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学弟。”
同一个咖啡厅, 同一个卡座,同样的位置,许半闲怀疑赵迪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格。
其实许半闲也是这样, 同样的熟悉的位置会给他带来安全踏实的感觉。
如果没有上次赵迪语出惊人的话, 这个位置在心理会感觉更舒服些。
赵迪学长今天带着黑框眼睛,看上去有男大的样子。
许半闲熟稔地打了招呼, 称赞道, “学长今天气质蛮学术的。”
赵迪食指扶了一下眼镜,向咖啡厅门口瞟了一眼。
“学弟坐吧, 我这两天找社团管理部的学弟聊了聊, 得到一些消息,可能对你有帮助。”
许半闲将外套脱下,周庭知已经帮他点好了咖啡, 焦糖拿铁,双倍的糖。
许半闲放好外套,拿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又翻出一只中性笔, 连句谢谢都没跟周庭知说。
赵迪又瞟了一眼门口, “学弟喜欢喝甜的啊,不知道小王喜欢喝什么, 需不需要给他提前点上?”
许半闲抬头,咬开笔帽, 翻开本子, 漫不经心地说,“不用,小王没来。”
“哦。那好,咱们开始吧。”赵迪转回眼睛, 好像是瞪了一眼周庭知,许半闲没太看清,应该是扫了一眼吧。
“谢谢学长费心。”许半闲乖乖坐好,准备听讲,抬头才发现赵迪今天除了带了黑框眼镜,还穿着白色衬衫,看上去清清爽爽的。
“Q大创建社团的要求还是比较宽松的,学生们创造力丰富,只要有能力和精力,学校都是支持的”
赵迪讲的内容都是可实施的,可以听得出来,是真的帮忙好好打听了的。
许半闲记笔记记得认真,翻页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周庭知握杯的胳膊,大概周庭知正准备喝,被许半闲一撞,咖啡色的液体撒了出来。
他下意识转头,只见周庭知若无其事地拿起纸巾,把手边收拾干净,像是像是小时候送自己去兴趣班的许芸昭。
小时候许半闲精力旺盛,假期被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填满,都是由许芸昭负责接送的。
许芸昭就像现在的周庭知一样,坐在一旁降低存在感,吃吃点心喝喝咖啡,枯等两小时,然后带他回家。
周庭知大早上接上自己送过来,在旁边安静地听两人谈话,一会儿应该还要把自己送回去。其实他没必要跟过来的。
许半闲一边想一边红了耳朵,什么啊,他腹诽,许半闲你怎么能这么自恋,周庭知和赵迪学长是好朋友,趁这个契机见一面也说得过去吧。
“你怎么了?太热了吗?”周庭知发现专心听讲的小孩,突然满脸通红,手上记笔记的动作也慢了,他小声在许半闲耳边问。
“额嗯,咖啡厅空调太高了,我有点不舒服。”被发现了,许半闲不自在地扯谎。
周庭知看他今天穿了浅蓝色羊毛衫,确实是有些热的,便招手叫了服务员。
“啊?太热了吗?”赵迪说,“学校里的咖啡厅是集中供暖,没办法调空调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你好,加一杯冰饮。甜一点的就好。”周庭知跟服务员说完话,又转过头来跟许半闲商量,“喝点冰的,忍一下,五分钟我们就走。”
“嗯。”许半闲偏开脸点头。
周庭知加快语速,总结道,“赵迪,刚才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创建社团的三个条件,6名大一新生,一名在校指导老师,挂靠机构。”
语速虽快,但有条不紊,“指导老师和挂靠机构我这边解决,6名大一新生需要麻烦你帮忙召集一下,毕竟我和半闲离开学校已经很久了。”
“社团的资金和技术扶持方案,需要开会研究一下,预计下周五前可以定稿,你那边随时和我同步进度。”
说着他起身,拿起许半闲的外套,“好了,就是这些事情,麻烦你多费心,下次见面,我们让小王开车过来。”
果然是来陪自己上兴趣班的,许半闲云里雾里地被周庭知结束了谈话,还发着懵,“这就走了吗?”
周庭知帮他打开外套,忍不住多盯了通红的耳尖几眼,“中午赵迪临时有事,不能请你吃饭了。”
赵迪也懵了一下,赶紧站起来,“哦,对。”他满脸歉意说,“抱歉,出门时导师突然叫我中午聚餐,下次我一定请客吃饭。”
“不是不是。”许半闲瞪了周庭知一眼,“怎么也该是我请客的,学长你帮了我这么多,有事你就先忙,下次有机会一定我请。”
周庭知直接打断两人的客套,对赵迪说,“你有事你就先去忙。”
然后转头对许半闲叮嘱,“你在里面等我三分钟,我把车开到门口来,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嘿,我说,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能跟我这么温柔。”赵迪踢了周庭知的皮鞋一脚,翻白眼道,“你去开车,我陪我学弟待一会儿。”
周庭知离开桌子,向门口走去。
桌上只剩两人,许半闲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刚才周庭知也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坐在一旁就没这么尴尬。
现在许半闲有点局促,跟赵迪面面相觑,生硬地问了几个问题,又寒暄了几句。
明明车子就停在不远的地方,时间大概差不多了,周庭知还没回来。
“你看,庭知真的很受欢迎。”赵迪突然开口。
许半闲的位置是背对着门口的,赵迪的视线越过他看向门口,他也顺着转头,咖啡厅门口,一个女生正在举着手机跟周庭知说话。
赵迪看着许半闲,许半闲只是看着门口,神色好像没什么变化。
那个女生的手在比划着什么,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笔记本,递了一支笔给周庭知。
许半闲的眉头短暂地蹙起,转回头时已经看不出痕迹。
他低头喝了一口饮料,周庭知刚给他点的,加冰加糖西瓜汁。
本来赵迪担心学弟脸皮薄,又碍于周庭知刚才林转身时警告的眼神,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借着这个机会,他谈笑似的跟许半闲聊起了周庭知的八卦。
“大学时候就有很多人追他,你也知道吧,我们逻辑思维社改成考试入社制,也是为了帮庭知挡桃花。”
许半闲低头转着果汁杯,轻声说了句,“听说过一些,周庭知上学时候挺亮眼的。”
“亮什么眼啊,也就是那张脸能凑合看看,哈哈哈哈”赵迪大笑着揭兄弟的短,“你是不知道,周庭知只适合远观,每一个对他有好感的人,只要跟他说上一次话,就基本被冷跑了。”
“有个女孩追着庭知在图书馆坐了一个月,然后来找我,跟我打听他是不是有心理疾病,自闭症抑郁症之类的。”赵迪一拍桌子,“得亏他上台演讲过,不然没准大家会以为他是哑巴。”
赵迪看着许半闲手中的西瓜汁,突然正经起来,“我从没见过他说话这么温柔,做事这么体贴。”
许半闲手下一紧,“大概因为我是他老板吧。”
赵迪没有拆穿他自欺欺人的借口,只是凝重道,“庭知是个很好的人,他喜欢你,并且乐在其中。”
许半闲僵硬地坐着,动作不太明显地转动玻璃杯,玻璃面反射着门口的情景,周庭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我。”许半闲嘟囔着端起了杯子,啜饮一口。
赵迪也看到了那一幕,心里暗骂周庭知这个脑子缺根弦的家伙,当着学弟的面还跟搭讪的姑娘有来有往的。
他趁机劝道,“所以你得快点想清楚啊,虽然墙角在你的地盘里,但总有人偷偷来挥锄头,万一哪天把你墙角挖坏了,你就说烦不烦吧。”
“学弟,我跟你说。”赵迪神神秘秘地低声说,“庭知这人脾气轴,认准了的事就不改了,你就这么钓着他,时不时给他点希望,保准他屁颠屁颠地围着你转,就跟那脑袋上钓着胡萝卜拉磨的驴似的。”
许半闲一愣,刚刚明明还要当红郎,怎么现在又改口了,男人心海底针?
“学长,你不是周庭知朋友吗?”他愣愣的。
赵迪眯着眼睛笑笑,就像许半闲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大反派,“爱情的苦,不能我一个人吃。是兄弟就要有难同当。”
“啊?学长,你有喜欢的人了?”许半闲无意识压低声音问道。
周庭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挨在一起的脑袋,窸窸窣窣,边说边笑,他伸出手把两个脑袋分开,拍拍许半闲的后背说,“我们走吧。”
赵迪抬起头,指使着周庭知去结账。
周庭知不疑有他,反正出门都要路过收银台,便先一步走过去。
两人站起来,慢慢往门口走,“学弟,钓归钓,别太过分,万一驴看到没有希望,跑了就得不偿失了。”
许半闲愣愣地点头,又迅速摇头。周庭知已经走过来了,他没来得及解释。
“学弟,有事给我发消息。”赵迪晃了晃手机,上面是两人刚交换的新的联系方式。
坐回车里,许半闲还在出神,刚才聊得太开心,忘记跟学长解释了,不过该怎么解释呢,自己不是钓着周庭知,只是亲亲抱抱做一做,但是不谈恋爱?
好渣啊。
许半闲自己忍不住笑,渣男又不是没做过,第二天不就渣了一次嘛。
周庭知看他翘起的嘴角,按耐不住好奇,问道。“你们都聊什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熟。”
许半闲半遮半掩,实话实说,“他说你是生产队的驴。”
第32章 紧张尖酸 他不会又要耍流氓吧!
“想吃什么?”周庭知一手打方向盘, 一手调整了下内后视镜。
因为许半闲迟到,把见面时间耽误到午餐时间就很不好意思了,他想着请赵迪吃饭, 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
于是他懒洋洋地靠座椅上, 歪着脑袋看窗外,“随便吃点吧。”
马上就是农历春节, 街上已经开始挂灯笼, 每个路口都有一辆橙黄色高处作业车停在路边,上面站了两名作业工人。
许半闲觉得好奇, 车辆错过去后, 还会从后视镜多看几眼。周庭知大概是留意到了他的视线,每次路过作业车时,就减缓速度。
“周庭知, 后面那辆车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许半闲问。
从咖啡厅出来的第二个路口,一辆白色的轩逸就一直跟在周庭知车的后面,普通的通勤轿车,本不起眼。
若不是许半闲一直在向后看, 根本不会留意。
“嗯。”周庭知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我刚才就发现了,我们慢他就慢, 我们加速他就加速,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保持两三辆车的距离。”
许半闲皱着眉头思量, “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周庭知笑笑,“怎么不能是冲着你来的呢?”
也对,肯定又是老许同志,从前怕自己不老实, 老爸没少干派人跟车的事情。
他一边叮嘱周庭知慢点开,一边掏出手机给许志程打电话。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爸,你闲着没事干啦?我最近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可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你又派人跟着我干嘛!”
周庭知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但是能看到许半闲的面色,从慵懒变得凝重,许半闲凑近后视镜,对着电话报了车牌号和位置。
电话没有挂断,手机被调成了免提。
“不是我爸的人,我爸正在查车牌。”许半闲说。
“也不一定是跟踪你们的。”许志程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语气严肃冰冷,不知道是不是电磁波的影响,好像带着一丝颤抖,“以防万一,庭知你往许氏大楼这边开,我派人去接你们。千万别紧张,慢点开。”
许氏集团在市中心,一直走大路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周庭知理解老许董的安排,但他另有打算。
又过了一个路口,他缓慢降低车速,保持低速匀速行驶,白色轩逸同样放慢了速度。
他一脚刹车,直接停在了路边,只见后边的车也跟着停下了。
周庭知将车门车窗全部落锁,脚踩刹车,挂在D档,然后双手紧握方向盘,死死盯着后视镜里的白车。
许半闲知道周庭知是想确认对方意图,他没有说话,双手抓紧电话。电话里许志程不知道这边的动作,一直在说话,大约是想缓解两人的紧张。
只见白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男人,副驾的平头向后面跑去,另一个人双手大摇大摆走过来,敲敲副驾驶这边的车窗。
许半闲看向周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来人两手空空,还带着和善的笑。
他一手将电话静音,一手将车窗开出一条缝隙,“怎么了?”
来人大约被他的戒备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说,“你们也是看到工人没系安全绳吗?放心吧,我朋友去告诉他们了。”
他一只手指着后边,说,“我朋友一路上都在观察工人的安全绳,生怕他们高处坠落,果然,就被我们发现有一个工人的安全绳没系。”
许半闲从后视镜里,顺着手指的方向向后看,平头正在跟高处的工人喊着什么,作业车慢慢降低,那人手拉着半截晃荡的安全绳,应该是展示给工人看。
许半闲看了周庭知一眼,心下松了一口气,拉下车窗跟路人道谢,“谢谢,我们也正是想停车去提醒呢。”
“没事,你们不用去了,我们提醒过了。”大概是同样遇到热心人的原因,白车司机话多了些,嘿嘿地笑着,“我们是安全员,有职业病,没想到你们也能关注到,是不是同行啊?”
