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场合下,薛天守说的每个字都是军令,海缇不能质疑,不能询问,只能执行。
段焉眼上的眼罩被摘了下来,忽然见到强光,她重新闭上了眼。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说:“这里是押解所的审讯室,我帮你把绳子解开,但你不要激动,在这里要遵章程,要冷静应对。”
段焉的眼睛已适应过来,果然是海缇。
她知道屋里除了薛天守还有别人,但她没想到会是海缇,因为自从她被带到这个地方,告诉她注意事项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越过海缇,段焉看到了薛天守。
他看上去很平静,但这更让段焉感到害怕,谁知道他在平静的表象之下蕴含着怎样的惊天骇浪。
人一旦害怕到一定程度,就会触底反弹,生出无畏的勇气。段焉此刻就是如此。
她任海缇去掉她手上脚上的绳子,她甚至平静地说了“谢谢”。
她还说
:“我不会给你找麻烦,但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薛天守能这么快地派人找上门来,毋庸置疑,花店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海缇:“跟你无关,是我自己做下的事情,我自己能承担。你还是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段焉:“那个女人也说这里是审讯室,谁来审我?你们吗?”
“我不是来审你的,我是来对你做审讯前的安全检查的。”海缇声音越来越小。
“安全检查是什么?”段焉问。
是啊,没犯过事,没进过这里的,怎么会知道末等族在押解所的审讯室里会经历什么。
为了接下来工作的顺利进行,海缇得让她知道。
她半蹲下来,与段焉平视,声音放低,柔声道:“是为了防止你身上携带危险物品,伤害别人或自伤,所以要对你进行检查。深入的全面的检查。”
看海缇这个样子,段焉意识到不会是什么好事:“你直接说吧,要对我做什么?”
海缇有点儿不敢看段焉的眼睛:“要脱衣检查。还有,看到那边的水池了吗?要冲水洗刷。”
段焉:“现在吗?当着他的面吗?”
海缇强撑着自己的逻辑,也不知是在说服段焉还是自己:“他是你的主审,这就像是医生看病一样,不分男女。以及除了上将和我,这里不会再有别人。还有,做完检查会有专门的衣服给你穿。”
段焉觉得好荒诞好可笑,难道还能检查完不给衣服,让她光着在薛天守面前受审吗。这算什么安慰,明明是歪理。
段焉直视薛天守,仰着脖子对他道:“上将大人,您能不能回避一下。”
薛天守语气随意:“不能。我对海缇士将的信任度不足于让我放心地离开这里。”
海缇的脸红了,就算她还能继续为上将效力,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在上将心里再也回不到从前。
段焉也被提醒了,她不能再给帮助过自己的海缇找麻烦,这又何尝不是对海缇的一场测试。
于是,段焉咬着下唇,慢慢地站起身来。她的手脚这时才能动,勉强站了起来后发现,手腕疼,脚腕也疼。
她再继续,缓慢地转过身去,避开那道审视的、灼人的专注目光,从上衣开始。
整个过程对段焉这样一个没经过事的年轻姑娘来说,感到屈辱,实难接受。
但她不知从哪里开始憋着一口气,这不是她的错,她不该是第一个撑不住的。
海缇已经尽快了,忽听上将道:“你出去,让她自己来。”
海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另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为段焉接下来的审讯。
海缇是真的不想段焉出事,但现在等着她去领的惩处还不知是什么呢,自身都难保,她没有能力再来担忧别人。
一听这话,段焉最先紧张,她不想这个样子与薛天守单独呆在一个房间。
但听身后动静,薛天守先于海缇走了出去。
海缇借这个机会,快速对段焉道:“可以了,这个,快穿上。”
说完海缇急急忙忙地出了审讯内室。外间,薛天守对她说:“你回去,自己去军惩处领罚。”
海缇立正行礼:“是。”
待海缇走后没多久,薛天守重新进到审讯室。
这时的段焉身穿灰白色囚服,边上是醒目的红丝线,这红边是夜光的,防止犯人逃跑,以及在黑暗中也能第一时间锁定犯人。
衣服都是均码,于段焉来说有些偏大。
倘大的审讯室,巨大的审讯桌,以及宽大的囚服,都更加衬得段焉的瘦小与柔弱。
她其实只是瘦,并不矮,有一米六五,但在一米八,。九宽肩蜂腰的薛天守面前,就难免被衬得瘦小一些。
薛天守重新进来后,段焉发现他刚才的平静与淡然不见了。
此时,他眼神阴沉,有戾气。被他这样看上一眼,段焉心里一惊。
她刚才为了不给海缇找麻烦表现得很顺从,她实在想不出她哪里得罪了他,让他出屋进屋间变了脸色。
薛天守认为自己之所以叫来海缇,是因为惜才,想要再海缇一次机会。
但当他看到押解所的狱察时,他庆幸带了海缇过来。
他略有所知,这所只关押下等种的监牢每年的死亡率高得惊人。他并不想要段焉的命,他只想楼克彻底摆脱这个配不上他的骗子。
除此之外,外情处的破译工作还需要她的助力,这也算是她对帝国不多的一点贡献,还好只是卑贱不是废物,有那么点使用价值。
所以他才庆幸带了海缇过来,否则以段焉的体重,没有一定的脂肪扛着,她可能连第一关检查都过不了,根本到不了审讯这里。
但后来,令他想不到的是,他连海缇都不能容忍。
看到海缇的手碰到她,他的情绪就开始变得不平静,且越来越静不下来。
他竟然不能忍容任何人碰到她。女的也不行,碰手也不行。
所以他才开口让海缇出去,留段焉一个人做好被审讯前的准备。
因为这些想法,他心里起了躁火,起身出了审讯内室。在外间,看不到里面的地方,他渐渐冷静下来。
分析自己是因为海缇背叛泄密的缘故,怕她步楼克的后尘,不想看到她与段焉太过接触,所以才抵触看到海缇例行检查段焉身体的画面。
他理清思绪,重新进到审讯室,看着把一切变得混乱的段焉,戾气尽显。
但他还是会给她机会,除非她自己找死。
薛天守就这样不善地盯着段焉看了很久,然后一抬手:“过来。”
审讯桌前是一个单人审讯椅,这是段焉接受审讯时要坐的。
段焉知道薛天守一定已经想好要给她一个怎样的结果,她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从容地走向审讯椅。
坐下后她发现,椅子旁边挂着一副手铐,显然薛天守没有要她扣上的意思。
知道不是他心善,是他有自信,她伤不了他。就算刚刚不被检查,让她藏了利器也伤不了。
这是事实,他们两个都清楚。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对视着,中间隔着审讯桌。
薛天守从段焉的眼中看到了害怕,但他不会上当。如果她真怕他,她根本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她为了让他看到她眼中刻意装出的情绪,就必须抬起头看着他。
只可惜,装过了。她的演技比十五六岁,他第一次见她时成熟了很多,但还是不完美。
也不是说她不怕他,只是这一刻没怕。
“你触犯了星律第九则第十二条,我可以让你在律法许可的范围内,被判在这里服满二十年。”
薛天守说的就是触犯新十二条后的顶格刑期。
她能有几个二十年啊,段焉道:“我不想坐牢。”
薛天守要的就是她这句,但这还不够,他接着说:“每一个有生命体的星球,都会有罪犯。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圣陨,罪犯与罪犯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不是他们所犯罪过的大小,而是他们从出生就自带的基因。”
薛天守双肘支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随意交叉着,漫不经心地说着与审讯完全不搭边的内容。
段焉不语,等着看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像你一样的下等种,犯了罪就是会被集中关来这里。从进来的第一刻开始,就要经历刚才那一幕,而楼克不用,大族也不用。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与楼克天堑般的差距,残酷的现实。”
“就算现在被你骗到,他早晚会明白,你什么都给他带不来,还会让他被笑话一辈子。他的上级我认识,是一个坚定的族阶拥护者,若是他知道他看重的下属的妻子是一个下等种,你猜他还会给楼克机会吗。我可以明着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在中间周旋,他把你放在人前称女朋友的时候,他的科研路就断了,根本不会有接触到星轨这个项目的机会。”
“xima血型,从远
:.
古开始就是最低等的存在,靠着无耻没有底线存活到现在,可也只是活着,再想要更多就太贪心了。可就是总有一些不安分的下等种,如你这般贪婪,靠欺骗与算计想要依附高贵的血脉,跨越族阶。”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更不会让它发生在楼克身上。你早晚会成为他的灾星。”
段焉在薛天守说这些的时候,慢慢低下了头。
曾经被她拿来利用的楼克,成了她不可触碰的软肋,她的至爱。
她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早就不再存有与楼克在一起的可能,但听到这些,段焉还是感到了疼。
她说:“我会离开楼克,我不会再觊觎他。”
薛天守没想到她答应得这样痛快,他说:“你早些清醒过来最好,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之后楼克会去相亲,待他娶到合适的妻子后,他若还看得上你,你可以被他养在暗处,相信那时他的上级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问题。我也不会再阻拦。”
段焉紧紧地握了拳,从一开始薛天守就在打压她的自尊,拿楼克与现实来说事,让她抬不起头。
现在明里暗里的意思是,她就只配做见不得光的,没有名分的,被藏起来偷摸养着的。
“我说了,我不会再跟楼克在一起,我只要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您可以相信我。”
薛天守看着段焉强压悲愤的样子,心里明镜一般,她虽出身低贱,但她绝不会在楼克娶妻后还跟他在一起。
甚至,只要楼克去相了亲,她都会彻底地放手。
薛天守终于笑了笑,段焉的反应让他十分满意,他说过,他并不想要她的命。
剩下的就是楼克那边了,但不重要,那小子就算再执迷不悟,只要他们之间的主导者段焉下定决心离开,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这也是薛天守为什么要先来审段焉的缘故。
薛天守已达到目的,在起身前说道:“一会儿会有带你来的狱察带你出去。”
段焉坐着没动:“我现在不能出去,就算出去也不能回家。”
薛天守一时没想通,问:“为什么?”
段焉:“楼克若看到我没有危险了,他不会同意分手。”
薛天守冷哼一声:“你倒是很自信。”
段焉收回视线,不知在看什么,眼神有些空洞,她说:“我与他心意相通,当然知道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薛天守的脸色沉了沉:“你只是在骗他,在利用他,你们之间还不配谈情意。”
段焉低下头去,然后轻轻摇了摇:“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之前,她对这段感情因出发点不好,所以浑浑噩噩,看不清自己的心。
后来,她明白过来她爱楼克,她对他早就没有了算计与利用。就像现在,如果能为了楼克好,她愿意放弃。
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楼克,段焉忽然不想让人给这段真挚美好的感情泼脏水。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薛天守:“我知道您不信,是因为我最开始接近楼克时,的确是存了利用之心。”
薛天守脸色阴沉,他眼睛眯了一下,嘴唇抿成一线。
如果段焉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她会发现,薛天守的表情很危险。
“他那么好,善良温柔,仁厚宽容,他还聪明有能力,那可是星轨啊,他才多大,就当上了主研。”段焉说这话时眼里有光,不再空洞。
与薛天守眸中的暗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这个没有日光,只有人造强光的审讯室里,她眼里的光,既很吸引又很刺眼。
她还在说:“您说得对,之前我只沉浸在情爱里,忘了替他着想。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在科研院里,院长的权力很大,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被院长排除在项目之外。”
“您可以放心,就算是为了楼克的前途,我也不会再与他,”
“住口。”薛天守声音不大,但却一下子把段焉震住,没了声儿。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薛天守生气了。
可她刚才说的这些,都是他所希望的,都是在为楼克着想,她并没有说错话啊。
薛天守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愿意呆就呆着吧。”
“砰”的一声沉重的铸门被关上,偌大的审讯室里只有段焉一人。
段焉倒不害怕一个人呆着,比起刚才与薛天守同处一室,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
薛天守带着怒气来到关押楼克的地方。
他本来心软了来着,想着不再吓楼克,把人接到军部自己的地盘来,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薛天守见到楼克第一眼的情况与段焉的处境有着天壤之别,他被安排在一间朝阳的屋中,有床有沙发有卫生间,像一个旅店。
楼克在看到薛天守进屋后,冲了过去。
他抓着薛天守的手臂,急道:“天哥,救命!”
