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龟浮在湖面上,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突然出现的小山,在龟首的正前方,两个老妇正吹奏着喜庆的乐曲。
巨龟听了片刻, 开口道:“不对, 听着没有之前那么高兴了。”
两个老妇听到这话, 吹奏的声音都扭曲了一瞬, 接着更卖力地吹奏起来, 巨龟摇摇头,说:“不对不对。”
两个老妇被吓得两股战战,不敢再吹了,紧紧挨着彼此,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至于灭妖的打算早就被她们被抛在了脑后, 在这样的巨兽面前, 她们心里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在她们身后的道士和尚亦是如此, 和尚低声说:“你们快吹啊,你们先前是怎么吹的,现在就怎么吹啊!”
两个老妇欲哭无泪, 一个老妇说:“我们就是这么吹的啊!”
另一个老妇说:“我们现在心中满是惊惧, 再怎么吹也不可能吹成刚才那样了!”
巨龟听到了, 叹了口气, 把几人又吓得不轻,它说:“算了,不要你们吹了, 你们走吧。”
听到这话,几个人几乎不敢相信,但身体还是很诚实, 拔腿就跑了,周一身后也响起动静,转头一看,船夫正拉着元旦和元夕要走,元夕抱着元旦纹丝不动,见周一看了过来,船夫着急道:“年轻人,趁现在快跑啊!”
周一摇摇头:“我们不走,你先走吧。”
船夫瞪着眼睛:“不走?”
他看看那小山一样隆起的龟壳,又看向周一,咬咬牙说:“随便你们,反正我得先走了!”
又往山下看了眼,说:“可惜了我的船!”
说完拔腿就跑了。
再看元旦和元夕,她们突然惊愕地睁大眼睛,元夕喊:“道人小心!”
周一转头,直直对上了一颗巨大的龟首,分布在两侧的眼睛看着自己,中间黑圆,周遭呈琥珀色,黑黑的一道贯穿黑圆的瞳仁,分明是圆眼珠,因为这一抹黑,仿佛变得狭长了起来。
只是这么一颗头就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这般看着她,压迫感不言而喻,巨大的龟首张开嘴巴,对周一说:“你不怕我?”
周一说:“怕。”
这样的巨兽杵在自己眼前,无论她有没有反抗之力,毫无疑问心理上都会产生畏惧感,就像是人在巍峨大山的山脚下会感叹人之渺小一般。
她问巨龟:“你会吃了我吗?”
巨龟说:“我不喜欢吃肉。”
周一点头,看向巨龟:“那我就没那么怕你了。”
她问巨龟:“你在湖底做什么?”
巨龟有些茫然:“什么?”
周一指了指巨龟身下:“在我们人看来,这是一个湖,取名为镜湖,你在湖底做什么呢?”
巨龟说:“我不知道这是湖,我只是在这里刨了一个坑,我在坑里睡觉。”
它抬头看了看天,说:“我好像睡了很久。”
周一想着它的话,心道若是如此,那还真是挺久的,一个坑变成了今日的镜湖,怕是已经在这里睡了上百年了。
巨龟慢吞吞地说:“本来我还可以继续睡下去的,你们这些人把我吵醒了。”
周一:“对此我表示抱歉,这里头应该还有一条大鱼,我们其实是为它而来的。”
巨龟摇摇头,有些疑惑地说:“哪里有什么大鱼,明明都很小。”
周一不想跟它分辩,因为她们对鱼大小的界定肯定是存在偏差的,而是说:“很抱歉,你已经被人发现了,如果你想要继续安静地睡觉,我建议你换个地方,否则附近的人会源源不断地来这里,你就不能安心睡觉了。”
巨龟看着她,说:“那你知道我该去哪里吗?”
周一说:“抱歉,我不清楚,不过以你的体型,最好选在远离人的地方。”
只要有人的地方,它一出现,就一定会引起恐慌,到那个时候,人会想方设法杀龟,龟也会怒而伤人,还不如一开始就离远点,彼此之间互不打扰。
巨龟说:“我想回家。”
它看着周一,慢慢道:“你能带我回家吗?”
周一:“???”
看着眼前的巨龟,这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好些念头,最后浮现出来的是这只巨龟该不会要她用炁送它到很远的地方吧?
就这个庞大的体型,莫说是千里之外,就算只是把它抬起来,她也做不到啊!
周一试探着问:“你家在何处?”
巨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它看着周一,眨了眨眼睛,说:“我知道你知道我家在哪里。”
周一惊讶,忍不住说:“今日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巨龟看着她眨眨眼睛不说话,周一只能说得更明白些:“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我怎么会知道你家在哪里呢。”
巨龟:“可你身上有我家的气味呀。”
周一有些茫然,“我身上有你家的气味?”
巨龟嗯了一声:“闻到了家的气味,我才醒过来的。”
周一迟疑:“可你不是说是被乐声吵醒的?”
巨龟张了张嘴巴,低头埋在湖水里喝了一口水,抬头看着周一,说:“你带我回家吧。”
周一:“?”
这是在回避她的问题吗?
她叹了口气,说:“如果我真的知道你家在何处,我愿意帮你,但现在我的确不知道你家的位置,是在无能为力。”
这时候,不远处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看起来是附近的村人,手中拿着鱼篓,许是想来镜湖钓鱼的,此刻被吓得连滚带爬,喊着:“妖怪,有妖怪啊!”
巨龟看了那人一眼,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对周一说:“你知道的,你身上有我家的气味,你后头的那三个小东西身上也有我家的气味。”
周一转头看向元旦元夕和小黑,三小只躲在一棵树后,怯怯地看着这边。
周一看向巨龟,说:“若是如此,你可否说说你家是什么样子的,我才能知道是我去过的哪个地方。”
巨龟说:“我家很大,我可以在家里到处跑,我的家也能到处跑,想去哪里跟娘亲说就好了。”
还说:“我出来玩了好久,还睡了这么久的觉,娘亲一定很想我了。”
周一问:“既是你的家,你难道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吗?”
巨龟叹了口气,看看天空,一张龟脸上竟然有些惆怅,它说:“我忘记要怎么回去了。”
周一:“……”
她心中有所猜测,问:“不知你家可是在妖鬼之城?”
不小的地盘,还能四处跑,周一只想起了她曾经去过的一个地方——元绪城。
眼前的巨龟却说:“不是呀,我家就是我家呀。”
周一觉得不对,对巨龟说:“稍等片刻。”
她闭上眼睛,炁离体而出,乘风抵达城中,回到小院,在包袱中翻找起来,终于找出了一个有裂痕的龟壳,炁裹住龟壳来到城外,落入了周一手中。
周一睁开眼睛,将手中的小龟壳举起,问巨龟:“你可认得这个?”
巨龟把头探了过来,说:“这上面有我家的气味!”
它激动地说:“你真的知道我家在哪里,你快带我回家吧!”
周一安抚它:“稍安勿躁,实不相瞒,如果这龟壳所连的地方是你家,那我的确去过,只是那处名元绪城,城中住着不少妖鬼精怪,你确定那是你家吗?”
巨龟:“我不知道,等我看到了我就知道了。”
周一说:“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我……进不去那个地方。”
上次在壁水县的时候不过才进了一次元绪城,打算第二次进去之时,手中的龟壳却裂开了,她担心再来一次,只会让龟壳完全裂开,所以至今不敢再尝试。
巨龟很茫然,说:“那要怎么办?我还是不能回家吗?”
它的眼睛湿润了起来,拳头大小的泪水一团团往下砸,它抽泣起来,说:“我好想回家,好想娘亲啊!”
“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回家了!”
小山一样的巨兽哭着要回家,要妈妈,声音很响,传出去很远,周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前的巨龟横看竖看都是一副凶兽的模样,可它不吃肉、不暴戾,只是哭着要回家。
她看向了京城的方向,方才带龟壳出来的时候,匆匆一瞥,城中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这突然冒头的巨龟,召集了兵士,许是要往这边来。
她对巨龟说:“这个龟壳应该还能用一次,虽然我不行,但你可以试一试。”
巨龟的哭声停了下来,看向周一,说:“可以吗?”
周一把龟壳举起来:“你将体内的炁灌入这个龟壳中,试试看就知道了。”
巨龟点头,湿润的眼睛看着小小的龟壳,把头朝着周一伸了过来,一大团水炁出现在它嘴前,周一赶忙说:“炁要少一点。”
一大团少了三分之一,周一:“还得再少一点。”
少了二分之一,周一:“再少。”
直到炁只有人手臂大小的时候,周一终于不说话了,炁靠近了龟壳,融入了龟壳之中,周一屏息看着,看到一条虚幻的线开始出现,而龟壳并没有裂开。
她舒了口气,看向线延伸的方向,说:“现在顺着线指引的方向去,就能到地方了。”
巨龟动了动,山下传来哗啦的水声,巨龟从湖中走了出来,看向线延伸的方向,又看看拦住了路的小山,它对周一说:“我过不去。”
周一看看它,问:“那你可以变小一点吗?”
巨龟不理解:“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为什么要变小?”
周一:“如果你能变小,我就能送你入元绪城。”
巨龟摇头:“我不能变小。”
周一:“那我也无能为力。”
便是她把浑身的炁都耗光了,她也搬不起这样一只巨兽。
这个时候,线缩延伸出去的虚幻之处中响起了哞的一声,周一身边的巨龟立刻也跟着叫了起来,叫声响亮绵长,传出去好远好远,巨龟停了下来,说:“是娘亲,是娘亲在叫我!”
很快,周一就看到了虚空之中一座硕大的城池出现了,是她曾经见过的元绪城,只是此刻的元绪城下方一个头、四只爪子伸了出来,朝着她们所在的地方划拉而来,周一吸了口气,原来这个会动的元绪城根本就是一只会动的巨龟!
元绪城建在巨龟的龟背上!
“娘亲!”
周一身边的巨龟浮空而起,它伸出爪子一划拉,爪下破开了虚空,所谓的小山也就消失在了它身前,就像是在水中游动一般,它划拉几下,便抵达了元绪城城边,探出头跟元绪城下的巨龟蹭了起来,这一对比,周一才明白,这镜湖巨龟或许真的是还没长得太大的幼……半大龟。
那个幼字周一实在是没办法放在巨龟身上。
两头巨兽亲昵地接触着,口中发出一声又一声喜悦的声音,小一点突然看向了周一,说:“娘亲,是她帮我找到你的。”
驮着元绪城的巨龟看向了周一,张了张嘴巴,低沉的声音说:“我记得你,你会放雷,弄得我身上疼。”
“但你帮我的宝宝回了家,谢谢你。”
一个龟壳飞向了周一,周一伸手接过,巨龟说:“以后你可以来我家玩,但是记得不能放雷。”
说罢,先前那块本就碎裂的龟壳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线开始消散,两头巨龟转身准备离去,小的那只对周一划了划爪子,说:“记得来我家找我玩哦。”
大的那只转头对它叫了一声,镜湖巨龟赶紧跟了上去,眼前的虚空消失了,零星散布着白雪的荒野再次出现在了周一眼前。
元夕抱着元旦走了周一身边,问:“道人,它们走了吗?”
周一点头:“走了。”
元夕松了口气,看向下头的湖水,说:“道人,你快看,湖边好多鱼虾,我们快去捉鱼捉虾!”