许半闲笑笑,“不是,就是好奇多看了两眼而已。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拉上车窗,周庭知将车子驶了出去。
“呼——”许半闲长舒一口气,拿起电话跟许志程说话,“爸,听见了吧,警报解除。”
“听到了。”许志程那边也拿到了车牌信息,“不是□□,车主信息也没什么异常。”
“应该是虚惊一场,没事的,爸。”许半闲难得跟许志程这样柔声柔气说话。
“嗯,没事最好。”许志程也松了口气,“好孩子,有戒备心,爸爸放心。”
免提还开着,许半闲被一句好孩子弄得红着脸。
他挂断电话,故作轻松地说,“咱俩也没啥能让人盯上的,老许这么一紧张,我都跟着紧张了。”
周庭知目不斜视地开车,眉头还蹙着,“老许董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你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周庭知年轻,进入集团时间短,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情,许半闲不想多说,他低头扯着安全带,解释道,“不是我。是许满川和许芸昭的母亲。”
30年前,许氏集团的生意正是发展的关键期,许志程年轻,扩张手段狠厉,不留余地,把对手逼到穷途末路。
走投无路的人心生报复,开着一辆满载砂石的重型货车,在Q市郊区狂追许志程的车,许志程的发妻就是在那场事故中去世的。
那时许芸昭三岁,许满川还没过一周岁生日。
许半闲不想多说,把头扭向了窗外。
挂灯笼的工作还在进行,因为刚才发生的小插曲,他也不自觉地盯着工人们的安全绳看,顺着高处作业车,视线向上。
“周庭知,下雪啦!”许半闲突然兴奋起来。
今年是暖冬,Q市至今还没下过雪,早上天气有一些阴,许半闲还以为是雾霾,没想到是低气压带来的降雪。
他兴高采烈地打开手机,“周庭知,我们请你吃饺子吧。初雪吃饺子,不会被冻掉耳朵。”
经许半闲一提醒,周庭知才想起来,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确实是该吃饺子的。
周庭知的父亲是Q市人,母亲是江南人,所以他们家的年节习俗都是南北混搭的,二十三随着父亲吃饺子,二十四跟着母亲吃年糕。
等有了周庭知和周庭诗之后,兄妹两个一个爱吃饺子,一个爱吃年糕。
许半闲把手机设置导航到饺子馆后,就发现周庭知在握着方向盘笑,虽然目视前方,可他的眼睛流光溢彩,连颧骨上的肉都在上扬,“你又在偷笑什么?”许半闲问。
汽车稳稳停在斑马线前,周庭知转过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认真的样子仿佛是什么正经事一样,“咱们两个的饮食习惯蛮像的,以后不会有南北分歧。”
“你也爱吃饺子吗?”许半闲把身体侧过来,找到同好般的激动,“你爱吃什么馅的?”
不经思考的脱口而出,许半闲才反应过来,他转过头去生硬道,“以后什么以后,没有以后。”
路口的红灯进去了倒计时,周庭知坐正坐直,忍着笑说道,“赵迪不是教你钓人要留点希望吗?”
“你干嘛偷听人说话!”许半闲举起拳头,头也没回地捶出去一拳。
周庭知看着他的耳朵又变色了,粉嘟嘟的,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半透光的红润状态,凑近一点儿,还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后面的车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周庭知回神,放下手刹一脚油门驶了出去。
他解释,“不是故意偷听,就是赵迪说悄悄话的声音有点大。”
赵迪?感谢赵迪!制造尴尬的毒药,也是缓解尴尬的良药。
许半闲抓住时机,赶紧卖了学长,“赵迪学长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嗯。”周庭知打开右转向灯,将车子泊在了路边的车位里。
“嗯?赵迪学长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你作为好兄弟就是嗯?你都不好奇他喜欢谁吗?你都不生气他不跟好兄弟分享吗?”
刚才许半闲真的讶异了一下,一直以为赵迪学长是一头钻进学习海洋的科研人,没想到也搞暗恋那一套。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也?
许半闲解开安全带,看了一眼周庭知,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迪和周庭知能成为好兄弟,不是没原因的。
快30岁的人搞纯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玩死缠烂打那套。
不是,为什么这人不下车啊?他为什么凑过来啊?他不会又要耍流氓吧!
许半闲看着凑过来的脸,下意识去拉车门,发现车门没有解锁,他回过头来问,“你、你干什么?”
他身体后撤,靠着车门,紧抿着嘴唇。
周庭知看着副驾上的人快把自己挂车门上了,不再靠近,笑着说,“我来研究研究你这脑子能卖多少钱。”
“什么意思?”许半闲盯着他的嘴问。
“大概是情商完全没开发,应该挺值钱的。”她歪头靠在副驾的座椅靠背上,懒洋洋地说,“我的眼睛不是装饰,赵迪的心思很好猜的。”
“什么意思?”许半闲又问。
周庭知不爱讲别人的隐私与八卦,赵迪既然没告诉许半闲,他也不能胡说,只笑着,注视着许半闲。
四面相对,密闭狭小的空间有了不同寻常的温度,许半闲戒备地向后,但避无可避,心下一横,亲就亲吧,死就死了。
可周庭知却绅士起来,退开三公分的距离,礼貌询问,“小闲,我可以吻你吗?”
这他妈的到底是谁钓谁啊。
绅士向来吃不上热乎的,许半闲板着脸:“不可以。”
按照许半闲对周庭知的了解,即使自己说不可以,他也会死缠烂打,直到最后达到目的为止。
果然,周庭知皱着眉头,双手交握在一起,诚惶诚恐说道,“那可以抱我一下嘛?刚才我太紧张,现在还有些怕。”
许青天铁面无情,双臂环抱在胸前,洞察一切,“别装。”
周庭知一脸委屈,死皮赖脸地过来抱他,“我没装,我真害怕。”
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许半闲任他抱着,忽然,一个硬物触碰了他的胸口,他一眯眼睛,是内兜里的名片夹。
他忽的变脸,用力一推,“周总刚才还跟女同学侃侃而谈,这会儿跟我要什么安慰?”
周庭子大概是没料到他突然生气,毫不设防被推得重重撞在车门上。
可他没恼,反而笑了,“你在吃醋吗?”
许半闲从没这么尖酸过,可他一想到刚才周庭知跟女学生聊得那么开心,还交换了联系方式,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刻薄道,“你周大帅哥周大才子,走哪儿都有追求者,出门喝个咖啡就有搭讪的,融资时候还有个James,那人一看就男女通吃,句句都是非你不可。我生哪门子的气。”
他心里苦闷,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不满全抖搂了出来。
周庭知也不争辩,就翘着嘴角听他细数醋罐子,等许半闲终于都说完了,他才开口,“你都知道那么多人对我虎视眈眈,还不赶紧把我收走。”
许半闲冷着脸,不说话。
半晌唧哝了一句,“你愿意跟谁走就跟谁走,我又没绑你腿。”
窗外的雪从细细密密的小雪粒,变成了大片大片的六角雪花,簌簌地落下。
有一些雪花恋恋不舍地下坠,最终与它的同伴一起,挂在了车窗上。
“可你绑我的心了。”周庭知轻悠悠地吐音,“我只喜欢你。”
温热的气息从手腕上传来,周庭知抬起他的手腕轻吻,随后拉着他的手贴在胸口位置,“虽然看你吃醋很有趣,但我的这个位置,只有你。”
“那个女生今年大四,她认出来我了,想来许氏实习,我觉得她能够当面自荐很有勇气,就把助理的名片给他了。”周庭知的手心滚烫,压在他的手上解释。
感受到掌下有力的心跳,有魔力似的,让许半闲舍不得抽手。
可他终究还是抽回了手。有魔力的东西都会上瘾,上瘾的东西还是不要沾为好。
第33章 何况同性 爱情会变质,利益是腐化的加……
翌日, 许半闲照常睡饱起床。
打开冰箱,菜品不算丰盛,但可以做西红柿鸡蛋面、腊肉炒饭、鸡丝皮蛋粥。
他站在冰箱前, 用脑电波翻炒早餐, 最后决定去马路上喝西北风。昨天的雪一直下到今天,窗外白茫茫一片, 西北风足量管饱。
昨天被周庭知折腾的, 许半闲半夜都在胡思乱想睡不着。临睡前看见雪还在下,就给小王发了消息, 不必麻烦他下雪天跑一趟来接。
现在他后悔了, 体恤员工的老板哪有万恶的资本家当着爽,起码他们不会饿肚子,顶着风雪自己开车去上班。
哦, 不,资本家许志程在家待着就有大把的钞票进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许满川都是资本家手下的牛马。
正想着, 门铃响了。
瞧瞧, 体恤是互相的,还是小王贴心。
门一开, 许半闲的笑容凝固了,“你怎么进来的?”
体恤的小王没有, 剥削他夜晚睡眠时间的大野狼倒有一条。
周庭知春风满面地站在门口, 提着楼下海鲜粥的外卖袋子,“本来在门口等你,保安说你给我开了通行权限。”
他这才想起,昨天看到站在风中凌乱等待的周庭知, 一个心软给他开了永久通行权限。
许半闲扶额,怨气冲天,他怎么总干让自己后悔的事啊。但是,不看人面看粥面,海鲜粥总比西北风好喝。
况且,司机小周还精通资本运作,路上可以给他讲讲王信奇即将到来的落魄惨状。
今天是王氏集团开董事会的日子。按照许芸昭的计划,就在半个小时后,王信奇就会知道全部真相。
在风投公司和第三方宁汪苏的运作下,交易完成后,他持有上市公司的股份仅为1.85%,即便把持有的可转换票据兑换为股票,他持有的比例依旧低于宁汪苏。
这意味着借壳上市后,上市公司最大的股东是宁汪苏,王信奇彻底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权和所有权。
王信奇这时他只有两条路。第一,与宁汪苏协商调整股份。第二,终止合作,宣布借壳上市失败。
可是许芸昭不会让他如愿。宁汪苏是宁舟的父亲,宁氏集团的掌权人,与许志程一同打拼惺惺相惜的世交。
当初王信奇找到宁汪苏就是因为这点,宁汪苏值得信任,不会背刺许家。
可他忘了,宁汪苏不会背刺的是许家,跟他姓王的可没什么关系。
既然第一条路行不通,那么第二条路也必定是死路。
借壳上市方案决议需要提请董事会审议。这一年,许芸昭和许满川运作股权,高价购买零散小额股份,加上许半闲手中的1%,王氏集团的股权早已改天换地。
当王信奇否决方案之时,许氏集团的股东方代表许满川,就会提出召开股东大会,改组董事会,重新选举董事会主席。
那时,王信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董事会通过借壳上市方案,一手创立的王氏集团终于上市,拥有了与政府共同复建古县城的机会与资格。
从此青云直上,一步登天,成为Q市文旅界的王,这“王”不是王信奇的“王”。而是报仇雪耻,女王归来的“王”。
自以为抓住许芸昭就能拿捏许氏,背靠许氏好乘凉,却不想人没良心会被反噬,许家的儿女没一个好惹的。
这一切,都是那个被他看轻、欺骗、羞辱的女人施予的。许芸昭不是想让他死,她要的是他往后余生生不如死。
他不忿,想起诉也没有关系,涉嫌组织麦淫与贩|毒,足以让他官司缠身,分身乏术。
这一切还要多亏了许半闲的热血与冲动,打开了章天骄这个缺口,给许芸昭的计划多上了一层保险。
许半闲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许芸昭的捷报。
他靠在宾利的副驾椅背上,听周庭知讲着其中的关窍与惊险,再次感慨,“我姐好厉害。”
漫天雪花飞舞,飘了一天一夜。然而黑云压城,大有下个痛快的样子。
“当初姐姐生雨晴那么凶险,她却甘之如饴。”许半闲陷入回忆,“我以为他们会恩爱一辈子。
当初爱得轰轰烈烈,连续一周头版头条,“许氏长女为爱下嫁,真爱无疑”,“长公主不联姻,爱情超越利益”。
如今,物是人非,分道扬镳拔刀相向。爱情会变质,利益是腐化的加速器。
异性婚姻,有法律保障,有道德约束,有父母支持,有孩子联结,都不能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何况被世俗挤压在夹缝中的同性。
许半闲看向专心开车的人,高大帅气、睿智多金。而自己呢,除了许家给的光环还有什么?
“小闲,你在惆怅什么?”汽车停在斑马线前,“是在发愁雨晴以后不能考公了吗?”
许半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展颜一笑。看吧,周庭知多优秀,能轻易看穿人的情绪,还会讲这种冷笑话。
虽然一点儿也不好笑,但是他还是舒展了眉头。
“周庭知,之前跟你说我想考研,是心血来潮随便说的。”许半闲说,“但现在,我是真的想试试。”
那天站在研究生宿舍楼下,许半闲说想考研,那时的想法更多的是逃避,逃避现在的生活,想回到象牙塔中。
而现在,许半闲想面对,哥哥和姐姐都那么厉害,自己怎么能踏实当一个坐吃山空的纨绔?