薛天守没好气地道:“你这不是好好的。”
楼克:“焉焉也被抓了起来,但他们不告诉我她在哪里,不让我出去,我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她是在我隔壁吗?”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什么都不懂,一派天真。
薛天守不明白段焉是怎么得出,楼克聪明又有才的结论,不过就是个科研痴罢了。
薛天守:“你们犯法了知道吗,新法刚刚执行,你们就蠢到以身试法,这次如果不是抓你的督警里,有人知道你与我的关系,来告诉了我,你现在已经被提审了。”
“那焉焉呢?你不应该来我这里,我没事,你快去救她,求求你了天哥。”
都到这时候了,他一点都不关心自己,还在为段焉求情。薛天守忽然明白,段焉是对的,他需得拿她来恐吓楼克,以谈成他想要的谈话结果。
“她不好,你没见过但应该听说过,下等种犯了法是有专门的关押地方的。到了那里,生死都是不论的。”
楼克被吓傻了,哆嗦着唇道:“那,那,那怎么办?天哥,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出这个馊办法的,你关我,别关她。”
这是薛天守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着别人的深情,看他们互相为对方考虑,为对方着急的样子,很碍眼。
薛天守正要说什么,楼克急道:“天哥,你是不是恨她?因为她妈妈害死了你妈妈。”
正是因为这点,楼克从来不会为了段焉的事去求薛天守。
虽然他认为天哥应该能够明辨是非,上一辈的仇恨不该带到下一代,但他这会儿实在是急着救段焉,顾不得许多。
他继续说道:“你知道的,那不关焉焉的事,事情发生时她还太小,她什么都不知道。”
“够了!”薛天守发了大火。
楼克从来没见他这样过,他虽然知道以薛天守的身份以及地位,他一定会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但楼克没被这样对待过。
他一时噤声,有些害怕。
“你为了个完全配不上你的卑贱的下等种,竟然和我这样说话。”薛天守的声音里有愤怒有失望。
楼克自觉失言,那段过往,母亲的离世,记载着薛天守的痛苦,他不应该这样说出来。
一下子楼克的气势弱了下来,他连连道歉,不知道要怎样求得薛天守的原谅,不知道怎么求他去救段焉。
终于薛天守沉淀了情绪,冷冷道:“想救她只有一个办法。”
楼克:“什么办法?”
薛天守:“你与她彻底分开,不要再弄什么住对门这样的把戏。还有你出去后听安排去相亲,我就去救她出来。”
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段焉的保证,但他知道,一旦楼克去相亲,段焉一定会舍弃他。
刹那之间,薛天守楞住,他不是一直看不起段焉,觉得她是心术不正的钻研之人吗。他怎么会如
此笃定,段焉不会放下自尊,对相亲要结婚的楼克继续纠缠?
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她?以及他对下等种的刻板印象是何时在段焉身上消失的?薛天守一时满心疑惑。
“我答应。”楼克垂头,毫无生气地说。
薛天守回神,看向楼克,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
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楼克喃喃道:“若多耽误一分钟,焉焉是不是就会更危险,我答你天哥,你能去救她了吗?”
楼克现在这副脆弱的样子,薛天守只在楼教授与苏教授意外去世时见过。
这一刻薛天守相信,就算楼克知道自己被段焉利用与欺骗,他也不会怪她吧。
段焉是在三天后从押解所被放出来的,离开的时候还是那位带她来的女狱察。她来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的,所以是从说话声音判断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工作环境以及工作内容,女狱察的面相很凶。
段焉想着,如果是这个人给自己走流程做检查,她是畏惧的,不愿意的。
所以她真得感谢海缇士将,她真是个好人,不仅提醒她,还因为要被薛天守测试,得以让海缇给她做了检查。无论过程如何,她是实打实的受益人。
穿过长长的走廊,大门一开,阳光照进来,空气变得都不一样了。
段焉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自由的感觉只有失去了才知珍贵。
女狱察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的命真好,是这个月是第一个活着走出来的。你可以走了。”
女狱察不了解段焉的底细,不欲多说怕得罪她,毕竟,她待过的审讯室的监控数据全都消失不见了。
段焉听到女狱察的话心里一凛,才知自己在地狱走了一遭。
她首先想到的是,回去后,她要好好工作,以最快的速度把外情所的天外文字破解了。再加上,她以后不会再见楼克,这样,薛天守不会再动想除掉她的念头了吧。
上一次她感受到他的杀意是被踩手那次,然后就是这一次。
只不过这一次与上次有些不同,上一次不管她说不说话,说什么,他都全程压抑着怒火。段焉相信,如果他压不住,她就要交待在英山公馆了。
这一次,明明开始与中间都好好的,她甚至还主动提出以她来说服楼克让楼克妥协的提议,却不知为什么,薛天守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变脸,又一次让她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
但有惊无险,被关了三天,她被放了出来。
想来薛天守成功了,楼克也同样被迫地放弃了她。忽然有些想他,但还是不要见面的好,见了会更伤心难过,会不甘心,会觉得遗憾。
段焉回到住处,果然对门已空,楼克搬走了。
段焉走过去,里面连楼克生活过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了,一点念想都不给人留。
从这天开始,段焉把全部的精力与注意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米教授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慈爱了。
这样过了七八天,楼克主动找了来。
段焉说:“我答应了你哥,不再与你见面。”
楼克苦笑:“没关系的,我今天过来他知道的。”
段焉抬头,听楼克说:“我跟天哥说,我想要与你当面,正式地分个手,有始有终。”
段焉笑笑:“你又答应了他什么?”
楼克也笑,还是苦的:“我答应了他又一场相亲。你会怪我吗?在你还被关着的时候,我去相了亲。”
“你不去,我可能就出不来了。”
“虽是为了救你,但我确实是在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候去相了亲。”
“我没怪你,你也不要这样想。”
接下来就是沉默,终于,楼克问了他最关心的:“没受伤吧,有没有被吓到?”
段焉摇头。
楼克:“你不要怪天哥,他小时候过得很惨,比你还惨。”
段焉从来不知出身于尊族的薛天守,小时候怎么会比她还惨。
“他在帝国是战神一样的存在,被人当成英雄,他还是唯一仅存的异能者,他有什么可惨的。”
楼克摇头:“就是惨在异能上。”
楼克把薛天守被关在实验室里,被用各种方法消解异能的事与段焉说了。
在段焉的惊讶中,楼克又说:“天哥的妈妈是在那之后过世的。伊阿代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她是慈善家,平权者,她为弱者发声,她还为末等族争取过权益。”
段焉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个人。”
那是段被刻意尘封的历史,段焉不知道也不奇怪。
楼克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伊阿代女士最后的死因与末等族有关,所以天哥才会对末等族有那么大的成见,他并不是针对你。”
楼克还在为他的天哥说好话,段焉却忽然有些羡慕他的单纯,这样挺好,有人护着,愿他能永远保有这份纯真。
楼克不能告诉段焉,那个害死天哥妈妈的末等族就是她的妈妈。他希望段焉永远不知道,永远不要掺和到这种事情中。
就这样,楼克与段焉做了正式的告别。虽不舍但没有办法,圣陨帝国的星律一向都是丝毫不差地、严格地被执行着。
不仅他们这一对没有机会再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再有末等族与其他三族通婚的情况发生,这就是庞大的圣陨帝国高速良性运转的根基,它神圣的星律。
只是楼克没有想到,在他与段焉最后一次见面后不久,他没有告诉段焉的一些真相,被少帝全部道破。
“您不该出现在这里。”段焉对出现在她家中的少帝说道。
荪江尔图道:“我小时候也住过中南区。”
段焉:“您误会了,我不是怕您不适应,是怕您给我引来我不敢惹的人。”
荪江尔图脸一肃:“你这话就不该说,显示你知道得太多。”
段焉叹口气:“您是忘了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来找我的吗,您要利用我去对付谁,不是明牌吗。我也跟您明说,那人我惹不起。”
“他最多只知道我来过这,这屋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会知道。不用怕。”
荪江尔图又道:“我少年时期,还不是少帝时,与上将的关系没有这么僵,我很崇拜他。有一次我去英山公馆,在房门外看见了你。”
他说到这里看向段焉,果然获得了段焉的关注。
他接着说:“我看见他在踩你的手。我当时都替你疼得慌。”
“后来每每想起这一幕,我都觉得不普通。我就去查,还真被我查到了。你一不是他的敌人,就算是敌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你就不好奇,他当时为什么那样对你吗?”
段焉在犹豫,她有种预感,少帝要说的事可能会改变很多东西,她不见得想知道。
但他既然来了,不说清楚,在她心里永远是个事。
于是段焉:“为什么?”
少帝像楼克一样,把薛天守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与楼克说的差不多。只是他话锋一转,说到了段焉的妈妈。
“你的母亲与伊阿代认识,虽然两个人族阶不同,但伊阿代一向标榜自己讲究公平,爱护弱者的一面。你母亲一开始很感激敬重她,后来她发现,一切都是伪善,都是假的。”
段焉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她妈妈身上,她整个人紧崩起来。
荪江尔图继续说:“我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伊阿代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异能者,她是为了保他儿子才研究消解剂的。之所以启用消解剂,是因为她一边研究消解剂,一边研究如何破解消解剂,能让异能被永久地保留下来。”
“不知她试了多少次,用了多少方法,才让薛天守成为‘刀枪不入’之身,用何种办法都没能把异能从他身上去掉。如伊阿代所愿,让薛天守成为了帝国唯一仅存的异能者。”
“而你的母
亲就是发现了她这个秘密,并把这个秘密上报到国议会。从结果来看,你的母亲得到了国议员的认可,这才有了你后来能离开下西区的筹码。”
“而伊阿代受不了一下子从大公无私的慈善家、平权者变成了被人质疑的,为了儿子的自私鬼。她到最后也接受不了,她自,。杀了。”
“这就是薛天守为什么在那天想要杀了你,因为他就是在那时知道你的身世的,你是卜丽的女儿。”
荪江尔图说完了,但段焉久久都没有反应。
许久,她问了一句:“我妈妈是我以为的病死的吗?”
荪江尔图摊摊手:“应该是吧,我没查到什么问题。”
荪江尔图说的东西,段焉要消化很久,她还记得,几年前,她忽然被身着军装的兵士带上一辆陌生的车舰,一路驶向英山,那是她第一次去到上将的家。
她被带到偏厅一角,被限制了自由。
她知道薛天守已升为上将,知道他住到了英山上,比起被陌生人绑走,如果是薛天守的话,她并没有太恐慌。
并且在等待薛天守到来的时间里,段焉快速过了一遍最近的生活,她做到了之前薛天守对她的要求,安分守己谨慎低调,没有给楼克惹任何麻烦。
但她有些预判失误,薛天守过来后,这一次没有蔑视嘲讽,威胁训诫,而是以极冷极阴的目光盯着她。
后面事态的发展也印证了这一眼的危险性,他一言不发,甚至把她的指骨踩折。
有那么一刻,段焉恐极,她感受到了杀气。
就算是现在,段焉还能感受到那种冷。
原来是这样,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薛天守才对她与楼克的交往如此在意,哪怕是要新增律法也要把他们拆散。
“你现在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你,你母亲没了,你哥哥失踪,他能报复的只有你了。你为我做事,我一定会保你安全。甚至我们有机会扳倒他。”
段焉:“我不明白,我已经与楼克分开了,我有什么本事可以助您扳倒上将大人?”
