是一万多两。

    小新早就准备好了去岁的账目,终于让他等到了今夜这个绝佳的机会,他以为姜逸会发怒。可他等了许久,坐在桌案和面的姜逸不发一言,屋子里安静的可怕。他悄悄抬眼去寻姜逸的脸色,发现她面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上首的主子不发话,他也只能垂手静静的候着。

    姜逸垂着眼眸,盯着手上质朴的青瓷茶盏,默默良久,才将茶盏放回桌面,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她看着小新垂手告退,又唤了侍儿进来问话,“柳公子还在外面候着吗?”

    “回家主,柳公子一直候着呢。”

    姜逸的声音很平静,“让他进来。”

    柳腰腰在外面焦急万分,终于盼到小新出来,又听闻姜逸愿意见他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而他带来的点心早就冷透了,只能将食盒留在外面,他自己轻手轻脚的进了书房。进了书房柳腰腰也不敢乱看,抬眼悄悄瞧见姜逸端坐在桌案后,面上没什么表情。虽然姜逸最终愿意见他了,可是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让他更加害怕了。

    他不敢走的太近,在离书案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上首姜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柳腰腰如芒刺在背,挨不住先开口,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姜娘”

    “一天的首饰花了两万二,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姜逸的语气很平淡。

    柳腰腰呼吸一窒,知道是小新刚刚来告状了,他揣度着姜逸的语气,发现她并没有像刚刚那般生气,便想着同之前一样,撒个娇就过去了,他轻轻跪下,十足的可怜道,“姜娘,我知道错了,那些首饰是昨天带着小雁出去逛街,小雅瞧着上京的首饰衣裳新奇,就都想买,也是我没立场,随随便便就允了。刚刚姜娘训斥了,我,我已经知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姜逸冷眼看着地上的人,他永远都是这一套。嘴上说着知错,却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更不会改的模样,心中没有任何起伏。她接着道,“花银子如流水,在府上耀武扬威,当着我的面耍你那些拙劣的伎俩。你回回都说知错了,可那一次是真心认错的?”

    柳腰腰闭了闭眼,姜逸说的这些,他不知该如何辩驳,跪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逸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在下首的柳腰腰,只见他怯怯的抬起了头,眼中一片茫然,心中更添失望。只觉得自己这么些时日来对他掏心掏肺的好都付诸东流。

    姜逸目光下视,看着柳腰腰那张精致的脸,握着椅子扶手上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在心中做着最后的抉择。

    他一直是兴致使然,两人的思维从来不在一个高度上,除了□□上的沉沦,怎会有精神上的共鸣。

    敲击的动作一停,心中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来人”她朗声吩咐,“去把小新唤来。”

    柳腰腰不知道姜逸为什么忽然要叫小新,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强烈的不安,可是此时书房的门打开了,外间的侍儿进来领命,他刚刚脑子像浆糊一样,已经错过了最后和姜逸求饶的机会。此时只能跪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以前,自己跪这么久,穿的这么单薄,她肯定早就舍不得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心中越来越慌乱了。

    小新来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参见家主。”

    “胭脂苑是不是还空着?”姜逸问,语气还是那般平淡。

    胭脂苑之前还不叫胭脂苑,叫蒹葭苑。是姜府东南角的一个小院子,离正寝最远,有一年春天小新向姜逸建议,问她要不要将其改成下人的住所。姜逸去看了一眼,觉着这个院子虽小,可院子中有一蒲海棠花开的正盛,她舍不得铲去便没准。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亲自给这院子改了名字,提了牌匾。从此蒹葭苑正式改名为胭脂苑。

    “回家主,一直空着呢。”

    “收拾收拾,让柳公子迁去胭脂苑住。”

    柳腰腰不可置信的扬起了脸,看向姜逸,他以为他听错了。她怎么会如此平淡的就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呢?

    他嘴唇轻轻张合了两下,都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可是小新已经领命,并挥手让外面的侍儿来拉他。

    柳腰腰吓坏了,他再顾不得任何体面,一把挥开侍儿的手吗,飞快的向姜逸爬去。他拽着姜逸的衣袍,一顿哭天抢地的求饶,“姜娘,你要赶腰腰走吗?不要,不要,我不要,腰腰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腰腰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姜逸垂眸下视,对上他惊恐蓄满泪水的双眼,心中还是升起了一瞬的心软。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抬眸看向小新,冷声,“还不拉走。”

    柳腰腰听到姜逸这话,害怕的去抱姜逸的腿,想作最后的抵抗,谁知姜逸早有准备,身子一闪就躲开了。小新等人也围了上来,柳腰腰力气小,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他看着姜逸背过去的身影,还想求饶,被小新捂了嘴,拖了出去,并几个侍儿,七手八脚的就将他连拖带拽的扔进了胭脂苑——

    小新动作很快,加上柳腰腰来府上的时日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东西也不多,就是些衣裳首饰,琵琶乐器,半个时辰就收搬走了。

    小雁在自己房里得到这个信,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都已经卸了訍環上了塌,又听说胭脂苑是个极其偏远的小院子,心中焦急,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草草的收拾了一番,出了门。

    他不敢贸然去姐姐那里求情,便先带着小侍儿去了胭脂苑。

    一进院子就听到了柳腰腰的哭声,他急急忙忙的进了屋子,就见柳腰腰伏在床榻上哭,他身边只有一个侍儿彩云在边上焦急的劝着,也是半点作用也不起。

    小雁留下侍儿在门口,自己独自走到塌前,见柳腰腰双眼都哭肿了,一想到都是自己不知深浅,选了那么多首饰,才惹得他被姐姐赶出来了,心中既自责又心疼。

    “柳哥哥,你快别哭了,别把眼睛哭坏了。”

    床上的柳腰腰用被子捂住脑袋,哭的更大声了。

    小雁伸手揭开他蒙着脑袋的被子,又从怀里掏出小手帕,替他擦擦满脸的泪水,温声劝着,“柳哥哥,你别怕,我姐姐那个人我最了解了,她心最软了,你等过几天她气消了,去给她好好认个错,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哭声小了些,小雁见又用,便继续劝,“我小时候淘气,在她书房玩火,把她书房都点着了,她许多手稿和珍藏的书都被一把火烧没了。姐姐当时也可生气了,还揍了我屁股,后来爹得带着我去给姐姐赔罪,姐姐也原谅我了,你瞧她现在根本就把那事忘了。”

    “所以你别担心,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她肯定就原谅你了。”

    “这事都怪我,你放心,我也会去找姐姐帮你说情的。”

    柳腰腰抬起一双泪眼,鼻头还在抽噎,“真的吗小雁?”

    “当然是真的,我从小跟在大姐姐身边长大,我最了解她的脾气了。”

    柳腰腰心中还是不好受,缩在被子里,小雁握着他的手继续说着宽慰的话。柳腰腰望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由于是临时搬过来的,这里又长久的没有住人,屋内烛台也少,冷冷清清,孤寂寒冷。和姜逸灯火通明的正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似从天堂一下子跌到了凡尘,不适应的同时心中后悔无极,为什么自己要那么任性,那么蠢,仗着姜逸宠爱他,就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小雁见他慢慢止住了哭,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他抬手替柳腰腰掖了掖被子,准备回去错眼却看见门口进来个人。

    柳腰腰也看见了小新,他这才细细想着姜逸刚刚说他的那几件事情,其实他自己除了买首饰花银子这事惹了姜逸生气是他自找的。其余姜逸说他在院里逞威风,打骂彩玲这些事,始作俑者还是眼前这人。从自己进府的第一起他就在给自己下套,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姜逸的忌讳上去。

    柳腰腰后知后觉,自己是一早就走进了此人的算计之中。

    小新进了屋子,看见姜雁也在明显愣了一瞬,他给姜雁见完礼,才不情不愿的给柳腰腰行礼,“见过柳公子。”

    他依着规矩是要自称‘奴才’,然而他给自己见礼的时候刻意省去了这两个字,躺在床上的柳腰腰听出来了,可他现在没有任何心力和他计较。

    姜逸刚刚风轻云淡将他赶走的模样,他现在想来,心就疼的难受。

    为什么,她平日里那样宠爱自己,他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个美好的夜晚。耳鬓厮磨之间,她说一辈子对他好。为什么今夜翻脸无情,她是那样平淡的就将他赶出来。

    小新见柳腰腰不搭理自己,兀自起身,笑道,“公子,刚刚家主回了正寝,打眼瞧见了这柄白瓷琵琶,立刻就让拿出去,所以奴才特意给您送过来。”

    柳腰腰闻言,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姜娘果真厌恶他了,连她第一次送他的白玉琵琶也觉得碍眼。

    35

    第35章 (捉虫)

    ◎落井下石◎

    小雁虽单纯,不知柳腰腰和小新之间的过往,单听他说的这几句看似寻常却处处戳人肺管子的话,就对他不喜。低头瞧见柳腰腰又哭了,小雁立刻就火了,他可管不了小新是不是姐姐身边亲近的人,张口就不客气,“你是个什么玩意,敢同柳哥哥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话?”

    小新不敢得罪小雁,低声分辩,“小公子,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小雁可不管着他,嗤笑一身,“你少拿我姐姐来压我,我姐姐让你拿出去,可有点名道姓的让你送到这来?你分明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来着落井下石、耀武扬威。”

    “等我明天告诉姐姐,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小雁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嫡子,从小万千宠爱长大,这一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被爹爹压着学规矩。但是也就是因为他是最小的一个,护着他的人多,他从小就学会了怎样撒娇告状。

    爹爹管的太严了,他就找母亲哭,往姐姐这里躲,哭一哭撒撒娇,把三分的委屈夸张成十分,总会有人护着他。

    现下遇上了这情况,他那一套用起来依旧炉火纯青,他就不信了,一个奴才,就算穿的体面些,长得好看些,能越过自己在姐姐心中的位置吗?

    小新闻言果然面露难色,眸中闪过一丝害怕。

    “公子恕罪,是奴才会错了家主的意,扰了公子清净,下次再不敢了,求您饶了奴才这次吧。”

    姜雁冷眼瞧着跪地认怂的小新,面上嫌弃,薄唇轻启,只吐出了一个字,“滚!”

