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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半兽人?

    或者其他什么种族的混血?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但这也不重要,反正她已经见过很多不是人的东西了。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他的发丝白如倾泻的新雪,却没有半点老态。

    他的肌肤光滑如瓷, 泛着某种透明的光, 在暖黄的吊灯下, 才勉强多了几分活物的血色。

    “雇佣兵……?”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随意地晃了晃酒杯,“最近生意怎么样?”

    男人修长的手指松松地圈着高脚杯, 渐变的绿色酒液在杯里荡漾,像是被月光浸透的森林, 在夜风中摇曳。

    最上层是近乎透明的青柠雾, 往下渐渐氤成薄荷绿,杯底沉淀着墨翠似的深色。

    细碎的气泡沿着杯壁缓缓上升, 宛如转瞬即逝的夏夜萤火。

    他的手骨节分明,肤色冷白,几滴酒液沿着手背滑过, 在灯光里泛着晶莹的银绿色。

    苏澄的视线停顿了一下, 再次落在他脸上。

    对方有一张过分漂亮的脸,然而那双冰冷凉薄的、透着阴鸷气息的眼睛,又带着强烈的非人感。

    像是在尸骨上盛开的花,艳丽的表象之下, 是沾满腐烂血肉、爬满剧毒虫豸的根须。

    那一瞬间, 就像是刻在基因里的认知框架被突破,某种特定形态触发了非我族类的神经警报——

    她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酒意也顿时散去了大半。

    “还可以吧。”

    苏澄低声说道。

    虽然这也是难得的美人,但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很诡异。

    怪不得他搁这坐着也没人搭讪,旁边位置都空着。

    正常情况下, 但凡有这么一张脸,都不该如此。

    怕不是其他人都被吓跑了?

    “……你呢,”苏澄忍不住问道,“你是来参加招生的?”

    “嗯?”

    白发男人一肘支在柜台上,手撑在脸侧看她,神情有些玩味。

    他的眸光流转,那双浅碧色的眼睛被灯影晕染上金粉,随着睫羽的战栗簌簌抖落,让笑意也变得暧昧起来。

    “你以为我是新生?”他自言自语般说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年轻吗?”

    “大哥,但凡你照过镜子,你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你瞧着也就堪堪二十。”

    苏澄不由撇嘴,“这么说是想听我夸你吗?你们怎么都这个样子……”

    她的视线不由又从对方身上扫过。

    白发男人放下酒杯,随手拨弄着领口的扣子,“嗯,或许是呢?”

    他衬衫上的金丝滚边从衣襟蔓延到袖边,贴合剪裁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荆棘雕饰的金扣流淌着光芒。

    翻折的高领敞开,锋利的喉结的线条随即展现,锁骨凹陷处盛着阴影,像是亟待填满的空酒杯。

    他用那双近乎透明的绿眼睛,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如果我还想要更多,那你会满足我吗?”

    白发男人弯起嘴角,森白尖锐的犬齿像是闪过寒光。

    有一瞬间,苏澄都有种被毒牙刺穿的错觉。

    毒素在顺着脊椎缓慢攀升,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那我得好好想想,”她从调酒师手里接过酒瓶,“您只有这一个愿望吗?听我夸奖您?”

    苏澄捏了捏瓶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随意一点,“或者说……您不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东西了吗?”

    白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总要循序渐进。”

    苏澄挑起眉。

    她不经意地扯了扯衣袖,藏住自己发烫的手背,同时意识到像刚才那种程度的对话,并不足以触发制约。

    “其实,”苏澄想了想,“你长得很年轻,但气质不像,所以当我说参加招生的时候,我指的是校方的导师或者工作人员。”

    “所以我像老师?”白发男人饶有兴趣地歪头,“你觉得我是教什么的?”

    苏澄死鱼眼,“我觉得你像是恶毒宿管,会体罚夜游学生的那种。”

    等等。

    她把这话说出来了吗?!

    苏澄说完就下意识挡住嘴,“呃,我有点头疼,我刚刚喝了酒,现在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发男人愉快地大笑起来,“我还从没有因为这个体罚过别人!”

    苏澄:“?”

    这是什么笑点?

    她脑子都没转过来,刚想去仔细琢磨,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自己真的是因为喝酒而口不择言吗?

    亦或是受了某种力量的影响?

    苏澄转身要跳下椅子。

    白发男人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冰凉的手指环着她的上臂,如同铁箍般牢牢圈住,“你要去哪?”

    苏澄试着扯了扯,对方似乎没有非常用力,偏偏她怎么也无法挣脱。

    酒馆大厅里渐渐变得喧闹起来,提琴与手风琴的旋律交织着,又混入了明快的鼓点。

    有人开始在厅堂里跳舞,他们的鞋跟撞击着坚实的木地板,衣摆在空中飞扬卷动。

    年轻人们咋咋呼呼地喊叫着,借着酒意放声歌唱,四处都一片混乱,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你想去哪里?”白发男人低头看了过来,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容,“我们可以一起——”

    苏澄眨了眨眼,正要说话。

    男人忽然跃下高脚椅,长臂一伸,将她扯了过来,顺手环过她的脊背,掌心扣住她的腰侧,向上一抬。

    苏澄:“???”

    她骂了一声,刚刚放下那些酒,就被对方从椅子上捞起来,直接横抱在了怀里。

    苏澄无语地靠在对方怀里,悬空的身体被迫贴向他,然后感受到坚硬的胸膛,以及手臂肌肉的轮廓。

    白发男人的体温很低,凉意透过衣料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雪地里,耳畔还是吵闹的乐鼓与歌声,一时间天旋地转万物都变得不真切了。

    他抱着她穿过跳舞的人群,周围尽是口哨和尖叫声。

    不少人看到他们的亲密姿态,为这对外貌都过分出色的年轻人而欢呼,似乎将这当成了一场香艳的邂逅。

    在酒馆里从陌生人变情侣的并不少,许多常客酒鬼都能讲出类似的故事,因此他们这会儿也只会起哄了。

    白发男人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抱着一个人也仍是轻轻松松的样子,甚至还让她悬空的身体随着舞曲的韵律轻轻摇晃。

    “你在干什么?!”苏澄快要被他整不会了,“你才是喝高了的那个吧?”

    她伸出手去揪对方的衣领,结果反被男人握住手腕。

    这一下就变成单臂抱着她了。

    虽然他个子也很高,但终究没有团长先生那种门板体格。

    苏澄还真怕自己摔个后脑勺着地,下意识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喂!”

    白发男人低头含住了她的手腕。

    苏澄:“?!”

    他的牙齿抵在腕骨内侧,像是野兽在确认猎物的要害,她的肌肉本能地绷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紧接着,冰凉锋锐的犬齿刺入柔嫩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又在即将见血的边缘停住,转为缓慢的厮磨。

    他把握得分毫不差,只在用力一点,就会让血管破裂。

    湿润的凉意在蔓延的痛楚里散开。

    他的舌尖在齿痕上扫过,舔去那一丝细微的血腥气,唇瓣却仍紧贴着她的桡动脉,仿佛在感受她加速的心跳。

    每一次呼吸,他冰冷的气息都喷在她的手腕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苏澄只觉得又痒又疼,虽然不是特别难受,但那感觉很微妙。

    她禁不住地吸了口气,“草——”

    白发男人抬起头的那一刻,她手腕上留了一圈淡红的齿痕,微微泛着水光。

    她正想要说话,舞曲节奏忽然变得激烈,对方倏地将她举起,几乎让她坐在他的双手上。

    苏澄的视野骤然拔高。

    恍恍惚惚间,手腕的疼痛消散了,变成了一种酥酥麻麻的快感。

    她的精神似乎也开始涣散,但不知道为什么,感官竟然变得更加敏锐,更能捕捉到环境里的一切细节。

    这种感觉非常矛盾。

    她看到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橡木梁柱,经年累月的烟熏让木纹呈现出蜜糖般的深褐。

    黄铜吊灯从横梁垂下,里面的魔兽晶核焕发着亮光,那些橘黄的块状晶体正在缓慢地消融,像是燃烧的蜡烛。

    大厅一侧粗粝的石砌壁炉里,长短不一的松木柴正噼啪作响,跳动的焰光拂过悬挂的铸铁锅、鹿角标本和褪色的旗帜。

    她看到那些器具上斑驳的刻痕,以及墙壁和桌面上被兵刃划出的凹陷,还有那些桌边的客人们。

    他们手边的地图、账本和菜单餐具,腰间背后的兵刃、行囊或者书籍箱子,甲胄上鱼鳞般的光泽,靴底的泥泞,衣褶里的灰尘。

    侍者手里的炖菜陶罐冒着白汽,烤面包的金脆边沿闪烁油光,酒液荡漾着折射出玫瑰砂金似的炫彩。

    一切似乎都清晰可辨。

    她被举在空中旋转,所有的景物拉长成色块,然而转动的眼珠仍然能捕获各种信息——

    那融金般的暖色烛光,在视网膜上拖出蜜脂般粘稠的亮痕。

    乐手们拨弄的琴弦不断震颤着,细碎的尘埃在空气中簌然抖落。

    ……美丽。

    苏澄晕晕乎乎地想着。

    舞池里的年轻人们手挽手跃动,橙红、橘黄、青蓝——飞旋的裙摆转成万花筒,他们举着木质杯子高歌,酒沫在杯沿涌动,散发出一种清甜的香味,那味道涌入鼻腔,在咽喉里弥漫,像是被唇舌舔开的糖。

    握在她腰间的那双冰冷有力的大手,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随呼吸起伏摩挲着她裸露的肌肤。

    苏澄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然后她觉得很热。

    仿佛有火焰在腹腔里燃烧,熏蒸着整个身体,接着那热意向下涌动。

    身上的布料似乎都开始变得粗糙,她大腿的肌肉倏然紧绷。

    体内的血液仿佛都被蒸发了,仿佛变成了烧化的、溢出的蜡,热意在骨盆里发酵烧灼,炙烤着腰腹。

    然后它彻底融解了。

    像是被晒散的雪水,又像是滑腻的油脂,淌过髀骨的肌线。

    如同浸入暖意氤氲的温泉里,从灵魂到躯体都被沁润。

    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苏澄:“?!?!”

    她彻底清醒过来,用尽一切力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出现太大的变化,维持着之前那恍惚的神情仰起头。

    然后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双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里面没有半点温情,只有冷酷的审视。

    好极了。

    他大概以为她还没完全清醒。

    苏澄干脆破罐子破摔,扯了扯男人的衣领,然后将手指伸了进去,胡乱摸索揉捏。

    在摸到那冷如大理石般的胸肌时,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也不是装的。

    她现在也是真的很难受,而只要碰到对方就会很舒服。

    苏澄喘了口气,“按照你之前的说法,通常你都会因为什么理由而惩罚别人呢?”

    “有趣的问题,”白发男人微微凑过来,带着酒香的吐息拂过她的鼻尖,“我并没有总结过,原因还挺多的。”

    他搂着她远离了大厅,从侧门出去,进入了外面的小巷。

    随着沉重的橡木门关闭,杂乱的乐声也被隔绝了。

    酒馆的后巷颇为狭窄,潮湿的石墙爬满青苔,巷口堆着几个空酒桶,木质的纹理被雨水泡得发胀。

    白发男人把她抵在墙上,一手捏住她的肩膀。

    他垂眸看着她,淡色的睫羽下,绿得透亮的眼球流光粼动,蕴含着某种残忍而戏谑的快意。

    “所以,”他弯起嘴角,“你高兴吗?”