荪江尔图当然不会告诉段焉,他最近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事。
薛天守不想段焉被残暴粗鲁的狱监走检查身体的流程,带了对段焉一向友好的海缇去。
不止这些,他还在段焉被检查时留在了审讯室。从不近女色,对女人有洁癖的薛天守,竟能容忍对他来说是玷污他眼睛的场景。
还有,那间审讯室的监控数据丢失。数据不会凭白消失,会去哪里呢?有没有可能是薛天守的家里。
还不要说,他如此处心积虑地拆散小情侣,是只为了他的弟弟吗,还是一箭双雕,另有所求。
这种种迹象都在指向同一件事,荪江尔图觉得有意思极了。看来这世上永远不缺小说一样的情节,世仇之间的爱恨情仇永远在世间上演。
所以,他怎么可能放过段焉,他是一定要把她收在麾下的。
但是,在他说了这么多后,段焉还是拒绝了她。
她说:“如果真是我妈妈害死了上将的母亲,那我更不能帮着您对付他了。他要杀我早就杀了,我觉得我还能活很久。”
真是个可恶的女子。薛天守也是有病,看上了这么个麻烦。荪江尔图愤愤地离开。
但荪江尔图猜对了,审讯室里的监控数据在薛天守的手里。
薛天守没有看也没有销毁,那段十几分钟的影像被他保存在一个芯片里,芯片被他放在书桌左边一个抽屉里。
自打那个抽屉里放了芯片,它就变得存在感极高,令薛天守时不时地就要看它一眼。
且每扫一眼,他就觉得躁热,最后提前结束了军务,去到了主卧卫生间。
冷水从花洒里流出,薛天守闭着眼,双手撑在白色瓷砖墙上,任由水花淋着他的颈,他的背。
有两副画面在他脑海里轮番登场,地点是审讯室与段焉家。
几番轮替,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男人,荪江尔图只身进了她的屋。
第17章 第17章二合一
之前,楼克与段焉的事情了结后,奥朗来问过,还用不用派人盯着段焉。
薛天守那一刻才意识到,他竟没有及时下令把人撤掉。
按往常他做事的准则,解决掉一个问题,就会把人撤回来。军部的人,他的人不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与楼克再无瓜葛的段焉,就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当时,薛天守眼都没抬:“不用。”
但监控少帝的人,今日特意上传了红报。
所谓红报,就是监控人员出于对被监控人,异常行为的判断,做出的紧急预警。
红报不需要经中间环节,都是直接上报到薛天守这里来的。
监控人员之所以判定少帝行为异常,是因为他孤身一人离开东区去往中南区,进了一间没有标记过的房子。
军部监控少帝很多年了,他会去的地方,他日常能接触到的人,都是会被标记在册的。
而他这次,一个人像是赴约一样地,去到了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见了没有被标记在册的人,这不得不引起监控员的警惕。
薛天守在看到有关少帝的红报时,也是同样的心态,他放下手中的事务,第一时间打开查看。
这一看发现,监控员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人,他知道。
荪江尔图竟然亲自去找了段焉,这非常奇怪,不合逻辑。以至于监控员在下方得出的估评是,怀疑这是少帝藏在外面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薛天守被一股莫名地怒火燎到,差点要感叹段焉的厉害了。
这才与楼克分开没多久,这么快就搭上了新人?还是比楼克更能带她跨越族阶的皇族顶尖人物。
但这种忽然而起的情绪很快就被冷静的分析压了下去。少帝之前对段焉就有所动作了,先是派人与她私下联系,然后又派人去下西区打听她哥哥失踪的事,现在的入室私会,并不是孤立事件。
只是,没了楼克的段焉对少帝来说,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为什么没有放弃,甚至身边不带一人,亲自走了一趟?
事情又绕了回来,监控员的估评虽然言过其实,但未来还真说不准。
他们皇家成员在外边私养下等种的老毛病,可是有传统的。
冷水还在冲着,薛天守想到,荪江尔图在那房子里待了很长时间,他清楚地记得,红报上写的是四十二分钟。
荪江尔图还特意做了防备,让他的人探不到屋里的情况。
看来情报机构的能力还得加强,对方还是有办法能屏蔽掉不想被人听到的谈话内容。
他们谈了什么谈了那么长的时间,薛天守最后落点在这个问题上。
最早,少帝派人私下接触段焉,他一开始就是警觉的,但那是出于对楼克的保护。
可现在他发现,哪怕楼克已置身事外,他还是不能容忍少帝染指他的事情。至于为什么少帝去找段焉会成为他的事情,薛天守没有深究。
薛天守关掉花洒,缓缓地睁开了眼,体内玉望与愤怒并驾齐驱。
浴缸里的水已加满,他迈进去,仰躺在里面,再次闭上眼。
舒服中加杂着痛苦,总是欠了点什么,不对,不够。
薛天守睁开眼,侍仆在浴台上点燃的,用于清新空气的蜡烛,就在他眼前燃着。
不论多弱的光都有指引的作用,微小的火苗在薛天守的瞳孔里闪耀着,他在火光中看见了一个人。
他就这样看着,好像并不意外。
他微垂的睫毛,像是承受不住浮在上面的雾气,越垂越低。随后,他嘴角扯出的弧度,意似嘲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自嘲。
他竟任一个下等种,一个与他有着家仇的下等种在他的家中、他的地盘,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占据着他的精神与意念,控制他的身体与行为。
薛天守在完成了对自己的
愤怒与羞耻后,开始适应,接受。
他从盥洗室出来,第一时间就是通知仆役长,明天的宴会他会参加。
宴会的发起人是荪江敏,她是帝主的妹妹,皇族中这一辈唯一的女性。她虽被冠以女公爵,但四大公爵里没有她的位置。
白日里,仆役长拿着散发着独特香味的请柬送到薛天守面前。
他只看了一眼,是荪江敏邀请他去参加,由她主办的一场春日宴会。好像每年她都会办,薛天守只去过一次。
他看过就放到一边,今年的并不打算参加。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有必要见一见少帝了。
薛天守现在对少帝的厌恶,已经到了不想主动上门也不想让对方踏足他这里的程度。所以,这个少帝肯定会参加的宴会倒是个碰面的合适场合。
第二天傍晚,薛天守降临在宴会现场,他总是在压轴场出现。
荪江敏很高兴,隆重地去迎接。
去年薛天守没给面子,很多想在她这里博得一个见到上将大人的机会,但因为薛天守没来,而让她的威信大打折扣。
今年他来了,荪江敏抱着感恩的心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有一丝不周到。
荪江敏不怕人家说她,明明是个皇族,好歹也是个女公爵,却去舔军部的人。
荪江敏在皇族的日子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她虽是帝主的妹妹,但与帝主同父异母。
她不像兰爵手握皇家兵队,也不像其他三位公爵,或拥有土地,或拥有垄断的生意。她什么都没有,空落一个女公爵的名号,每年从皇家领取死数的钱款。
加上她的母亲是个大族,虽然她幸运地战胜了一半机率,生就了一双蓝瞳,但也没什么用。
皇族里人多嘴杂,反倒拿这个嘲讽她。说她空套了个壳子充样子。
所以,她暗暗恨着皇族,没有一点家族归属感。薛天守的出现,最开始让她看到皇族在他手里吃憋,她觉得解气。
后来,她开始严肃地看待这件事。
如果皇族倒了,薛天守代表的军权登了上来,她能不能有机会成为新贵?
所以,荪江敏开始公开地对薛天守示好,但见效不大。毕竟上将那样的人物,没有能用到她的地方。
但她不气馁,她万无一失的,尽力做好每一件与上将有所接触的事。想着兴许有一天,大人物一个不经意的一瞥,就看到了她的诚心呢。
这不,今年的春日宴,他不就来了吗。
薛天守在碰到少帝前,先看到了荪江兰。不止他在看,所有人都在看。
一向特立独行让皇家头疼的兰爵,竟然把那个养在外面,且差点要了他命的下等种带了过来。
虽然很多人看不惯,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一是这场宴会是私人性质,并不算正式场合,二是,他前些日子为了捍卫他严格尊崇星律的形象,把他早已经娶了下等种的事情自曝了出来。
这样一来,他就是在新十二条之前通的婚,并没有违法。且新法正视、解读了时限性,通俗来说,就是之前结合的通婚者,都被新法认了下来。
所以,他的随心所欲是建立在一部分人的暗憋暗气上。
薛天守一时从那一对异类夫妻的身上移不开眼,在他看来,荪江兰可能并不是为了逗弄那些遗老们,他这样做是因为真的快乐。
薛天守从没见过兰爵那样的笑,肆意的,宠溺的,发自心底的……
他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觉得这一幕与以前的某个画面重合了。
那是他小时候,他的母亲从来不是慈母,对他有着严苛的要求,他几乎没有什么娱乐的时间,更没有什么玩具。
邻居家小孩与他一样是独子,但处境不同,那家很宠孩子,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
那小孩有很多玩具,薛天守从窗台就能看到他在玩什么。那男孩每拿起一样,薛天守就在心里说句不感兴趣,不好玩,但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
就如他现在盯着荪江兰一样。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是羡慕,掺杂了嫉妒与不想承认的羡慕。
薛天守去拿酒匙,女公爵先他一步握住了匙柄,然后舀上一匙美酒倒在了他的杯里。
“鲜花酿的,不醉人的,上将可以放心喝。”
薛天守任荪江敏一杯一杯地给他续上,谁说这酒不醉人,薛天守觉得他的身体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放松。他今天对自己的各种情绪是有些纵容了,他的自醒与警觉不允许他这样。
纠错的雷达开始响起,薛天守倒扣了酒杯,看了女公爵一眼。女公爵立时把酒撤掉,换上一些新鲜的水果。
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薛天守又看到了兰爵与他那个不被人承认的妻子。
他们似在谈话又似在争执,主要是双方的情绪与表现完全不同。
兰爵很平静,那个与段焉拥有同色瞳孔的女人很激动。是越来越激动,她上手了。
而兰爵象征性地抓了抓她的手腕,根本没使劲,就难免会被挠上几道。他说:“别抓脸,换别的地方。”
薛天守感到惊奇,就算知道他宠这个女的,也想不到会到这种程度。
随即发生的一幕更令薛天守无法理解。那个下等种还真换了地方,不止,还换了方式,她结结实实地咬住了兰爵的手。
隔着这样的距离,薛天守都能感受到她下嘴极狠,似要从兰爵的手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受到冒犯与伤害的荪江兰,却一副受用的样子,笑得满足又欣慰。
嘴上还温柔地哄着:“小心牙齿痛。”
说着他慢慢地把手从她的齿,。间挣脱,然后把对方抱进怀里。
先是轻轻地哄着,而后越抱越紧,不顾对方的意愿,换了他动嘴。
没有同等报复回去,不是手,而是耳,是颈。
薛天守像是在受启蒙教育,昨夜浴缸里烛火中的人,不再只是映像,她会动了。
沉在想象中的薛天守,牙齿狠狠地颤了一下,下一秒他眼丝泛红,那是饿极的野兽闻到血的样子。
薛天守转身,大步离开。
他步伐坚定,要去做此刻他最想做的事。
他告诉奥朗去叫少帝过来,奥朗表面平静,心里纳罕,虽说上将一直没把少帝放在眼里,但还从没有这样怠慢过。
少帝听完奥朗的传话,保持着微笑道:“好,咱们这就过去吧。”
转身后,他脸色大变,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来到奥朗带路的房间,只见薛天守坐在沙发的主位上,屋里只有他一人。
少帝进去前,还不忘跟奥朗客气,这时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笑容。
薛天守没有起身,没有任何寒暄,往常他还会把表面功夫做足,但这次没有。好像他们之间的平衡木要被打断了。
无论少帝心中如何起伏,他依然摆出那副对薛天守十分尊敬的样子。
他不在意明明自己与薛天守在地位上平起平坐,却还要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就是为了保持住现在的平衡。