“想考什么专业。”周庭知歪着头问他。
“还是学管理吧。”许半闲仰着头看窗外的雪,有些心虚,“大四那会儿我就想考管理学来着,可是我做事三分钟热度,学了几天就跑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晶亮,“我家里好像还有管理学考研全套的教辅书。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用。”
因为大雪的缘故,车子本来开得缓慢,忽得往前蹿了一下,险些打滑。
周庭知神色镇静,手握方向盘说,“书会再版,知识也会更新,你还是买一套新的吧。”
大三时候,许志程说他不务正业,不准他到处乱跑,说什么一点儿帮不上家里,还一直添乱。许半闲一气之下赌气去考研,下决心要给许志程看看他的厉害。
中文系和管理系课程差得非常远,好在逻辑思维社团的赵迪学长就是管理系的,他找到赵迪,请他帮忙购买一套考研教辅。
预算给得相当充足,所以赵迪学长非常用心,搜罗了一个多月找到了一套研一学生用过的教辅。
据赵迪学长说,这个学长考研时非常认真,每一个考点都标注,知识做了框架梳理,而且不仅专业课有笔记,这个学长还可以送给他数学政治和英语的考研笔记。
这才过了三年而已,知识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过时吧。
“周庭知,我得回趟家。”许半闲是个急性子,想回去确认一下那些资料还在不在,“说考就考,你也是管理系的,正好回去帮我看看我的资料还能不能用。”
“现在?”出其不意,周庭知踩了下刹车,看向前面的道路,“快到了公司了,不如改天吧。”
“不行。”
许半闲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太了解自己,如果今天不做这件事,他一天都会惦记着。而且可能到了明天,热情耗尽,就没有这股子冲动劲儿了。
周庭知犹豫着调头回去,一路上车开得极慢。
下了地库,将车子停好,周庭知并不打算下车,“我在下面等你。”
周庭知有点不对劲,许半闲来不及细问,电话就响了,他看了眼时间,十点十三分,本该在开股东会的许芸昭给他打了电话,许半闲直觉不妙。
“小闲,你在哪里?”许芸昭的声音很急切。
他赶紧回答,“姐姐,我在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背景音很吵,能听到许满川的说话声。
许芸昭确认了许半闲的位置,松了一口气,“小闲,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家里不要出门。王信奇跑了。”
许半闲脸色骤变,看向周庭知。
这时周庭知的电话也响了。
许满川的来电言简意赅:“庭知,请你立刻去找小闲,确认他的安全,他家在紫竹公寓1栋"
"许总,我现在就和小许总在一起,请你放心。"周庭知打断他的话,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王信奇潜逃,去向不明,我担心他实施报复行为。庭知,我这边走不开,请你务必寸步不离,保护小闲的安全。”许满川急匆匆挂了电话。
这边许芸昭跟许半闲讲清楚了前因后果。
大概是走漏了风声,王信奇没有来参加董事会。
警方目前尚未有确凿证据证实王信奇就是麦淫及贩|毒的幕后组织者,只调了一组人在公司和家附近布控。
昨天下午,许芸昭带着孩子回了许家,王信奇下班后没有回到住所,而是去了孟浪,凌晨2点孟浪第一波清场时,他醉醺醺地带着一男一女,在司机的护送下回了家。
王信奇本来与许芸昭约定,今早九点半来许家接她,一起去公司开会。
许芸昭联系不上他,带人回家才发现,王信奇偷梁换柱,昨晚回家的三人中根本没有他。
警方迅速封锁孟浪,也没有发现王信奇的身影。调取监控发现,凌晨2点,借着清场的大批人流掩护,有一个疑似王信奇的身影,王信奇可能畏罪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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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剖白 我是喜欢你对我好,还是喜欢对我……
农历腊月二十四日
许芸昭代表王信奇召开了股东大会, 对股权更改、股份变更、董事会改组做出了决议。
会议决定终止王信奇的董事长职务,选举股方代表许满川担任董事长,并且终止了三位王姓董事的职务。
当天下午5点, 许芸昭主动前往公安局, 配合调查。
农历腊月二十五日
许满川召开董事会,确定之前的所有股份变更生效, 并且通过了风投公司与第三方宁汪苏提交的借壳上市方案。
王信奇的出逃, 并没有打乱许芸昭的计划,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得进行。
唯一打乱的, 就是许半闲的生活。
农历腊月二十六日上午
“鸡蛋、鸭蛋、鹌鹑蛋, 你想要吃什么蛋?”
周庭知靠在流理台上,穿着许半闲完全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是什么玩意的“丁香紫”围裙,左手拿着两个蛋, 右手举着一堆小鹌鹑蛋。
“我想要你滚蛋。”许半闲冷漠回答。
面前这个拿了鸡毛当令箭的家伙,已经在许半闲家里混吃混喝混睡,整整三天了。
大雪将很多摄像头覆盖,画面模糊不清, 王信奇的痕迹查起来很费时间,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逃出了Q市。
别说王信奇现在在逃亡路上自顾不暇。就算他要打击报复, 也不该是找自己。
许半闲根本不认为会有危险,如果非要说有, 那眼前这个人就是最大的危险。
眼前这个人, 油盐不进、假公济私,大有住在王信奇落网的那一天的架势。
许芸昭作为嫌疑人的妻子,随时准备被警方问询,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许满川最近分身乏术, 许氏王氏两头跑。
许志程和谷晓青倒是闲着,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住回家里去,一听周庭知在,就改了口,“辛苦小周了,难得你最近心思正,小闲你要跟小周多学习。”
许半闲还能说什么?周庭知要强了你们儿子,所以你们快来接我回家?
这可真不是危言耸听,周庭知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差点,要不是自己及时清醒,就差一点点,手都伸进衣服里面了。
他看着边哼歌边打蛋的周庭知,恨不得打爆他的蛋。
狼子野心,竟然想上他,就该捏爆他的蛋。
那天,许半闲挂了许芸昭的电话,带着周庭知上了楼。
两人在书房一通狂翻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赵迪带给他的一摞教辅书。
最上面那本《管理学概论》,是管理学入门书籍,里面夹着管理学的整个知识大框架,原书主人很细心,三种颜色的笔标准,重点程度一看便知。
只是这字,越看越觉得眼熟,特别是数字的写法,好像谁也这么写过。
他打开手机,翻找周庭知签字过的电子版文件,果然不出所料,怪不得从前一直觉得周庭知的字迹眼熟。
原来正解在这里。
正常人写8,起笔都在右上角逆时针画半圈,周庭知不一样,起笔同样在右上角,但他是先画6再折上去。
一抬头周庭知早就悄无声息的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单手拎着那本书出来,循着声音来到厨房。
半开放的厨房里面,一只紫色地精在忙活着。呸,别侮辱了可爱的地精,周庭知现在就像茄子成精。
“你哪来这么一块布?”这块布勉强也能叫做衣服,准确的说,是围裙。
“你家的。”周庭知手指上面的柜子,另一只手准确地将鸡蛋打进锅里。
“不可能。”许半闲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从来不会买这么拉低审美的丑东西。
“真的。”周庭知单手颠锅,给鸡蛋翻了个面,“丁香紫今年很流行,走在时尚前端的围裙。”
许半闲想,走在时尚前沿的应该是许芸昭,就爱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塞在他家。
但是这个丑东西很好看吗?这是丁香紫?周庭知眼睛有毛病吧!
不对,骂了周庭知的眼睛,好像同时也侮辱了自己。
他在流理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把手里的书往上一拍,“你有什么要狡辩的没?”
周大厨八风不动,手起刀落将鸡胸肉大卸八块。
另一个灶上的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整个空间,只剩下沸腾与切割的声音。
许半闲也纹丝不动,只看着他行云流水地切切切、切完鸡胸肉,将砧板清理干净。换上一块小砧板,切西红柿、切洋葱。
周庭知下刀迅速,干脆利落,这是他的行事作风,无论是做饭、冲咖啡,还是工作决策,都果决利索。
当然,还有追求许半闲。
切好的食材,分门别类地装在小碟子里。周庭知洗了手,抽了张纸巾将洋葱熏呛出来的眼泪擦掉。
“我没什么可狡辩的。我喜欢你,在上学时候就喜欢你,我说过很多遍,你都不相信。”
“我都放弃掏真心给你了,然后你又要自己伸手去挖。”
红着的眼睛看上去很有迷惑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许半闲突然开始后悔,这样逼问到底为什么,自己又不能给他什么承诺。
“谢谢你。”许半闲轻声说。
他记得周庭知是保研的,却特意整理了这么多笔记,只为了自己三分钟热度的赌气。
四门学科,普通考研人要学一年才能上考场。周庭知只用了一个月,将笔记整理得井井有条,足见他的用心。
可是那时,在许半闲的生活里,周庭知这个名字,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研究生学长,仅此而已。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为素不相识的人,耗费那么多的精力与时间。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世上能为他用心不计回报的人不多,眼前就有一个。
他抬着头真心诚意地承诺,“我一定好好珍惜周老师的劳动成果。”
这边温情脉脉,在周老师耳朵里全成了情意绵绵。
他可不是什么正经老师,刚才在车上还推三阻四,扮演着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学长。
被拆穿后露出了大灰狼的本来面目,他将流理台清理干净,摘掉围裙向前一步,将天真无邪的学生禁锢在流理台边。
“我不想让你知道的,怕你认为我是在阴暗中窥探的变态。可是,你自己非要撞上来,那我不得不邀功请赏了。”
两人的西装裤子纠缠在一起,周庭知的气息就在他耳边,霸道又温柔,“周老师的劳动成果不是那么好享受的,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太近了,柔暖的温度,说话时扑闪的气流,灼地许半闲耳根通红。他背部后仰,拉开一点儿距离,咬着嘴唇问道,“你想我怎么感谢?”
周庭知的身体迫近,歪着头对他笑,“说多了显得真话不值钱,不如用行动吧。”
说着温热的气息便扑了上来,许半闲向后闪躲,周庭知便再逼近一点,直迫得他脊柱碰到了流理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舌尖在缠绕的口腔间摩挲,追逐舔舐着他的津液,炙热缠|绵。
周庭知吻得凶悍,他被吻得难以呼吸,全身发麻,头脑发胀,神志朦胧间忘记了抵抗,理所当然地任由对方采撷。
他吻得忘情,双手环住周庭知的脖颈,下肢不自觉地勾起。
衬衫的下摆被掀起,温热的手游弋而上。
冰凉的大理石陡然接触腰部炙热的皮肤,他瞬间清醒。
双手改抱为推,脑袋转个方向,错开嘴唇。
腰上的手停止了动作,微微蜷起掌心的动作刮得许半闲一阵战|栗。
寂如死灰,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
片刻过后,腰上的温热手掌离开,挑动的衬衫被恢复原样,盖住了那一块裸露的皮肤。
周庭知双手离开流理台,向后站直了身体。
许半闲躺在台面上,急促地呼吸,补充刚刚失去的氧气。
周庭知看着他,他也看着周庭知。
明光烁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周庭知垂下头,两只手在裤线上微微颤动,“对不起。”他轻声说。
许半闲不语,沉默地起身,跳下流理台,低头将衣服整理好。
他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周庭知满是挫败与失望的眼睛。
不得不承认,许半闲心慌了。那双真诚恳切又难掩失望的眼睛让他心慌。
他害怕面对周庭知的感情,更怕面对周庭知的失望。
“万一驴看到没希望,跑了就得不偿失了。”赵迪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可是他说他会一直喜欢一直等。
可是多少真心能禁住这样糟蹋。
可是同性情侣只有不确定的未来。
可是他默默喜欢我那么多年。
可是家里不会同意我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不结婚。
可是我是同性恋不会找女人结婚。
可是
许半闲看着他落寞地转身,若无其事地将意面放进沸腾的锅中。
滴入三滴橄榄油,放入一勺海盐。
明明刚刚转身的眼睛里满是沮丧与失落,一转身还会惦记着许半闲的午餐。
可是这个人这么优秀,这么好
如果错过周庭知,也不能让他枯等一辈子。
但一想到以后会有别人享受他的好,许半闲刚刚补充的氧气好似又被抽干,心脏生疼。
可是他贪图周庭知的好。
可是他在乎周庭知的情绪。
可是他想独吞他的目光,他的喜欢,他的身体,他的一切。
他看着周庭知的背影,坚毅高挺,仿佛万重高山压不倒。但周庭知是有血有肉的人,他的心是血肉长的,他也会疼会难过。
若是没有希望,强撑又能撑多久。
“周庭知。”许半闲唤他。
“嗯,饿了吧?”周庭知没有回头,用背影和关切的语调回应他。
许半闲上前一步,喃喃细语,“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周庭知的背影一僵,低头拿起一个盘子,将意面捞入碟子里,“我说过我会一直等的。”
他说得镇静,许半闲却感到了其中的紧绷与故作轻松。
“不、不是。”他慌忙上前,解释道,“不是钓你,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捞意面的手停顿,周庭知转过身来,苦笑道,“钓我也没关系。”
“对不起。”许半闲郑重其事地道歉,“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不想不负责任地跟你在一起。”
周庭知抬眸,满脸的难以置信。
眼前的人大概是害羞,低着头剖白心迹。
他说,“我做人很认真,不会将就不能凑合,我认定了一个人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周庭知长出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两人离得更近。
许半闲没有抬头,他抽了一口气闷闷地说,“所以我需要时间来想清楚,我究竟是贪图你对我好,还是喜欢你对我好,或者是喜欢对我好的你。”
他偷偷抬起眼皮,余光看了一眼周庭知,别别扭扭地继续说。
“我有些笨,没有感情经历,打定了主意要一条路走到黑。我如果喜欢你,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一辈子。如果我不喜欢你,也绝对不会吊着你。你再等等我,好吗?”
