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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出来了

    “又有人出来了!”

    “哎呀, 是道长!”

    见到周一出来,等在出口附近的七人围上来问:“道长,北门开了吗?”

    周一摇摇头, 说:“我们一起去北门看看。”

    她带着七人往北门去, 才走出人群, 身后就传来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嗬, 这次出来了好多人!”

    还有人问:“出来的那个汉子,里头究竟是咋样的?”

    一群人站在城门口,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光秃秃的黄土地、蓝蓝的天和雪白的云,热辣的太阳照在身上, 他们却半点不觉得热, 只是觉得周身都暖和了起来,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男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道:“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

    有人赶紧安慰:“放心吧,出来了就好了!”

    周一没有回头, 带着七人往北门, 走了不多时, 健壮的妇人走到周一身边说:“道长, 那个和尚跟上来了。”

    周一转头看去,看到了胡子花白的老和尚,她出声道:“广善大师可是有事?”

    广善摇头, 说:“贫僧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能帮道长的地方。”

    周一:“既如此,大师跟我们一起吧。”

    北门距离新开门实在是不远,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门, 还有站在门外等候入城的人,一个汉子朝他们跑来,见到打头的周一,喜道:“道长,你们来了!我们早就到了城门口,可不知道为什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周一说:“我们到城门口去说。”

    一路走到了城门口,穿过等候入城的数十人,便看到了身边悬浮着一朵小火苗的妇人就站在城门的位置,她看到周一,上前两步,喊着:“道长!”

    周一走到她身边,问她:“你是何时到这里的?”

    妇人说:“到了好一阵了!我一直站在城门口,哪里都没有去!”

    后头有人作证:“是啊,她在门口站了得有半炷香了吧!”

    好奇问:“道长,城门不就是在这里,大开着嘛,你们还要开个什么门呀?”

    周一说:“是一扇可以让里面的人出来的门。”

    那人一脸茫然,这北门平日里本来就是可以进也可以出的啊。

    这时候,妇人问周一:“道长,你进去了吗?”

    周一点头:“你们离开后不久我就进了门,在里头待了很久,并没有感觉到你的位置。”

    妇人忙说:“道长,我真的就在这里站着,没有离开过!”

    周一颔首:“我相信你。”

    她看向城门内,说:“或许,站在门口还不够。”

    妇人马上说:“那我进去!”

    说完就要往里走,她丈夫赶忙拉住她:“你干嘛?里面是什么地方?你进去了不就进那个地方了吗?!”

    “好像是啊!”妇人这才反应过来。

    她随即又说:“怕什么,道长就在这里,我进去了,道长也能把我带出来!”

    她看着周一,眼睛亮亮的,说:“道长,我可以进去的!”

    周一想了想,说:“如此应该可以。”

    人入了阴邪之炁中,也就入了邪异空间,她自然就能感知到自己的阳火在何处了。

    她对妇人道:“我在你背后画一道符,可保你平安,你可愿冒险一试?”

    妇人点头:“道长,我愿意!”

    她丈夫颇有微词,拉了拉她的手臂,她把自己丈夫甩开,只是看着周一。

    一炷香后,北门城门口,蓝白火焰在空中烧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聚在城门口的人纷纷惊呼——

    “真的有门了!”

    “快看,里头有人出来了,是那个女子还有那个道人!”

    周一跟在妇人身后踏出了门,对其余七人道:“此法可行,我给你们画上平安符。”

    送走七人,她转身再入门中。

    城门外跟在自己阿娘身边的一个小孩儿吸着指头,问自己阿娘:“阿娘,那个道长是死了吗?”

    她阿娘吓了一跳:“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小孩儿歪歪头,看着黑洞洞的门,说:“可是,道长的身体好奇怪,我都看到她脚下踩着的草了。”

    说着,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抬起来才能看到脚下的小草呀。

    妇人抱紧了自己孩子,小声说:“嘘,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不管道长是什么,她此刻在救人,就是好人!”

    小孩儿懵懂点头,哦了一声。

    ……

    城内,周一御风而行,很快,她就觉察到了自己阳火所在之处,疾驰而去,小吴门开了,接着浏阳门也开了,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在灰沉沉的天空中亮起。

    妇人抱着自己女儿跟其他人一起躲在茅草屋中,屋外的鬼越来越多了,甚至有鬼趴在了窗户上来看他们,怀中的女儿惊呼一声,指着门缝说:“阿娘,那里有一只眼睛!”

    妇人看去,对上了门缝中一只滴溜溜转的眼睛,眼睛通红,看着骇人极了。

    屋子里的人都给吓到了,有人说:“我看他们好像要进来了!”

    有人反驳:“不可能,我们可是在屋子里,他们怎么进来?”

    又有人说:“可是他们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一开始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我们,现在他们全部都围在外头看着我们!”

    另有一个小孩儿仰头看着屋顶,眨眨眼睛,拉拉自己的阿爹,说:“阿爹阿爹,屋顶在动。”

    男人刚刚仰头看去,只听哗啦一声,整个屋顶垮塌落了下来,跟着掉下来的还有一大群鬼,屋子里众人被吓得大叫起来,与此同时,屋子的四面墙也跟着垮塌。

    妇人抱着女儿就靠着墙,闻声赶紧把女儿往怀里藏,身后的墙砸在了她的头上,预想中的重击没有传来,她微微一愣,接着抱着女儿,慌乱中在群鬼中寻到了一个出口,直直冲了出去。

    女人不敢抬头,也不敢乱看,余光中左右两侧全是鬼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女儿埋着头使劲地跑,躲过了一只又一只的手,终于,余光中的鬼影消失了,妇人不敢停下来,一边继续跑,一边扭头看去,看到了数不清的鬼在涌动在抓人,还有好多人在鬼影中横冲直撞,最后被抓了起来,也有很少的人跟她一样最终跑了出来。

    有人注意到了她,朝着她跑来,妇人看到那人身后追来的鬼,不敢再看,抱着女儿使劲儿地跑,可她先前就跑了很久,就算是歇了一会儿,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所以她跑了没多久,就感觉自己的双腿沉重起来,也越来越慢了。

    她转头看一眼,那个人已经要追上她了,追着他们的鬼也变成了一群,她心中泛起了绝望,难道她和女儿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的女儿才这么小,都还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放眼看去,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女儿搂着她的脖子,小声说:“阿娘,天上在打雷,老天爷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要打那些坏东西?”

    妇人看向了天上涌动的雷光,她咬咬牙,直接朝着雷光下跑去,她想鬼这种东西,总该是怕雷的吧?

    跑着跑着,远处又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蓝白的焰火在空中围成了一个圈,她以为是什么可怕的鬼,没想到竟然有人直接跑入了圈中,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扭头一看,身后的鬼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她抱着女儿冲了上去,距离越来越近,她看到了蓝色火焰中白亮亮的光,隐约还有声音从里面传来了,好像是人在哭,她抱着女儿直接冲了进去,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个个人,还有蓝天白云和刺目的太阳。

    有一个人伸手来拉她,她赶紧躲过,那人说:“嗐,我不对你做什么?就是你出来得把路让开啊,后头的人还要出来呢!”

    妇人愣愣转头,看向身后,赫然是她们刚才出来的那个奇怪火圈,里头有人跑了出来,是跟在他身后跑的那个人,然后,圈里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一个鬼都没有出来。

    她让开了路,听到有人说:“我认得,这是浏阳门,出来了,我出来了!”

    妇人抱着女儿,喃喃道:“我们……出来了。”

    她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旁边有人惊呼:“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受伤了?”

    妇人一边流泪一边摇头说:“没有,我就是太累了。”

    ……

    门内,周一来到了最后一处门前,健壮的妇人被一群鬼围在中间,她颇有胆色,还看起了这些鬼的样貌,见周一来了,问:“道长,这些鬼莫不原来是我们潭洲城的人?”

    周一问她:“你为何想到这个?”

    妇人笑道:“我就是看到有几个人有些眼熟,我在城里开铺子,见过的人不少,我觉得眼熟的一定就是我们城里的人。”

    周一说:“确实如此。”

    她问:“城门在何处?”

    妇人赶紧指着一个位置说:“这里,道长,我是从这里出来了!”

    三昧真火出,片刻,人高的洞便出现了,阳光照了些进来,洞口周围的鬼四散而逃,妇人对周一说:“道长,我背上的符是不是还有用?”

    周一点头:“是。”

    妇人:“那我先不回去了,我去里头看看,看能不能带人出来!”

    周一微愣,说:“好,注意安全。”

    妇人笑道:“道长放心,手心的这个点快不亮了,我肯定往外跑!”

    她跟周一道别,朝着群鬼跑去,周一诧异,叫住她,问:“你为何朝着鬼跑?”

    其他人都是避着鬼走的,妇人说:“我又找不到其他人在哪里,我就想这些鬼既然要抓人,他们肯定知道怎么找人,跟着他们准没错!”

    她说:“道长,我去了!”

    转身就跑了。

    周一目送她离去,看向天空,灰沉沉的天上九道雷在天际闪动,出口已经有了,还没被抓住的人有了可以离开的地方,她也该回去了。

    感应到自己身体的位置,她抬脚迈步,突然顿了顿,她看看天上的雷,又扭头看看身后的门,既然她现在是神魂的状态,可以御风而行,那她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御风到各城门前,直接踏入城门到这空间中,转身就可以将出口烧出来了。

    想到这里,周一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后,她抬脚往前走,单打独斗有什么意思,拯救全城百姓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给其他人出力的机会,嗯,就是这样的。

    第272章 拉钩

    门内, 康大勇扯着嗓子喊着:“又有人来了,站在外头的人赶紧往里稍稍!”

    站在康大勇身旁的一个男子道:“老康,真不成了!你看看里头, 人都贴着人了, 哪里还能挤得下?”

    康大勇看向后头, 人一个挨着一个, 站得密密匝匝的,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后头的人喊着:“站不下了,再也站不下了,不要再让人进来了!”

    而在几步之外,抱着婴儿的妇人形容狼狈, 看着康大勇和他身边的几个人, 苦苦哀求:“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吧, 那些鬼就要来了!”

    在她身后, 鬼影直冲这边而来,妇人抱紧了孩子,跪在了地上, 哭道:“我求求你们了!”

    康大勇身边的男子说:“也不是我们不想你进来, 你也看到了, 这里头是真的站不下人了!”

    地上划出了一条细线, 这是元夕姑娘划出来的安全线,只要站在线里,外头的鬼就不敢抓他们, 此刻,他们的脚已经抵拢了细线,真的一个多的人都站不下了!

    另一个男子说:“你快去看看旁边的那些地方, 说不准还能站得下一个人。”

    妇人看了眼旁边,不少人跟她一样,跪在外头苦苦哀求,还有人甚至跟里头的人动起了手,争抢着想要把人拉出来换自己进去,都这般了,哪里还会有能让她进去的地方呢?

    妇人扭头看向身后,鬼已经到几丈开外了,她流着泪看向自己怀中的孩子,对康大勇说:“那我不进来,只让她进来,她不占地方,只要你抱着她就好了!她还小,不该死在这里!”

    康大勇点头,说:“好。”

    他伸出了手,妇人将孩子放在了他手中,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孩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这时候,一只手从后头伸出来抓住了她,拉着她往后拖去,她看着康大勇怀中的孩子,喊道:“她叫小婉,傅小婉!”