周一看去,那是巨龟出水时甩到岸上的小鱼小虾,她说:“走吧。”
第312章 鸡毛店
半个时辰后, 浩浩荡荡的军队来到了镜湖附近,小心地探查之后,他们走到了镜湖边, 看着水位下降了近乎一半的镜湖, 以及湖岸边的巨大爪印, 所有人都沉默了。
外城的小院中, 周一在杀鱼, 先前在城外的时候,她们捡了不少鱼虾蟹,这些东西又都不耐放,只能赶快给做出来,趁着新鲜吃进肚子。
鱼去鳞去内脏, 鱼骨留着煮汤, 其余鱼肉剁成肉糜, 加盐葱姜水搅打成鱼肉丸子, 虾也剥出肉来,做成虾滑,至于螃蟹, 只能蒸熟吃肉了。
晚饭就煮了个萝卜鱼丸、虾滑汤, 一盘蒸蟹, 外加一碗鸡蛋面。
把鸡蛋面放在光头和尚石心身前, 周一说:“油用的素油,石心师傅放心用就是。”
捡了鱼虾入城后,恰好在路上遇到了石心, 见他一副潦倒的样子,周一开口邀请他到小院中用晚饭。
石心双手合十,对周一说:“多谢道长。”
然后就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元旦坐在周一旁边,挟了个虾滑,对石心的吃相见怪不怪,毕竟前几日这个小院中还有七个吃东西更快的人呢。
只是在石心吃完之后,她问:“你也很久没有吃饱过了吗?”
石心擦擦嘴,不好意思说:“惭愧,确实好些日子没能像今日这般好好吃饭了。”
他看向自己面前的空碗,还在忍不住地吞咽口水,周一说:“锅中还有些面,石心师傅去舀了吃吧。”
石心:“这怎么好意思,三位还要吃呢。”
元旦说:“我们不吃面,我们吃饭哦。”
石心不好意思说:“那我就腆着脸去了。”
吃饱喝足,石心抢着去把碗筷洗了,厨房里暖和,她们也就坐在厨房里说话,说起了今日的事情,周一问他:“石心师傅可能入那府中了?”
石心摇了摇头,周一问:“是没有将告示上的事情解决吗?”
石心摇头道:“解决了。”
他叹了口气:“弄断那户人家花草的根本不是什么妖鬼邪物,只是一只鸡而已。”
周一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周一:“若是一只鸡,那几人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石心说:“那只鸡颇有灵性,是隔壁人家养的,在墙下刨了个坑出来,日日从那坑中钻过来,且都是趁着这家人不在家中的时候,自然就没人能发现。”
“那个坑又被草堆给遮住了,很难发现。”
石心叹气,若不是他胆子大,让那家人离开,独自一人守在屋中看着院子,也难以发现那只会从隔壁偷偷钻进了啄花草的鸡。
元旦吃饱了就有些打瞌睡了,揉揉眼睛问:“鸡要吃那些花花草草吗?”
石心:“不是,被它啄断的花草掉落一地,它并不吃。”
“它好像是为了报仇。”
“说是这户人家的小孩儿在巷子里撵过这只鸡,鸡许是就记恨上了,三五不时就跑来他们家中将这家小孩儿最喜欢的花草给弄坏。”
周一和元旦听了都觉得很有意思,元夕并不感兴趣,靠着墙打起了瞌睡。
周一问:“那只鸡是母鸡还是公鸡?”
石心:“是一只母鸡。”
“这事被发现之后,养花草的这户人家要隔壁将母鸡给杀了,隔壁家并不愿意,听说这只母鸡一日里能下两颗鸡子,两家人还为此吵了起来。”
想到这里,石心面露无奈,他当然是不赞同杀鸡这事的,当时还帮着隔壁人家一起劝说那家人,结果身上就被那家孩子踹了一脚,那家的大人浑不讲理,他去的时候跟他说事情解决了会给他报酬,他真的把祸首给寻了出来,他们又绝口不提这事,他提起来还被那家人奚落了一顿。
最让他失望的事情是:“国舅爷府中的人听说只是一只鸡在作乱,并非妖鬼,说这事并未显露出我的本事,不让我进府。”
石心叹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他本就坐在低矮的凳子上,这么一来就缩成一团,还好头上没有头发,所以看着比起街上的乞丐还是好上一些。
周一说:“你若打定了主意想要进去,只能明日再去揭榜了。”
石心点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突然抬头看向周一,欲言又止,最后小声说:“道……道长,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你能借我三文钱吗?”
说完马上又说:“我有钱了就马上还给你!”
“明日我将其他的告示都揭了,一定能挣来钱的!”
周一只是问他:“你只要三文钱?”
石心点头:“只要三文钱!”
周一不明白:“三文钱能做什么?”
城里的客栈,最便宜的都要几十文才能住一晚。
石心低着头说:“城里有……有鸡毛店,三文钱就可以歇一晚。”
周一细细问了,才从石心口中知道什么是鸡毛店,因为冬日寒冷,城中也并非人人都能用得起绵衣绵被,廉价的鸡毛店便出现了,毕竟人总不能眼看着自己被活活冻死。
这鸡毛店中会铺上一层鸡毛,再以鸡毛做的大毯子为被子,大家一起睡一起盖,一间屋子里就能挤不少人,而且人和人挤在一起还能更暖和,除了脏一些、臭一些,还有虱子跳蚤之外,算是城中贫苦人家避寒的好去处了。
石心说:“只要三文钱就能睡一晚,比起睡在客栈里还更暖和呢!”
他摸摸自己的光脑壳,说:“鸡毛店里好些人都说我这光头适合睡在那里,便是有虱子跳蚤爬到我身上,只要洗个澡,就全部洗掉了。”
周一看着他的光头,说:“还真是如此。”
石心摸着自己的脑袋笑了起来,周一说:“只是我们院中有一个多余的房间,铺盖也都有,前些日子有几个孩子睡在了那里,现在他们都回了家,若是石心师傅不介意,今夜可睡在那间屋子里,也不必再去鸡毛店了。”
石心看着周一,有些感动,说:“这……这……多谢道长!”
元旦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周一走到灶台前开始烧水,问石心:“石心师傅今日可要沐浴?”
石心很是心动:“可以吗?”
周一点头:“我们也正好要烧水沐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石心便说:“那就多谢道长了!”
等到周一带着元旦洗完出来,石心也进去洗了,洗澡之前还困得直打哈欠的元旦现在不困了,跑到了元夕的房间,今夜她要跟元夕一起睡,看着两个小孩儿在床上滚成了一团,周一对元旦说:“晚上不要踢被子。”
元旦答应得极快:“我知道了!”
转头又跟元夕玩起来了。
周一从房间里出来,给她们关上门,去了小黑的屋子,摸摸它,看它的食水都有,这才出来,然后就看到了石心洗干净了出来,还是穿着他先前的衣裳,抱着臂牙关直打架,等到了厨房,他才缓了过来。
周一给他倒了一碗热水,他道了谢,周一在他旁边坐下,问他:“石心师傅是为了国师的事情来京城吗?”
石心摇头,说:“我没什么本事,做不了国师。”
他捧着碗,汲取着碗上的热意,说:“我听人说皇上要选国师,全天下有本事的人都会来京城,我就是想看看那些修炼中人是什么样的。”
他问周一:“道长呢?为何要来京城?”
周一:“跟人约好了要在京中见一面,所以就来了。”
石心:“那道长见到人了吗?”
周一摇头:“还没有。”
石心问:“是找不到那个人了吗?”
周一说:“不是,我知道他在哪里。”
石心不明白:“那为何不去见他呢?”
周一:“有缘分自然会见到的。”
石心想了想点点头。
周一看向他,好奇问:“既然石心师傅是有备而来,为何在城中这些日子如此窘迫?”
从入城那日起,他身上似乎就没什么钱,有备而来怎么也不至于是这般模样。
石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小声说:“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生病的老人,把钱都给他拿去看病去了。”
周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毫无疑问,他是好心,可多少也该为自己留点吧。
她看看天色,说:“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她熄了灶中的火,跟石心一起走出厨房,石心问:“道长也揭了榜,也要去国舅府吗?”
周一站在房门前,伸手推开,道:“不去,我对国师也没什么兴趣。”
她进了屋中,点燃油灯,对石心说:“石心师傅,床上一应俱全,今夜你便歇在这里了。”
石心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多谢道长。”
第二日一早,吃过朝食,石心便离去了,周一带着元旦出门买菜,便听到路上的人都在议论镜湖的事情,有人说自己当时就在城外,亲眼看到了那只小山一样大的巨龟,还有人说那只龟怕是要吃掉他们全城的人。
街上人心惶惶,有人说:“去御街,国舅爷今日要召集那些高人们一起去镜湖杀妖怪!”
周一站在一个买菜的小摊前,摊主挑起箩兜就要走,周一说:“等等,我还要买菜呢。”
摊主只好停下来,说:“好好,你看你要买什么,快些点,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周一:“御街那么长呢。”
摊主:“长有什么用,人多的就是朱雀门,要是早点去,寻个好位置,我这些菜能一下子就卖光呢!”
周一明白了,原来不是不做生意要去看热闹,是看热闹的地方更好做生意,她挑了两颗白菜,付了钱,抱起元旦说:“走了,今日我们包饺子吃喽。”
元旦开心起来:“好啊好啊,吃饺子吃饺子!”
一大一小逆着人群往小院走去。
第313章 相国寺庙会
时光匆匆, 又是一年冬至,一早起来,小院外便热闹得很, 周一做好了朝食, 去叫元旦起床, 小孩儿蔫头耷脑地坐起来, 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眼睛要闭不闭,任由周一给她穿衣裳,口中问:“师叔,我们今天要出去玩吗?”
周一嗯了一声:“今日冬至,相国寺有庙会, 听说热闹得很, 我们去看看热闹。”
听到有热闹看, 元旦精神了些, 点点头说:“好哦。”
起床、洗漱、吃朝食,两个小孩儿吃得飞快,周一还在喝菽浆的时候, 她们就吃完了, 两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周一, 元旦说:“师叔快一点!”
元夕说:“我听外头的人说要是去晚了, 就进不去相国寺了!”
周一端起碗把菽浆喝完,擦了擦嘴,说:“行了, 走吧。”
既然是出门看热闹,除了银子就没什么需要带的了,打开院门, 就看到附近也有人正开门出来,是一家四口,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孩子,脸上都是喜意,见到了周一三人,那家的妇人还笑问:“你们今日可是也要去相国寺?”
周一点头:“正是。”
妇人笑着说:“那我们先走了。”
周一:“请。”
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走了,周一带着元旦元夕慢慢悠悠地跟在一家四口后面,距离拉得远远的,彼此都轻松。
相国寺虽也在外城,距离周一她们租住的小院却有些远,走了快有两刻钟才见到了相国寺,远远地看去,相国寺前已经是人满为患。
周一被这场面给震住了,旁边不知是谁惊叹道:“这才早上,竟就有这么多人了!”
路边卖饮子的小贩在腾腾的热气后说:“这算啥,我们这些卖东西的天还没亮就来这里占位置了。”
这是周一第一次来京城,她自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冬至的正常现象,身边的路人却是京中土著,说:“往年也不这样啊,怎么今年的人这么多?”
小贩说:“你竟不知吗?”
路人好奇:“不知什么?”
小贩:“说是城外的那只巨龟给抓住了,今日正午就要在相国寺门口杀妖呢!”
他看着前头的人山人海:“不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今日的庙会又不是只有相国寺这里才有。”
路人恍然大悟,说:“怪道呢!”
他拉着自己的家人继续往前挤,说:“这样的事情可是难得,可得好好看看!”
那小贩见周一三人还没走,招呼道:“三位,可要来碗饮子解解渴?”
周一摆摆手,把元旦抱了起来,她太小太矮了,在这种人挤人的地方让她自己走,只会让她被别人背着的背篓撞来撞去,能看到也只会是一双双腿。
元旦抱住了她的脖子,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师叔,大乌龟真的被抓了吗?”
周一也是一头雾水,明明那日是她们亲眼看着巨龟跟着自己母亲离去的,那样的巨兽,还能破开虚空,周一都不觉得自己有抓住它们的本事,结果这才过去几日而已,它就被抓了,它母亲呢?