    苏澄恨不得弄死他。

    这家伙咬了她一口,不知道怎么回事,激发了她的○欲。

    若是换成别人还好说,偏偏她身上有那个破诅咒!

    那诅咒一起被触发了!

    现在还指不定要怎么收场!

    她忍住用风刃将对方切成臊子的冲动,握住了男人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你喜欢我吗?”

    白发男人微微扬眉,用一种完全不走心的语调回答道:“喜欢啊。”

    “真的?”

    苏澄仰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像讨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用撒娇般的软乎乎的口吻说道,“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白发男人好笑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傻瓜,“……当然。”

    “哦,”苏澄收敛了笑容,“那就好好享受吧。”

    她掌心的天枰印记开始发热。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刚动了动,第一根银针就从舌根下钻了出来。

    那银色的尖刺像活物般穿透软腭,在嘴边绽开一蓬殷红的血雾。

    他的瞳孔开始剧烈震颤,更多的针刺正顺着他的喉咙涌上来,如同被无形磁石牵引。

    不过眨眼间,那张漂亮的面容变得千疮百孔,尖针刺破皮肤的响动,宛如群蚕啃食桑叶般细微而连绵。

    一根又一根穿透表皮的长针,在脖颈、下颌和锁骨周围织成银色蛛网,接着又从胸腔里喷涌而出,那些细小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白发男人开始颤抖,神情也变得扭曲,呻吟和嚎叫一起破碎,更多的银针从腹腔里破出,将他整个人钉成了一具漏血的残骸。

    苏澄后退两步,看着他坐倒在地上。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脊背,发现诅咒似乎没有继续恶化,又被那种难受和快乐的感觉折磨。

    不由稍稍并拢膝盖。

    正准备回去让加缪看一眼,忽然觉得不对。

    血泊里的残破躯体突然开始抽搐。

    那嵌满银针的皮肤下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所有的血管似乎都开始凸起,如活物般在皮肤下鼓动。

    叮!

    第一根银针弹落在地,沾血的针尖还在微微颤动。

    紧接着,所有穿透他身体的银针,都开始飞速地逆向退出。

    苏澄:“……”

    苏澄转身就要逃跑。

    然而她才迈开腿,就觉得全身沉重无比,走了两步就累得差点跪倒在地。

    白发男人慢慢爬起来,从颌颈到胸腹,所有撕裂的骨肉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的胸腔不断起伏,断裂的肋骨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如同齿轮咬合般归位。

    “哈——”

    鲜血顺着他漂亮的下颌滴落。

    他的米白色衬衣一片通红,凝固的血迹一块一块沾着,还有血液顺着衣角滑落。

    “真是有趣又可爱的惩罚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直起身的那一刻,还抓向仍插在胸口的几根银针,甚至故意将它们更深地刺入,感受着刺痛带来的战栗。

    他的睫羽也被染红,像是在晚霞里燃烧的霜花,那双眼睛在背阳的小巷里显得幽绿而阴森。

    竖瞳缩成了细线。

    “所以——”

    白发男人抬起手,将最后几根针扯掉,然后舔舐着指尖的血迹。

    在他那身破烂的衣衫下,精壮雪白的躯体已然痊愈,没有半点伤口。

    “这算是一比一吧,神眷者大人。”

    第32章

    沉重的压迫感已然消散, 苏澄只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

    然而这时候恐怕也逃不掉了。

    她看了看长巷尽头的街道,以及远处来来去去的人影。

    “什么一比一我可不认,毕竟你之前只是在偷袭我,如果这是某种比赛……你应该事先和我说清楚。”

    苏澄没好气地说道, “这位——”

    白发男人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在他右半边脸上, 苍白皮肤下的血管里, 隐隐流淌起细碎的金芒。

    鎏金纹路沿着颧骨横向蜿蜒至鬓角, 如同黄金藤蔓缠绕着皎白大理石,接着是腥红的晕影在眼角染开。

    细长的金纹顺着脸颊落下, 一起拼凑出完整的高脚杯图案,杯口斜着挂落一串丰盈的葡萄果实。

    灿金与紫红交织着, 映衬那双妖邪的绿眸, 瓷白的肌理下仿佛荡漾着琼浆,越发显得诡艳瘆人。

    苏澄:“…………神眷者大人。”

    草!

    还真是这家伙!

    审判所的最高负责人, 教廷的大审判官,也是神眷者,因此身上也会有徽记。

    说来就很讽刺。

    这家伙是个喜欢疼痛——无论是施予还是承受的虐待狂, 偏偏他受到了欢欣之神的垂怜。

    那是追随爱神的次神。

    按照书中的记载, 在那位古老神祇麾下,欢欣之神是最炽热的回响,也是最温柔的锋芒。

    据说祂的眸中闪烁着群星,众生只要直视, 便会沉溺于无休无止的狂喜, 祂的发间萦绕着月华,世人倘若凝望,就会深陷于如梦如幻的迷境。

    酒杯是祂的象征物之一。

    “很后悔吧,阁下。”

    白发男人随手撩起耳边的碎发, 指尖的血迹抹到耳骨钉钻上。

    那一枚枚绿辉幽幽的菱形宝石沾了红色,越发显得妖异。

    “你刚才应该说一些更重的惩罚,”他牵起嘴角,“譬如让我的灵魂粉碎之类的,或许还会有点用。”

    “是吗,”苏澄冷笑,“那你恐怕就不会答应了吧?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是谁,那你之所以愿意,不就是觉得自己死不了吗?等等,或许你只是个天生的贱骨头,你就是想享受一下。”

    “嗯?”他挑起眉,“所以你是故意的……想让我享受一下?”

    苏澄忍不住露出嫌弃眼神,“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你吞针,因为你说谎了,我又不知道这样你都不会死。”

    “你真的不知道吗?”

    白发男人紧盯着她,那双绿眼睛里再次流泻出阴冷嗜血的气息。

    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笑意,眸中却只有一片森寒,“我怎么觉得你心里非常清楚呢,或者你的同伙告诉过你——”

    苏澄:“?”

    迟了几秒钟,她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同伙,指的并非是酒馆里那三个雇佣兵。

    而是某位大主教阁下。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澄好笑地说道,“我认识那个图案,所以知道你是欢欣之神殿下的眷者,仅此而已。”

    “哦?”他看起来却不怎么相信,“你认识?据我所知,在你解除婚约之前,你身处的环境不足以让你接触到任何相关的知识——”

    苏澄耸肩,“大主教阁下慷慨地送了我几本神眷者故事集,里面虽然没正面写到欢欣之神殿下的眷者,但也有提及这个。”

    “好吧,”白发男人注视了她几秒钟,“那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裁审判庭的总司长——”

    他仍然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她试图后退之际,猛地凑了过来,同时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相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嗯,”苏澄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迹,“好的,大审判官阁下,日安,很高兴认识你,等等,其实我不太高兴。”

    男人低头盯着她,冰冷的吐息拂过她的发丝,“倘若你与怀特并非同谋,这时候应该更惊讶一些吧?”

    苏澄心知肚明自己的演技骗不过他,所以根本没想装。

    她摇头,“昨天我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感觉到你来了,毕竟你弄了那两次地震一样的动静。”

    这说的也是实话,只是稍微颠倒了一下顺序。

    “所以我知道你在这座城市,或者至少昨夜你在这里……”

    苏澄停顿了一下。

    “我需要提醒你,”她沉声说,“我所呈物件被教皇陛下交由切西亚殿下,殿下已有决断,你若是想以此为借口,给我编造罪名,妄自兴事,就是违背教廷的圣典——”

    秦荆微微一愣,“什么物件?”

    “嗯?你不知道?”苏澄故意露出错愕之色,“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毕竟纯洁之神殿下已经——”

    白发男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找你?”

    “就是那个东西啊,交给纯洁之神的东西啊,”苏澄茫然道,“那是异端之物,我承认,我正是因为发现它是——”

    秦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手指冰冷无比,指间仍然残留着血迹,细微的腥气顿时弥漫而来。

    “你不了解我的职位意味着什么吧,阁下,只要是我怀疑的人,我都可以无条件审讯他们,这律令就铭刻在圣典之上!”

    男人的膝盖抵进她的腿间,冰凉的皮革蹭过她的大腿内侧,“顺便,你的心跳可真快啊——”

    苏澄:“……”

    这家伙圣术精通,战士阶位也很高,在这种情况下,反抗根本毫无意义,还会让他更高兴。

    所以她也懒得动了。

    苏澄:“如果我现在从内到外都很平静才有问题吧?一个无辜的人遇到找茬的泼脏水的也有概率气得心跳加速哈。”

    秦荆猛地抓住她的手,用拇指摩挲着柔软的掌心,看着上面若隐若现的天枰图案。

    “契约之神的眷者,”他冷笑着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像你们的主人一样,你们心中毫无荣誉,不择手段,为了利益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能出卖、万事万物皆可交易。”

    苏澄皱起眉,“你是认真的吗?克劳斯殿下是光明神冕下的同盟,如果你要质疑——”

    “我是说你们,”他打断了她,“而且我不是来批判你们的,我只需要知道,你、怀特和凌旸,是否在魅魔王越狱一事上进行了某种合作——”

    苏澄:“……?”

    魅魔王?

    他不是认真的吧?

    上次那家伙怎么会是魅魔王?

    高等恶魔们力量强悍,传说恶魔王们实力更高,甚至是能比肩次级神祇的。

    若是真有那种实力,也不至于被教廷的光铸缚印所压制,甚至沦落到不得不讨好她的程度。

    苏澄回忆了一下那个过程,“……首先,我几天前才认识这里的大主教,其次,在逃犯跑到我家院子里之前,我没见过、不知道、也没以任何形式联络过逃犯以及任何相关人员,我根本没想过会有恶魔出现在我的房间里,那也不是我提前给他准备的中转地点,我可以发誓,但凡这段话里有任何虚假的部分,契神殿下会直接收走我的灵魂。”

    秦荆眯起眼睛注视着她。

    苏澄完全没说谎,就不闪不避和他对视。

    ——关于恶魔那段也是真话,她本以为没了手链,恶魔就不会来了。

    没想到残余的气息还能将那东西吸引过来。

    大约过了十秒钟。

    “你看,”苏澄的右手动了动,“每个字母都是真的,不然我已经死了。”

    秦荆垂眸望着少女右手上闪烁的天枰图案,“你肯定没说谎,但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你们善于玩弄文字,你们说出口的话往往只是一部分真相,更重要的信息被你们掩埋遮盖在那些看似没有漏洞的表象之下——”

    “什么?”苏澄翻了个白眼,“天呐,他妈的神经病啊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别再自以为是了!先回去请示你们的教皇陛下再说吧!”

    话虽如此——

    她知道此人并不会这么做,因为职位特殊,很多时候他做事并不需要接受命令。

    这家伙真是和原著里一样讨厌!

    林云也是他爹的脑残,对这种人还能发情!

