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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笨办法

    任家的院子里, 黑驴背上驮着两个小姑娘,在慢慢地走着,穿着乳黄葛衣的道人走在旁边, 伸手护着两个小孩儿, 任青走在另一边, 两个小姑娘时不时抓住她们阿娘或者她的手, 睁大眼睛, 脸上满是兴奋。

    周一引着小黑在任家院子里走了差不多十圈,两个小姑娘才勉强过了一点瘾,被自己阿娘从驴背上抱下来,还依依不舍地看着小黑,周一只好说:“现在院子里太阳太大了, 小黑身上的毛都晒得烫手了。”

    她俯身抱起了两个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有一瞬间的害怕, 想要退缩, 周一抱着她们凑到小黑身侧,说:“你们摸摸看。”

    于是两个小孩儿就顾不得想要下地了,都伸出手去摸了摸小黑背上的毛, 又齐刷刷被烫得缩回手, 任可转头看着周一, 惊奇道:“真的好烫!”

    周一把她们放下来, 点头说:“是啊,所以不能再让小黑晒太阳了,得让它去阴凉处歇一歇, 不然它会被热死呢。”

    两个小姑娘都一脸担忧地看向了小黑,任可说:“屋子里晒不到太阳!”

    周一说:“不必进屋,在檐下就好。”

    牵着小黑到了屋檐下, 避开了灼人的阳光,转头一看,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站在她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小黑,一点没有之前对她的警惕了。

    果然要想跟小孩子拉近关系,最好的方法就是跟她们一起玩耍,这一点放在小猫身上也是适用的。

    任青把院子里的椅子搬到了檐下,对周一说:“道长,快请坐!”

    周一颔首,把椅子放到了靠近小黑的地方,两个小凳子放在自己对面,也靠着小黑,坐下之后,两个小姑娘果然跑到了她对面坐下,眼睛一个劲儿往小黑身上看。

    小黑趴在了地上,现在地面还是凉快的,这么趴着凉快。

    见它趴下了,两个小姑娘忍不住,走到了小黑身前,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任青看着自己两个女儿如此开心,神色轻松了不少,转头看到了周一,低声问:“道长,果儿年岁如此小,能学会你说的修炼吗?”

    方才周道长说了这事之后,她只顾着高兴,等周道长回去牵驴子,她才想起来这一茬,果儿才三岁,有时候话都听不大明白,周道长这样的得道高人会的东西,果儿能学会?

    闻言,周一低声说:“若是我的修炼之法,她学不会。”

    这个年岁的小孩儿,理解能力存在很大的不足,只能明白一些很浅显和表面的东西,修炼这种涉及到经脉、穴位、丹田等不能具象之物的事情,她必然理解不了。

    莫说是她,便是比她大一些,甚至已经上了学的元旦都无法理解。

    任青有些着急,“那道长,果儿还能好起来吗?”

    周一安抚道:“任大家莫急,我的修炼之法她学不会,但要解决她的问题,也并非一定要学这个。”

    “能不能好起来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但如果能让她见到环境中的炁,并对炁选择性吸收,当她体内被同一种炁充满之后,其他的炁自然就进不去了。”

    人体也不是个无底洞,便是吸收炁也是有一个量在的。

    任青有些懵懂地点头,看向自己女儿,周一也看向了任果,开口道:“任可、任果,我们一起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两个小姑娘转头看着她,任可眨眨眼睛,好奇问:“什么游戏呀?”

    周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闭上眼睛,说说我们各自都看到了什么。”

    人眼可视物,可要想看到炁,需要开慧眼才能做到,任果修练不了,慧眼难开,但当肉眼阖上之后,便是未开慧眼,对炁的感知也比睁眼的时候强。

    任可歪歪脑袋,不理解:“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呀。”

    任青在一边有些着急,说:“可儿,听道长的话就是了!”

    周一忙道:“任大家莫急。”

    又对任可说:“试试看嘛,看不到东西也不怕,但万一看到什么了,就是惊喜呀。”

    说着,她先闭上了眼睛,嘴上说:“一起闭上眼睛哦。”

    任可和任果都看向了自己阿娘,任青一下子闭上眼睛,说:“我也闭上眼睛来看看。”

    好吧,阿娘都这么做了,两个小姑娘也跟着把眼睛闭上了。

    她们闭眼的那一刻,周一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眼任青,没有提醒她,只是伸手招了招,大片的金色日炁从空中飘到了任家小院中,把任家姐妹团团围住。

    周一看到日炁开始进入任果的体内,而包括她在内的任可、任青,都只是被日炁包围而已。

    她不禁感叹,任果的体质当真是特别。

    只是对于任果这样能不能看到炁,她并不能确定,按理来说,既然阴炁入体,任果便能看到魂,日炁入体之后,加之肉眼闭阖,她应该能看到日炁才对。

    她看向了任果,发现小孩儿在日炁包围之下安安静静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这是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到?

    想了想,她体内的炁涌出,化为日炁,变成了一只金色小猫,在任果身周跳跃,时而扑出去,时而又跑回来,还跑到了任果腿上,轻轻蹭着她的肚子。

    然后,她就看到任果的右手动了动,接着抬了起来,伸到了小猫所在的位置,想要去摸,却摸了个空,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腿上空荡荡的地方,脸上有些茫然,还有失落。

    这时候,任可睁开了眼睛,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任青也睁开眼睛,道:“阿娘也什么都没看到。”

    任可安心了,问自己妹妹:“果儿,你有看到什么吗?”

    任果小声说:“小猫,我看到了一只小猫。”

    “啊!”任可很惊喜地在院子到处看,“阿娘,我们家有小猫跑进来了吗?”

    任果也扭着头到处去看,任青则看向了周一,眼中带着喜色,周一微微颔首,看向任果,说:“果儿,你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小猫吗?”

    任果往自己姐姐身边靠了靠,闭上了眼睛,过了几息说:“还能看到!”

    周一让日炁小猫在她身边跳来跳去,于是小姑娘就跟着小猫所在的位置转动着脑袋,她让小猫跑到了任果的膝上,说:“果儿,你看看小猫身边还有其他东西吗?”

    大片的日炁在任果身前涌动,任果微微睁大嘴巴,说:“还有好多云,金子一样的云!”

    周一柔声道:“好看吗?”

    任果点头:“好看!”

    周一说:“那你把手放在云里,让这些云住进你的身体里好不好?”

    任果摇头:“不要!”

    周一顿了顿,说:“那好吧,它们没有住的地方,只好就这么离开了。”

    说着日炁开始散去,小猫也慢慢朝远处走去,任果说:“小猫,不要走!”

    周一说:“小猫是住在云里的。”

    任果咬着嘴唇,说:“那……那让云回来吧。”

    周一:“你想着云回到你的身边的样子,它们就会回来了。”

    任果抿紧了嘴巴,眉头皱了起来,看样子的确是在很努力地想了,甚至发出了嗯嗯的声音,额头都冒出了汗,可周遭的日炁没有半点动静,终于她睁开眼睛哭了出来,说:“它们没有回来,呜呜,它们不回来了!”

    任青赶紧上前去安抚小女儿,也把大女儿抱在了怀里,担忧地看向了周一,周一对她摇了摇头,对任果道:“果儿,闭上眼睛再看,它们都回来了。”

    日炁小猫陪着任果玩了好一会儿,周一说它阿娘在找它了,化出一只日炁大猫,带着日炁小猫离去,这才让任果不至于再哭起来。

    任果睁开眼睛,又被姐姐拉着去找小黑玩了。

    任青看向周一,忍不住低声问:“道长,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周一说:“任果能看到炁,这是好事,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选择炁吸收。”

    方才,日炁并未全部离开任果周身,周一还化了些地炁在她周围,随着任果的努力,进入她体内的日炁和地炁没有任何变化。

    她的身体竟真的没办法选择炁的进入。

    周一:“主动修炼这个法子对任果无用。”

    任青拉住了周一的手臂,快要哭出来了,“道长,还有办法吗?”

    周一:“只能被动了。”

    任青不解,周一说:“她自己无法选择进入身体中的炁,周围有什么,她的身体就会吸收什么,但如果她周围本来就只有一种炁呢?”

    这是她昨夜想出来的最后一个法子,这是个笨办法,但也是不管什么情况都一定能有用的法子。

    任青听了,赶紧问:“道长,这要怎么做?”

    周一拿出了一张黄符,上面写着一个红色的字——日,她把符放在了日光下,日字微亮,大片的日炁涌入了符中,直到符再也装不下为止,上面的日字红得几乎快要发光了。

    她把符放到任青手中,日炁从符中涌出,厚厚的一团,将任青包裹在了其中,她一无所觉,周一对她说:“这张符让任果随身带着,每隔三日把符拿出来放在太阳下晒一刻钟,如此她周围便只有日炁了。”

    看着任青忙不迭跑进屋中去寻东西,把符装入了小荷包中,再把荷包系在了任果的身上。

    日炁渐渐将任果包围,便是地炁都被这浓郁的日炁给挤开了。

    这个法子果然有用,可治标不治本,周一叹了口气。

    她牵着小黑要离开任家,任青送她到门口,周一对她说:“这只是权宜之计,但我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或许等她长大些,还能试试第一个法子。”

    比起依赖外物,自己能控制才是长久之计。

    第262章 三昧真火?

    天阴了下来, 层层乌云遮蔽天穹,黑压压的,风呼啸着卷过大地, 地上的沙石被吹起, 不知谁家房顶上的茅草被吹上了天, 在空中打着旋。

    街上的人一边跑着一边喊:“要落雨了, 快归家了!”

    沿街的铺子里砰砰声不绝, 以往晚上才会出现的门板此刻都被拿了出来,紧门闭户,一家铺子里有人想要买东西,正要进去,店家站在门口把他往外赶, 口中道:“要落大雨了, 要买什么等雨停了再来!”

    那人说:“我要盐, 给我半斤!”

    一手飞快地把钱塞到店家手里, 到了手的钱,店家也不舍再还给人了,只好跑进去给他称了半斤盐, 把人送走, 这才把最后一块门板安上了。

    又是一阵大风吹来, 耳边不时传来瓦片咔咔轻响的声音, 还有落地碎裂之声,不知哪家屋里有人喊着:“瓦片落了,顶上有个窟窿!快拿盆来接着!”

    这个时候, 人自然是不能再上房顶补瓦片了,要是人被吹下来摔了,那可比漏水严重多了。

    周一牵着元旦, 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因逆着风,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只手在阻拦着,元旦突然叫了起来,一手揉着眼睛喊:“师叔,我的眼睛进沙子了!”

    周一把她抱起来,让她咳嗽几声,将沙子给咳出来,再把小孩儿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一手拎着小孩儿的书包说:“我们快点回家。”

    也就是出门接个元旦的功夫,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转瞬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待会儿的雨小不了,可不得赶快归家。

    天越发阴沉了,乌云之中雷光涌动,沉闷的雷声响起,周一抱着元旦拐进了白水巷,巷子里也是热闹得很,有邻人站在门口大声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着急得跺脚:“铁头,你在哪里?快回来了!”

    声音在巷子里传得老远,不知是谁应道:“你家铁头在我家,现在已经往回走了!”

    果然,不过几息,一个黑溜溜穿着小褂子的男童光着脚丫啪啪啪跑了过来,见到周一还喊着:“周道长好!”

    又喊:“元旦,待会儿一起来玩水呀!”

    元旦还没应,他就被自己阿娘提溜回了家,骂道:“玩水?全是泥浆水,你要是敢碰,老娘不打死你!”

    好吧,元旦合上了嘴巴,趴在了自己师叔肩头。

    周一抱着她走到自己家门口,对门庄娘子家大门开着,元旦跳下了地,冲院子里喊:“珍珠,我回来了!”

    珍珠听到声音就跑了出来,被大风吹得眯起了眼睛,张开嘴巴喊:“元旦,快来吹风呀!”

    元旦看向周一,周一点点头,于是她就跑进了珍珠家,跟珍珠一起站在院子里吹风。

    周一打开了院门,两扇门对着,风吹得更大了,元夕从屋子里出来,周一有些诧异:“你在家里?”

    元夕点头,说:“看到要落雨,我就跑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个包袱,提起来对周一说:“道人,快给这包袱一道炁,让它在水里也进不了水。”

    周一问:“你要去江边?”

    元夕的眼睛发着亮,点头:“嗯!大雨的时候江水会变多,我要去江里!”

    周一笑了笑,抬手一道炁落在了元夕手中的包袱上,将包袱裹了起来,保证这东西即便是落在了江水中,也不会有半点湿意。

    她看了眼天上黑压压的雨炁,对元夕说:“雨马上就要落下来了,快去吧,注意点,别被人看到了。”

    元夕点头,拔腿就跑了出去。

    对门的庄娘子看到了,问:“道长,都这时候了,元夕姑娘还要出门?这是要去哪里?”

    周一说:“她朋友家有事,请她去看看。”

    庄娘子哦了一声,转头开始通院子里的排水沟,也喊周一:“道长,看看排水沟,可别堵起来了,待会儿可是会淹院子的!”