说完大概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两只手搅缠在一起,战战兢兢地问,“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像渣男?”
“是。”
周庭知抬起下巴,眼睛看向天花板,许半闲提心吊胆地等着他。
“但是你也不是第一次口出渣言了。”周庭知低下头,眼睛还泛着红,细看眼角还是潮湿的。
他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许半闲,“你慢慢想,我等你来绑我,多久都等。”
许半闲的脸红晕未消,耳朵像熟透的樱桃,他在周庭知的肩头蹭了两下,郑重地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周庭知笑,声音在他的耳畔弥漫开来,“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你。”
第35章 辩 爱情产生在灵魂上的感情,不分男女……
“我都说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周庭知耍无赖,手里的锅铲敲得叮当响。
“你又没说这里就是我家。”许半闲狡辩道,“况且我也没答应。”
“你没反对就是答应了。”锅里的蛋一个飞身, 翻了个面。
周庭知把燃气灶关掉, 转身看着许半闲。他指着流理台前面的地面,嬉皮笑脸道, “用我帮你回忆下吗?就在这里, 我们先接吻,你后表白, 然后你抱着我说让我等你。”
别说诸葛孔明, 许半闲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颠倒是非之人。
他气急了,也羞极了,指着他的蛋说, “带着你的鸡蛋鸭蛋鹌鹑蛋,滚蛋。”
“你是不是不想吃煎蛋?”周庭知一副委屈的样子,“那我给你做番茄炒蛋?”
“咱们不吃蛋了吗?”许半闲问。
上辈子周庭知一定跟蛋有仇,在这里住了三天, 不管做什么都要加个煎蛋。许半闲连着吃了三天的煎蛋, 蛋白质摄入严重超标。
"要不咱们出去吃吧?"许半闲看了一眼窗外,雪停了, 阳光明媚,看上去很暖和。
“好啊, 就去海鲜粥吧?”周庭知问。
“嗯。”许半闲确实有点儿想喝海鲜粥了。
楼下的海鲜粥每年都是除夕前一天歇业, 老板要回家过年,正月十五才会回来。年前几天不去,就要再等半个月才行。
“周庭知,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许半闲问。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许半闲昨晚听到周庭知接电话,跟妹妹说买机票回江南过年的事情。
“要等放假吧。”周庭知洗了手摘下围裙,“等你回家之后我再走。”
他拍拍许半闲的胳膊,“走吧,回来再收拾,先带你出去吃饭。”
许半闲刚从沙发上站起来,门锁就响了,他脸色一变,有些慌张看向周庭知。
知道家门密码,而且不需要物业联系就能进来公寓的人,不是他爸妈,就是他哥姐。
“小舅舅!”门口探进来一个女孩子,白色的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
“啊?雨晴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许半闲走到玄关,给小外甥女拿拖鞋。
雨晴进门先是打量了周庭知一眼,才开口回答许半闲的问题。
“我妈来给你送温暖,我就跟来啦。”雨晴说着往身后指指,然后就听见门外传来许芸昭的声音,“辛苦大家,放在客厅背阴处就行,这些花娇贵不能晒太阳。”
这动静听上去,怎么也不是送温暖,大概是送太阳吧。
物业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抱着一盆花。
他偷偷瞄了周庭知一眼,周庭知没什么表情在门口站着,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这些花,许半闲都认识,墨兰、春兰、寒兰、建兰、慧兰,许芸昭大概是把市面上能搜集到的兰花种类都搬过来了。
他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看着他们搬花,手足无措。
“愣着干什么?”许芸昭提着包进门,指挥许半闲,“后面还有两盆大的。你去搭把手。”
许半闲又瞄了一眼门口的人,周庭知礼貌地和许芸昭打招呼,“许总早上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庭知叫家里每一个人都是许总。
许芸昭生完雨晴后,脱离了公司管理。许家的职员叫她小姐,王家的员工叫她夫人,只有周庭知,每次见面都是叫许总。
许半闲已走出门外,门里面的声音还能传来,“许总,您先休息一下,我去帮小许总搬东西。”
“别,我记得你兰花过敏来着。还剩两盆大的,物业和小闲搬就够了。”许芸昭阻拦了他。
许半闲一怔。
“没事的,许总,我只是花粉过敏,那些花苞没关系的。”
许半闲靠在墙壁上,看着物业的人从电梯里搬出两大盆兰花,制止道,“稍等一下,先不用搬了。”
他进了门,许芸昭已经和周庭知坐在沙发上聊天了。
“那年你来家里吃饭,就那么一顿饭的功夫就起了满身的红疹子,可把我爸妈吓坏了”
“没事,许总,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痛不痒的。”周庭知笑着说。
“小闲就喜欢兰花,家里的兰花都是给他养的,这边给他送过来过几盆,都被他养死了。”许芸昭津津乐道说着弟弟的糗事,“这么大的人了,连个花也养不好,你看看这家里,死气沉沉的。”
“对了,你们刚才是在做饭吧?”许芸昭站起来,往厨房走,边走边数落着,“小闲这孩子不太会做饭,让他回家住他又不回,家里都不怎么开火。庭知你来的这几天,家里才有点人气。”
她走到厨房,熟稔地将围裙穿上,丁香紫果然好看,周庭知穿上是茄子精,许芸昭穿上就像花仙子。
周庭知跟着她走进厨房,安静地打下手。
许半闲站在客厅中间,视线看着地上上的一排兰花,这些兰花住在这里着实是委屈了,房价还不如他们的身价高。
沙发上的雨晴不耐烦地赶人,“小舅舅,你挡着我看电视了,快走开。”
“作业写完了吗就看电视。”许半闲转过头问。
“到你家还写什么作业。”她着急地催促道,“快点让开,《江湖传奇》今天首播,我得抓紧看,怕一会儿下架了。”
他转身看向电视,片头曲是两个长发男人在打架。
哦,是古装,大概是类似《水浒传》之类的电视剧。
“这武侠片还会下架?”他随口一问。
没想到打开了雨晴的话匣子,“什么武侠片啊,舅舅你好土,这是耽改,耽改知道吗?”
“什么是耽改?”
“就是耽美改编啊。”
“什么是耽美?”
“哎。”雨晴无奈地看了一眼不争气的舅舅,破罐破摔、言辞粗暴道,“就是俩男的谈恋爱,懂了没?”
许半闲蹙着眉头,直接抢过遥控器,啪的关掉,斥责道,“小小年纪,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约是心虚,也是着急,他的声音大了些,吓得雨晴愣了半天,才嘟囔了一句,“就许你和男人谈恋爱,不许我看耽改电视剧?”
他一惊,慌忙瞥向厨房,两人背对着客厅,一个在炒菜,另一个在流理台边剥蒜。
许半闲压低声音呵斥小外甥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同事。”
“哼,我的CP都对外说是同事关系。”雨晴反驳道。
这就是家有熊孩子的难处吧,许半闲长舒一口气,坐到沙发上,难得正经跟雨晴讨论什么东西。
“你才13岁,很多观点还没形成,舅舅不希望你被这些东西影响。”他摸摸雨晴的头,“这些等你长大再看好吗?”
雨晴撇撇嘴,不以为然争辩道,“我马上就14岁了。我看个耽美就能变成同性恋了吗?我喜欢看耽美,不正是说明我喜欢男孩子吗?”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们拍耽改,而不是耽美呢?说明拍剧的人也知道,耽美不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许半闲说。
雨晴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啧啧啧,小舅舅,我妈妈说的没错,你们老许家果然都是一群老古板。”
她盘起腿坐在沙发上,准备高谈阔论的样子,“小舅舅,我来问你,现在市面上是言情多还是耽美多?”
“当然是言情,电视一打开,都是爱情片。”许半闲说。
“那既然言情是主流,为什么社会上还会有同性恋群体呢?”雨晴也看了一眼厨房,压低声音问,“你看了那么多言情片,为什么还是喜欢周叔叔呢?”
许半闲一不小心就被她绕进了圈套里,现在的孩子真是又鬼又灵。
他大力拍了小孩手背一巴掌,“别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你周叔叔。”
雨晴单手比了个弯的“yeah”,对着自己眼睛,仰头说,“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小舅舅,你是没看见我刚进门时你的表情,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眼神可骗不了人。”
许半闲哑口无言。
“没事。”雨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拍许半闲肩膀,“我会帮你保密的。”
许半闲回神,“别胡说。”他拨开雨晴的手,拿出长辈的范儿警告,“以后不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我让你妈断你零花钱。”
“呵呵。”雨晴翻了个白眼,“舅舅,你好歹是新时代出生的,怎么还没有我妈开明。”
“”许半闲被噎住,又看了一眼厨房方向。
“我妈都说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喜欢什么的权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像她选择了我爸,就要承担她最初错误选择的后果。”
“爷爷就是老古板,不让你们出国念书,不然你也不会这么不开化。”
许半闲盯着厨房方向,周庭知一边切胡萝卜,一边应着姐姐的问话。
“小舅舅,你真该出去看看,时代在发展,受过教育的人们包容性都很强。爱情是一种灵魂上的感情,哪里分什么男女,爱就是爱了,只不过恰巧爱的人,是不为传统观念接受的同性而已。”
“还有你刚才说的,怕耽美影响我,这更是胡扯。我喜欢看帅帅的男孩子谈恋爱,是我的个人兴趣,但我很清楚我喜欢男孩子,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那些说耽美会污染青少年观念的说法,就是那些老古板不承认同性恋的说辞,如果放开了去搞同性恋,还哪有人生孩子了。人的性向本来就很多样,那些能被掰弯的,其实就是碍于世俗不肯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或是双性恋而已。”
许半闲听得一愣一愣的,问,“你都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雨晴拿出手机,晃一晃,“现在互联网很发达,我为了嗑cp特意研究过。”她骄傲地说,“我还特意去图书馆借过相关的论文,仔细研究过,嘿嘿,兴趣是第一驱动力。”
“不过。”雨晴凑近了搂着许半闲的脖子说,“小舅舅,虽然现在社会包容度提高了,但姥爷还是古板得要命,你要小心哦。”
许半闲看着雨晴出神,十多岁的孩子,刚刚经历了父亲出轨、父母离婚、争夺家产等事情,还能这样澄明,以后一定也是像姐姐一样干大事的人。
许半闲心感惭愧,虚长十岁,竟活得还不如十三岁的孩子通透。
但他还是嘴硬道,“别拿你那现学的三脚猫功夫出来卖弄。”他把遥控器塞回雨晴的手里,“爱看看去,姐姐都不管你,我也不愿意管你。”
“哦耶!”雨晴斗争成功,心花怒放地开了电视。
许半闲走到一排兰花前面,许芸昭大概是怕周庭知过敏,让人把花苞都包了起来。
但许半闲还是不放心,他搬起一盆花,挪到书房。
这些都是他从前喜欢的花,质朴文静,淡雅高洁,那股幽幽的香味也很符合兰花的性格。
许家的别墅里有各种各样的兰花,都是他搜罗来的,因为兰花不好养,他还特意求谷晓青招了一位专养兰花的花匠。
可是,不知是记忆太久远,还是自己嗅觉不灵,他搜集了这么多种兰花,没有一株是记忆里的味道。
许半闲低下头,深深嗅嗅被包住的花苞,芳香四溢,清而不浊。
也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执念罢了。
他把这一盆搬出书房,放在了电梯边的墙角。
同样的,客厅地上的一排兰花,现在都在电梯的墙角罚站。
“姐姐,那些花,一会儿都搬去爸妈那里吧。”
四个人正坐在餐桌上吃饭,许半闲说了这么一句,本以为拂了姐姐的好意,姐姐会失落,没想到许芸昭非常理解。
“好的呀,是我大意了。”她轻挑眼皮,给雨晴盛了一碗汤,拉家常一样说道,“庭知以后常来,这些花放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第36章 铁1 型号打死不会变的那种。
“跟他没关系。”许半闲反驳, “我们有事情都在公司解决,这几天是情况特殊。是我自己不想在养花上费心思。”
那些年,哭着吵着闹着要养兰花, 家里养不好, 就求妈妈找一个专门看护兰花的花匠,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去花房看那些宝贝。
花盆里多了颗小石子, 他都能认出来。要说花心思, 就属许半闲花的心思最多。
许芸昭笑着给周庭知的碗里添了汤,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两个人, 笑着对许半闲说, “你高兴就好。”
吃完午饭,许芸昭问他们有什么安排,许半闲替周庭知回答, “我们去公司。马上过年没什么事,我想着让员工们早点回家过年。”
周庭知看了一眼他,默认同意。
“那你也回家吧,我和雨晴这段时间在家住, 你也回家好好热闹热闹。”
送走了许芸昭母女, 许半闲和周庭知也出发前往公司。
本来许半闲是想各开各的车,周庭知说他的车没换防滑轮胎。许半闲便同意开他的车, 由周庭知来开。
一路上周庭知兴致不高,车内寂静地令人发慌。
许半闲解释道, “我不是赶你走, 是你确实该回家了,那天你妹妹打电话,我听到了。去江南多待几天,年后早点回来。”
周庭知的脸色好似松动了些, 许半闲继续说,“而且你一直在我家,会影响我思考。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我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想那天我说的事情。”
这回周庭知的脸色彻底放松了,他牵牵嘴角,问道,“你家那栋楼还有空房吗?”