    ……虽然可能也只是看脸,或者被虐爽了。

    “哈哈哈哈哈哈——”

    秦荆不知道又抽什么风,见状再次愉悦地笑起来,然后猛地贴近了她。

    这家伙看起来偏瘦,然而个子很高,也是一身肌肉,躯体沉重结实。

    苏澄感觉自己快被压成饼了。

    她连喘息都变得困难,对方的血蹭在她的衣襟上,黏腻而冰冷,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他的唇边缓缓游移到她的颈侧,犬齿轻轻刮过跳动的血管,“那就让我们看看……”

    大审判官握住她的下巴,低头和她四目相对。

    世界在刹那间扭曲。

    在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感后,苏澄坠入了幻象之中。

    血红的天穹像被无形的手撕裂,赤色的云层翻卷成漩涡,像是涌动的血海,下方则是不断塌陷的山崖。

    在高崖峭壁的尽头,她被捆在了雪白的十字架上,手腕与足踝缠绕着血红的荆棘。

    那些尖刺摩擦着皮肉,刮出细密的血珠,将藤条浇灌得越发红润。

    四周皆是漂浮的记忆碎片,倒悬的神殿宫阙,燃烧的合同纸张,还有一些闪烁的熟悉的人影。

    ——皆是她在这世界的朋友或是认识的人。

    苏澄:“……”

    她猜到自己可能会享受和林云同款待遇,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但对方上来就开大招,显然也是顾忌她的神眷者身份,毕竟林云遇到“她”的时候,可比现在要晚得多。

    从时间线上来说,得是几年之后了吧?

    那时候的林云,阶位比她现在要高,战斗力也更强,即使如此也被碾压。

    然后就是一系列相当重口的调○情节。

    苏澄不太吃这一款,所以又跳过了很多章,这会儿不由丝丝后悔。

    但是——

    她倒是也看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阁下,感觉怎么样?”

    白发男人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

    他迈着悠闲脚步,踏着那些碎片走过来,把玩着掌中猩红的、布满利刺的长鞭。

    鞭身上缠绕着金蓝色的符文,不断闪光明灭,照亮了那些密密麻麻排布而下的狰狞尖刺。

    苏澄:“……什么怎么样?这都是假的。”

    秦荆看了她一眼,“确实,但直至结束之前,它对你而言就像真的一样。”

    他用鞭梢爱抚着少女的下颌,“你尽可以用‘这是假的’催眠自己,且看看有没有用。”

    白发男人稍稍后退几步,在空中张开了双臂,脸上浮现出一种癫狂的兴奋之色。

    在他背后是一片血红的天空,云层翻滚着,凝聚成扭曲的笑脸,又溃散成尖叫的鬼影。

    远处的山脉正在崩塌,巨石从山脊滚落,却在坠落的瞬间化作无数彩色的蝴蝶,变成动态的斑斓幕布。

    山崖裂开了无数交错的缝隙,裂口里喷涌出沸腾的香槟,气泡炸开的声音像是千万人的窃笑。

    四处都弥漫着甜腻的香,像是熟透的果实混合着腐烂的玫瑰,让人既沉醉又窒息。

    “这是我的法域‘极乐王权’。”

    他歪了歪头,碧眸里满是迷醉,“也是飨宴之主所赐予的力量——”

    山巅显现出城堡的晕影,塔楼倒塌了,碎片在半空变成飘散的纸牌,红心与黑桃旋转着坠入虚无。

    有巨大的钟表从云层中浮现,指针疯狂转动,然后停在“欢乐”的刻度上。

    整个世界仿佛在庆祝一场无人知晓的末日盛宴。

    苏澄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所谓的法域,就是法则领域,会遵循某种法则运转。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被拉入法域的人,都不会知道法则是什么。

    因为每个法域的法则是不同的。

    法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物质法域,一种是精神法域,前者能在现实世界影响肉身,后者则是针对灵魂的。

    看起来好像前者更有用,但在这个世界,有很多能让人分分钟复活、重组肉身的力量。

    有些敌人还真的只能用后者对付。

    但无论如何——

    神眷者数量很少,能使用法域的神眷者,那就更少了。

    这个对硬实力还有要求,譬如精神力强度必须达到一定标准,否则开启后撑不了几秒钟,自己先灵魂燃尽了。

    “哈,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那就更有趣了。”

    白发男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抽她一鞭子。

    苏澄:“……”

    从书中的种种情节来看——

    激烈的辱骂挣扎会让对方更兴奋,展示宁死不屈的傲骨更会让对方想碾碎,但若是哭泣求饶也会让对方更来劲。

    总而言之就是,这些表现只会加剧他的快乐。

    苏澄眨眨眼,适时露出了点紧张、害怕又期待的神色。

    秦荆动作一顿。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有些意外,想从中找出某些问题。

    然而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里,看似涌动着惧意,却又明明白白燃烧着雀跃,好像渴望着他的动作。

    秦荆:“…………”

    在发现他没有动作时,她看起来有点庆幸,然而又多了几分焦虑和失落。

    扬鞭的动作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苏澄弯起嘴角。

    她将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一瞬间的疑惑、错愕和不可置信,以及某种担忧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

    苏澄高兴地大笑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啊,大审判官阁下!”

    四肢间缠绕的血红荆棘开始变软,随着她身体的颤抖浮现出裂痕。

    “你应该也调查过我吧,阁下,我从小受人欺凌,被羞辱被打骂的多了,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

    每个法域的规则不同,被其主人拉进去的倒霉鬼,通常不会知道规则内容。

    但是,每个法域里必然会出现一种提示,向法域里的所有人告知本世界的规则的内容。

    ——这种提示可能非常隐晦和模糊,可能大部分人看了也不会能想到真相。

    譬如说刚刚那时钟上“欢乐”的刻度。

    就是这个领域里的法则。

    领域内的一切物质、能量甚至时间流动,都会优先响应“更快乐一方”的意志。

    在欢欣之神的力量范围内,这是广义的快乐。

    无论是单纯的情绪变化,还是深度的愉悦感、满足感、自我认同感的评判,都包含在内。

    简单来说,在这个精神法域的内部,谁更欢乐谁的力量就更强。

    所以——

    一旦她表现出渴望疼痛、期待被鞭挞的样子,秦荆就犹豫了。

    原本他能从施虐里得到快乐,但还要在对方的痛苦、绝望或愤怒等等反应下,这种快乐才能不断升华。

    然而,若是对方本来也享受疼痛,那他的快乐会大幅度削减。

    甚至倘若她的享受程度更高,这个法域的操控权都会易主。

    所以他犹豫了。

    藤蔓崩裂的响动接连炸开。

    苏澄猛地一扯胳膊,双臂脱离了束缚,荆棘碎片如灰烬般落下。

    随着心中不断涌起的快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强。

    ——她并不真的渴望疼痛。

    而快乐确实无法伪装,伪装的快乐在这种法域里也不会生效。

    但是。

    快乐是可以被刻意操控放大的。

    她曾在聚会上遇到一个讨厌的人,因为不想理睬那人,故意和朋友说笑话,又聚在一起笑得非常大声,营造出一种外人难以插入的氛围。

    朋友确实讲了一个戳到她笑点的故事。

    但原本也不至于让她爆笑一分钟,笑到肚子都疼了。

    只是在刻意调用想象、在脑海里复现场景、将碎片化的欢愉变成沉浸式体验后——

    那种短暂的闪烁就变成了持续的共振,达成了某种强化的效应。

    那时候她就非常确定,人类会通过主动反刍愉悦体验来延长这种快感,哪怕这一切只是大脑的活动。

    而此时此刻——

    大审判官阁下的样子,才是真真正正娱乐到她的画面。

    教廷里的顶尖强者,地位崇高,权势无限,有多少大贵族都指望着攀上他。

    而若是在外面现实世界,还有能横扫千军的武力值,对付一万个她也是轻而易举。

    偏偏因为忌惮她背后的主神,非要把她拉入法域交锋。

    结果还真被她涮了一把。

    这种差距太刺激了。

    对方越是强,苏澄就越想越高兴,再去竭尽全力去放大这种情绪。

    而且最重要的是——

    秦荆一时还不敢打她。

    “……为什么不打我?”

    束缚双腿的荆棘藤条寸寸碎裂。

    苏澄离开了十字架。

    少女衣衫褴褛,鬓发凌乱,满头汗水,面色因为兴奋变得潮红。

    她抬手扯着裂开的衣领,露出光洁的颈项和胸膛,看起来好像仍然在期待什么。

    秦荆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这样的举动更是强化了她的快乐。

    在她向前靠近的那一刻,他本能地挥出鞭子,似乎想阻挡她过来。

    苏澄抬手抓住了鞭子,狠狠一扯,白发男人趔趄了一下,整个人都被她拉了过来。

    好了。

    现在她不怕他抽自己了。

    苏澄摸着鞭子想道。

    “哈,”秦荆轻轻一哂,像是甘愿认输般说道:“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是这种货色——”

    苏澄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对吧?”

    秦荆:“……”

    他还想试图激怒她来抽自己呢。

    苏澄直接把鞭子扔了,“无聊。”

    这可不能打。

    这家伙喜欢疼痛是双向的,打人和被打都会兴奋。

    而她却没法从鞭挞里获得快感,就算强行让自己有一点,也肯定没他的快感那么多。

    一旦揍了他就又乱套了。

    苏澄抬手向下指。

    白发男人膝盖一沉,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并不疼。

    只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重压。

    “你这个——”

    秦荆直勾勾地盯着她,毒蛇般的碧绿眼眸里,涌动着浓烈的恶意和愤怒。

    她熟视无睹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下巴,打断了他的话。

    “我从小就被人羞辱,所以骂我是没有意义的。”

    苏澄决定做点让自己更高兴的事。

    她端详着那张艳丽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第33章

    秦荆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他可能正期待她殴打他、借着力量优势在他身上泄愤, 或者以任何方式让他疼痛难受。

    然后他或许就能以此扳回优势。

    因此——

    在苏澄低头亲他的那一刻,他脸上佯装的愤怒和眼底的期待都龟裂了。

    手指插入了凌乱垂落的雪色发丝,按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后仰躲闪的脑袋。

    她用一种随意的、近乎亵玩般的态度,非常轻柔地、漫不经心地咬了那削薄的唇瓣。

    好像那是两片柔软而等待采摘的花, 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苏澄感觉到他的僵硬和抗拒,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你吗, 大审判官阁下?”

    男人肩颈的肌肉都拉紧了, 牙齿也咬住,双唇抗拒地紧闭。

    她笑了一声。

    “……真是可惜, 在我看来,这些事情可比你那些小游戏快乐多了。”

    苏澄并不能享受强迫或者虐待的快感。

    她知道有人喜欢, 可她确实不会因此燃起多少兴致。

    不过——

    她很乐于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倒霉。

    不幸的事发生在陌生人身上, 和发生在讨厌的人身上,那完全是两种感觉。

    这位大审判官阁下, 在书里就显得很不讨喜,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如今遇到之后,她心里的烦躁更甚。

    林云好歹是真做了危害教廷的事, 还做了不止一次, 教廷的人和他之间,本就是敌对关系。

    都敌人了自然也不用讲道理。

    而自己的所为,连纯洁之神都能理解。

    眼前这个家伙却还咄咄逼人,脑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要追究她的罪名。

    看起来就在没事找事。

    秦荆既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既然这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那就不一样了。

    苏澄埋首在男人的颈间,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含着那光洁的皮肉碾磨着,就是没有咬下去。

    她绝不会让他痛的。

    否则他就能爽到, 这个法域的操控权,说不定又得回到他手里。

    “你!”