    康大勇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又看向符圈之外,朝他们跑来,却又被鬼抓起来的一个个人,那些人朝他们伸出了手,看着他们,一声声地喊着救命。

    康大勇不忍地移开了视线,旁边有人骂道:“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就这么多鬼东西?老天爷,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

    康大勇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孩子似乎有所觉察,张嘴哇哇地哭了起来,康大勇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微微晃着她,一声声地哄着,旁边的人问:“老康,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康大勇苦笑:“我哪里知道,我连我们能不能离开这里回家都不知道,若是元夕姑娘那里的符用完了,我们也只能被鬼抓走了。”

    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康大勇转头看了看人群中,说:“若是……我们能出去,反正我只有珍珠一个孩子,多养一个就是了。”

    他往人群最中间看,他的妻子就在那里,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便是符没用了,鬼要抓人也是最后才能靠近他的娘子和女儿,正想着,他却发现人群中间传来了叫声,他睁大眼睛,却因为身高不够,并不能完全看到中间发生了什么,于是抓住身旁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子问:“你快帮我看看,里头怎么了?”

    他身旁男子的妻子也在人群中,都无需康大勇说话,他已经踮着脚往里头看了,看了几息,一个比所有人都高的人在中间站了起来,男子看向康大勇,喜道:“是周道长,是周道长醒了!”

    康大勇踮着脚,想要跳起来,问:“当真?”

    男子:“哄你作甚?你自己看,那个最高的不是周道长还能是谁?”

    康大勇伸着脖子往里头看,可站在他前头的人也都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候,里头传来惊呼声,有人喊:“看上面!”

    康大勇抱着孩子抬头看去,他看到了一道道亮起的线,那些线很粗、很大,互相之间交织在一起,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他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这是什么,心中生出了恐慌,突然听到有人说:“呀,是符,是符呀!”

    康大勇看着天上交织的纹路,一下子看明白了,是啊,这是符啊!

    他赶紧低头去看自己护着的摆在边缘的平安符,看看上面的朱砂痕迹,再抬头看看天上的纹路,一一对应,他的眼睛亮起来,喊道:“是平安符,天上的是平安符!”

    转头看向身后,原本在线外穿行抓人的群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远处,那些还没有被抓住的人愣愣地看着天,康大勇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指着天上喊:“是它,是平安符在保护我们!”

    外头的人看着呆呆,康大勇心中激荡,他知道一定是周道长醒了,天上的符也一定就是周道长画的!这么大的符,可以站下不知道多少人了!

    这时,里头传来了七零八落的喊声,康大勇没听清楚,刚想问身边的人,里头的喊声又响了起来,喊的是:“去打雷的地方!”

    “去打雷的地方!”

    喊声越来越整齐,康大勇看向了天上,天上的确在打雷,离他们这里可有些距离,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打雷的地方,接着就听中间的那些人齐声喊:“那里能出去出口!”

    康大勇瞬间睁大了眼睛,什么?!出去!这意思是打雷的地方就可以出去了?!

    康大勇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开始动了,他们朝着前方打雷的地方试探着走,发现后头的人跟了上来,只好继续往前走了,只是一边走,他心里一边有些不安,现在他们敢走是因为头顶上有符,可万一走出去了,没有符了,那些鬼又跑过来要怎么办?

    就这么走了一截路,前后左右不时有人加入他们,甚至都不问他们要去哪里,康大勇怀里的孩子哭累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他走一截路就要抬头看看天,看什么时候才会走出这符下。

    周围的人都跟他一样,不知道第几次看的时候,康大勇发现了不对,跟身边的人说:“我怎么觉得这个符一直在我们头顶啊?”

    旁边的人说:“我也发现了,你说这符是不是在跟着我们走呀?”

    康大勇反应过来,眼睛一亮,说:“肯定是这样!”

    “周道长就在我们后头呢,她既然让我们走,肯定是要让符跟着我们,护着我们啊!”

    康大勇彻底放心了,步子都迈得更大了,说:“快走快走,早点到就能早点出去啊!”

    走了好一会儿,天上的雷越来越近了,有人走到了康大勇前头,突然喊一声:“出口,我看到出口了!”

    这人说完抬脚就跑了过去,好多人跟着往前跑,康大勇赶忙喊着:“慢点慢点,不要急!”

    可周围的人根本不听,一个个争先恐后往前跑,他看到有人摔了,后面的人直接踩在他身上跑了过去,他喊着:“慢点啊,这么快要踩死人的!”

    轰隆隆,天上原本只是闷响的雷响彻天际,好像就从他们头顶上劈过,疯狂往前冲的人都被吓得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排队,一个个从出口出去,谁争抢,雷就劈谁。”

    话落,又是一道雷在天空炸响,雷声消散后,人群静谧无声,没有再敢动了。

    康大勇有些激动,或者说白水巷的人都有些激动,这是周道长的声音!

    可他扭头看也看不到周道长的身影,先前还知道周道长是在最中间,现在走乱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前头的人开始慢慢往前动了,他只好往前走,跟着人群一步步往前,听到前面有人惊呼:“我看到外头的太阳了,真的是出口!”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有些骚动,可天上的雷光闪动,没有人敢挤着往前了。

    没多久,康大勇前头的人踏入了那道蓝白焰火的大门,他转头看向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喊一声:“珍珠!阿爹先出去了,在外头等你们娘俩!”

    说完,他抬脚跨出了门,太阳照在了他身上,恍如隔世,他也不离去,因为抱着个娃娃,也不敢顶着大太阳晒,跑到了远处的树荫下,找了块大石头站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的出口。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他跳下石头冲了过去,喊着:“娘子!珍珠!”

    一家人团聚了,庄娘子还没来得及问自己丈夫怀中抱着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康大勇就看着里头问:“周道长呢?还没出来吗?”

    他明明记得自己娘子和珍珠就是挨着周道长的呀。

    珍珠说:“周道长和元旦在后头。”

    门内,周一抱着元旦,元夕就站在一旁,两个人都有些无奈,因为小孩儿紧紧搂着周一的脖子不放,把头埋在周一颈窝,周一说:“元旦,你先跟鱼姐姐出去,等师叔把里头的事情都办完了,就出来找你。”

    元旦摇摇头,埋着头不肯抬起来,瓮声瓮气地说:“不要!”

    周一把她往上托了托,于是小孩儿搂着她脖子的手就收得更紧了,她柔声问:“为什么不要?元旦是不想跟师叔分开吗?”

    元旦嗯了一声,周一轻轻拍拍她的背,说:“师叔也不想跟元旦分开,师叔想快点回家,洗个澡,跟你们一起吃饭、喝冰冰凉凉的饮子,然后一起躺在屋子里睡午觉。”

    小孩儿把脸露了一点出来,说:“元旦也想。”

    周一说:“还有小黑呢,这么热的天,没给小黑倒喝的水,也没把小黑牵到屋子里去,一直被太阳晒着,不知道小黑会不会被热出病来?”

    元旦立刻急了:“师叔,我们回家,回家!”

    周一看向了她,说:“师叔知道,师叔也想要回家,可是现在我们的家被坏东西给藏起来了,师叔现在就要去把家给找回来,只是,坏东西很厉害,师叔要是跟它遇上了,就顾不上保护元旦了,所以元旦先跟鱼姐姐一起出去,在外头等着师叔,好不好?”

    元旦瘪着嘴,看着周一,眼睛里泪汪汪的,说:“师叔不要去,师叔会生病的,一直睡觉,醒不过来!”

    周一明白了,在她耳边低声说:“刚刚师叔醒不过来不是生病了,元旦还记得以前跟是师叔一起去找人,见到了会说话的豹子、猴子的事情吗?”

    元旦点点头,周一说:“那次我们是魂魄出窍了,刚才师叔也是,魂魄出窍去开这些出去的门了,所以一直没有醒过来。”

    摸摸小孩儿的脑袋,说:“元旦不怕,师叔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会受伤,一定会来见元旦的,好不好?”

    把手放下来,对元旦说:“我们拉钩。”

    二人拉了钩,小孩儿看起来终于放心了,被周一放下了地,牵着元夕的手走到了门口,转头看向周一,说:“师叔,你要快点来找我们哦!”

    周一点头:“师叔会的!”

    第273章 救人的滋味

    闪着雷光的灰色天穹下, 健壮的妇人背着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在她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她一马当先, 把前头冲过来的鬼都逼开, 对身后的众人喊道:“快跑快跑, 出口就在前头了, 已经能看到了!”

    她身后的人卯足了劲儿, 跟在她身后,一口气冲到了出口前,她放下老妇,送她出去,转头准备跑回去救人, 这才发现, 跟着她跑来的人都好生生地站在了出口前, 而那些原本追在他们身后的群鬼在距离出口十丈外停了下来, 她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刚才慌乱间似乎看到出口上方有什么东西,抬头看去,那是一道比她后背上的符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符。

    城西通泰门内, 两个灰衣和尚一声声地喊着:“慢一点慢一点, 到这里已经安全了, 不要挤, 一个个来,都能出去的!”

    怀信和海真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看着这些人出去了, 两个人又离开了出口,继续去寻人了。

    ……

    周一站在黑色土地上,闭目, 浑身炁流涌动,风在她脚底盘旋,周围的土块渐渐松动,最后被卷入了风中,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道道黑色残影,这个时候,周一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一点一点拔高,风缠绕着她,发出呼呼的风声,将她托到了高空。

    周一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大地。

    她看到了在黑色土地上拔地而起的一棵棵树,每一棵树下都埋着两个人,还看到了数不清的人,以及在这些人周遭的鬼魂。

    她看向了雷光涌动之处,九道出口前,人群像是趋光的飞蛾般涌去,这中间有人被鬼抓住了,但更多的人跑到了出口前,成功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周一不再看这些人,她观察着这里,此处不同于云雾山的诡雾,雾惧日光,所以只要她离开了诡雾之中,引日炁汇聚于诡雾,就能将诡雾击溃。

    可此刻外头正是烈日炎炎,偌大的潭洲城上空也并无什么遮蔽之物,日光日炁毫无遮掩地落了下来,这处空间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便是她的阳火也拿这里无处不在的阴邪之炁没办法,只有三昧真火能起些作用。

    只是这阴邪之炁遍布全城,她便是想烧也烧不过来。

    她的目光四处搜寻,最后落在了北门出口附近,那里就是城北,看起来跟别处并无什么不同,但死去的道士就在那处,这些阴邪之炁都是从他体内涌出,若说此处空间的关键最有可能在哪里,也只能是那附近了。

    她朝着城北飞去,远远地见到了熟悉的人,落在地上,走了过去,那二人背对着她,面前是一个木制的牌坊,看起来颇有些年月了,上面写着三个字——红桑村。

    周一喊了一声:“杨大娘。”

    站在牌坊前的母子二人扭头看来,见到是她,老妇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哎呀,道长你怎么来了?”

    她朝着周一走了两步,问:“道长,你寻婆子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周一摇头,问杨婆子:“只是好奇大娘你们看着这牌坊做甚?”

    “嗐!”杨婆子侧过身看着老旧的牌坊说:“是我家那小子,他说刚刚看到有人进去了,寻思着去里头寻人,里头还有好些房子,肯定藏着不少人,得跟他们说可以出去了呀。”

    “就是就是……”杨婆子还没说出来,杨婆子的儿子接过了自己阿娘的话,对周一说:“就是我觉得这村子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了。”

    “道长,你看那边,那边也有茅草屋子,先前屋子里藏着人的时候,屋子周围可全是鬼,这个村子里却一个鬼都看没看到!”

    杨婆子的儿子指着在村外徘徊的鬼,说:“这些鬼像是看不到这里有屋子一样,根本就不进去,可我刚刚明明看到有人跑进了村子的,还有鬼跟在他后头追,到了村口,人进了村子,鬼竟然就停下来不追了!”

    他看着周一,“道长,我真的觉得这个村子有问题!”

    周一看着眼前无人也无鬼的村子,微微颔首,道:“的确如此。”

    她对母子二人说:“我进去看看,你们去其他地方寻人吧,这里就不要进了。”

    杨婆子忙说:“哪里能让道长你一个人进去,道长,婆子我跟你一起!”

    她儿子拉住她:“娘,道长是高人,在这里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要是跟道长一起进去,万一真有什么,道长还得顾及你,你进去是给道长拖后腿呢!”