“啊?”许半闲没想到他的问题转换这么快,“你要买房吗?”
周庭知微微偏头看他,“是,我现在的房子有点小。准备年底拿了奖金换一套。”
“哦,那我们小区可能不太行。”许半闲天真说。
“我觉得你们小区就很好,帮我问一些物业,最好跟你同一楼层,最好就在你对面。”
许半闲现在再没听出来他的意思,那就是傻了。周庭知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窥伺,让许半闲一下有些羞,心里又有些喜。
但他思考一下,还是理智地分析,“我们小区真的不太合适。”
“怎么说?”周庭知以为他是不愿意和自己离太近,害怕丧失了隐私空间。
没想到许半闲真的有一大堆理由,他掰着手指给周庭知细数。
“第一,我们小区是公寓楼,所有的水电物业费都是按照公寓标准收取,而且公寓楼不能同煤气管道,不用使用明火,万一你家里人想来住几天,做饭非常不方便。”
这一点周庭知深有体会,这几天煎蛋都经常糊锅,严重制约了自己厨神般的发挥。没想到许半闲能够从他的角度着想,连同他家人的因素考虑到。
他轻点刹车,转过头宠溺地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还有吗?”
许半闲确实不是胡说,他在这里住了五年,深有感触。
“第二,这个小区最大的户型,就是我这个户型。我一个人住还可以,但是你住就有点小。我当时买这里,是因为这里离Q大近,我上学方便。但是你又不上学,完全可以买离公司近一些的住宅。”
许半闲这套房是自己挑的,许志程只负责付钱,所以他选了一个小户型的,价格相对低一些。他对生活质量要求不高,二百多平将将够用。
客厅、卧室、厨房,是标配。衣帽间、健身室、书房、影音房兼做游戏室,这些是许半闲后装修的。
但是周庭知住进来这三天,他突然觉得家里有点挤。他红着耳朵想,周庭知的家起码要比自己家多一个会客室吧,或者茶房。
这样面积就不够用了,万一以后周庭知不是一个人呢,面积就更不够用了。
周庭知沉思了一会儿,提议道,“或许我可以买两套打通,这样面积就够用了。”
“哦!花自己的钱就是理直气壮哦!”许半闲不忿地揶揄。
恰逢红灯,周庭知挂上空挡,转头仰着眉毛说,“再说,我是不上学,但是我家以后有个小朋友还要考研呢,离Q大近一点很好。”
许半闲想说,研究生又不用每天来学校上课,而且研究生还有宿舍,但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对号入座就着了周庭知的道。
他没接周庭知的话,继续说,“还有一点,就是你要考虑你通勤情况,我们小区位于公司西边。这个位置我就很烦。”
“为什么?”这点周庭知是真不理解了,“难道你也信什么住东不住西的风水?”
有一句选宅子的老话是这么说的:住东不住西,住南不住北。因为从前的古人,认为紫气东来,东方助阳,西方利阴。
周庭知是不信这些的,但如果许半闲信,周庭知也可以信。
“不是,我当然不信这些,老祖宗还说福人居福地呢。这条是我自己的原因。”
许半闲顺着前挡风玻璃向天上看,“现在是下午还好,早上和晚上上下班的时间,就是一直顶着太阳走,太阳光特别刺眼。尤其是"
话说到一半,许半闲突然停下了,因为他基本都是九点多出发上班,六七点下班回家,这两个时间段正是阳光明亮刺眼的时候。
可是周庭知不一样。
他瞥了一眼周庭知,自己否定自己说,“算了,这条对你不适用。你上班比鸡早,下班比狗晚,勤勤恳恳的劳模。”
周庭知想到他这个表情,就忍不住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吗,懒散但带着认真。
他目视前方,单手握着方向盘,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前是一个人,回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公司搞事业。”
言外之意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许半闲紧张起来,好像周庭知规划的未来都有自己的存在。
他红着脸,想劝周庭知理智一点。但周庭知若是真理智了,他好像又不太开心。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万一他想不明白,万一他满足不了周庭知现在期待规划的未来。
“那你觉得哪里的房子好一点儿?”周庭知大概是已经打消了要在他们小区买房子的念头,可是他继续在征求许半闲的意见。
好像小两口买婚房,两人有商有量,最后选定一个地方筑巢,美好的生活就此扬帆起航。
许半闲被自己的想法闹得赧然汗下,他支支吾吾地摇头,“你花你的钱,买你的房,自己决定,自己喜欢就好。”
远远地看到了许氏大厦。许半闲突然不说话了。
周庭知知道,他的顾虑很多,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家里。
左不过,就是一个“许”字。
许半闲可以不继承家产,可以一辈子默默无闻,可是他不想让家人上心,更不想放弃家人。
周庭知转头去看他,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紧促,满脸忧愁。
视线路过车内后视镜的时候,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
他转头看了一眼外后视镜,皱紧眉头,“小闲,你看后面那辆黑色的车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
许半闲闻言抬头,看向后视镜,随后放松下来嘲笑他,“那是小王的车啊,上个月刚买的。周总,咱可不能杯弓蛇影啊。”
周庭知松下一口气,眉头还是皱着,不免担心,嘴上却开玩笑说着,“小许总管不住自己的助理啊,上班时间还开着车在外面闲逛。”
“快过年了,公司又没事,他逛逛怎么了?”许半闲为小王鸣不平,“分内的工作做好就行。”
今天园区的停车系统出了点问题,许半闲的车怎么也扫描不上车牌,两人停在地库入口处等保安来解决问题。
小王的车在园区门口就停下了,并没有进园区。
地库和园区门口有些距离,路上树上都是雪,不仔细留心,根本看不到这边还停着一辆没进库的车。
小王从副驾上下了车,回头对着车玻璃摇摇手。这时,许半闲就看到驾驶室上下来一个人,挺着急的,手里拿着一条看起来宽大厚实的围巾。
那人把围巾挂在小王脖子上,借势把人往前一拉,围巾绕了两圈,把人包好。
许半闲从后视镜里看着,只能看见半个后脑勺。
突然那人向前一步,抱住了小王,虽然迅速跑回了车里,直接开着小王的车走了。
但就是这向前一步拥抱的瞬间,许半闲看清了那人的脸。
“你看见了吗?”他瞪圆了眼睛,转头跟周庭知确认。
周庭知一耸肩,“看到了啊。”
许半闲傻憨憨地自言自语,“赵迪学长对小王也过分亲切了些。”
周庭知抿嘴笑,“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
“赵迪对小王有意思。”
“哦。”许半闲愣愣地回想刚才的画面,沉吟道,“恐怕小王对赵迪学长也有意思。”
“嗯?”他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圆,“赵迪学长也是?”
“对啊。”保安手动给抬了闸门,周庭知起步下地库,“有这么惊奇吗?”
许半闲摇摇头,要说以前他应该惊奇的,但是在短短两个月内,夏帆和宁舟,小王和赵迪学长,面前还有个周庭知,妈呀,自己这是掉进gay窝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洗礼,现在的他成长了,周围任何一个看起来比光线还直的男人都有可能是弯的。
他只是惊奇,“那你们两个之前一直住在一个宿舍?”
“对啊,因为是同类,所以后面特别找宿管老师调的双人间。”周庭知没理解许半闲的意思,耐心地给他解释。
许半闲却觉得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他确认道,“是只有两个人的双人间吗?”
看着许半闲面红耳热那样子,周庭知才恍然大悟,“哈哈,你吃醋啦?”
“没有。”许半闲生硬转过头去。
周庭知把车停好,熄了火,拽他过来哄人,“我俩都是1。比真金还真的兄弟。你也不能是个男人就觉得我对人家有意思吧。”
没想到不仅没哄好,反而火上浇油,许半闲一把推开他,寒声幽幽说,“我也是1。”
眼看着许半闲越来越委屈,他慌作一团,口不择言解释说,“不一样不一样,我和赵迪都是铁1,型号打死不会变的那种。”
不解释还好,越描越黑,许半闲瞪得眼睛都红了。
周庭知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他抓着许半闲不让他开门下车,“呸呸呸,不是,小闲,我说错了。你不一样,我可以为你变,只要是你,型号什么的都无所谓。”
花言巧语,巧言令色,许半闲心里骂他。
但还是忍不住爱听甜言蜜语。
呵呵,苦笑.JPG,许半闲觉得自己没救了。
第37章 种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许半闲真的是没救了。
他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定位app, 怪自己意志不坚定。
怎么就被周庭知软磨硬泡地装上了定位软件了呢!
“江南离这里1700公里呢。”
“我想你了怎么办?”
“万一你不接电话我会担心的。”
“等我回来了,我就给你卸载掉好不好?”
许半闲半推半就地把手机递过去。
“就这几天,让你过个好年。”颇为傲娇。
当然, 他也不亏, 拿到了周庭知的手机定位。
看着出现在屏幕上的红点,许半闲心里泛上了甜。
腊月二十七, 许半闲给星诺所有员工都放了假。
自己也回了许宅, 周庭知现在应该在飞机上,许半闲睡醒就看到了他发过来的航班信息。
【今天回江南外公外婆家过年, 初五回来陪你。我会想你的, 你也记得想我。】
【到机场了,你还没睡醒吗?小懒蛋。】
【登机了,你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开车时候多留意,每天都要联系,别让我担心。】
昨天下班的时候, 周庭知拖着他不让走, 非说手机装上定位软件才放心。
还给他的车换上了大内存的可定位行车记录仪。
许半闲觉得他多心了,哪有那么多危险。而且, 除了上班,他也没什么独自开车出门的机会。
就像今天, 家里客人一波接一波, 他笑得脸都僵了。
“许叔叔,这些海鲜是凌晨刚下船的,我爸让我给您送过来一些。”夏帆满脸堆笑进了屋。
夏家是许家的老邻居,许家发迹后搬离了那片街区, 但是还有着人情往来。
他家搞海鲜贸易,年关前正是忙的时候,他父亲夏栋腾不开身,海鲜又不能等,所以让夏帆先送过来。
夏帆公开出柜时闹得沸沸扬扬,他是夏家独子,夏栋揍了他一顿,也就慢慢接受了。
可许志程不一样,他是个老古板,所以每次看见夏帆总是要叨叨几句。
夏帆唯唯诺诺得应了几句,趁着许家又有客人拜访,赶紧拽着许半闲溜了。
两人下沉客厅中坐着,这里是别墅的负一层,来送礼的人太多,佣人们搬东西都要经过这个小客厅。
“去我房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许半闲凑近问他。
“得了吧,阿姨防我跟防贼似的。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水果,几分钟一趟,生怕我对你居心不良,在你房间里做坏事。”夏帆把他推远,"你离我远点儿,别坏我名声。"
尼玛,就离谱!我虽然心里弯弯绕绕,但全家都认为我比光的传播路径还直,到底是谁坏谁名声啊!
许半闲没好气,“那你还不走?等我留你吃饭啊?”