    白发男人皱起眉,原本俊美浓艳的面庞上,因为愤怒和耻辱而染上了几分红晕。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却反而更难受了。

    然后面前的少女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恶意的轻柔,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啧,”她轻声感叹,目光流连在他因愤怒而微颤的睫毛上,“你真漂亮呀,大审判官阁下——”

    秦荆几乎咬碎了牙齿,“你给我等着!”

    苏澄抚上他的唇,指尖顺着嘴角探了进去。

    后者的牙关本能地收紧,试图阻止她的入侵,然而纤细的手指还是灵巧滑进去,触碰到他湿热的口腔内壁。

    他似乎下意识想咬,想嚼碎那触感细嫩的微凉皮肉,却又忍住了。

    因为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差距来说,他根本没法真的伤到她,即使能让她感到疼,也更像是情趣的程度。

    苏澄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她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他的舌尖,然后稍稍用力拉了一下。

    那一刻,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触碰了禁忌的底线,绿眸中交织着燃起羞与愤。

    苏澄歪头紧盯着他,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男人的双颊泛起红晕,雪白睫羽因屈辱而战栗,眼角闪烁着朦胧的水光。

    其实她的动作都很轻很轻。

    所以他不会痛的。

    他现在的这种激烈反应,百分百都是源自精神上的屈辱。

    苏澄简直越看越高兴。

    要知道若非她逆转了劣势,现在她会被绑在那个十字架上,被抽得遍体鳞伤,或被玩弄得很狼狈。

    这家伙虐待人的时候可没有多少底线。

    尤其这不是现实世界。

    所以他更不会因为她是神眷者而留手,毕竟在这里面即使打到奄奄一息,出去之后身体还是完好的。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苏澄故意胡诌八扯,“就想对你做这种事了。”

    她放慢了动作,指尖在他的舌头上轻抚,感受着那湿滑温暖的触感。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被压抑的呜咽,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愤怒。

    她抬起另一只手,随意向下解开几颗衣扣,露出线条流畅的精壮男性躯体,那每一寸绷起的肌肉,似乎都在诉说着不甘。

    苏澄拍了拍他的肩膀,摸着那紧致隆起的虎头肌,“嗯,锻炼得挺不错,就是按我的标准来说,你还瘦了点。”

    说着还故意露出几分嫌弃。

    同时手指又向下按压,碰到了神经敏锐的舌根。

    “……不过你长得还不错,所以勉强将就吧。”

    秦荆的身体猛地一弓,像是触电般,发出了抗议的低吟。

    “看你这副样子,”少女的嗓音里带着恶意的甜腻,“真的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吗?我觉得你好像很高兴啊——”

    她一边说一遍低下头,“啧,我是不是又让你爽到了。”

    男人额角渗出了细汗,沿着白皙的皮肤滑落,看起来宛如泪水。

    “哈。”

    他忽然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那绝非是快乐和满足,更像是怒极反笑。

    “既然如此,”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我们在物质世界再一决胜负。”

    下一秒,幻象世界开始疯狂震动,四处都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希望你能撑得久一点。”

    空中的钟表崩塌成齑粉,燃着的卷轴化为灰烬,所有闪颤的人影尖啸着消散。

    “……见习魔法师小姐。”

    在尖锐的嗡鸣和破裂声里,整个幻境都陡然爆炸,变成无数飞旋的光点。

    苏澄扑倒在小巷里,坐在地上疯狂喘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虽然不能说多好,但至少不是被撕开过的样子。

    苏澄抬起头,“就这样了?我还以为能在你的法域里多玩一会——”

    白发男人一手扶住墙壁,被血染红的衬衣大敞着,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瘦胸膛。

    下一秒,他的身形闪电般靠近。

    然后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将人按到了墙上。

    ——他甚至刻意控制了力度,好像怕她爽到一样,都没敢很用力。

    苏澄压住笑意,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不说点什么吗,阁下?”

    秦荆冷冷地看着她。

    那漆黑竖瞳里倏地迸射出散碎的金炎,将翠绿的虹膜燃烧成火原。

    他似乎已经不敢和她多讲,上来就开始吟唱圣术。

    “聆听吧,虚妄之帷在此崩解!真言之枷将惩戒谎言之舌——”

    这是真言圣术里的一种。

    一旦被施术,说谎者将遭受极为痛苦的惩罚。

    无数金蓝色的光焰浮空腾跃,径自编织成荆棘状的链条,环绕着他们二人飞速旋转。

    然后猛地射向了黑发少女。

    咔!

    一道金光从远处疾驰而来,撞在了荆棘状的光锁上!

    金光锁链在空中碎裂,化作千万点光尘,纷纷扬扬洒落。

    “……神眷者永远是例外。”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空中的金芒回旋而去,重新落回他的手里,化作一柄缠绕着灿金光带的战锤。

    秘银与龙脊熔铸,三棱形锤头硕大如鹿首骨,布满寒光粼粼的尖刺,看起来充满了凶戾气息。

    来人单手握着锤子,平静地看向他们。

    “即使是你,阁下,也不能在没有赦令时,如此拷问光明神冕下同盟主神的眷者。”

    “哼,”秦荆也回望过去,“你动作倒是快。”

    他们前后两次动用神祇之力,被感知到也很正常。

    更何况大主教阁下本身也是神眷者。

    苏澄与来人遥遥对望一眼,心中闪过各种猜测,慢慢回过头。

    “我想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吧,大审判官阁下。”

    她停了停,“你经常罔顾圣典条文行事,只是仗着一般人管不了你,能管你的人又懒得理你,毕竟你就像讨人厌的臭虫一样。”

    秦荆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用一种微妙的审视目光瞧着她,并没有说话。

    “你怕了,”苏澄握住他按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不敢回答是吗,怕被我下陷阱,怕被我用语言文字玩弄?”

    她纤长的五指攥着男人瘦削的腕骨。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小臂上的徽记越发明亮。

    “凡属邦之臣民,皆需依国律而行事,领受圣职者,沐浴神恩,也当恪守典令,如有违背——”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泛起涟漪,漾开细密的金芒。

    那金光沿着虹膜蜿蜒的脉络涌动,如同熔浆顺着干涸的河道奔腾,直至整圈纹路被镀上流金。

    那双眼球似乎也开始膨胀,虹膜边缘渗出蜜液般的光丝。

    漆黑的圆形瞳孔突然扭曲变形。

    黄金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瞳中交织延展,一左一右形成了下落的法槌和摊开的法典。

    “——必罹刑罚。”

    她的手指猛然收紧。

    伴随着掰断枯木般的脆响,原本一掌圈不住的腕骨开始碎裂。

    被坚实斗气包裹的强劲肌骨,在这一刻都脆弱如纸片。

    男人的手腕反向扭曲,几乎九十度弯折,刺破皮肤的碎骨参差而立,血珠溅在她的指间。

    苏澄松手的那一刻,对方的整只右手直接断裂,与胳膊分离掉落在地上。

    白发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詹恩缓步走近,无声地递上了手里的锤子。

    苏澄立刻接了过去,“不是要和我在物质世界对决吗?”

    她手臂上的衣袖在劲风里碎裂,露出燃烧着金光的法槌印记,双目里的徽记越发灿烂。

    金光顺着眼角向下游走,爬满了少女娇美明丽的面庞,显出几分怪诞凶戾的狰狞。

    她反手提起锤子,自下而上砸了过去,锤头撞在白发男人的胸口。

    战锤划破空气时发出尖啸,符文在锤身流转出刺目的金光。

    冲击波轰然炸开,淹没了骨骼粉碎的声音,碎石与血雾同时迸射。

    秦荆本来半跪在地上,这一下直接被打飞起来。

    周遭的空气被撞出层层涟漪,小巷的石墙轰然破碎,砖石在空中四散崩解。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整个人就被砸到了天上,划过商业区鳞次栉比的建筑楼顶,消失在层云之间。

    苏澄眼中的金光倏然熄灭。

    她忽然感觉十分疲惫,手中的战锤似乎变得万钧之重,在一声重响后落在地上。

    周遭的土石霎时四分五裂。

    大半个锤头都嵌进了地面里。

    苏澄:“……”

    她原本想要从上向下砸,但这附近都是住宅区。

    那么一击下去,少说方圆千米、多则数十里甚至更远的范围,可能都会受影响。

    只是——

    这种力量很快也消退了。

    现在锤子落在地上,她俯身抓着握柄试图将它提起来,结果用尽全身力气都做不到。

    甚至无法让它摇晃一下。

    “咳,”苏澄直起身,一本正经地转过身,“谢谢您提供工具,以及不好意思把它弄脏了。”

    大主教微微一笑,“也要感谢您,毕竟少有如此机会,观瞻律法之神殿下的威能。”

    苏澄轻叹一声,对着虚空做了个致歉的动作。

    “对不住了,欢欣之神殿下。”

    她随口说道,“打了您的神眷者,如果您在看这一幕,您该知道完全是他先犯贱——”

    詹恩哑然失笑,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神情一变。

    苏澄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她胸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悸动。

    心跳骤然加快。

    紧接着,一道柔和而温润的白色光芒,倏地从天空倾泻而下,落在了幽暗的小巷里。

    苏澄的呼吸在瞬间凝滞,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在如烟似雾的光海里,出现了一个修长而优雅的人影。

    祂的面目模糊,有一头闪金流银的鬈发,宛如融化的金属般垂落,慵懒而优雅的弧度滑至腰际。

    那洁白的肌肤间,蒙着一层玉石般的朦胧光泽,仿佛在月华里浸润而成。

    半透明的银白轻纱环绕肩臂,金银丝线交织成葡萄藤的纹路,顺着胸腹蜿蜒而下。

    又被镶嵌翡绿猫眼石的纤细链条所束缚,环过那一圈劲瘦的腰线,垂落的链坠都是各种绿色调的玛瑙玉石拼接而成,落在开衩至胯骨的衣摆上。

    那轻薄的布料,宛如两片垂下的云雾,雪白无瑕的长腿就在雾里若隐若现。

    足踝上的环镯挂着银铃,好似一朵朵精巧的铃兰,随着走动发出悦耳的响声。

    在那人影的背后,则是一圈棱镜碎片组成的光轮。

    千千万万个多面体悬浮在空中,不断变换角度,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瑰丽的胭脂红、忧郁的深海蓝、浓烈的翡翠绿、以及最中央那抹最为璀璨的欢愉淡金。

    千万张快乐的笑脸在斑斓镜片里浮现。

    数不清的人类、兽人、精灵亦或是其他种族——

    他们在酒席上,在床榻间,在战场里,在剧场内,不同的面孔仿佛置于火海间,于笑声里旋转燃烧、永恒地停滞在这一刻。

    “来吧。”

    祂张开了线条优美的双臂,蛛丝般的银链从指尖缠绕至肩膀,勒入隆起的肌肉中。

    双手的甲片也泛着贝壳内壁的虹彩,更衬得十指修长漂亮。

    “我的小珍珠鸟。”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祂。

    那像是用月光、宝石和花朵塑刻的活体艺术品,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芬芳。

    祂的气味也令人迷醉,让人想到成熟的蜜果与初夏的晨露,馥郁却不过分腥甜。

    在祂开口的那一刻,她更是觉得头晕脑胀。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幸福感在内心深处迸发。