少帝正要坐下,就听薛天守说:“你的人这次,回不去了。下次再往那里派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薛天守说的话已足够让少帝震惊的,但这还没完,他继续道:“第二舰队里的机甲组,会被彻底剥离出来,恢复时间不定。”
少帝大惊,薛天守这是连装都不装了吗,下手这么狠的。
就在他还没有做好扒开虚伪外衣的准备时,薛天守更直接:“这只是警告,你可以再犯试试。”
少帝这会儿已然琢磨过味儿来,不让他往段焉身边派人,还把派去的人抓了起来,这事与段焉有关没跑了。
但至于吗?就单单只是因为他私下去找了段焉,薛天守就下这么狠的手,布局手法谈判技巧都不讲了,直球进攻,不留一丝余地。
这不是薛天守的行事风格,他虽是拿枪动刀的蛮兵出身,但他从来不是莽夫。
他这样,打了少帝一个措手不及。
荪江尔图想了想:“薛上将,机甲组的事您说了算,我不争。但我的人是去执行我的命令的,您说他们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薛天守正眼看了他一眼,是个会抓重点的,知道这时该保下属。
薛天守:“刺探军区情报,这是重罪,当然是去该去的地方了。”
少帝脸上显出急色,但他很快压下,开始直面问题:“我错了,我不会再去科研楼,也不会派人过去,我保证。机甲组可以撤回,但请免除我派去人的罪责。”
少帝只提了科研楼,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时他最好不要提段焉的名字。
而且,他知道薛天守听得懂他的保证。
薛天守没有立时给少帝回复,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他本只打算敲打一下荪江尔图的,但临时改了主意,分别往荪江尔图最在乎的两个地方下了狠手。
究其原因,恐怕得拜他的好叔叔荪江兰所赐。
薛天守走过圆形围廊,路过花园,并没打算与宴会的主人就离开打声招呼,而是直接走出了女公爵的家。
走到外面发现起了风,初春的风还有一些凉意的,吹得人头脑无比清醒。
荪江兰的快乐,他也可以拥有。
荪江兰是对的,可以轻而易举拥有的东西,应及早攥在手里,及时享用。他唯一不赞同荪江兰的是,没有必要自降身份,把一个下等种娶回家。
她们只配做闲时的消遣,不配带进家里,污了房子。
想通这一切,薛天守的玉求不满,他觉得不对不够的地方,终于有的放矢,找到了罪魁祸首以及解决办法。
薛天守少时九死一生从实验室里放出来后,他就没再委屈过自己。他从来不是清心寡欲的卫道士,严苛的自律者,他对人生向来有要求,否则他也不会爬到今天的位置。
他要权势财富,要力量能力,要打胜仗。现在又有了新的目标,他要那个下等种,要她敬他畏他,服从他,只属于他。
薛天守一向对这个世界要得很多。如今皇族不足为惧,星体内外安宁,他好像确实没有了当初从荒蛮区一路升到军部总区的兴奋与满足。
日子除却楼克时不时需要他操心外,过得寡淡无聊了一些。
倒也不全是,至少这两三个月来,他好像重新找回了斗法过招的刺激感。
他并不好斗,除了在战场上能获得一些满足感,对内与皇族的争斗,一点意思都没有。
最近过得并不寡淡,他清楚地知道是因为段焉。虽说赢了一个下等种没什么可光彩的,但他所获得的情绪价值可以与打赢星际战争相比。
薛天守只要想一想,他把段焉养在身边的情景,他就牙根发痒,继而连带着心里也痒。
一切还没开始,薛天守的心情就阔朗了起来,脚步也轻了许多。
而段焉这里,她对未来的处境毫无预知。她在想另一件事,她在纠结,要不要冒着被薛天守找麻烦的风险,联系楼克。
一次就好,最后一次,她有事要向楼克求证。最终,段焉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楼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可置信,有些高兴。
像是被计了时一样,段焉直接道:“你上次说,是一个末等族人害了你哥哥的母亲,那个人是谁,你是知道的吧。”
楼克虽然不想让段焉知道这段过往,但他也不想骗她,他沉默了。
多年的相处,段焉太了解他了:“我想听你说,我只相信你。”
楼克叹口气:“我只说我知道的……”
与少帝说薛天守的童年一样,有关她妈妈的这部分,楼克所说与少帝所言依然是一个版本。
少帝说的她不敢信,楼克也这样说,段焉信了七八分。
但楼克也不知道具体细节,只知道,了解这件事情的,都认为是她妈妈的揭发间接害死了薛天守的母亲。
段焉沉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楼克对她说:“我正好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星轨的试验已到最后阶段,待成功后,第一个获批去到的星球,就是你一直想去的太阳系行星里的那个漂亮的小蓝球。我还得知,你们文资院有一个名额,可以第一批被派过去收集资料。”
段焉对尘封往事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她在文资院的档案里,见到过一个记录。四十多年前,同样有一位在文资院工作的末等族女子,因为不堪帝国压迫的生活,用自己过硬的专业知识得到了一个离开这里,飞往外星球进行观察,收集以及研究的工作。
但到了时限,该归的时候,她没有回来,她消失在那个星球上的茫茫人海中,从此再没有她的消息。
多年后的今时,薛天守在与那个星球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让其成为了圣陨的殖民星。
无意中,被人发现,当年逃脱失踪的女子一直都生活在那个星球上,直到寿终正寝。
这份记录给了段焉希望,她一次次地读着,都快要背下来了。就算圣陨变得再强大,能去征服好多星球,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况且那个蓝色星球与前辈所去的星球不同,它与圣陨有着光年之差。可能她在那里生活到八,。九十岁,这里只是过去了八,。九年。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她现在连第一步都还没有迈出呢。
但楼克的这个好消息,让她看到了可能。
段焉决定把过去的上一辈的事先放一放,连少帝都不知道的细节,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查到,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在工作上好好表现。
原本段焉为了在薛天守那里保命,就已把外情处的工作放在了第一位。
现在,听楼克说文资院会有一个跟随的名额,她更是把所有的热情与时间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段焉现在与外情处的殷部长已经很熟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与一个人打交道的第一面,段焉就能知道对方对于她末等族的身份是什么看法了。
她被硬歧视与软歧视的经验非常丰富,所以就算有的人表面装得礼貌不在意,她一眼就能看到其内心本质。
殷部长就还好,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他有教养,对她的礼貌待之也很真诚。
在工作上,殷部长心里只有业务,工作能力很强,难怪才刚三十岁就统管了外情处。
他们都对破译工作到了着迷的程度,今天殷部长又来了。
他有了新的想法,拿着特意从芯片上打印下来的文字版,一笔一划地与段焉讨论着。
他们这份工作的工作性质,现代科技只能铺助,减少一些繁琐的工作流程,实际工作内容,都需要最原始的纸笔来完成。
米教授路过的时候,还没看到屋里有谁,光听声音就知道一定是殷部长又来与段焉探讨了。
两个人有时还会争起来,但都是冷静理智的一类人,不会高音,也不会红温,都是有理有据地娓娓道来。
米教授爱才,如果不是殷部长那一身军装时刻在提醒着他,他都想把人弄到文资院来,与他的第一爱徒组成搭档。不敢想,他的工作会轻松多少,少生多少被关系塞进来的蠢货们的气。
在米教授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时,外情处,忽然而至的上将没有看到他急着要找的殷部长。
下属回:“部长去文资院了,最近部长与段研究员有一些相同的想法,所以经常过去。”
段研究员?文资院除了段焉还有姓段的吗?殷部长不是应该与米教授探讨的吗?
薛天守确实有紧急情况找殷亚斯,甚至急到,等不及找殷亚斯过去,也等不及视频沟通。
薛天守立时离开外情处,他坐的车舰飞速奔往文资院。
他没让人通知米教授,奥朗拿出证件,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大楼。
薛天守上次来过文资院的过料房,他还未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陌生的笑声,竟是一向呆板的殷亚斯发出的。
从门上的窗口望去,他侧身垫坐在桌子上,一双大长腿交叉着,一只脚踩着地,另一只脚腕相勾,脚尖随意地点着地,状况放松。
段焉则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像个请教问
题的学生,她需仰着头才能与殷亚斯交流。
这一幕落在薛天守眼里是,段焉仰视着殷亚斯,眼睛里流露出欣赏。
第18章 第18章给她机会
“砰”地一声,开门的声音有点大,屋里的两人同时看过去。
看清来人,殷亚斯一下子站得笔直,向薛天守行礼。段焉也站了起来。
“在做什么?”薛天守发问。
殷亚斯没觉出什么,段焉因从小到大在恶劣环境中练就的生存技能,让其心中的警铃响了一下。薛天守的话听上去没什么,但感觉不太对。
段焉快速地在脑中过滤倒带,她最近可没有惹他吧。不对,楼克来找过她一趟,不会是因为这个吧?但楼克说已提前给薛天守打过招呼,他是知道的。
殷亚斯:“有一组数字被隐藏了起来,手法很高明是没有见过的形制,我需要过料房的仪器进行倒转与扫描。”
薛天守的目光在段焉与殷亚斯之间来回看了一眼,这次,殷亚斯也感觉到了什么,住了口,呼吸放缓。
段焉则是根本没接收到薛天守的视线,她早就低下了头,紧闭着嘴,这种场合没有她说话的份。
所以在薛天守跟她说话时,她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薛天守说的是:“我们要在这里谈事情,你出去。”
段焉没有立时动作,而是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薛天守的眼。下一秒,没有一丝犹豫地,她快步朝房门走去,一声没吭。
薛天守看着段焉像鹌鹑一样躲着他,刚退下去的火气似要回涌。但她跑得太快,没给他发泄的机会。
薛天守坐下来,坐的是刚才段焉的位置,他朝奥朗看上一眼,奥朗把纸质文件拿了出来,放到他面前,然后走了出去,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接近。
薛天守没有让殷亚斯坐下,直接指着文件道:“这个你看看,一级机密,紧急。”
殷亚斯这才明白为什么上将会找来这里,亲自拿了文件给他。
他一沾工作,立时就全情投入了进去,也不管薛天守有没有让他坐,拉了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然后立时打开文件,刚看了两眼,他问:“这是哪里来的?”
薛天守也认真起来:“还是星体外,不是同一个地方,而是一架失去动能的机甲上。它飘在圣陨星体外层的初层空间,舱内暂时测不到生命体,只留下这些文字信息。我需要你把之前的工作先放一放,这个更重要,你该知道外来机甲进入初层空间意味着什么。”
殷亚斯郑重地点了头,然后再次埋首。认真看过后,他说:“您不该让段焉出去的,破解这个她比我专业。”
段焉?他不叫她段研究员的吗?薛天守的重点跑偏了一秒。
“你能确定?她最会伪装骗人。”薛天守语气不辨地道。
殷亚斯是个对外界迟钝,只专注个人精神世界的人。按理以他的身份与见识,是能够触碰到楼克与段焉那段往事的,但事实上,他连上将有个弟弟都不清楚。
所以,他不明白上将的偏见来自于哪里,最后只能归于上将是那种不喜欢末等族的族阶维护者,他的偏见存在普遍性。
殷亚斯保证道:“我可能确定,我想,米教授也可以确定,鉴于这个事件确实紧急,您应该尽早让她看到这个。”
薛天守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我该把她招进机密组?”