    周一:“好,这就去看。”

    看了排水沟,周一把小黑牵到了自己房间,门外传来咔嚓一声巨响,雷光照亮了大半天空,对门传来两个孩子的尖叫声,周一走到门口,元旦就扑到了她怀里,抱着她不放。

    啪嗒,一滴雨落在了周一额头上,接着,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大雨落下来了。

    抱着元旦回到屋中,院门也无需关,坐在门口,看到倾盆大雨落下,天上雷光不断,剧烈的雷鸣一声连着一声,元旦趴在她怀里怕得哪里都不敢去。

    小黑也站到了她身边,紧紧挨着她,一声雷响它就被吓得抖一次。

    周一看着乌云中的雷,随着一次次雷光涌动,她感觉到自己上玄关中的雷炁也在蠢蠢欲动,就好像要应和着天雷而动一般。

    周一仔细感受着上玄关的异动,并未阻拦,雷炁在她体内发出雷鸣之声,却并未离体而出。

    咔嚓嚓——

    仿佛要将天劈开的雷鸣响起,她体内的雷炁再度轰鸣,这一刻,下丹田的炁往上涌,来到上丹田,化为了雨炁,哗啦啦啦,雷响雨落。

    雨炁一滴滴落下,接连成线,落入了下丹田中,雾炁氤氲,渐渐充满了上下玄关。

    外面雷雨大作,周一的体内也下起了雷雨。

    轰轰轰,轰轰轰!

    元旦抱着自己师叔,看着外头的天空,天上的雷那么大,那么响,就好像是老天爷在发怒一样,她最怕声音大的人了,老天爷的声音太大了!好可怕!

    又是一阵雷声,元旦眨了眨眼睛,她好像听到了两道雷声,一道大一些,一道小一些。

    咔嚓嚓——

    元旦又听到两道雷声,她看向了自己身前的师叔的胸膛,把左边的耳朵贴了上去,轰隆隆,右边的耳朵听到了天上的雷声,左边的耳朵听到了师叔胸膛里的雷声。

    元旦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师叔,师叔低头看着她,问:“元旦,怎么了?”

    元旦说:“师叔,你的肚子里有雷在响!”

    说完,又是一道雷声响起,元旦看到自己师叔眼中有一道闪电亮起,她张大了嘴巴,“天上的雷跑到师叔的眼睛里去了!”

    周一把她搂进了怀中,声音和雷声融在了一起,她说:“莫怕,师叔只是在修炼。”

    不知落了多久,雨水渐歇,雷却一道连着一道,咔嚓嚓,又是一道巨响在天地间炸响,蓝紫的雷径直劈下,远处,火炁在一霎那涌现,越发汹涌。

    远处起火了。

    周一静静地看着空中的火炁,在她体内,雷劈落的那一刻,心火喷涌而出,灼烧着雾炁,裹挟着雷炁,只听咔嚓一声,周一闭上了眼睛,在她心舍之下,下丹田之上的地方,一朵蓝白的焰火静静燃烧。

    雷炁、心火、雨炁从上中下三玄关涌入蓝白焰火之中。

    周一睁开眼睛,伸出右手,食指上,蓝白火焰出现,元旦呀了一声,好奇地看着这朵焰火,问:“师叔,这是什么呀?”

    周一的眸中也似有焰火涌动,雷声歇了下去,她说:“这是火。”

    元旦眨眨眼睛,歪歪头:“可是火是红色的呀,这个火是蓝色的,师叔这是什么火呀?”

    周一心念一动,上中下三玄关即为上中下三昧,三昧真炁合而为一,她看着蓝白的焰火道:“这是……三昧真火。”

    咔嚓嚓——

    话音响起的同时,雷声再起,周一抬眼看向门外,最后一道闪电消散于云层之中,铺天盖地的雨炁只剩下几朵,一丝金光破开云层,雨炁开始消散,天亮了。

    对门庄娘子的声音传来:“还以为要落多久呢,这就不落啦,雷声大雨点小啊!”

    周一看向了远处,那里火炁愈演愈烈,她想了想,招招手,几朵残存的雨炁来到了火炁上空,云中雷光一闪,哗啦啦的雨水落下,火炁偃旗息鼓。

    周一正准备收回手,元旦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她的手,睁着大眼睛看着她,说:“师叔,三妹真火烤炊饼好吃吗?”

    周一:“……”

    对上小孩儿天真又好奇的表情,她只能说:“我们……试试看。”

    于是,元夕抱着包袱恹恹回来的时候,一推开门就看到厨房门口坐着一大一小,蓝白的焰火无声燃烧,她瞬间毛骨悚然,周身鳞片若隐若现,她险些被吓回原形了!

    她退后两步,背后紧紧贴着门,眼睛死死盯着那朵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焰火,咽咽唾沫问:“这……这是什么?”

    元旦说:“鱼姐姐,你回来啦!”

    “这是三妹真火呀!”

    “三昧真火。”

    元夕念出了这四个字,眼睛盯着蓝白焰火,明明离得这么远,她却感觉自己表面的鳞片已经在被灼烧了,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她说:“这火哪里来的?你们弄来做什么?”

    元旦:“这是师叔的火,我们在烤炊饼呀!”

    元夕这才将视线上移,果然在蓝白焰火之上看到了用筷子穿起来的巴掌大小炊饼,炊饼表面已经隐隐有些焦黄了,元旦喊着:“师叔师叔,是不是可以吃了?”

    道人把炊饼递给小人,小人吹了吹,咬一口,眼睛亮起来,说:“师叔,好好吃呀!”

    说着把炊饼递给道人,道人也咬了一口,说:“果然好吃,虽是火烤,却没有带走太多的水份,外面都焦脆了,里头还是湿软的。”

    三昧真火果真不同于其他的焰火。

    说完,她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元夕,问:“元夕,快来尝尝。”

    元夕看着那朵蓝白焰火,再看看道人和道人手中的炊饼,努力让自己放松,走了过去,撕了一小团炊饼,放到嘴里,眼睛微微亮起,居然真的很好吃!

    这时候,她听到元旦问:“师叔师叔,三妹真火好厉害呀!为什么要叫三妹真火呀,还有一妹和二妹吗?”

    元夕心道怎么可能?这么厉害的火怎么会是这么土的名字。

    接着听到道人说:“是呀,有大妹和二妹。”

    然后她看到道人手中出现了一道雷和一道红焰,说:“这就是大妹和二妹了。”

    元夕:“???”

    原来真的是三妹真火!

    第263章 发热的道人

    “主人主人。”

    城东的一处小院中, 黑壮的汉子手里拿着个油纸包,站在房门前拍着门。

    此刻正是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一朵朵云像是火红的焰火, 在空中燃烧。

    房门里没有响起动静, 黑壮汉子说:“主人, 我给你买了吃的, 是肉馒头,可好吃了!”

    “主人,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哟。”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 门果然没有锁, 吱呀呀地打开, 屋子里一股热意扑面而来, 他忍不住后退两步,深吸口气,还是鼓起勇气进了屋中。

    屋子里黑沉沉的, 床上躺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 热气也是从床那边传来, 他快步走了过去,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脸红通通,惊道:“主人, 主人!你这是怎么了,主人?”

    躺在床上的道士并未醒来,黑熊伸手去推他, 手才碰到道士的肩头就被烫得缩回了手,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再次伸手去推,大声喊着:“主人主人!你快醒醒啊,主人!”

    张子平就站在小院外,神色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带着熊哥在城里到处跑,跑到了下半夜,才回家睡了三个时辰,熊哥就又来找他了,接连两日都是这样,他实在是有些熬不住,心道等熊哥出来,一定要跟熊哥说,自己今夜上半夜就得回家,说什么都要睡够四个时辰才行。

    正想着,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熊哥慌乱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地喊主人,他跑到未关的大门口,喊道:“熊哥,熊哥,怎么了?”

    啪啪啪,熊哥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黑黢黢的脸上都是惊慌,说:“我主人好烫!”

    顾不得没有得到主人家的同意,张子平跑进了院子里,相处了近两日,他对看着高高壮壮,实则呆呆笨笨的熊哥实在是不放心,说:“你主人在屋子里吗?”

    熊哥点头:“就在屋子里!”

    张子平跑到了门口,热气扑面,他往后仰了仰,心道好家伙,这是把卧房当厨房在用么,烧了多大的火才能有这样的热气,比他家厨房都厉害了!

    可踏入了屋中,抬眼一看,却没有看到丝毫的火星,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火!

    熊哥跟在他后面,说:“在床上,我主人在床上!”

    好在屋子里不算全黑,门外的光照进来,让张子平能看清屋中的陈设,他看到了床,走了过去,心中愈发惊异,随着他跟床的距离越近,竟然越热了!

    就好像那床上生着一团火一样,可明明床上只是躺了一个人!

    终于,他走到了床边,额头上汗水冒了出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看向了躺在床上的人,勉强能看清是个道士,身边一暗,转头一看,果然是熊哥站在了他身边,熊哥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担忧道:“子平,你看看我的主人,他身上好烫!”

    张子平伸手去摸床上人的额头,碰到的那一瞬间,他倒吸一口气,飞快地缩回手,惊愕地看着床上的人,这热度比他阿娘的洗脚水都要烫了!

    人这么热,还能活着吗?

    等等,张子平将这张床上下打量,心中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这间屋子里会这么热,该不会是因为熊哥的主人在发热吧?!

    这……还是人吗?

    熊哥在他身边都快哭出来了,说:“子平,我的主人是不是要被热死了?”

    张子平咽咽唾沫,忙道:“请郎中!”

    他转头看着黑壮汉子,“熊哥,快去请郎中啊!”

    这样的高热,不快点请郎中开药针灸,怕是真的会死人!

    情况如此危急,郎中却还是不能乱请,若是请了个庸医,不仅耽误时间,还会害死人!

    所以张子平带着熊哥径直往千金堂跑,刚到门口就喊道:“郎中郎中,救命啊!”

    医馆里正好没有病人,老郎中在堂里活动筋骨,见到跑进门的张子平,说:“是你小子啊。”

    不紧不慢问道:“慢点,说吧,怎么了?”

    张子平喘着气,说:“有个道士,发了高热,浑身摸着都烫手!”

    “郎中,你快跟我们去看看吧,我怕再晚点人就要死了!”

    老郎中正色起来,对自己徒弟说:“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徒弟跑去拿了过来,老郎中接过来背在身上,对徒弟道:“你看好店里,我去去就回。”

    这才对张子平说:“小子,在前头带路吧。”

    张子平对熊哥说:“熊哥,把郎中抱起来!”

    黑熊二话不说,跑到郎中面前,直接把郎中横抱起来,老郎中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怒斥:“混账!快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跟你们走!”

    张子平在前头跑,黑熊抱着郎中跟上去,张子平说:“郎中请多担待,地方远,情况急,熊哥力气大,抱着你跑能快些!”

    老郎中这才不挣扎了,嘴上还是念叨着:“那就先跟我说嘛,突然把人抱起来,吓死个人!”

    少年跟在一壮汉身后,壮汉怀中还抱着个老郎中,在街上疾奔,路人纷纷侧目,多看两眼,便知了,有人道:“又有谁家出事了啊。”

    等闲的小伤小病可不会急得抱着郎中跑啊。

    一炷香后,三人跑入了城东的小院中,张子平说:“熊哥,把郎中放下来吧。”

    黑熊于是把老郎中放了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老郎中看了他一眼,说:“你这汉子,体格倒是健壮。”

    他看向张子平,问:“病人在何处?”

    张子平领着郎中朝屋中走去,“郎中,病人就在屋中。”

    老郎中走到门口,眉头一拧就说:“这么热的天,为何还要烤火?”

    走到了屋子里,看到屋子里黑黢黢,他沉默了,跟着张子平走到床边,等着油灯点亮,他看看床上道士的脸色,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脸色愈发凝重,最后将手搭在道士的手腕上,几十息后,他松开手起身,背起药箱。

    张子平赶忙问:“郎中,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郎中说:“此人已经病入膏肓,我也从未见过这等奇症,医术不精,无从下手,另请高明吧。”

    张子平惊道:“这潭州城哪里还有比你还高明的郎中?”

    他上前两步,抓住郎中的手,求道:“郎中,求你救救这道士,不然他真的只能等死了!”

    老郎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道士,叹道:“不是老朽不愿救人,实在是老朽不知该如何救人,寻常人便是高热也不可能这般烫手,若只是如此,老朽也能给他开些退热的药试试看,可他的脉象杂乱,忽隐忽现,有几息甚至几不可察,这是将死之人的脉象,老朽无能为力。”

    老郎中看了眼黑壮汉子,说:“把他搬到院子里,给他用冷水擦擦身子,让他走得舒坦些吧。”

    说完,他拂开张子平的手,走出了门。

    张子平的肩膀塌了下去,他转头看向了熊哥,黑壮汉子还有些懵懂,问:“子平,郎中为什么走了?主人要走?去哪里?”

    又问:“他帮不了我的主人,我们要去请其他的郎中吗?”

    张子平叹气,说:“熊哥,我们用冷水给你主人擦身子吧。”

    黑熊点头:“好!”

    一盆冷水打来了,黑熊把道士的上衣脱了,露出了红通通的皮肉,张子平看得心惊肉跳,他从来没有见过人竟然能发热到这般的程度,再热点怕是就要熟了!