    杨婆子不忿:“你这个小子,怎么说话呢,你娘我只是看着老,腿脚可利索了!就是你都走不过我,遇到了事情,我跟着道长跑就是了!”

    杨婆子儿子拉着她不放:“娘!你可别犟了!道长都说让我们走呢,再说了,你放心你儿子我一个人去找其他人?”

    杨婆子毫不犹豫:“你身上有道长画的符,那些鬼又抓不到你,不就是走路嘛,我有啥不放心的?”

    杨婆子儿子:“可是我怕啊!娘,我本来就怕鬼,你还让我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鬼!”

    杨婆子:“你是被先头那女鬼吓到了,可人不能一辈子都怕啊,你还是石匠,要做几十年,以后说不得什么时候又遇到了,得立起来才行,正好这里道长镇着,那些鬼伤不了你,你一个人去多见见,练练胆子!”

    杨婆子的儿子语塞了,只能说:“我才醒过来的时候你家门都不让我出的!”

    杨婆子:“那不是怕女鬼还在附近!”

    推了她儿子一把,说:“啰哩吧嗦这么多做什么?你快走吧!”

    杨婆子儿子求助地看向周一,周一只好看着杨婆子,说:“杨大娘,这里头应该是真的有危险,或许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听到这话,杨婆子缩了缩脖子,看看里头,问周一:“那道长,你画在我背上的符还管用吗?”

    周一点头:“只要符力不散,就是有用的。”

    杨婆子说:“那我不怕了,况且还有道长你在我身边,里头怕是有不少人,若是遇到了人,道长你跟鬼斗起来的时候,婆子我还能带那些人出来!”

    杨婆子儿子忙说:“娘,那我也跟你们一路!”

    杨婆子不干:“去去去,这么大的年岁了,怎么去哪儿都要跟着娘,就是这样你才谈不上媳妇的!”

    杨婆子儿子大受打击,被杨婆子轰走了,她看着自己儿子离去,十几息后才转过头看向周一,说:“我家小子从小就被护得太好了,道长见笑了。”

    周一摇头:“我看到却是他一心想要护着自己的母亲。”

    杨婆子的眼眶红了红,说:“我知道,只是他自打遇到了鬼之后,晚上就再也不敢出门了,他以后是要做石匠的啊,晚上不出门怎么能行?”

    “我跟他爹又没本事,家里没有多少地,钱也没有,不能花钱给他娶个媳妇回来,他只能靠自己啊,若是不能做石匠,回家里跟我们种地,连饱饭都吃不起的!”

    “就得练练他的胆子啊!”

    她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吸吸鼻子,对周一说:“道长,婆子知道跟你进去是拖累你,你别管婆子我,我不进去,我去别处就行了。”

    说完就要走,周一喊住了她:“杨大娘。”

    杨婆子转过头来看向她,“咋了,道长?”

    周一问:“我看你先前似乎真的想要进去。”

    杨婆子不好意思笑道:“是有些想进去。”

    周一:“可里头比外头危险多了。”

    杨婆子看着村子里,说:“说出来也不怕道长笑话,婆子我活了几十年,一直都在泥巴地里打转,连潭洲城都没来过几次,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呢!”

    先前在城外,道长问哪些人愿意进城救人,她拉着儿子站了出来,不是因为她不怕,真的想要救人,而是她想要报答道长,当时想的是反正道长不会让他们死,咬咬牙就去了。

    可现在她跟儿子一起救了不少人,才慢慢觉出点滋味来。

    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救了那些人,不知咋地,我心里就觉得舒坦,比我吃上肉还要舒坦,我救了个小女娃,送她去城门口的时候,她还要跪下给我磕头,看着她出去,我心里啊热突突的,我觉得……”

    她看了眼周一,笑叹道:“我觉得我这辈子心里都没有这么舒坦过!”

    “我就想着这里头没有鬼,肯定很多人逃命的时候都跑进去了。”

    “外头好多人都知道了有出口的事情,都在救人,可里头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我就想进去看看,想着救人的人总是不嫌多的。”

    她赶忙又说:“当然了,道长跟婆子我不同,婆子我只能做一点点,救几个人,道长一进去,说不准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给救出来了,婆子我就不去拖道长的后腿了。”

    周一拉住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她,“大娘,走吧,我们一起进去救人。”

    杨婆子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跟在了周一,随着她的走动,白发一颤一颤的,她问:“道长,婆子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周一说:“可以,只是大娘不能擅自行动。”

    杨婆子不解:“啥是扇子星动?”

    “是扇了扇子,天上的星星在动吗?”

    这也不对啊,扇子那点风哪里能扇到天上去。

    周一解释:“意思就是大娘要一直跟在我身边,不管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都不能自己就跑出去了,至少得跟我说一声。”

    杨婆子明白了,连连点头:“晓得了晓得了!婆子听道长的,跟着道长哪里都不去!”

    周一拉着杨婆子的手臂,带着她走过了牌坊,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另一间屋子旁边,杨婆子儿子走了出来,看到自己阿娘真的跟道长一起进了那个村子,他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还以为娘只是想把他赶走,没打算进去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进去了。

    突然一个鬼朝着他扑过来,他吓了一跳,见那个鬼停下来站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咽咽唾沫,鼓起勇气说:“你……你……看我做什么?我身上有道长的符,你可伤不了我!”

    远处隐约传来呼救声,他踮着脚看了看,绕过了鬼,大步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到我这边来!到我这边来!”

    第274章 红桑村

    踏入牌坊的那一刻, 眼前陡然一亮,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乌大,你家的桑叶生得可真好, 昨日在你家摘了一背篼, 我家蚕子可爱吃了!”

    周一和杨婆子看着前方, 杨婆子睁大眼睛, 她们前面有两个人, 背上都背着一个背篓,里面装着满满的翠绿桑叶,天上的太阳金灿灿的,脚下的地是黄的,两边还生着杂草。

    她惊呼出声:“道长, 我们这是出来了?”

    走在前头的两个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见到周一和杨婆子, 给唬了一跳, 个头高些、生着一双鼓眼睛的男子把眼睛瞪得更鼓了,问二人:“你们是谁?咋跟在我们屁股后头?你们要做啥子?!”

    杨婆子赶忙解释:“我们不是坏人,你晓得潭洲城噻, 我们是从那里出来的。”

    鼓眼睛男子说:“啥子潭州城?听都没听说过。”

    二人警惕地看着周一和杨婆子, 杨婆子不理解:“怎么可能没听过?潭洲城那么大!”

    周一拉住了杨婆子, 对二人说:“潭洲城离这里很远, 你们没有听过也是常事,我们从潭洲城出来,赶路至此, 不知这里是何处?”

    鼓眼睛男子身边那个鼻孔微微外露的男子说:“这里是红桑村,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看我们村的牌坊么?就在你们后头呀!”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她们身后,周一扭头看去, 在她们身后立着一个木制的牌坊,牌坊上写着红桑村三个字。

    杨婆子问:“咋个叫红桑村?你们村子里莫非还有红色的桑树么?”

    鼓眼睛男子说:“那是肯定的噻,没有这个,哪里敢叫红桑村!”

    杨婆子好奇:“红色的桑树,我这辈子都没看到过。”

    鼓眼睛男子很骄傲地说:“那是,红桑树好稀奇,就只有我们村才有!”

    杨婆子:“那我们可不可以去看一眼?”

    鼓眼睛男子不说话了,跟身边的男子一起重新露出了警惕的神情,摇摇头说:“不得行,不是我们村头的人不能看。”

    杨婆子:“咋个不得行?我们就是看——”

    周一拉了拉她,打断了她的话,对两个男子说:“红桑稀罕,村中好好护着理所应当,我二人赶了好长的路,终于见到了村落,不知今夜可否在村中落落脚?自有酬金奉上。”

    说着从自己袖袋中掏出一个荷包在手中颠了颠,里头的铜板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两个男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周一手中的荷包上,眼睛都直了,鼓眼睛的男子咽咽唾沫张嘴就要答应,另一男子拉住了他,对周一说:“我们说了不算,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去问问村长!”

    说完,他就拉着鼓眼睛往村中跑了。

    杨婆子看向周一,不明白:“道长,咱们不回潭洲城了吗?咋还要在这里过夜?”

    她有些着急,潭洲城里那么多人,她儿子还在里头呢,一晚上过去,还不知道会咋样,得赶忙回去救人才是啊!

    周一微微低头,小声说:“杨大娘,我们方才在城里看到的那块牌坊上写的正是红桑村三个字。”

    她转身看着牌坊,道:“这块牌坊跟先前见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杨婆子也看向了牌坊,有些惊讶:“这么说,我们还在城里,没有出去?”

    周一颔首,杨婆子睁大眼睛看着周围,天空、太阳、花草,甚至还踩了一脚地上的草,她说:“这……这些都是真的啊!”

    她迷惑了:“我们明明在城里,咋会有这些?”

    就是城里没出那怪事,也不该在城里出现个村子呀。

    周一低声说:“我们且进村看看。”

    杨婆子点点头,又看向了牌坊,盯着上头的三个字,摇头:“也是婆子我不识字,还以为我们这是出来了!”

    有些紧张地问周一:“道长,婆子我刚才没说错话吧?”

    周一摇头:“没有,大娘做的很好,接下来若是村中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潭洲城中的道士,你请我回家给你儿子驱邪,却没想到路遇强人,匆匆跑上山,迷了路,走了一日一夜,方走到此。”

    只是她们二人形容并不像是在山中跋涉了一日一夜的人,但也没办法了,杨大娘已经说了她们是从潭洲城中来的,自然不能再变说辞。

    杨婆子连连点头,说:“好好好,正好道长你真救过我家小子呢!”

    二人又站了会儿,就看到了村子里有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个略有些佝偻的老头,头发白得倒不多,走起路来腿脚也利索,身边跟着先前的两个年轻男子,还跟着三个中年汉子。

    走到了周一面前,老头打量着周一,又看看杨婆子,说:“我是红桑村的村长,姓乌,你们是什么人?”

    周一把先前跟杨婆子套好的话说了出来,又说:“我们想在村中歇息一晚,休整好之后,明日好往潭洲城去。”

    杨婆子在一旁点头:“正是正是,我家小子还被鬼给迷着!我要请道长快点去救我家小子!”

    说这话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儿子先前被鬼上身时自己的心境,虽不能完全展露出现,毕竟自己儿子已经大好了,可露出了几分,也让对面的几个人感受到了她的急切和担忧,也都信了几分。

    鼓眼睛的男子还问:“这世上当真有鬼吗?”

    杨婆子看他一眼,心道他指不定就是个鬼呢,口上说:“自然是有的,不然我儿子咋突然就像个女人一样在院子里唱戏了?”

    又把自己儿子唱戏的事情细细描述了一遍,把几个村人吓得倒吸凉气,看着杨婆子的眼神都有些畏惧了。

    周一一看,知道不好了,过犹不及,要是把人给吓坏了,怀疑她们是妖鬼,不让她们进村就不好了,于是做出了一副倨傲的样子,说:“不过是孤魂野鬼,何足惧之?”

    杨婆子的声音一顿,有些茫然地看向周一,周一说:“待我到了你家中,那鬼顷刻可灭。”

    杨婆子听明白了,很是认可的点头:“那是那是,道长出手,不对,道长都无需出手,那鬼就不是道长的对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肯定极了,让红桑村人好奇,鼓眼睛问:“这位道长竟然这么厉害吗?”

    杨婆子骄傲起来,就像是鼓眼睛说起他们村中的红桑一般,说:“那是当然了!光是道长的符,就能把鬼给赶走,更不要说道长亲自出手了,道长可是我们城里最厉害的高人!比那些寺庙的大师都还要厉害!”

    当着面被人这么夸,实在是有些尴尬,但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周一只好厚着脸皮受了,手里拿着荷包,看向村长,问:“乌村长,不知我们今夜可否能在村中歇息一晚?”