    小新灰溜溜的走了,他才将目光移回床上,看着柳腰腰双眼直愣愣盯着那冰白瓷琵琶,面上一派伤心欲绝的模样,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

    “柳哥哥,要不,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柳腰腰将目光移到小雁面上,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小雁,多谢你,多谢你还愿意帮我。”

    小雁垂了眸子,“别这么说,金枝阁的首饰几乎都是我选的,这才连累你受了姐姐的斥责,我真觉得对不住你。”

    柳腰腰心中也觉得有一丝委屈,没接话,良久,柳腰腰擦了擦眼角的泪,朝着小雁勉强勾出了一个笑容,小声开口“小雁,你回去吧。”

    小雁看着他举止有些反常,“我还是陪你吧。”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哦,那好吧,”

    人都走了,胭脂苑里就剩下他和彩云,柳腰腰将彩云也打发到偏殿去歇息,他拢住被子坐起身,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想着姜逸这会在做什么呢?要是从前,姜逸要么同自己坐在一起看书,要么窝在小塌上听着他弹琵琶,或者,或者在床上厮混。

    从前的情爱历历在目,在从淮扬回上京的船上,她还执着自己的手,说愿意为了他,永远正位空悬。

    柳腰腰心中难过极了,他怎么那么不知好歹,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她明明也是那么喜欢自己的,现下自己不在她身边,她肯定也会不习惯吧。

    柳腰腰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或许等她气消了自己再过去认个错,此事也就过去了。

    他双眼泛起了光芒,越发觉得可能——

    第二日

    姜雁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胭脂苑陪柳腰腰,谁知刚梳洗完,就见姐姐院里的月华哥哥过来了,说姐姐让他去一趟正寝。

    姜雁急急的跟了过去,昨夜被姐姐劈头盖脸的一阵训斥,现在想来还有些怕,进门之后也不敢乱看,垂着脑袋低低的唤了一声,“大姐姐”

    姜逸接过日冕奉上的热毛巾,擦着手瞧向姜雁,见他今天用一个月牙簪盘起起头发,身着一身竹纹银袍,清清净净的模样,总算顺眼了些。她将胸口那一夜未睡好的烦躁压下去,温声开口,“坐吧”

    “我给你找的夫子今上午来府上,让你过来就是要带着你先行了拜师礼,以后你好好跟着他上课知道吗?”

    小雁听闻又要上课,心中万分不情愿,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乖乖点头应了,“好的姐姐,我知道了。”

    也只是略坐坐,门房上的使女就来报,夫子的车驾就要到了。

    小雁跟在姐姐身后,出正门迎人。

    他侧眼瞧着姐姐面色平静,揣度着她心情应该是尚可的,想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替柳哥哥说几句情。于是趁着走路的空挡,脚下生风,走到姐姐身侧,小声开口,“多谢姐姐百忙之中还费心替我请夫子。”

    姜逸脚步不停,目不斜视,“自家人,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姜雁见姐姐语气还算温和,可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再三犹豫,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另道,“姐姐今日不用上朝吗?”

    他深知,在长辈火还没消下去的时候,是不能凑上去触霉头的。但既然不能替柳哥哥说情,那替他打探一下姐姐的行踪也是好的。

    “本来是要等过了正月十五,朝廷和各府衙才启印的,但是太女殿下那边有别的事情,我这几日也不得闲。”姜逸温声道,“但是你拜师这个事情也马虎不得,我也是百忙之中抽了一上午的空,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估计没工夫管你,你在府上老老实实跟着这个夫子上课,知道吗?”

    “谢谢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定好生跟着夫子学。”

    姜逸‘嗯’了一声又道,“这位夫子虽是个男子,但在上京之中很有名气,专门给一些高门大户的公子授课,所授课程也和你在淮扬所学的大不相同。我废了不少劲才将他请来,你要尊师重道,虚心求教知道吗?”

    “好。”姜雁一听姐姐最近很忙,暗地里瘪了瘪嘴

    他不关心这夫子有多难请,在他看来,肯定是又要教他德言容功那一套。淮扬时候,爹爹也给他换了许多夫子,越难请的夫子教的东西越严苛,越发让人不喜。

    两人说着话就到正门,一辆宝蓝色的马车停在门口,一个四十上下穿浅灰色袍子的男子正从马车上下来,姜逸见状立刻拱手上前去迎。

    “何先生,一路辛苦了,未能远迎,怠慢先生了,望先生恕罪”

    何夫子不卑不亢还礼,“姜大人客气了,我一介白衣,怎能受您的礼,真是折煞老身了。”

    姜逸抬手,“何先生快请进府。”

    姜逸迎着人进了正厅,先请了何先生坐左上位,她才在上首落座,小雁自己知礼的在右上位坐了。小侍儿奉上茶盏,姜逸目光落在何夫子面上,又指着姜雁说,“何先生,这就是舍弟,甚是顽劣,以后还得您多费心。”

    姜雁见状立刻站起来,朝着何夫子垂眸颔首致意,何先生的目光移到了姜雁身上。他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扭头看向姜逸,笑道,“姜大人谦虚了,大人这般文治,其弟天资定不会差的,您放心我定尽所学,引导公子。”

    “有劳先生了。”

    姜逸端看他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谈吐得当的做派,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其实学书上的圣贤道理都是其次,这种人常年交际在各种高门大户之中,练出了一份待人接物的气场,身上自带自信和从容,这才是他最为看重的东西。这世间的男子要么畏畏缩缩、卑躬屈膝,要么就是被家里宠的骄矜刁蛮。她最想的还是让小雁跟着这样有气度的师傅接触,学他身上待人接物*的气度和为人处世的思维。

    这个才是他今后在这世间的立身之本。

    她转头看向姜雁,温声道,“小雁,去给何先生见礼,拜了师以后就要称夫子了。”

    “是”

    “师傅在上,请受学生大礼。”姜雁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这拜师之礼就算成了。

    上课的地点就定在姜府上后院垂花小厅堂,小厅堂紧挨着后院的花园,景色好又清净,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姜逸早就吩咐下人打理妥当了,现下领着二人去瞧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遗漏,便准备去公务。

    正好何夫子说先考考姜雁的水平,再因材施教,姜逸欣然同意。

    安排好小雁的事情,姜逸便出府直奔太女殿下府上——

    柳腰腰做了一夜噩梦,一时梦到回到了淮扬,连翘穿着一身桃红的喜服,头上盖着榴花的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姜逸小院正寝的床榻上。姜逸一身常服,穿过挂了喜字灯笼的垂花门,言笑晏晏的挑开了新人的盖头。而他像是一缕幽魂,无论他怎样呼喊,姜逸都听不见。

    他哭的伤心欲绝,然而场景忽然变换,天旋地转之下,又到了上京的正寝。小新伺候着姜逸换下那身耀红朝服的时候,一双手不老实,时而为了解开腰封,双手环过她的腰肢。展臂的姜逸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小新像是受了鼓舞,去解交领上的扣子时候,手会若有似无的从姜逸的胸前滑过。

    柳腰腰‘飘’在空中,看的心急如焚,仍然不管他怎样哭喊,都没人听得见,他眼睁睁的看着姜逸被小新撩拨引诱,二人滚到了鸦青色的床榻上。

    “呼、呼、呼”柳腰腰喘着大气惊醒,他猛地坐起来,要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愣了许久才缓过来,接受自己已经被赶出正寝这个事实。

    他转了眼珠看向窗户,外面晨光熹微,这个点正是姜逸起身去上朝的时辰,以前自己还窝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瞧着日冕和月华伺候姜逸更衣,然后等着姜逸临走前来吻吻自己的额头。

    他垂下眸子,敛住满眼的黯然,就这样枯坐着,等到天大亮了,彩云端着热水进来,瞧见这一幕,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快步到床榻边上,担忧的问,“公子,你不会这样坐了一夜吧。”

    柳腰腰没理他,抬起茫然的眸子看向门口,问,“有人来过来吗?”

    彩云摇摇头,“公子,要起身吗?或者左右没什么事,要不您再睡会?”

    柳腰腰摇了摇头,以前在正寝,他夜里和姜逸玩闹,早上每每起不来。再一个就是他很享受姜逸纵容他,让他多休息,不让他大冷天起来的情谊。

    如今真正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心中空落落的,反而怎么都睡不着。

    36

    第36章 (捉虫)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从床上起身,在彩云的服侍下,穿上了衣裳出去。昨天夜深了,突逢大变,他忙着伤心的哭泣,脑子里忙着想要怎样去认错,还没仔细看这个小院子。

    此刻来到院中,错眼打量着这个院子,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偏安一隅。既比不上正寝的气派也比不上正寝的雅致。

    它于这偌大的姜府而言,像墙角里最不起眼的一株雏菊花,四周安安静静的,而且这种安静还不是正寝那种人来人往,下人们却屏气凝神,小心伺候,不敢发出声响的安静。

    这里的静是空无的静。

    他漫无目的的绕着院子转圈,越看越难受。驻足在墙角的花圃前,看着枯秃秃的一片小木问,“这是什么?”

    彩云是苦出身,乡野长大,一眼就认出来,答道,“公子,这是海棠花,你别看他现在还光秃秃的,初春就会开花了,到时候肯定很好看的。”

    柳腰腰弯腰折下一根光秃秃的纸条在手上,他瞧了瞧断口处,有一抹新鲜的嫩绿。他呆呆的看着手上的枝条,喃喃的道,“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在这无人的角落里,就是红霞满天,也不过是空耗年华而已。”

    “怎么会呢公子?”彩云说,“海棠花开一季长一季,下一季就更茂盛,开的花也更绚烂了。”

    “是呀,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柳腰腰险些落下泪来,海棠花会越来越盛,可是自己在最好的年华就被厌弃在了角落里,自生自灭。

    彩云不识字更不懂诗里的意思,但见柳腰腰落泪,估计他肯定是为了现下的处境伤心害怕。

    有心宽慰他两句,可他毕竟见识有限,既不知眼下这烂摊子该如何收场,也不知柳腰腰还有没有翻身的可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此时门房上传来叩门声,柳腰腰倏然抬头,语气里有三分激动,“彩云,快,快去看看是谁?”

    他紧紧盯着门口,彩云打开门,进来的却是两个提着食盒的侍儿。柳腰腰眼里的光霎时就熄灭了,他还是不死心的探头往后面瞧了瞧,发现确实没有旁人了,这才失望的敛了眸子。

    彩云接过两个大食盒,提溜到厅堂的桌子上,一一将里面的饭菜摆了出来。他看着满桌子精致的早膳,惊喜的跑到柳腰腰身侧,“公子,您别伤心了,家主心里还是有你的。”

    柳腰腰伫立在原地没接话,他听不进去这种虚无缥缈的宽慰。

    彩云兴奋的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厅堂的桌前,“公子你看这饭菜。”

    柳腰腰顺着彩云的手抬眼看了,只觉得和平时吃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他心中闷闷的,提不起任何食欲,他恹恹的道,“你吃吧,我没胃口。”

    “我要进去坐会,一会小公子要是来了,你直接带他进来。”柳腰腰说罢就要转身去内室。

    在他看来,小雁今儿个一起床,肯定是第一个要来找他的。此时他不禁开始庆幸,幸好还有小雁,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来陪着自己,来帮自己想办法。

    他正转身,彩云却拽住了他的手,兴奋的问,“公子,你不明白吗?”

    “什么?”柳腰腰皱了眉。

    “奴才以前在厨房当差,最是知道府上各处膳食的标准了。”彩云眉飞色舞的解释,“家主正院的标准肯定是最高的,早晨是小菜四碟,肉菜四碟,再佐以稠粥清粥各一分,包子、鱼丸、鸡蛋、点心再一份。若是府上来了客人,又是另一个标准,和正寝的大差不差。”

    “但是,底下人,比如小新哥哥和外院的兰英大人,他们这些有些体面的管事,标准虽比不上主子,但也是四菜一汤。至于再往下,像奴才和日冕哥哥他们,也就两菜一粥。”

    彩云在姜府厨房呆了三年,最是了解这些,此刻说起来滔滔不绝。

    柳腰腰也隐隐明白了彩云的意思,他看着桌上的膳食,又看看彩云,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所以……”

    后面的猜测柳腰腰不敢说出来,生怕是一场空,彩云着急的把话头接过去,“公子,所以肯定是家主特意吩咐,不让亏待委屈了您。”

    柳腰腰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狂喜,激动地握着彩云的手,一个劲确认,“真的吗?”