    湿帕子擦在他身上,前一刻还有的水迹下一刻就给烤干了,这简直跟他家中烧干的锅底一样。

    囫囵擦了一次,盆里的水都热了起来,熊哥出去换水,又擦了五次,床上的道人摸起来却还是烫手,没有半点变化,张子平的心往下沉了沉。

    熊哥端起了盆又要出去换水,张子平跟在他身后,见熊哥把热水泼到了院子里,从井里打水,叫住了他:“熊哥,不用擦身了吧。”

    这样的热度,擦身根本就不能把热给退下来,不过是徒劳。

    黑熊转头看着他,不解:“可是主人身上还是很烫。”

    张子平看看天色,天都已经黑了,屋子里的光隐约照在黑壮汉子的脸上,照出了几分无措和茫然,张子平把原本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说:“我是觉得,擦身有点太慢了,不知道把你主人直接泡在冷水是不是要好一点?”

    黑壮汉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子平,你真聪明,我这就把主人抱来!”

    “等等!”张子平问,“你把你主人抱来做什么?”

    黑壮汉子理所当然道:“放到井里呀!”

    张子平眼前一黑,放到井里?不死的人都要死了!

    他说:“不能放井里!你这里可有浴桶?把他放到浴桶里再加水就行了!”

    片刻后,小院中多出了一个陈旧的浴桶,披头散发的道士靠坐在浴桶中,双目紧闭,黑壮汉子站在旁边,提起一桶沁凉的井水往里倒,月光下,道士的脸色似乎没那么红了。

    张子平伸手摸了摸道士的脸,惊喜道:“熊哥,有用,你主人没那么烫了!”

    熊哥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又要去提水,张子平叫住他:“水都要溢出来了,先不要水了!”

    黑壮汉子哦了一声,放下桶,蹲在了浴桶边,双手搭在浴桶上,眼巴巴地看着泡在水中的道士,那样子让张子平想起了以前他们家中养的那条黑狗,每次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推开门总是能看到它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要自己对它唤一声,它就立马甩着尾巴迎了上来,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小主人。

    他无声叹气,开口道:“熊哥,今晚还去找东西吗?”

    黑壮汉子摇摇头,正要说话,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去。”

    张子平一惊,看向泡在桶中的道士,他竟然醒过来了!

    道士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了黑壮汉子身上,虚弱道:“小熊,你得去把东西找回来,今夜就得找到。”

    张子平赶紧看向了熊哥,虽然熊哥一直没跟他说找的是什么东西,可这两日他们几乎快把城里闹鬼、有疯子的地方都跑完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今夜就找到?今夜城里都没多少地方给他们去了!

    熊哥果然有些有慌乱,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说:“主人,我不知道今夜能不能找到。”

    泡在水里的道士说:“小熊,你要用全力去找,如果天亮之前找不到,你就不要回来找我了,直接出城去吧。”

    张子平睁大眼睛,什么,找不到东西就要赶人走?!

    再看熊哥,高高大大的汉子眼睛都要红了,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说:“主人不要赶我走,我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

    道士闭上了眼睛,平静道:“那就快出去找吧,不要浪费时间。”

    张子平被熊哥拉着出了院子,他转头看了眼关上的院门,心里气得要死,对熊哥说:“你主人怎么这样啊!这两日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在找了,我还睡了觉,你晚上都没睡觉呢!他不关心关心你,还逼着你出去找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呀,难道还能比人重要?!”

    张子平真的很气,东西找不到就找不到啊,居然还要把熊哥赶走,就算只是相处了两日,他也知道熊哥有多喜欢他的主人。

    而且刚才那人烧成那副样子,要不是有熊哥,他都已经死了,也不先说声谢谢,还要赶熊哥走,真是可恶!

    黑熊吸吸鼻子,说:“子平,我的主人很好的,你不要说他了。我们快去找东西吧,只要找到了东西,我就可以回到主人身边了。”

    张子平看着他,吸了口气,忍不住咬牙道:“熊哥你真是!看着比谁都凶,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你真是……真是!”

    他狠狠吐了口气,恶声恶气说:“行吧,今晚我陪你一起找,不过我得先回家跟我阿娘和姐姐说一声。”

    二人先去了张子平家,出来之后,张子平说:“熊哥,我现在只知道两个地方还在闹鬼,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我们先去城南,再去城北,若是还找不到,那我也没有法子了。”

    黑壮汉子小声说:“子平,我们先去找吧。”

    张子平看一眼他,心里恨铁不成钢,长了这么一副样子,怎么偏偏里子这么软,这么好欺负呢?但凡凶一点,他那个主人也不敢这么对他!

    第264章 城北的瓦子

    夜深了, 城南的小院中,妇人挨着四五岁的女儿睡得正熟,手中一把蒲扇搭在腹前, 睡在她身侧的小姑娘眉头皱了皱, 发出哼哼的声音, 没人安抚, 她便又睡了过去。

    珍珠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哼唧着喊:“阿娘,我还要睡。”

    没有听到阿娘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向旁边,原来阿娘还在睡觉, 她就要躺回床上继续睡, 听到外头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 一个声音喊:“默默, 快把球丢过来!”

    珍珠困倦地眨眨眼睛,又听到外头有小孩儿在笑,忍不住从床上爬到了地上, 走到院子里, 玩闹的声音就更明显了, 好像就在她家门口, 她跑到门口一看,果然看到了几个小孩儿,他们抱着一个球在扔来扔去, 珍珠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看着好好玩!

    球滚到了她跟前,她伸手捡了起来, 看着来捡球的大孩子,问:“你们是谁呀?”

    那个大孩子说:“我是小凌,你叫什么?”

    珍珠:“我叫珍珠!”

    她把手里的球还给小凌,问:“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小凌看向身后的其他几个孩子,他们都点了头,于是小凌说:“好吧,你就跟我们一起玩吧。”

    于是珍珠加入了扔球的游戏,她就站在小凌身边,要从默默那里接到球再扔给小凌,一开始她总是接不到,也扔不好,多玩几次之后,默默丢过来的球她一下子就能接到,她扔的球也能刚好到小凌的手里。

    越玩越开心,歇气的时候,珍珠忍不住问小凌:“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们呀?”

    小凌说:“我们不住在你们这里,我们是来找人的。”

    珍珠正想问他们找谁,就听到月月喊:“周道长!”

    珍珠扭头看去,看到了站在对面门口的高高的道人,她身上好像还发着光,看着好看极了!

    珍珠她眨眨眼睛,原来小凌他们是来找元旦的师叔呀。

    元旦的师叔看向了她,笑着说:“珍珠,你也在外面玩呀?”

    珍珠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周道长,元旦呢?我想叫她一起出来玩球,这个球可好玩了!”

    元旦的师叔还是笑着说:“元旦还在睡觉,珍珠是不是困了呀?快回去睡觉吧。”

    听到这个话,珍珠抬手揉了揉眼睛,好像真的觉得困了,她点点头,说:“那我等元旦醒了再来找元旦玩。”

    她转身迷迷瞪瞪地往回走了。

    周一掐了一丝风,送小姑娘回了她的身体中,收回视线,看向巷子里,就看到了四个垂着头有些心虚的小鬼,最小的那个认出了她,啊啊喊着,冲她张开双臂,要她抱。

    周一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宝宝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想让她出来跟我们一起玩的。”

    小凌说:“是我同意她跟我们一起玩球的,是我的错!”

    周一伸手揉揉两个小鬼的脑袋说:“不是你们的错。”

    “小孩子的魂本就不稳,受到惊吓或者诱惑都容易离体,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不过下次玩球的时候可以去人没那么多的地方,选个宽敞的地方,好好玩。”

    “嗯!”

    四个小孩儿都点点头。

    周一问他们:“你们是特意来寻我的吗?”

    小凌又点头:“是大块头,他让我们来寻你,瓦子又开门了,他想请你去玩一玩。”

    周一看着他们,笑问:“只有大块头吗?你们不想请我去玩吗?”

    小凌和宝宝看看彼此,看着周一,眼睛亮亮地说:“我们想的!”

    周一抱着乌乌,笑道:“谢谢你们的邀请,我们这就去吧。”

    潭洲城大体上近似于一个椭圆形,东西距离窄,南北距离长,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想来五个小鬼走来寻她花了很长的时间,要真慢慢地走到城北去,怕是天亮了都到不了。

    周一叫住了往前头跑的四个小鬼,让他们拉住了自己的衣摆,招来一阵风,将他们送到了城北。

    落地之后,四个小鬼惊奇地看着离去的风,伸出手感受着风从指缝中离开,月月小声说:“谢谢风风。”

    周一看向前头,前些日子那片黑沉沉的废墟此刻鬼火涌动,更有鬼影来往,两旁摆着些小摊,虽然整体颜色有些不对,但看着的确跟瓦子颇为相似。

    在入口处,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大块头鬼涂土,四个小孩儿跑到了他身边,被他捞起来放在了身上,四个小鬼坐肩膀的坐肩膀,搂脖子的搂脖子,甚至默默还爬到了他的脑袋上,趴好就不动了。

    看他们这一连串的动作,周一就知道这几日他们跟涂土当是经常待在一处,不然哪里会这么熟练。

    涂土伸手兜住了趴在自己背上的小孩儿,看向周一,憨厚地笑起来,说:“道长,瓦子开了,请你来看看热闹。”

    周一抱着乌乌,笑道:“好,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瓦子,正好想来看看新奇。”

    涂土转身说:“道长,请。”

    周一走到他身边,跟着他入了瓦子,白天的废墟此刻颇为热闹,长长的一条道,因为来往的都是鬼,亮起鬼火,所以根本不用灯笼。

    道路两旁是各种小摊,周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些桌椅竟然都不是阳间的东西,她有些好奇,走到一个卖布头的老妇摊子前,问:“店家,敢问你铺子上的桌椅还有这些布头是哪里来的?”

    老妇脸上沟壑嶙峋,配上惨白的脸色和幽绿鬼火,看起来颇有些惊悚,她抬起头来,看到站在周一身边涂土,惨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热切,说:“客官可是要买布头?”

    说完才想起周一的问题,赶忙说:“这些东西是在老翁头那里买的,他就在瓦子上卖桌椅板凳,至于布头,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说着,周一就见她伸出两只苍老的手,一点炁从她魂体中溢出,落在桌上就成了一块布头,她咧开嘴露出缺了的门牙,不好意思笑着说:“我就这点本事,只能弄点布头出来,前头有厉害的小娘子,可是能织出布来呢!”

    正好有鬼过来,问:“你这布头怎么卖的?”

    周一跟涂土避到了一旁,听到老妇说:“这边小些的,一文钱一块,那边大的三文钱两块!”

    摊子前的鬼挑了两块大的,摸出来三文钱放在摊子上,那钱看着跟人用的铜板不太一样,上面没字,光秃秃的一块,周一好奇,走过去问:“这钱是家里人烧来的钱吗?”

    老妇挥挥手说:“别提了,我死前还叫家里人多给我烧点纸钱下来,下来了才知道,纸钱根本没用!擦沟子都用不上,全堆在我棺材里了。”

    她把三文钱捡起来,说:“这个是有鬼造出来的。”

    她念叨着:“我就没那个运气,要是能生钱,不是生布头,现在日子过得不知道多美呢!”

    周一跟涂土离开了这个小摊,看到了路边真有卖糖葫芦的鬼,走过去问价钱,竟要十文钱一串,生意看起来颇为不错的样子。

    她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自然没办法实现自己请客的诺言,只好跟几个孩子说:“等我想个法子挣钱,挣到钱了就请你们来瓦子吃糖葫芦。”

    五个孩子都乖乖点头,只是忍不住扭头看着糖葫芦流口水。

    等周一跟着涂土将瓦子逛完,她问涂土:“我看瓦子上凡是卖吃食似乎都要贵很多。”

    比起城南的瓦子,这里的吃食要贵起码两三倍。

    涂土说:“大家都是鬼,不怕风雨,身上的衣裳也不会坏,还都有棺材住,就都喜欢吃东西了。”

    周一颔首,是了,成鬼之后,难辨世间的各种味道,若是能尝一尝生前就爱吃的美食,花再多钱也不觉得心疼了。

    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瓦子里的鬼也在散去,她对涂土说:“天快亮了,我先回了。”

    看向四个小鬼:“你们是要留在这里,还是我送你们回去?”

    四个小鬼想了想,从涂土身上下来,跑到周一身边,小凌问:“我们可以让风送我们回去吗?”

    周一点头:“当然。”

    于是四个小鬼又激动了起来,围着周一,伸手拽住周一的衣摆,周一正要招来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熊哥,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找完了要是还没有,我就得回家睡觉了。”

    她转头看去,夜色中,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来,矮的那个正是张子平,至于高的那个,高高壮壮,身上散出妖炁,分明是一只妖,恰好是她见过的——先前在山上想要从怀信大师和海真师傅手中骗走舍利子的那只妖。

    她此刻是魂体,所以他们并未觉察,从自己身边走过,那个熊妖对张子平说:“子平,我来过这里,我主人的东西就是埋在这里的,被人给偷走了,东西不在这里,不用去看了。”

    周一转身看向了他,所以那个阴炁极重的骨碗竟然是这熊妖背后的人埋的。

    她看向牵着自己的四个小鬼,还有乖乖趴在自己怀中的乌乌,说:“走吧,我先送你们回去。”

    风来,六人消失在了城北。

    张子平站着吹了吹风,忍不住感叹:“晚上的风吹着可真凉快!”

