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响起后,白楚轻轻睁开眼睛。
头仍旧昏沉,但枕头上是好闻的味道,让她舒服很多。
窗外街市如昼,车水马龙。白楚看向远处的予江大厦微微愣神,她把被子盖到鼻尖以上,轻轻嗅着。
在她失去父母的二十一年间,从未有人如此待她。
七岁那年有人告诉她她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二十八岁这一年却有人说她还是小孩子。
她在海边觉得漂亮而没买到的手串,竟然是有人特意送给自己的礼物。
喝酒之后会有人给她准备醒酒汤送她回家……
原来被人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
白楚不得不承认,她贪恋于这种感觉。
今晚靠在江意生怀中时,白楚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但白楚似乎并不明白那心跳代表的意义,她不明白自己今晚为什么会做这些幼稚的事,她只知道每一件事都出于本能。
意识起起伏伏,她最后渐渐睡去……
江意生躺在客房里,眼睛瞪得像铜铃般,盯着天花板无半点困意。
怎么办啊,自己好像更喜欢白楚了。
江意生翻了个身,想着今天白楚侧腰的触感,还有……还有那衬衫领口下的……
江意生突然坐直身子,想让正气顺一顺自己的欲念,遂光着脚站在地上打了一套太极拳。
气喘吁吁地爬上床后,大脑仍旧控制不住地想着白楚。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努力想点别的。
倏尔,江意生把被子蹬下去,头发乱蓬蓬地贴在脸上。
要不然明天就和白楚姐摊牌吧,江意生突然壮起了胆子。
可是……可是自己这样会不会影响到白楚姐的命运。
唉。
江意生再次把自己扔到了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
白楚睁开眼,看着陌生的房间,本能心里一紧。
熟悉好闻的味道传来,白楚反应过来是哪里后,轻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
她轻轻拧开房门,刚一抬眼就看到江意生明媚的笑颜。
“白楚姐,你醒啦。”江意生软声唤她。
“嗯。”白楚点了点头。
“我煮了粥,你要不要来吃点,是我自己煮的哦。”江意生尾音上扬。
“好,多谢江总了。”白楚的笑礼貌得体,和昨晚酒醉的她截然不同。
但江意生并未在意,她牵着白楚的手腕就要领她下楼。
“我……还没洗漱。”白楚另一只手微微阻拦。
“好,那我陪你去。”说着,江意生和她一起回到了房间,将她带到盥洗台前,为她找了只新牙刷。
“牙膏没有新的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用我的?”江意生说。
白楚接过牙刷点了点头,取过江意生的牙膏挤了一点。
江意生靠在门上,唇角微微上扬,背着手看向白楚。
白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没说什么,但手上的动作加快。
“白楚姐,你昨晚喝了多少啊?”江意生问。
“不记得了。”白楚嘴里有泡沫,说话含糊不清。
“你每次谈合作都要喝这么多吗?”
白楚把嘴里的泡沫吐掉:“也不全是。”
突然,白楚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江意生:“我昨晚喝多了,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吧。”
“没有没有,你特别乖,喝完醒酒汤就睡着了。”江意生连忙摆手。
她倒是希望白楚能多做点别的呢。
洗漱后,两人来到一楼餐桌,白楚端起热气腾腾的白粥,在江意生期待的目光下喝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江意生兴奋地问。
“好喝。”白楚衷心回复。
昨晚吐得胃空空的,早上暖热的白粥入胃十分舒服。
“那你多喝一点。”江意生把自己的那碗也推到了白楚面前。
“我喝不下那么多,一碗就够了。”白楚摇头。
“好吧。”江意生只能把碗挪回来陪着白楚一起喝。
期间,白楚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
“给我也擦擦。”江意生忙将自己凑了过去,眨巴眨巴眼睛,等着白楚。
白楚愣了一下,轻咳一声,重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江意生故意不接,仍旧保持着靠近的动作。
白楚无奈,只能伸出手去。
她看着江意生的唇,手指捏着纸巾慢慢靠近唇角。
江意生皮肤白皙,映得她唇瓣更加红润,指尖隔着纸巾轻轻擦过,十分柔软。
白楚心里升起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什么。
“生生起床了吗?”