像这种等级的突发事件,一般都会成立机密组。整个破解期间,整组人员要被转移到封闭场所,与外界断联。
殷亚斯慎重地考虑过后:“是的。”
薛天守忽然站起身来:“这份文件只此一份,你不能带走,由我亲自保存。我来担任机密组的组长,组内成员不能超过五人,任何事情直接向我汇报。”
殷亚斯赶紧跟随着起身:“收到。”
薛天守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停下来,回头道:“什么仪器是外情处没有,要到这里来借用,回去采办了吧。”
丢下这么一句他人消失在门口,殷亚斯楞住,不要了吧,八百年用不上一次的庞大仪器,外情处也不是非有不可,真没必要与全圣陨最权威的过料房比这个。
耷拉着脑袋的殷部长并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他回去不得不拿出全年预算,以及空余场地来供庞然大物的。
第二天,当薛天守在机密组成员名单上看到“段焉”时,他虽面上不显,但自从昨天在过料房门外,看到那一幕后的不适感,消解了一些。
想让她像对楼克那样对他也起了攀附之心,像现在这样怕他避他是不行的,总要给她些机会,这个机密组同处就很合适。
段焉既然能顶着压力跟在楼克身边这么多年,能在刚分手后就让少帝进她的屋子,就说明她的野心一直都在。
那如果换作是他,给了她机会呢?她该是立马就凑过来了吧。薛天守相信,以段焉的小聪明与向上攀爬的野草精神,她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文资院,段焉走出米教授的办公室时还有些恍惚,她最近工作是很努力,但没想到回报来得这么快。
进入机密组,帮外情处,不,帮帝国解除潜在危机,这事若成了,会记她一功。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这一功就会被她用到。比如星轨成功运作的时候,比如需要从文资院里选外派人员的时候。
所以,段焉很珍惜,很开心,开心到一向谨小慎微的她,在看到周围没人时,一路蹦蹦跳跳地下了楼。
第一天进入机密组,段焉在这里见到了三个陌生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穿着外情处的制服,跟他们的部长一样,都是黑瞳尊族。
段焉记得,与殷部长工作之余的偶尔闲聊中,听他说过外情处招了很多优秀的大族。
但现在除了她,清一水的尊族,想来这项工作的等级确实很高。
三名组员可能提前知道组里会来一个末等族,看到段焉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样子。
他们不像段焉在外面无牵无挂,都在上交个人通讯前,与家人朋友进行着暂时的道别。
段焉一开始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后来她一会儿走两步,一会儿走两步,离人群越来越远,终于远到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可段焉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就这样看着,看到失神,眼神都变得痴痴的。
她想,如果她的哥哥没有失踪,一直与她生活在一起,那么哪怕她无父无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身无家心无根。
殷亚斯一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段焉。她自己独立于一方小天地,反倒很显眼。
殷亚斯只是对外部环境不敏感,但感情很细腻,他看了几眼,就能共情到段焉了。
于是他走向她,走入段焉的可视范围。
视线因为殷部长的闯入而被阻挡,段焉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马上从低落自怜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见到殷部长也在,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能在陌生环境下碰到熟人多少让人感到安心。
而这个笑,又落在了最后进来的组长薛天守眼里。
上次是殷亚斯在笑,她满眼星星地看着他,这次换她冲着殷亚斯笑了。与段焉打过快十年交道的薛天守,能分辨出她是真笑还是假笑。
她看到殷亚斯就这么高兴?薛天守随即违心地想,她嘴角扯起的幅度真丑,不及她假笑好看。
由薛天守来担任组内组长,组员们多少有些忐忑紧张,这可是上将啊,平常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的人物。
殷亚斯与段焉还好,其他人有些拘谨。
薛天守没理,直接让殷部长宣布工作内容,注意事项,以及奖惩。
段焉听得很
认真,薛天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都能看到她不安分动来动去的小耳朵。
五名组员除组长外,破解过程中皆不能离开。事件紧急,人一到齐就正式开始了工作。
三天过后,薛天守得承认,殷部长与米教授对段焉的评判与肯定是客观的。
她在文字与符号方面是有天赋的,因为她的解读而破冰的信息,已被初步判定,这是一段求救信号,来自未知星球。
在整个宇宙系里,截止到目前,尚未发现比圣陨还先进的星体。
各个宇宙系里,都有圣陨派过去研究收取情况的外派员。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站在更高的维度与认知上,拥有能降维打击对方的能力。
可现在,一艘拉不回来的机甲军舰,竟能穿透两层保护,在星体初层漂浮着,这是一个不好的、危险的信号。
所以,破解这艘机甲舰上发出的信息,是了解它的来处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现在他们破解了一点,这艘机甲残身有可能不是冲着圣陨来的,它应该是被攻击了,操作它的机士对它失去了控制力,在危险降临时,留下了这段求救信号。
因为这驾机甲舰已漂到了圣陨星体外初层,所以信号被他们截获。
在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后,信号被转成文字抄写转存,再把信号即时销毁,这就是由薛天守亲自保管的,由小组来破译的这份文件的由来。
至于现在机甲舰上的情况如何,机士有没有被救或自救成功,还是说他还在里面,活着或死去?
这些都不得而知,需要对文件内容做更详细的解读后,才能得出结果。
后面破解的工作越来越艰难,好在每一位组员,都是各方面的佼佼者。凝聚了每个人的智慧、经验与灵光一现,这份求救信被大致翻译了过来。
机密小组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不能任机甲舰在星体初层漂浮了,要想办法把它拉回来,因为它很可能引来不明强星体的关注,这对于圣陨来说是危险的。
最早发现这艘机甲舰时,有经验的机士就想着把它带回,但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他们甚至都不能靠近它。
他们在穿上引力服后,自身体力与力量不能把他们带过去。如果硬来,很可能引力服会自爆,发生伤亡。
这些去过初层的机士,回来后对脱下的引力服提取了数据,亏得他们没有采取激进方案,测出的数值超过正常的两倍。
放眼整个部队,别说战斗力一般的机士,就算是武力值最高的探驱战士,能过关的也只有寥寥几人,但这些战士就算接近得了那艘机甲舰,也因不懂机甲技术,而无法对其进行操作。
最后,薛天守站了出来,他的体力与力量,战斗力与武力值,在圣陨是最高的,多年来无人能及。他对机甲的了解已到了能自行制作机甲臂的程度,他是去往星体初层的不二人选。
确定好人选,确定好接近方案以及登舰后的预案后,最终的出发时间也定了下来。
当一切都定下来后却发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预案里提到,如果发现舰舱里真如探查的那样,已没有生命体,又无法把机甲带回,那样的话就只能原地对机甲舰进行销毁。
如果这样的话,在销毁前,要把舰内所有的文字、数字信息复刻回来,这就需要一名这方面的专业人员了。
引力服压力的问题很好解决,根据上次去过那里的机士所测得的数据充体就好,但危险并不只在这一点上。
最大的危险是,这个没受过军事训练的人,突发事件以及偶发事件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这是项极危险的任务。就算是上将亲自带人过去,通过对实际情况进行的概率测试,这个人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九。
但在上将那里,他说他可以把死亡率降到百分之一。
虽然他没打过败仗,一向言出必行,但还是有人更愿意相信科学给出的数据。
段焉本以为机密组完成任务后,她的工作就结束了,只需要回去等着嘉奖就好。
但她万没想到,薛天守过河拆桥,还是想她死。
米教授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找到个爱徒,不是送到星体初层去搏命的。
他冲着一脸云淡风轻的上将道:“您的外情处,总情处,都人才济济,比段焉强的也不少。况且她不是你的兵,没有兵户,她没有该去行使的军人职责。”
薛天守:“帝国的全体民众,都有为国尽责的义务。”
“那为什是她?!”米教授的情绪有些激动,咳了起来。在场的段焉看向她师父,默默地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薛天守见了,拿手指敲了敲自己的杯,段焉是真不想理他,但她不敢。
此时的不敢与往常的不敢还不一样,她心里明白,薛天守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她大概率是要跟他去的。
那么也就是说,她的小命完全被他攥在手里,能不能活都看他的了。她又落到了当初在审讯室时的境地。
这种情况下,只能乖乖地给他倒了,还不能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因为段焉发现他在审视她。
米教授因段焉的一杯水回归了理智,他眼前的这位可不是一般的权贵。
果然,他起身看了一眼段焉道:“你跟我来。”他的爱徒就跟着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给他这个没用的师父一个安抚眼神。
薛天守走在前面,走出了大楼,段焉跟在后面,疑惑他要带她去哪。
薛天守走到她所住的房间的楼下停了下来,他说:“带路。”
这是要去她住的地方?她也是不愿的,但也是拒绝不了的。
拿钥匙开了门,段焉让到一边,薛天守从容地迈步走了进去。
比起薛天守,段焉更像是客人。他好像对这里有点兴趣,对这个不大的空间,慢慢地扫视检阅了一番。
随后段焉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坐在了她的单人沙发上。
她的加加被他坐了。
加加是一个白色的有着长耳朵的毛绒玩具,段焉很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她卧室的小床上,摆满了这些小可爱。
加加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跟她的时间最长,哪怕毛毛都有些打卷了,她也尽量给它打理。
有时在外间沙发上窝着时,她也要把它单独拎出来抱着。就算不抱着,只要知道加加在身边,她就感到安心。
段焉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了。她走过去,弯下腰对薛天守说:“您压到它了。”
薛天守:“什么?”
段焉指了指他身后,然后小心地上手,用三根手指从薛天守后腰与沙发的空隙中,预备把加加勾出来。
但薛天守眼疾手快,格斗的本能让他一把抓住了段焉的手腕。然后就这样紧紧地攥着,把她的手拉到眼前。
都这样了,段焉都没有放开加加。
薛天守这时才注意到段焉手上拿的是什么,竟是一个毛绒玩偶,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把手伸向他的腰。
刚才她隔着衬衣碰到他腰侧的痒意还在,但心情却变了,多少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她这么快就知道顺杆爬了。
他看着段焉有些一言难尽:“这个不能倚?会坏?”
段焉不想薛天守接近她的生活,她敷衍道:“是怕它硌到您。”
看着她趁转身放下的时机,胡噜了两下那个毛绒玩具,就像是在安抚一只有生命的爱宠。
薛天守的心情又低了一个度,原来真是怕压坏了,不过一个玩偶,怎么这么得她的在意。
“我还是希望您能重新考虑一下,我的经验尚浅,胆子也小,体力更是不行。有很大可能不仅不能帮到您,还可能拖您的后腿。”段焉把加加放好后说道。
薛天守笑笑:“这里没有你的恩师,我们还是挑窗说亮话吧。”
“如你刚才所说,我不认为你的胆子小,我认为正相反。至于体力,我不可能带一个体形大力
量大的人过去,他如果出了无法预知的状况,我拖动他或制服他需要费很大的力气,那才真是被拖了后腿。”
说着他打量她:“你这样的反倒有利于整体任务。”
薛天守忽然收起脸上的浅笑,硬朗的脸部线条,让他的长相看上去颇具攻击性,长得再好看也没有用,让人心生畏惧。段焉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
他说:“让你去还有一个原因,我不能让我的人去冒险。”
段焉忘记了紧张,慢慢地咀嚼着这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她是可以拿去冒险,死掉也不足惜的。
是气愤的,是不服的,但,这些情绪没有用,她会藏起来。
她考虑的都是现实问题,薛天守还在针对她吗?哪怕她与楼克已经分手,好像这并不耽误他厌恶她。因为她是末等族,是他仇人的女儿吗?
薛天守接着说:“当然,我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我对外说可以把死亡率降到百分之一,但其实我有百分百的把握,不会让你死。”
谁信呢,他刚才还在说不想拿他的人去冒险,如果他真有完全的保握,带一个自己不讨厌,又有默契的得力助手去不是更好。
如果,如果说,她帮助他的人规避了风险,成功完成了新的任务,是不是可以算是再添一功?
是不是能够唤醒薛天守一丢丢的良心,不论新仇还是旧恨,他都能放下,然后彻底放过她?