    又看向身边的汉子,他无奈叹气:“熊哥,你早跟我说啊,我也不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就是在这里丢的,早知道,我干嘛还带你从城南跑到城北。”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看着垂头丧气的黑壮汉子,想回家的话就堵在了嘴边说不出来了,他只好抬手拍拍汉子的肩膀:“熊哥,这事真不怪你啊,你已经尽力了,今晚说是两个地方,你带着我跑遍了城南,现在又来了城北,你真的很努力了,可东西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这么大一个潭州城,丢了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你回去跟你主人好好解释解释,他会体谅你的。”

    黑壮汉子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主人说的话不会改变的,天就要亮了,我找不到东西,就不能跟在主人身边了。”

    张子平打了个哈欠,扫过汉子的脸,赶紧看回去,惊讶得哈欠都咽了回去,不是,这么大个壮汉,怎么就哭了呢?!

    他手足无措,说:“熊哥,你别哭啊!这……这有什么好哭的?”

    不就是不能跟着那个道士了,反正那道士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跟着岂不是正好!这么高壮的汉子只要在城里,难道还愁不能养活自己吗?

    第265章 群鬼

    城北, 张子平看着埋头默默流泪的黑壮汉子,瞌睡都给惊飞了,劝了两句, 眼见汉子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他闭上了嘴巴, 站在一边看着汉子, 颇有些尴尬。

    他左看看右看看, 把周围一圈都看了个遍,最后瞥一眼汉子,发现汉子还在哭,默默地掉眼泪,那委屈的样子活像是他家里以前那只狗, 他要是出门不带它出来, 狗脸上就是这么委屈, 于是忍不住开口了:“熊哥, 要不你回去一趟看看你主人,不管他怎么想,你既然不想离开, 总得回去求求情, 说不定他就留你下来了, 你要是不回去, 就真没可能了。”

    黑壮汉子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抬眸看向张子平, 眼睛里都泛着水光,说:“谢谢你,子平, 那我回去再看看主人。”

    说着他嘴巴一瘪,眼看着就又要哭出来了,张子平赶忙转移话题:“熊哥,你发现没有,这处地方比起其他地方都要凉快。”

    恰好一阵微风吹来,张子平抱住自己的手臂,缩了缩脖子,说:“你瞧,这风吹着还有些冷呢,你主人的身体那般热,若是能在这里吹吹风,怕是要好上不少。”

    黑熊转头面朝风吹来的方向,说:“我主人说过,这里凉快是因为这里的阴气重。”

    “什么?!”

    张子平一下子窜到黑壮汉子身边,抱住汉子粗壮的手臂,有些惊慌地看着周遭:“熊哥,你说什么呢!”

    黑熊看着他,以为他是没有听清楚,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我主人说这里阴气重,有很多鬼,所以才凉快。”

    张子平紧紧抱住他的手臂,都快哭出来了,“哥,大晚上的,你说这些干什么呀?!”

    黑熊解释:“我就是告诉你这里为什么这么凉快。”

    张子平欲哭无泪:“其实我不想知道的。”

    黑熊点头:“那我不说了。”

    张子平:“……”

    可你都已经说完了!

    又是一阵微风吹来,这次张子平不觉得凉快了,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总觉得这是有鬼在冲着自己耳后吹气,咽咽唾沫,低声说:“哥,我们快走吧!”

    黑熊点头,反正在这里也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拉着张子平就要离开,听到了咔咔的清脆声音,转头一看,原来是张子平的牙关在打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问:“你在怕吗?”

    又说:“你不用怕,我主人说这里的鬼都跑得差不多了,应该没鬼了。”

    张子平咽咽唾沫,点点头,跟着黑熊走了一截路,结果来时走一小截就能看到的一间茅草小院,此刻他们走了近百步,却都还在空地上打转,转头一看,他们后头竟然还是那片废墟。

    张子平拉着黑壮汉子停了下来,声音都抖了起来:“熊、熊哥,你说这里没有鬼了,那这里为什么还这么凉快呢?”

    黑熊一愣,张子平真的要哭了,说:“熊哥,你看看我们后头,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在他们身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鬼,原本这些鬼都准备离开瓦子了,却没想到出来就见到两个人在附近打转,这可真是稀奇,他们这地方到了晚上根本没有人敢过来,这还是头一遭呢。

    手里提着一大包布头的老妇站在前头,指着中间的两个人说:“那大个子一看就是脑子转不动的,还是小的聪明,看看,这就知道是我们把他们困住了。”

    又有一个鬼不解道:“那大个子的主人咋说我们这里没鬼了,我们难道不是鬼吗?”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老头鬼砸吧着嘴,“也就是今日瓦子才开了,前几日可不是没鬼么?好些鬼发了疯,在瓦子里逮着鬼就打,谁还敢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瞅着斜对面的一个汉子鬼,汉子鬼发现了,叹气解释道:“可别看我了,那不是我想动手的,你们没听大土说么,是有人在我们瓦子里放了阴邪的东西,引得我们这些鬼发了狂,这才跟疯了一样!”

    “现在那阴邪的东西被高人拿走了,我们自然就好了,我现在可不打鬼了!”

    一个年轻的少女鬼挽着另一年轻少女鬼的胳膊,突然说:“那这黑壮汉子咋知道我们鬼打鬼的事情?”

    一个书生鬼拍拍扇子:“正是,他说我们这里没鬼了,定然就是知道前些日子瓦子里打来打去,莫非……”

    他看向鬼群中的黑壮汉子,“莫非那阴邪的东西其实就是他口中的主人放在我们这里的?”

    这话一出,群鬼看着二人的神色便不善了起来,还有鬼大喊着:“大土大土!”

    涂土从瓦子里走了出来,问:“怎么了?”

    那鬼指了指黑壮汉子:“大土,你不是一直在找是谁埋的阴邪之物么,好像就是这汉子!”

    涂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鬼群让开一条路,他看到了在群鬼中打着转的两个人,矮些的那个都快哭出来了,浑身都在发抖,要不是高的那个拉着他,怕是都瘫坐在了地上,矮的那个说:“熊哥,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怎么办?我不会死在这里吧?!”

    高的那个说:“你不要怕,我有主人给我的东西,就是有鬼也伤不到我们的。”

    说的时候,他从怀里掏了一个东西出来,群鬼立刻退了退,涂土看向那人手中,竟然是一尊菩萨的小像!

    有鬼骂道:“夭寿的!带符在身上就罢了,谁家好人身上揣着菩萨像呐?!”

    还有鬼喊着:“散了散了,万一菩萨发了怒,我们可就啥都没了!”

    于是群鬼又退了退,还有鬼拉着涂土往后退,说:“大土,咱不跟他计较了,他手中那个菩萨像看着是个厉害玩意儿,我们沾不起。”

    涂土咬了咬牙,看着那个黑壮汉子,一脸的不甘,说:“他都害死我们瓦子的鬼了!”

    他们瓦子里有个大娘,人可好了,虽然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可就爱帮鬼做事,瓦子里不少鬼都受过她的恩惠,就因为那阴邪的东西,大娘跑出了瓦子,去害了人,清醒过来后,大娘就自己站在了太阳下,死了!

    想到大娘,涂土的眼睛都红了,大娘会问他累不累,会攒钱给他在瓦子里买东西吃,他自己的亲娘都没有大娘对他这么好!

    可大娘没有了,就是因为这两个人!

    他的眼睛越发红了,站在他旁边的鬼见了,一个劲儿地劝:“大土大土,你可冷静些,别犯糊涂啊!”

    “那是人,我们要是害了人,可捞不到什么好!”

    涂土红着眼睛说:“今日便是死了,我也要给大娘报仇!”

    说着就走了上去,他力气大,身边的鬼根本拦不住他,着急喊道:“大土回来,回来啊大土!”

    周围的鬼见此都喊了起来,可涂土充耳不闻,直接走到了黑壮汉子身后,矮的那个贴在汉子身边,惊慌道:“熊哥,又冷了,又冷了!”

    涂土冷哼一声,抬手就要冲着黑壮汉子打下去,一只手突然出现,拉住了他的手,涂土扭头,就看到了道人飘在空中,缓缓落地,风打着旋离去,道人说:“大土莫急,事情弄明白了再动手也不迟。”

    涂土抿抿唇,转头看看走远的黑壮汉子,终究放下了手,说:“好,我听道长的。”

    周一这才松了手,之前她救过的那些鬼见到她都挤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他们怀疑说了出来,周一颔首道:“我也有这个怀疑,所以打算跟上去看看。”

    群鬼闻言,有鬼便说:“道长,我跟你一起去,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连我们这些死了的家伙都不放过!”

    另有鬼站了出来,气氛道:“就是,我们安安生生地在这里待着,不害人,也没打扰附近的人,怎么就偏偏要来害我们?”

    几个鬼一喊,群鬼激愤,跑到周一身后,说:“道长,我们都跟你一起去!”

    周一点头,说:“行,不过事情没有问清楚之前不能动手伤人。”

    群鬼纷纷应是,周一便看向不远处,一人一妖飞快地离去,她大步跟了上去,很快就追上了,走在张子平身边,见他额头上被吓得全是汗,头顶百会穴的炁比起先前都弱了几分,给他渡了一丝炁入体,这孩子怎么跟着这只熊妖在半夜来这些地方?

    一人一妖一口气跑到了城东,这才停了下来,张子平喘着气说:“等、等等,熊哥,我不行了,要、缓缓!”

    熊妖当真停下来等他,看看前头,脸上露出忧色,又看向张子平说:“子平,我们分开吧,我去找主人,你回家。”

    张子平赶紧起身,跑到熊妖身边,摆手:“不不不,我陪你,我陪你去找你主人,待会儿你再陪我回家可好?”

    熊妖说:“子平你是不是害怕,那我先送你回家吧。”

    张子平摇头:“不用不用,你看天都快亮了,再不去寻你主人怕是迟了,而且你主人就在这附近,我家可在城南,还远着呢。”

    熊妖:“那好吧。”

    二人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周一跟在他们身后,群鬼走在后头,提着一包袱布头的老妇左看看右看看,说:“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居然住在城东,身上肯定没什么钱!”

    走在她身边的也是老妇,很是赞同地点头:“但凡手里有个几两银,都要往城南跑。”

    也左右看看,说:“城东还是老样子,还是城南热闹,过几日我们去城南看看热闹,听说来了瓦子里来了个新的傀儡师,看了的人都说好呢!”

    提着包袱的老妇点头:“好啊好啊,我们晚点去,那时候瓦子人少!”

    说话间,前头的鬼停了下来,老妇踮着脚看看前头,问:“可是到地方了?”

    前头的鬼点头:“是呢,大土让我们停下来,他跟道长一起进前头的院子里去了。”

    老妇着急:“哎呀,那我们站在这里做甚?爬到墙头上去看看啊!”

    第266章 无心之举

    鬼爬墙头倒是比人利索多了, 生得高的鬼站在围墙下垫一垫,其他鬼踩在他身上就上去了,上去的鬼再伸手一拉, 留在下头的也给拉了上去。

    卖布头的老妇跟另一老妇鬼结伴爬上了墙, 也不像做人的时候那样, 脚下没个垫着的就站不稳, 她们双手扒拉着墙头, 就稳稳当当了。

    二人还对托她们上来年轻鬼招招手:“小娘子,多谢了,快上来吧。”

    于是她们口中的小娘子也被她们拉了上来,三人挨着看向了院子里,看清楚院子里的样子, 都愣了愣, 卖布头的老妇忍不住说:“这啥时候了, 咋还有人在院子里泡澡?”

    另一老妇说:“可不是, 泡澡嘛肯定是是在屋头噻,哪家好人会在院子里泡澡,不怕遭别个看去了。”

    小娘子声音细细地说:“他是男子, 不怕被人看。”

    两个老妇点头, 打量着木桶中露出半截胸膛的道士, 卖布头的老妇摇摇头说:“这身板可不顶用, 瘦得身上怕是都没二两肉,看着比黄三还没用!”

    旁边的鬼都点了点头,黄三是她们瓦子上的一个痨病鬼, 走三步喘两下,是最没用的鬼了,想来活着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顶用的人。

    另一边有鬼嘘了一声:“别吵吵了, 那汉子跪下哭了!”

    于是墙头上围了一圈的鬼都安静了下来,看着院子里噗通一声跪在木桶前的黑壮汉子,哭着对桶里的人说:“主人,我还是没有把东西找回来,但是我会继续找的,我去挣钱,去坐闲汉、去码头扛货,只要挣到了钱,我就请人帮忙找东西,一定可以找回来的!”

    “主人,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你身体不好,我还要照顾你!”

    桶里的道士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墙头上有鬼小声说:“咦,这桶里的人可真不留情,东西没找回来就要赶人走。”

    有心软的鬼见一个高壮的汉子跪在地上哭得伤心极了,心中不落忍,小声说:“也不知他要找到的是什么东西,我倒是能帮他找一找。”

    院中的黑熊自然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抬起头看着闭着眼睛的道士,道士微微皱着眉,露在水面的胸膛和脸都白得像纸一张,黑熊关切问道:“主人,你是不是不发热了?我把你抱回房间里去。”

    说完起身就要到道士身边,道士突然说:“小熊,你不该回来的。”

    黑熊迈出的步子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看着桶里的人,眼泪又流了出来,“小熊不想离开主人!”

    趴在墙头的一群人听到这话,卖布头的老妇忍不住对身边的老妇说:“这取的啥名字?恁么高壮的汉子叫小熊?”