此时,玄关处突然响起声音。
白楚忙把手抽回,看向声音的方向,耳尖缓缓攀上红意。
此时走到客厅的予慕善:“……”
“那个,你们先吃,我去外面溜达溜达。”予慕善见此情此景忙要转身离开。
“妈,你去哪呀,我下厨做了粥你快来尝尝。”江意生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朝予慕善招了招手。
白楚起身礼貌地唤:“予董。”
“白总也在啊,我就是路过,想着正好接生生去公司。”予慕善坐在一旁,笑着看向白楚和江意生。
“快坐呀,别管我,你们吃你们的。”
白楚重新落座,低头吃着自己的粥。
江意生又给予慕善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
“我爸没来吗,那她可没这个口福了。”江意生得意地说,“白楚姐说我做的粥可好吃了,你也尝尝。”
“何止没有口福啊,更没有眼福。”予慕善拿起勺子看了江意生一眼,挑了一下眉头。
江意生终于明白了予慕善的意思,忙开口解释。
“昨天白楚姐喝多了,我不知道她在哪个楼住,只能把她带回家了,白楚姐睡的我房间,我睡的隔壁。”江意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实在抱歉,多有叨扰了。”白楚适时出声。
“不用这么客气,生生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呢。”予慕善看向白楚,“看得出生生很喜欢你。”
“妈,你尝呀。”江意生忙把粥端到予慕善眼前,脸颊微微发红。
予慕善尝了一口,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说:“我们家宝宝怎么这么棒,都会做粥了!”
江意生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弯弯地看着白楚。
……
临近春节,予江公司员工正忙着年前的收尾工作。
按照法定假日,除夕当天才放假,但为了照顾路远的员工,予江公司多放了几天。
手里工作做完的就直接拉着行李回家了。
各部门也都在窗户上贴了窗花,公司大门也贴上了气派的对联,十分有年味。
江意生坐在予慕善的办公椅上给白楚发着微信:【白楚姐,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除夕当天。】
【那你在哪过年啊?】
【晚上会去医院给何伯父送年夜饭。】
江意生咬牙切齿地锤了下桌子,哼了一声。
在一边沙发上打着电话的予慕善疑惑看了她一眼。
江意生从自己表情包中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怒点了好几个过去,给白楚表情轰炸。
然后她按住语音条,用力地哼了一声,发送过去。
白楚正在办公室跟助理对接着最后的工作,手机嗡嗡嗡响了好几声。
助理看向白楚,停止了汇报。
“你说你的。”白楚拿起手机,点进和江意生的对话框。
一连串的小狗生气表情。
白楚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倏尔,一个一秒的语音弹了出来。
白楚无意识地点开,一句又娇又气的“哼”再次打断助理汇报。
白楚忙把手机锁屏,一本正经地看着助理。
“嗯,刚才第二部分有几个日期注意一下,一定核对清楚……”
白楚眼神波澜不惊,耳根却微微泛红。
除夕夜。
白楚在家做好了菜带到了医院,病房里,何悠然和高亭媛正帮何大方换着衣服。
何大方检查结果出来了,中度血栓,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定期吃溶栓药,情绪波动不要太大。
“白楚来了。”何大方率先看到白楚,“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白楚将桌子支上,把餐盒一一打开。
红烧排骨、糖醋鲤鱼、虾仁玉米以及几道清淡的蔬菜。
何大方不能吃太油的。
“好好好,这么多年你这厨艺算是让我和你伯母培养出来了。”何大方笑着说,“快吃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辛苦你了楚楚。”何悠然拉了拉白楚的手,感激道。
“哪里的话。”白楚轻笑一下,自然地抽回手给大家盛饭。
何悠然把电视调到春节联欢晚会,四个人围在桌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高亭媛给何大方和何悠然一人夹了两块排骨,然后又往自己的碗里放了两块。