    汹涌的快乐如潮水般高涨,淹没了理智。

    紧接着——

    苏澄听到了温柔悦耳的笑声。

    那声音美妙如天籁,仿佛牵引着她的灵魂,抵达了永恒河岸的彼端。

    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所有的烦恼、疲惫、阴暗情绪,在这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幸福感。

    眼前的一切好像也都笼罩在梦幻般的光晕里。

    藏污纳垢的酒馆后门街巷,仿佛也变成了天堂,布满苔藓的墙壁和堆积淤泥的水沟,在这一刻都焕然发亮。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所有思绪都被这强烈的欢欣所淹没。

    一切都发生在短暂的几秒钟里。

    小巷里的光辉很快散去,恢复了原先黯淡萧索的状态。

    同一时间。

    詹恩看到黑发少女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了金紫交辉的酒杯徽记。

    第34章

    金色光丝勾勒成高脚杯, 紫红的晕影从眼角流泻而出,织就成饱满丰盈的葡萄果实。

    随着神祇的亲吻,星星点点碎光从肌肤里渗出,很快凝聚出妖娆诡艳的眷者徽记。

    杯壁上镌刻的图案也在悄然变化, 时而是燃烧的火, 时而是涌动的浪花, 有时又是甜美的笑靥。

    那笑脸的线条和她本人还颇为相似。

    詹恩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作为神眷者, 而且是蒙恩已久的眷者,对神祇的气息感应自然更敏锐。

    不过, 显然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面对那位古老神祇——

    换句话说人家也不想让他看到。

    所以他没能用眼睛亲自目睹欢欣之神的降临,也没能聆听神祇的声音。

    大部分人或许会感到遗憾, 但他在此之外还略有些庆幸, 毕竟那位的力量极难抵抗。

    再厉害的强者,在爱神的喜悦使徒的面前, 都免不了要被迷失心智,陷入一段时间的美妙欢愉中。

    区别就是时间长短罢了。

    当然对人类兽人这些智慧种族而言,但凡是神祇, 就必然都会有这样的影响。

    只是不同的神因为权柄不同所以给人的感受不一样。

    不过——

    金发青年垂眸看着少女脸上蔓延的图案, 短短一瞬间,整个徽记就完全成型了。

    那一刻,他感到了一种怪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很难用单纯的愤怒或者嫉妒之类的词汇去描述,因为或许都有一点, 但又不完全是这样。

    詹恩:“……”

    詹恩:“冕下——”

    他并没有真正发出声音, 然而这足够他与神祇交流。

    在灵魂深处的链接里传来的情绪难以解读,似乎也并不想让他对此做出更多反应。

    于是大主教闭嘴了。

    他不敢也不想冒然推断神祇的意图,只能静静地杵在原地,等着面前的小姑娘渐渐回过神来。

    “?!”

    苏澄忽然眨了眨眼。

    大主教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神情有些难以描述。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苏澄:“……”

    苏澄:“你看到了吗?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从他这个表情来看,他大概率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没有,”金发青年温声开口,“我能感觉到欢欣之神殿下的气息,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或者符合目睹其显像的条件。”

    他稍稍停了一下,“或者至少那一刻,祂只想让你看到祂。”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里是不是有酒杯了?”

    大主教轻轻颔首。

    苏澄:“……”

    还真被选上了?!

    她做了什么?

    打了欢欣之神的眷者?

    她破解了那个法域?

    以她的经验来看,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至少要有一样,能体现出她的某种“特质”。

    然后符合了欢欣之神选人的标准,或者至少是标准之一。

    苏澄仔细琢磨,“……难道是我很会放大自己的快乐吗?还是觉得我对他做的事——”

    “据我所知,”詹恩迟疑了一下,“欢欣之神殿下选择的眷者们……通常更难寻找共性。”

    不像是荣光七神,亦或是其他主神,作为爱神的从神,欢欣之神和祂侍奉的主人一样,很少挑神眷者。

    这种少当然也是相比其他神祇。

    但是——

    甚至有些身在南大陆,乃至沾染异端力量的人,都可能因为某种性格特质,被欢欣之神选为眷者。

    即使祂与爱神都是光明神的盟友,但祂们在这方面却好像没那么多顾忌。

    当然这种情况也较为罕见罢了。

    苏澄:“……我喜欢这句话,我是不会承认我和秦荆那种人有什么相似之处的。”

    这事可真是出人意料。

    她原本还想着,大审判官是神眷者,而且不像自己这种半吊子,那家伙实际上年龄可不小了,当神眷者时间也长,说不定和神祇有更多交流,换句话说就是关系更好。

    万一人家神祇护犊子,把她恨上了怎么办,又不是每个神都像是某人一样,天天想着坑害自己的眷者。

    所以道了个歉。

    结果——

    前面两位主神的力量还没能彻底掌握,现在又多了一个,感觉更没有头绪了。

    詹恩忍俊不禁,“放心,至少在我看来,他和你完全没有可比性。”

    苏澄歪头看向他,“那家伙真的很讨厌,对吧,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人,提起任何同事都该是夸赞,或者至少说一些更客气的评价。”

    “他确实枉顾律令行事,”大主教微微摇头,“不仅伤害了神殿里的驻守者们,还擅自袭击了您。”

    他停顿了一下,“倘若不是您表现出想要亲手结束战斗的意图,我也会这么做。”

    “说起这个,”苏澄叹了口气,“他没死对吧?虽然我希望他死了。”

    “很遗憾,没有。”詹恩再次摇头,“不过短期之内,他应该都不会来找您了,即使是他,一天之内连续承受两次主神的神罚,也需要一些时间恢复,这种惩戒的伤害可不仅会作用在身体上,对灵魂也是有创伤的,您和他在法域里交锋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其实也已经受到了影响。”

    大主教微微停顿,“当然了,您也受到了他的操控,即使您通过某种手段挣脱了,您也不会是巅峰状态,所以这显然还是公平的对决,而您赢了。”

    苏澄:“……”

    所谓某种手段其实是那个诅咒。

    看这东西还真的很麻烦。

    苏澄和他对视,“说真的,我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其实她知道大审判官是个很麻烦的角色,一旦招惹到很可能会被各种纠缠。

    所以她其实不是很想得罪他。

    但都被上门找茬了,还直接对她做那种事,她也忍不了这个。

    “在我看来,”詹恩沉吟一声,“您倒是不用太担心,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受到大多数人喜欢的人。”

    苏澄挑起眉,“你是说他得罪的人、以及得罪他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她不由想起秦荆认为她和詹恩是同谋。

    原著里秦荆登场没那么早,如果现在他是假借追查逃犯之名,其实是想找詹恩的麻烦,那就说得过去了。

    毕竟林云根本不认识大主教,如果秦荆只是来找詹恩的麻烦,重点可能就在后者身上了。

    而自己因为与大主教结识,受了无妄之灾?

    苏澄:“你俩有仇吗?”

    詹恩微微扬眉,“我和他之间确实也有矛盾,所以我想可能就是我连累了您。”

    苏澄不由惊讶。

    他居然还承认了?

    “对不起,”大主教向她欠身,“也是我思虑不周,倘若昨夜我邀您留在神殿,或许事情会简单一些。”

    苏澄知道即使他说了自己也会拒绝,毕竟她要去喝药。

    苏澄:“……没关系,那样他或许更觉得我们是一伙的了,等等,那个逃犯真的是魅魔王?”

    詹恩缓缓颔首,“光铸缚印之下,他的力量说是百中存一都不为过,对于魅魔而言,那也包括他的各方面的吸引力。”

    苏澄忍俊不禁,“怪不得我觉得你比他帅多了,不过我觉得这未必是因为禁制。”

    他看起来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我要感谢您的赞美。”

    金发青年垂眸望着她,那双翠绿的眸子里笑意氤氲,仿佛真的因为这夸赞而感到喜悦。

    当然那也可能只是演一演。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然而她也没空去仔细琢磨了。

    在神祇的力量褪去后,那种飘飘然的快乐也渐渐消散,然后她开始被另一种感觉所攫取。

    ——背上的诅咒烙印仍然在发热,像是已经点燃的火焰,正在炙烤着脊柱。

    “对了。”

    詹恩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

    “您的推荐信,以及请您帮我捎带给巴腾公爵的信件,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您可以随时来找我。”

    苏澄强撑着站直,接过来向他道谢。

    她本就是有些脱力的疲惫状态,胳膊还在轻微颤抖,指尖无意地触碰到对方的手。

    “!”

    苏澄几乎要呻吟出声了。

    纵然她并没有太失态,但这种不自然的反应,却也颇为明显,更何况还双腿发软。

    金发青年动作一顿,接着迅速展臂,托住了她的手肘。

    苏澄晃了一下,被他握住胳膊扶稳了,那种感觉却更是剧烈。

    他的体温本应高一些,现在她却觉得他的手很凉,而且通过衣物渗透的冷意丝丝钻入皮肤。

    那感觉相当舒服。

    苏澄的手臂肌肉紧绷,指尖几乎下意识伸开,去摩擦他的掌心。

    詹恩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抱歉,”苏澄用力咳嗽了一声,“我现在不太舒服,你知道,可能是姓秦的影响了我。”

    大主教眼里闪过几分了然。

    哪怕她已经成为欢欣之神的眷者,但眷者之间也不会免疫神祇的力量,有时候甚至会受到更多影响。

    所以如果秦荆对她做了什么——

    “对不起,”詹恩再次道歉,“刚刚我正在与圣城的……无论借口是什么,这都是我的错,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越发温柔,“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您尽管开口。”

    苏澄抬起头盯着他,“事实上,你真的可以——”

    她望着那双漂亮明媚的碧绿眼眸。

    同样是绿色,这比那条毒蛇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

    苏澄轻轻喘了口气,抬手攀上男人结实的臂膀。

    “我不确定是因为姓秦的,还是因为那位殿下的亲吻,但我现在感觉好热……”

    纤细的手指划过冷硬锋利的肩章,顺着黄金玺链向下,触到制服包裹的有力肌肉。

    “我觉得你好像可以帮帮我?”

    詹恩低头看向她。

    少女歪头靠在他的手臂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他,长而浓密的睫羽湿漉漉的,在空中轻颤。

    她说话的吐息似乎都散发着甜味,那是一种糅合了花与果实的芳香,又带着晨露的清新。

    这味道瞬间就抓攫了理智。

    他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下来了,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变得不再重要。

    灵魂似乎都要从躯壳里脱离出去,在快乐中升上天空。

    詹恩:“……”

    詹恩轻轻叹息一声。

    显然这位欢乐主宰的新门徒,正在使用她新获得的力量,虽然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或者也可能是故意的?