夏帆频繁地看手机,都没给许半闲分一个眼神,“我等我们家宁舟呢,他一会儿也来。”
许半闲算是知道了,这两人把许家当掩人耳目的接头地点呢。怪不得夏帆这次送东西这么积极。
他也看了一眼手机,消息里一条条,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会儿管家阿姨找过来,“少爷、夏少爷,老爷找你们呢,宁家老宁董和小宁总过来了。”
夏帆蹭地蹿起来,拉上许半闲就往上面跑。
宁家是直接参与了许王之争的,前段时间宁舟忙得脚不沾地,只在每天晚上和夏帆打半小时电话。
夏帆催促着在后面那个磨叽的许半闲,“你快点啊,我都半个月没见过宁舟了。”
许半闲不太理解,故意放慢了脚步,“就半个月没见而已,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夏帆直接上手拎人,“活该你母胎solo,单身那么多年。”
两人一步两个台阶地上楼,许半闲被夏帆扯着,被迫感受着两人的一如不见,如隔三秋。
到了一楼客厅,许半闲和夏帆跟客人问好,“宁伯伯好。”
宁汪苏看了一眼夏帆,没有回应,转过去跟许半闲寒暄,“小闲好本事啊,今年干得不错。”
许志程在一旁谦虚着,“哪里不错了,老宁你别夸他,一年赚了两千万他尾巴都快上天了。跟你们小舟比不了,你总算是有个帮手能享清福喽。”
“是啊,他有头脑,能压住老人,宁氏以后全靠他了。”
宁汪苏看着宁舟一眼,嘴角弯着,口气也是笑着的,可这话听着总觉得是在奚落和不满。
宁舟在沙发上作陪,许半闲和夏帆就在厅中间站着。
许志程嫌他站着碍眼,老兄弟们还有话要说,便叫许半闲带两个小的随意些,找个地方随便歇歇。
宁舟起身看了夏帆一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宁汪苏瞪了一眼他,像是警告,“去吧。”
三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个房间里了。许半闲长出一口气,奉承道,“感谢宁总的好名声。有你在,我妈放心我爸安心。”
一进房间,夏帆就贴在了宁舟身上,宁舟抱着他亲了一口,笑着讽刺说,“感谢许总隐藏得好,有你在,我爸更放心。”
“什么意思?”许半闲没听懂。
“我跟我爸出柜了。”宁舟端详着夏帆,无所谓地说。
“啊?!”两个人异口同声,表达震惊。
“你爸没揍你?”许半闲问。
“怪不得你爸刚才看你是那种眼神。”夏帆说。
随后夏帆又恼了,数落起宁舟来,“你大过年的出什么柜啊,这下年也不能过好了。”
宁舟搂着他的腰,温声细语地哄着,“答应你去国外注册的,迟早得让他们知道。”
“我们瞒着家里,偷偷去,就在正月初四走,那边的流程我都打听好了。”宁舟接着说。
不出意外的话,正月初六那天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许半闲有点懵,他的好兄弟准备去注册结婚了?
闪婚?这才谈了多久的恋爱啊?
国外同性是可以注册结婚的,这点他知道。但当他得知最好的两个兄弟,要在国外步入婚姻的殿堂,他还是会震撼。
注册证书只是一张纸,但却是两人关系的认可。
更懵的是,宁舟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宁伯伯看起来只是生气,并没有阻止。
宁舟出柜就在昨天,宁汪苏意料中的震怒。但宁舟知道,他只是怒了一怒而已。
宁氏集团做到现在,宁舟已经完全参与进公司管理。公关部对外宣传,都是“业界翘楚”,“杰出继承人”,“中流砥柱”,“后来居上”。
媒体早已默认“宁舟代表宁氏”。
宁汪苏生气也没有用,一定程度上来说,宁舟的名声就代表宁氏的名声。
宁舟的性向一旦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曝光,对集团声誉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所以他再生气,也不能动宁舟。
宁舟正是捏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有权力的人才有话语权。
现在,宁汪苏不仅不能阻止他注册结婚,反而还要绞尽脑汁地瞒着、拖着、哄着,生怕一个不顺宁舟的意,他自暴自弃,鱼死网破。
本来以为出柜是一时新鲜,翅膀硬了想挑战父亲,没想到宁舟是直接宣布正月就结婚。
宁舟答应父亲,只要他同意两人结婚,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下,不会向公众出柜,对公司造成影响。
宁汪苏一下不能接受是真的,又不得不接受也是真的,所以才把怨气都发泄到了夏帆的身上。
“只是得暂时委屈你一阵子,我们暂时不能大范围公开。”宁舟牵着夏帆的手承诺,“不会太久,我会想办法,绝对不会让你跟我偷偷摸摸搞地下情。”
“没关系的。不要太勉强,我不想你那么累。”夏帆抱着爱人轻声安慰。
许半闲在自己的地盘,反而像一个入侵者。他有眼色地去了小书房,找了个不起眼、不影响小情侣叙旧的角落安静待着。
刚刚还在嘲笑夏帆半个月不见,就那么没出息地想念。现在轮到自己没出息了。
从昨晚到现在,才分开15个小时而已。
许半闲再也不能嘴硬了,不得不承认,他想周庭知了。
想他早上起来赖在他床边不走,非要笑闹着佯装要掀许半闲的被子。
想他穿着丁香紫的围裙在厨房中忙碌,边扭边问“鸡蛋鸭蛋鹌鹑蛋,你想要吃什么蛋”。
想他霸道蛮横的亲吻横冲直撞,也想他在耳边温柔呢喃诉说爱意。
手机叮铃,是周庭知发来的江南雪景。
【江南下雪了,像水墨画一样,可惜你不在身边。】
和Q市铺天盖地豪放的雪不同,江南的雪是细腻的,轻柔的。
若是能和周庭知在这样的雪里散步,手牵手的,不避讳他人,不顾忌目光,该是多浪漫的场景。
但是他不行,起码现在的他不行,他没有办法给周庭知光明正大的未来,甚至他们两个如果稀里糊涂地在一起,都不一定会有未来。
许志程可能会打断他的腿,然后把他扔到国外去。去国外倒是无所谓,但是周庭知呢。
看着眼前的小情侣,许半闲不免有些羡慕,也有些向往。
也许他是可以勇敢的,可以勇敢地跟家人出柜,可以给周庭知一个名分。
未来的某一天,他也可以牵着周庭知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这是我男朋友。
对,他要勇敢一点,为了周庭知的名分,为了能见光的感情。
但前提是他也要变得强大。
周庭知,我会努力,你再等一等我。
我不要你做我的地下情人,我既然说了要一辈子,那就必须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一辈子。
之前觉得既然以后要一辈子,那么现在晚一点也没关系。
狗屁。
许半闲恨不得现在就把周庭知抓在怀里,揣在兜里,藏在家里。
他再也按捺不住,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面对面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
【初五的机票。】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江南太好玩了,不过很久没见外婆了。
所以想假期结束再回来?
周庭知大概是掐算了许半闲耐心的底线,在他失去耐心的前一秒发过来。
【不过飞机上太想你,下了飞机就改了返程时间。】
【初三夜间航班,11点落地,我有礼物送你。】
许半闲的心里在慢慢发芽,这种子是周庭知埋进去的。
他决定要悉心照料心里的小芽,待时机成熟,灿烂盛放,还周庭知一片花海。
第38章 试探 老公,老公可以吗?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都热闹, 许家虽然传统,但不愚昧,并不遵循出嫁的女儿除夕不能在娘家的旧俗。
雨晴放了寒假就一直待在姥姥姥爷家, 许芸昭处理完王氏的事情, 也回到了许家。
许宅给佣人们都放了假,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
太阳刚刚下山, 还留有一丝昏黄的光。
许满川带着等不及天黑透的雨晴, 在院子里放烟花。
鞭炮劈啪作响,烟花在庭院中绽放。
硕大的许宅在烟花的热闹中, 并不显空旷。
谷晓青在厨房洗菜, 许芸昭在做甜点,许半闲把手中的韭菜择完,随手丢进洗菜盆。
回头就看见许志程站在在流理台边, 拎着把砍骨刀。
“老许,你笨不笨啊!捣蒜用蒜杵,放开那砍刀。”谷晓青斜眼瞧着,发着不满的声调。
锅碗瓢盆撞得叮当响, 提拉米苏飘着可可香。
许半闲拿起手机, 狡黠一拍,被老婆训的许志程定格在画面里。
谁能想到行业龙头的掌门人, 在家里会甘心被老婆骂?
编辑【再厉害的男人,也得听老婆话。】
连带图片发送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群。
许半闲看着群名笑, 大概每个人家都有这样一个群?
不论一家几口, 不论是穷是富,每个家庭都会有一个通俗的家庭群。
或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或是【幸福大家庭】、或是【阖家欢】。
许半闲是个没有分享欲的人,起码之前他一直这样想。
所以家庭群里,他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但几乎从不分享自己的近况。
然而,不知何时,这个守口如瓶的玻璃被打破,他有了倾诉欲,每时每刻都想和周庭知分享自己的生活。
他知道这样不好,浪费别人的时间,也让自己变得软弱想依靠,但他就是按捺不住。
昨天在家里打麻将,一人和牌三家皆输。许半闲一打三,席卷整个麻将桌。
散场看手机时,第一时间不是收红包,而是发消息给周庭知:【今天打麻将赚了13k。(得意脸.jpg)】
对方很快就回复过来,【我也在陪外婆打牌,赢的钱给你,作为你牌技高超的奖励。】后接一条8888元的转账消息。
许半闲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周庭知的工资都是自己支出的,收他点儿回头钱没毛病。
由于周庭知回消息非常快,说话还好听,情绪价值拉满,所以许半闲越发变本加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发过去。
手机上的上一条消息是【我家的大闸蟹好聪明,越狱了。】
配图是许半闲的半只手,拎着一只解了绑的大闸蟹,背景里还能看到下沉客厅里满地乱爬的一群。
对方回复:【再聪明也逃不出小许总的手掌心。】
后又补充:【我也是。】
许半闲看着这条微微脸热,周庭知总是能在正经的时候,冒出一两句不正经的话。
偏偏这些话都对许半闲的胃口,他吃得真香。
许半闲反手将刚才发在家庭群里的消息转了过去。
新的图片和消息盖住了旧的暧昧话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许总又得到了新的暧昧。
周庭知很快回复:【我也是。】
也是什么?许半闲看着这三个字愣住了,也是厉害的男人?也得听老婆话?
老婆?老婆!
许半闲敲出一个符号:【?】
随后才反应过来,周庭知说的不是要娶老婆,而是在调戏自己,说自己是老婆。
问:脑子转不过臭流氓怎么办?
许半闲想,撤回上一条再补一条骂人的,还来得及吗?
当然是来不及了,周庭知的打字手速没有许半闲机会。
周庭知:【双手投降.jpg】
周庭知:【老公,老公可以吗?我也会听老公的话。乖巧下跪。jpg】
因为两人消息回复速度很快,许半闲并未将手机熄屏,看着屏幕上连冒出来三次的词语,他唰地一下红了脸,然后才环视了厨房一圈。
大家都在关注香喷喷的年夜饭,无人在意许半闲此时的偷看。
他气急败坏地敲字:【滚蛋,不准乱叫。】
锁屏,扔手机,抓起一把蒜,一气呵成。然后他面红耳赤地蹲在垃圾桶旁,假装很忙碌地剥蒜。
多亏垃圾桶在厨房远离主灯的小墙角,不然大家就会发现,许半闲头上的热气比灶台上的烟气还冲天。
臭不要脸的,占我便宜。
他心里骂着,也暗爽着。当渣男还挺爽的。
反正我说了让你等我,除了没有名分,我们什么都有了。
他剥完一整个蒜,悄悄地凑到许志程身边。
许大老爷正在跟一条鱼对峙,大眼瞪小眼。
可是这明明是一条死鱼,从查干湖上捞起来时就冻得结结实实。
三下五除二劈刀砍下就完了,许半闲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研究着个啥。
许志程操着刀,是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老宁这个老东西不干好事。”许志程边比划着刀边嘟囔,“贵巴巴的还不好收拾,净给我找事。”
谷晓青在旁边数落着,“让你处理鱼,可不是用嘴处理。”
这条鱼是宁汪苏从查干湖拍回来的“鱼王”。78斤重,1.2米长,横亘大半个流理台。
宁汪苏每年都会在查干湖拍“鱼王”,一是为了宣传企业,二是为了讨个好兆头。
今年他拍卖了两条鱼,一条是头鱼,一条是鱼王,为了感谢老伙计信任他,让他占了王氏上市的便宜,白得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份,他把鱼王给许志程送了过来。
许半闲夺过砍肉刀,手起刀落,敲得案板哐哐响,大青鱼四分五裂成六截儿。
"搞定!"他刮刮刀,把刀塞回许志程手里,“鱼太大一锅炖不下。”
“好好好。”许志程还处在茫然状态下,只下意识叫好。“是我儿子,干脆利落,干得好。”
爷俩站在流理台内侧,边处理鱼边聊天。
许半闲看父亲心情不错,试探着问道,“爸,新年新气象,你对我有什么新要求没?”
许志程还在惋惜85万的鱼变成了案板上的尸块,幽幽要求道,“年轻人沉住性子,给爸爸留点表现的机会。”
许芸昭和谷晓青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
“爸嫌你糟蹋了他的鱼呢。”许芸昭说。
许半闲并不在意那条鱼,鱼嘛,不论多贵,买回来就是要吃的,怎么吃还不是一样。
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试探,“爸爸,我马上就24岁了,您对我的另一半有什么要求没?”
许志程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劲儿。
“你要问我要求,我觉得方林集团那小姑娘我看不错,跟你年龄差不多,看着挺文静的。”
碍于手上都是鱼腥脏污,他用手肘碰了碰儿子的手肘,“今年22,跟你正相配。过完年,咱们去他家拜个年?”