她转了转眼珠,又要去给白楚夹。
白楚把自己的碗挪了挪:“不用伯母,我最近在减肥。”
高亭媛从善如流地把排骨夹到了何悠然碗中。
吃过饭后,何悠然和白楚一起收拾碗筷。
何大方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啧了一声:“别挡我看电视啊。”
高亭媛把何悠然拉到了床上,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看这个小品,多有意思啊。”
何悠然点头应了一下,想再次起来和白楚一起收拾。
“诶呀地方太小了,你们俩一个人收拾就行了,人多挡电视。”何大方不耐烦地说了句。
“我来吧,你陪陪伯父伯母。”白楚把碗摞在一起,用湿巾擦着桌上的油污。
“麻烦你了楚楚。”何悠然说。
“不会。”白楚摇了摇头,并不在意,低头干着手中的活。
等到桌子收拾干净后,何大方仍旧翘着二郎腿看电视。
高亭媛轻咳一声,怼了他一下。
何大方把牙签捏在手中,摆了摆:“小楚,你先别忙活了,坐。”
白楚擦了擦手,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我听你伯母说,我住院那天予江公司的大小姐江意生来了?”何大方整理了一下刚穿好的红色毛衣。
“是。”白楚平淡地答。
“你们既然是一起来的,那你们来之前在干啥呀?”何大方问得十分详细。
白楚并不愿意回答,但还是如实说:“一起吃了午饭。”
何大方顿时咧开了嘴,横肉堆在一起,满是褶皱。
“你都能和江总一起吃午饭,你和她很要好嘛。”
“没有,我和江总只是凑巧吃顿饭而已,并不是很熟。”
“江总那个丫头从小娇惯坏了,脾气可是出了名的暴躁,别说和她吃饭了,就是和她说上一句话都难得很嘞。”何大方看了白楚一眼,抱臂往后靠在了枕头上。
“还是说你这个白眼狼攀上了高枝儿就不愿意搭理我们老何家了。”何大方指着白楚道,“你可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你连饭都吃不上。”
“伯父伯母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白楚双手放在膝盖上,“但是江总我的确不熟。”
“唉。”何大方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我白哥命薄,死在了当年那场大火里……”
“诶呀爸,大过年的你说那些干什么。”何悠然出声打断。
白楚的手心用力攥着裤子,滚了滚喉咙,牙根紧咬。
“我提怎么了,那不是事实嘛,我是想告诉有些人,得知恩图报。”何大方嗓门十分大,脖子喊得直红。
“伯父,你们的恩情我从来没忘过,你公司的事我也会尽力想办法。”白楚认真地说。
“哼。”何大方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你少说两句吧。”何悠然推了一下何大方。
此时的病房门外,江意生沉着脸色双手紧紧攥着饭盒,胸口剧烈起伏着。
章桃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江总这个表情了,之前对江总对忌惮再次浮现了出来。
江意生通过病房的小窗看着白楚的背影。
她那晚还在纠结表白会不会影响白楚的命运。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可真是想多了,白楚的命运还怕影响吗?
这个破小说给白楚安排的命运哪里有一分甜头?
别人不待白楚好,那就让她江意生来珍惜。
江意生眼眶发酸,喉咙微动。
蓦地,何悠然手机铃声响了。
何悠然说了几句后,就要穿衣服往外走。
江意生忙拉着章桃走到拐弯处躲一躲。
只见何悠然和白楚都从病房出来,往大楼外走。
江意生带着章桃跟在她们的不远处。
“怎么了?”白楚一边走一边问着何悠然。
“安浩说找我有急事,就在医院外面。”何悠然语气焦急,心里开始担心。
不知道安浩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何悠然脚步匆匆。
白楚把何悠然送到医院大门外,何悠然一眼就看到了安浩,小跑着奔向她。
“楚楚,你等我一下哈。”何悠然转头对白楚说。
白楚点了点头,拢了一下外衣,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冬天晚上的空气冰凉清新,白楚正好能透透气。
江意生让章桃帮她去买个东西,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白楚。
傻子,别人让你等你就等啊?