这其中还有一层原因,段焉没去多想,就是她真的对这种未被发现的星外文明非常痴迷。如果有可能,她确实想在那艘来历不明的机甲舰被销毁前,去里面看一看。
“我答应,我去。”段焉语气干脆,底气很足。
哪怕她知道她就算不答应,薛天守也有的是办法带她上去。但她依然理直气壮地说出了这句话,不管外部环境如何,这是她自己下的决定。
薛天守久久地看了她一会儿,一贯对她的鄙夷与轻视,在和她正在散发的闪光点对撞着,一时分不出胜负。
薛天守起身,把日子告诉了她。还告诉她,她需要提前两天到军部去试引力服,到时他会派人来接她。
段焉去送不速之客,并没有发现,被她妥帖放在角落里的加加不见了。
车舰的后座上坐着薛天守,前面是奥朗在开车,没开多会儿,外面下起了雨。
前方有一段泥土路,在这种雨天,会变得泥泞肮脏。
车舰驶过这里时,从缓缓下降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捏着毛绒绒的长耳朵,下一秒这个毛绒玩偶就被抛了出去。
被讨厌、被抛弃的小家伙,落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得满身的泥,躺在水坑里被雨水敲打,最终淹没在了这里,再也回不去家了。
第19章 第19章是我拿的
段焉把薛天守送走,关上门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提着一口气。放在终于可以松下来了,真累啊。
其实段焉跟楼克在一起的这些年,一直都生活在薛天守的高压下。
与楼克的分手是痛苦的,唯一能得到的安慰就是,她终于可以不在“薛天守”这个阴影下活着了。
只是这种轻松的日子没过几天,她为什么又和他搅和到一块去了?最近怎么总能看到他,他们两个比以前的交集还多。
段焉看了眼时间,她记得,她是在快要下班的时候被薛天守从大楼带出来的,手表现在显示再有十分钟就到下班点儿了,段焉决定不回去了。
同时她感到诧异,原来薛天守在她这里只呆了几分钟,她把大佛都送走了,竟然还没到下班时间。
果然,与他相处的时间度日如年。
虽不多也算是提前下班,段焉想着先洗个澡,再弄点吃的,然后还有得忙。
她要先查一下自己从来没了解关注过的引力服,星体初层,机甲舰这些东西。尽量做到先把基本情况,常识原理弄清楚,毕竟去这一趟关乎生死,她不能什么都靠薛天守。
这些弄完后,她还要把之前机密组破解的那些再次拿出来解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以及疏漏的地方。
但当段焉洗完澡吃完饭,准备带着加加,沉下心来做这些她给自己留的功课时,她才发现加加不见了。
她楞在原地,一时不见了加加,让她有些慌神,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
冷静下来后,她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她就把加加放在搁台灯的小桌上了。
那怎么会不见了呢?
段焉忙环视四周,没有进来盗贼的迹象,她做出这个判断的同时,还翻找了一下,她的钱以及值钱的东西都没丢。
而且就算是进了贼,谁会只偷一个毛绒玩偶。
除却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可能,无论多不可能,多荒谬,多不令人相信,它也是唯一真相。
这话句也是段焉在她向往的那颗蓝色小星球的古老文献里看到的。
她还记得当时她翻译出这句话时的感受,文字的震撼可以跨越宇宙,跨越时间,跨越不同生命体,久久回响。
而现在,段焉所受到的震撼不比被这句话击中时少。薛天守是疯了还是有病?他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东西?
对,这就是明晃晃的偷窃,是违法行为。
段焉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在刚送走薛天守时发现,那样的话,她能第一时间去把加加追回来。
段焉几次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想要冲出去,理智告诉她,薛天守早就离开,已经回到北区,而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问了米教授和殷部长,他们的权限都没到可以直达上将的级别。
段焉又想到两个人,一个是楼克,另一个是海缇。
仔细想了,这两个人她都不能联系。
海缇因为帮她,最终受到了什么样的惩处,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虽然一直挂心着这件事,但段焉知道她不能问,问了反倒会害了海缇。
至于楼克,她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薛天守这次带她上星体外初层,是否和她在与楼克分手后,两个人又联系过有关。
甚至这次他拿走加加的理由,她都怀疑也是因为这个,否则还能有什么理由呢?段焉觉得她不笨,但对于薛天守的这个行为,她实在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眼下,唯二能获得薛天守联系方式的方法,哪一个都不能用。
段焉泄气地坐了下来。她清楚加加只是个玩偶,没有生命不是家人,但它真的跟了她很多年,无数个伤心难过恐慌的时刻,都是加加在陪着她,给她心灵上的慰籍。
段焉还发现,她之前设想要做的事情,一件都做不下去。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好像回到了当初找不到哥哥时的状态。心是悬着的,静不下去,安不下来。
如她本人在圣陨没有归处一样,心也永无归宁。
段焉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着,忍到薛天守派人接她去试引力服的时候,她要找他拿回加加。
夜深人静,到了该睡下的时间,段焉合上资料。她做到了,她对抗着自己的脆弱与焦虑,把她该干的事情按照原定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不能顺坡而躺,她想要摆脱这种无力的处境,她就得咬牙坚持着做对的事。
上初层不是小事,她不能有任何疏忽纰漏,她不能死。
不仅不能死,她还要多给自己身上加筹码。立的功多了,楼克口中十分惜才的薛天守也会看到她的价值吧。
她不求别的,只求他看在这一点上不再针对她,把她当一粒尘埃、一个蝼蚁,高高在上地不把她看在眼里就好。
然后,她就会全力运做自己的事情,按部就班筹划谋算着自己的未来。
段焉上了床,虽被周围很多
的毛绒玩具包围着,但里面没有加加,心里像缺了什么。
刚闭上眼睛,一个画面忽然闪到段焉的脑中,就是她想不惹薛天守注意,悄悄把加加从他身后拿出来的那一幕。
他当时抓她手腕的速度与力度,好像她是要出手害他一样。
薛天守会不会因为这事,觉得被她冒犯了,才把加加拿走的?现在想想,当时她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他。
段焉翻了个身,悔恨。早知道就忍住了,不就是倚靠一下吗,加加又不会真的被压死。
不过这也提醒了段焉,看来薛天守对她的厌恶没有因为她离开楼克而减少一分,他对她的容忍度很低,碰一下都不行,以后在他面前还是要能避则避,保持足够远的距离。
被段焉在睡前“惦记”的薛天守,同样还没入睡。他一晚上问了奥朗两次,有没有人找他。
每天通过奥朗来找薛天守的人很多,无关紧要的人与事,奥朗都会替他挡下。但现在上将这样问,奥朗只得把他认为的次等重要的报了出来。
薛天守听着没说话。
转天,薛天守正在吃早餐时,奥朗过来道:“是楼克找您。”
薛天守放下餐具接过来,听楼克说:“这周不要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我这周很忙没时间。”
薛天守:“知道了,你忙,等有时间再说。”
楼克那边沉默了一下后道:“后面我都会很忙,而且天哥,我早就想跟你说,我现在没有成婚的打算。别人的时间也是时间,我不想耽误了人家。”
薛天守知道楼克最近因为星轨的事确实很忙,他倒不是在找理由。至于楼克不切实际的其他想法,薛天守采取冷处理的方式。
他不置可否,只让楼克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这通对话结束后,薛天守重新拿起餐具,继续吃他的早餐。
他忽然问奥朗:“他怎么找去了你那里?”
楼克是能直接找到他的,这次却打给了奥朗,所以才有了这一问。
奥朗道:“他说是先找的您,没打通,才打我这来的。”
薛天守又问:“段焉有你的联系方式吗?海缇呢?”
听上将突然提到段焉与海缇,奥朗的神经提了起来。
海缇被打了军鞭与军棍,现在还在家里养伤呢。待伤好后,上将也没说还让不让她回来,若回来还是不是之前的职位,这些都不确定。
所以不怪奥朗紧张,他斟酌着说道:“段小姐应该没有我的联系方式。海缇,我平常没见她们联系过,但不确定段小姐能否能联系到海缇。”
薛天守才意识到,段焉若想找他,可能比登天都难。
“你联系她,她过些时候还要来试引力服与压力,不要到时找不到人。”
奥朗理解这话的意思,是让他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段焉,以便上将与段焉去星体初层之前的这段日子,他二人能顺畅的沟通。
“是,我这就去办。”
奥朗再顾不得私心,这次拖机甲舰回来的任务很艰巨。之前他主动请缨要与上将一起执行该任务,但被上将拒绝了。
上将的原话是,他不想增加无谓的牺牲,这种事情不能让他这种将才去做,让他留着命,用在帝国更需要的地方。可见,这次任务的危险性,所以只要是与这个任务有关的一切,奥朗都不敢有一丝懈怠。
况且奥朗本来就不信任段焉,对她的能力不信任,对她的人品不信任,生怕她会拖了上将的后腿。
奥朗倒是能理解上将为什么要在那么多的合适人选中,选了段焉。因为她的命不值钱,牺牲她是成本最小化,利益最大化的最佳选择。
同样的,什么军事训练出征经验都没有的,来给上将做搭档,是得要时时提点,多想一些。
奥朗一刻都不敢耽搁,马上去找段焉的联系方式去了。
奥朗离开后,薛天守也吃好了。他有些好奇,如果段焉有他的联系方式,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不知她会不会借玩偶一事主动联系他。
他有些期待,这份期待让他一早的心情就很好。薛天守起身离开餐桌后,侍仆们开始收拾。
薛天守回头看了一眼,两名训练有素的侍仆马上停了手,微低着头,恭敬地立在原地。
不用叫他们抬头,薛天守都知道他们一定是金瞳,来自大族。
从他身边有人服侍开始,他就没用过下等种。他们见利忘义,都是虚伪的小人,就像害死他母亲的卜丽,受尽她母亲的恩惠,反过来为了利益狠狠地捅了她母亲一刀。
而那些簇拥在她身边的下等种们,全都忘记了他母亲的恩情,狂欢一样地吸着他母亲的血,不要脸至极。
所以,他少时,看到下等种就厌恶憎恨,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入他的房子。
但到了现在,他早已不再把这份厌恨摆在表面,并不是真的卡死,不许下等种来服侍他。
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是因为他的仆役长。
英山公馆里的仆役长相当于大管家,他在薛天守还没搬到北区来时,就跟在薛天守的身边了,对这位主人的性情与喜好都十分了解。
虽然主人没有明示,但他还是谨慎地没有请一个下等族来做侍仆。
好在,上将的身份与地位足够尊贵,才能什么活儿都能请到大族来做。
以上这些,薛天守表面上从来没有关注过,插手过,但其实他都知道。
此刻,他看着这两名侍仆想了想,然后叫来了仆役长,对他说:“家里若需再添人时,可以考虑给下等族一些机会。”
聪明又懂分寸的仆役长,立时应下:“好的,听您吩咐。”
外面的阳光也不错,不燥不浑,很搭上将的心情。薛天守想,若让段焉一直看到他家里用的都是大族,她可能会误以为,他不能容忍下等种近他的身。
没必要的误会还是不要产生的好,她虽聪明有野心,但有时机灵过头会变得像蜗牛一样,碰壁一次后就不敢出来了。
太过谨慎,就会惧他,就会像以前那样,躲着他走。以前他巴不得她能有这个自觉,但现在他想要的自觉不再是这个。
他希望她自觉地靠过来,他是见过她是如何勾引楼克的。
薛天守发现,以前他厌恶的她的那些招式,只要想一想被她用到自己身上,就不仅不再厌恶,反而让他有些跃跃欲试。
段焉在被带去试引力服之前,先接到了奥朗副将的来电。奥朗在确定了她的身份后,留下了他的通讯号码。
他说:“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拨这个号码,我会把关于这次行动的相关问题转达给上将,希望段小姐能重视这次任务,不懂的一定要问,及时沟通。”
如果是昨天她接到这个来电,她一定会让奥朗给她转薛天守的,她要问他,她的加加在哪里。
但现在,段焉只是说:“我知道了,号码我也记下了,再见。”
不等奥朗给出反应,段焉直接挂断。
以前当着楼克的面,她与奥朗没少虚伪地维持着表面的礼貌与平和。
现在,她会以同样的态度回以对方。奥朗副将在来电里显现的傲慢与暗中的警告,能得她这个态度,已算是她有素养的表现了。
两天后,正如薛天守所说,军部的人派了车舰来接她。
接她的人一身军装,看军衔虽不及奥朗与海缇,但也是四级以上。
段焉上了车,她以为她会被带去英山脚下的北区军部总区,事实上,车舰开上了英山,驶进了英山公馆。
接她的人停了车,在前座回头对她说:“到了,请下车。”
说着他先于她下车,与等在门口的仆役长说着什么。
段焉认识薛天守这里的仆役长,她上次来被踩折手指那次,就是他接她进去的。
段焉有一点疑惑,不是军事任务吗,不是要试穿引力服吗,怎么会来到薛天守家里?怎么会让私人管家来接她?