    村长说:“这个要看村中有没有人愿意让你们住。”

    言下之意,他是不反对的。

    周一从荷包中倒出铜板,说:“我在城中的客栈住宿一晚要八十文,现下我愿出一百文,只是希望能管我们两餐。”

    鼓眼睛连忙道:“我家愿意我家愿意!”

    “道长、大娘,你们来我家住吧!”

    一双眼睛落在周一手中的铜板上不舍得移开,周一数了五十文给他,说:“剩下的明日离去时再给你。”

    鼓眼睛连忙把钱揣进自己怀里,对周一说:“好嘞好嘞,二位快跟我来!”

    说完想起什么又看向了村长,村长点点头,道:“也好,有桑,你就带着她们去你家,将人给安排好。”

    鼓眼睛,或者说有桑使劲儿点头:“大爷,我知道!”

    对周一二人道:“现在可以跟我进村了。”

    周一带上杨婆子,跟在他身后走入了村中,这村落同周一以往见过的村落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种着不少绿油油的桑树,还能看到有妇人和小孩儿在门前摘桑叶,有些人家院子里还堆着好些黑绿之物,绿色的像是桑叶的叶脉,黑色一小颗一小颗的,密密麻麻堆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杨婆子好奇问:“那是什么?”

    乌有桑说:“那是蚕子屎啊!”

    杨婆子惊讶:“这么多蚕子屎?!”

    乌有桑说:“那可不,蚕子天天吃了拉,拉了吃,日日都要把它们拉的屎清理了,日日都有这么多呢!”

    杨婆子啧啧摇头,突然问:“那这些是不是可以倒到地里作肥?”

    乌有桑点头:“肯定啊,我们村的人种地可都不愁地不肥呢!”

    这听的杨婆子露出了羡慕之色,说:“这养蚕子还是有好处。”

    乌有桑:“这算什么,蚕子吐了丝结成茧,拿到城里去卖,可能卖不少钱呢!”

    杨婆子:“城里竟要买,买去作甚?”

    乌有桑看她一眼:“你竟不知道吗?蚕茧就是蚕丝,剥下来可以做丝绢绸缎!”

    杨婆子恍然大悟:“丝原来就是这个丝!”

    乌有桑挺胸抬头:“是啊!”

    走到前方一处院落前,对二人说:“这里就是我家了!”

    又对院子里喊道:“梅娘梅娘,我带钱,不是,我带人回来了!”

    屋子里响起动静,一个系着围裙,腹部高高凸起的妇人走了出来,相貌平平,但皮肤很白,很有股温婉的气韵,看向了周一和杨婆子,笑道:“两位客人快请进来吧。”

    第275章 太真了

    周一和杨婆子跟在梅娘身后走进了屋子, 进的是正中的堂屋,屋子里摆的却是跟人差不多高的一个木制架子,架子靠着左边的墙, 被分成了数层, 每一层是一个平坦宽大的浅口竹盘,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蚕, 其中还有桑叶叶柄和一些黑色蚕粪, 一股方才路过别人家院子时候闻过的蚕粪气味扑面而来。

    这气味其实不算难闻,但跟好闻也没什么关系,乌有桑的妻子梅娘不好意思说:“家里地方小,只能请你们在这里坐了。”

    在养蚕的架子几步远处有两把椅子,椅子之间还摆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有刀和粗糙的木头菜板, 都有一层黄绿黄绿的青草汁, 旁边还散落着几根细细的桑叶碎片。

    梅娘看向门口, 乌有桑走了进来,她说:“有桑,你快将这里拾掇拾掇, 客人好坐。”

    乌有桑点头:“好。”

    上前把菜板和刀给搬开了, 甚至还寻了个块灰扑扑的抹布把桌面擦了擦, 对周一和杨大娘说:“我去给你们倒水!”

    说完就出门, 应当是去厨房了,倒是梅娘站在一边,周一请她坐, 梅娘摆手:“你是客人,你快请坐。”

    周一道:“你有身孕在身,还是坐着好。”

    杨婆子在一边也说:“就是, 你这肚子这般大,要生了吧?”

    梅娘的肩头被周一轻压,只好扶着腰慢慢坐在凳子上,松了口气,对杨婆子点点头,说:“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这时候,乌有桑跑了进来,见自己妻子坐着,看了眼周一和杨婆子,热情招呼:“二位客人来喝水,这水可是我们村里最甜的井水!”

    两个粗陶碗放在了桌子上,一个水壶里倒出清冽的水,对周一和杨婆子说:“这水可甜了!”

    杨婆子有些迟疑,看向了周一,周一端起一碗水说:“我先喝。”

    她喝了一口,清冽的水顺着喉咙入了腹中,这感觉跟真的喝了水没有区别,甚至她还喝出了这水的甘甜,对杨婆子点点头,又对乌有桑说:“确实甘甜。”

    乌有桑嘿嘿一笑,看周一站着,说:“我出去一趟。”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端了把椅子,放在周一身边,说:“道长你坐。”

    周一道了谢坐下,乌有桑看向自己妻子,说:“时候不早了,我去煮晚饭。”

    梅娘想要站起来,口中一边说:“我来帮忙。”

    乌有桑摁着她不让她起来,说:“你就要生了,不要动了,我去做饭就是,你在这里陪着道长她们。”

    梅娘点点头,嗯了一声,乌有桑对周一和杨婆子说:“家中没什么吃的,我做汤饼可行?”

    周一和杨婆子都没有意见,他就出去了,杨婆子看向梅娘,忍不住赞道:“梅娘子,你家的待你可真是好,竟还会倒水、擦桌、做饭,真是难得!”

    梅娘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说:“是因为我怀了孩子,他才做这些的。”

    杨婆子说:“便是因为你怀了孩子,他才肯做这些,已经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了!”

    “好些家里,便是那妇人临盆了都要下地,我们村里好几个妇人孩子都是生在地里的!”

    梅娘看向杨婆子:“我们村中也有人这般。”

    杨婆子说:“看吧,莫说是临盆,就是才生了孩子,好些妇人都要被叫着起来造饭呢。”

    她愤愤道:“当年我生我家小子的时候,我婆婆虽还在,可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我家那个死活都不愿意进厨房,一家子都等着要吃,我饿得肚子一直叫,能怎么办?还不是只好爬起来去厨房造饭。”

    梅娘听得眉头都揪了起来:“起得来吗?不痛吗?”

    杨婆子说:“痛啊,可没办法,我不做就真的没吃的,总不能就这么饿死吧。”

    梅娘:“你都这般了,你家的为何不做饭?”

    杨婆子说:“他说他不会。”

    “呸!什么不会?不就是烧水造饭,几岁的孩子都能做,他一个大人做不了?不就是觉得自己是个老爷们,不能进厨房,怕别人家看到了笑话他,我呸!”

    她恨恨道:“婆子我给他生了个儿子传宗接代,都快把我痛死了,他却只想着自己丢不丢人!”

    看向梅娘说:“我看你家的就是好的,你还没生他就乐意做这些,我们两个外人还在呢,他都不避着,日后你的日子难过不了,甜着呢!”

    梅娘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觉得现在就是甜的。”

    她看向杨婆子,说:“大娘,你生过孩子,能不能跟我说说这里头的事,我还是第一次生孩子呢,有桑的娘也不在了。”

    杨婆子:“这有啥,我挨着给你说!”

    杨婆子拉着梅娘说了起来,周一没办法加入这个话题,毕竟她没生过,左右看看,站起来走到养蚕的架子前,看着一张张竹盘里的蚕。

    它们浑身大部分地方都是白的,跟她的指头差不多粗,在里头蠕动,或许是因为表面光滑,所以看着并不让人觉得恶心,反而还有些可爱。

    盘里有些残留的碎叶,几只蚕趴在上面吃着,周一看到有只蚕的颜色跟别的蚕不同,它的颜色要黄一些,身体似乎更显透明,伸出两根手指捞起了这只蚕,她转身问梅娘:“梅娘子,这只蚕可是病了?”

    梅娘子跟杨婆子都看了过来,周一把蚕放在自己手心,又抓了一只蚕放在旁边,说:“它们的颜色不太一样。”

    杨婆子:“还真是!”

    对梅娘说:“莫不是真病了?会不会染给其他的蚕啊?”

    她家里的鸡就是,有时候一只鸡病了,要是不管,其他的鸡说不得都要病死。

    梅娘笑道:“那是亮蚕,道长把它放在那边的架子上就是。”

    周一顺着她的手看到了斜靠在墙上一张竹网,就是网眼特别大,快有大半个鸡子的大小了,而且网缘也特别宽,她把蚕放了上去,梅娘说:“把亮蚕放上去,它就会吐丝结茧了。”

    周一明白了,梅娘撑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周一身边,看着一盘盘蚕,伸手从里头挑选着颜色异常的亮蚕,说:“算算时间,这批蚕也该结茧了,它们吃的桑叶比起前段时间都少些了。”

    周一看她把手中的蚕一只只放在网上,走过去把网提了起来,方便她放,她对周一道了谢。

    放好了蚕,杨婆子又跟梅娘聊了会儿生育方面的经验,乌有桑就喊着吃饭了,还跑过来把桌椅都搬到了厨房,一起吃了晚饭,一人一碗汤饼,吃起来也跟在外头吃汤饼一样。

    过了没一会儿,天黑了,周一跟杨婆子去了一个屋子,听到外头动静小了,杨婆子小声问:“道长,我们真的不是出来了吗?”

    周一摇头:“我们还在城中。”

    杨婆子很犹豫:“可……这里很真啊!”

    喝的水、吃的汤饼,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这对年轻的夫妻看着根本不像是鬼,他们就是人啊!

    周一说:“我们待会儿出去看看吧。”

    虽然她目前也没看出什么不对之处,可邪炁之中出现这么个地方一定是有原因。

    过了会儿,屋外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周一带着杨婆子走出了屋子,打开大门,来到院中,院子里黑漆漆的,很安静,却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院中角落的鸡圈里传出咕咕的声响,还有隔壁院子里的那条狗,站在竹编的栅栏那边看着她们,周一冲它勾勾手,它呜呜叫了两声,摇了摇尾巴。

    远处传来夜枭的声音,周一一巴掌拍在自己脖子上,拿下来一看,手心中是一只死蚊子,太真了!

    恍惚间,连她都以为她们真的不在潭洲城中了,而是来了一个叫红桑村的宁静村庄。

    杨婆子打了个哈欠,说:“道长,要不我们回去睡了吧。”

    周一没答应,说:“我们在村子里走走看。”

    打开院门走出去,一点日炁在她身前亮起,杨婆子看到这一幕睁大了眼睛,也不打瞌睡了,跟在周一身边,好奇地左右看看。

    两边是村中人家的院落,大多都是茅草屋,经过一家院子,院子里的狗汪汪叫了起来,这家的屋子里很快就亮了起来,周一收了日炁,拉着周婆子快步离开,听到后面传来声音:“你这傻狗,都没人你叫什么,下次有人再叫!”

    周一也不敢停留了,直接走到了村口——白日她们进来的牌坊前,拉着周婆子走过牌坊,一切都没有变化,她们还在这里。

    于是拉着周婆子往前走,走出约莫十丈的样子,她们就回到了牌坊下,周婆子咦了一声:“我们又回来了!”

    “道长,我们还真是没出去!”

    周一带着她往村子另一边走,离开最后一间小院后,走出了差不多二十丈,她们还能往前,再走一步,日炁照亮的范围中,出现了一棵桑树。

    周一将日炁抬高,终于发现,原来此刻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大片桑树林。

    她没有犹豫,带着杨婆子入了林中,只是入目的桑树看着就是普通的桑树,没有半点奇怪之处。

    走到了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连村人口中的红桑都未见到。

    离开了桑树林,同样走不出去,周一没有拿出三昧真火,而是带着杨婆子回了乌有桑家。

    且等明日看看再说。

    第276章 修庙

    “回来了回来了, 大有回来了!”