    大主教稍稍俯身,用左手提起地上的锤子,向着小巷尽头看了一眼。

    他随意地抓着锤子的柄,甚至都没完全握上去,只用了三根指头,就将之轻轻松松地拎在身侧。

    好像那是个木头壳子的玩具一样。

    金发青年轻叹一声,接着展开手臂,搂住了少女纤瘦的腰肢。

    “……当然,”他的嗓音依然柔和,“乐意为您效劳。”

    下一秒,苏澄被直接抱了起来。

    大主教低头看着她,细碎的金发划过脸侧,那双翠眸宛如雨水浣洗过的苔原,虹膜边缘淌着金绿的光辉。

    然后散发出某种沉重危险的气息。

    第35章

    两人的身影霎时间消失。

    耳畔风声呼啸, 余光里模糊街景一晃而过。

    他们已进入上城区的高地,神殿群落巍峨庄严,圣骑士们的身影在远处来去。

    迟了一刻,她才意识到他们置身于半空。

    大主教一手提着那把锤子, 另一手仍然搂着她, 也完全没被这些重量影响行动。

    花团锦簇的庭院, 高耸的穹顶和拱门、银铸的烛台与灯盏, 色彩斑斓的壁画抽成了缭乱的线条——

    微风吹拂着窗幔扑面而来,在眼前摇曳成艳丽的水波。

    苏澄被放了下来。

    后脑陷入了柔软的靠枕里。

    他们进入了一间装潢精致的卧室, 看起来没有多少居住的痕迹,像是预留的客房, 但被打扫得很干净。

    四柱床半挂的帷幔间, 金发青年俯身撑在她脸侧,褪去外衣的遮掩, 精悍流畅的肩臂线条全然展露。

    “……谢谢。”

    苏澄仰起头。

    她的声音像晒透的麦秆般燥热,衬衣领口被汗浸出深色的水痕。

    诅咒带来的高热持续蒸腾,让肌肤泛起一层珠玉似的光泽,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渗起雾气。

    詹恩垂眸看着她, “答应我一件事,不用给我承诺,只要尽量去做就行了。”

    苏澄眨眨眼,“你说?”

    “……控制你自己, 不要在接下来对我使用欢欣之神的力量。”

    金发青年无奈地叹息道, “我或许能抵消掉一部分影响,但也不能完全隔绝,如果你让我情绪太失控,我可能会伤害到你。”

    他大概是怕她误会, 又接了一句解释,“欢欣之神偶尔会在追随者们举行的宴会上现身。”

    那些追随者大多都不是神眷者,只是一群崇拜神祇的凡人罢了。

    “有些人在被祂赐福之后,会永远地沉浸在狂喜中,直至灵魂溶解成碎片。所以当你修炼到一定程度,那种力量会让你产生被威胁的感觉,如果你无意间对我使用,我或许会本能地反抗,让你受伤,当然,我可以治疗你的一切伤势,但那种事还是不发生更好,对吧?”

    “……我懂了,我会尽力控制的,”苏澄点了点头,“虽然我其实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詹恩笑了一下,又稍稍直起身。

    他伸开手臂,从旁边床头柜上,端起一盏银杯递过来。

    里面装着冰镇薄荷酒,冰块碰撞着发出声响,杯壁上蒙着细密的水珠。

    苏澄仰头喝了一大口,“谢谢——”

    灌入咽喉的凉意让她舒服了些。

    哪怕治标不治本,至少感觉上好受多了。

    詹恩接过了杯子放回托盘里,看着面颊潮红的年轻女孩,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低头凑近。

    他的亲吻也如水珠般清凉。

    一个吻落在她的眉心,划过眉毛和眼睑,在颧骨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唇角。

    那触感非常温软,散发着古老松木和薄荷草混合的清幽气息,没有多少世俗的烟火味。

    让她再一次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虽然她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选择他,只是觉得恰好有个借口,时机还算合适。

    但现在想想——

    某种程度上还挺刺激的。

    苏澄开始感到兴奋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稍稍侧过脸,轻轻舔了一口,舌尖触到了他微凉的唇瓣边缘。

    大主教的身体僵了一下,那双幽绿的眸子忽明忽暗,紧接着又被侵略性的光芒覆盖。

    他立刻咬了上来,不容她有丝毫退缩,牙齿倏地合拢,压住了那截小巧的舌尖。

    因为对方力度掌控得很好,苏澄没有受伤也并不怎么疼。

    但他没有加深这个吻,而是维持着这种状态,轻轻碾磨那片滚烫的血肉。

    她吸了口气,酥麻的刺激感瞬间传开,从口腔炸到颌骨又向躯体蔓延。

    苏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牙齿的轮廓,以及他唇瓣的纹路和压力。

    她伸手环过他的肩,抓着那挺括厚实的制服。

    那蓬松卷翘的金发蹭着下颌,有些微微的痒,接着又摩擦着咽喉,然后渐渐向下。

    触摸过杯子的长指还带着水迹,留了一串湿润的印痕。

    她忍不住动了一下腿,无意间踢到旁边的矮柜,银杯晃动水珠飞溅,落在了墙壁上的风景画中。

    带着薄荷草味道的水珠流动,划过画框里高耸的山峦,在苍白的雪峰上停留辗转,将盛开的红莲沁出一片胭脂色。

    她仰头看着那幅画,望着水珠继续向下,落入山间幽深蓬勃的森林里。

    窗外日光横斜,屋内的投影悄然滑动。

    油画纸张上的水迹被照亮,迸射出金灿灿的光泽。

    苏澄忍不住抓住了他的头发,“阁下,其实你不用——”

    水珠沿着画框下缘滑落,溅射在化妆台上,在红木桌面上划出一串亮晶晶的水痕。

    她轻叹一声,“……好吧。”

    金发碧眼的青年直起身来,随手擦拭了嘴角,“抱歉,希望没有让你难受。”

    他们俩仍然近在咫尺,他说话的期间微微低头,一缕金色鬈发轻飘飘落下,扫过少女的颧骨。

    她忍不住鼓起脸,想把它们吹开。

    上方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她这个动作很可爱。

    “没,挺好的,”苏澄小声说,“……我就这么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但你知道后面的步骤,对吧?”

    她本来是不在乎这个的,反正他长得那么帅,即使不会也可以引导一下。

    前提是没有诅咒。

    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太多精力,只盼望着对方是个老手,否则说不定会很麻烦。

    万一诅咒彻底发作还没完全弄好,那受苦被折磨的还是自己。

    只是——

    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她觉得好像是有一点生涩的,虽然体验还不错。

    “抱歉,”金发青年叹息一声,“我向您发誓,如果您需要的话,接下来您连最细微的疼痛也感觉不到。”

    苏澄:“?”

    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虽然她也不希望对方弄疼自己,但相比起诅咒,这些都不是很重要了。

    苏澄:“你最好不要向我发誓,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到。”

    很细微的疼痛有时候也避免不了吧?

    但她倒也不怕这句话触发什么,反正用神权惩戒是由她控制的。

    程度或许难以保证,开始以后也无法终止。

    但至少开关在她这里。

    苏澄:“等一下,你不会在说用圣术吧?”

    詹恩握住了她的手腕,感觉到掌下脉搏的跳动,频率快得像是受惊的鸟雀。

    他并不认为她真的紧张至此,这显然是某种外力的影响。

    “我认为应该不需要,虽然我确实没有和别人……”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滚烫的肌肤,“或许不能带给你最愉快的体验,如果您需要的话,也可以提出您的要求,如果需要我配合——”

    “天呐,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苏澄苦恼地说道,“我只是有点累,需要你主动一下而已,你不要觉得我被欢欣之神选中,就对这种事有什么高标准严要求,就像是有人觉得契约之神的眷者都是骗子——”

    詹恩没有说话。

    苏澄仰头看了看他,觉得他好像真有这种想法。

    苏澄:“……”

    哎,刻板印象。

    “算了,”苏澄放弃解释了,“总之不是那样,我现在就很高兴了,我们继续吧。”

    大主教还想开口,却忽然被扯开了衬衫。

    那个年轻的神眷者,似乎贪图着他身上的凉意,正哼哼唧唧地拱入他的怀中。

    她急切地、用力地拥抱了他,直接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他能感觉到少女脸颊的软肉蹭着胸膛,高挺的鼻尖顶着胸肌的沟壑,额前的发丝和细密的睫毛若有若无扫过。

    詹恩的呼吸节奏稍乱,扶住了女孩的后腰。

    苏澄的思绪也不太清晰,更多的肌肤接触缓解烧灼感,但由此弥漫的快意也会人更不清醒。

    她看着那白皙饱满的肌块,忍不住就啃了上去。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他能单手拿起那个锤子,那种力量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有的,所以大概率是高阶战士。

    所以他的身体绝对非常坚韧。

    于是她完全没控制力度地咬了。

    果然并没有要出血的意思。

    ……好。

    苏澄倒是还记得对方是谁,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随便得罪的人,见状越发放心大胆地啃噬,甚至用力撕扯起来。

    雪色的肌肤间留下的红痕转瞬即逝。

    少女仍然埋首在他的怀抱里,漆黑的发辫已然大半散开,湿淋淋的发丝扫过,像被潮水推搡的海藻。

    她拉起他的手腕,让他的指尖贴上自己,腰腹的肌肉骤然拉紧。

    上方的男人轻轻抽气,拿过床头精致的银质圆盒,拧开盖子露出气息芬芳的精油。

    那是用花露、蜜浆、草药一同调配出来的。

    詹恩一手抚摸着她墨色的鬈发,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另一手伸入发热的精油窄盒里,指腹触到的油膏潮湿滚烫。

    他蘸取的动作轻柔,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精油底部堆积着层层的沉淀物。

    指尖正缓慢地向里深入,骨节的轮廓撑开那些堆积的油脂,像是分开烧融的蜡,又轻轻拨弄了一下。

    苏澄也伸开手,攥住了男人的金发。

    她触到的发丝同样沁凉,仿佛夏夜里浸在溪水中的丝绸,缠绕着颤动的五指。

    颈间积蓄的汗水顺着背肌流淌,划过弓起的脊柱和腰窝,相贴的肌肤像是冰与火在角力。

    男人劲瘦的腰腹线条,在她的掌心下扯成拉满的弓,触感却仍然如山涧清泉滑过。

    “你的锤子,”苏澄气喘吁吁地说道,“到底有多沉?”

    詹恩沉默了两秒,“……我没问过。”

    苏澄忍不住去幻想,想那武器被锤炼的过程。

    冷淬的长剑会没入火堆。

    利刃插入堆积的炭石缝隙间,溅起无数碎块。

    青烟蜿蜒成河,锋脊带着细密的水珠,又在高温里融化,顺着长而膨胀的剑身,坠入炽烈的灰烬。

    风箱鼓动时发出绵长的呜咽,炭火在挤压中迸发爆裂的金芒。

    她仰起头,发间滴落的汗水,在床铺间洇出深色的痕。

    炽热的火海与冰冷的金属缠绵着,灰烬在震颤中簌簌飞溅,从阴影中一路洒向床角,光影被搅成朦胧的雾。

    “天呐——”

    苏澄连续吸气,感觉脊椎里不断炸开火花。

    詹恩捧住她的脸,看着女孩瞳孔边缘的纹路扩散,像是融化的金箔。

    他们在氤氲着欲色的房间里对视。

    同一时间,苏澄好像也看到他的虹膜在褪色——不,只是绿意消散,却像是被更灿烈的色泽覆盖。

    这是神眷者情动的表现?

    苏澄试图在他眼球里找到某个图案,某个能揭示他背后神主权柄的谜题。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抚摸着棱角分明的颌骨,“你是——”

    然而那光芒很快熄灭了,变成了春日静湖般的翠色。

    男人睫羽间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几乎像是忏悔的泪水。

    “我。”

    日光穿过他们相贴的鼻梁,在床榻间投下融合的剪影。

    大主教贴近了她,“只是我。”

    他温柔又平静地说,“没有别人,至少现在没有。”

    苏澄:“……?”