    也就是这么一嘀咕,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下头,虽说是来找人算账的,可现在有热闹可看,他们当然得先把热闹看了。

    院子里,木桶中的道士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一片猩红,站在黑熊后头的张子平给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大门的方向退了退。

    黑熊自然不怕,只是跑到桶边,担忧问:“主人,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很慌乱:“主人,我去给你请郎中!”

    “不用了,只是修炼出了点小岔子。”道士开口叫住了他,“小熊,现在天还没亮,你现在去最近的城门等着,等天一亮,你就立刻出城。”

    黑熊不明白,说:“我不要,我要留在主人身边!”

    “主人身体不好,主人需要小熊照顾!”

    道士冷冷道:“你办事不利,不配叫我主人,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快滚!”

    黑熊又哭了起来,站在后头的张子平忍不住了,出声道:“你这道士,好生不讲道理,熊哥为了给你找东西,好几个晚上都没睡了,从白天到晚上就没有歇过,你呢,好生生地在屋子里睡着,哪里知道在潭洲城找东西有多难?”

    “还找不到东西就要熊哥离开,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出去找啊!”

    熊哥扭头:“子平,主人病了,他起不来的。”

    张子平抿抿唇,想到道士先前浑身发烫的样子,有些心虚地说:“就算起不来,也该多体谅人吧,不就是个小玩意儿,便是再值钱,找不到又怎么了?还能比人重要吗?”

    桶中的道士说:“正是,那东西比人重要多了,找不到就该滚。”

    他冷道:“小熊,你还不走,难道不听我的话了吗?”

    黑熊站在院子里,默默流泪,带着哭腔说:“小熊听主人的话。”

    说完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张子平见了,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跟在黑熊身后出去了。

    院门被关上了,两道脚步声渐渐远去,桶中的道士闭上了猩红的眼睛,院子里只剩下他浅浅的呼吸。

    趴在墙头的群鬼见此纷纷摇头,有鬼叹道:“这人可真心狠,那汉子都跪下来这么求他了,还要人滚,不好不好!”

    还有鬼说:“我看他还算好的了,城里那些有钱人家中,若是家中仆从把值钱的东西弄丢弄坏了,哪里才只是把人赶走,不打杀了都是好的了!”

    这倒是,于是群鬼觉得这桶中的道士还算是个良善的人。

    这时候,站在周一身边的涂土大步上前,厉声问:“把脏东西埋在我们瓦子里的人是不是你?!”

    墙头的一个鬼喊着:“大土,你气傻了?他是个人,哪里听得到你说话?”

    才说话,桶里的道士又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涂土,说:“如果你说的是城北的那片废墟,东西的确是我埋的。”

    趴在墙头的群鬼议论声猛地一顿,有鬼说:“哎呀,他看得到我们?!”

    有脸皮薄的鬼当即就跳下了墙头,挨着卖布头老妇的小娘子也不好意思地想要下去,老妇拉住了她,说:“怕啥?是他没穿衣服,又不是我们没穿,他都不急,我们急啥?”

    于是趴在墙头上的群鬼不动了,稳稳当当趴着继续看。

    道士似乎真的不在意他们,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只是看着涂土说:“这么说来,你应该知道那东西去了哪里?”

    涂土气冲冲道:“我知道怎么了?你这个人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可从来都没有害过人!”

    道士没有回答他的话,抬头看了看天,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他咳了咳,说:“天要亮了。”

    涂土立刻说:“我知道!但天还没有完全亮,我们把你……把你关起来再走也不迟!”

    道士靠在桶壁上,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看着开始由黑转蓝的天空,一言不发,涂土拧眉,“喂,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了,害怕了?我告诉你,你害死我们瓦子的鬼,我是来找你报仇的!”

    道士也不看他,只说:“那你来迟了。”

    涂土没听白了,“你就在这里,我怎么会来迟了?”

    他看看天空,反应过来:“你也别拿天亮来吓唬我,就算现在我杀不了你,等到明晚,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道士神色淡然,说:“你没杀过人吧。”

    涂土语塞,趴在墙头的鬼忍不住,喊道:“杀了你不就杀过人了?”

    涂土点头:“对!”

    道士淡淡一笑:“何必呢,我马上就要死了。”

    啊这,涂土和趴在墙头的群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有鬼问:“你没骗我们?”

    道士又不说话了,周一走到了涂土身边,看着他,他的头顶的炁已经几不可见了,周一开口问:“天心寺的舍利子是你偷的。”

    道士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周一,说:“是你啊,怎么,你是来替那两个和尚把舍利子要回去的?”

    他又看向天,“那你再等等吧,舍利子被我吃了,等我死了,付之一炬,舍利子自然就出来了。”

    “对了,你有阳火,就更不怕烧不出来了。”

    周一看着他微微拧眉,问:“你为什么要吃舍利子?”

    舍利子虽说有佛性,能驱邪除祟,但也不是什么天生地养的天材地宝,说到底,就是一颗特别的骨头珠子,吃下去对人没有半点好处,周一实在是想不出来把这东西吃了能有什么用。

    道士看向了她,上下打量着她的魂体,说:“你是个幸运的人。”

    周一:“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

    道士自嘲一笑,道:“好吧,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也不怕被人知道了。”

    他问周一:“你是修道之人,看样子修为也很高深,我问你,你知道一个人体内充满阴邪之炁后会发生什么吗?”

    周一说:“变成鬼。”

    道士点头:“是啊,变成鬼,变成邪物,还是一具有身体的邪物。”

    他又咳了两声,天变成了深蓝色,天边也更白了,他说:“若只是如此,当一具行尸走肉般活着倒还好,可怕的是活不成啊。”

    “一个人若是能活着,怎么会愿意去死呢。”

    “阴邪之炁很多很多,若是冲破躯体,那个人最后的一丝元炁也会散去,他必须用其他的炁把阴邪之炁压下去。”

    “他去过很多地方,试过很多炁,大多的炁都只能用上一年半载就不能再用了。”

    “直到他寻到了一个至阴至邪之物,才明白,原来一种阴邪之炁能被另一种阴邪之炁压下去。”

    “初时还不错,可渐渐的,两种阴邪之炁开始侵蚀他的最后一丝元炁,想来也是,阴邪之炁哪有好的,东风压倒西风,不管是哪股炁胜出,他都是要死的。”

    桶中的道士歇了歇气,才继续说:“他听说高僧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子乃世间至阳之物,能克世间一切阴邪,且佛家之物带着佛性,对人无害,所以他用尽了办法,甚至把至阴之物舍了出去,就为了将舍利子拿到手中。”

    “却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舍利子到手了,至阴之物却消失无踪,两股炁在他体内针锋相对,没了第三股炁的制衡,他活不了了。”

    周一看着他,说:“至阴之物在我手里。”

    道士笑了:“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开你,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栽在了你手里,果真是天意啊。”

    周一微微拧眉,道:“我不认识你。”

    “哈哈,哈哈哈!”道士自嘲地笑起来,“你的无心之举,却是我的致命一击啊。”

    周一摇头:“你若无害人之心,也不会如此。”

    道士也摇摇头,看着周一,说:“天要亮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天边,第一缕金光穿破了云隙,靠坐在桶中的道士闭上了眼睛,他头顶的最后一丝炁消散在了空中。

    附近有了人声,小院中却是一片死寂,涂土挠挠头,问周一:“道长,他这是死了吗?”

    周一点头:“死了。”

    涂土拧眉:“这也太干脆了。”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墙头上有鬼说:“大土别急,等他变成鬼,肯定在潭州城中,我们再收拾他就是了!”

    闻言,涂土的眉头松开,说:“这个好!”

    招呼群鬼说:“走了走了,太阳马上就要全出来了,我们该回去了!”

    群鬼纷纷跳下墙头,提着一包布头的老妇下去之前最后看了眼桶中的道士,看到他口鼻之中有黑色的炁冒出来,揉揉眼睛,再看,黑色的炁像是流水一样喷涌而出,下一瞬,就把她淹没了。

    第267章 变故

    老妇睁开眼睛, 看着周遭,她站在一片荒地上,周围都是人, 她有些茫然, 看到自己肩头背着一个包袱, 伸手捏了捏, 软绵绵的, 她一下子就知道了,里面装的是布头,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浮现,老妇终于想起来了,是了, 快下凉了, 该种桑树了。

    周围的人也都想了起来, 他们看向了远处, 那里好多桑树苗在跑动,可不能跑啊,跑了, 他们就没有桑树了。

    ……

    年轻妇人抱着女儿站在惊慌的人群中, 熟悉的街坊和陌生的面孔在她周围跑来跑去, 有人扯着嗓子喊着亲人的名字。

    女儿缩进了她的怀中, 抱着她的脖子,小声问:“阿娘,这里是哪里呀?”

    妇人看着脚下黑色的地和灰色的天, 脸上露出茫然之色,是啊,这里是哪里?

    明明昨夜她锁好了院门, 回到房间跟女儿一起睡了,为什么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灰沉沉的天,她们的房子在哪里?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妇人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伸手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脸,猛烈的疼痛传来,可她和女儿还在这里,周围的人也都在恐慌地四处找寻着回去的法子。

    突然有人惊恐喊道:“鬼,是鬼,鬼来了!”

    人群轰然四散而逃,妇人抱紧了女儿,跟着大家一起跑,跑着跑着她扭头看了一眼,看到有人被那群看着就是鬼的东西给抓住了,她更害怕了,抱着女儿埋头使劲儿地跑。

    跑啊跑啊,胸腔像是着了火一样刺啦啦地疼,每喘一口气,就要扯着痛上一次,嘴巴里有了血味,腿上像是绑了几十斤的大石头,沉得不像话,尤其是怀中抱着的女儿,几次都差点掉到地上了。

    她只好让女儿紧紧搂住自己的脖子,千万不要松开,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越过了自己,她转头看去,那些鬼像是根本不会累一样,还那样的多,就算是一直有人被抓住,也一直有鬼在追他们。

    她看到了更远一点的地方,在那里,那些被抓住的人被埋在了土里,身上长出了褐色的树枝和血一样红的叶片。

    对于妇人而言,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悚然,让她迈开步子再次往前跑去,她不想自己和女儿变成那样可怕的树!

    她仓皇地看着周围,入目除了荒草还是荒草,她甚至找不到一棵可以藏身的树!

    旁边有人喊:“有房子,前头有房子了!”

    她看向前头,隐隐约约的,好像真的是房子!

    她来了劲儿,咬牙继续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那些房子,让人失望的是那并不是潭洲城里的青砖瓦房,只是些茅草房子而已。

    但无论如何,有了房子,她们就能找地方藏起来了。

    她大口喘着气,女儿抱着她的脖子说:“阿娘不跑了,阿娘跑不动了!”

    妇人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更说不出话,房子近在咫尺,她看到有人推开房门进去了,咬咬牙,她抬起了腿,可她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勉强再跑出几步,一只脚没能及时抬起来,另一只脚已经迈开,于是她抱着女儿朝前摔了出去,她赶紧松开双手想要撑住地面,无论如何,不能把女儿压坏啊!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脑子里想着要把手撑在地上,手却怎么都松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女儿要摔到地上,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被一股大力拉了起来,仓皇看去,那是一个很高的道人,道人身后一个鬼扑了上来,她睁大了眼睛,想要出声提醒,却发不出声音。

    砰——

    鬼倒飞了出去,落在了远处的地上,起来之后,他看起来一脸迷茫,看到附近有人之后,又扑了上去。

    道人对她说:“你把孩子给我抱着吧。”

    妇人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警惕地看着道人,道人说:“你可以拉着我,当务之急是先入屋子再说。”

    妇人迟疑着把女儿交到了道人手中,道人单手抱着她的女儿,一手扶着她的臂膀,让她已经发软的双腿可以重新动起来。

    她们走得不快,但不知道是不是道人的缘故,那些鬼似乎很少注意到她们,只有两次有鬼冲了上来,都被打飞了。

    虽然她没有看到道人动手,但看着道人平静的面容,她觉得这一定是道人做的!

    寻了一间屋子,入了屋中之后,关上门,她从道人手中接过女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磕着头说:“道长,求你救救我们,求你救救我们!”

    周一看着眼前的妇人和小孩儿,叹道:“你先起来吧。”

    妇人不愿,说:“我没什么见识,但我知道道长其实不怕那些鬼!”

    她抬头看着道人,眼里带着希冀:“道长,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该怎么出去吗?”

    周一摇摇头,站在门口,视线穿过门缝看向了外头,那些抓人的鬼中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她看到了涂土,高高大大的鬼抓人快极了,抓住一个便丢给后头的那些鬼,便有鬼开始挖坑,坑挖到约莫半人高的时候,把人竖着放进去。

    两个坑一定是相邻的,两个坑中埋着的也一定是一男一女,覆上黑土,不过片刻,黑色的如根系一般的炁丝便从土中蔓延到了男女的身上,像是蚕蛹一般将人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脸,接着男女的身躯变成了树干,上面生出了红色的叶片,向上向彼此所在的方向延伸,在空中交合缠绕,长成了一棵树。

    正对她的方向,她看到那对青年男女脸上痛苦的神情,她可以出去救他们,可问题是,她救得过来吗?