    彩云重重的点头,“肯定是真的啊,公子您想想,现在您被发落到了胭脂苑,府上这些事情是小新哥哥一手做主,依照着他和您的过节,他不落井下石送粗饭馊菜来就不错了,怎会送和正寝一样规制的饭菜过来。”

    “肯定是家主特别吩咐了”彩云越说越兴奋,“家主心里是疼您的,她肯定是一时气急了,所以才发了火,末了又心疼上了,特意嘱咐了下面,相信过不了多久,家主气消了,肯定就将您接回去了。”

    柳腰腰闻言,心中顿时燃起了希冀,他又仔细看了看桌上的膳食,确实和正寝的一般无二。

    姜娘还是心疼他的!

    “彩云,快,我要吃饭。”

    “诶”彩云见公子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拿过桌上的筷子奉给柳腰腰,“公子多用些。”

    用完膳柳腰腰觉得自己日子仿佛又有盼头了。

    彩云见他精神头又起来了,也跟着高兴,于是劝他出去转转,透透气。

    柳腰腰垂了眸子,自己刚被赶出正寝,现下正是不光彩的时候,哪有心思出去见人,不过是平白被人指点笑话罢了。

    他摇了摇头,“不了,现下出去不过惹人笑话罢了。你摆个小椅子在廊下吧,我在那晒晒太阳,等小公子。”

    “遵命。”

    可他左等右等,等的太阳都下山了,也没见到小雁的人影。柳腰腰心头渐渐开始不安,若是小雁现下不管他了,那他可真是连个能在姜逸面前说情的人都没了。

    好在在太阳落下最后一丝光辉,小雁升起廊下灯笼的时候,小雁终于来了。

    柳腰腰快步上前去迎,“小雁,你可来了。”

    “等久了吧柳哥哥”小雁握住柳腰腰的手,满眼的愧疚,“真是不巧,姐姐今天给我请了夫子,上午行了拜师礼就直接开始授课了,我也没机会来告诉你一声,一直到刚刚送走了何夫子,我才能来见你。”

    “这样啊。”柳腰腰关切的问,“夫子性子还好吗?凶不凶啊?”

    柳腰腰以前在家中的时候也最烦上课了。

    姜雁摇摇头,“哥哥,你不知道,这个何夫子和我之前在淮阳遇到的那些都不一样,他教给我的东西是我以前从没学到过的,授课的时候幽默风趣,我很细欢呢,你别担心。”

    柳腰腰心中一酸,此刻他忽然有些羡慕眼前的小雁。他和姜雁有着割不断的姐弟情分,昨天晚上刚骂完,今天早上还是要带他去拜师,替他筹谋打算。不像是自己,依靠着那游丝一线的宠爱,好的时候天上的星星都能替他摘下来,恼了说撵就将自己撵了。

    柳腰腰收拾着自己的心绪,低声问,“那,那家主她今天带你拜完夫子,还……”

    他想问姜逸有没有提起他只言片语,是不是消气了。

    二人手牵着手往屋内走,边上他带来的侍儿提着灯笼替他们照路,小雁道,“姐姐今天忙完我的事情就出门了,说是这几日都不得闲呢。”

    柳腰腰愕然瞧向小雁,“不是要过了正月十五,陛下才正式升朝理事吗?”以前自己在家中时候,母亲也是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公务,回淮阳前,姜逸也给他提过一句,正月十五之后才启印。

    “哎,也是不巧,姐姐说是太女府上有要事呢,这些正事情我哪敢多问,就是问了姐姐也不会和我多说。”姜雁看着柳腰腰落寞的样子,柔声宽慰他,“这几天肯定是没机会见她了,不过也好,正好等几天,等她完全消气了,你再去给她认错,那时候更保险一些。”

    柳腰腰却听不进去,昨天一夜,加今天的一天,明明只一日一夜,放在以前一晃眼就过去了,如今却是辗转反侧,度日如年。他心中跟猫爪鼠咬似的,一日没有和姜逸重修旧好,他一日就不安心。

    “好”他无奈的点点头。

    二人进了屋内,小雁扶着他到窗边坐下,继而打量起来了他的屋子,“虽说小了些,但我瞧着还是怪雅致的呢,只是如今你身边就一个侍儿伺候了,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就先忍忍。”

    柳腰腰点点头,黯然道:“如今我哪敢再有什么要求。”

    小雁劝他,“哥哥你运气已经够好了,遇上我姐姐,她这后院可就够清净了。你是没见我娘那后院,有名分的侧室就十几个,没名分的可能她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了,我爹前两年还会收拾那些狐媚的,后来发现收拾了这个还有那个,清了屋子里的还有外面的。”

    “永远有那年轻貌美的男子,图我娘亲的富贵好和权势,往她身上扑。”

    “可笑的是,有些狐媚的,不安分的被我父亲打了、发卖了。我娘大多数时候都一两个月发现不了,等她偶尔恍惚记起来,好像身边少了个谁,却记不起到底少了谁。你说对于男子来说,遇到我娘这样的妻主,是不是很可悲?”

    “这几年我爹爹也就认清了,由命了,反正只要我大姐姐在一日,他就永远是正君。我看的出来,我爹是极喜欢我母亲的,只是我母亲的心思早就不在我爹身上了,他就只能逼着自己不去管不去问,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哎呦,扯远了”小雁看向柳腰腰,“柳哥哥,我想说的是,我姐姐幸好是没学了我娘的脾性,她是个很长情的人,也很有心性的人。我觉得只要你诚心向她认错,她不会狠心的就将你撇了的。”

    柳腰腰得了这番话,心中五味陈杂。别说拿姜逸和她母亲对比,就是比上自己母亲,或是他听过的任何一个女子,姜逸的品行都是没得说的。对自己除了恩重如山,更是有情有义,从不欺负他孤苦,也不因他难堪的过往而作践。

    他暗恨自己之前的混蛋,为什么就那般骄矜,恃宠而骄,要惹她生气。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自己能过的了这一关,以后他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会违逆她一次。

    “我知道了小雁,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之前确实是我混账,我以后再不敢了。”

    “哎呀,你这话可不用和我说,咱俩谁跟谁啊,你朝我姐姐说去。”小雁神神秘秘的靠近柳腰腰的耳根,小声道,“柳哥哥,我给你说,你别看我姐姐面冷寡言,其实她心最软了,她最是见不得小男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小时候只要闯祸了,用这招求她庇护是百试百灵的。”

    柳腰腰害羞的点点头,“嗯嗯,我……,我知道了。”

    二人年纪就差了两岁,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月上柳梢头,小雁想着明日一早还得上夫子的课,才依依不舍的同柳腰腰告辞,“哥哥,你这要是缺了什么你就让彩云找我去,要是那个小新敢再来为难你,你也告诉我,我撕了他的嘴。”

    “嗯。”看着小雁气鼓鼓的模样,柳腰腰心中感动,“小雁你真好,谢谢你。”.

    “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些,我走啦。”

    姜雁来的时候前呼后拥,将他这胭脂苑带的有了几分人气,现下人鱼贯而出,院子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柳腰腰双臂抱膝坐在床上,清冷的月光洒在褐色窗柩,他盯着出神,心中的对姜逸的思念比昨夜更盛。

    他好怀念同姜逸在正寝的点点滴滴。

    这个时辰,姜逸应该已经回府了吧,柳腰腰想着今晨那些早膳,终于没忍住心中的难耐,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乘着圆月洒下的光辉,慢慢摸索着出了胭脂苑,摸索着往正寝去。这条路他从来没走过,夜又黑,他没有灯笼,走了许久都没找到,他只得朝侍儿问路。

    府上的侍儿即便不在正寝伺候,可上次姜逸召集全府侍儿女侍,让柳腰腰训话的那一次,他威风的不得了。满府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也都知姜逸待他极好,虽说也都知道他昨天被赶出去了,可都觉得他长的那么美,家主向来喜欢他,难保不会立刻复宠。

    也都客客气气的替他指了路。

    一路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正寝,看着正寝里辉煌的灯火,柳腰腰险些落下泪来。

    37

    第37章

    ◎认错◎

    柳腰腰低头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让门口的侍儿进去通传,出来的是日冕。

    “公子,您怎么来了?”

    柳腰腰问,“家主在吗?”

    日冕点头,“刚回来一会,换了衣裳此时正在梳洗,不过奴才瞧着家主面色疲惫,估计就要睡下了。”

    柳腰腰转眸,隔着门上的明纸朝着里面望了望,虽没瞧见姜逸的人影,但这样的近在咫尺,也足以让他心潮澎湃。正欲让日冕通传,转眼却瞧见日冕面上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柳腰腰问。

    “回公子,”日冕近前一步小声道,“小新哥哥也在里面伺候。”

    柳腰腰心中一涩,看来今夜注定有一场硬仗了。

    日冕说罢也是拢袖垂眸地立着,他最是清楚二人之间的较量。现下家主那边对柳公子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且今夜又有小新在侧,到时候他肯定在家主耳边煽风点火。

    他以为柳腰腰得了这消息会另寻机会,正准备宽慰一二,将人送走,谁知抬眸却对上小公子坚毅的目光。

    他定定地瞧向正寝紧闭的大门,后撤一步,撩袍跪端正好。

    这可把日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躬身去扶他,“公子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啊!”

    柳腰腰推开日冕相扶的手,轻声道,“日冕,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在外面请罪。”

    日冕收回手,面露难色,他总觉得家主自打昨夜发落了柳腰腰之后,虽再没提过他只言片语,也照常忙碌着。但他近身伺候的时候,隐隐都能感受到她周身的冷意。他私心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的,可是一想到之前柳腰腰赏赐他的那一个金钗,横了心,“公子您稍后,奴才这就去。”

    柳腰腰朝他感激地一笑,“谢谢你,日冕。”

    日冕轻手轻脚地进了正寝,瞧见已经换下常服的姜逸正坐在小茶几前,指尖执着一枚白子,悬手于棋盘之上,面色冷淡地思索着。

    他不动声色地在平时伺候的地方远远地候着,等一个开口的时机。

    小新还不知外面的情形,奉了一盏清茶到姜逸身侧,“主子,这是您常饮的六安茶,可要润润口?”