    半上午的时候,红桑村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周一原本正跟杨婆子一起在村中走动, 虽然昨夜已经看过了, 可毕竟村中人还没全过一过眼。

    不说在她们进入这牌坊之前有多少人跑入了这里, 单单杨婆子母子二人就看到有个男子慌不择路跑了进来, 按理说, 跑进来的潭洲人应该也在这村中才是,可是这半个上午过去,她们将村子走了个遍,也见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看着像是潭州人。

    这里的像自然不是外貌上的, 而是状态, 若是潭洲人自然不可能跟红桑村人融为一体, 自如地采桑养蚕。

    现在一个都没见到, 要么他们不在这里,要么他们被关起来了。

    只是周一带着杨婆子进来,到目前为止并未觉察到什么恶意, 这些村人看起来也颇为淳朴, 真的会把先前进来的人都关起来?

    喊话的村人招呼着附近的人, 说:“走啊, 快去村口迎一迎,大有可是去请马头娘娘回来的!”

    村人们都往村口去了,周一和杨婆子也跟了上去, 还遇到了乌有桑和梅娘,杨婆子跑到梅娘身边,担忧道:“你这都要生了, 还跑出来做什么?”

    梅娘被自己丈夫扶着,说:“没关系的,也没多远的路,这次是村里请马头娘娘,我要是不去,就不诚心了。”

    杨婆子:“倒也是,我来扶着你这边。”

    说罢,走到梅娘另一边扶着她,梅娘道了谢,周一走在杨婆子身边,一齐走到了村口。

    村口聚了不少人,约莫有个两三百人的样子,因为他们来得有些迟,所以只能站在最后,对周一来说倒也不算什么,毕竟前面的人都不算太高,就算全村人都站她前面,她也能看到前头发生了什么。

    牌坊外的逼仄小路上,四个人正朝着村子走来,前头有村人激动道:“是大有和大全,就是他们!”

    有人不解:“他们不是去庙里请马头娘娘回来么?怎么带了两个人回来?”

    其中一个看着还是小孩儿。

    周一的手指微动,一丝炁涌到了牌坊前,一直往外走,在十丈远处停了下来,这说明她依然离不开这个村子,可更远的地方明明有人走来了。

    很快,四人就穿过了牌坊,村长迎了上去,问:“大有大全,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他看向后面的一大一小,大的头发全白,是个老道,手里牵着一个看着三四岁的小童,村长问:“道长是?”

    老道说:“贫道前些日子在马头娘娘的庙中修行。”

    站在老道身前的大有说:“叔,道长知道我们想请一尊马头娘娘的小像回来,跟我说光请小像不够灵验,若是能起个小庙,才有用!道长愿意帮我们村起马头娘娘的小庙!”

    村长很诧异:“这……这……我们村哪里有钱来起庙呢?”

    起庙是要建房子的,他们住的都是茅草棚,还想着攒钱换成瓦房,谁家都不愿意掏钱啊。

    乌大有说:“叔,要不了多少钱,道长说了,只要找几块石头,修一个半人高的小庙就成了!”

    老道颔首,说:“这等石庙比之小像更加诚心,且无需太大的花费。”

    别说是村长,就是其他人一听都心动了,半人高,那比搭个猪圈还要简单,这样就能把马头娘娘请到他们村中,保佑他们的蚕多多结茧,这种大好事能不干吗?

    于是没有太多的阻碍,整个村子的人都同意修建这么个小庙。

    村人都跟着村长和老道往祠堂去,想要听听修庙的章程,周一看向了那个老道……身边的小童,小童的脸有些黄,相貌却很熟悉。

    她走到了小童身后,喊了一声:“果儿。”

    小童被牵着往前走,恍若未闻,周一抬手放在了她头上,一丝炁入她身中,她体内满是阴邪之炁,这时,她的手被一只手挥开,周一抬头,对上了老道泛着精光的双眼,老道说:“这位道友,何故来摸我童儿的脑袋?”

    说着,他松开牵着小童的手,抬起来想要放在小童的脑袋上,周一抬手挡住了,只觉得二人触碰之处略显冰凉,她对老道说:“这是你的童儿?我怎么看着像是我识得的孩子。”

    老道收回了手,笑道:“道友说笑了,若非是我的童儿,他跟在我身边会这般不哭不闹吗?”

    周一看向任果,小孩儿茫然地看着她,贴到了老道腿边,拉着老道的衣摆,说:“师父,我怕。”

    老道拍拍她的背:“镜儿莫怕,这位道长只是认错了人。”

    一旁的村长连忙说:“是呀是呀,就是认错了人!莫道长,快跟我来,前头就是我们红桑村的祠堂了。”

    村人们看看周一,都跟着走了,至于梅娘,已经被乌有桑扶着回家了。

    杨婆子小声问:“道长,那个小孩儿真是你认识的人吗?”

    周一颔首:“是我在潭洲城中见过的一个小孩儿。”

    杨婆子不解:“可她看着好像不认得你了,莫不是看错了?道长,好些小孩子都长得很相像呢。”

    这话就纯是在安慰周一,才生下来的小婴儿是真的难以分辨相貌,可长到三四岁了,怎么可能还跟其他的孩子区分不出来。

    周一说:“我们也去看看。”

    跟着走到了祠堂,其实也是一间茅房房子,甚至连个院子都没有,村人围在门外,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周一抬头,就看到疑似任果的小孩儿站在老道身边,老道坐在椅子上,里头的声音也听不大清楚。

    周一掐了一丝炁,送入祠堂中,来到了小童身边,钻入小童衣襟中,果然看到了缝在布包中的字,只是现在的字上已经没有日炁了。

    她也不管村长跟那老道在说什么,炁化为日炁,涌入任果身中,自然是拿阴邪之炁无什么办法,但全城的阴邪之炁她弄不动,小孩儿身体里的这些她还赶不走吗?

    更多的日炁涌入,将阴邪之炁赶出了小孩儿身中。

    村长还在说:“莫道长,今天下午就要请马头娘娘,这么快吗?”

    老道还没说话,站在他身边的小孩儿眼神清明,左右看看,见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周一挤过门口众人,对小童喊道:“任果,来我这里。”

    任果看到是她,毫不犹豫地跑了过来,门口的村人和祠堂众人见此纷纷愕然,周一搂着任果看向老道,说:“你是道人,还是拐子?”

    村长结结巴巴:“这……这……这……”

    老道看着周一,眼神淡然。

    下一刻,异变突生,四周的场景飞快淡去,杨婆子在周一身后惊呼:“这是怎么了?”

    黑暗降临,杨婆子说:“刚才明明是白天,怎么突然天就黑了?!”

    周一看看自己身前,说:“不仅如此,任果也不见了。”

    杨婆子低头,惊道:“还真是!”

    日炁亮起,她们依然是在祠堂大门前,只是此刻祠堂大门紧闭,周围更是空无一人,杨婆子咽咽唾沫问:“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呀?其他人呢?”

    周一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火光,道:“去那边看看。”

    她抬脚朝着火光亮起之处走去,杨婆子赶紧跟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们走入了村中,此刻的村子跟昨夜截然不同,村中静谧无声,莫说是鸡叫,便是狗都没有看到,两旁的屋子黑黢黢的,像是夜色中的野兽,杨婆子有些害怕,贴在了周一身边,小声说:“道长,好像不对劲儿啊。”

    周一嗯了一声:“或许我们马上就能知道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穿过了整个村子,走过最后一个宅院,火光更亮了,在她们昨夜探过的桑树林前有一堆篝火,篝火前有一尊石庙,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杨婆子说:“道长,这里没有人!”

    周一没有说话,带着她往前走,来到了石庙前,半人高的石庙中有一尊石像,马身人首,看着是个清丽的少女。

    杨婆子:“他们已经把庙修起来了啊。”

    抬头左右看看,不解道:“那他们人呢?火都还烧着,怎么人不见了?”

    周一想到了什么,抬脚走向了桑林,一步一步,她站在了桑田边,看向里头,遮天蔽日的桑林中,一根根比人还粗的桑树拔地而起,一张脸嵌合在树干中。

    杨婆子在她身边惊道:“梅娘,树里头的是梅娘!”

    她喊着:“梅娘,梅娘!”

    树干上露出的温婉面庞微微颤动,她睁开了眼睛,看着杨婆子和周一,周一问:“梅娘,是谁把你们变成这样子的?”

    梅娘只是看着她,眼珠突然往上翻,露出了惨白的双眼,杨婆子吓了一跳,低声道:“梅娘,你可别吓唬我们,我们跟你没仇啊!”

    周一拉着杨婆子说:“她应该是在叫我们往里面走。”

    杨婆子:“啊?”

    她不理解,但只能跟着周一走,二人踏入了桑林之中,走到梅娘所在的桑树旁,她闭上了眼睛,背面树干上另一张脸凸出,那是她的丈夫乌有桑。

    继续往里面走,每一棵桑树都是两个人,一男一女,杨婆子说:“这跟潭州城里是一样的啊。”

    又走过了几棵树,前面几棵桑树拱卫的空地上躺着一个小童,周一快步走到小童身旁,把小童抱起来,露出了她的脸,杨婆子:“道长,这是你认识的那个小孩儿!”

    周一将日炁灌入她体内,再次将阴邪之炁逼出,抬眼一看,周围的桑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黑之色。

    第277章 人脸

    黑色的土地上是一片灰茫, 难辨边界,一棵粗壮的大树伫立着,似有微风拂过, 枝叶轻颤。

    树下, 周一起身, 环顾四周, 只有她一个人, 无论是被她抱着的任果还是跟在她身边的杨婆子都不见了,她也不在方才那片桑林之中。

    她缓缓吐了口气,看向眼前的这棵树,树极大,树干粗壮, 目测需要数人才能将其环抱, 树根遒劲, 扎根在黑土之中, 外皮黑色,里面却又隐约透露出一点红,仔细看, 其表面似还有起伏, 不像是树根, 倒像是正在呼吸的怪物触手, 似乎随时都能暴起伤人。

    往上看,枝繁叶茂,叶片巨大, 几乎有半个人的大小,像是一张张巨型蒲扇,形状跟她在红桑村见过的桑叶一模一样, 只是通体红色,饱满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不知从哪里生出的风吹来,穿过枝叶间发出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哭泣。

    人头大的叶片被吹开,露出了背面隐隐的人脸,让人悚然。

    周一看看周围,入目是灰茫茫的一片,让她根本判断不了这里有多大,她又看向这棵巨大的桑树,三昧真火在她指尖燃起,落在了她身前不远处的树根上,下一刻,树根飞快地沉入了黑土中,一个声音响起:“别烧了别烧了。”

    周一抬头,看向了巨大的桑树,在它的树干上,一张脸露了出来,带着痛色道:“快把你的火给收回去!”

    周一不为所动,看着这张脸,说:“你没死?”

    这张脸正是死在城北院中的那个道人。

    道人说:“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才会变成这样的,嘶,痛死了,你快将火收回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周一把三昧真火收了回来,道人大大松了口气,看向周一,感叹:“真没想到啊,你竟炼出了三昧真火。”

    他很是感慨,将被灼烧的树根从中探出,不停地拍打着,道:“若我有你的本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周一看着他,没接话,只问:“你死之后,阴邪之炁从你身中涌出,笼罩全城,这是怎么回事?”

    树干上的脸看着周一,叹道:“此非我所愿。”

    周一说:“可你死在了城里。”

    道人再次叹气,说:“这是我的错,但我没有选择。”

    “我没想过我会死,我想拿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只要能将骨碗找回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他看着周一:“如果碗不是在你手里,我不会死。”

    周一神色淡淡道:“你做了恶事还想有好结果?”