    在青年男女身后的荒地上已经长出了数不清的树。

    周一拧着眉,看向外头的天地,再看向自己栖身的房屋,明明先前她还在潭洲城城东的一处小院中,目睹着一个道士的死去。

    看到道士头顶炁散的那一刻,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道士身中的阴邪之炁喷涌而出,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席卷周遭,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看着周围的屋舍消散,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一幕于她而言有些熟悉,当初在云雾山中之时,火山坑中的怨炁喷涌而出,他们一行人都被卷入其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也像是换了个天地,目之所见的一切与火山坑的原来面貌并不相同。

    眼下也是这样的状况。

    周一思忖着,上次,她是寻到了所有人,带着人走出了古怪的空间,可这一次,被卷进来的人不少,不提一路上被抓住埋下的那些人,现在外头都还有不少人在逃向这里。

    想要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那些变成了树的人,周身虽被阴邪之炁包裹,可其中元炁还在,若是能将他们带出这里,他们就都还能活。

    周一心中有了决断,对母女二人道:“我出去了。”

    妇人伸手拉住了她,恐慌道:“道长,外头都是鬼!”

    周一拍拍她的手,说:“我知道,但我要出去寻离开的路,寻到了我就来救你们。”

    妇人惶恐:“真的吗?要是寻不到呢?”

    周一:“寻不到我也会回来。”

    妇人咽咽唾沫:“道长可否带我们一起走?”

    周一摇了摇头:“抱歉,我现在带不了人。”

    若当真靠她的双腿走,也就别想救人了。

    她打开了门,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周一转身看向屋子里的人,对妇人说:“这屋子可以庇佑你们一些时间,你们好好休息,若有变故,赶快逃。”

    虽然不知道那些被阴邪之炁控制的鬼为什么不进入这些房屋中抓人,但她也没时间留在这里慢慢地观察了。

    她往前踏出一步,风起,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屋子里的几个人见了目瞪口呆,有人结结巴巴说:“仙、仙人!”

    有人反应过来,吼道:“关门,快关门!鬼来了!”

    一阵风掠过了几只鬼,几只鬼愣愣地看着风离去的方向,有些茫然,刚刚好像看到了桑树苗,好像又不见了。

    周一没有去管那些逃亡的人,她知道自己管不过来,乘风她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没多久,她看到前面聚了一大群人,四张平安符贴在人群的四个方向,近百只鬼围着他们,不敢靠近,也不愿离去。

    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小童和少女,还有躺在她们身前的双目紧闭的自己。

    周一的神色凝重起来,从城东到城南,这已经是大半个潭洲城了。

    看看四张平安符,四道炁打入符中,她没有去跟元旦元夕见面,掐着风往城北去了。

    人群中,元夕抱着元旦,守着人事不省的道人,旁边庄娘子关切道:“元夕姑娘,周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了?明明还在喘气,怎么就是喊不醒呢?”

    元夕说:“道人不会有事的,她待会儿就会醒过来的!”

    元旦也点头,抱着周一的一只手臂,说:“师叔会醒过来的!”

    周围的人见此都纷纷叹气,有人低声说:“周道长的符都这般厉害,要是周道长此刻醒着,我们许是已经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旁边有人叹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周道长怕是被害了,哪里有人瞌睡会这么大,到现在了还不醒。”

    元夕充耳不闻,怀中抱着的小孩儿却吸了吸鼻子,元夕摸摸她的脑袋,说:“元旦别怕,你师叔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元旦又吸了吸鼻子,抱着大手,说:“师叔,你快醒过来呀,元旦好怕呀。”

    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元夕拿出了一张符,因元旦不愿离开,她只好把小孩儿放在了道人身边,站起来说:“快让让,我要去换符了!”

    人群跟着让开一条路,元夕走到了人群边缘,看到了在外头徘徊的鬼,蹲下身,正要把平安符贴在先前那张符旁边,却发现先前的那张平安符上的朱砂跟自己手上这张一样的鲜亮,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周遭。

    旁边有人问:“元夕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元夕的眼睛在发亮,指着地上的符说:“这些符跟刚贴上去没两样!你们看,上面朱砂又变红了!”

    旁边有妇人看去,惊呼道:“还真是,我刚刚明明看到符上的字没那么红了,怎么现在又变红了?”

    担忧问:“元夕姑娘,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元夕肯定道:“好事,大好事,这说明道人回来了!”

    “什么,道长回来了?道长在那里?”

    “道长不就在那里躺着么,一直没有离开呀!”

    第268章 城门的异样

    “娘, 你慢着点!”

    穿着补丁衣裳的男子挑着两筐菜,看着一个劲儿往前走的佝偻老妇,忍不住出声喊道。

    老妇转身看着自己儿子, 说:“天都大亮了, 城门肯定开了, 我们得快点!”

    男子无奈道:“娘, 真不用急, 我们都打听到那位道长住在白水巷了,进了城一路问过去就是,要是早早去了,万一道长还没起床呢?”

    杨婆子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打胡乱说!你以为道长那样的人像你一样,早上怎么都喊不醒!”

    她看着前头, 已经隐约能看到潭州城的城墙了, 很自傲地说:“道长是高人, 就跟那寺里的高僧一样, 说不准都不用睡觉的!”

    男子嘀咕道:“不睡觉,那不得死了吗?”

    杨婆子没听清,问:“你说啥?”

    男子赶忙摇头:“没啥没啥, 走吧走吧!”

    杨婆子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哼了一声说:“要不是道长送我的符, 你现在哪里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待会儿见了道长, 可要跪下好好谢谢道长,可知?”

    男子点头:“我知道了。”

    前段时日,他打了石头走夜路回来, 到了家躺在床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之后阿娘就抱着他哭,他也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鬼给迷了, 要不是有高人送了符,他现在已经被鬼给害死了。

    就是他娘不知道高人是谁,只知道人许是住在潭洲城里,可潭洲城这么大,哪里去找人呢?直到前几日,他娘又跑到了天心寺,问人的时候被寺里的和尚听到了,那和尚竟然知道道长是谁,还跟他娘说了道长住在哪里,今日阿娘就叫他一起去城里给道长磕头了。

    母子二人朝着潭洲城走去,太阳已经出来了,虽然还是早上,但照在人身上已经火辣辣的了,男子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向城门前,奇怪道:“娘,你看城门前咋恁多人呀?”

    杨婆子眯着眼睛看向前头,她年纪大了,眼睛不比年轻人顶用,看了好一会儿,都快走到地方了,这才说:“城门口不就该有人嘛,大家都等着进城哩!”

    杨婆子的儿子放下担子,说:“不对啊娘,你看城门开着,但没人进去啊!”

    杨婆子嘘着眼睛看了看,还真没看到人往城里去,她往前面走了一截,抓着一个妇人问:“妹子,前头是咋了?你们咋都不进城呢?”

    那妇人也是一头雾水,说:“我也不知道,听他们说好像有什么不对,不能进去。”

    杨婆子又看向前头,城门大开着,以往守在城门的兵老爷没见着,城门里头的街道看着也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还真是有点怪,她活了几十年,又不是第一次来城里了,现在这个时辰可不算早,要放在往常,现在城门口都热闹得不行了,还有那些兵老爷,日日都要查他们带进城里的东西,怎么会今日不在呢?

    杨婆子儿子挑着担子走到自己阿娘身边,问:“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杨婆子摇摇头,又往前头钻了钻,一路上有卖菜的、卖牛犊子的,还有人牵着小孩儿,焦急地问:“这啥时候能进去啊?我家孩子还发着热,等着进城看郎中啊!”

    前头的一个老汉转头跟她说:“你要进去没人拦着你!”

    牵着小孩儿的男人嘴巴动了动,不说话了,杨婆子寻到那老汉,问:“大哥,这是咋了,咋都站在城门口不进去?城门开着呢嘛!”

    老汉看了杨婆子一眼,说:“哪个敢进去?前头进去的人,一进城门就看不到了!”

    杨婆子没听明白:“看不到了?那不就是走远了嘛。”

    老汉又看她一眼:“不是走远了,是走过那道门,人就不见了!”

    “啥?!”杨婆子看向城门,很是震惊,“咋会这样哩?大哥,你知道这是为啥?”

    老汉焦急地踩了踩地,说:“我哪里能知道,反正莫要进去就是了,你没看到这么大一阵了,城里都没人出来吗?”

    杨婆子一想,还真是,潭洲城可是大城,到了早上,城门开了,不止他们这些人等着进去,城里好些人也都等着出来呢!她来这里好一会儿了,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过!

    老汉说:“这城里肯定出啥子怪事了!”

    有年轻人问:“那要咋办?我爹娘媳妇都还在城里呀!”

    老汉说:“能咋办,我看得去请寺里大师来看看!”

    这时候,有人喊着:“有和尚来了!”

    在城门前等候的人纷纷转头向后看去,三个和尚并肩朝着城门走来,光溜溜的脑袋,身上穿着灰色的僧袍,手上还拿着一串佛珠。

    看他们走近了些,有人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和尚,那和尚留着花白的胡子,看着颇有些威严,有人喜道:“是广善大师,是天心寺的广善大师来了!”

    听到这话,城门前众人都激动了起来,有人喊着:“广善大师,救命啊!”

    呼救声传来,还没走到城门口的三个和尚立刻顿住了,看着围着城门前的一大群人,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上了些年纪,却没有蓄须的怀信低声问身边的和尚:“广善大师,前头怕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要如何是好?”

    广善大师说:“既然有人喊救命,我们当去看看。”

    说完,他率先朝前走去,怀信跟海真跟在他身后,前头的人群又喊了起来:“广善大师,你快来看看吧,这城门口出了怪事了!”

    三个和尚走近了,也从这些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知道了个大概,站在城门前,看着城门里冷清的街道,海真忍不住往自己师父身边靠了靠,小声说:“师父,看着是很不对啊。”

    怀信点头,看向了身侧的广善大师,低声问:“广善大师,可有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围在他们身边的众人也都看向了广善大师,广善大师摇了摇头,有人急道:“大师,你再看看呢!这城门肯定有古怪,人进去就不见了!”

    还有人捡了块石头丢进去,石头滚在城门里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有人道:“石头倒是好生生地进去了。”

    广善大师走到了城门前,拿出手中的佛珠开始念诵经文,怀信和海真也站在他身边念了起来。

    后头的人见了,也不敢再出声,有小孩儿想要说话都被自己阿爹捂住了的嘴巴,说:“大师在驱邪,我们要安安静静的!”

    小孩儿懵懂点头,大人这才松开了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越来越烈,城门口等候的人中有些人走了,他们也不急着入城,明日再来看看就是了,还有些人一定要入城,或是城中有急事,或是家里人在城中,便是顶着大太阳也要在这里等着。

    诵经的声音从城门处传开,城门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海真听到身后来自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忍不住停了下来,小声对自己师父说:“师父,这也没用啊。”

    怀信顿了顿,站在他另一边的广善大师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怀信有些尴尬,说:“大师勿怪,小徒心不诚。”

    广善大师摇摇头,说:“海真率直,你我诵经的确无用。”

    “我没有师兄的修为,离了师兄的舍利子,对这些邪异之物便束手无策了。”

    怀信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说:“把舍利子找回来就好了。”

    广善点头,说:“是,师兄托你们将舍利子送回天心寺,想来也是知道我没什么本事。”

    站在一旁的海真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后头,发现离他们最近的人都有两三丈远,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要让这些人听到前些日子四处降妖除魔的广善大师说自己没有本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见他扭头,壮着胆子问:“这位大师,广善大师可有法子了?”

    海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广善大师倒是转身道:“各位施主稍安勿躁,且容老衲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于是有些躁动的人群真的安静了下来,有人指着不远处的大树说:“太阳太大了,且去树下避避日头。”

    好些人跑去了树下,三个和尚倒是还站在城门口,广善大师问怀信:“不知怀信大师如何看这城门的异处?”

    怀信看着城门口,沉吟道:“不瞒大师,在贫僧眼中,这城门口除了无人之外,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广善大师颔首,转头,看到了身后的人,问:“不知诸位施主可知其他城门的情况。”

    身为大城,潭洲城自然不止一座城门。

    有个中年汉子说:“大师,我知道!”

    他赶忙站出来说:“我就是从北门跑来这新开门的,北门跟这里一模一样,人进去就不见了,所以大家都不敢进去哩!”

    另有一个妇人道:“我是从小吴门来的,那处也是这般!”

    广善大师点点头,对他们道了谢,回头看向城门,思忖片刻后,对怀信和海真说:“二位且留在此处,老衲打算进去一探。”

    怀信和海真的脸色同时变了,怀信抓住他的胳膊,道:“大师不可啊!怎么能以身犯险?”

    海真心里的话也脱口而出:“大师,你身上没有舍利子,明知道里头不对还要进去,肯定会有危险的啊,一不小心还会死的!”

    怀信立刻斥道:“海真,你莫要胡说!”

    广善倒是摆摆手,道:“海真说的不错,没有师兄的舍利子我确实无用。”

    他长叹一声,看向怀信和海真,道:“我知二位来天心寺是为了学斩妖除魔的本事,若我的那些师兄弟们还在,自然可以传授给二位,可现在寺中只有我这个最没用的人了。”

    怀信忙道:“大师佛法高深,何必要妄自菲薄?”