    日冕轻轻抬眸,瞧见姜逸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果然他家主子只扫了一眼那茶盏,连手都没抬,低声,“不用。”

    小新只得默默退到一边。

    日冕心中一转,有了主意,他不着痕迹地退出内室,在外室的茶桌上找出了柳腰腰之前备下的人参片,麻溜地照着柳腰腰之前的方法,沏了一盏参茶,端进了内室。

    虽心中有些打鼓,日冕还是鼓起了勇气,顶着小新审视的目光,快步上前,躬身将茶盏举过前额,温声道,“家主,夜深了,破棋局伤神思,不利于入睡,奴才备了参茶,请家主饮一些,可静气安眠。”

    姜逸闻言执棋的手一顿,侧首下视,青瓷茶盏升起袅袅热气,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脑中立马浮现起了以前柳腰腰给他递茶的模样。他不像日冕和小新,一派恭顺谦卑地将茶盏举到她最顺手的位置。他会没骨头似的歪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一手撑着下颌,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另一只手穿过棋局上方,随意地将茶盏递到她面前,柔柔地开口,‘姜娘,喝茶。’

    埋头的日冕许是等得久了,慢慢抬了头去寻她的神色,轻唤了一声,“家主?”

    姜逸神思归位,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抬手接过参茶。她闻着略带清苦味道的参茶,轻轻抿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日冕见姜逸饮了茶,心中稍安,准备开口禀报柳腰腰的事情。谁知姜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费心了,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是。”日冕屈膝行礼告退,余光瞧见小新已经撤步后退,他磨蹭了片刻,等小新退出了内室,才低声向姜逸禀报,“禀家主,柳公子适才过来了,此刻正在廊下跪着呢,说让奴才进来禀报,他特来向您请罪。”

    姜逸闻言,心中并没有什么起伏,对于柳腰腰会来她并不意外,心中也大概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无非是那老一套的话罢了。手中的茶霎时变得索然无味,姜逸放下茶盏道,“给他说,我没工夫见他,让他回去好好呆着。”

    日冕垂眸称是。

    姜逸看着他出去,视线在日冕转出的屏风上停留了许久,才收回神思,重新拾起了棋子。然而不消片刻,日冕便又垂着头回来复命。

    “家主,柳公子他说他不走,要……要一直候到您愿意见他为止。”

    姜逸心头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一双锐眼看向日冕,冷声,“他爱跪那就跪着!”

    日冕双肩瑟缩,他从未见过温润的姜逸发怒,心中害怕,忙拱手告退,“是。”

    柳腰腰从小到大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唯一在天牢和教坊司那两个月,也只是担惊受怕。他身娇肉贵,这辈子也只是在淮阳被姜父罚跪过那么一遭,但那时候他心中知道,只要拖延一个时辰左右,姜逸会来护着他。

    可现在不同了,初春的夜风吹在身上,地砖上冰凉的寒意自膝盖蔓延而上,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觉得像置身冰窖之中,浑身都凉透了。身上的冷尚且可以ren受,这种漫漫无际的等待才是最磨人的,他不知道要多久,姜逸才会心软见他一面。也拿不准,姜逸到底会不会见他。

    可他别无他法,只能等着。

    日冕瞧着面色苍白如雪的柳腰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内寝,远远地立候着。只叹还好,小新被主子打发走了,虽说刚刚他在门口听着他夹枪带棒地奚落了公子几句,好在是没机会在家主面前挑拨离间了。

    姜逸看了看窗外,刚刚起了风,月色不明,外面应该是很冷的。她嗤笑了一声,那样娇气的一个人,估计也就跪一会,做做样子,受不住的时候自己就回去了。她被柳腰腰这样一搅和,此时倒是一点睡意也没了,她索性重新捏了棋子在手中搓玩,思索着手边的残局,几个呼吸间,思绪倒也静下来了。

    等她重新从棋局中抽身,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时候,外面乌云蔽日,竟沥沥淅淅下起了细雨。也不知自己在棋盘上到底推演了多久,转眸去看更漏的时候,发觉日冕还立候在远处。

    姜逸心中诧异,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柳腰腰不会还没走吧!’她轻声问,“你怎么还在,不是让你们下去了吗?”

    日冕在瞧见姜逸抬头的时候,就暗暗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直的肩膀,准备着随时回话。此时姜逸一问,他立马垂手躬身上前回话,“禀家主,柳公子一直在外面跪着,奴才也担心您还有别的吩咐,就多候了一会。”

    姜逸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没说话,负手立于窗前,单手推开半扇窗户,夜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很冷。

    日冕见姜逸站在窗前不知思索着什么,也不敢贸然开口给柳腰腰求情。好在不消片刻,窗前的人抬手掩上窗户,低声问他,“他跪了多久了?”

    “有一个多时辰了。”日冕答。

    姜逸心中微不可查地恸了一下,她抬步向门口去,日冕见状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打开正寝的大门。

    柳腰腰跪得太久,周身早就麻木,唯靠着一丝信念支撑。他想的很清楚,姜逸不见他他就一直跪着,即便是晕死过去,他也不会退缩。

    一束暖光倾泻而出,照在他身上,他身前的青石地砖上投下一个漆黑的人影。柳腰腰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那熟悉的轮廓,激动地抬起了头,果然,映入眼帘的是姜逸的面庞。

    姜逸垂眸下视,她见过柳腰腰跪在她面前很多次,求她帮忙的,谢她大恩的,也有撒娇讨饶认错的,更有他埋首伺候的时候。但都不及这一次,屋檐下飘斜的细雨打湿了他逶迤在地的衣摆,一张俏白的脸,秀发半束,只用一只银簪别着,半幅发丝披在身后,腰臀处的发梢也沾染了水汽。周身颤栗得厉害,以至于都跪不正身子,只能拿手撑着身侧的地砖。一双带泪的眼,既激动又怯懦地看着她。

    姜逸眼底滑过微不可察的一丝怜悯,ren住想要将他扶起来的念头,冷声道,“你不是死活要见我吗?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罢。”

    柳腰腰ren着膝下针扎一般的痛,向前膝行两步,艰难地开口,“姜娘,我认真反省了。您委以重任让我管家,我却肤浅,骄奢淫逸不知事,既没有遵循您对我的三番四次的教导,也没有给小雁做好表率。”

    “姜娘,我……,我真的都知道错了,求您看在我年纪尚小,不知事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姜逸看着下方这个人,每一次他的话说的都很漂亮,冷声开口,“柳腰腰,这些事情我给你说过许多次,你也每每都说自己知错会改。可你哪一次是真正听进去了的?每每撒娇卖乖糊弄过去,过不了多久又故态复萌。”

    “如今你又以年纪小不知事为托词,”姜逸轻嗤一笑,冷声道,“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要把事情做绝了,执意不肯原谅你似的。”

    柳腰腰见自己琢磨了许久的话,自己这副可怜模样,不仅没有让姜逸回心转意,反而惹得她更加烦心。心中着急万分,没了主意,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落。他摇着头,“姜娘,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逸冷眼瞧了他一会,温声开口,“好了,你执意要见面陈情,如今面也见了,你要说的话我也都听了。”

    “夜深了,回去吧。”

    柳腰腰见姜逸转身欲走,心中又急又伤心,顾不得姜逸会不会再生气,向前膝行一步,抬手就拉住了姜逸的下摆。“姜娘,就,就算看在之前的情份上,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姜逸没料到他还要玩这一招,抬手想要扯开自己的衣摆,“柳腰腰,放手!”

    刚刚姜逸看向他的目光冷冷的,那双原本溺爱他的星眸尽是失望的情绪,以至于让柳腰腰觉得,此刻怕是他最后一次分辨的机会了。

    姜逸也不知这个柔弱的男子此时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几个拉扯间,衣摆是扯出来了,他却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抱住了她的一只腿。

    “不放,我不放,我放了姜娘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柳腰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逸不想和他纠缠,直了身子,垂眸道,“柳腰腰,你放心,姜府永远有你一口吃食,不会让你走投无路,流落街头。若是有一天你有了新的去处,我也不会拘着你,阻拦你的前程。”

    “不……”柳腰腰得了这话,哭得更大声了,手上也搂得更紧,“姜娘,你打我一顿吧,你打腰腰一顿出气好不好,你别……”

    姜逸腿上一空,她就瞧见柳腰腰晕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向一边,姜逸连忙弯身去扶,“柳腰腰……”

    柳腰腰昏死过去,任凭姜逸呼喊,他也没有一丝反应。姜逸将人靠在自己的臂弯中,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额头。触手如冰,她又摸了摸他的手,果然也如冰锥一般。

    姜逸高声吩咐侍儿,“还不拿件大氅过来。”

    “是。”日冕立刻转身进了正寝,取来一件姜逸墨色的大氅,递到姜逸手中。姜逸单手抖开,将柳腰腰细小的身躯整个裹进大氅之中。又吩咐门房上的侍儿,“去请大夫。”

    日冕瞧着姜逸将柳腰腰横抱进了正寝,心中一喜,紧步跟了上去。

    姜逸将人放在正寝的床榻上,垂眸瞧着柳腰腰的脸,还是一丝血色也无,以前水润如花瓣的双唇,此时也干涸起了细小的裂纹和干皮。虽然晕过去了,双眉却蹙着。

    她叹了口气,扬手拉过里侧的被褥,盖在柳腰腰身上,就这样定定地坐在床沿上,看着这张尚且稚嫩的面庞。

    直到他面上渐渐有了血色,姜逸才移开目光,注意到候在床尾的日冕,她破天荒地主动问他,“日冕,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翻脸无情,太过绝情薄幸了?”

    日冕连连摇头,轻声道,“不,奴才不敢作此想,公子他确实是太过骄矜了。”

    姜逸错开眼眸看向尚熟睡的柳腰腰,并没有接话。

    日冕看姜逸此时对柳腰腰尚有温情,于是低声开口,“公子他骄矜不假,但对咱们下头的人其实是很好的,只要是老实本分伺候,公子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打骂。奴才们以前庆幸自己三生有幸,能在姜府伺候,遇上您这样温润的主子。”

    “后来柳公子来了,奴才们也高兴,主子您身边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柳公子为人和shan,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你倒是肯替他说话。”姜逸看向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日冕,有些吃惊。

    日冕屈膝跪下,双手交叠在地,以额触手,诚恳道,“主子恕罪,是奴才多嘴了,不过这都是奴才的肺腑之言。”

    “起来吧。”姜逸说,“还有别的吗,你都说来我听听。”

    日冕直起身子,小心斟酌着措辞,低声道,“奴才觉得,公子有些脾气不假,心地是良shan的。”

    “哦,何出此言?”