    道人笑了笑,牵动着树上的枝叶哗哗作响,他说:“可我死了,全城的人都被困住了。”

    周一看着他,说:“不知道我将这棵树烧了会如何。”

    道人说:“你不会的,这棵树连着外头数万人,你将树烧了,那些被鬼抓住埋在地里的人立刻就会死。”

    “你都已经开了九扇门,却还要进来,不就是想找到救被埋之人的法子,所以你不会、也不敢烧。”

    他说:“我可以告诉你如何才能救他们。”

    周一看着他不说话,道人无奈一笑:“好吧,我的确有一个请求,我想请你救一个妖。”

    黑土之下的树根起伏,破开土层,一头比普通成年男子还高的大黑熊出现在了周一面前,黑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浑身一丝炁都没有。

    周一说:“它死了。”

    “不不不!”树上的人脸连忙说,“它还没有死!我把它的元炁困在了它身中!”

    “你走的是正道,只要你给它渡炁,它就能好起来!”

    周一不解:“你都已经死了,何必在意它的死活?”

    树上的人脸看着地上的黑熊,树根轻抚黑熊身上的毛,将毛上的泥土拂去,再将乱掉的毛理顺,他说:“这世上,只有它真心待我,心中只有我,旁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却不能就这么看着它死去。”

    “它已经修炼成妖,理应在这世上好好活着,一直活下去。”

    他看着地上的黑熊,诡异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温柔,他说:“它刚刚开始修炼就跟着我了,我对它并不好,不会给它找吃的,只一昧地逼着它修炼,好几次它都差点死了,我以为它会恨我,但它还是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日日唤我主人,便是我病重,动弹不得的时候,它也没有伤我,反而跟在我身边生疏地照顾我,跟虎狼打斗,浑身是伤地回来,只为了给我带回一株人参。”

    他看向周一,说:“你说,它捧出了一颗真心给我,我又怎么能看着它这般死去?”

    周一:“难道不是你害死了它吗?”

    “你死之前,它离开院子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道人闭上了眼睛,几息后才道:“是我的错,我不想的,可那时候我并没有清醒。”

    “若非你用三昧真火烧出了九道门,削弱了她的力量,我现在都没办法醒过来,更别提用炁封住它体内的元炁了。”

    “只要你救它,我就将如何救全城之人的法子告诉你,你要快点决定,被埋的人越多,她的力量越强,很快就能再将我压下去了。”

    周一问:“ta是谁?”

    道人苦笑:“她就是一切的源头,而我只是被她困在这树中的可怜虫。”

    周一想了想,走到黑熊身边蹲下,一丝炁入了黑熊体内,果然它体内剩下的元炁被阴邪之炁团团围了起来,周一拧眉,说:“外头的普通人尚且没有死,它为何会这般?”

    道人说:“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将它支走的,而不是让它留在城里。它熟悉我的气味,循着气味来到了这里,那个时候我还没醒,桑树便将它埋入了土中,此处不同于外头,对元炁的抽取胜过外头数倍,若非我恰好醒来,它已经死了。”

    周一明白了,说:“既如此,树根下必然还有其他人,你将其他人都弄出来,我再救它。”

    道人没有说什么,树冠下的土地中,根系起伏,很快,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拱了出来,他说:“这些人也都没死,跟小熊一般无二,救不救看你了。”

    周一扫过这些人,约莫有数十人,大多都是生面孔,只有一个是她认识的,是张子平,少年人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她挥挥手,数十道炁涌入所有人体内,将他们身中的阴邪之炁赶走,更是将他们的元炁补足,先天之炁便又落了回去。

    “咳咳。”

    第一个人咳嗽几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看到了桑树,更看到桑树上的人脸,想起了什么,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妖怪,有妖怪!”

    这一喊,把其他人也喊醒了,奇怪的地方、诡异的大树,一个个都喊了起来,周一不得不出声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贫道有法子送诸位离开此处。”

    她对这群人说了出口的事情,又看向树干上的脸说:“还烦请道友送他们离开此处,到能离开城中的地方。”

    道人说:“好。”

    树叶哗哗作响,周围的灰炁涌动,将一干人包裹,退去的时候,人一个都没看到了。

    周一这才动手将熊妖救了过来,收了手,躺在地上的黑熊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坐起来茫然地看看周围,看到了周一,小眼睛猛地睁大,露出惊恐之色,大喊:“主人主人,是那个道士,是那个放火烧我的道士!”

    一转头,就看到了树干上的脸,它连忙跑过去,甚至都顾不上周一了,惊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变成一棵树了?!”

    树干上的脸看着它,说:“修炼的时候出了点岔子,问题不大。”

    接着说:“小熊,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黑熊点头:“主人,什么事情?”

    道人说:“你还记得我捡到你的那座山吗?”

    黑熊点头,道人说:“我当时之所以去那座山,是因为山上有一种草,名七星草,这种草贴土或贴石而生,多在溪畔河畔,有祛阴之效,正适合我的情况,你去城外的山中,挖些七星草回来。”

    黑熊毫不犹豫:“好,小熊这就去!”

    它转头就要走,见到了周一,又被吓了回去,依偎在树旁,说:“主人,是那个道士。”

    它的主人说:“刚才是这位道长救了你,她不会再伤害你了,你去吧。”

    灰炁涌上来,黑熊也不见了,周一看着树干上的脸:“该你了。”

    道人说:“法子其实很简单,此间种种皆是由她造成,只要道长找到她,将她击溃,笼罩全城的阴邪之炁便没了源头,更没了核心,被日光一照,便会消散在这世间。”

    周一看着他:“那你呢?”

    “我?”道人笑笑,“我已经死了,还被她困在这桑木之中不得自由,我巴不得她死,如此,我也能做个自由自在的鬼。”

    周一颔首:“ta在哪里?有何特征?”

    道人说:“便在道长来此之前所在的地方,她藏在那处幻境之中,我可送道长回去,凭道长的本事,只要见到她,定然就会认出来,也一定能将其击溃。”

    灰炁涌向周一,再退去的时候,诡异的桑树下空无一人。

    第278章 邪炁散

    空无一人的红桑村牌坊前, 数十人突然出现,在附近徘徊的鬼魂见此涌了过来,才刚刚从奇诡巨树下逃离的众人还未松口气, 见到这么多鬼, 慌乱地叫喊了起来。

    有人喊着:“别怕别怕, 道长给了我们一道符, 只要我们不散开, 这些鬼就拿我们没办法!”

    喊话的人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一边喊着一边将手心向上举起,霎时间,一道符从他手心浮现,升至众人上空, 将数十人罩住, 于是涌到附近的群鬼便纷纷止步, 甚至退去。

    众人心中稍安, 站在人群中的少年将手收了回来,看看自己手心,又看看头顶的符, 眼中都是惊叹, 方才周道长在他手中画了一道符, 说是能护佑他们这一大群人, 他本来还觉得奇怪,只有他一人手中有符,如何能护佑这么多人?没想到竟是如此, 当真是神迹!

    张子平定了定神,见左右的人都看向他,有人问:“小兄弟, 我们现下该如何是好?”

    又有人说:“道长说打雷的地方便有出口,那边就在打雷,我们要过去吗?”

    张子平看着天边闪动的闷雷,道:“自然是要去那里,到了那里我们才能出去!”

    众人自然是听从他的意思,跟在他身后朝着打雷的地方走去。

    因为有头顶的符,一路上虽然有鬼源源不断赶来,吓得人心惊胆颤,但好在也就只是吓人了些,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足足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的门,周围一圈蓝白焰火,看着是古怪了些,可有人在出去,这些人上空还有个更大的符,便让人心中安稳了。

    他们排在了队末,队伍前行的速度飞快,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张子平跟着众人一起走出去,见到城外密密麻麻的人,一问才知这里竟然是北门,他在人群中四处找寻,额头汗水滴滴落下,一边找一边喊都未见到自己的阿娘和姐姐。

    有人见他喊了好一阵都没寻到人,提醒他:“不止北门有出口,潭洲城九个门都有出口,门外都有好些人,你娘和你姐姐许是从其他门出来了,你可到其他门去寻一寻。”

    这话很有道理,张子平向这人道了谢,正好也有不少人跟他一般寻亲不得要去别处的,便结伴往离此处最近的新开门去。

    ……

    城内,周一再次来到了红桑村,只是这次,她没有看到村人,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屋舍皆在,村中却空无一人,来到村后的桑林,原本诡谲的桑树竟变得正常了起来,应该在此处的杨婆子和任果也不见踪影。

    四处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站在牌坊前,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用些手段,虽说杨婆子和任果去向不明,但这样干找也找不到人,而且这地方就算不是整个诡异空间的核心,也定然相去不远,将这里烧了,说不准会有新的发现。

    想干就干,三昧真火涌出,她左右看看,视线落在了写着‘红桑村’三字的牌坊上,就先把这玩意儿烧了。

    蓝白的焰火落在了牌坊柱脚,里头涌出阴邪之炁同三昧真火对抗,周一来了精神,越是对抗便越是说明她烧对地方了,于是增大火力,牌坊中的阴邪之炁再次涌出,将三昧真火包围。

    周一知道,自己的三昧真火虽能克制此地的阴邪之炁,可就像是水能灭火,火亦能焚水一样,相生克的事物之间都存在一个多寡的问题。

    她的三昧真火能烧阴邪之炁,相应的,阴邪之炁也必然能克制她的三昧真火,若是份量上再多一些,那就是被克得死死的了。

    此刻,一部分三昧真火分布九扇城门,为城中人烧出九个逃生之口,必然是不能收回的,同时,她又与这牌坊中的邪炁对抗,不过片刻,看到更多的邪炁涌出,便有了力不从心之感。

    周一当即盘膝坐下,闭目凝神,体内丹田小鼎中炁流飞速涌动,心火、神雷汇于一处,三昧真炁交合,生出真火。

    火从她手中源源不断涌出,牌坊上的邪炁也愈发浓厚,二者相持,不知过了多久,周一额头上溢出了汗水,同时,邪炁猛地一缩,三昧真火趁势而上,将大半个牌坊都烧了起来。

    嚓嚓嚓,是焰火灼烧木头发出的声响,周一睁开了眼睛,抬袖擦了擦额头鬓边的汗水,看向前方,眼中蓝白焰火涌动,真火已经将整块牌坊都吞噬了。

    她起身看向周遭,一切景象开始模糊了起来,尤其是身后的村落,茅草屋时隐时现,看着就像是早些年信号不好的电视一样。

    砰,身后的牌坊轰然倒塌,身前的村落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周围再次变得灰暗起来,周一转身,果然再次看到了那棵巨大的桑树。

    一旁传来惊喜的喊声:“道长!”

    周一看去,正是杨婆子,她抱着不省人事的任果跑了过来,站在周一身边,喘着气说:“道长,方才你去了何处?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杨婆子咽咽唾沫,刚才她是真的怕了,这地方比起外头古怪了不知多少,先前还敢四处跟人搭话,纯纯是因为道长在她身边,道长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她自然就不会怕。

    可方才道长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她跟这个小孩儿,四周还全是诡异的桑树,便是背上有平安符,她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看到了周一,一颗心总算是有了着落,贴在周一身边,还伸手拉着周一的衣袖,生怕周一突然又不见了。

    转头看到了诡异的大桑树,又给吓了一跳,问:“道长,怎么这里也有树啊?!”

    这时候树干上道人的脸出现,杨婆子惊叫:“道长你看,树上有人脸!”

    树干上的道人脸说:“大娘莫怕,我虽看着可怖,可也不过是被困在此处的可怜虫。”

    杨婆子不太明白,往周一身后躲了躲,树上的脸看向了周一,喟叹道:“道友果真厉害,举手投足间便将那祸首给除了,贫道拜服。”

    周一看着他:“我只是烧了个牌坊。”

    道人说:“便是那牌坊了,我被困在这树中,只能看着她作恶,有心无力,现下道友将其铲除,这世间便少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妖物。”

    周一看看周围:“可这里还在。”

    又看向大桑树,说:“你也还在。”

    既说她根除了祸首,难道这一切不该在那一刻开始消散?