周一对元旦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待会儿看看。”
元旦点点头,看到了路边的吃食,眼睛一亮,说:“师叔,我想吃那个!”
既然是带孩子出来玩,买零食吃这种事情早就在预料之中,周一抱着元旦叫上元夕过去了,买一份吃的三个人分吃,一路往前一路吃,虽说是人挤人,但终究还是走到了相国寺附近,这种时候就不好再离开了,只好继续在附近逛逛。
太阳渐渐从云层中探出了头,照在人身上带来些许的暖意,附近的人也越来越多,到后面已经是人挨着人了,周一站在人群中看着周围,眉头微微拧起来,现在就已经很危险,随时有发生踩踏事故的风险,要是人再多,就真的会发生意外了。
她看向后头,看到了一队侍卫站在了街口,将还想要进来的人拦在了外头,她松了口气,还好是有人维持秩序的。
元旦坐在她的肩头,左看右看,视野没有受到半点的阻拦,突然,她抱住了周一的脑袋,有些激动地动了动,说:“师叔,是那个光头和尚!”
周一往前看,果然看到人群中有人在挥手,一颗光脑袋在阳光下反着光,向所有人昭示着年纪轻轻就已经死去的毛囊,石心喊着:“周道长!周道长!”
他艰难地挤了过来,人实在是太多了,让他头上都冒出了汗,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看着周一说:“周道长,你们也来看热闹了。”
周一点头,“石心师傅不是已经入了国舅府,今日也有空来这里玩吗?”
在她们院中住了一夜之后,第二日石心就成功入了国舅府,还特地来向周一道了谢。
此刻,石心说:“大家都要来的。”
他问周一:“道长可知道前几日城外镜湖中的巨龟?”
周一点头,石心说:“就是我与道长你们道别的那日,国舅府中有位道长就将那只巨龟给抓住了,起先我们都不知道,后来才听说了,又听说要趁着冬至这日将巨龟当众处死,以安京中民心。”
“似我这等只会念经的自然不比那位道长的本事,不过国舅府还是安排我们来这处,以防有意外发生。”
周一颔首,不解问:“巨龟被抓住的消息怎么城中没怎么听说呢?”
石心说:“我听人说是到了半夜才抓住的,连夜就运进了城中,所以少有人知道。”
周一的眉毛微微抬了抬,运进城?小山一样的巨龟,岂是那么容易就运得走的?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机器,要送重物,全靠人力畜力,怎么可能运得动那样的巨物?还是说国舅府中的道士有什么神奇的术法,能挪动这样的巨兽。
周一问石心:“你可曾见到那只巨龟?”
石心摇头:“听说那只龟被关押在内城的国舅府中,我们这些人还不得见。”
周一转头看向了内城的方向,若当真是镜湖巨龟,可是比城中房子都还要高的,会看不到吗?
石心问:“周道长,你也是修道中人,你知道国舅府中那位道长的事情吗?”
周一问:“你可知那位道长叫什么?”
周一思索着自己遇到的道士,若说最有本事的,便是在郁山县遇到的碧霄子,他驱策着一只古怪的青色大鸟,专克鬼物,同时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知道女鬼们是被宋家子虐杀而死,便放过了女鬼,离开了宋家,不再护着恶人。
身前的石心说:“叫什么我不知道,只听人说好像跟道长一样,也姓周。”
那就不是碧霄子了,周一摇头说:“我并未听说过其他姓周的道人。”
石心有些激动,说:“我也只听说了一点,巧得很,听说她也是个女冠,一身的修为极为高深,无论什么妖怪恶鬼在她手上都讨不了好!”
“我听那府里的人说,先前潭州整个城的人都险些被妖怪给害了,全靠了她全城的人才安然无恙!大家都说真选国师的话,国师非她莫属!”
他说得激动极了,看向周一,却发现周一的神色有些古怪,他看不出这种神色代表了什么,只好问:“道长,有什么不对吗?”
周一还没开口,身边却有人说:“吹牛吧,一个人怎么能救全城的人?”
石心看向那人,是个中年汉子,他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待会儿看看就知道了,那位道长要随着龟妖一同来相国寺前,更是要亲手将龟妖铲灭!”
中年汉子说:“那就看看,且看她是不是有什么真本事。”
石心对周一说:“道长,我得回去了。”
周一颔首:“石心师傅慢点。”
石心转身朝着前头挤过去,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站在周一身边的中年汉子对周一说:“刚刚那个和尚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周一说:“我也不知道。”
中年汉子嘀咕:“一个人救一个城,那还能是人吗?不得成仙了吧。”
没多久,后方的人群喧哗了起来,车轮毂毂声掺杂其中,有人惊呼:“好大的龟!”
周一抱着元旦扭头看去,看到了一辆极大的板车,车上是一只用铁链五花大绑起来的大龟,元夕小声说:“这也能叫大,还没我大呢。”
旁边有人听见了,转头看了元夕一眼,哈哈笑道:“小姑娘可真会说笑话。”
在那车板上,巨龟身上,一个紫衣道人盘坐在龟背上,车身颤动,她却是纹丝不动,被四匹马拉着沿着提前空出来的路往相国寺去了。
围观众人见此纷纷折服,有人说:“果真是高人,竟然一点都不怕那妖怪!”
还有人说:“这样大的妖怪,能杀得死吗?”
“有高人在此,这等事情哪里用你操心?”
马车走到了相国寺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龟背上的道人睁开了眼睛,手中雪白的拂尘一甩,她从龟背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地上,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有侍卫敲着锣鼓喊道:“肃静肃静!”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站在前头的人因为距离大龟过近,有些害怕,所以往后退了退,人群也就只好跟着一齐挪动,等到完全安静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站了出来,看人群的反应,应该就是国舅了,他念了圣旨,大意就是皇帝知道有妖怪作祟,担心妖怪害人,所以派出人将妖怪抓获,今日将妖怪斩首示众,护佑京中百姓。
在场的人群自然纷纷叫好,等到国舅退去,相国寺中有僧人走了出来,高声说话,言下之意就是城外有龟妖作祟,幸得高人出手捉妖,虽是道士,而非僧人,但都是造福京中人的事情,他们相国寺感谢圣上给他们机会,很荣幸能提供场地,见证这件事情。
接着国舅又站出来,代表皇帝宣布午时已到,可以杀妖了。
第314章 此龟非彼龟
紫衣道人站在了大龟身前, 身姿颀长,手持一把桃木剑,舞了起来。
她左脚先出, 向左走一个小圈, 回到原点, 接着右脚迈出, 向右走圈, 手上的动作配合着步伐,时而折身,衣袍发出猎猎声响,看得人群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动静打扰。
周一自是看出来了, 虽不知这位紫衣女冠的真实身份, 但她此刻走的是道家的步罡踏斗, 故行动之间看起来颇有章法。
她绕着大龟走了一圈, 手中桃木剑突然往上一抛,剑身上火焰燃起,人群齐齐惊呼, 紫衣道人说:“就是现在!”
守在一旁的一个侍卫上前,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 双手举起, 就要朝着巨龟脖颈砍下,前头的人群中有人冲出,喊着:“你们抓错大龟了!”
众人都看向了他, 只见他穿着一身灰扑扑旧巴巴的衣裳,一看就是普通人家,他背上还背着个宽大的竹笠, 看着台上的人和龟,抖着声音大声喊道:“你们真的抓错了!那日镜湖里的大龟有小山那么高,比它大多了,你们抓错龟了!”
有侍卫站了出来,呵斥:“你是何人?休要胡言乱语!”
男人说:“我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那日镜湖中巨龟冒出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的小山上,是我亲眼见到的!”
“你们抓的这只不是那日的那只,你们抓错了!”
听到他的话,人群哗然,议论了起来,有人说:“是啊,前几日的那只龟听人说就是在城里,只要站在屋顶上都能看到,现在台上的这只,大是大,可就是站在城门上也不能看到它在镜湖边吧。”
“肯定看不到啊,镜湖边有山,直接就给挡住了!”
“这么说还真的是抓错了不成?”
人群嗡乱起来,台上的人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举着刀的侍卫扭头看向了站在边缘的国舅,国舅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一个随从,随从站出来大声说:“大家稍安勿躁!”
他看着浑身都发着抖,但还是站在空地上的男子说:“兀那汉子,你可知这只大龟是城中数千人在镜湖之中捉到的,你说它并非那日的巨龟,可有什么证据?”
男子咽咽唾沫说:“我……我亲眼看到的!”
随从摇摇头,说:“你说你亲眼看到,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能让我们相信?”
还说:“若当真如你所说我们抓错了龟,那么比这只龟还大的那只龟现下去了何处?为何我们遍寻镜湖周遭都不得见?”
男子紧张又害怕,结结巴巴说:“我……我不知道,我看到那么大的龟就跑了。”
随从拧眉,喝道:“还要撒谎!若是你当真见到那样的巨龟,它伸伸脖子就能将你杀掉,你如何能跑掉?”
男子都快哭了:“我……我不知道,对了,那日还有其他人在,就是国舅爷请来的道士、和尚,还有两个师婆,他们都看见了的,你们可以去问他们呀!”
随从看了眼国舅,国舅轻微摇摇头,随从说:“你说的人我们自然知道,他们已经证实,镜湖中作乱的大龟便是台上这只,你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随即道:“来人,把他赶出去!”
男子惊慌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你们真的抓错了,还有人,还有人看到了的!”
他转头仓皇地看向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周一肩头鹤立鸡群的元旦,激动地指着元旦,大喊:“就是她们,她们那日也看到了!”
被他所指方向的人群骚动起来,人人都扭头往周边看,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这时男子已经被两个侍卫给抓住了,他看着周一所在的方向哀求道:“道长,你那日也看到了呀,我还叫你走的,你难道忘记了吗?”
“道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大老爷吗?他们抓的就是大老爷,可大老爷没有害过人啊!”
“他们抓错了,抓错了!”
周一拉着元旦的双手,以防她从自己肩上掉下去,周围的人已经看向了她,毕竟附近就她看起来最像是一个道士,她对前面的人说:“劳烦借过。”
挤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周一走出了人群,把元旦放了下来,看向被抓住的男子,或者说镜湖边的船夫,船夫见到她,很激动:“道长,那日你也在,你也看到了,被抓起来的龟不是那日的龟!”
站在台上的一干人都看向了周一,周一看向那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大龟,点头道:“这只确实不是那日镜湖中冒出头的那只。”
船夫更激动了,看向台上的人说:“你们看,我说的是真的!”
离得近的人自然都听见了周一的话,喧哗起来,后头的人没听到,纷纷问前头的人怎么了,前头便有人说:“被抓起来的那只龟不是镜湖里的那个妖怪!”
后头的人:“还真的不是呀!”
前头的人:“肯定啊,这只个头没那么大!”
台上的一干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国舅走到紫衣道人身边,问:“道长,眼下该如何是好?这只龟当真不是前几日的那只吗?”
紫衣道人镇定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湖里自然也容不下两只妖怪,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这只,就不可能还有第二只妖。”
她上前两步,看向船夫,接着看向周一,说:“龟妖诡计多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竟惑乱人心,蛊惑了无辜之人,大家千万要小心!”
又对站在大龟身边拿着刀的侍卫道:“还请这位大人速速斩妖!”
侍卫看向国舅,国舅点头,他便看向大龟,举起了手中的刀,刀刃泛着寒光,船夫大喊:“不要不要!”
这时候,刀猛地斩下,只听铿锵一声,刀身偏斜了出去,侍卫一个踉跄,喝道:“是谁?”
周遭的侍卫们也纷纷拔出了刀,周一站出来,说:“是我。”
她看向那只大龟,道:“斩妖是为了除恶妖,护周遭百姓的安危,不知此龟做过何等恶事?”