许半闲当然清楚,拜年只是说辞,趁着拜年的机会想介绍两人认识才是真。
恰逢许满川和雨晴进屋,他用下巴指着他哥,说,“爸,你先给我哥介绍吧。”
许满川今年32岁,过了今天就33岁了,没有老婆,没有女朋友,甚至连暧昧对象都没有。许志程确实心急。
但他并没有病急乱投医,“不行,你哥都多大了,比方小姐大了整整10岁,可别耽误了人家小姑娘。”
得,老古板复位。
别人泥古守旧都有个规矩遵照,许志程不知道守得谁家的规矩,认为男女相爱,年龄必然不能差距太大,否则就是老不正经耍流氓。
“爸,那你觉得相差多少岁可以接受啊?我看看身边有没有符合你要求的,给满川介绍介绍。”许芸昭在旁插话问道。
许志程想了想,“最多差五岁吧,再多了话都说不到一块去。”他又替大儿子操起了心。“小川得找个勤快的,持家的,他工作太忙,女孩儿可以找一个事业心没那么强的。”
差五岁。许半闲在旁边听着,年龄正好,他嘴角弯了弯,然后就听到了许志程的回旋镖。
“你帮小川看的时候,捎带着帮小闲看一看,小闲没什么事业心,可以找一个心高气盛、要强的姑娘。”
心高气盛、要强、有事业心。可以,条件也正好。
现在除了性别不符,好像周庭知的条件还不错。
许满川听了全程也不说话,在厨房洗了手,叼了一块刚炸出锅的小酥肉,口齿含糊地挑衅,报复许半闲刚才的祸水东引,“围魏救赵失败喽!”
就是此时!
许半闲转身也叼了一块肉在嘴里,“哥,你这兵法都读乱了,谁说我是围魏救赵?”又拿起一块喂进了许志程嘴里,不屑地揶揄大哥,“我这叫釜底抽薪。”
父子三人被滚烫的小酥肉烫得直抽气,尤其是许志程,年纪大了吃不得烫食。
他把小酥肉夹在牙上,手虚扶着吹气,用舌头和气声发音,“抽什么薪?”
许半闲一块肉下肚,气定神闲地宣布,“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你们不用再催。”
这块肉是吃不进肚子里去了,许志程惊讶地牙关一紧,一块肉被门牙切断,掉到了地上。
“谁啊!”谷晓青用力敲了一下锅铲,转过头来。
许满川终于将口腔中的美食咽下,好奇得打量着自己这个不知人间情爱、只懂高空跳伞的弟弟。
雨晴趴在餐桌上看厨房,甚至还有时间跟妈妈对了下眼神。
那意思,许半闲看起来再明显不过,就是显摆。她可是满屋子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计划第一步已实现,许半闲收了尾巴,“暂时不能多说,就是通知你们一声。”
谷晓青这回连饭也顾不上做了,关了火就扑过来,“哎哎哎!你总得说一下是哪家的姑娘,让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把把关啊!”
“妈,都什么年代了,小闲自由恋爱,咱们把什么关。你还想搞联姻那套啊?”许芸昭看了一眼许半闲,帮他解围。
这句话是说谷晓青,但许半闲却知道,这是说给许志程听的。
果然,许志程表态道,“只要是正经谈恋爱,我们都支持,咱家的情况也用不上和谁家联姻,你高兴就好。”
一听这句话,许半闲燃起了一丢丢希望,他进一步追问道,“那万一他长得丑学历低家里穷脾气差上不得台面呢?”
谷晓青认真地思量片刻,忧心地皱着眉问,“那你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他善良天真对我好呗!”许半闲毫不犹豫。
谷晓青是真担心了,儿子一直不谈恋爱,别人欺骗了怎么办,这可不比寻常人家,万一自己儿子傻白甜遇上个贪财骗钱的骗子可怎么办呢。
可许志程只当他是开玩笑,他没好气地踢了儿子一脚,“你自己选的,就是拉头猪回来,我也给你办婚礼。”
余光扫过,许满川在捡乐儿跟着笑,许芸昭也在笑,确实盯着他认真打量。
许半闲忐忑地回望过去。
只听姐姐讲,“我的婚姻是个悲剧,情啊爱啊都看开了,只要你自己开心,我一定支持你。”
许半闲心下一酸,姐姐一定是察觉到了,可她却说支持他。
起码不是孤军奋战,看起来路也没那么难走呢!
第39章 私奔 突然想吻你,快回车里。
也许姐弟的心照不宣就是这样, 许半闲知道姐姐知道了,姐姐也知道许半闲知道她知道了。
但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反而是谷晓青,年夜饭吃完就按耐不住找许半闲谈话。
而谈话的内容, 并不是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 而是询问许半闲为什么不听许志程的话。
“跟方家小姐试试又不是让你去死!”
“方家小姐知根知底,总比你在外面认识的乱七八糟的人强。”
这是谷晓青的原话。
有时许半闲真的怀疑, 谷晓青到底是不是他亲妈, 怎么看上反而像哥哥姐姐的亲妈,而自己像是后来抱养的。
这里面当然没什么豪门狗血伦理剧, 许芸昭和许满川的亲妈去世后五年, 许志程娶了谷晓青。
结婚后第三年才有了许半闲,在许半闲六岁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哥哥姐姐不是一母同胞的。
哥哥姐姐和母亲很亲近, 也同样是叫许志程爸,叫谷晓青妈。
只是小时候,许半闲的记忆里,一直陪自己玩的是哥哥姐姐, 妈妈陪伴哥哥姐姐更多一些。
富贵人家的偏心不代表苛待, 只是他很少可以依靠妈妈而已。
就像现在,因为自小不能依靠, 所以被诘问也没什么难受的。
谷晓青不爱许半闲吗?
不可能的。
十月怀胎从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世界上不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也不会有母亲爱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
许半闲都知道, 只是他不理解。
谷晓青和许志程的相处非常和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堪称模范。
但她对两个孩子却非常讨好, 在许半闲看来,就像是带着补偿心理的溺爱。
后来,家里的保姆贪污菜钱被谷晓青发现,那保姆恼羞成怒,大闹许宅,从她的污言秽语里,许半闲大概知道其中的原委。
谷晓青不是婚后成为家庭主妇的。而是与那个保姆同期一起进入许宅的佣人,两人原本是服侍从前的许夫人。
谷晓青是正经大学毕业,素质高,心也细。
许夫人便放心把孩子交给她来带,自己和许志程起早贪黑地忙事业。
进入许家的时候,谷晓青也才二十几岁,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许夫人对谷晓青非常好,并没有因为她是保姆便颐指气使,诸多要求。
她靠着在许家的工作,还完了助学贷款。买房时还差一点钱,许夫人知道后便在奖金里多包了一些钱。
许夫人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想让谷晓青一直待在许家,跟她做个伴儿,她给发退休金,也可以让许芸昭许满川给她养老。
后来许夫人过世,许志程忙工作,谷晓青为了许夫人的信任与关照之情,几乎承担了除经济供养外,父亲母亲的所有职责,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许志程阅尽苦辣酸甜,回家总有一盏灯亮着,总有儿女的欢声笑语。
生活被谷晓青打理得井井有条,孩子们也不排斥她成为名义上的母亲。
所以许志程与谷晓青结了婚。
婚后两人本不打算要孩子,许半闲的到来是个意外,谷晓青怕两个孩子失落,决定偷偷打掉的。
不知道怎么被许志程知道,并且拦下了。
许半闲就是这么来到了人间。
得知这些时,许半闲也躲着偷偷哭过。
原本他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亲兄弟姐妹,母亲总是教育自己不要争、不要抢,许家都是哥哥姐姐的。
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后来都想通了。
因为他本就是不受欢迎的孩子。
连名字都是的,哥哥叫满川,满川风雨看潮生,胸怀开阔,囊括四海。
而自己只能叫半闲,偷得浮生半日闲,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委屈早已随着岁月飘散,若是从前,他一定风轻云淡地应声“好”,然后随便找个世界的犄角旮旯跳个伞,蹦个极,或是做些其他出格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要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告诉谷晓青,“我长大了,我不是傀儡娃娃。从今以后,我要遵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事情。”
话说出口的一瞬,许半闲真的好轻松,原来畅所欲言是这样的感觉,酣畅淋漓,只剩一个爽。
原本我可以做浮萍,随波逐流。但现在我有了自己想去的地方,那水流就阻挡不了我。
跟谷晓青谈完话,许半闲直接进了书房,他跟许志程聊了自己详细的规划,这是他第一次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跟许志程聊自己的未来。
他不想再挂着许氏小少爷的名号,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董事长。
他想去从基层工作做起,他想去考研学管理。
23岁还不迟,他想搏一回。
许志程一直没有意识到小儿子有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忙没时间管孩子,谷晓青又将太多心思放在了许芸昭和许满川身上。
导致许半闲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硬生生养成了一个纨绔。
可是当他在墨尔本看见儿子缜密筹备,精心安排,完美落入安全网,还不忘提醒周围工作人员注意安全的时候。
他才突然意识到,许半闲没有长歪,歪的一直是父母。孩子只是在自救,在通过特立独行的行为,博取一些家人的关注。
对于许半闲突然的开窍,许志程举双手双脚赞同。他仔细思量,准备给许半闲在基层安排一个职位。
没想到许半闲直接拒绝了。
在自家公司工作,终究无法被等闲对待,他想出去闯一闯。
新年的钟声在这次恳谈中敲响,许半闲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熠熠烟花,跟许志程讨了个新年礼物。
“我年纪小难免犯错。若是日后犯错,请爸爸再给我一次机会。”他说得没头没脑,许志程答应得稀里糊涂,总归儿子浪子回头是件好事情。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三天许半闲耗费了原本三年都不一定用得到的脑细胞。
周庭知说有礼物送给他。
许半闲想,他也没什么回礼,若是礼物太贵重,大不了送他个男朋友当回礼好了。
今晚周庭知要回来了。
这三天,许半闲算是体会了一次抓心挠肝的想念。
第一天还好,第二天也凑合,直到初二早上,许芸昭在云吞面上放了个煎蛋,许半闲的想念就再也藏不住了。
鸡蛋鸭蛋鹌鹑蛋,周庭知是大笨蛋。
终于等来了初三这天,纷纷扬扬又飘起了小雪。
他把周庭知的礼物打扮得光鲜亮丽,魅力四射,独自开车去了机场。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许半闲把手机放在了家里。
到时候周庭知落地开机,发现自己还在家,心里一定着急。然后一到接机大厅,发现自己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等他。
许半闲不懂浪漫,但他觉得这样很浪漫。
他到接机大厅的时候,是十点半,周庭知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无法降落。
他向外一看,小雪已经转成了大雪,还夹杂着红豆粒般大小的冰雹。
这真是一个坏天气。
许半闲看着接机大厅的航班消息,延误30分钟。
11:40 短暂的冰雹天气终于停止了奏鸣。
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雪。
周庭知的飞机终于降落,许半闲站在接机大厅出口,最显眼的位置。
是他多虑了,即使他藏在人群背后,周庭知也能一眼看到他。
“你怎么来啦?!”周庭知的眼睛冒着惊喜,“定位明明在家里。”
“闲着没事做。”许半闲习惯性嘴硬,可他觉得这样不好,又诚实回答,“说好了来接你,想给你个惊喜。”
“怎么样,够惊喜吗?”许半闲问。
周庭知弯着眉眼看他,趁他说话不留神时,悄悄牵起他的手,就像青涩的校园小情侣一样,还要给牵手找一个理由。
“怎么这么冰?”周庭知牵着他的手,揣进了自己风衣口袋里。
接机大厅确实冷,许半闲花枝招展着实好看,好看的条件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他的手确实很冰,一会儿可能都握不住方向盘的程度。
所以他放纵了自己在周庭知的口袋里取暖。
嘴上却顾左右而言他,生怕周庭知意识到自己是故意不抽手的。
“Q市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他说。
“是啊。”
“你在飞机上能看到吗?刚才下冰雹了。”他说。
“是啊。”
“我车停得有点远,是吧。”他说。
“是啊。”
许半闲终于在尴尬的没话找话中积羞成怒,“你除了是啊,就不会说别的话了吗!”
说着他便想甩开手腕,把周庭知口袋里的手抽出来。
没想到周庭知手上稍一用力,一个东西从他的手上渡了过来。
许半闲好奇,停住了脚步。
周庭知:“是啊,光想着怎么把礼物送给你了。”
他牵着许半闲的手抬起来晃晃。
许半闲不仅看清了,而且也闻到了。那是一串合香珠,是他记忆里无数次追寻的味道。
许半闲只和周庭知说过兰花香,但从未提及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什么样子的香。
周庭知不是傻蛋,他不会送给自己情敌的味道。退一万步说,即使周庭知傻,想投其所好帮许半闲找记忆里的味道,也不会找到这串珠子。
这不是巧合。
但许半闲心中没底,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于是,他盯着那串珠子问,“哪来的?”