江意生心里暗暗骂道。
她往远处看,何悠然正被安浩抱在怀里,两个人说着悄悄话。
江意生用力闭了闭眼,感觉她都快被气出乳腺结节了。
五六分钟过去了,章桃都回来了,何悠然还没完事。
江意生接过东西,忍不住了,打算直接往白楚的方向走。
此时,何悠然小跑着回来,脸上的笑不加隐藏。
“楚楚,冷了吧,走吧,我们回去看电视。”何悠然作势要拉白楚回病房。
“不了,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白楚低头看了下时间。
“也是,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哦,到家了告诉我一声。”何悠然抿唇笑了笑,“我还以为他来是有什么急事呢,原来是过来提前祝我新年快乐的。”
何悠然害羞地低了低头。
白楚笑了一下:“没事最好,你幸福就好。”
一旁的江意生都快气吐血了,这也就是白楚,这要是别人她真是想一拳……
章桃怔愣地看着身旁手舞足蹈的江总,也把大衣拢了拢,有点害怕……
白楚看着何悠然回到了住院部大楼,转身要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她刚一转身,眼前顿时出现一大簇红玫瑰。
白楚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一张明媚好看的脸从花的后面探出来,眼睛弯弯地看向白楚。
“白楚姐,新年快乐。”
白楚心里重重一跳,看向江意生的眼睛。
寒凉的冬夜里,她就像个太阳一样,站在那里散着光亮,一点一点钻进白楚的心房。
白楚在情感方面反应是钝了些,她不明白自己醉酒为什么想要靠近江意生,但她明白红色玫瑰意味着什么。
“你……”
白楚看向玫瑰,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也真是奇怪,方才还在替这个大傻子生气,可看到她的一瞬间什么气都没了,有的只是要溢出来的喜欢。
江意生滚了滚喉咙,呼吸急促了起来,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她第一次表白,她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
江意生调整了一下呼吸,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眼看向白楚:“N朋友不是很牛的朋友的意思。”
“是女朋友。”
江意生的声线微微发抖,眼神小心翼翼:“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这句话在白楚心中不啻于平地惊雷。
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中显露一丝慌乱。
而江意生捧着花,鼻尖被冻得通红,满眼期待地望向她。
“江总。”白楚眉头轻轻拧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能和江意生成为朋友就已经很出乎白楚的意料了,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江意生发展成这种关系。
她……
白楚突然想到什么,霍然抬头,探究地看向江意生:“你不是喜欢安浩吗?”
“我不是喜欢安浩的江意生,我是喜欢白楚的江意生。”
“什么?”白楚不明白江意生的话。
但无论怎样,这个花都是不能接的。
“江总,这个花我不能要。”白楚往后退了一步。
江意生早就料想到白楚会是这个反应,但她不急,只要她在这个世界一天,就会喜欢白楚一天。
“花不要,饺子可以要吗。”江意生从花的后面拿出一个保温饭盒,仍旧笑得生动。
白楚仍旧没说话。
“我要冷死了,不能带我上车说吗?”江意生轻声撒娇。
白楚马上用钥匙给车解锁,带着江意生走到车边。
“等一下,桃子可能也要冷死了。”江意生站在门边,对着远处招了招手,喊了一声桃子。
章桃小跑过来,江意生把花递给她:“帮我拿回家,我要养起来。”
“好的。”
“不用等我了,你和张哥直接回家吧,白楚姐会送我回去的。”江意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看了眼白楚。
而白楚已经没有精力猜江意生的小心思了,脑子里都是方才江意生直白的话。
两人上了车,白楚马上把空调打开,江意生冻得整个人蜷成一团,手里仍旧拎着保温饭盒。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送饺子的,表白只是我突然忍不住了,想跟你表达一下我对你的喜欢,你不要有压力,也不要多想。”江意生认真地看向白楚。
白楚点了点头,躲了一下江意生的眼神。
“好啦,快尝尝饺子。”江意生把外面的保温袋打开,拧开饭盒,里面的饺子仍旧冒着热气。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馅的,我就和了三个馅,三鲜的,牛肉的,还有芹菜的。”
“都没有放葱姜哦。”江意生补充了一句。
白楚又轻轻嗯了一声。
江意生把筷子递给白楚,举着餐盒让她吃。
白楚夹起一个饺子,江意生出声提醒:“小心,里面有硬币的,不要硌到牙齿。”
“硬币?”白楚疑惑道。
“对呀,大年三十的那顿饺子要往里放一个硬币,谁吃到谁这一年都是好运气呢。”江意生兴奋地给白楚解释,“但是给你带的这些饺子每一个里面都有硬币。”
“我希望你年年都有好运气。”
白楚的牙齿轻轻咬住唇里的嫩肉,点了点头,滚了下喉咙:“谢谢。”
她慢慢把饺子送入口中,轻轻一咬,果真有一个硬币。
还没等她做动作,一张纸巾摊开在自己唇边,“吐这里就好。”
白楚有些不好意思,要自己拿,被江意生轻轻避开。
白楚只好低下头,轻轻叼住硬币,吐放到江意生托举的纸巾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