紫衣道人看着周一,说:“它生在镜湖之中,吃了不知多少出现在镜湖附近的人,罪大恶极。”
“城中早已贴出了告示,昭示此妖的恶行,如今将它处死,乃是众望所归。”
周一身后的众人也都小声议论起来,无外乎是此妖当死,周一问:“可有证据,有人亲眼见它将人拖入水中吃掉吗?”
台上的人面面相觑,她又转身看向了身后众人,扬声问:“在座的可有人见过这只龟吃人?”
人群沉默,被抓住的船夫说:“没有!我可以作证,大老爷从来没有拖人入水过!”
他抖着声音喊道:“大家都说大老爷会吃人,可大老爷从来没有害过人!我在湖上撑船,有次落入了水中,脚上抽痛,眼看着就要淹死了,还是大老爷把我驮了起来,才让我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有人问他:“你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湖边,如何知道它有没有害人?”
船夫说:“若它要害人,当初为何要救我?”
紫衣道人身边有位少女站出来,说:“可镜湖附近的人都说它会吃人,若是它没有做过,如何会有这样的话传出?”
船夫说:“我……我怎知道?许是有人见了大老爷,心中害怕,就说大老爷会吃人。”
他有些心虚地说:“我……我也跟人说过大老爷会吃人的事情。”
少女立刻道:“好哇,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船夫忙道:“可我都是胡说的,我是怕有些人会来害大老爷,这才吓唬他们的,他们若是知道大老爷不吃人,怕不是得想尽办法把大老爷抓起来!”
“我都听他们说了,说大龟的肉吃了能延年益寿,就算大老爷会伤人,他们都想把大老爷抓起来呢!”
他看向周一,“道长,那日我也吓唬了你,你相信我,大老爷真的不吃人!”
周一点头,说:“我相信你,这只大龟是食素的。”
被绑起来的龟呈灰绿色,龟壳正中有很明显凸起的崎棱,头上还点缀着粉色斑点,她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这种龟是吃素的,极少食用肉类。
周一对紫衣道人说:“若是不相信,拿来肉和菜试一试就知道,不过现在天气寒冷,它许是不会吃东西。”
国舅站了出来,对自己手下的人说:“去弄些肉和菜来。”
菜相国寺就有,可肉却难寻,还是从附近酒楼中拿来的,一颗白菜,一只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生鸡。
几个侍卫小心地把束缚这大□□颅的铁链松开,先是将鸡放在了大龟嘴边,大龟一动不动,接着又将菜放在了它口边,它才慢慢张开口,把白菜吞入了口中,咀嚼起来。
人群中有人道:“还真是吃素的!”
又有人说:“吃素也能长这么大吗?”
周一看向国舅,说:“万物皆有灵,它能长到如今颇为不易,既然它并非是恶妖,还请国舅禀告当今天子,将它放了。”
国舅看着她,说:“若它当真是好的,我自会禀告圣上,只是我怎么知道不是它听了你的话,才选了菜吃?”
“它毕竟是妖,非同寻常,听懂人言于它当不是什么难事。”
周一叹气,说:“那不如多养些时日,便知真假了。”
国舅:“你说你那日见过另一只龟妖,既然这只不是,那只更大的龟妖此刻去了何处?”
周一看看天,说:“它回家了。”
国舅:“胡言乱语,镜湖附近根本没有发现大龟的足迹,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在此妖言惑众?!”
第315章 真假道士
陈珏站在高台上, 看着台下的灰衣道人,见她手上牵着个小童,身边跟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 眉头拧了起来, 再看看骚动的人群, 他道:“专门挑在这个时候出来惑乱人心, 说, 你们是谁派来的?”
紫衣道人站在他身边,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突然抬头看向周一身边的元夕,说:“大人,此女是妖, 非人!”
国舅陈珏恍然大悟, 看着周一几人, 道:“原来是妖孽作祟!”
“我就说这世上怎会有人替妖说话!”
“来人, 把这几个妖孽抓起来!”
两旁候着的侍卫们动了起来,朝着周一三人跑来,至于船夫, 他已经被抓住了, 自然无需再费力。
周一牵着元旦和元夕, 一阵寒风吹来, 将她们三人送到了台上,正站在台上的国舅被吓得连连后退,惊惧地看着周一, 质问:“你要做什么?!”
还催着下头的人:“快,快把这三个妖孽抓起来!”
元旦被他吓到了,抱住了周一的腿, 躲在周一身后,周一摸摸她的脑袋,对国舅道:“我不做什么,只是希望国舅能在处死这只大龟的事情上更谨慎一些,若你无法做主,不妨派人将这事告知皇上。”
国舅往紫衣道人身后躲去,闻言道:“你这妖人,竟还想害皇上!”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快把这妖人抓起来!”
扭头一看,却见侍卫们站在台下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一个侍卫喊着:“大人,风太大了,我们上不来!”
狗屁的风,他们台上根本一点风都没有,陈珏怒视周一:“是你在搞鬼!”
他对紫衣道人说:“道长,还请将此妖人拿下!”
紫衣道人说:“国舅放心。”
她看向周一,说:“贫道益州清水观道人,鄙姓周,奉当今圣上之命护佑城中安危,不知道友师从何处?今日我等在此灭妖,不知道友为何要出手阻拦?”
周一看着这个紫衣道人,她面容姣好,柳眉杏目,若是换上衣裙,当是个美丽的女子,元旦拉了拉她的衣摆,问:“师叔,她的道观也叫清水观吗?”
周一说:“可能吧。”
她看向紫衣道人说:“巧了,我们也来自益州,在常安县清水观中修行,贫道清水观住持,周一。”
站在她对面的紫衣道人神色微变,周一问:“不知道友的清水观在益州哪个地方?”
紫衣道人身后的国舅闻言惊异,探出头来,看着周一:“你这妖人竟还敢冒充高人!这位就是常安县清水观的周道长!”
他哼了一声,说:“你撞上正主了!”
对紫衣道人说:“道长,快将这满口胡言的妖人拿下!”
高台之上,两个身量相近的女冠之间一片寂静,紫衣道人抬起手中的桃木剑,说:“你冒充我,有何目的?”
灰衣道人说:“我就是我,有什么可冒充的。”
“你想动手,便快些吧。”
紫衣道人喝道:“不知所谓!”
说着,一道符飞向了周一,周一伸手一点,黄符立在了空中,她看着上头的符文,道:“五雷符。”
她看向紫衣道人,问:“你师承何人?为何会这五雷符?”
她是从清水观的符书上学会的这道符,按照清虚子道长的说法,这符书是清水观的第一任住持玄空子留下来的,与之一同留下来的还有一道平安符,只是随着玄空子的仙逝,清水观历任住持画符的本事大不如前。
没想到眼前这个女道竟然能拿出五雷符来。
紫衣女道说:“算你有眼力,能认出五雷符,此符乃是我清水观代代传下来的,妖人,看劈!”
话落之时,空中的五雷符中劈出一道闪电,直直落在了周一身上,紫衣道人说:“五雷符劈尽世界妖邪,你虽是人,却心怀不轨,是为妖人,五雷符也劈得你!”
雷光在周一身上闪动,她抬袖掸了掸落在自己身上的符灰,连头发都没有乱一丝,抬眸看向紫衣道人,说:“五雷符,我也会。”
伸手,以炁为墨,在空中画出了一道炁符,紫衣道人一退再退,看着这道符,惊道:“你……这是五雷符?!”
只是符成,雷光就已经开始闪动了,还不用符纸和朱砂,这是哪门子的五雷符?!
周一颔首,看着她:“你可要试试它的真假?”
国舅陈珏在一旁喊:“道长,上啊,断不能让她这般嚣张!”
紫衣道人看了眼他,又看向了周一身前的五雷符,咽咽唾沫,说:“好,不过我身后有人,以防伤到他们,你往天上打。”
周一看了她一眼,不在意道:“好啊。”
符飞向天空,咔嚓一声,雷光在天空劈开,人群中传来惊呼,有不清楚状况的人喊:“打雷了,打雷了,要下雪了!”
接着有人喊:“快看呐,那个道长跑了!”
趁着众人抬头看天的时候,原本高台上站在周一对面的紫衣道人和跟在她身边的少女不见了踪影。
陈珏茫然地看向前方,刚刚人明明还站在他身前了,怎么就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他扭头四处去,那道紫色的身影好像完全消失了,对面的人说:“国舅,你还要抓我吗?”
陈珏扭头,看向前方,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灰衣道人,他咽咽唾沫,说:“哈哈,哈哈,道长真会说笑。”
“原来道长才是清水观的周道长,我等被那骗子蒙骗,险些跟道长对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望道长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台下的风也停了,台下的侍卫们终于跑了上来,将国舅护了起来,打头的侍卫问:“大人,可要将这妖道抓起来?”
国舅抬手给了他一个栗子,说:“抓什么抓?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么,这位才是陛下要见的周道长,先前那个是假的!”
“什么妖道?这位是高人!真正的得道高人!”
他看向周一,道:“周道长,这龟就按你说的办,我们不杀了,先拉回去!”
对一干侍从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龟拉回去!”
又对周一说:“道长,这事发突然,没想到先前那个竟然是骗子,陛下还不知道这事,不知道长可否能跟我一起回宫,向陛下禀告此事。”
周一摆手:“不必了,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就在城中,若是皇上要见我,派人来同我说就是了。”
她看向了下头还被压着的船夫,说:“可以放了他吗?”
国舅立刻对人道:“赶紧把他放了!”
一被放开,船夫险些摔倒在地,他稳住身体,看向了台上,鼓起勇气问:“大……大老爷还会死吗?”
国舅挥手:“若它当真不吃人,我们自然不会杀它!”
船夫:“那……还会把大老爷放回来吗?”
国舅:“此事由圣上决断。”
船夫连连点头,再也不敢问其他的了,站在那里,眼睛落在大龟身上,低声说:“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众人使劲儿,再加上四匹马,大龟再次被拉动,沿着来时的路离去,见此,人群吵闹起来,有人问:“这是怎么了,不杀妖怪了吗?”
国舅看向自己的随从,几个人拿着锣鼓一边敲一边围着人群喊:“时辰已过,择日再论!”
相国寺中也有僧人出来开始维持秩序,虽然不能杀妖了,但庙会也可以开始了。
周一没有留在这里,带着元旦和元夕跟着国舅等人走了一截路,离开相国寺附近后跟国舅道别。
走远了些,元旦仰起头问:“师叔,我们不去看庙会了吗?”
周一说:“去啊,只是我们换个庙会。”
相国寺那边她们不适合再留下了,在此之前,她们还得先去一个地方。
外城,城西的一处小院子里,身形高挑的女子飞快地把自己身上的紫色道袍脱下,在她身边的少女也在换着衣裳,见此,忙道:“好生点啊,这衣服可是绸缎的,能管不少钱呢!”
女子说:“命都要没了,还拿钱干什么?快换衣服!”
她给自己换上了一身旧巴巴满是补丁的袄子,头发用个脏脏的灰色头巾包裹起来,揭开自己的袄子,往自己胸前贴了一张符,原本年轻的脸立刻就变得苍老了起来,脸上都是褶子,看着像是个五六十的老妇一般。
她看向年纪最小的女童,说:“过来,师姐给你换衣裳!”
四五岁的小女童乖乖走过去,女子赶紧给她换上补丁袄衣,她对两个小女孩儿说:“记住了,待会儿我们出去,你们就是我的孙女儿,我是你们的婆婆,我们进城看了庙会,出城回家,知道了吗?”
两个小女孩儿点头,年纪大些的少女拉住了她,说:“师姐,我们离开了这里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回来了?”
女子说:“回来找死吗?”
“知道我们骗的人是谁吗?是皇帝!”
“他要是抓住了我们,知道我们骗了他,肯定要把我们处死,凌迟知道吗?就是把人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片下来,人还不能死!”