周庭知竟是难得地露出羞赧之色,“外婆家的。我妈妈之前送给外婆的合香珠,我把它要回来了。”
“为什么?”许半闲愣着问。
周庭知环顾四周,地下停车场乌灯黑火,不是说话的地方,但他刚才一冲动将珠子给了出去,也就顾不得什么地方了。
“我小时候有一条。”周庭知牵着他的手,“我在医院遇到一个甩着鼻涕泡哭的小男孩,他想要这珠子,我没给他。”
幽暗的光线掩不住周庭知眼睛里的光,他大概是下定决心要唤醒许半闲的记忆了。
“小闲,我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觉得我变态,毕竟那时候你还是个10来岁的孩子。”周庭知说。
“我那时只觉得你哭得可怜又可爱,真没想那么多。后来大学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你,你这双眼睛太好认了。”周庭知抚摸着许半闲的眼角,陷入了回忆里。
“阴差阳错,我总是能在学校里遇到你。鬼使神差,我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你。”
“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抽身了。我的喜欢从大学时候开始,但是我们的缘分从小就种在了医院的花园里。”
“小闲,你还记得吗?”
周庭知说得情真意切,许半闲脑子里却一直在打转。
兜兜转转,造化弄人。周庭知就是兰花香哥哥。
本该被深情告白打动的许半闲,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
周庭知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兰花香哥哥?
于是,他故作镇静,把玩着手串问,“这是什么香?”
“郁金香。”周庭知当然知道奶奶做的手串是什么香,他给许半闲解释这个手串的来历。
“我奶奶非常爱花。我爸去南美洲出差的时候,看到这种花儿开得好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海关走手续交保证金,才带回来一百多朵花骨朵。”
“我奶奶把那些花儿做成了两串合香珠,爸爸一串妈妈一串。后来妈妈那串送给了外婆,爸爸那串给了我。”
周庭知摩挲着许半闲的手腕,笑着感慨道,“当初你要的时候,我没给你。兜兜转转,这串子还是你的。”
昏昏暗暗的光,明明亮亮的眸,许半闲眼角一热。
他拽着周庭知加快了脚步,周庭知猛地被一拽,猝不及防差点摔倒,“怎么了?”他问。
许半闲不语,脚步未停。
半晌他开口承认道,“突然想吻你,快回车里。”
一声轻笑,周庭知站定了脚步。
“吻我不用回车里。”
他被突然一拽,直接撞上了周庭知潮湿温润的唇。
太刺激了。湿热的气息席卷而来。
许半闲招架不住,堪堪靠在停车场的立柱上,他被吻得眼花,感觉天昏地暗,视线里的黑车内部都反着光。
“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周庭知气喘着、嘴唇贴着嘴唇说话。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连轻柔的话音都在震荡。
“为什么突然想吻我?”周庭知问。
许半闲有一瞬的心慌,他当然不能承认周庭知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兰花香,这太羞耻了。
不过周庭知并未纠结这个问题,他又吻了上来。
吻得许半闲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才停下。
“我来开车吧?”周庭知看着被亲自吮吸透红的唇,不怀好意地笑。
许半闲不再逞强,周庭知确实驾龄更长。
上了车他才后知后觉地张慌,“臭流氓,地下车库都是摄像头。”
周庭知系好安全带,刚得了便宜便不再唬他,揉揉许半闲的头发说,“我们刚才在监控盲区里。”
许半闲松懈下来,又想起刚才两人的疯狂,他长出了几口气调整呼吸,顺带缓解下自己麻痹的头脑和下肢。
回味时,不知不觉红了耳垂和眼角。
地下停车场,大年初四凌晨,大雪飞扬。
怎么看也不像是适合表白的时间和地点,所以许半闲决定带着周庭知“私奔”。
第40章 名分 不给名分我不跟你走。
这是周庭知第一次开许半闲的牧马人。
所以他检视了所有仪表盘与按键, 才启动了车子。
越野车底盘高,视野宽,四驱具有出色的稳定性, 加上轮胎的地面附着力大, 在刚刚下过雪的路面上,可以畅行无阻。
但是Q市不只是刚刚下过雪, 年前就一直在下雪, 前两天化了薄薄一层,现在降温冻成了冰, 铺盖上冰上的一层雪花成了天然润滑剂。
周庭知开得很小心, 避免轮胎打滑,轻踩轻放,连说话声音都放轻了。
“我先送你回家。”周庭知说。
许半闲被车里的暖风熏得昏昏欲睡,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周庭知笑,“我大老远来接你,是想带你私奔的, 我们不回家。”
周庭知也笑, 谨慎地看着路面,拐弯上了机场快速路, “私奔之前是不是得先定情啊?不给名分我不跟你走。”
路政没来得及清雪,机场快速路的应急车道上停着很多没装防滑雪地轮胎的车。
许半闲数着车的数量, 笑问, “你这和逼婚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啊。”周庭知说,“亲也亲了,睡也睡了,我没名没分的。你这渣男当得真好。”
“周庭知, 你!”许半闲瞪着他,“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
臊红的脸出卖了他。
关于那次,他至今记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些零星片段在脑海里。
可是那个情景,已经周庭知动不动就挂在嘴边的样子,睡过是板上钉钉。
许半闲觉得可惜,这么珍贵的夜晚,自己怎么就能忘了呢!喝酒误事!
他偏过头继续看路边的车,忽的,一个急促的刹车,后方一辆黑色的从左侧超车,迫使周庭知刹车减速。
大概是道路结冰,路实在太滑,超车过去的黑车方向打得太急,又刹车太急,直接蹭在了周庭知驾驶室这边的保险杠上。
倒霉!
前车司机已经下了车,在查看自己车辆的情况。
周庭知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处理事故。
若是不严重的话,可以先拍照,等天亮了再处理,不必在这里耽误时间。
“等等!”许半闲突然拽住他,警觉地说,“这辆车我见过。”
“在机场停车场里。”
机场距离市中心80公里,这段路灯光比较黑,还有一个路灯忽闪忽闪,时亮时暗。
前面的车,后挡玻璃贴得漆黑,许半闲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但直觉车里不止一个人。
也许是杯弓蛇影了。这条路都是从机场出来的车,眼熟很正常。接人的车当然不会只有一个人。
深夜来机场接人,那么关系应该很亲近。
许半闲问周庭知,“如果我路上出了事故,恰巧你在车上,那么你会选择安稳地坐着还是下车陪我?”
周庭知懂了,将手机解锁交给许半闲,“先报警。”
前车的司机已经检查完自己的车辆,又围着许半闲的车转了半圈。
见周庭知还没有下车的打算,趴在车窗上向内看,敲敲,“兄弟,实在抱歉,路太滑了,你来看看损失多少,咱们走公还是私了?”
许半闲见那人在车窗外,没敢打电话报警,而是发送短信到12110。
这边周庭知将车窗稍稍拉下三厘米的缝隙,试探对方的意思。
“没事,走吧,我们自己处理。”他说。
“那可不行,我看你这车挺贵的,万一我走了你告我逃逸咋办。”来人不依不饶,坚持要赔钱给他。
周庭知无奈妥协,“那你给我转1000块钱吧,你如果担心我告你,到时候就拿出转账界面。”
在大雪天的凌晨,站在冷风嗖嗖的荒郊野地,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这里讨价还价,而是转了账占了便宜赶紧走。
但来人死磨硬泡,非要周庭知下车检查。
情况不妙,周庭知只能拖延时间等警察的来到。
对方好像察觉了意图,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黑暗的道路后面亮起了灯,顺着后视镜一看,是一辆疾驰而来的车。
“快走。”许半闲突然喊。
周庭知的脚早就戒备地踩在了油门上。
在就黑色牧马人蹿出去的一刻,前方的黑色车子上下来了三个壮汉。
可惜晚了一步,周庭知绕开前车,沿着应急车道驶了出去。
寂静的夜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
道路上都是冰雪,牧马人尚且颤颤巍巍,何况身后的两辆家用轿车。
“没关系,还有20公里就进市区了。他们没有胆子在市区动手。”周庭知说。
许半闲不需要安慰,他恶狠狠地盯着后视镜,放平座椅,爬到后座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车载消防灭火器和工具箱。
周庭知怕车子打滑侧翻,他肩负着两条性命,所以油门不敢踩得太猛,最大限度地拉开距离就行。
但是后面两辆车好像是亡命徒,车子开得飞快,弯道上仿佛要飞起来一般,很快就只差一个车的距离。
“周庭知,走最左边。”许半闲摇晃着手里的灭火器指挥他。周庭知意会,并入最左侧车道。
眼看着白色尼桑从右侧逼迫上来,意图截停他们。
许半闲拉下车窗,将灭火器喷管伸出去,拔掉铅封,拉出保险销,将喷头对准右侧车辆的挡风玻璃,一通狂喷。
白车在白色的粉末中减速,黑色牧马人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时间。
许半闲转身回来,朝着周庭知得意一笑。
黑色桑塔纳一直躲在白车身后,被没有被灭火器的粉末影响太多,只是短暂地减速又追了上来。
许半闲将工具箱里的钳子,锤子,扳手,螺丝刀,通通往后面扔,后车的前机盖砰砰作响,终于偃旗息鼓,不再疯狂追赶。
距离市区外环路还有5公里,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突然!
一辆银色面包车逆行而来!
速度迅猛!直冲车前!
“小心!”周庭知喊。
“砰——”
许半闲下意识闭眼,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量冲撞而来。
刹那间天旋地转。
耳膜瞬间如灌了水一般,声音嗡嗡不断,却沉闷模糊。
身体飞了起来,在安全带的束缚下,又重重跌回座椅上。
全身像散架一般,甚至无法呼吸。
“那个死透了吧”
“不用管奇哥要这个”
嗡嗡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感到周围有嘈杂的脚步声。
汽车风挡玻璃应该已经碎了,冷风嗖嗖地刮在身上。
周围的空气都是血腥的味道。他试着睁眼,却发现自己眼睛是睁着的。
视线里都是昏黑,模糊不清,他只能用手摸索着周围,将锤子攥在了手里。
视线随着眨眼,变得朦胧,黑色渐渐褪去,大片的红漫上眼帘。
“周庭知?”
“周庭知!”——
车子左侧严重扭曲变形,车里尽是玻璃渣,周庭知就那么躺在血泊里。
许半闲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仿佛不跳了,呼吸也静止了。
他的全世界只能看到血,周庭知的脸靠着极近,眼睛闭着。
许半闲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去摸他,没反应。
许半闲大声叫他,没反应。
是血,鲜红的,大片的,成股的血,从周庭知的耳朵里流出来。
“周庭知,你醒醒,你别吓我。”
他手足无措,连哭都忘记了。
冷静!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报警!
不!叫救护车!
车外的人将车子合力推正,露出副驾驶的车门。
许半闲被卡在副驾驶的中控台和车门中间,两个人正在用铁棍撬门。
许半闲无暇估计外面发生的一切,一直在找周庭知的手机。
终于,在周庭知的脚边,他看到了那只手机。
他的腿被夹着,只能探身凑近,伸出左手去探。
一串沾着血的手串从小臂滑向手腕。
同时,他也看到了周庭知的腿,被一根钢条插着,汩汩地流着血。
许半闲竟是冷静下来了。
他的鼻中仿佛闻到了兰花香。
事实上,除了血腥,什么味道都被遮盖了。
周庭知的手机被撞击关机,他长按开机键。
等待开机的过程中,将车内的挂饰摘下,系在了出血口的上方。
“密码,密码是什么?”
许半闲喃喃自语,输入了周庭知的生日,不对。
蓦地,腿上压力一轻,随后手机被打落。
“还想着报警呢?”
“你猜是警察快还是我们快?”
为首的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注射器,直接拔掉针帽向许半闲的脖颈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许半闲一锤抡出去,打在了那人的右臂上,那人惨叫一声,注射器应身而落。
大概有六七个人吧,黑灯瞎火,许半闲数不清楚。
许半闲坐在车里,不好反击,但也正是这个位置,一群人不好围攻。
许半闲现在只需要等,守住这里,等警察来。
但周庭知等不了。
一群人围着副驾,跃跃上前。
许半闲走出车子,扯下围巾,将锤子与手绑在一起。
睨着众人,冷笑道,“也是看得起我,派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来。”
一个胆大的提着铁棍先冲了上来,被他一锤子敲在了肩胛骨上,“别耽误时间,一起来。”
周庭知还在流血,每一秒都很珍贵。
许半闲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人群里,一锤一个杀红了眼。
锤子抡起的圆弧带出呼啸的风,他化为一条游走在黑暗里的黑蛇,残影柔韧又凌厉。
远方的警笛声划破长空——
一群人见大事不好,作鸟兽散。
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许半闲爬回车里,探探周庭知的鼻息。
寒风悲鸣,感受不到热气。
他不敢挪动周庭知的身体,只能爬上去,轻轻抱住他,为他挡风挡雪。
“周庭知周庭知”
他一遍一遍地叫周庭知的名字,可这个名字的主人没有一点儿反应。
“周庭知,不要留我一个人”
脚步纷乱,人影嘈杂,许半闲终在混乱中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