    广善摇头:“非是妄自菲薄,事实如此罢了。”

    “当年我剃度出家后,便随着一干师兄弟跟着师父学降妖除魔的本事,第一年,师兄天资不凡,已然能超度怨魂,第二年,其他师兄弟可见鬼神,第三年,师兄小成,众师兄弟皆能为百姓解难,第四年,师兄外出历练,第五年,众师兄弟也都离开了山门。”

    “只有我,榆木脑袋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开窍。”

    “若非师兄弟们皆能降妖除魔,我甚至都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魂了。”

    “几十年了,我未有一日放弃过修行,许是执念太重,堪不破迷障,所以一直不得其法,自然也不敢教人来误人子弟。”

    他看着城门,神色平静,海真忍不住问:“既如此,大师何必冒险?”

    广善大师看着他,笑了笑,说:“因为我堪不破,便是师兄的舍利子在手,我也从未见过鬼魂,这处既如此邪异,我就进去看看,会会那邪异之物,若能寻出根结所在,皆大欢喜,若不能,就此身死,我也无憾了。”

    怀信和海真说不出话了,怀信行礼,道:“阿弥陀佛,愿大师得偿所愿。”

    海真也说:“佛祖定然会保大师平安的!”

    广善笑着说:“二位,我进去了。”

    言罢,他迈步朝着城门走去,后面和旁边的人见了,皆是大惊,有人喊道:“广善大师,城门有危险啊!”

    有人说:“要你说,大师知道的!”

    有人问:“那大师为何还要进去?”

    海真听到了,转头告诉众人:“广善大师要亲身入险境,去寻解决之法。”

    众人听了,皆神色动容,有人感动道:“广善大师当真是高僧啊!”

    所有人都看向了走向城门的僧人,灰袍、布鞋,不急不徐地走到了城门口,众人屏息,见他迈步踏入了城门中。

    杨婆子不忍地移开了视线,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天心寺的大师真是好人啊!再抬头看向城门,她的神情一顿,很有些诧异,眨眨眼睛再看,不对啊,大家不是都说人进了城门就不见了,可广善大师已经进了城门了,怎么还站在那里?!

    广善大师岂止是进了城门,他甚至还在城门里走来走去,看向众人,神色也有些愕然,问:“你们还能看到我吗?”

    众人皆道:“能看到!”

    有人激动道:“定然是方才大师们的诵经起了效,将脏东西赶走了,现在城门已经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欢呼起来,有人笑道:“那我们快入城吧!”

    还有人喊:“广善大师,求你也去看看小西门吧,那边也等着好些人呢!”

    这头怀信和海真师徒二人走在最前面,怀信对广善大师笑道:“大师,当真是唬人,你分明有修为在身——”

    说话的同时,师徒二人抬脚迈过城门口,下一瞬,二人的身形在城门口消失无踪。

    跟在师徒二人身后兴冲冲的众人脚下猛地一顿,喜悦的声音戛然而止,城门口一片死寂,广善看着城门口,再看看自己,脸上露出了茫然之色。

    第269章 出口

    灰天黑地, 不过是踏入城门,眨眼的功夫,怀信和海真师徒二人眼前的天地便换了个颜色, 二人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海真赶紧转头去寻来的路, 却发现身后是大片的黑土, 城门不见了!

    再转头, 看到不远处一道惨白飘忽的身影朝着他们而来,他吓得抱住自己师父的手臂,惊道:“师父,那是不是鬼?!”

    怀信也给吓到了,忙说:“别怕别怕, 我们有符!有周道长送给我们的符!”

    惨白身影越来越近, 都能看到那木然的脸了, 海真吓得破了音, 哭道:“怎么办,我没有把符带出来!”

    怀信赶紧从怀里掏出了折成三角形的符纸,已经近在咫尺的鬼影戛然而止,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不靠近也不退去。

    怀信咽咽唾沫, 想要动一动, 却发现自己身上重得很,低头一看,他那个好徒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他身上了, 他额头青筋一跳,低声说:“海真,快下来!”

    海真把自己师父抱得更紧了, 摇头:“我不,师父,我没有平安符,要是下来了,鬼会把我抓走了!”

    怀信一边看着距离他们约莫一丈远的鬼影,一边低声说:“不会的,你只要紧紧挨着我就好,快下去!”

    海真还是不肯放手,怀信急道:“你这么抱着,我根本走不动路,继续下去,等到符力耗尽,我们师徒二人都完了!”

    听到这话,海真终于勉强克服了恐惧,双脚落在了地上,双手却还是抱着自己师父的腰,说:“师父,现在可以走路了。”

    怀信:“……”

    他还能说什么,只好就这么拖着自己徒弟往旁边走,随着他们的移动,那个鬼也跟着他们动,跟在他们后头一丈远的地方,甚至走着走着,又一个鬼远远地过来了,于是跟着他们的鬼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师徒二人扭头看了一眼,海真贴在自己师父耳朵边问:“师父,我们要怎么办呐?”

    怀信咽咽唾沫,手里紧紧捏着平安符,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为师也不知道。”

    海真快哭了,看看周围,说:“这潭州城是怎么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跟我们在云雾山的时候一样了!”

    那次,师父跟他什么都不知道,听了寺里主持的话,跟着衙门的人上了山,真遇到事了才知道,他们平日里日日念诵的佛经在面对妖邪的时候根本没用,要不是有周道长在,他们师徒二人就折在山上了!

    “周道长!”

    “什么?”海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师父,你说什么?”

    怀信指着前头有些激动道:“海真你快看,那是不是周道长?!”

    海真看去,远处,一道发着微光的身影在众多鬼影中穿行,所过之处,道道鬼影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海真激动道:“是周道长,一定是周道长!”

    因为过于激动,声音有些大,远处发着微光的身影顿了顿,接着朝他们而来,师徒二人睁大了眼睛,直到看清了人影的脸,赶忙迎上去,齐齐喊着:“周道长!”

    走过来的周一步子顿了顿,看着面前的两个和尚,问:“二位大师莫非也是今晨入了城?”

    海真连连点头:“道长怎么知道?”

    “我跟师父还有天心寺的广善大师一起到了城门外,本来打算进城,却见城门口聚了不少人,又听人说城门有异。”

    周一说:“我方才遇到了几个人,他们便是今晨入城之人。”

    她看着师徒二人,有些好奇:“既已知城门有异,二位为何在此?”

    都听说城门有异样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冒险入城。

    师徒二人看看彼此,做师父的说起了之前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周一听了问:“这么说来,当真是以城门为界,城门外一切如常,一旦踏入城门,便入了这处空间。”

    怀信点头:“新开门、北门和小吴门应该是这样的,别的城门就不清楚了,希望那些地方还好好的。”

    周一说:“我才从城南那边过来,城南跟这里一样,现在不清楚的就是城西了。”

    奇怪的是,她明明是朝着城西的方向去的,没想到竟又跑到城东来了,这片天地中的空间分布当是异常的。

    闻言,怀信叹了口气,说:“不知城中为何会这般啊。”

    周一没有解释,只是问:“二位可还记得方才你们进来的地方在哪里?”

    怀信和海真扭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两个鬼,鼓起勇气,视线掠过两只鬼,海真指着一处地方说:“是那里!”

    他说:“我记得我出来的时候脚下有些空,是因为脚下有个小坑!”

    他指的地方正有一个小坑洼。

    周一颔首,朝着那处走去,路过两只鬼的时候,两只鬼要朝着她扑来,动动手指,炁凝成绳索将两只鬼绑了起来,他们便动弹不得了。

    师徒二人跟在周一身后,见此,眼睛都亮了,海真问:“道长,你方才就是在将那些鬼绑起来了吗?”

    周一点头,说:“人太多了,我救不过来,只好绑鬼。”

    但这也不是什么好法子,因为鬼的数量其实也不少。潭洲城这个大城,便是只有半座城沦陷,人数也有十来万,其中的鬼即便比人要少,也必然过万了,周一不觉得自己能把这么多鬼都给绑起来。

    更不要说,这里无处不在的阴邪之炁会侵蚀炁绳,绑起来的鬼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自由。

    师徒二人加快了步子,有周一在前头,海真也敢放开自己师父了,二人跑到了周一身边,海真忍不住问:“道长,你可知广善大师那般是为何?同样都是踏入城门,为何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和师父就进这里来了?”

    周一摇头:“我亦不知。”

    怀信就说:“许是因为广善大师佛法高深,所以百邪不侵。”

    周一对佛家的事情并不了解,只能说:“或许吧。”

    说着,她停了下来,看着前面地上的小坑,再看看前方,是一片旷野,并非是什么边界处。

    问海真和怀信:“就是这处吗?”

    海真点头:“就是这里!”

    怀信左右看看,点点头肯定道:“是这里。”

    周一颔首,伸出了手,蓝白的焰火在她手中涌现,怀信和海真只感觉热气扑面,忍不住退了一步,看着周一手中的焰火,海真好奇问:“道长,这是什么?”

    周一说:“这是三昧真火。”

    婴儿拳头大小的火焰离开了她的手心,悬浮在空中静静燃烧。

    师徒二人等了等,发现火还是那个火,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忍不住问:“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周一看着焰火,道:“我想试试能不能烧出一条离开的路来。”

    之前听人说他们踏入城门便来了这里之后,她就有了这个念头,既然城门外就是安全的,城门内才是危险的,她如果找到城门的位置,弄出一条出口来,这片邪异空间中的人岂不是就可以通过城门跑出城去了?

    两个和尚听了,眼睛都亮起来了,怀信说:“这是个好法子!”

    海真也点头,顿了顿,说:“既如此,道长岂不是可以在城里其他地方都烧一烧,这样各处的人都能离开这里了!”

    怀信也跟着点头,周一看着蓝白焰火,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出现了一点微光,她说:“不行,人只要在城中就会被拉入这里,若他们离开之后还在城中,就还会进入这里,烧出来的路也是死路。”

    两个和尚恍然大悟,海真:“所以这路只能在城门口,一出去便出了城,也就安全了!”

    周一颔首,被三昧真火遮住的微光越来越大,怀信和海真也看了出来,怀信说:“道长,火中有东西!”

    海真:“真的有,那是什么?”

    微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是一种跟此方天地截然不同的颜色,海真目不转睛地盯着,突然说:“我知道了,这是阳光!”

    他激动地看向自己师父:“师父,这是阳光啊!周道长真的烧出一条路来了!”

    ……

    新开门,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洒下热辣的阳光,城门外众人看着城门里盘坐在地念诵着经文的老和尚,窃窃私语——

    “那两个和尚还没出来,要我说肯定是跟先前的那些人一样,出不来了!”

    “方才广善大师就在念经,现在还在念经,好像没什么用啊。”

    “广善大师本来就没什么大本事,你们以前可曾听说过天心寺广善大师的名号?也就是前些时日才传出来的。”

    “我听人说了,说是前些时日天心寺得了个能驱邪的大宝贝,广善大师才厉害起来的,现在大宝贝被人偷了,广善大师就又没用了。”

    “这么说,厉害的根本不是广善大师,是大宝贝嘛!要是我有那个宝贝,说不准也能做一回大师呢!”

    城门里,胡子花白的和尚盘坐在地,火辣辣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闭着双眼,手中数着佛珠,似乎一无所觉。

    城外有人说:“若说他没有本事,可为什么那两位大师不见了,他还好好的?”

    和尚捻动佛珠的动作顿了顿,他口中依然念着经文,这是他念诵了几十年的东西,早已倒背如流,他心中浮现出了点点苦涩。

    是啊,为什么他还在这里?为什么总是这样?

    以前,有妖鬼伤人的事情传来,师兄弟们外出降妖除魔,总是将他留在寺中,因他根本没有修为,无论他如何修炼,只能听着师兄弟们的死讯一次又一次地传来,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寺中,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明明是一同来这里的,若非他入了城没有异样,怀信和海真也不会踏入城门,是他害了他们,可他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他们,甚至连陪他们一起去面对那些妖鬼都做不到!

    广善心中满是歉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念诵经文,直到他们出来为止,若他们出不来,他便坐死于此。

    手中的佛珠走完了一圈,他又从头开始,耳边传来城外人群的声音,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还有人说:“好像是一团火!”

    “放屁,中间是黑的,火哪里是这样的?”

    “你才放屁,你自己看,边边那一圈不是火是什么?”

    “咦,好像真是火!”

    “呀,中间黑黢黢的东西越来越大了!”

    “里头好像有人!”

    广善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浮在空中的一个黑黢黢的洞,边缘一圈蓝色的焰火,就在城门口的位置,洞口约莫人头大小,隐隐约约能见到里面似乎真的有人影晃动。

    蓝色的焰火像是在烧着什么东西,围起来的圈越来越大,足足有半人大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有人喊着:“娘咧,里头怕不是有鬼!”

    这时候,又是一颗头探了出来,有人被吓得尖叫起来,广善却睁大眼睛,忍不住扶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虽没有看到相貌,可那颗头是光头,上面还有戒疤!

    他走到了那个洞侧面,那颗头转动看向了他,打招呼道:“哎呀,是广善大师!”

    接着,头缩了回去,海真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道长,没错没错,正正好,就是在新开门城门口!”

    城外有人惊呼:“是先前的大师,是那个最年轻的和尚!”

    “他们这是要出来了吗?”

    片刻后,两个和尚、一个道士从人高的蓝色焰火中走出,城外的一干人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还有人围了过来,探着头去看焰火中的情况,一边问:“大师大师,你们这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怀信和海真把自己遭遇说了,众人听到里面有鬼,忍不住退了再退,看着那蓝色焰火围成的圈,眼中都是惧色。

    有人问:“二位大师能从这里出来,那先前进去的其他人是不是也能出来?”