少女给吓得不轻,吸了吸鼻子,说:“万一刚才那个道士也是假的呢?”
女子麻利地收拾着东西,主要是把这些日子得来的银子都藏在自己身上,嘴上说:“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比我厉害,就算是假的,也比我真,知道吗?”
少女懵懂点头,女子摸摸她,说:“好了好了,我们有银子了呀,就算不能留在京城,还能去其他的大城,身上带着银子,去哪里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她拿起一根拐杖,说:“行了,我们该走了。”
走到房门前,打开门,小院中站在一大两小三人,她的步子一顿,身后少女说:“师姐?”
女子伸手将她们拦在身后,说:“你们不要出来。”
她警惕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人,问:“你想做什么?”
第316章 花仪
外城的城西在京城中实在算不上繁华, 可毕竟是在京城,再怎么老旧、破败,也跟萧条扯不上关系。
花仪在入京后遍寻全城,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处院落, 外头看起来破破烂烂, 里头的房屋勉强还能遮风避雨, 而且地处偏僻, 租金很是低廉。
唯一的缺点就是附近的房屋太多,人烟密集,就算是在院子里,也能时时刻刻听到周围人家家中的响动。
但此刻,她站在房门口, 耳边一片寂静, 仿佛这个小院附近那些吵吵闹闹的人家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她看着院子里的三个人, 四五岁模样的女童,十一二岁的少女,还有身形高挑的女冠, 她们看着并不凶恶, 但花仪的额角有汗流了下来。
她想起了方才这女冠凭空画的符,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画法, 而且她自认为逃得够快,就算是皇帝下令要抓她们,也不可能在她们出城之前寻到她们, 可这么短的时间,这个道人却找来了,不仅找来了, 她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院子里。
花仪咽咽唾沫,说:“我们已经准备走了,不会再留在京城。”
站在院子里的道人说:“你不必害怕,我不打算对你们做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五雷符的事情。”
花仪不敢相信:“真的?”
周一颔首:“自然。”
花仪:“我们冒充了你们,你不生气?”
周一笑了笑,问:“你冒充我的时候,可在京中做过什么恶事?”
花仪:“什么样的事情算是恶事?”
周一想了想说:“杀人放火,拐卖妇孺,会造成这些后果的言行都算。”
花仪摇头:“我只想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手里弄点钱来花,从来没有想过害人。”
周一:“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气的。”
花仪还是有些不信,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发现这个道人看起来竟真的很心平气和的样子,她问:“你想知道我的五雷符是从哪里来的?”
周一颔首,花仪大着胆子说:“我可以告诉你,但要在我们出城之后。”
她赶忙解释:“你应该知道,要见你的人是皇帝,现在你出现了,你肯定没事,我们却犯了欺君之罪,如果不快点出城,一旦被抓到,我们三个人难逃一死。”
“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在城中搜寻我们了,我们若是不快点出城,等到城门关闭,我们就完了。”
“你若是真的不与我们计较,等我们出了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周一点头,说:“好。”
花仪还准备再说什么,听到这个好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地看着院子里的人:“你竟然同意了?!”
周一说:“你说的不无道理,我想知道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而这一时半刻对于你们来说却很重要,所以你们走吧。”
花仪瞪大眼睛:“你不怕我们跑了?”
周一笑了:“我能找到这里,自然也能再次找到你们。”
好吧,花仪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抬脚迈出了房门,伸手拽着两个师妹,飞快地朝着院门走去,路过周一身边的时候,更是差点飞起来,走出了院门,她拄着拐杖,弯下腰,埋头带着两个师妹往前走,如果不是记得自己现在要扮演一个老太婆,她恨不得把小师妹扛在肩头,飞奔出城。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终于看到城门了,不少人排在城门口要出城,看着都是今日早早入城来看庙会的人。
花仪带着两个师妹排在队尾,看着前头龟速出城的人,心急如焚,但面上又不能显露半点,只能焦躁难安地等待着,好在守城门的兵丁似乎并没有什么拦人抓人的任务,根本没有检查出城人的身份就让人出去了。
终于轮到了花仪三人,她带着两个师妹,提心吊胆地走出了城,一口气走出了好远,确定城门口的兵丁看不到她们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扭头看着偌大的城门,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我们真的就这么出来了?”
少女花羽说:“师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花仪回神,“京城是出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得赶快走。”
花羽:“可是那个道士不是要来找我们吗?”
花仪:“那是她的事情,我们先做我们的事情。”
与此同时,京城,周一带着元旦元夕去了城中另一处庙会,热闹之后,回到小院,远远地就看到小院门口有几个人站着,走近了,就发现门口的几人穿着青衣,身材高大,面白无须,打头的一个穿着红衣,见到了周一,迎了上来,说:“可是周一周道长?”
周一颔首:“是我。”
红衣太监说:“圣上受小人蒙蔽,认错了道长,心中愧疚,正值冬至,圣上想请道人今夜至宫中一叙,不知道长可有空闲?”
周一点头,说:“行。”
送走了几个太监,她推开院门,上厕所、喝水、洗脸,庙会上人太多了,从那样的地方回来,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各种看不见的东西,只是现在洗澡太早了,只能先洗洗脸,勉强让自己舒服一些。
至于元旦,她今日没有午睡,现在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周一给她洗了脸和手,把她的外衣脱了,抱她上床,小孩儿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出了房门,转身就对上了元夕亮亮的眼睛,元夕说:“道人,你不是说要去找那三人么,都过去好一阵了,她们肯定出城了,我们该去找她们了!”
周一觉得好笑,说:“行,该去找她们了。”
伸手一点,炁将元旦睡觉的屋子围了起来,这样便不怕出什么意外了,若是元旦醒来,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对元夕伸出手,说:“来,抓住我。”
只到她胸前的元夕伸手抱住了她的手臂,兴奋道:“快,我们去抓她们!”
风起,将周一二人卷上了空中,周一说:“不是去抓人。”
元夕哈哈笑起来:“飞了,没有水我也能飞起来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们就出了城,来到了城外三十里的地方,一辆马车在路上疾驰着。
驾车的是个高瘦的男子,他背后厚厚的车帘被掀开,一个小姑娘探出了头,问:“师姐,我们到哪里了呀?”
男子喝道:“出来做什么?想染上风寒不成?”
又说:“都跟你说了,现在要叫我大哥,不许再叫我师姐了!”
花羽缩缩脖子,说:“哦,我知道了。”
扮成男子的花仪问:“小妹呢?”
花羽说:“睡着了,这么颠的路,她也能睡着,真是头小猪。”
花仪哼了一声:“你小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天上的雷都把你从床上劈飞起来了,你都还能睡。”
花羽否认:“不可能!我才没有这么大的瞌睡,再说了,雷要是真劈到我身上,那得多痛啊,我怎么可能还能睡得着?师姐……大哥你骗我!”
花仪:“骗你对我有啥好处,那雷又不是往你身上劈的,是声音太响了,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在响,你可不就被震起来了。”
花羽惊讶:“还有这么大的雷吗?师……大哥你的五雷符咋没这么厉害?”
花仪腾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能比吗?天公劈的雷要是还比不上我的五雷符,天公还能是天公?”
又说:“你好生点,莫把冷风放进去了,小妹要是染上了风寒,我们也不用跑路了,等着被抓吧。”
花羽把帘子掖紧,只露出自己一颗脑袋,左右看看,说:“师姐,我们都走这么远了,那个道士会不会找不到我们了呀?”
花仪:“找不到更好。”
话音落下,前头的路上就出现了两个人,她赶紧拉住了马,等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那两人也近在咫尺了,她看着路上的人,直截了当说:“五雷符是我观中传下来的。”
周一走到马车旁,问:“介意我们上马车吗?”
“这是路中间,停在这里挡了路就不好了。”
花仪点头:“你们上来吧。”
人都找过来了,就算不让人上马车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周一先让元夕上去,就见元夕伸手去掀门帘,站在门内的少女死死抓着不放,喊着:“师姐!”
花仪看向了周一,周一说:“元夕,就在外头吧。”
元夕看了眼外头的位置,拧眉:“这外头也坐不下三个人啊。”
花仪:“师妹,让她进去。”
花羽只好不甘不愿地松开手,对元夕说:“你只能坐在门口。”
元夕走了进去,看了眼逼仄的车厢,还有躺在车厢里睡觉的小孩儿,切了一声,说:“这么点地方,连我的头都放不下,我还不稀罕进来呢。”
花羽瞪着她,嗤笑:“你就吹牛吧,还你的头都放不下,要真放不下,你现在怎么进来了?”
元夕哼了一声:“你是小孩儿,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花羽:“我是小孩儿,你难道不是吗?”
元夕:“我还真不是。”
花羽:“那我也不是!”
车厢外传来声音:“师妹,别吵了,莫把小妹吵醒了。”
另一个声音道:“元夕。”
车厢里两个少女齐齐闭上了嘴巴,都坐在门口,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瞪着眼睛看着彼此。
门帘外,周一问花仪:“既然五雷符是你修行的观中传下来的,不知你修行的道观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花仪一边赶着马,一边说:“在徐州,叫青龙观。”
她看了眼周一,问:“你当真是清水观的那个周一吗?”
周一点头:“确实是我,我们清水观中也传下了符箓,其中就记载了五雷符的画法,与你今日拿出来的那张符一般无二。”
花仪漫不经心说:“说不准你们清水观的祖师爷是从我们青龙观出去的呢。”
周一说:“有这个可能。”
花仪诧异地看向周一,“这你也认?”
周一不解:“我不能认吗?”
清水观虽然传了好几代,可相比起一些名观实在算不得什么,东西既然是从玄空子师祖那里传下来的,要么是玄空子师祖自己创造的符箓,要么就是他从以前修行之处得来的。
花仪说:“也不是不能认,可这种东西的师承不该想尽办法留在自己观中吗?”
“若是一个道观有这样的符箓,会名声大震的。”
周一说:“清水观已经有了。”
花仪:“可是不是源头也很重要,你把道观名气打出去了,大家一打听原来符箓另有源头,那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周一想了想,说:“无所谓,事实是怎么样就该怎么样。”
她问花仪:“既如此,你的青龙观可已经声名显赫了?”
花仪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转头驱着马,说:“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青龙观了。”
第317章 青龙观
青篷马车在路上颠簸着, 车厢外坐着两个身姿颀长的人,其中一人手中拉着缰绳,看着前方, 面色有些怅然。
周一见她这个样子, 问:“在从前, 青龙观很有名吗?”
花仪说:“那是自然。”
“三十年前, 青龙观闻名天下, 我虽然未曾见过,但我师父说那个时候,只要是青龙观的道士,别管走到何处,一报出自己的来历, 都会被各处奉为座上宾。”
“青龙观地处徐州, 却日日都有无数外来香客入观, 香火鼎盛, 观中不得不限制每日入观的人数,每日山门前取前一千人入观,就这样, 都还有人不得入, 甚至有人以代人排队为生, 据说日子还过得颇为富足。”
说到这里, 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感慨,“可惜,那样的盛况在我还没有入观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她收回视线, 身子随着马车微微起伏,道:“现在的青龙观,不过是个无名野观, 门可罗雀,说出去只是给人徒增笑料。”
周一不太明白:“相隔不过三十年,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不过三十年,当初的香客又不是全都不在人世了,便是落寞,也不至于冷清到这样的程度。
花仪也不看她,说:“也不怕你知道,不过是福祸相依罢了。”
她说:“我青龙观当初能有那般盛况,名声能如此煊赫,盖因前朝有位道人天下闻名,而那位道人正是出自我们青龙观,如今换了天,我们青龙观自是不行了。”
马渐渐慢了下来,她轻喝:“驾。”
马又嘚嘚跑了起来,她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的青龙观当初助了前朝,本朝的皇帝自然不喜欢我们,世人皆是趋利避害,见青龙观没了前程,又怕来观中会得罪天子,自然没人愿意来了。”
她面色平静道:“莫说是外人,便是本观中人,也是走的走、散的散,我师父说前后不到三年,偌大一个青龙观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屋宅被抢占,她被赶到了以前山上的旧址中,勉强把青龙观给传了下来。”
门帘里头传来少女的声音:“我们师父比那些人都强!”