    这家伙在说什么?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他们曾经说过的,她开玩笑询问是否有某位神祇通过他在聆听他们的对话。

    ——他总不至于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仍在怀疑这个吧?

    金发青年俯身拥抱了她。

    苏澄向后一靠,床铺被撞得震颤起来。

    矮柜上的银杯纷纷倾倒,茶水流泻而下,泼在下方静置的沉重战锤上。

    密布花纹的硕大锤头被沾湿,水迹填满了雕纹的每道缝隙,映着窗外的骄阳熠熠生辉,泛起金红流光。

    她一手陷入了床单,指节泛起缺血的白,另一手无处抓握,干脆攥住了战锤的短柄。

    在水声黏腻的响动里,手心和湿润的握柄相扣。

    掌中的每道褶皱都被撑开,冰凉坚硬的金属碾压着柔软的血肉,无数敏感的神经被一起凿穿。

    她被那凉意激得不断战栗抖动,茶水自捏紧的指缝间喷射出去,从羽绒床单一直蔓延到靠枕上。

    第36章

    苏澄躺倒在床上, 剧烈地喘息着。

    她已经能感觉到体温在飞速下降了。

    “……谢谢,我歇一会儿就回去,这里有衣服吗?我能不能借两件?”

    詹恩无声颔首,随即优雅地站起来出门了。

    他不打算效仿某个人的举动, 将自己的外套给她。

    毕竟在这种时间点, 这行为会很像是挑衅。

    反正身材和她相仿的圣职者并不少。

    苏澄本来想睡一觉, 但这还是教廷的地盘, 她想到自己后背的诅咒图案,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考虑到他俩的身高差距, 刚刚他们的姿势,他其实是有机会看到的, 但她的头发差不多也都能挡住。

    既然他没有提, 那也就算了。

    说到底,诅咒这件事应该是个秘密, 但即使真被教廷的人知道,也不会怎么样。

    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解决思路。

    在大主教回来之后,苏澄换了衬衣和裙子, 才想问问如何出去——窗外全都是花园, 这地方应该在神殿内部。

    詹恩向她伸出手,“我送您回之前的地方。”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直接将她带回酒馆后门的小巷里。

    大主教并没有多言,只说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苏澄:“我脸上的那个……你是不是需要汇报给上级, 还是怎么着?”

    詹恩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不希望我说,我可以不说。”

    苏澄有点意外,“真的?那你别说了——等等,按照规矩是怎样的?”

    他微微笑了一下, “倘若是按着教廷的规矩,我若是发现了非圣职人员的新的神眷者,确实该将之上报。”

    詹恩停顿片刻,“但您的神眷者身份已有记载,所以您不再是‘新的’了。”

    苏澄:“……”

    你还挺会钻空子。

    苏澄:“那就多谢了。”

    于是两人礼貌告别。

    苏澄抱着装脏衣服的袋子,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幽怨的声音。

    “——这么舍不得,不如跟他一起去吧?”

    “什么?”苏澄满头黑线地回首,“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

    血族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仅有半步之遥,正低头打量着她,那双绯红的眸子在逆光里显得有些阴郁。

    “哦,”萨沙阴阳怪气地说道:“思考他为什么比魅魔王还要英俊?”

    “那是客套话,”苏澄惊愕地看着他,“等等,你那会儿就在?”

    “别的可能是客气话,这句肯定是真的,”萨沙嗤笑一声,“你闹出的动静不小,我出来瞧瞧,没想到——”

    他说着倏地俯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盯着那水葱似的指尖,从红润的甲床看到纤巧的骨节。

    苏澄:“?”

    血族带着寒意的长指拂过手背,然后停留在腕横纹的肌腱处,似乎在一寸一寸感受那些血肉的温度。

    她下意识想要抽手,又被对方抓着。

    萨沙捏了捏她的指关节,接着从肘窝摸到了锁骨,又按着少女薄薄的三角肌。

    冰冷的大手在肩颈处停留了几秒钟,很快从颈椎按到脊柱。

    苏澄:“……”

    这个动作或许乍看有些暧昧。

    但作为当事人的体验,更像是在被大夫检查跌打损伤。

    “好吧,”血族冷哼一声,“确实没什么问题,看来你的大主教阁下还算靠得住。”

    苏澄:“?”

    还真是在检查?

    苏澄:“你难道以为他会把我揍一顿?还是他在床上有什么暴力倾向——”

    腰间冰凉有力的手掌倏地捏紧。

    “……嗷!”苏澄忍不住吸了口气,“干什么?!”

    萨沙放开了手,用力揉乱了她的头发,“我可不是在检查这个,神眷者大人!”

    他说着就往酒馆里走去,苏澄迷惑地跟上他,两个人从巷子里的窄门拐回去,重新进入了乱哄哄的大厅。

    另外两位仍然在喝酒。

    加缪正抱着本厚重的古籍,一边翻一边喝,感觉到他们回来,也不曾抬头。

    凯靠墙坐着,桌上空酒瓶子堆积如山,手中的神眷者故事集,也已经看到最后几页了。

    苏澄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去了很久。

    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等她,“抱歉,我刚刚去解决了一点问题——”

    “不用道歉,”凯抬起头,“即使你一直在这里,我也不会走,我是来喝酒的。”

    苏澄:“……我看出来了。”

    “不过,”团长先生看向佣兵团的新成员,“之前在外面和你交手的人,就是你之前说的‘奇奇怪怪的家伙’?”

    苏澄:“……你也去看了?”

    “没有,”他将书彻底合起来,“我只是听到你和他一起出去了,而且你把他打飞的时候动静还挺大的。”

    苏澄轻咳一声,“听到?有多大?”

    萨沙靠在了对面,“阶位稍高的战士都能感觉到——不过这里的人大多数还做不到。”

    “……所以只是你们的耳朵比较好用吧,”苏澄懂了,“以及回答你的问题,团长,是的,因为我猜到他可能因为某些事来找我,我不希望再牵扯到别人了。”

    酒馆的侍者推着车过来了,见怪不怪地拿走那些空酒瓶。

    从他脸上表情看,他应该不止一次来收过瓶子。

    苏澄扯了扯萨沙的袖子,“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银发青年哂笑一声,“承载过神祇力量的躯体,往往会以相当惨痛的方式偿还代价——”

    苏澄一愣。

    对了。

    以她自己的力量,连那把锤子都拿不动,更别提把人打飞到天上了。

    律法之神赋予她的神力,看起来是短时间内全方位强化了她,实际上却可能是某种透支。

    “我见过类似的事。”

    萨沙一手支着下巴,“在神力消退后,肌肉被撕裂,骨骼被折断,从手到胳膊全都废掉,连握拳都做不到。”

    苏澄忽然明白他刚刚在检查什么,“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之所以没什么问题,是因为詹恩给我治疗了?”

    他何时这么做的?

    她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然,”血族瞥了她一眼,“我想是在你大发神威将人打飞的时候吧,那会儿你也注意不到别的事了。”

    苏澄扶额,“别提了。”

    不过倘若真是这样,她也得慎重使用这种能力。

    ——对比一下两位主神的力量体现,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契约之神会直接收走违约者的灵魂,神眷者不需要付出什么。

    律法之神就不一样了。

    ……仔细回忆那一刻的感觉,当她将秦荆判定为违律者后,她脑海里最强烈的想法就是让他受罚。

    简单地说就是揍他。

    因此律法之神的行为,更像是授予她某种力量,让她得以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去执行这种“惩罚”。

    换成其他人吃了一锤,肯定会被砸成肉酱,某位大审判官没死,也只是因为他有本事罢了。

    毕竟教廷的高阶圣职者们,别的不说,圣术方面必然是精通的。

    而光之力体系的圣术里,恢复与治疗本是核心。

    苏澄琢磨了一番,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领域真是有趣,看来还能挖掘更多力量的用法。

    桌边三个男人都看着她。

    苏澄:“?”

    苏澄猛地跳起来,“我买的酒忘在吧台那边了!姓秦的直接把我——”

    加缪把她按下去,“酒馆的人给送过来了。我看看你的烙印。”

    “……哦对!”

    在最初的疼痛之后,背上的烙印已经没了感觉。

    苏澄几乎忘掉这件事,闻言赶紧挪过去。

    酒馆里的客人仍然很多,周围都吵吵闹闹的,时不时就有人喝上头、或是吃得满身汗脱了衣服的。

    苏澄飞速扯开沾着血迹的外衣,露出里面的吊带衫,拧身将后背展露给他。

    他们几个都在角落,其他客人也看不见她背上的图案。

    因此她就放心大胆地脱了。

    两人并肩坐在卡座上,加缪半转过身,一手放在桌面,看起来就已将身旁纤瘦的少女环住。

    血法师抬起手,指尖触及仅有交错细带的脊背,凝视着雪白肌肤上蔓延开的黯淡红色纹路。

    他那双沉沉的蓝眸在逆光里带着灰调,暗色瞳孔中倏地迸出一点光星。

    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诅咒图案。

    加缪观察了几秒钟,“刚才发作了?”

    “是的,但是,咳,我找人解决——”

    “我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郁,“……具体怎么触发的?”

    苏澄低头看着铺了软垫的座位,上面晃动着他们交叠的投影。

    背后的男人比她高了许多。

    她几乎是坐在他的阴影里,身侧就是他搁在桌上的手臂。

    赤裸后背几乎要贴上被绸缎衬衣包裹的胸膛。

    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炽热的气息几乎淹没了她。

    “这事说来话长——”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那些私事,”血法师的语调里多了几分烦躁,“如果你在意的话,只需要说——”

    “欢欣之神的眷者。”苏澄给了一个言简意赅的答案,伸手扯了一下肩头的系带,“咬一口就让人发情了。”

    桌边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似乎生怕他俩会打起来掀飞屋顶。

    萨沙双手托腮,宛如一个吃瓜群众。

    “……”

    有一瞬间,苏澄听到加缪咬牙的声音。

    似乎他很不满这个答案。

    她不由也开始焦虑。

    难道神祇的力量会恶化诅咒?让情况更复杂?让治疗更麻烦?

    “到什么程度?”

    血法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澄懵了一下,“什么什么程度?”

    加缪深吸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单词,“他的力量对你催情了,我要知道你被影响的程度。”

    苏澄:“…………”

    苏澄:“他直接让我来了一次。”

    血法师沉沉应了一声,手指下落,将歪斜的衣带扯得对称,滚烫的指腹蹭过肩胛骨凸起的轮廓。

    “你可能还没意识到,”他低声说道,“你的诅咒又进入触发状态了。”

    苏澄:“?”

    苏澄几乎要蹦起来。

    苏澄:“你是说现在吗?现在?我刚刚和人消除了一次啊?”

    加缪眉头紧锁,“所以你再要说得更清楚一些,因为你的诅咒连续两次发作,即使它因为那些魔药变得不稳定,也不至于间隔这么快。”

    他看起来不太想谈论这话题,但要弄清楚诅咒的情况,这又是必要的环节。

    “好吧,一开始是那种感觉,就整个人晕乎乎的,但是感官很敏锐,周围的光线声音都在刺激你,你觉得很快乐,然后你就到达了顶点。”

    苏澄停了停,干脆又简短描述了他们之间的战斗,“如果那也算战斗的话,然后,嗯,我被欢欣之神亲了一口。”

    餐桌周围再次陷入死寂。

    加缪皱着眉看向她,钢蓝的眸子里仿佛涌动着暗潮,“无论如何,我建议你尽快解决,否则你又会陷入痛苦之中。”

    苏澄:“……”

    加缪指了指墙上壁龛里的沙漏,“最好在那个沙漏转过来之前开始。”

    苏澄看了一眼,估摸着大约还有十多分钟就到点了。

    她不由站起身来,“话说,哪里有卖避孕魔药的?或者你有带那个吗?”