    日冕道,“年前有一次公子在府上逛园子,奴才陪侍左右,撞见了一个侍弄花木的侍儿,因为弄断了名贵的花种,正被管事罚跪责骂。公子见了出言阻止,又问了前因后果,原来是那侍儿家中父亲病重,一时没有银钱,请不到大夫,他做活的时候才恍惚,犯下大错。”

    “后来公子不仅没有责罚,反而恩赏了银钱,让他先回家看顾父亲。”

    姜逸点头。

    日冕又道,“后来公子还吩咐下去,说凡在府上伺候的,家中若有急事,可预支工钱。即便是犯了错,只要是无心的,也要酌情宽宥,不得随意打骂。”

    “奴才们自然感念公子的恩惠,所以奴才今夜才多嘴多舌,望家主恕罪。”日冕复又一叩到底。

    姜逸听完这一大段话,她并不觉得日冕*敢为了给柳腰腰说情,而编谎话来诓骗于她,这事定然是真的。既然如此,那他独独针对那个叫彩环的侍儿怕是另有缘由。

    柳腰腰没什么心机城府,心shan却懵懂无知,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些时日,姜逸早就将他的秉性底细都摸清楚了。

    在这个世界,他这样漂亮又知情识趣的男子,会是一个很好的情人,或者说很适合做一个玩物。许多女人会对他趋之若鹜,但是不适合于她姜逸。若她想要一个这样的人,身边早就不知有多少个了,何必旷到今日。

    再者,就如柳腰腰刚刚所说,求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饶过这次。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有所动容的。毕竟燕好缱绻如斯,虽不至于让她为了他改变自己的心智,但她也不ren把他当做一个玩物来对待。

    姜逸起身不再看床上的人,而是下视日冕,冷声吩咐,“你在这守着,大夫来看过之后,该开什么药开什么药,你带人仔细服侍着,他醒了若无大碍,就送他回胭脂苑。”

    日冕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主子的决定他不敢置喙,躬身领命,“遵命。”

    他看姜逸起身,又问,“主子,那您今夜歇在那里啊?”

    “我去书房!”

    姜逸撂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只留日冕仍跪在床尾轻叹,“时也命也!”——

    翌日

    今日才初八,还没正式启朝,太女的课业也没正式开始,可姜逸却已经繁忙起来了。前两日刚在太女府上定下上献丹药的方案,今日就得定下新岁太女殿下的政绩。

    在书房更衣的时候,姜逸想到这些事,不由得苦笑,这和以前上班有什么区别,年末写总结,年初写报告。除了要写自己那一份,还得替领导写一份更漂亮的。

    收拾妥当之后,姜逸先在书房埋首半日,写了一份初稿。如今陛下仍然在位,太女殿下这政绩方针,自然只能延顺陛下的旧例,规规矩矩,不出错,不创新,就是最好的。所以这份报告其实不难写,因为基调的方针都是既定的,她只需措词精准得当,写的恢弘大气即可。这正是她所擅长的事情。

    姜逸又检查了一遍稿子,确认没有什么遗漏,才重新卷抄一份,使字迹更为规整。等弄完就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她才拿着奏疏去太女府上。

    小黄门见她来,见礼之后不会多问,轻车驾熟的将她引进了正厅堂。

    “姜大人稍后,奴才这就去禀报殿下。”

    姜逸颔首,“有劳。”

    小侍儿奉上茶盏,姜逸也就坐了半刻钟,就见太女迈着四方步而来,塌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去迎,“臣姜逸,拜见殿下。”

    “少师不必多礼,坐吧。”少女一身明黄夹紫的常袍,衬得她明媚大气,年纪轻轻就有为王的风范。既有谋略又不失胸襟,姜逸是衷心折服于这位殿下。

    她等上首的人落座,姜逸才慢慢坐下,“多谢殿下。”

    “这是微臣拟好的今岁政绩的折子,请您过目。”姜逸将手上的折子递出,自有殿下身侧的侍奴接过,递到太女手上。

    太女接过之后,也只是粗粗看过一遍,就合上折子,笑道,“少师写的条陈向来是不会出任何纰漏,你来做这事,孤无有不放心的。”

    “殿下过誉了。”姜逸道。

    “不过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知会少师。”

    姜逸正了神色,“殿下请讲。”

    “昨日孤接到宫中传召,深夜进宫,得知母皇昨夜心悸发作,吐血晕了过去。”少女眼中一片忧愁。

    姜逸将这消息在心中过了一遍,轻声开口问出最为关窍之处,“殿下,那御医院怎么说?”

    “医正说此次陛下的心悸比之前都要凶险许多,虽未明言,孤听的出来,只怕是回天乏力了。”

    姜逸垂眸,深思片刻才道,“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此番情形下,殿下应该早做打算和防备了。”

    “嗯”太女点头,“所以孤将此事知会与你,孤同昨夜在宫中时候,已同父后商定已fengsuoxiaoxi。对外只说母皇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但是若时间一长,肯定是捂不住的。”

    姜逸点头附和,“分封在外的皇女不会很快得到消息,京城这些皇女手上没有军权,就算得了信,也不能翻起多少风浪,密切管控即可。至于京畿卫,城防营这种完全由殿下掌握的军队,需要知会下去,严加戒备。其他的驻军,臣以为暂不轻举妄动为好。”

    “至于殿下,在陛下塌前悉心侍奉,尽孝是最好的。”

    “孤也是这个意思,少师与孤真是心有灵犀。”太女悠悠的笑道,“就照着这样办吧,这几日孤的心思都会放在宫中,朝堂和民间的动向就劳烦少师时刻留意了。”

    “遵命”

    “午膳时间到了,少师留下用过午膳再走吧。”

    这种事情是常事,姜逸没有推辞,跟着太女来到后厅堂,太女落座之后,姜逸错眼瞧见太女身侧布菜的不是原来的侍儿,而是一个生面孔。穿着一身浅紫色的榴花裙,看穿戴,不像是下人,应当是殿下的内眷。只是内眷向来不会出现在她这种外臣面前。

    那男子见她也面露慌张的神色,一双圆眼着急的去寻太女的眼色,发现太女落座之后瞧着桌上的菜品,浑然不觉。

    姜逸一时不知该如何见礼,只得拘谨的问,“殿下,这位贵人是?”

    太女抬眸看来,这才反应过来,转而朝姜逸笑道,“哦,这是李侍君,你应该是知道的,他是李阁老的孙儿,孤时常将他带在身侧,让他服侍惯了,此时倒忘了这茬子事。”

    “不过没关系,姜少师也不算外人。”太女指着侧手的一个位置道,“少师坐吧。”

    “多谢殿下”姜逸谢过太女之后并没有立刻落座,而是先给朝李侍君抬手躬身见了礼,“臣姜逸,见过李侍君。”

    对于李阁老的孙儿,姜逸只听过大名鼎鼎,美名在外的李容音。那是李阁老的嫡孙,和太女殿下早就定了亲,只待太女及笄,就要抬入东宫做太女君。眼前这位应当就是李容音的庶弟,不知叫什么,但姜逸知道,他就是去岁太女殿下元服成人那日,李家送过来伺候床礼的公子。

    她以前一直听说,这世间女子极重颜面,这种伺候床礼的公子,见过妻主最为青涩拘谨的模样,一般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伺候床礼之后,独守空房一辈子都是寻常。

    然而这个李公子倒是个例外,不仅没被厌弃,听殿下刚刚的语气,应该是极为受宠的,当真是少见。

    李侍君回了礼,又转身怯怯的问太女,“殿下,不若侍身先告退了。”

    太女柔声道,“嗯,你在这确实也不方便,先回去吧。”

    “是,侍告退,殿下和姜大人慢用。”

    姜逸侧身恭送,等李侍君走了,她才落座。这个李侍君模样看着有几分清丽之姿,却也不是顶顶漂亮的。她虽然对这个李侍君为什么能这样得太女青眼而好奇,但打听殿下私事是不合适的,也就三缄其口,没问出来。

    太女却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少师是不是好奇,孤为什么对一个伺候床礼的公子这样上心?”

    姜逸道,“殿下,慧眼如炬,臣心中确实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不敢多问。”

    “说起这事少师应该深有感受才是,孤也不知为何,就是看他最顺心,最顺眼。太傅不也只见了柳公子一次,眼里心里只他一个了吗?”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汇,姜逸在太女漆黑的眼眸中见到了少有的明媚动情之色。眼前的少女向来老成,同她推演政事之时敏捷洞明,姜逸极少见到她这般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熠熠生辉的模样。她知道,这个李侍君以后怕是会有很传奇的一生——

    用过午膳,太女进宫,姜逸便回了府上。

    进了正寝,姜逸问迎上前来的小新,“柳公子回去了吗?”

    “禀家主,柳公子早起喝完药就迁回胭脂苑了。”

    姜逸绕过屏风,步入内室,目光落在床榻上,上面的被褥又换回了之前的鸦青色,姜逸这段时日,见惯了海棠红的被褥,猛然换回这暮沉沉的眼色,竟有一瞬的不习惯。

    她以为依照柳腰腰的性子,肯定要耍赖撒娇,决计是不肯轻易搬离正寝的,没想到他走的这样痛快。姜逸不禁在想,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家主,您用过膳了吗?可要摆饭?”小新见姜逸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榻上,若有所思的模样,出声打断了姜逸的思绪。

    “不必了”

    姜逸换下了衣裳,转身往外间去。小新跟在身后,见姜逸在窗前落座,他站在姜逸身侧,低声请示,“家主,如今柳公子迁出了正寝,现下又病着,内院许多事情需要裁决,又不方便去请示公子,您看是不是暂时将对牌钥匙取回?”

    姜逸倏然抬眸,小新被她眸中锐利的神色吓得心中一紧。

    姜逸瞧着眼前的小新,以前她觉得他稳重得体,说话办事也有分寸。但是现在,即便是她并没有去管柳腰腰在这后院里的一些明争暗斗,也大概知道,柳腰腰做的那些个蠢事,也有他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的份。

    姜逸冷声道,“人都说墙倒众人推,你就这般急不可耐。”

    小新被这蕴含着怒气的冷神吓得跪伏在地,磕磕绊绊的想要分辩,“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是怕耽误府上的事情。”

    姜逸并不接话,而是问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料到的问题,“柳公子,病了?”

    小新心沉到了谷底,冰凉一片,低低的答话,“是,大夫说有些发热,不过今早公子醒了,也喝了药。”

    又是短暂的沉默,满室的寂静。小新不明白,明明家主都厌弃他如斯,昨晚跪了半夜,都没挽回家主的心,为什么现在还是在回护他?