花仪说:“声音这么大,把小妹吵醒了,你去哄。”
门帘里少女赶紧闭嘴,见车厢里绵被中的小孩儿还熟睡着,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外头,花仪对周一说:“别听我师妹的,小孩儿不懂事,强什么强,若是能走,我师父早就走了,当初她在青龙观里就是个煮饭的,青龙观好的时候,她也只是多吃几顿饱饭罢了,等青龙观不行了,观中的那些男冠或去其他观中,或还俗,反正他们是男子,在这世上想做什么都行,不做道士了,还能娶妻生子,更好了。”
“我师父是女子,又只会些灶上的手艺,她倒是想在城里开个食店,可惜那时候还不许立女户,她要是还俗,就非得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不可。”
“我师父不想嫁人,就这么守着青龙观了,她跟我说,便是在青龙观粗茶淡饭,也比嫁人当个伺候人的老妈子来得强。”
周一点头:“确实。”
花仪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是了,你也是女冠,自然能明白这些。”
“我们呢,就是师父陆陆续续从山脚捡回来的弃婴。”
“我用的那张五雷符,是我自己照着观里的书画的,至于那书是谁写的,我师父也不清楚,我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所以你们清水观的传承,我也不清楚。”
周一:“无妨,我也是遇上了才多问一句,不清楚便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看着前头的马,马车上人不少,再加上道路不算太过平整,对马儿来说有些不易,她招来些许的风送到了马儿的蹄下,马儿跑了几步,精神一振,嘶鸣一声,竟然跑得更快了。
花仪惊了一下,说:“搞什么,这马居然还有力气!”
她看了眼周一:“我们可跑出好一段路了,你们不急着回去吗?”
“不急。”周一看着她,“我有些好奇,你为何要冒充我?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花仪面色一顿,转头看着路,说:“钱这个东西谁能不喜欢,这天下最有钱的人就是坐在京城里的皇帝了,我若是去其他人家,多的时候也不过得个十来两银子,给皇帝做事,钱多了不知多少,还能得名,何乐而不为?”
周一:“名不是你的名,你做事,我扬名,你真的乐意?”
花仪抿抿唇,说:“不乐意又能如何?我只要说出我是青龙观的道人,莫说是扬名了,就是想见见皇帝都不可能。”
“若不是形势所逼,我也不会冒险来顶替你。”
她问周一:“倒是你,京中早早就传出你要入京面圣的消息,结果等了两个月,都没见到你的踪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这场富贵既然你不要,我就接了。”
她幽怨地看了周一一眼:“结果,你竟然又来了。”
周一笑叹:“若我独自一人,自然不用理会他,可我有道观,还有小辈,生在这个国家,多少也应该给他些面子,肯定是要来的,只是在路上走得慢了些。”
花仪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我其实也是想来看看皇帝长什么样子,世人把皇帝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天子,紫微星下凡,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一句话就能让绵延了数百年的青龙观分崩离析,我就想看看他还是不是人。”
周一问:“看到了吗?”
花仪:“自然,看了之后才发现,天子也不过是凡人罢了,气势是比寻常人要强一些,可若是把我打小就放在那个位置上,我也差不了。”
“甚至我还能哄骗他,可见他也不真就是什么紫微星下凡。”
“所谓天子,也不过如此。”
她对周一说:“喂,若是他下令要追杀我们,你能为我们说几句话不?”
周一:“你不怕我把你们在青龙观的事情告诉他?”
花仪无所谓:“说呗,反正青龙观在他眼里本来就是大逆不道的,再多加点罪名也不怕。”
她掏了掏耳朵,对周一说:“还有要问的吗?”
周一:“没了。”
她道:“元夕,我们该走了。”
车厢里,元夕站了起来,正好车身颠簸了一下,她看向了睡在里头的小孩儿,坐在她对面的小少女一下子扑到了小孩儿身前,警惕地说:“休想对我小妹做什么!”
元夕不屑:“我也有妹妹,比你妹妹可爱多了!”
花羽:“我的妹妹才是最可爱的!”
元夕:“我的妹妹!”
花羽:“我的妹妹!”
周一掀开了帘子,拦住了外头的风,无奈道:“元夕,走了。”
元夕趁着少女不注意,伸手飞快地摸了把小孩儿睡得红彤彤的脸蛋,花羽怒目而视:“你——!”
元夕掀开帘子跑了。
马车停了下来,周一和元夕下了车,看着马车再次动起来,周一道:“祝你们一路顺风。”
“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
花仪喝了一声,摆摆手道:“我叫花仪。”
马车离去了,周一也招来风,带着她们二人回了城。
马车上,花仪喊:“花羽花羽,你快出来。”
花羽钻了出来,花仪说:“你看看后头,她们还在不在?”
花羽探头看了眼,收回脑袋说:“师姐,她们不见了。”
花仪啧了一声:“当真是有些本事啊,比不过她,不冤。”
花羽坐在她身边,抱住了她,大声说:“在我心里,师姐就是最厉害的,这个世上谁也比不过师姐!”
花仪笑了起来:“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师父说的对,这世上卧虎藏龙,我们啊,还得再炼炼。”
“走了,驾!”
……
京城,今日冬至,天黑得格外的早,元旦一觉睡醒,天色就已经暗了,给她穿上衣裳,醒醒瞌睡,打开门,门口已经有太监无声地候着了,见到周一,他脸上没有半点不耐,就仿佛周一开门的时候他刚到这里,微微躬身道:“周道长,你看可要坐马车?”
周一摇头:“不必,我们走一走就是。”
太监应道:“是。”
周一看了眼他被冻得发青的手,将周遭的寒风拦住了,牵着元旦走出了院门,太监走在他侧前方,引着路,低声道:“不知道长在吃食上可有什么偏好?”
周一说:“我们风餐露宿惯了,不挑食。”
太监:“是。”
此后便无什么交谈,穿过朱雀门,入了内城,顺着御街一直往前,到了皇城大门前,此刻大门开着,周一跟着太监径直入内。
周一把元旦抱了起来,元旦趴在她肩头,好奇地看着皇城,小声问:“师叔,这里是哪里呀?”
走在一边的太监立刻说:“小道长,这里便是皇城了,圣人便住在这里。”
元旦往周一的肩头缩了缩,看着周遭,在周一耳边用气声说:“师叔,这里好大呀,可以随便踢毽子。”
周一摸摸她的脑袋,笑着嗯了一声。
第318章 皇城
从踏入城门到见到皇帝, 周一一行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她们先入了一间屋子,不久, 皇帝就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 皮肤微黄, 行动之间颇为轻盈, 看起来平日里应该就有运动的习惯。
他的相貌倒不算出众,身高也平平,不过气势很足,举手投足之间很是笃定,是个掌权者的模样。
周一起身, 他忙道:“道长不必起身!”
周一从善如流坐下了, 半点没有推脱, 他坐在周一旁边, 笑道:“道长久等了。”
周一实话实说:“我们才到。”
端来的茶水都还没有冷到能入口的温度。
皇帝顿了顿,估摸着他很久没有跟这么直接的人说话了,反应了几息才笑道:“那就好。”
他看向元旦和元夕, 问:“二位就是元旦小道长和元夕姑娘吧, 天色不早了, 你们肚子可饿?要用饭否?”
元旦贴在周一身边, 不敢说话,元夕点头说:“好啊。”
皇帝就说:“那我们现在移步暖阁。”
周一牵着元旦起身,跟皇帝一起出了门,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地方,进去之后,暖意扑面而来, 候在门口的太监说:“启禀皇上,菜已经备齐了。”
皇帝点头,看向周一:“道长,请坐。”
周一选个了位置坐下,跟皇帝简单寒暄了几句,大概说了说路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就开始吃饭了。只能说不愧是皇家的私宴,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周一还能稳住,元旦和元夕已经吃成了两只小花猫,让站在两边布膳的太监都有些不知所措,帮着挟菜吧,也根本不知道她们下一筷子想吃什么,终于从她们的筷子上发现端倪了,她们已经自己挟到了,半点没有要慢悠悠吃饭的意思。
皇帝倒是不介意,还热心地给她们介绍桌上的菜,让太监挟给她们,周一三人就负责吃,其中周一间或还得对菜品点评几句,简而言之,跟外头的饭局没有太大的差别。
水足饭饱,她们又换了个地方坐,同样的温暖,门外有个小姑娘探头探脑,元旦最先见到,拉了拉周一的袖子,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皇帝便也看到了,笑道:“我的珍珠,进来吧。”
小姑娘雪白雪白的,穿着缎面的袄子,身上无一处不是精致的,脸蛋带着婴儿肥,跑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的,像个白生生的糯米团子,一双眼睛机灵极了,水汪汪的,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软。
皇帝搂住了小姑娘,对周一说:“这是我的小女儿,我给她取名珍珠,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珍宝。”
小姑娘从他怀里探出头,好奇地看着周一三人,问:“你们就是父皇一直想要见的人吗?父皇等你们好久好久了。”
皇帝搂着她说:“珍珠,不得无礼,这位是周道长,是父皇的贵客。”
小姑娘点点头,说:“是父皇的贵客,那也是珍珠的贵客了。”
她看看周一,又看看元夕,最后看向元旦,说:“你……想跟我一起玩吗?”
元旦看向了周一,周一摸摸她的脑袋,“想去就去。”
元旦于是点头说:“玩什么呀?”
小公主说:“你想玩什么?”
元旦说:“踢毽子!”
“你们家好大,最适合踢毽子了!”
小公主:“好吧,我们就去踢毽子吧。”
两个小孩儿一起走出了门,元夕看看周一和皇帝,觉得待在这里头一定会很无聊,于是站了起来,说:“我跟她们一起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皇帝和周一了,一时间有些安静,能听到屋外传来两个小孩儿稚嫩的声音,元旦说:“你也叫珍珠呀,我有个好朋友,她也叫珍珠。”
另一个稚嫩的声音说:“她的父皇也是皇上吗?”
元旦不明白:“父皇是什么?是爹爹的意思吗?”
小公主说:“是呀,父皇就是我的爹爹。”
元旦:“那为什么不叫爹爹呢,大家都是叫的爹爹呀。”
小公主:“因为我的父皇是皇上呀,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珍珠的爹爹也是皇上吗?”
元旦说:“不是哦,她的爹爹是护院,可厉害了,能一下子抱起我们三个人!”
小公主跟着哇了一声,说:“我父皇只抱过我。”
元旦:“珍珠的爹爹会在院子里举石头,你可以让你爹爹多多举石头,你爹爹的力气就会变大了。”
小公主:“那好吧。”
屋子里,两个成年人听着这些话,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皇帝打破了沉默,说:“童言稚语最能抚慰人心,我累了的时候便喜欢去看看珍珠,跟她说上几句话,疲倦便能消散大半。”
周一颔首:“看着孩子无忧无虑,心中自然也跟着开心起来。”
皇帝说:“是极,我们操劳打拼,不正是为了后辈能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么。”
他叹了口气,说:“只是韶华易逝,我依稀记得珍珠才呱呱坠地,可眨眼间竟已经成了能满地跑的孩子了,再过十年,我和她母妃还要为她相看人家,看她相夫教子,若是可能,我真不希望她长大。”
周一:“没有人能留住时间。”
不管人想或是不想,此刻遇到多难过多难挨的事情,时间都毫不留情地往前走着,珍惜的时光总会过去,难挨的时刻也会被甩在身后,难过也好,快乐也罢,都会成为回忆。
皇帝说:“时光无情,若能一直活着,我便还能给她遮风挡雨,不知道长可知这样的法子?”