在段焉疑惑之时,送她来的人
很快就重新坐上车舰,扬长而去。
仆役长对段焉道:“您跟我来。”
此情此景与多年前的一幕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甚至门口摆放的观赏植物,仆役长一点都没变老的僵尸面孔,以及说的话,统统分毫不差。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她了。可,真的有变化吗?她的手在昨天还疼呢,一到下雨天就会这样。
段焉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根手指。
还是有些不同的,仆役长没带她去偏厅,她被带到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区域。
像是什么龙潭虎穴,仆役长在看到前方的奥朗后,打老远就停了下来,不肯再多走半步。
段焉越过奥朗看到了他身后的门,那是一方金属所铸的大门,看上去就很厚重。
虽与审讯室的那扇黑色铸门不同,这个是银色的,但一样让人看了心里发慌。
段焉现在有点理解仆役长了,对那扇门后的遐想,确实让人不想迈步。
可仆役长这时开了口:“后面将由奥朗副将带您过去,请吧。”
段焉朝奥朗、朝那扇门走去。到了跟前,银色的金属门,给人的压迫感更重。
奥朗打开门,段焉这才发现,门后是一个地下室。
除了在地下打洞生活的生物,任何生命体都不会喜欢地下的无光与闭塞。
段焉知道问奥朗任何问题,他都不会好好回答,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脸上一副享受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应该还在介意昨天先挂他来电的事。
段焉深吸一口气,反正薛天守真想对她做什么,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上次他对她这个仇人之女起了杀心时,也只是把她带去了偏殿。他又不用杀人后分尸,不用特意选地方。
走过旋转的楼梯,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开阔,段焉一时被看到的一切惊住。
这里好大,给人的感觉是可着这座公馆地上加花园的面积建造的。
段焉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对新鲜事物一向感兴趣。她忘了刚才逼仄的感觉,惊奇地走进这里,睁大眼睛浏览着、观察着。
这里既像个格斗场,又像个武器库,还像个制造厂。
薛天守一眼就锁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段焉,而段焉被别的东西吸引,忽略了他的存在。她看这看那,一直没有看他。
他把引力服往她面前一丢,段焉本能地伸出手臂去接。好重,她差点被带着直接跪下。
“会穿吗?”薛天守问。
原来这就是引力服啊,她这几天做了不少关于引力服的功课,她点头:“大概是会的,我可以试试。”
薛天守拉过引力服铺在桌子上,指着一处问:“这是什么?”
段焉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子上,认真地看:“是旋扣。”
“做什么用的?”他又问。
“保存压力,释放压力。”
薛天守:“会扣吗?”
段焉按照她查的资料上的方法,上手去试。虽慢了一点,但步骤正确,一次成功。
薛天守挑着眉看她,眼尾似带笑意,他本想亲自教她的,但没想到她是个会提前预习的好学生。
她比他见过的很多人都努力,无论是在正道长本事上,还是歪路勾引男人上,她都全力以赴,全情投入。
这个下等种很特别、很多面,不好定义。还很……漂亮,很漂亮。
这不是薛天守第一次意识到段焉的美貌,他在学校办公楼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有了这个印象。
所以,这些年来,他没有强拆她与楼克,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还慕的是难得的美女,这种情况下,若他太过强势,反倒会把楼克永远地推向对方,那样的话,也许他就等不来今天,楼克早就与段焉偷尝禁果,甚至珠胎暗结,然后冲动下去领了婚契书也说不定。
正是他一直以来藏而不露,表现出并不介意他们在一起的样子,才让楼克在求婚之前都要先知会他,他才能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
段焉发现薛天守不出声也不问她了,她的视线从引力服上移看向他,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眼里,尊族特有的黑瞳像是有吸力,要把人吸进去。
这让段焉感到不舒服,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
怀疑她刚才一瞬间感觉到的男人对女人势在必得的狩猎心,但怎么可能,薛天守讨厌她还来不及。一定是地下室特有的氛围,以及照明在这里造成的失真,让她的感觉出了错。
找到机会再看,他正在把引力服拉起来,果然,刚才那种错误的感觉消失了。
“试着穿一穿。”薛天守主导着地下室里的一切。
段焉确实得听他的,她什么都不懂,只有这几天现学的理论知识,不说拖不拖后腿,她自己也得知道如何能更有效地自保。
段焉知道今天是来试穿引力服的,她没穿裙子,穿的是类似于工装制服的衣服,上下各一件,上衣被她塞到裤子里,很干练。
段焉拿起于她来说有些重量的引力服,脑中想着她搜到的那些穿戴图片,一步一步地穿戴起来。
待她好不容易把整体穿在身上后,发现要去够旋扣有些废劲。
忽然感到身后有人,紧接着她的腰被薛天守的左手臂环着,他的右手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去找旋扣的位置。
“别回头,要凭感觉去盲找。之所以这样设计,就是怕发生误触,避免瞬时增压与失压的危险。”
关系安全,段焉学得很认真。
终于,她能熟练到一下子就摸到旋扣,这一关算是过了。
其实真正上手后发现,穿脱引力服并没有什么难度。
“把它收好,收在那里。”段焉听着薛天守的指挥,把这件她执行任务时要穿的引力服收到一个箱子里。
这时她才发现,整个地下室只有她与薛天守两个人,奥朗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这样也好,正事也办了,这里还没有外人,段焉终于找到机会问薛天守:“您拿了我的玩偶吗?白色的,毛绒的,长耳朵的。”
“就是那个你还起了名字的?”
段焉:“嗯,就是那个。”
“是我拿的,我丢了。”
第20章 第20章杀意
段焉的表情变了:“丢了?丢哪了?!”
薛天守上位惯了,何时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连帝主都不敢。
就为了一个戗了毛的玩偶?那真是丢的一点不冤。
从段焉进到这个地下室以来,薛天守对待她的态度与往常略有不同,没到春风和煦的程度,但至少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不错,整个人的状况是轻松自在的。
可看着眼前,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人,因一个玩偶敢质问他,薛天守之前的那些好脸色全都收了起来。
他们之间的氛围又回到了原来段焉所熟悉的样子。
“怎么,你还要去找?”薛天守声音忽沉,“我忘记丢哪了。”
他怎么可能忘,明明就是成心的。
无力,委屈,是段焉此刻最直观的感触。
她那个房间不过是一个居所,她对那里没有归属感,里面没有什么是她在意的。比起丢了加加,她更愿意丢钱。
失去加加,是会让她难受很久的事,她不确定哪里又惹到了薛天守,但他这一刀捅得真准。
段焉手指蜷起,双手握成了拳:“虽然东西不值钱,但也是我的,您不该不告自取,麻烦您务必想起来,我要去把它找回来。”
薛天守彻底冷了脸,沉沉的语气里沾了戾气:“一个下等种竟来命令我?真新鲜。”
他以前什么过分的话都说过,“下等种”这种称呼,对段焉造不成一丝触动。
她说:“我不是命令您,是那个玩偶跟了我很多年,对我很重要。我要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可以罚我别的。”
她很少在
薛天守面前说实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委婉的、迂回的,但现在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她哪敢命令他,不过是有些急迫,她也十分想知道,她猜想的那些可能会得罪他的点,倒底是哪一点,让他气到毁她东西的程度。
他只要肯说出来,哪怕再不合理再不公平,在不触动她核心利益的前提下,她一定会改。
但薛天守显然不觉得她有与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他道:“任务在前,你跟我扯这些?”
说着,猛地一把抓住段焉的手腕把她往远处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带。段焉本能地抗拒,恐慌在心间弥漫。
“进去,试压。”薛天守大力把她往前一甩,冰冷地下着命令。
照明亮起,段焉站稳后发现,这个房间别有洞天。
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大型仪器,数量与先进程度,让段焉恍惚觉得来到了科研总院。
一下子段焉就被这些精密的,最新的庞然大物迷住了,她忘记了恐慌,走向它们。
与楼克分开后,段焉在现实世界能得到的爱与尊重等同于无,她越来越对这些没有生命,不会伤害她歧视她的死物,投入更多的关注与感情。
她在一架被透明护膜保护着的机器前停下,她知道这是什么。她在楼克的笔记里,手稿里见过无次数的星轨模拟器。
段焉头一次见到实物,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手指与上面的线束彩斑刚一接触,就看到了楼克给她讲过的线斑现象,它们好像在她手指上跳舞。
这就是她离开这里,奔赴新生活的希望。
“好漂亮。”她由衷地赞叹着。
“是这里,过来。”
段焉的手指立时跳开,被薛天守拉回现实。
她回头,他这里为什么会有星轨模拟器?虽然这不是真的,只是模型,但能制作出这样逼真的模拟器,绝非一日之功。
带着这份疑惑,段焉走向薛天守所指的试压舱。
他竟还有试压舱,这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不用去军部总区,而被带来了这里。现在看来,所有的任务演练,在这个地下室里都能完成。
段焉忽然闪过一念,这个地下室里装满了秘密,她会不会知道得太多而被灭口。
不能细想,真有这种可能。因为就没打算把她安全地带回,所以才不怕让她看到这些?