    姜逸目光从小新身上移开,环视一圈,瞧见远处候着的日月星辰四个侍儿,抬手向日冕招了招手。

    “过来”

    日冕面露诧异,在其他侍儿探究又羡慕的目光下快步走到姜逸面前,垂手行礼,“奴才在。”

    姜逸看着他道,“内院的事情暂时由你管着,至于那对牌钥匙,柳公子病着,暂时不要去取。”

    日冕哪里想到,这种天大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自己在家主面前虽伺候了三年,但几乎没说上几句话,心中隐隐知道,今日这份机缘,肯定也是自己昨天夜里帮着柳公子说话的缘由。

    “奴才遵命,多谢家主信任,奴必躬身竭力,必不辜负您的提拔。”日冕已经顾不得现下小新面上是如何的精彩纷呈,自己在淮阳的时候向柳腰腰递了投名状,那夜又以参茶替柳腰腰暗中说情,早就和小新不是一路人了。

    他都以为柳腰腰此次怕是再无翻身的可能,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看来当时自己堵的那一把没有错。

    “还有,柳公子那边悉心照顾着,他院里的用度不可短缺。”

    “遵命”日冕高兴的领命。

    姜逸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事情多,公事私事搅在一起来,脑子一刻也没停歇过,此时竟有些昏沉。“行了,我午睡片刻,半个时辰后叫醒我,若无其他事,就都退下吧。”

    “是”

    姜逸起身去了内室,沾床便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日冕轻手轻脚的走近内室,立在脚踏旁,看着姜逸睡的很沉。姜逸最近忙吗,他看在眼里,心中都不ren叫她,可是他不敢违逆姜逸的吩咐。再三犹豫之后轻声开口,“家主,家主醒醒。”

    姜逸闻声睁眼,眨了眨眼睛,看着青色的帐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怎么觉得才刚闭上眼,怎么就到时间了。

    “一个时辰这么快就到了?”姜逸不可置信的看向日冕。

    日冕点头,“家主您今日劳心劳力,要不再多睡会吧。”

    姜逸无奈的闭了闭眼,舒了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恢复了清明。

    利落的起身下榻。

    日冕服侍着姜逸穿上外衫,趁着这个机会低声禀报,“家主,柳公子他自打回了胭脂苑后,就不吃药也不用膳了。”

    “他想干什么?”姜逸懒懒的问。

    日冕一面为姜逸系上腰间的扣子,一边轻声道,“奴才去劝了劝,但是公子他睡在床上,不理任何人。”

    “且公子昨夜受了寒,现在还发着热呢,大夫说公子身子本来就虚弱,此次风寒来势汹汹,他又郁结于心,心火燥热。一寒一热两相交织,若不精心将养,怕是会落下病根的。奴才实在是担心公子身体,万一……万一有什么不好,奴才……”

    日冕说着拿眼悄悄去寻姜逸面色,却发现姜逸皱眉,面上一派烦躁的神色。

    “他还真是一天一个花样,变着法来折腾。”

    日冕垂首听着不敢接话,又听姜逸冷声道,

    “不用管他,不吃就饿着,不然就饿死!”

    “……”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请假了一段时间,啊啊啊啊,今天更个长的补偿你们。

    38

    第38章

    ◎认错2◎

    关于柳腰腰绝食这件事,第一日日冕同她说了,姜逸只觉心烦。第二日日冕又来禀报了一遍,她仍没放在放在心上。直到第三日,姜逸忙到深夜才回府,一进正寝,就见着小雁在外室踱步等着她。

    她刚跨过门槛,小雁就奔了过来,面上神色焦急,“姐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看看柳哥哥吧,他……”

    “他怎么了?”姜逸皱了眉头。

    “柳哥哥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我怎么劝都没用,姐姐你快去看看他吧,现在他状态好差,呼吸就像游丝一线似的。我真怕,真怕他再这样下去就没命了。”

    姜逸闻言,心中一惊,再顾不得什么,转头就往胭脂苑去。

    小雁见姐姐终于上心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但还是不甚放心,提着下摆就跟了过去。

    正寝的小新和日冕见状,也跟过去伺候,日冕走前更是悄声吩咐手边的侍儿,“去厨房,立刻备好清粥和小菜,送到胭脂苑。”

    “是,日冕哥哥。”

    姜逸大步流星的进了胭脂苑,这院子很小,穿过一个小花圃就进了正寝。目光极快的扫过,这简单的内室,一个小侍儿跪在床边呜呜咽咽的哭着。姜逸听着这哭声心中一紧,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边,双目着急的去看床上人的情况。

    饶是小雁刚刚已经说了柳腰腰状态不好,姜逸心中已经有了个准备,此时还是被床上人那模样吓了一跳。柳腰腰的脸本来就小,此时更加消瘦,眼窝凹陷,面白如纸。他单弱的身子躺在被子中,被子上几乎没什么起伏。整个人脆弱的仿佛随时都要烟消云散。

    姜逸眸中滑过一丝不忍,她一撩衣摆,坐在床沿上,抬手去探柳腰腰的额头和鼻息,额头很烫,鼻息却很弱。她轻轻拍了拍柳腰腰的脸颊,唤了他两声,手中的人没有半分反应。

    她转眼瞧向脚踏上跪着的侍儿,只觉得眼熟,一时记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冷声问,“你家公子是晕过去了还是怎的?这两天请大夫看了没有?”

    跪在脚踏上的彩云还在低声啜泣着,答话的时候抽抽噎噎,“回,回家主,公子……公子他是烧糊涂,晕过去了。大夫天天都来,都来请脉。也……嗝……也开了药,就是公子怎么都不吃,所以,呜呜呜……”

    跟进来的日冕见姜逸皱了眉头,立刻出声呵斥,“没出息的东西,你家公子还好好的呢,你嚎什么?还不去将大夫开的药熬了端过来。”

    彩云被吓得止住了哭,抬眸悄悄去瞧姜逸脸色,果然臭的厉害,心中这才后怕,忙先向姜逸告罪,“家主恕罪,奴才失态了。早上大夫开的药奴才早就熬好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奴才这就去取。”

    “快去!”姜逸替柳腰腰掖了掖被角,才将目光转向日冕,“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遵命。”

    须臾,彩云便将药端来了,姜逸先将柳腰腰从被子中捞出来,圈在自己的臂弯之中,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才抬了另一只手去接过药碗。

    明明才三四天没见,他这身子轻的仿佛没有什么重量了。姜逸轻轻叹气,用圈着他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温声喊他,“腰腰,腰腰,吃药了。”

    怀里的人虽没醒,却仿佛有感应,嘤咛一声,似在回应。

    姜逸心中一喜,用汤勺搅了搅黑乎乎的药汁,确认温度合适才舀起一勺,喂到柳腰腰嘴中。怀中的男子像是被苦着了,眉头立马拧成一团,但好在是咽下去了大半。

    一小缕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候在一旁的日冕极有眼色的抽出腰间的手帕,上前一步到塌前,伸手将柳腰腰的嘴角擦干净。

    就这样,在姜逸和日冕的努力下,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将这碗药喂完了。

    姜逸将空碗递给日冕,然后在轻柔的将柳腰腰安置回被子中。恰巧此时大夫也来了。

    “老朽章氏拜见姜大人。”来人是一位头发都花白了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有六十多岁,在这个时代已算是高龄。

    姜逸抬手虚扶,温声道,“章大夫免礼,请上前替内子一瞧。”

    “是”

    姜逸让开了位置,章大夫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转身向姜逸回话。

    “贵人是染了风寒,并不是什么难症,只需按时服药,好生将养就能痊愈。只是拖延了些时日,如今病情加重昏过去了,大人刚刚既喂了药,老朽再行针一番,通一通气血,想来很快就能醒过来。”

    “届时先进些温补,易克化的粥、药膳、小菜,然后卧床养一段时间就大好了。”

    “好,那就好”姜逸眉目终于舒展,“那就有劳大夫施针吧。”

    又是一顿忙活,大夫退下之后,姜逸复又坐回了柳腰腰的床边,看着他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心情复杂的帮他将额间的碎发捋好。

    她们之间的牵绊,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割裂的。

    床上的人似有感应,悠悠转醒,姜逸收回了手,任由自己的影子映入柳腰腰那双朦胧破碎的美眸中。

    柳腰腰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愣愣的盯了姜逸许久,他才费劲的抬起自己的手,从被子中拿出来,去摸姜逸放在床榻上的手。

    姜逸没有躲,柳腰腰抚上那温热触感的那一刻,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

    “姜……娘……”

    音色沙哑,声不成调。

    姜逸没应声,柳腰腰见她板着脸,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他生怕姜逸再走了,着急的翻身下床。

    姜逸见状,抬手压住了他的肩头,将他摁回被中,低声轻斥,“都这副模样了,还折腾什么?”

    柳腰腰听着这不算严厉和绝情的话语,吸了吸鼻,一双泪眼痴痴的盯着姜逸。

    此时日冕奉了温热的清粥进来,行礼后道,“主子,奴才命人熬了粥,现下公子醒了,不如趁热喝了,病也好的快些。”

    “你有心了”姜逸抬手接过粥,“下去吧。”

    “遵命,奴才告退。”

    日冕将下人都带走了,姜雁瞧着姐姐和柳哥哥之间气氛还好,也就默默的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只剩下姜逸和柳腰腰,二人一坐一趟,姜逸一手端着粥,另一只收单手穿过柳腰腰的脖颈,轻而易举的就将他扶了起来。柳腰腰靠坐在床头,姜逸又从里侧扯出一个隐囊,垫到他后腰处。

    任由姜逸如何摆弄,他都极尽配合,目光始终跟着姜逸转。

    直到姜逸将一勺清粥喂到了他面前,他眼中一酸,眼睫一眨,一大滴泪珠滑过脸颊,就混入那勺粥中。眼前的女人不说话,他也不敢多问,亦不敢矫情,乖顺的张口,就着姜逸的手,将粥饮了下去。

    柳腰腰眸中的泪就没停,这碗粥几乎就是和着泪吃完的。

    等姜逸收碗的那一刻,柳腰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期期艾艾的看着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怂包至极。

    姜逸看他这模样,气也算顺了几分,抬手将碗放在床头的茶几上,目光转回他面上。良久,才温声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柳腰腰面上又是一大滴泪滑过,他轻声问,“姜娘,你,你原谅腰腰了吗?”

    姜逸叹了口气,“你赢了。”

    “呜呜呜,姜娘。”柳腰腰嚎啕大哭,“你,你不知道,要是你不在理腰腰,腰腰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他一边哭着一边伸着手想要姜逸抱,虽姜逸就坐在床沿上,他都不敢贸然靠上去,只朝她伸着手,期期艾艾的希望她能回应自己。

    姜逸愣了一瞬,才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让人靠在她的肩头。她抬手一面替柳腰腰轻轻顺背,一面温声开口,“好了好了,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算了。”

    “嗯嗯,姜娘,谢谢你,腰腰以后一定听话,不会再犯蠢了。”

    “好……”

    姜逸将人哄了一会,柳腰腰便睡着了,她正准备将人放下,耳中隐约听到了浑厚的钟声。

    姜逸心中一凛,急急将柳腰腰塞回被中便朝外奔去。那钟声没有停,反而一下比一下厉害。她一边往门房上奔去,一边数着钟声。等她跑到门口,兰英已经牵着马匹迎了上来。

    钟声戛然而止,一共响了九下,那是天子驾崩的意思。

    夜色深沉,姜逸披着黑色斗篷,匆匆穿过宫门。皇帝驾崩的消息刚刚传出,宫中一片肃杀。

    这一夜,在这钟声之下,整个上京都惴惴不安——

    七日后,太女扶着皇帝的榟棺下葬,并颁旨,举国同哀,停朝七日,民间禁婚嫁三月。又十日后,太女顺位登基。第一道旨意大赦天下,其次加封以姜逸为首的新朝之臣,姜逸任正二品参知政事,日常辅助皇帝处理庶务,另主春闱秋闱诸事。

    随着新帝登基,姜逸一跃成为最为炙手可热的权臣。

    这个事情在天下人的意料之中,毕竟姜逸以前一直就是太女面前第一红人,太女登基,她受到重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众人羡慕的同时多有感叹,能在二十六岁坐到这个位置,属实是旷古绝今。