周一说:“皇上多多锻炼,少坐多动,饮食清淡,定期让太医把脉,莫要吃丹药,便能活得久一些。”
皇帝摇头:“道长知道我的意思。”
周一看着他,说:“这世上没有生灵能长生不死。”
皇帝:“道长也不能吗?”
周一:“我也不能。”
皇帝:“道长能活多久?”
周一:“我是人,常人能活多久,我就能活多久。”
皇帝:“道长没有哄我?”
周一:“没有。”
皇帝看着她,她也看着皇帝,突然皇帝叹了口气,说:“可我听说前朝的国师有长生不老的法子。”
周一:“前朝的皇帝还是死了。”
皇帝语塞,说:“想来他并未将这法子告知前朝的皇帝。”
周一颔首:“既如此,皇上可以将那国师寻来问问看。”
皇帝无奈:“道长说笑了,前朝国师已经无处可寻了。”
周一看着他,说:“怕是已经死了。”
皇帝:“……”
他换个话题,“我听人说道长可生异火,亦能驱使飞剑,不知道长是如何修炼的?”
周一说:“皇上想试试吗?”
皇帝:“可以吗?”
周一:“可以啊,法子并不难,人人皆可试试,能不能入道只看天意。”
皇帝:“道长现在可能教我?”
周一点头:“可以,还请皇上闭目,抱元守一,凝神静气,引动丹田元炁,如此便能引动炁机。”
屋外的两个小孩儿已经开始踢毽子了,虽说天已经黑了,但外头灯火通明,普通人家会因为舍不得烛火钱早早地唤孩子归家,可这是皇家,烛火只是这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项花费了。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她身边的皇帝睁开了眼睛,说:“道长,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周一面色平静,说:“这很正常,入道本就不易。”
皇帝:“今日天色晚了,不知道长可否进宫来教我,我愿拜道长为国师。”
周一摇头:“我可以教皇上,国师就算了,等到冬日过去,我就会离开京城。”
皇帝沉默片刻,说:“好吧。”
周一起身,对他说:“今日多谢皇上款待,贫道先走了,什么时候皇上有空想修炼了,唤人来寻我就是。”
出了门,就见到元旦跟小公主玩得热火朝天,两个人比着谁踢的毽子更多,见到周一,元旦停了下来,喊:“师叔。”
周一走过去说:“元旦,我们要回去了。”
元旦哦了一声,把毽子捡起来递给小公主说:“珍珠,我要回家啦。”
小公主拉着她的手不放,说:“元旦,你可不可以不要回家,我家很大的,你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元旦不干:“我要回家的。”
小公主生气地跺跺脚,说:“那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转头就哒哒哒跑了,元旦看着她的背影,周一问她:“你要去找她吗?”
元旦摇摇头,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我答应不了她的要求,再去找她也没用。”
“罢了,我们就这样了。”
周一觉得好笑,捏捏她的脸蛋,“莫怕,我们后面许是还有进宫的机会,你就还能来寻她玩。”
元旦:“真的吗?”
周一:“真的。”
她转头看向元夕,少女仰头看着漆黑的屋顶,她喊:“元夕,走了。”
元夕应了一声,走了过来,说:“道长,这地方有些奇怪。”
周一嗯了一声,“毕竟是本国最有权势之人的住所,有些异常也是正常的。”
元夕:“你真要教那个皇帝修炼?我都不太行,他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周一说:“我只教他一月,挣点盘缠,他若是学不会就罢了。”
元夕:“这个好,他很有钱,肯定能给我们好些钱!”
第319章 石心上门
皇城中, 宽阔的跑马场上,黑色的驴子驮着个小孩儿闲适地走着,小孩儿也不拉着缰绳, 随着驴子的走动, 小小的身子一晃一晃的, 却又稳当极了。
小公主珍珠坐在一匹小马的背上, 看着旁边高高的元旦, 羡慕地说:“元旦,我可以坐坐小黑吗?”
元旦说:“这个要问小黑呢,小黑同意的话就可以。”
小公主来了精神,让人把她从小马身上抱下来,哒哒哒走到小黑身前, 大黑驴子停了下来, 看着她, 小公主仰头问:“小黑, 我可以坐在你背上吗?”
黑驴探头,把小公主身边的太监宫女吓得够呛,却只见它用嘴巴蹭了蹭小公主的脑袋, 昂地叫了一声, 坐在黑驴背上的小孩儿说:“太好了, 珍珠, 小黑同意了,你快上来呀!”
小公主喊着身边的人:“快快,我要坐在小黑背上!”
服侍她的大宫女很犹豫, 低声劝道:“公主,你跟这驴子还不熟呢,若是想要骑大马, 娘娘给你备着呢,你看那边的枣红马,叫寻梅,是娘娘特地给你准备的。”
小公主摇头:“我不要,我就要小黑,我就要跟元旦一起坐在小黑身上!”
她不依不饶,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们又不敢冒险让她坐上驴子,毕竟若是出了事,他们可是得担责的,这时候元旦拍了拍小黑的背,黑驴前蹄一跪,整个驴子都俯在了地上,元旦对小公主说:“珍珠,快来,现在你可以上来了!”
服侍的人想要阻止,却又不敢,这驴子他们不敢动,驴子上坐着的小孩儿,他们更是不敢动,至于小公主,若是惹得她大哭大叫,他们也怕,只好眼睁睁看着小公主爬上了驴背,驴子重新站了起来,驮着两个小姑娘慢吞吞地走着。
小公主珍珠兴奋极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大人帮助的情况下坐在这么高的驴子背上,不对,她以前根本没有骑过驴子,一切对她来说都新奇极了,她问:“元旦,你经常骑驴子吗?”
元旦坐在她身后,搂着她,说:“是呀,在外头赶路的时候,要是走累了,师叔就让我坐在小黑身上。”
小公主很羡慕:“真好呀,父皇母后都不许我来骑马呢!”
元旦:“为什么呀?”
小公主:“不知道呀。”
这时候跑马场入口处有人走了进来,见到了来人,元旦的眼睛一亮,激动喊着:“师叔!”
坐在她身前的小公主也激动起来:“父皇!”
见到了来人,跑马场中所有服侍的人都朝着周一身边的人行礼,皇帝道:“都平身。”
所有人也就起来了,小黑哒哒小跑两步,驮着两个小孩儿到了周一和皇帝身前,元旦问:“师叔,我们要走了吗?”
周一颔首,这些日子每到午后时分,她就会带着元旦入宫,她给皇帝上半个时辰的修炼课,元旦跟小公主一起玩半个时辰消消食。
见周一肯定,两个小孩儿在驴背上依依惜别起来,皇帝对周一道:“已经过去半月了,道长日日尽心教我,我却没有半点进益,道长,莫非天意如此吗?”
周一说:“皇上,修炼一事本就不易,我修炼了二十余年方有起色,且修炼需平心静气,心无旁骛,观中的道士、寺中的和尚日日皆要修炼大半日,如此也不一定能入道,若皇上当真想要在这一途有所进益,就不能有如此多的事务缠身。”
皇帝沉默片刻,说:“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有空闲。”
周一:“皇上说的有理。”
一个国家的首脑人物,但凡有一点点事业心,就不可能有清闲的,一日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之外,能被一整个国家的事务填得满满当当,像如今这样抽出半个时辰来修炼,对于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放弃这个位置,立马就能清闲下来,可站在了这个位置上,真的还有人会想离开吗?
这个世上最想长生的一批人不正是这些身居高位、富可敌国的人,普通人家还在勉力为一日三餐忧愁的时候,他们想的是如何能让自己长长久久地享受自己如今的富贵。
如果放弃了这样的富贵,长生还有意义吗?
她看向元旦,说:“元旦,我们该回去睡午觉了。”
皇帝上前把小公主抱了下来,小公主虽然很不舍,但在他面前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被抱了下来,问:“元旦,你明天还来吗?”
元旦点头:“来呀!”
小公主于是又开心了起来。
周一没有让元旦下来,牵着小黑同皇帝道别,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出内城,有路人见了周一,笑道:“那道人,你家的童子快睡着了!”
周一转头一看,还真是,元旦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身子有些歪,像是随时就能睡过去了,她让小黑停了下来,叫醒元旦,说:“来,到师叔背上,师叔背着你。”
背过身对着小孩儿,接着小小的身子就扑了上来,她托住小孩儿的屁股,小孩儿的脑袋立刻靠在了她背上,一点力气都没用,想来是迫不及待要睡了。
她对小黑说:“走了。”
带着黑驴出了内城,朝着租住的小院而去。
正是午后时分,街上的人比起正午的时候少了些,路边有人向周一打招呼:“哟,道长又回去了?”
周一颔首,继续往前走,那人身边有人问:“那人是谁呀,你就跟她说话?”
那人说:“不认识啊,不过这几天这个时候她日日都带着小孩儿从皇城里出来,想来是大人物。”
旁边的人:“既是大人物,你还敢跟她说话?”
那人说:“有什么不敢,我看她脾气还挺好的。”
“那是你运气好遇到了脾气好的,要是遇上了脾气不好的怎么办?”
“最多就被骂几句,得个白眼呗,能怎么样。”
她转身走入店铺里,说:“做生意的,难道还怕这点么。”
另一边,周一背着元旦慢慢地走着,走到小院前,才发现院门竟然是开着的,背着元旦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冷得跺脚的人。
戴着个灰布帽子,把光溜溜的脑袋给遮了起来,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想来是被冻得不行了,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见到了周一,眼睛一亮,说:“周道长,你回来了!”
周一颔首,背着元旦往里头走,元夕打开门出来,打了个哈欠,拍拍走到她跟前的小黑,说:“道人,你终于回来了,你刚走这和尚就来了,等你好久了。”
周一:“怎么不叫石心师傅到屋子里去等?”
元夕:“我叫了啊,他自己不愿意。”
石心忙说:“我虽是出家人,却也是男子,元夕姑娘一人在屋子里,我怎么跟着入屋,岂不是坏了元夕姑娘的名声?”
元夕:“什么名声,我不在乎,再说了,又不是一间屋子。”
石心:“阿弥陀佛,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便是不在一间屋子也不好。”
他对周一说:“我也不怕冷。”
才怪,周一看了眼他红彤彤的手,推开元旦的房门,给元旦脱了衣裳放在床上,等她睡踏实了,才起身出门,对石心说:“寒舍简陋,石心师傅若不介意,我们去厨房一叙?”
石心:“不介意不介意。”
周一带着他到了厨房,元夕也跟了上来,周一生了火,烧了热水,泡了茶端给石心,她则在石心对面坐下,问:“石心师傅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元夕从放食物的大缸子里摸出了一个点心,这是昨日元旦从宫里拿出来的,可好吃了,她一边吃一边坐在了周一身边,好奇地看着石心,见石心看了眼她,把装着点心的油纸包往桌子上一放,对石心说:“给你吃。”
石心不好意思,周一伸手把油纸包打开,说:“石心师傅吃吧,这是栗子糕,里头没有放荤油。”
石心腼腆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拿起了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细细咽下之后,说:“真好吃。”
元夕插话:“是呢,皇城里的东西都很好吃。”
石心诧异:“这个是皇城里的吗?”
周一颔首:“的确是御厨的手艺。”
石心:“那我可得好好品尝。”
细细地将手中的栗子糕吃完,他喝了口茶清清口,看向周一,说:“此前不知道长原来就是传闻中的清水观周道长,还在道长面前说了那些话,闹了笑话,还请道长勿怪。”
周一:“是我没有主动表明身份。”
问:“石心师傅如今还在国舅府中吗?”