薛天守亲自操作,打开了压力舱的舱门。
段焉进去时,薛天守说:“如果你能抗到六级,我就告诉你,玩偶在哪里。”
如同没穿过引力服一样,段焉从来没做过压力测试。六级于她只是个概念,但听薛天守的意思,不是个轻易能过的关卡。
“好。”她没有犹豫,她在资料书中看过,抗压级别越高,在星外初层的安全系数也会越高。
六级虽不及八级,但道理是一样的,级数越高抗压能力越强,越安全。
薛天守面无表情地关上了舱门,段焉有点紧张。
有簌簌的声音响起,段焉没什么感觉,见薛天守拿起外面的对讲,报数道:“一级。”
段焉对他挑起拇指,表示通过。舱内声音有短暂的停顿,而后又再响起。
“二级。”
“……”
“五级。”
段焉在四级的时候就跪在了舱里,薛天守抬着下巴冷冷地看着她,比冰冷的机器还冷酷,不劝解,只等她自己放弃,他才开舱。
他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刚才的四级算你过了,但你若再不站起来,测试到此结束。最终级别,四级。”
段焉抬起头来,冷汗从额上滑落,打湿鬓边碎发、滑过脖颈,落入领口里。
薛天守的视线一路跟随到这里,她呼吸很重,锁骨都在跟着起伏,如强弩之弓。
奥朗与海缇第一次也才勉强达到五级,他们历来都是各项测试的佼佼者,也只有这个成绩。
在薛天守的俯视下,段焉双手五指拍在透明舱壳上,一纤不染的洁净留下她向上挣扎的痕迹。
段焉似听到了镝鸣,来自她的肺。压力过大的最大危害就是炸肺,炸肺之前会快速产出肺泡,唯一的预警就是镝鸣。
段焉特别好学的那些年,医学知识也有涉及。
她勉强站起来后,一手撑在舱壳上,一手哆嗦着压在肺上,数着自己的呼吸,尽力让自己平缓下来。
这时她身上已不再冒汗,脸上唇上尽失血色,苍白到薛天守似乎能数清她的唇纹。
她缓缓地松开撑在舱壳的手,呈现一种没有外力支撑站立的样子,冲薛天守第五次竖起拇指。
完美的五级,严苛的薛天守都会给出的满分。
他没有急着升压,他不由得去想那个玩偶的样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是楼克送的吗。
“嗡”的一声,随着薛天守把压力杆抬到六级,舱内的声音不再是簌簌的,这声音穿透段焉的耳膜,令她头痛欲裂,已分不清是压力还是同振对她造成的伤害更大。
她又跪了下来,连舱壳都来不及扶。五指扣地,出了血。
她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抬头,她身上像扛了山川,弯背佝肩,垂着头。
薛天守紧紧地盯着她,连眼皮都不眨。终止手势的设置不止一个,只要她有放弃的念头,他会在第一时间接收到。
但在薛天守如此专注地盯视下,她没有一丝放弃的表达。
在薛天守感到诧异的这个瞬间,极微小的滴血声音被他超绝的耳力捕捉到。那个不肯做出一丝举动的人,身上最大的动静就是从脸上,不知具体哪里滴落的血珠。
“下,等,种。”薛天守狠狠吐出这三个字,迅速且有序地,一档一档地降低着舱内压力。
不这样做,一下子降得太快,她的小命就交待在这了。松开压力杆的时候,他的手心竟然冒汗了。
这位在战场上都只会感到兴奋的上将,第一次尝到了紧张的滋味。
圣陨帝国四千年历史,末等族从一开始就是低劣卑贱地存在,远古更加残酷完全不人道的法则,就是打算灭掉这个族群的。
但他们生生不息,与帝国同存。
狠,是刻在他们xima基因里的东西,这是薛天守第一次客观评价这个群体。
舱门打开,薛天守一拽,段焉就像片树叶一样落在了他怀里。
他抱起她,这么轻的吗,她嘴角鼻下都有血迹。
薛天守大步快步地上着楼梯,走出地下室。奥朗在震惊中,不忘接手去接段焉,他不知道段焉发生了什么,但这种事怎么能让上将来做。
薛天守脚下没有一丝停顿,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直接把人抱去了他的房间。这期间,他只顾得上让奥朗请医师。
段焉睁开眼,入目的不再是地下室的照明灯,而是阳光。隔着白色纱帘照在身上,感觉到真实的暖意。
她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参天大树,知道她还在英山公馆,只有这公馆的花园里才有这种古树。
英山公馆,克她。
以后她一定要记得离这里远远的,只要不是薛天守亲自抓了她来,她不会再踏进一步。
上次,她就差点死在这里,付出的代价是一根折指。这次,她还是差点死掉,薛天守给她设置的条件,根本就达不成。
她冲动了,一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撑到,薛天守一定会把加加还给她。这是她与他多年打交道打出的经验,上将从不打妄语,说到做到。
二是,他全程蔑视轻视她,她被激起了不甘。
不过在最
后,她已决定放弃,好像她刚要举手,压力就降了下来,这是她残留在脑中的最后印象。
段焉抬了抬手臂,能动,抬了抬腿,也能动。身下的床好硬,她试着坐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这房间好大,好豪华。
她身下是藏蓝色的床单,干净整洁地散发着洗后的清香。清香过后,是一种类似于檀木香水,但比它淡的很有辨识度的味道。
段焉立马意识到,这是谁的房间谁的床了。她怎么会躺在这里?!
她顾不得身上还在疼,立时起身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然后她发现,像军营一样,被铺得有棱有角没有褶子的床单,被她躺出了褶皱。
段焉赶忙拿手去抚平,正忙着,忽听身后有人问:“你在做什么?”
段焉回头,薛天守站在那里看着她,一时她有些不知该顾哪头,是赶紧离床远远的,还是赶紧把她弄出的褶皱抚平。
她无法判断,哪一样能让他感觉到更少的冒犯。
是伤到内里了吗?平常往那一站就冒着精气神的人,这会儿怎么看着呆呆的,楞楞的,但医师说问题不大,薛天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想。
他不明白,是因为睡在他床上这件事对段焉来说太过恐怖。
不等薛天守说什么,段焉道:“今天的预练结束了吧,我该回去了。”
薛天守:“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说完又改口道,“后天,带伤会影响训练结果。”
段焉:“还要来?”
“你以为呢,以你现在的水平,到初层也是白送。压力测试就算不能完美过六级,也不能是今天这种水准。我说过,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段焉才刚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来英山公馆,可薛天守是专业的,这种事情还是要听他的,她点头。
就算后天还要来,此地也不宜久留,段焉再次提出离开。
薛天守没说话,段焉理解这就是可以走的意思,她穿上鞋,朝门口移步,薛天守只是看着她。嗯,应该是能走了。
她步子快了很多,就差一步出屋时,薛天守道:“后天,会有人去接你。”
段焉回头点了点头,然后闪身消失。
走到门口的时候,奥朗拦住她:“我送你。”
段焉想了想,这可是英山啊,没人送还真不行,她并不想自己走下去。
奥朗以为她会拒绝,又道:“是上将让我送你回去的。”
“那麻烦了。”段焉自己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她坐在了副驾,因为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路无话,奥朗按上将的命令,把段焉送到了她家楼下。
准备下车的时候,不知扯到了哪里,段焉疼的“嗯”了一声,随即抿紧了唇。
奥朗终于有机会开口:“你第一次就试了六级?”
段焉坐正:“怎么了?”
奥朗看着她:“我与海缇之所以能留在上将身边,是因为我们各项测试总是排名第一或第二。就这个压力测试,我们第一次如果严格来说,五级都不能算通过,而你竟然试到了六级。还是不要太激进的好,在星外初层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最后拼的还是稳扎稳打。”
段焉已经习惯了奥朗这种随时随地显露的忠心,她不会跟他解释,这是他的上将与她主动做的一场约定。
想到约定,段焉脸色一灰,她没有通过六级压,薛天守那种说一不二的人,是不会把加加还给她了。
段焉下车后,忽然隔着车窗问奥朗:“你们现在多少级?”
奥朗:“七级。”
接着问:“他呢?”
奥朗楞了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与有荣焉地道:“八级,第一次测试他就完美地通过了八级。迄今而至,那个变态的八级标准只有上将一人通过。”
并不意外,段焉点点头:“路上小心。”
转身上楼时,她心里渐渐被嫉妒占据。她一向欣赏崇拜强者、能人,向他们学习,从来没有嫉妒过。
对于一向看不起她的薛天守,她虽知他很优秀,是帝国的顶梁柱,是外敌不可战胜的战神,但她就是嫉妒,甚至幻想,早晚有一天,她一定要赢他一次。
八级啊,精神图腾一样存在的八级,她以为真像资料上记载的一样,整个帝国都没人通过。
也好,他这样强,一定能保证好她的安全吧。
后面的日子,段焉完全听从薛天守的安排。他很靠谱,段焉能感觉到他的专业,以及她自己快速地成长。
她虽不能拥有真正军人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力量,但要在初层用到的技能,她一点都不差。
薛天守忍不住会想,如果她从小的际遇像海缇那样,单论能力公平来选,他选段焉。
她有的不是小聪明,她是真聪明。勤奋好学,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所有老师会拿出来表扬学生的好词,都可以用到她身上。
难得的,两个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相处得十分融洽。
她不再提那个在薛天守看来是楼克送的玩偶,他就没有气可生。而薛天守的尽心教授,也让段焉与他的相处中,没了往常的提防与敷衍。
时间过得很快,段焉学会了七秒穿戴引力服,压力测试也合格地通过了六级。
除此还有一些基础器械与简单武器的使用,她甚至接触了机甲舰的开启与驾驶中动力平衡的保持。
就在她兴奋地觉得自己能行时,薛天守说只是以防万一,她还不具备独力操作的能力,远远不够。
段焉知道,这次任务结束后,她不会再有摸武器、摸机甲舰的机会了。
随着出发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一直被密切追踪的机甲舰按照之前的预测,漂到了最有利执行拖回任务的区域。二人小组该出发了。
飞速仪上,坐在主驾位的薛天守冲段焉比了一个手势,段焉回了他一个。
沟通有效后,飞速仪启动。与摸拟仪上的推背感一样,段焉忽然对这个任务有了更强的实感。
她从来没想过,在坐上星轨前,她还有机会提前体验一把离开圣陨的感觉。
飞速仪平稳地行驶着,一切都很顺利。
段焉扭过头去,从观察窗上看着外面。这还只是星外深层,景色就如此绚丽,不敢想真正的浩瀚宇宙会是什么样。
段焉眼里的向往太过强烈,正好被薛天守看到。
他见过她依恋地望着楼克,欣赏地仰视着殷亚斯,温柔地对待一个旧玩偶。
现在,他又在她眼里看到了喜欢与向往,可这些都不是给他的。
他忽然提醒她道:“好看就好好看吧,下等种是没有机会离开圣陨的。前车之鉴,你们文资院以前出过叛逃者,帝国为此丢尽颜面,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段焉的瞳孔猛缩,他竟然知道那位四十年前成功逃走的文资院前辈。
他什么意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他手上,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是有感而发?
无论是哪一种,听薛天守这意思,她做为末等族,想要被外派出去是过不了他这一关的。
段焉的心沉了又沉。
“做好准备,要到下一层了。”薛天守清晰地传达着情况。
“收到。”段焉的声音有点哑。
俱有回音,是星外执行任务必须遵守的铁律。一个多月的特训,这个准则已刻在段焉心上。无论她现在心有多乱,她还是本能地回答道。
进入深层后,波流变大,飞速仪开始旋转,薛天守不慌不忙地操作着,下一秒就稳住了方向。
“报告情况。”薛天守要时刻确定队友的情况,尤其是刚刚发生了旋转。
段焉:“一切良好。”
终于,他们来到了初层,看到了那艘外来机甲舰。
它实体更大一些,但之前明显遭到了攻击,至少有五分之一的舰体受损。
薛天守驾驶着加速仪,在机甲舰上找着接口。
还好接口位置完好,他开启联接。加速仪缓缓地与机甲舰相连,稳定后,薛天守与段焉起身朝通道走去。
他们拿出小型武器,虽可能性不
大,但还是要防着机甲舰上有没有生命体。
检查完内部,薛天守收起武器,除了这只机甲舰本身,这里什么都没有。
段焉被桌子上的文件吸引,她来就是做这个的,收集资料。而薛天守则是走向驾驶位,看看有没有可能直接把它开回去。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机甲舰发现侵入者,启动自爆程序。
薛天守对这种情况是有预案的,但想不到这个外来机甲舰的执行程序的速度太快,根本不给薛天守一丝机会。
“轰”的一声巨响,自爆从驾驶位开始,薛天守首当其冲,巨大的冲力把他推了出去。
段焉所在的位置还好,离得较远,又因为炸出个大窟窿,自爆程序执行不下去,段焉的区域暂时是安全的。
她用着演练里学到的技巧,把自己吊钩在结实的舰体上。
放眼望去,薛天守也在这样做,但他吊钩的地方并不结实,摇摇欲坠,看着坚持不了多久。
一旦脱,。钩,薛天守就会被卷到星外初层,什么引力服也没用了,他会死。
段焉一点一点地放着吊钩绳,一点点地朝着薛天守那里凑近。只要她在薛天守脱,。钩之前,把备用绳索抛给他,他就能脱离危险。
段焉终于蹭了过去,薛天守看向她,用一只手冲她打着手势,指挥着她。
他的方案与段焉想得一样,她把备用绳索递向薛天守。
就在这时,薛天守自己的吊钩松了一块,他没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他调整好,第二次向段焉伸出手去,但这次段焉没动,她紧紧地把备用绳索攥在手里,一动不动。
薛天守把目光从绳索上移到她脸上。两个人的视线一对上,电光石火间,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决斗,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杀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