    另一道旨意就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了,那就是新帝对潜邸旧人的分封。其余几个寂寂无名的不提,拔得头筹的是李容春,那个元服之时伺候太女殿下床礼的男子,未来太女君的庶弟-李荣春,被荣封四君之一,封号为良。内外尊称良君。

    陛下的后宫,皇后一位,贵君两位,再有便是君位有四。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主子,能居一宫主位。后宫中人,没有家室支撑,像李荣春这样的庶子,熬一辈子,都不可能熬到这个位置。

    况且历朝历代都有不成文的规矩,皇后在位的时候是不会立贵君的。所以李荣春这个良君,可想而知是多么难得。此消息一出,上京整个官眷圈里就炸了锅。李容音这个准太女君还没过门,自己的庶弟受此殊宠,他的面上可不好看啊——

    【作者有话说】

    嘻嘻,晚上晚点还有一章。

    39

    第39章

    ◎胭脂苑重修旧好◎

    新帝封后宫的消息也传入了姜逸的耳中,她虽惊讶了一瞬,但很快接受了。早就在太女府上时,她就见过,太女对李容春有多特殊。此次的封位虽在情理之外,却在意料之中。

    或许这仅仅只是个开端而已,只是不知,情窦初开帝王给予的爱,对于这个出身微末的男子来说是福还是祸。在她的历史上有不乏这样的例子,顺治的董鄂妃、明宪宗与万贵妃、汉武帝与李夫人。这些宠妃皆是出身微末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最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个李容春注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不知他是书写怎样的结局——

    登基大典结束、朝堂初步稳定,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姜逸这段时日几乎都宿在官署,甚少回府,就是回府也是换身衣裳就走。

    新帝亦是如此。

    忙完这段时间,姜逸决定给自己放个假。今日早朝结束,她就递上了休沐的折子。回到府上,先沐浴更衣,洗了个通透的热水澡,再一头埋进了床榻,睡了个昏天暗地。

    柳腰腰自从解开了心结,他的风寒很快就好了,前几日接到了姜逸加官进爵的旨意,心中更是高兴。今日门房上的人来说,姜逸早早的回了府,他收拾了一番,便来了正寝。

    一路上,他心中高兴的同时还有些忐忑,自上次他绝食,逼着姜逸来胭脂苑见他,已经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养在胭脂苑里,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不敢再给她添任何的麻烦。

    他一天天数着日子,春日的暖阳照、东风拂,胭脂苑里的海棠花慢慢长出了花骨朵,这几日已经有一两朵开花了。

    姜逸事忙,他见不上她,虽说上次姜逸说原谅他了,府里上上下下尊敬他如往昔,但是没和姜逸日夜相处,没恢复之前的他们之前的默契和缱绻,没有被姜逸温柔以待,他的心总是不安。

    正寝还是如往常一般安静,侍儿们各司其职,低声屏气的忙碌着。府上上上下下都知道家主和柳公子又重修旧好了,此时柳腰腰进正寝,没一个拦他的。他穿过垂花门,日冕碎步轻快的迎了出来,扬起一张得体的笑脸,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来的不巧,家主刚刚睡下了。”

    “哦”柳腰腰愣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姜逸异常勤勉且精力充沛,从来不在白天睡觉的。看来这段时间真是累着她了。

    “我进去看看,你出去候着吧。”

    “是”

    柳腰腰绕过垂花屏风,轻手轻脚进了内室,一眼就瞧见了榻上睡熟的姜逸。他提着下摆,慢慢靠近床榻,半跪在床前的脚踏上,抬手帮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

    屋内是长久的寂静,只有女子微重的呼吸声。柳腰腰痴痴的望着姜逸熟睡的容颜,心底涌出一股酸涩,差一点,就差一点,因为自己的骄矜和蠢笨,他险些再也不能伺候在她身侧了。

    被褥又换回了暮沉沉的鸦青色,和姜逸领间绛紫色的里衣颜色是一个色调,沉稳内敛,又不失尊贵。柳腰腰敛下酸涩的眸子,海棠红妖艳无格,终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姜逸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眼时候,觉得周身神清气爽。正准备唤人却看到跪在脚踏上的柳腰腰。许久不见,她楞了一瞬。

    柳腰腰也察觉到她醒了,紧张的跪直了身子,张张口,不知是应该先起来,还是要先去扶姜逸起身。

    还是姜逸先开了口,“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是”柳腰腰极快的起了身,顾不上整理自己皱巴巴的下摆,就伸手去扶姜逸起身。姜逸也没拒绝,就着他的手起身下榻。

    柳腰腰服侍着姜逸更衣,虽还是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情,但是二人之间无话,气氛也不如之前那般轻松惬意。

    毕竟上次的事情,给彼此的打击和伤害都很大,撕开的裂缝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抚平。

    姜逸看着柳腰腰已经养圆润的脸,他今日打扮的打扮一改之前的奢靡,穿的很是素净。一身银白色的束腰常袍,头上戴了银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教坊司初见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打扮,斜抱着凤颈琵琶,弹着《风雪夜归人》的琵琶曲。

    姜逸目光微不可查的软了一分——

    虽说告了假,她却并不是完全闲了下来,散朝之后,皇帝还将她单独叫去,吩咐她拟写一份封良君生父为正四品命夫的旨意。

    一份分封的旨意很好拟,然而这份旨意难就难在就在措词上,既要将皇帝施恩的意思表达到位,又要顾及未来君后的颜面,不可写的太过。任何一个措词都要注意分寸的拿捏。

    姜逸一时没有什么思路,便在正寝外间的书案上展了纸,提着笔,断断续续的打着草稿。

    她忙着自己的事情,柳腰腰就难了,他发觉自己好像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正寝里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时随地腻在姜逸身上也没关系。以前姜逸写东西,他要么在描摹打扮,要么抽出她身后书架上的书来看,要么就歪在榻上玩,总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呆着舒心洒脱。

    但是现在的他觉得无所适从,那些行径他现在都没有勇气去做了。他生怕任何一个细微的不稳重,惹怒了姜逸。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再去承受一次了。

    日冕在上茶,星辉已经将墨磨好了,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或忙碌,或静候。只有他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该干什么。

    姜逸努力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索性暂时放弃,准备晚上再琢磨,毕竟她在晚上的时候,思绪会更活泛一些。

    一抬眸子,就瞧见了像呆头鹅*一般伫立的柳腰腰,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在那站了快半个时辰了吧。

    姜逸张口,想叫他过来,‘腰腰’两个字卡在喉咙,叫不出口,连名带姓的叫仿佛也不对劲。这倒把她弄郁闷了。

    索性就不叫称呼了,姜逸扔下手中的紫毫笔,看了看窗外。已经是阳春三月,外面草长莺飞春光正盛,她生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她抬步往外走,经过柳腰腰身侧的时候,明显察觉他欲言又止,战战兢兢的情绪。

    “跟上”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姜逸没忍住开了口。

    柳腰腰心中又酸又喜,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姜逸身后。他不知道姜逸要做什么,只一味的埋头跟着,错后姜逸半个身位。

    姜逸绕着府上的后花园转了一圈,初春响午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舒服极了。她瞧着这些绿油油的青草,抽芽的枝条,和刚冒出来的花骨朵,心情舒畅。恍惚记得柳腰腰那胭脂苑里是有一蒲海棠花的,不知这个时节开了没有,姜逸想着正好有些事情要和他说,脚下顺道就转过去了。

    柳腰腰呆呆愣愣的,一路上揣摩着姜逸的心思,想着一会要说些什么话,根本没心思看景,直到跟着姜逸进了胭脂苑的大门,他都没发觉,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是姜逸在花圃前驻足,他茫然四顾,才发现到了胭脂苑。

    正在院里熬药的彩云见姜逸,立马放下手上的扇子,过来低声行礼,“见过家主、公子。”

    姜逸望去,目光落在熬汤药的的小炉子上一瞬,轻声问彩云,“怎么还在熬药,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家公子还没好?”

    “风寒是好了,但是大夫说公子上次伤了身子,有亏空,就又开了温补的药,让喝一段时间,调理调理身子。”

    “哦”姜逸转眼又看了看柳腰腰,他确实瘦了些,“那熬着吧,监督你公子按时服药。”

    “遵命”彩云高兴的领命。

    柳腰腰面庞微微发烫,想起之前有一次,自己也是感染了风寒,喝药的时候总是觉得药苦,姜逸在府上的时候都是哄着他喝,不在府上时就命令日冕看着他喝。

    那时候还是两相情好的时候。

    姜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柳腰腰垂着眸子,低声分辩,“我,我现在都很自觉,不用让人看了”

    姜逸笑了笑没说话,抬脚进了内室,柳腰腰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彩云很有眼色,并没有跟进去伺候,还蹲在小炉子前,捡起小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火,看着药。

    屋内,姜逸这次才认真的打量了一圈这个屋子,这胭脂苑小是小了点,但周遭清清静静,外面一蒲海棠花马上就要开了,像一方世外桃源,想来住起来应该是很惬意悠闲的。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随手找了个椅子坐下,柳腰腰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先是端来点心放在她手边,又是端茶倒水的忙活。

    “姜娘,尝尝我最近新制的茶,看合不合口味。”

    姜逸抬手接过茶盏,品了品,居然是花茶。她揭开茶盏的盖子,青黄的茶汤上面漂浮着几朵金丝菊,下面是云顶峰针。

    “花香清郁,别有一番滋味,不错。”姜逸衷心夸赞,又饮了一口。

    柳腰腰见她面色和善,心中胆子大了几分,于是试探的开口,“自比不上名贵的茶种,只是我听大夫说菊花可以清火去燥,所以特意制了一些。”他顿了顿,抬眸看了看姜逸的脸色,才继续道,“前些日子腰腰不懂事,惹得姜娘烦心,这段时日姜娘又忙着朝堂的事情上火。腰腰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尽一份心,多谢姜娘不嫌弃这拙陋之物。”

    原来在这等着,不敢明着说,暗戳戳在这讨饶呢。

    她看着乖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柳腰腰,将手中的茶盏搁置,没接他的话,而是转了话头,“前段时日忙着陛下登基的事,一只忙着,有件事情没来得及和你说。”

    柳腰腰心中发紧,姜逸没接他的话,又一本正经的和他说要告诉他一件事情,他心中隐隐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小脸刷得一下就白了,“什么事情啊,姜娘……”

    他说话都带了颤音。

    姜逸不疾不徐的开口,“新皇继位,大赦天下,你父亲可以从漠河回来了。你的籍契也可以从教坊司光明正大的挪出来。”

    “啊!真的吗?”柳腰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姜逸,他来不及关心自己身籍的事情,“那,那我父亲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他还能回上京吗?”