石心有些拘谨地说:“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
他看了眼周一,说:“我今日来寻道长,其实是有事想要请道长帮忙。”
周一看着他,“石心师傅请说。”
石心的双手在身前搅了起来,他说:“实不相瞒,我……我进国舅府除了想找个住处,挣些钱之外,我其实还想见见你。”
“不过那是之前,那个时候我以为那个假的周道长就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见到她,所以就想着如果我能进国舅府可能就有见到她的机会!”
“没想到原来我早就见到周道长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一股脑地说:“前些日子,国舅让我们这些人到京城外去找那位冒充道长的女冠,我们昨日才回来,我今日便来寻道长了!”
周一颔首,问:“你们可寻到那位女冠了?”
石心摇头:“说来也是奇怪,那日分明有人见到一辆青篷马车沿着路离去,可我们顺着马车找到了码头,一问,却再问不出那位女冠的踪迹了,还有人卜了卦,次次占卜出来的结果都不相同,甚至是南辕北辙,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就无从寻人了。”
周一喝了口茶水,放下碗,看向石心:“如此也好,石心师傅想托我做什么?”
石心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忙说:“我想着道长是得道高人,在修炼一途上肯定颇有心得,我……我认识一个人,他身体有些不好,想请道长去为他看看。”
周一:“他怎么了?”
石心挠挠头:“我也说不好,就是脑子有些不太清醒,我带他看过郎中了,可郎中们都束手无策,有个郎中说他像是修炼中人,说请个高人为他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来。”
“刚好我听闻了道长的事迹,所以就往京城来了。”
周一点头:“原来如此。”
她说:“我可以为那人看看,只是我不保证能让他好起来。”
石心惊喜:“太好了,不用保证,不用保证!道长愿意为他看就已经很好了!”
周一:“那人现下在何处?我最近不太方便出城。”
石心:“在我老家,我这就出城去带他来,十日,道长且等我十日,我就带他来了!”
说着,他就起身想要匆匆离去,周一问他:“等等,你身上可有钱?”
石心挥手:“有,国舅爷给了我好些银子呢!”
周一叮嘱他:“可别再把身上的钱都送人了。”
石心:“我晓得了!”
第320章 再断鬼案
夜幕降临, 冬夜难耐,街上几乎没有人活动。
周一走出院门,等在门口的女子说:“你可终于出来了, 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周一说:“今夜哄孩子的时间久了些。”
她看向穿着桃红袄子的女鬼, 说:“走吧。”
女鬼桂花跑到了她前头, 说:“快点快点, 待会儿去晚了, 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周一跟在她身后,说:“来了。”
前几日晚上,她们在院中烧烤,围着火炉,吃着烤肉, 喝着热腾腾的蜜水, 舒坦极了, 恰好, 听到声音的女鬼桂花好奇地探了个头进来,认出了周一,先是惊异周一竟然是人, 后来便邀请周一晚上再跟她一起去看热闹。
此刻, 她们走了没多久, 就见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鬼满为患, 桂花站在后头跳了跳,转头对周一遗憾道:“我们来晚了,前头已经挤不进去了。”
问周一:“你能看到里头吗?府尹大人出来了吗?”
周一说:“府尹大人还未出来。”
桂花在她身边一跳一跳的, 试图看到鬼群里头,说:“今日有几个鬼来寻府尹大人呀?”
又说:“城里的鬼可真多,竟日日都有鬼来寻府尹大人。”
可不是, 周一这些日子夜夜都跟桂花出门,竟夜夜都能见到府尹断鬼案,这热闹看着是真有意思。
桂花问:“不知今日寻府尹大人的又是什么鬼?”
周一看着里头,看到了一个妇人,上了年岁,白发苍苍,头发规规整整地梳起来,插着满头金玉饰品,身上更是穿着火红毛领的披氅,一看就是富贵之人。
她就站在府尹家门口,呜呜地哭着,旁边有鬼问:“老人家,你光是哭,倒是跟我们说说你为什么哭啊?”
老妇人伤心极了,说:“我哭我死得冤枉啊!”
旁边的鬼纳罕:“死得冤枉?老人家,你看你头发都全白了,便是死了也是喜丧,多正常的事啊!”
老妇人哇地一声哭出来:“你们知道什么,我是被人害死的!”
周一身边的桂花问:“怎么了?怎么了?里头是不是有人在哭,哎呀,究竟是什么事情呀,你快跟我说说呀!”
周一无奈,动动手指,一缕风来到了桂花脚下,将她托起来了些,桂花惊奇道:“哎哎哎,我被风吹起来了!”
她看向周一,满脸都是新奇:“你看了么,我被风吹起来了!”
周一点头:“看到了。”
她看向鬼群中,说:“府尹大人出来了。”
桂花赶忙转过头去,只见鬼群正中,木门被拉开,穿着寝衣的老者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到外头挤挤攘攘的群鬼,他没有半点意外,看向站在门口的老妇,神色严肃,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门前哭泣?”
老妇人立刻道:“府尹大人,你要为老身做主啊!”
“我死得冤枉啊!”
她一边哭着一边说起了自己的事情,她叫王双喜,是城中一小官的母亲,据她所说,她虽上了年岁,但身子一向不错,平日里就喜欢跟上门来的三姑六婆说话,听她们说说外头的事情,还时常从她们手头买些新鲜的玩意儿。
她认识的一个药婆,姓刘,都叫她刘三婆,这日她上门来说话,说她手中有种药烛,可厉害了,将这烛在寝屋里点燃,彻夜不熄,睡上一晚,人身上百病全消,通体康泰,便是长命百岁也不在话下。
老妇说她今岁已然七十了,最喜爱的孙女刚刚生下了曾外孙,她还想看着曾外孙长大成人,虽说身子骨康健,可毕竟年岁大了,腿脚总有些不灵便,想着刘三婆是认识好些年的人了,再说了,又不是胡乱吃药,不过是点点烛火,试试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便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根烛。
听到这里,群鬼惊愕,“什么烛,竟然要十两银子!”
“我的乖乖,十两银子,都够我一家人吃上大半年了,结果一根烛就这么贵,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日子过得可真好啊!”
“十两银子的烛?那点燃是能成仙吗?”
“可不是,没听那老妇说呢,能治病,还能长寿哩!”
“怪不得我死得早,原来我是穷死的!”
还有鬼笑话老妇:“老人家,我说你都富贵一辈子了,死了就死了,来寻府尹大人能有什么用?还能让你活过来不成?”
老妇对府尹说:“大人,真不是老婆子我不讲理,可老婆子我真的不该这时候死呀,不用那烛,我少说还能活个几年,可用了那烛,我没几日就咽了气!”
“偏偏我家里的那些后人不长脑子,都说是我家老爷来接我了,说我睡着就死了,好得很,给我大办丧事,却没人疑心我的死有问题!”
“我跟他们托梦,一个个在梦里只会抱着我哭,我明明都跟他们说得清清楚楚,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他们自己哭了,真是气煞老身!”
“老身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求大人为我做主啊!”
“那毒妇害死了我,她自己却还活得好好的,老妇心中不甘啊!”
府尹文维申站在门口,道:“既如此,便将那刘三婆唤来。”
鬼群中两个汉子站了出来,冲着文维申抱拳道:“韦勇/曹风,愿为大人效力!”
文维申看向这两个汉子,见他们身姿挺拔,问:“你们是?”
略矮一些的汉子说:“禀府尹大人,我名曹风,生前是府衙的捕快,这是我的好兄弟韦勇,他生前是名镖师!”
文维申颔首,问曹风:“你何时在府衙任职,我竟不记得你。”
曹风说:“大人做府尹之前我便已经死了,无缘在大人手下办事,实乃遗憾!”
“我二人钦慕大人已久,还望大人允我们为大人效力!”
二人冲着文维申跪下,文维申抬手将他们扶了起来,说:“若能有二位壮士相助自然是好,只是那刘三婆还是活人,你们可知如何能将人带来?”
两个汉子站了起来,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再看向文维申,曹风尴尬道:“启禀大人,我们……不知。”
若是死人成了鬼,他们见了直接押来就是,可人还活着,他们又碰不到活人,怎么能将人带来呢?
鬼群外,一个声音响起:“府尹大人,我有法子。”
鬼群散开,青衣道人跟一个穿着桃红袄子的女鬼走了进来,文维申看着道人,神色动容,道:“原来是道长!”
周一:“府尹大人别来无恙。”
她说:“我有一道符,能使活人魂魄离体,许是能帮到大人。”
文维申:“此符可对人对鬼有害?”
周一摇头:“皆无害处。”
文维申便点头,问:“那就多谢道长了。”
周一看向两个汉子,说:“还请其中一位壮士伸出手来。”
两个汉子看看彼此,叫曹风的汉子把手伸了出来,周一伸手在他掌心画了一道符,符成落在他掌心微微发光,她说:“寻到那人的时候,壮士将手放在那人肩头,再唤她的名字,她的魂魄自然就出来了。”
曹风颔首,“多谢道长!”
又对文维申说:“大人,我们去了!”
文维申:“且慢,将这位老人家带去,莫要唤错了人。”
曹风:“是!”
两个汉子带着老妇人走了,鬼群自然没有散去,最热闹的还没来呢,果然,不过略微等了等,不多时,两个汉子便带着两个人再次出现了,外围的鬼最先发现,喊着:“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鬼群散开,曹风韦勇带着两个妇人进来了,老妇死死抓着一个年轻些许的老妇,对文维申激动道:“大人,就是她害死了我!”
新来的妇人看着年岁也不算小了,看表情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听到老妇的这一声喊,看见了文维申的脸,立刻清醒了,喊着:“府尹大人,府尹大人救命啊,我在家中睡得好好的,他们三人突然闯入我家,还把我给带了出来,大人救我!”
白发老妇怒道:“救你?你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你害死了我,现在就是大人要将你抓来判你的罪!”
妇人被吓得呆住了,看着白发老妇,认出了人:“是你,张家老妇人!”
她反应了过来,忙道:“大人,冤枉啊大人,我没有害过人命啊!”
“我刘三婆做了几十年的药婆,卖出去的药不说能药到病除,但绝对没有不该卖的,便是她们不听我的话胡乱吃,也绝对吃不死人的啊!”
她质问白发老妇:“你为何要诬陷我?你我相识也有二十多年了,你摸着良心说,我何曾害过你?”
白发老妇:“你还没有害我?我都死了!”
妇人:“你死了与我何干?你年岁这么大,本来就该死了!”
白发老妇气得直拄拐杖,扑向了妇人,喊着:“你个丧良心的,我要打死你!”
两个汉子赶紧将她们分开,文维申也说:“肃静!”
两个妇人怒视着彼此,不敢再有动作了,文维申看向刘三婆,问:“刘三婆,你既识得她,我问你,你可曾卖过药烛给她?”
刘三婆老老实实地站着,点头,说:“是,我是卖过药烛给她。”
她意识到了什么,问:“莫非是那药烛出了什么问题?”
她连忙解释:“大人,那药烛绝不可能有问题啊!”
白发老妇怒道:“你满口胡言,若是没有问题,我问你为何我熏了你的药烛后没几日就死了?!”
刘三婆:“我又不是你家的郎中,我怎么会知道!”
白发老妇:“就是你害死了我!你看不得我过得比你好,你看不得我身体比你康健!”
刘三婆:“你放屁!”
眼看两个老人家又要打起来了,文维申说:“好了好了,莫要再吵了。”
他问白发老妇:“那药烛你家中可还有剩下?”
白发老妇说:“应该还有吧。”
刘三婆忙说:“大人,我家还有药烛!”
白发老妇:“大人,莫要听她的,她这时候拿出来的药烛肯定是好的!”
旁边的鬼都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一个鬼还低声说:“这两个婆子可有得吵了。”
文维申说:“既如此,便将你们两处的药烛都拿来瞧瞧。”
两个汉子齐声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