    道人说:“道友莫急,外头已经开始散去,我所在的地方靠近那祸首,是最后消散之地。”

    周一身后的杨婆子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喜色,这么说道长已经把祸害头头给灭了,城里就要恢复正常了!

    她搂了搂怀中的小孩儿,摸摸她的小脑袋,她虽然还没有孙子,可最爱跟村里的小孩儿一同玩,这个年纪的娃娃若是死在了这里,实在是可惜,现在好了,城里就要恢复正常了,大家都能好好活着。

    周一也点点头,抬手,一朵三昧真火落在了大树根部,杨婆子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咋突然就动手了?

    树干上的人脸惨叫一声,面容扭曲,看着周一,问:“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周一说:“等着邪炁溃散至此太慢了,城中人等不起,既然你我都有救人之心,都想要尽快将这邪炁铲除,想来我一把火将你栖身的邪树给烧了,加快邪炁溃散,你应当是不反对的吧。”

    还补上一句:“反正你已经死了。”

    蓝白焰火更大了,将树干根部团团围住,一端向着树根蔓延,一端向着树冠而去,树干的人脸痛的惨叫不止,勉强说:“道友真是狠心啊,我本来还有些话想要同道友说一说,想同道友谈谈我这几十年来的修炼之途,想同道友说说勿要走上歧路,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周一身后的杨婆子脸上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周一挥挥手,加大了火力,淡淡道:“人各有命,该走的路终究会走,旁人说了也无用。”

    树干上的人脸痛得抽了一口气,说:“也是,一切自有命数。”

    比起烧牌坊,烧巨树的动静更大一些,噼啪声不停,树上张张树叶背后的人脸发出凄厉的惨叫。

    杨婆子抱紧了小孩儿,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大树看着也忒吓人了!

    不知烧了多久,高大的桑树化为了枯木,树干上道人看着周一,在蓝白焰火中开口道:“道友,多谢!”

    说完,桑树轰然溃散,在三昧真火之中化为了虚无,接着一点金光刺破灰暗,杨婆子惊喜道:“道长,太阳,是不是太阳啊?”

    周一抬头看去,灰暗空间如同破壳的卵蛋,金色的裂缝不停出现,金光泄入,在某一刻,她仿佛听到了清脆的咔嚓声,接着卵壳四分五裂,阳光涌入。

    看向周围,脚下的地变成了黄土地,道路两旁的房屋开始出现,那一棵棵埋在地里的桑树消于无形,有人喊着:“快来人啊,把人挖出来!”

    抬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还有灿灿的金阳,潭洲城恢复正常了。

    第279章 事后城中

    不过才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在潭洲城外徘徊踟蹰的众人陆续入了城,开始在城中挖土救人。

    被埋的人可能出现在城中任何地方,大街上、屋宅中,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他们被埋得不深, 土还未到臀部, 故很多人甚至都无需别人帮助, 自己就从土里出来了, 还能给旁边的人搭把手。

    不久前还一片死寂的潭洲城,此刻热闹极了,救人的、回家的、找亲人的,还有趁着这个机会做生意卖水、卖吃食的,让人惊叹他们的恢复速度和做吃食的利落, 别人连家都还未回, 他们竟然连饭都造好了。

    总之, 危险退去之后, 各人的生活又开始了。

    周一送走杨婆子,抱着昏睡的任果往城北走去,一路上, 见到有人被埋便帮一把, 炁在附近涌动, 若有被埋之人昏迷了过去, 索性直接将人拉出来,给人补点炁,很快人就能醒过来了。

    她在的地方距离城北本就不远, 没多久便看到了那间小院,小院的门关着,有人在门口拍门, 大声喊:“里头有人没得?有没有人被埋?”

    院子里没有声响,拍门的汉子跟身边的一个汉子说:“里头没声音,怕是昏过去了。”

    于是几人熟练地把梯子架在了墙上,一个汉子爬上墙头,看向里头,说:“院子里头没人啊!”

    下头的人喊:“怕是在屋子里头!”

    于是他们翻过了墙,将几间屋子都看了,一个人都没发现,几个汉子放了心,走到院子的时候,一个汉子看着院子里的浴桶,好奇道:“这家人做啥呢,咋把浴桶放在院子里?”

    探头一看,浴桶里一点水都没有,只有一层白灰,他嘀咕道:“这是啥子灰?”

    同伴站在墙边喊他:“看啥呢?快走了,还得去下一家呢。”

    汉子挠挠头,走到墙边,跟着翻墙出来了,毕竟若是他们打开门出来,就没办法从里头把门给拴上了。

    看着他们离去,周一走到了院门前,炁将门闩移开,轻轻一推,门开了,她走了进去,来到浴桶边,微风吹过桶中白灰,一颗圆润的白珠露了出来,上面有烟黄色纹路。

    将舍利子拿在手中,周一闭上眼睛,炁在附近搜寻,片刻后,她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现,那道人似乎真的死了。

    她离开院子,往城南走,没走多久,突然有人喊:“道长,道长!”

    周一抬头看去,那是个生着络腮胡的汉子,正看着自己,眼睛都亮了起来,显然他的确是在叫自己,见自己看了过去,走了过来,激动道:“道长,你咋在这里?”

    说着警惕地左右看看,说:“道长,可是还有什么鬼在这里?”

    周一摇头:“放心吧,没有了。”

    络腮胡松了口气,看着周一,眼睛还是那么的亮,有些激动地说:“道长,方才我们都在城外等着,突然门就不见了,城里也能看到人了,我们就知道城里肯定是正常了,道长……”

    他握了握拳,看着周一:“是你吧,是你把城里的鬼都给杀了!”

    周一顿了顿,摇头说:“不是我。”

    毕竟城里的鬼并非是消失了,他们还在,只是人看不到了而已。

    络腮胡显然不信,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里,陆续往这边走来,有人问:“那里有什么不对吗?”

    便有人回答:“那好像是道长。”

    “道长?什么道长?”

    “你这都不知道?先前城门的出口就是道长开的,那些救人的好儿……好人们也都是道长叫来的,他们身上护人安全的符也是道长画的!”

    “嗬,这般厉害,那岂不是活神仙了么?”

    眼看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恰好怀中的任果醒了过来,周一对络腮胡说:“我送孩子回家,先走一步了。”

    趁着包围圈还没合拢,她抱着小姑娘大步走了,走着走着,索性跑了起来,钻进了小巷中,看后头并无人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就不敢走大路了,事发突然,出头的时候她考虑得不周全,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只希望大家赶快忘了她吧。

    东拐西绕,她先到了任果家,拍了拍门,喊:“任大家,可在家中?”

    啪啪啪,里头响起脚步声,接着门打开了,是任果的姐姐任可,也是个小姑娘,看到周一怀中的任果,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喊着:“果果!”

    任果也哭了起来,扑到了自己姐姐怀中,好吧,任可并不能完全将她抱起,两个小姑娘面对面站着抱在一起,哭得伤心极了。

    等她们缓了过来,周一问任可:“任大家去了何处?”

    任可紧紧搂着妹妹,说:“阿娘去找妹妹了。”

    邻人正好打门口过,见到两姐妹,惊呼:“任可,你妹妹回来了?”

    任可点头,“道长把妹妹送回来了。”

    邻人连忙转身:“那我得去跟你娘说一声,叫她别在外头跑了!”

    邻人匆匆跑了,很快任大家就回来了,抱着两个女儿泪如雨下,哭了片刻,擦擦眼泪,对周一道谢,问周一是在何处寻到任果的,周一如实相告。

    她也问了任大家任果是怎么跟她们分散的,原来城中被邪炁笼罩之初,任果身上的字符就起了作用,那些鬼物并不敢靠近她们,可没多久,字符就不管用了,她们躲在了屋子里,屋子垮塌的时候,任果就不见了,任大家还得顾着大女儿,四处找不到小女儿,只能先带着大女儿跑。

    好在运气不错,遇到了两个和尚,跟着两个和尚到了出口处,她带着女儿却不出去,央求着跟着两个和尚四处寻自己的小女儿,怎么都没寻到。

    任大家的头发凌乱,面容憔悴,抱着两个女儿,对周一说:“多谢道长,若非有你,我还不知道果儿会怎么样。”

    虽说已经没有鬼了,可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外头,遇到了心怀不轨的大人,哪里还能回得来呢?

    同任大家道别,周一也匆匆往家中赶去,走到白水巷,就遇到拿着铲子和锄头的街坊,看到周一,都激动喊着:“周道长,你回来了!”

    周一点头,有人说:“周道长,元夕和元旦都回家了,在家里等你呢!”

    周一笑了笑,跟他们道别,大步朝着家中走去,还没走到,就看到小小一只坐在门槛上,伸着脖子左右看,看到了周一,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喊着:“师叔!”

    一边喊一边朝着周一跑过来,周一上前两步,蹲了下来,正正好把小孩儿接到了自己怀中,小孩儿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喊着:“师叔,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里了呀?”

    周一抱着她站了起来,小孩儿的身体软软热热的,搂着自己的脖子,是对自己满心的依恋,周一说:“师叔遇到了任果妹妹了,你还记得她吗?”

    元旦嗯了一声,周一说:“她跟她阿娘和姐姐走散了,师叔先把她送回了家中,所以耽搁一些时间。”

    元旦把下巴放在了她的颈窝,瓮声瓮气说:“好吧,那任果妹妹还好吗?”

    周一抱着她往家里走去,说:“看着还行,没有受伤。”

    元旦就说:“那师叔不能出去了,要一直跟元旦在一起!”

    周一柔声道:“好,师叔不出去了,唔,就算要出去,也带着元旦一起好不好?”

    元旦:“好!”

    来到门口,周一看到了站在门内的元夕,冲她笑道:“元夕,今日多谢你了。”

    少女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挠挠头,说:“这算什么,我就带着元旦在外头等你,其他的忙一点儿都没帮上。”

    元夕对自己有些不太满意,她明明是个大妖怪,力气那么大,可偏偏对那些鬼一点办法都没有,有力气都使不出,道人教她的炁倒是能弄一点出来,可那些鬼也不怕啊!

    她恨不得那些鬼变成妖怪,有个身体,好实打实地跟她打上一场,她绝对不会输!

    周一说:“怎会,一开始我不在你们身边,可是你带着街坊邻里一同抵抗群鬼,护住了不知多少人。”

    元夕嘟囔道:“那都是因为你的符。”

    周一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符是工具,没有人用它,便是再多,它也起不了作用,是你保护了大家。”

    门外,原本悄悄看着的庄娘子站出来,说:“是啊,若是没有元夕姑娘你,我们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现在还不知道被埋在哪里,等着别人来救呢!”

    康大勇抱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奶娃,连连点头:“元夕姑娘若是这么说,我们这些人才是真的没用,啥都做不了,只能跟在姑娘身后求个平安。”

    元夕看看门外康大勇夫妻,脸有些红,说:“我……我知道了。”

    其他街坊也来了,有人喊着:“快点快点,道长回来了!”

    不过片刻,小院门前就被邻里给围了,周一这次是想躲也没处躲了,索性就站在门口,街坊们七嘴八舌,一些人夸赞周一厉害,说以前只知道她厉害,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厉害,想要多买些符在家中备着。

    周一自然应了下来,道:“我这两日需要在家中准备符纸、朱砂,过几日,我将符画好就卖给大家。”

    街坊们纷纷点头,还有人问:“道长,那些鬼可还会再出现吗?”

    这话一出,方才还颇为热闹的巷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周一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大家有些慌了,康大勇说:“道长,你咋会不知道呢?”