    “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姜逸说,“如今已经开春了,北边的积雪开始消融,路也好走,估计一个月就能到上京了。”

    柳腰腰已经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情难自已,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姜逸面前,哭着道,“多谢,多谢姜娘,我,腰腰真是无以为报。”

    “你这该谢陛下隆恩,这事可和我没什么关系,当不得你如此大礼道谢。”

    柳腰腰朝着姜逸膝行两步,眼泪一个劲的掉,“是谢姜娘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还愿意帮腰腰派人去接父亲。如若不然,父亲即便是的了大赦,他孤身一人,也是回不来的。”

    “行吧”姜逸不想和他争辩,接受了他这套说辞。

    柳腰腰心中高兴,趁着这个机会,他想索性将话说开。如今和姜逸这不冷不热的相处,实在是将他磨得快要发疯了。

    他将挺直了腰板,将身子跪端正,抬头对上姜逸慵懒下视的眸子,轻轻开口,“姜娘,经过这次的教训,我真的已经长记性了,以后会谨言慎行,不会在惹你烦心。”

    姜逸看着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次的事情,何尝不是弄得她焦头难额,虽说有心不再计较,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膈应。

    柳腰腰见姜逸反应冷淡,着急的道,“姜娘,下次我要是再犯错,你就狠狠的打腰腰一顿好不好?你别再赶我走了,这次,这次腰腰真的伤心死了。”

    现在他说这些话的模样倒是真诚,姜逸得了柳腰腰这句话心中一软。当时自己到胭脂苑,看到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吓了一跳。

    软了声音,“你刚刚才说要谨言慎行,不惹我烦心,怎么,这么快又在给自己找退路,你也觉得你这矫情的性子,早晚要再闯祸?”

    柳腰腰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不不不,腰腰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实在是怕,怕了。”

    姜逸看他原本明媚的眸子,经过这一番折腾都变得黯然失色,原本欢脱的性子也变得怯懦。朝他伸出了手,柳腰腰不敢置信的看着姜逸伸到面前的掌心,迟疑了片刻才将手搭了上去,顺着姜逸的力道起了身。

    知道姜逸总算是愿意再像以前那样待他了,心中既高兴又激动,还没站稳身子,又闻姜逸略带严厉的话语,“明天起,你天天早起和小雁一起去上课,也跟着夫子涨涨见识,开开眼界,改改你身上那些臭毛病。”

    “免得你一天天在这府上无所事事,尽是胡思乱想。”

    “是,我知道了。”柳腰腰怯怯的应着。

    姜逸又道,“你别想着偷懒,我晚上回来会查你功课,要是发现你没有认真学,你看看你屁股会不会开花。”

    “我知道了姜娘。”——

    夜间

    姜逸去了书房专心致志的写折子,独留柳腰腰一个人在胭脂苑里。以前姜逸休沐在家时候,去书房都会带着他一起,让他在边上磨墨。这次将他撇下,他也不敢多问。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喝完调理身子的汤药之后就无事可做了,他嘴巴里苦苦的,那一丝苦仿佛慢慢自喉咙流淌到了心间,整个人的闷闷的。

    对于姜逸安排他和小雁一起上课的事情,他心中其实是高兴的,毕竟他之前就很羡慕小雁,姜逸对他那样好,时时事事都替他谋划打算。现在她还愿意调理自己,说明她心中还是有他的。

    只是又有些犯愁,自己在做学问方面属实没什么天赋。姜逸那样聪慧的一个人,手下的门生个个都是出相入仕之才。自己这样蠢笨,被她查验功课,不知要挨多少打,说不定时日一长,她看自己蠢笨,也会生气失望的。

    ‘哎’柳腰腰叹了口气,现在他万分后悔,以前在家上课的时候,为什么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以后再不能这样了!

    枯坐许久,他又想到了大赦的事情。

    既然父亲都得了赦,那么教坊司的官雀肯定也蒙恩得赦了,那桑菊和秋叔也就自由了。相当初,自己在教坊司蒙他们关照许多,他出教坊司的时候,也信誓旦旦的和他们保证,等自己在姜府站稳了脚跟,就接他们出来。可笑自己刚立住,就不知轻重的跌了下来,到底没帮上他们。还好皇恩浩荡,大赦天下。

    只是不知他们蒙赦之后会去哪里,秋叔的妻主虽没了,好歹是有个女儿的,应该会去投奔女儿吧。但是桑菊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不知能去哪里。

    要是有什么法子能帮帮他们就好了,柳腰腰在心中想,要不要给姜逸说这些事情呢。

    对于那段不堪的过往,他其实是不愿意再在姜逸面前提起,他也怕姜逸会嫌他多事,于是心中很是纠结。

    一阵穿堂风吹过,柳腰腰拢了拢衣襟,夜越来越深,姜逸还是没回来,虽说他们这也算是和好了,可姜逸一直也没说要让他再挪回正寝的话。

    柳腰腰的心就开始像是被猫抓一般。

    彩云关好窗户,又取来一条披帛披到柳腰腰肩头。他一眼看穿了小公子的心思,轻声道,“夜深了,家主在书房久了也乏,不如公子带些夜宵过去,探一探,关心关心家主?”

    柳腰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对呀,他这段时日真是被吓怕了,怂怂的,这都没琢磨出来。

    他眸光转向彩云,高兴道,“快,快去准备些姜娘爱吃的宵夜,像芋圆茶和冰晶糕,再备上下午熬的鸡汤,我这就去。”

    “好嘞”彩云领命——

    【作者有话说】

    请叫我勤劳的小蜜蜂。

    40

    第40章

    ◎腰腰近来变得贤惠了许多◎

    书房内

    侍儿向姜逸通传柳腰腰来了的时候,她手上的那份旨意已经拟的七七八八,就差最后的润色。

    便吩咐侍儿放人进来。

    柳腰腰留下彩云,独自提着食盒进了书房。入目便是姜逸埋首于案前,奋笔疾书的模样,察觉到他进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随口吩咐,“你先坐,我还得忙一会,你不用管我。”

    “好的姜娘”柳腰腰应声之后,轻手轻脚的将食盒放到边上的架子上,然后转着眼珠打量着姜逸的书房。这书房他也就来过两次,以前他的心思都在姜逸身上,都没怎么仔细瞧过她的书房。

    乘着这个机会,柳腰腰踱步到姜逸身后的书架前,准备看看姜逸的藏书大概是什么样的,想打探她文学上的一些偏好,自己也好在那方面多下功夫。

    可他瞧了半天,姜逸收录的书非常杂,既有孔孟圣贤书,还有治水修渠这类工事上的书。佛家的波若心经、道家的阴符经、天文地理的杂要,还有许多柳腰腰连名字都没见过的,应有尽有。她这书架真可谓是包罗万象,难道博览群书竟是这个意思?

    一点规律都没摸出了,柳腰腰犯了难,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姜逸以后查他功课的事情更加忧心了。

    他放弃了在书架上下功夫,便往别的地方转,发觉东边的窗沿下的小塌好像是新加的。

    是了,一个月前,自己跪晕在正寝,姜逸就是在书房睡的,应该就是那次加的吧。

    柳腰腰慢慢走到小塌前坐下,远远瞧着姜逸认真公务的俊俏模样,安安静静的等着。

    一刻钟后,姜逸收手投笔,柳腰腰便立刻起身靠了过去。他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点心,最后将尚温热的鸡汤双手奉到姜逸身前,“姜娘,夜深了,忙了这么久饿了吧,这鸡汤是我下午在胭脂苑里煨好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鸡汤浓香四溢,上面还飘着几节碧绿的葱花,让人食欲大增,姜逸此时确实也是饿了,抬手接过鸡汤,笑着道,“我竟不知,你还会厨艺呢?”

    这些都是男子的必修课,即便是官家子,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是要学料理汤水的。炒菜做饭柳腰腰不会,弄些汤汤水水的他还是拿手的,当然也仅限于下人都将材料备好了的情况下。

    以前他害怕自己身上沾了油烟的味道,姜逸不喜,就没做过。经过上次的事情他渐渐发现,姜逸貌似很馋他身子,其实更注重他的内在,若是他脑子里空空,姜逸那样一个治事就学的人,怎么会和自己交心呢。所以恼了的时候说抛下就抛下了。

    男子容色很重要,但不能空有容色。

    “不错,不输咱府上的大厨。”姜逸一口饮尽,腹中暖洋洋的,很是满足。

    柳腰腰轻笑,“姜娘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熬,好不好?”

    “哈哈哈,要是每晚来这么一盅,我怕是不到三十岁就要大腹便便了。”姜逸笑道,“还是偶尔来这么一顿就好了,天天补可受不住。”

    “那好吧。”柳腰腰接过汤碗,放回食盒里。

    见姜逸伸着懒腰转动的脖颈,他心中一动,绕到姜逸身后,抬手替她按着肩膀。

    姜逸闭上眼睛笑着享受着柳腰腰的服侍,轻声道,“腰腰近来变得贤惠了许多。”

    柳腰腰得了姜逸的夸奖,心中甜滋滋的,手上更加卖力,有些害羞的道,“人家以后会更贤惠的。”

    姜逸勾了勾唇,“那我拭目以待。”——

    姜逸白天已经睡过一觉了,此时并不困,只是刚刚拟旨意的时候费了神,有些累。柳腰腰按的很舒服,她便仰着头闭目养神。

    半刻钟后,姜逸悠悠睁开眼,浑身的疲乏一扫而空,她反手拍了拍肩头柳腰腰的手,示意他停止,温声道,“按了这么久累了吧,辛苦你了。”

    柳腰腰将手递到姜逸手心,反手捏着她的指尖,低声道,“我伺候姜娘不觉得辛苦,姜娘天天日理万机才辛苦呢。”

    虽然是奉承的话,姜逸听着也觉得舒心,难怪说忠言逆耳,这漂亮话听着确实舒坦。

    “哎,我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别人书房里要放个伺候笔墨的侍儿了。”姜逸摩挲着柳腰腰细长的指节,笑着说,“这红袖添香,案牍劳形之后享受享受美人服务,确实舒坦!”

    柳腰腰眨眨眼,脸颊浮起一团红晕,“那,那我以后都来姜娘书房伺候着可好?”

    姜逸转头看他娇俏的模样捏了捏他的手道,“那可不行。”

    柳腰腰怔然抬眸,眼底难掩失落的神色,“为什么?”

    姜逸笑道,“你不是美人,是专治我的妖孽,乱我道心,将你放在书房,我就不用公务了。”

    柳腰腰闻言娇俏一笑,抽开手,捏着小拳轻轻垂了一下姜逸的肩头,嗔道,“姜娘你学坏了,打趣我。”

    “哈哈”姜逸笑着收回手,“开个玩笑嘛。”

    她将书案上的折子封好,让柳腰腰出去吩咐,将兰英唤来。柳腰腰乖乖的应了,也不多问这么晚叫兰英来何事。

    在等兰英的空挡,柳腰腰又绕到姜逸身后去给姜逸捏肩膀。也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兰英就在门外回话。

    柳腰腰轻声朝着姜逸请示,“姜娘,要不我先回避?”

    “不用”姜逸高声朝着门外吩咐,“兰英,你进来就是。”

    兰英在进门前,书房外面的侍儿就同她交代了,柳公子在里面伺候。

    进门之后她垂着眸子,目不斜视,余光还是能看见书案后,柳腰腰站在姜逸身后,替她家主子揉着肩膀。

    “参见主子,此时召属下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兰英屈膝拱手行礼,轻声问——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真是核动力的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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