    怀信说:“这正是周道长烧出这个出口的目的。”

    他看向了跟他们一起走出来的周一,于是众人也都跟着看向了周一,人群中有人喊:“道长,道长,是你啊!”

    杨婆子拉着儿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激动道:“道长,你可还记得婆子我?”

    周一看着她点点头,视线落在她拉着的年轻男子身上,说:“大娘,这便是你儿子吧,看起来已经大好了。”

    “可不是!”杨婆子很激动,“多亏了道长你送我的那张符,那日我回去就把符放在我儿的枕头下,当晚那鬼就不见了,我儿子就好了,再也没有遇到鬼了!”

    拉着自己儿子说:“快给道长磕头!”

    年轻男子没有半点犹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就磕起了头,周一把人拉起来的时候,额头竟然都红了。

    周一不许母子二人磕头,他们就把一担东西往周一面前一摆,说:“道长,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菜,还有我们养的鸡下的蛋,还有一只母鸡,都是给道长的!”

    周一看着眼前的两箩筐菜,菜都很新鲜,上面连虫眼都没有多少,在这个没有农药的时代是很少见的,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还有鸡蛋,扫一眼便知不会少于三十个,那只大母鸡就蹲在旁边,看着肥嘟嘟的。

    周一摇头:“大娘,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东西就拿回去吧,我不收这些。”

    “啊!”杨婆子忙问:“那道长你收什么呀?”

    周一:“我要收的东西也收到了,大娘不必再给我其他东西了。”

    她看向城门外的一干人,扬声道:“诸位,不知有人可知潭州城各个城门的情况?”

    有人举起手:“道长,我知道,我家住在城北外的老藤村,天还没亮就来城门等着了,我先是去了北门,发现北门出了事,人进去就不见了,就跑到了城西的通泰门、大西门、草场门和小西门,这些门都出了事,我顺着路,又去了正南门,还是一样,跟着跑到了东边的浏阳门和小吴门,最后才来的这新开门!”

    “全城的城门都被我跑了个遍,没有哪个门是好的。”

    听到这人的话,有人惊呼道:“这么说来,岂不是整个潭洲城都出事了!”

    周一也扬声说:“诸位,今日城中有邪物作祟,出了变故,一入城门便会被卷入,无论大家有什么事情,不要入城,现在全城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城外的人听了,都变了脸色,有人问:“道长,那城中的人怎么办?我家在城南,道长能不能也去城南烧这么一个门出来?”

    周一点头:“我正有此意,此门可让城中人出来,只是门内方位错乱,我在里头寻不到城门的位置,需要有人在外头给我标出城门的位置。”

    有人说:“道长已经出来了,可以就在外头把门烧出来吧。”

    周一转身,将一团火送到出口不远处,见到这一幕,众人纷纷惊呼,只见那蓝白焰火在空中静静灼烧,过了差不多小半炷香,都没有什么变化。

    周一转身道:“在城外烧不了出口。”

    正如她所料,这覆盖全城的阴邪之炁遇到外来威胁的时候,会选择避开,站在外头,根本不可能打开出口,只有在空间内部,阴邪之气避无可避,方能开出一个口子来。

    有人说:“我愿帮助道长,不知我该怎么做?”

    周一看着她,旁边有人说:“我来我来!”

    对第一个开口的妇人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这种时候便不要出头了!”

    妇人怒道:“你放屁,我是妇道人家怎么了,我跑得比男人都快,还可以跑很久都不累,这事不给我干,给你们干,才不对!”

    她看向周一:“道长,你信我,把你的火给我,我一定是最快到城门的!”

    周一颔首,道:“莫急,潭洲城门如此多,每个门都需要一个人。”

    有人说:“那就要九个人,新开门的城门已经有了,现在需要八个人!”

    第270章 第二件事

    新开门城门前, 三女五男拥在一个道人身前,站在最前面的妇人看着道人手中红色的焰火,问:“道长, 这火我要怎么拿呀?可要我去寻个火把来?”

    后头有人说:“这到哪里去弄火把?树枝行不行?”

    周一看着眼前的妇人, 她的个子不算高, 头上包着一块灰色的头巾, 露出来的些许头发看着黑亮黑亮的, 身板看着并不瘦弱,身上的肉很结实,一看就是常年有锻炼的习惯,一双眼睛发着亮,盯着她, 周一将拇指大小的阳火放在了她身侧, 火焰悬空, 她说:“无需火把, 它不会烧到你,你只需要往前走,它自然会跟着你动。”

    妇人扭头看着红焰, 眼中都是好奇, 忍不住往旁边走了几步, 火焰果然跟在了她身边, 她索性跑了几步,再一看,火焰还在自己身边, 惊道:“真的跟上来了!”

    旁边围观的人也惊呼:“这火怕不是成精了?这也太灵性了!”

    “这是仙火吧,要是能摸一摸,肯定有好处!”

    这时候, 另两个妇人也都拿到了火,好奇地看着在自己身侧的小火苗,一个妇人的丈夫问:“宜娘,感觉咋样?”

    叫宜娘的妇人看着自己丈夫,眼睛亮亮地说:“感觉暖呼呼的,好像身上都没那么热了!”

    城门口根本没有多少遮阳的地方,大家都顶着大太阳站着,身上的汗水就没有停歇过,听到叫宜娘的妇人这么说,有人问:“当真,这可是火,挨你这么近,竟然不热,还凉快吗?”

    “不是凉快!”第一个拿到火苗的妇人说:“就是不热,就像是大冬天的时候烤火那样。”

    有男子拿到了火苗,喜道:“还真是!”

    人群中有个男子走了出来,走到了第三位女子身前,许是见她生得瘦弱些,也不爱说话,低眉敛目的,便说:“潭洲城可大了,离这里最远的正南门,走过去要差不多一个时辰,看你瘦弱些,若是分到了正南门该怎么办?我倒是愿意替你跑一跑。”

    女子抬头看他一眼,直言:“你当我是傻子吗?”

    第一个拿到火苗的健壮妇人直接说:“你可真是上嘴皮挨天,下嘴皮挨地,道长叫人站出来的时候你不出来,现在眼馋道长给的火了,又想来抢别人的,我看那城墙拐角的地方都没你脸皮厚!”

    旁边的人听了,纷纷笑话这男子,男子的脸羞得胀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头就跑了。

    这头最后一个人也拿到了火苗,他好奇地看看火苗,问周一:“道长,这火咋是红的?城门那里的火是蓝的呀。”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看了过来,他们才见到这火的时候心中也觉得奇怪,只是不敢问,现在有人问了,他们自然要听一听。

    周一道:“这个火更合适。”

    具体怎么合适,她没有细说,这人也不再问,得了这句话后他就满足了,周围的人也皆是如此。

    实则,之所以不用三昧真火,是因为三昧真火能克这阴邪之炁,所在的地方,阴邪之炁会避开,虽不知会不会对她在里头的感知产生影响,但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把三昧真火换成了阳火。

    旁边,八个人已经讨论起了谁去哪个门的问题,这么热的天,自然都想去近些的门,于是两个男人争论了起来。

    这时候,健壮的妇人看向周一,声音洪亮道:“道长,你说我去哪个门我就去哪个门!”

    争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七个人都看向了周一,等着周一分配,周一想了想,说:“潭洲城大,城门与城门之间相距颇远,便是跑也要花不少的时间,为了不让大家白费功夫,先寻个人去最近的城门试一试。”

    这个法子她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试一试才最稳妥。

    健壮妇人说:“离这里最近的就是北门了!”

    先前争持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个连忙道:“我去北门!”

    才说出来,所有人都鄙夷地看着他,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不屑道:“软脚虾。”

    说要去北门的男子脸一下子就红了,露出羞怒之色,看看汉子的身板,他的嘴巴动了动,说:“总要有人去北门,我咋就不行?”

    之前跟他争持的男子开口:“这里可是有女人家的,北门跑过去都要不了一炷香,当然是要给她们的!”

    三个女子互相看看,健硕女子说:“我不去北门,我跑得快!”

    另两个女子也都说自己不去,自己能去更远的门。

    去北门的男子就理直气壮说:“你们看,不是我不让,是她们不去!”

    “呸!”人群中有个男人站了出来,“不要脸,既要出来救全城的人,还这么拈轻怕重的,要我说你下来吧,我上,我可不去北门,我去正南门!”

    人群跟着喊了起来:“就是,不要他去了,换这个汉子!”

    “这样的事情怎可交给这样的小人?换人换人!”

    男子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最后怒道:“不去就不去,当谁稀罕?!”

    说完,转头就跑,跑出几步转头向看看身侧的火苗,却发现火苗根本没有跟他过来,他看过去,对上了道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只觉得心里一虚,转头跑了。

    周一把阳火给了新站出来的男子,男子率先说:“说好了,我去正南门!”

    健硕女子说:“那我去小西门!”

    小西门是距离新开门第二远的门了,剩下的四个男子纷纷争着说要去操场、大西门和浏阳门,剩下两个妇人也跟他们争,却争不过他们,一个去北门,一个去小吴门。

    去北门的妇人叫上自己的丈夫,两个人便朝着北门去了,周一看向了怀信和海真,两个和尚有些丧气,方才他们就自告奋勇要去送火,周一没有答应,此刻,她看着两个和尚问:“二位大师可愿做其他的事情?”

    怀信和海真毫不犹豫点头,异口同声:“愿意!”

    怀信说:“还有什么要人做的,道长你说就是了!”

    周一说:“现在开了一个门,里头的人却不知道这件事情,需要有人到里面将这件事情告知大家。”

    怀信和海真的脸色微微一变,海真咽咽唾沫,问:“道长是说要我们再进去?”

    周一颔首:“是,不过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二位可愿意?”

    怀信和海真看看彼此,怀信咬咬牙说:“愿意!”

    周一看向不远处的众人,道:“此事需要的人不少,不知诸位中可有人愿意冒险?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里头鬼魂众多,有些吓人。”

    人群静默片刻,一个男子站出来:“道长,我愿去,我家住在城东,若我进去了,是不能可以先去城东?”

    周一:“里头的方位难辨,我不会跟你们一路,若你能找到路自然可以。”

    男子问:“那道长如何确保我们的安全?”

    周一:“我会在你们身上画符,只要符力不散,你们就是安全的。”

    男子犹豫:“可道长你说里面难辨方位,我们进去之后要怎么告诉那些人门在何处?”

    周一说:“届时自有指路异象。”

    男子点头:“好,我愿意去!”

    杨婆子也站出来,说:“道长,我们母子俩也愿意去!”

    接着又是五人站了出来,人群中就没有声响了,周一也不强求,将十人唤到自己身前,让他们背对自己,在他们背上画了一道平安符,再在他们手心中一点,十人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什么都没有。

    周一说:“现在你们看不到,待你们进去之后就能看到了,你们手心上有个亮点,点还亮着,就意味着你们背后的符还有用,若点上的光亮开始变暗,符力便所剩无几了,我在里头自有感应,会将符力补足,若我没来得及,你们便朝着最近的门去,确保自己的安全。”

    十人点头应是,周一说:“既如此,你们跟我进去吧。”

    她一马当先,跨入了蓝色火门,怀信和海真紧随其后,杨婆子拉着自己儿子,说:“走走走,快点跟着道长!”

    她儿子还有些犹豫:“阿娘,里头可是有鬼的。”

    杨婆子说:“有鬼咋了,又上不了你的身!你还被鬼上过身呢,这点算什么?”

    好吧,杨婆子的儿子无话可说,也不可能看着他阿娘一个人进去,于是陪着自己阿娘入了门中。

    转眼,十人都进来了,好奇地看着这处奇异的空间,杨婆子说:“咦,还真是个鬼地方!这天都是灰蓬蓬的!”

    她儿子拉着她,指了指不远处:“阿娘,你看那是不是鬼?”

    几个人都看了过去,早已见过的怀信和海真一脸淡定,其他人第一次见到鬼,都惊呼起来,有妇人道:“原来鬼长这个样子!”

    “那些鬼为啥不动?”

    海真说:“周道长将他们绑起来的。”

    于是大家就又看向了周一,周一没有感知到自己的阳火,耐心对几人说:“大家都知道,整个潭洲城都在这里,所以这里的人很多,鬼也不少,我确实绑了一些鬼,但更多的鬼都是能活动的,他们会追人抓人,将人埋在地里,将他们变成树,你们见了莫要害怕,也不要试图去救他们,他们已经被邪炁缠身,只是挖出来救不了他们。”

    “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人告诉他们门的方向,让他们朝着门跑。”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天,灰沉沉的天上一道蓝紫色闪电亮起,她说:“记住,有雷的地方就有门。”

    目送十人离去,周一掐了一缕风,在附近走了一圈,却还是没有感知到自己的阳火,她拧眉回到了唯一的出口,恰好看到有人从门里跑出来,看看远处,有一群人结伴朝着这里跑来,身边缠了一大群鬼,周一挥挥手,一道平安符落在了那群人头顶,周围的鬼纷纷停了下来。

    那群人愕然,虽不知为何,但都卯足了劲朝着这里跑来,跑在最前头的人见到了周一,有些迟疑,周一没有说话,抬脚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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