    “是啊,道长,莫非那些鬼还在城里,还会回来吗?”

    想到不久前城中的诡异景象,白水巷的街坊们害怕极了,周一只好说:“大家别怕,造成城中灾祸的源头已经不在了,若无意外,城中应当是安全了。”

    康大勇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将一群街坊安抚好送走,周一抱着元旦关上了院门,这才真的松了口气,转身,就对上了一张长长的驴脸,小黑驴把头放在了她另一边肩头,周一抬手搂住它的脑袋,它也哼哼唧唧撒起了娇。

    撸了一会儿驴,元旦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师叔,我要尿尿。”

    周一撸驴的动作一顿,拍拍驴脑袋,说:“好了,没事了。”

    然后抱着元旦去茅房了。

    小黑跟在她后头昂昂叫着,可恨道人心狠,竟头也不回,只说:“好了好了,待会儿给你调一碗糖水可好?”

    小黑哼哼两声,再也不叫了。

    第280章 黑熊妖

    城中乱了半日, 待到傍晚时分,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白水巷的小院中,小方桌被搬了出来, 摆在院中, 周一端着两碗鸡蛋面出来, 元旦跟在她屁股后面, 亦步亦趋, 抱着个小板凳,喊着:“吃饭了吃饭了!”

    元夕走在最后,一手端着面,一手拿着三双筷子,将面放在桌上, 筷子分出去, 坐在她旁边的元旦就迫不及待地说:“吃汤饼了!”

    说着, 挟起最面上煎得边缘微焦的荷包蛋嗷呜一声咬一口, 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看她这样,周一笑了笑,微微抬头就看到了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耳边是两个小孩儿吸溜面条的声音, 还有巷子里其他人家造饭、唤孩子、敲木瓢喂鸡鸭的动静。

    跟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但在此刻却显得尤为可贵。

    吃完汤饼, 洗漱之后,天就黑了,元旦抱着她不愿撒手, 周一只好把她抱到自己床上,今夜一起睡。

    轻轻哼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调子,小姑娘的眼睛渐渐闭上了, 虽然时间还挺早,可今日她受到了惊吓,又没睡午觉,倒也正常。

    再听外头的动静,整个白水巷都安静了下来,想来大家都累了。

    周一也阖上了双眼,她也得睡了。

    迷迷糊糊中,她又看到了那个道人,他坐在浴桶中,脸色发白,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会如此、城中会如此,都是因为失去了骨碗,伸出手来向周一讨要骨碗,叫周一还给他。

    周一不肯,他便化作了参天的巨树,枝叶哗啦作响,响彻天地,周一一下子就醒了,天还是黑的,屋外乍然亮起,又暗了下去,耳边响起轰隆的雷声,原来是打雷了。

    她再躺了躺,怎么都睡不着了,元旦倒是睡得正熟,继续躺着翻来覆去只会影响元旦睡觉,于是她轻手轻脚起了,穿上鞋子,走到门口,打开门的刹那,又是一道雷在天边亮起。

    咔嚓嚓的雷声之后,沙沙的雨声落了下来。

    这天气可真怪,白日里艳阳高照,晚上雷雨交加,周一反手关上门,立在屋檐下,鼻端是被雨水激起的尘土气。

    沙沙沙,沙沙沙,雨落得快,走得也快,雷走了,雨也停了。

    带着湿意的凉风吹来,周一顺风来到了屋顶,坐在屋顶上,放眼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今夜城中各处都亮着灯,虽无什么人在外走动,可四处都有些细微的声响,再看瓦子的方向,往里日灯火通明的瓦子,今夜是一片暗色。

    她单手托腮至于膝上,看向城北的方向,心中总觉得不安啊,既如此,她回到了房中,在元旦身边躺下,魂魄离体,乘风来到了城北。

    城北的小院中,浴桶还摆在院子里,被雨水打湿了,屋子里黑漆漆的,传来呜呜的哭咽声。

    周一站在传出声音的屋子外,抬手敲响了门,屋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继续敲门,屋子里响起粗狂的声音:“是谁?!”

    还不待周一开口,屋子里就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她后退几步,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高高壮壮的黑皮汉子红着眼睛站在门内,看到周一,瞳孔一缩,道:“是你!”

    他喘起了粗气,眼睛也红了,质问:“是不是你把我的主人藏起来了?是不是你?!”

    他死死瞪着眼前的道人,他知道这个道人很厉害,可是他的主人不见了,他离开主人的时候,就这个道人是跟主人在一处的。

    周一摇摇头:“我没有藏你的主人。”

    黑熊说:“那我主人怎么会不见了?”

    周一走到了院中浴桶旁,对黑熊招招手,黑熊有些害怕还有些怀疑,但终究鼓着勇气走了过去,周一指了指桶里薄薄一层泥泞的白浆,说:“这是你主人身体的骨灰。”

    她看着黑熊,道:“你的主人已经死了。”

    黑熊难以相信地看着桶里的泥浆,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的主人不会死的!主人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突然间,他注意到了自己手里的草,把草捞起来,对周一道:“这是七星草,主人让我上山寻七星草,你当时也在,你听到了的,主人说七星草能让他好起来,我把草找回来了,他还没有见到,他不会死的!”

    他的眼眶更红了,眼中似有水光涌动,说:“你在骗我!你是骗子,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

    周一默了默,问:“那你方才为何一个人在屋中哭泣?”

    黑熊说不出话,愤怒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跑出了院子,周一跟上去,问他:“你要去哪里?”

    黑熊抬手狠狠擦掉眼泪,说:“我要去找主人,主人一定还在城里等我!”

    他吸了吸鼻子,说:“我的鼻子最灵了,不管主人在哪里,我都能闻到他的味道!”

    说完,他怒视周一:“你不准跟上来!你这个坏蛋!”

    周一停下了步子,隐去了身形,不远不近地跟在黑熊身后。

    她看着这只执拗的熊妖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巷子,听到他哀哀地喊着:“主人,主人,你在哪里?”

    回应他的只是这寂静的夜。

    他从城北找到了城东,又从城东跑到了城南,天边泛起了青白,天要亮了,他踩入了一个小坑,整个人朝前重重摔了出去,一直拽在他手中的草也滚落前方。

    他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把草抓在了自己手中,惶然四顾,突然落了泪,哭道:“主人,你去了哪里呀?小熊把七星草找回来了,你不是说有了七星草你就会好的吗?你快出来啊,七星草就在这里啊!你再不出来,草就要蔫了!”

    他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一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道:“我想跟你聊一聊。”

    ……

    天亮了,白水巷里有了动静,鸡开始叫了,不知谁家的狗汪汪叫了两声,有人打了个哈欠,抽门栓的磕碰声响起,那人许是在对狗说:“出去吧,记得要早点回来。”

    元夕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听到这个声音,她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以前她没那么多瞌睡的,跟道人一起生活久了,日日都睡,好像也就习惯了。

    她跑到厨房,舀了一瓢水到院子里,再泼到了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水留在脸上舒坦极了。

    这时候,院门被敲响了,她抬起头睁开眼睛,水珠流入眼睛,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她有些奇怪,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来敲门,难道是朝食铺子的东家?可昨日不是跟她说今日休息么。

    她狐疑着走到门口,也没问门外是谁,大咧咧地打开了门,见到门外高壮的汉子,诧异:“熊妖,是你,你来我家做什么?”

    黑熊也很惊奇,看着元夕,又退了一步看看这个院子,确定是这里,于是又看向元夕,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夕:“这是我家啊,我当然在这里,快说,你来我家干什么?”

    黑熊抿抿唇说:“是个道人叫我来的。”

    元夕微微拧眉,身后传来开门声,同时道人的声音响起:“元夕,是我叫他来的。”

    元夕转身,看到道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对她说:“让他进来吧,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元夕让开了路,看着这熊妖抱着臂走了进来,就是背是驼的,脖子是缩的,半点不神气,反而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她关上门,看到熊妖站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最后站在了驴棚附近,小黑驴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不感兴趣地闭上了眼睛。

    元夕走过去,拍了拍熊妖的肩膀,熊妖被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元夕不解:“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害怕,在怕什么?”

    黑熊看着她想要说话,这时候斜对面有人出来了,他立刻闭上了嘴。

    元夕看去,是道人,她在刷牙,她也想起来了,自己还没刷牙呢,于是也跑去刷牙了。

    这头,周一刷了牙,从厨房里端了凳子出来,放在院中,对熊妖道:“一直站着也累,坐吧。”

    黑熊摇头:“我不坐,你要问我什么快点问,我好回去。”

    周一点头:“也好。”

    她进了屋中拿了些钱出来,递给元夕说:“今早就不做朝食了,劳烦你去外头买些馒头和菽浆回来吃。”

    “行。”元夕接过钱,看了眼黑熊,打他身边过的时候,说:“多跟道人聊一会儿,等我买肉馒头回来一起吃。”

    道人可多给了好些钱,多买回来的馒头和菽浆给谁自然不用说就能知道。

    听到肉馒头,黑熊咽咽唾沫,反应过来元夕前半句说了什么,神色一僵,看向道人,右手好像又痛了起来,他咽咽唾沫,巴不得马上就走,怎么可能多聊一会儿?

    周一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黑熊妖并不懂掩饰,只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现在很害怕,周一回厨房倒了两碗水出来,一碗递给他,说:“喝水。”

    说完,她自己也把手中的水喝了个干净,放下碗,黑熊这才喝起了水,一口就没了,周一说:“可还要喝水?”

    黑熊端着碗摇摇头,嘴巴却动了动,周一伸手一点,黑熊手里的碗中又出现了满满的水,她说:“喝吧,喝够了水,我们再说事情。”

    黑熊小心抬起碗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他想这一小碗水也不够他喝,等喝完了,他就说自己喝够了,快点跟道人说完话,他就能走了。

    可是喝啊喝,这一小碗水好像格外的多,最后一口终于喝完了,他放下碗,终于觉得自己的喉咙和嘴巴没那么干了。

    道人从他手里接过碗,这时候,元夕竟然就回来了,手里抱着好大一包香喷喷的肉馒头,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大竹筒,他瞪大小眼睛,竟然这么快么?!

    然后,屋子里一个小人跑了出来,眼睛都没睁开,拉着可怕道人的衣摆要道人抱,道人还真的把她抱了起来,转头对他说:“我得先带孩子洗漱,你且等等,待会儿我们一起吃朝食一边说话。”

    啊?!

    黑熊震惊,还真的要在这里吃朝食吗?

    直到被元夕摁在了桌边,看着自己面前的四个大馒头和一大碗乳白的菽浆,他才意识到原来道人是真的想要让他吃东西。

    可是,他看向道人,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请我吃东西?”

    他有些警惕地问:“你想要做我的主人吗?”

    道人摇头:“自然不是,我有事情想问你,只是恰好赶上吃朝食的时候,一起吃一餐罢了。”

    “这在人这里很寻常,你莫要放在心上。”

    黑熊忍不住看向了元夕,身为妖怪,他自然更相信妖怪的话,元夕嘴巴里塞着馒头,拍拍他的肩膀,含糊不清说:“吃!”

    好吧,黑熊终于忍不住吃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不过才咬了几口,喝了两口菽浆,低头一看,四个馒头竟然就没有了,菽浆也见了底!

    他有些茫然,一只小手拿着一个大馒头放到了他的碗里,他抬头就对上了小人圆溜溜的眼睛,小人说:“给你吃,要吃饱哦。”

    黑熊愣愣看着她,低头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嗯了一声。

    等到馒头都吃完了,道人问他:“你同你主人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黑熊有些不解:“你就问这个吗?”

    他还以为这个道人还问他自己的主人是怎么修炼的,主人的宝贝在哪里。

    周一点头:“我对这个有些好奇。”

    黑熊还是不明白,但他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问了,认认真真地说:“是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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