    加缪的脸顿时黑了,“我为什么要带着那个?”

    苏澄只是随口一问,并不会被这种事困扰。

    因为这是魔法世界的魔药,能出现各种稀奇古怪、超乎人们想象的效果。

    在魔药这种领域,稍微有点挑战性的,都得和魔法诅咒挂钩。

    普通的人类疾病和怀孕都是小事,刚入门的药剂师都能轻松做出优秀成品。

    百分百见效而且没有副作用的。

    萨沙忽然狂笑起来。

    他的声音实在不小,惊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往这边看。

    他们这桌人瞧着就都不好惹,围观群众们没敢多看,很快收回了视线。

    加缪黑着脸抓起外衣,按到了她的肩膀上,挡住了诅咒的图案。

    “随便哪个药剂商铺里都有,而且今晚或者明天喝都来得及,就算再晚也没关系——”

    血族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但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那位大主教阁下的实力……”

    他停了一下,“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但凡斗气修炼到一定境界,几乎是不可能让人自然受孕或者自己怀孕。”

    苏澄眨眨眼,“真的?”

    “而且你是元素法师,据我所知,在诸多魔法师中,元素法师们的体质,也属于很不容易受孕或使人怀孕的,要想有子嗣,都得通过特制的魔药或是——唔,我了解的不多,总之要专门做点什么。”

    “嗯?”苏澄十分满意,“那太好了!”

    原著那种黄文里,怀孕这样的概念,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所有人都没有类似的担心。

    或许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些。

    “再说,”萨沙笑眯眯地说,“你也可以找人类之外的种族。”

    苏澄脑子打了个结,“金蔷薇会所里有吗?”

    那是金珀城最高档的风月场所之一,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定期服用魔药,能保障各种问题,就是价格很贵。

    那里面自然是人类和兽人居多,还有零星几个精灵或者妖精的混血,这些混血的价格就更贵了。

    但他们和人类之间可没有生殖隔离。

    只是相较人类和人类而言,这些种族和人类之间,生育的概率更低罢了。否则也不会有混血的出现。

    但混血数量相对也很少。

    萨沙:“?”

    萨沙用一种打量弱智的目光看着她,“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

    苏澄一愣,“哦,你是说——”

    她肩膀忽然一沉。

    加缪按住了她,“我不建议你去那地方,一是可能会暴露你的诅咒,若是让内行看到,这会变成别人能利用的弱点,二是你可能把人杀死,你有这方面善后的经验吗。”

    苏澄:“……什么?第二个是什么鬼?”

    血法师沉声解释道:“首先你的诅咒是被施术者改动过的,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所以分析都只建立在各种已知信息上,我不能保证事实一定如此。只是原则上说,它应该属于活性诅咒类型,与你的身体结合后,会定期发作、表现为汲取你的生命力,而当你与其他人进行密切接触时,就能混淆诅咒的判定,事实上如果你能使用某些共生法术和契约,大概也可以,但那样也会带来更多的隐患——”

    他已经尽量说得比较通俗了,好几次都想说专业词汇,但又忍了回去。

    “之前的药剂削弱了它的力量,干扰它的判定。具体见效的方式是,当你虚弱到一定程度,它就会停止,不会一直吸取你的生命力。”

    “哦,”苏澄懂了,“你是说在诅咒发作期间,如果我和我别人做了,我就会汲取别人的生命力,等等——”

    她仔细一想,林云在诅咒发作时,发生关系的对象,似乎还真没有哪个是普通人的。

    甚至有很多根本都不是人类。

    “如果对方体内有斗气或者魔力,”苏澄后知后觉地说道,“或者是非人类的、生命力很旺盛的种族,就没关系?”

    “最好有一定的实力,”加缪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贫瘠的魔力和稀薄的斗气用处不大,如果你选择一个魔力充沛的人,在进行的时候同时交换魔力,那么还能尽快平复诅咒。”

    “其实斗气也一样的,”萨沙眨了眨眼,“你体内现在没有斗气,接受别人的斗气还不容易排斥,接受别人的魔力说不定会难受哦。”

    苏澄皱起眉,“但是詹恩?”

    加缪冷哼一声,“他是圣职者,除了斗气之外,还有光之力,绝大部分人类和兽人对光明力量亲和都很高。”

    苏澄缓缓点头,“那要不我再回去?就说还有残留——”

    周围霎时间一静。

    “我可以和你……交换魔力。”加缪沉声说道,“这也有助于我更进一步感受你的诅咒。”

    苏澄一愣。

    “我也愿意,”萨沙托着下巴,“之前要不是你拉着那位大主教阁下,我还想着我可以试试。”

    “你知道——”

    凯放下酒瓶,抬起头用那双锃亮金眸看向她,“我其实也不是人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愿意用任何你能接受的方法帮你。”

    苏澄:“?”

    三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第37章

    某种角度上说, 苏澄还挺感动的,毕竟大家都愿意帮忙。

    考虑到这个诅咒的情况,他们还都是要承担风险的。

    ——即使都是高手,应该不会真受到伤害, 但那也不能忽略其中的危险。

    但仔细一想, 某吸血鬼必然是不怀好意的。

    原著里她一直乐意和林云亲热。

    而林云对于这种漂亮异性, 基本没有任何戒心, 结果险些被吸干了血,要不是主角光环就死掉了。

    倒不是她故意想杀林云, 只是一时没控制住。

    而且据说被血族吸血的人会感觉很爽,所以林云也没能及时抗拒。

    苏澄:“……”

    她觉得性转版在这方面也好不到哪去, 说不定还是想借机喝两口。

    虽然她可以用个契约捆绑他, 但对方既然已经知道她是契神眷者,说不定也会在这上面动歪心思。

    至于某位血法师?

    多半还是将她当实验材料。

    所以只有团长先生是好人罢了。

    但是——

    算了。

    还是魔力比较靠谱。

    “斗气还有体质问题, 有些体质容不下某些属性的斗气……”

    苏澄不太确定地说着,抬头看向对面的血法师,“而且我是魔法师, 虽然和你魔力不一样, 但总比从未接触过的斗气要好?”

    她停了停,“所以理论上说,魔力应该会更快生效?我其实也挺好奇血法师的魔力是什么感觉,但, 你不介意吧?”

    加缪刚想说话。

    苏澄又补充了一句, “要浪费你的魔力了。”

    加缪:“…………”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萨沙翻了个白眼,兴趣缺缺地重新拿起酒杯,“看来咱俩出局了,团长。”

    凯并不理他, “我们就在楼下。”

    “对你而言,魔力确实比斗气更有效率,”加缪站起身来,“你确定了的话,那就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澄总觉得他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们沿着螺旋状的木梯上楼,潮湿的霉味、麦芽酒和熏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二楼的客房都关着门,有个年轻人在清扫楼道。

    苏澄摸出两枚银币递给她。

    那人接过来,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取下其中一把,“七号房间,往那边走右手边第三个门。”

    走廊铺着褪色的兽毛地毯,边缘磨损得露出粗麻布底,两盏壁灯的烛火昏黄,玻璃灯罩周围还隐隐有飞虫掠过。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

    一张略小的木床,垫子填充着晒干的草料,表面套着浅色的亚麻罩子,看起来洗得还算干净。

    窗前一张圆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刀叉,还有熏肉、奶酪和一小桶麦酒,旁边有两个带着缺口的木杯。

    加缪扫视着房间,脸上看不出满意与否,“……你知道如何使用别人的魔力吗?”

    苏澄关上门就忍不住喘气,“或许吧,我曾经,和别人,共同释放过魔法,准确地说是我借助了他的魔力?”

    金发男人正要开口,忽然视线一顿。

    女孩的肌肤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细密的汗珠沿着脸侧滑落,领口胸前的衣料很快都被打湿了。

    她的呼吸越发急促,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在焚毁她的理智。

    苏澄抓住衣领。

    那种热意正在从内到外烧灼,让她想扒掉身上的衣服,甚至撕掉自己的皮肤。

    “……说起来,”她低声开口,“你会吗?我不是说魔力,我是说另一件事。”

    血法师垂眸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我就是问一下,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

    她烦躁地撕扯着领口。

    下一秒,滚烫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

    两颗衣扣从他们交叠的手指间跌落,摔在了地上。

    “所以你很擅长这个?”

    她听见耳畔响起沉沉的男声。

    “……不算很擅长?不过也有一些经历。”

    苏澄无奈地说。

    其实大主教做的还不错,尽管他可能没多少经验,但他确实很温柔体贴。

    至于其他人?

    她不愿去仔细想穿越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了。

    都是因为什么分手的来着?

    其实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相爱,只是一段时间玩得开心,就那么处起来了。

    后来发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就散伙了吧。

    “我问你这个,”旁边的人语带怒意地说道,“不是让你沉浸在回忆里的,不管你想起了谁——”

    “我几乎忘了,”苏澄头昏脑涨地说,“都是不重要的人,你呢?有没有什么奇葩前任,失败初恋——”

    “没有,”血法师深吸一口气,“我可没有你那么幸运,能遇到那些不重要的人。”

    苏澄:“……”

    这是人话吗。

    她本来也不太清醒,思索了一下,大脑越发变成浆糊,“说实话,其实我觉得你才比较像是奇葩前任,但如果换个地方遇到你,我估计很高兴,你应该是会同意和我交换体检报告而不是能因为这个大吵一架的人,不过现在你还真是为了研究魔法而英勇献身了——”

    当然这世界的人没什么贞操观,否则也不会出现原著那样的故事。

    苏澄也不在乎这些,就没再多想,“话说回来,有些人不会弄,折腾很久都搞不好,然后恶性循环,咱们不要有表现焦虑——”

    “不,”他几乎咬碎了牙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那样。”

    苏澄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看起来有点像是那种会追求完美的人。”

    午间的日光穿窗而入,照耀着那漂亮的深金色鬈发,宛如巢窠里滴落的蜜浆。

    男人的睫羽则像是熔化的金箔,幽蓝的眼眸被光芒映亮,仿佛映着晨曦的海面,“你不需要相信我——”

    苏澄觉得身子一轻。

    金发男人单手将她提起,一手扣住她的腰窝,旋身坐在了床边,同时将她按在自己腿上。

    他们的身躯紧紧相贴,单薄的脊背抵着结实的胸膛。

    他的体温本来比她高一些,偏偏这时她的状态不正常,在近距离接触时,反而觉得其他人是凉的。

    苏澄不由向后蹭,甚至想要转过身,直接抱住他。

    加缪:“……”

    她坐在他腿上晃来晃去。

    苏澄只觉得下方的肌肉线条越发紧绷,被坐着的大腿硬如铁石,尾椎骨都像是被石头撞了一下。

    后面的人猛地吸了口气。

    “……听着。”

    加缪一手握着她的腰,手背上隐隐泛起了青筋,另一手干脆横过她胸前,压住了她的肩膀。

    苏澄终于转不动了,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什么?”

    “我是说,配合我。”加缪低声说道,“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的力量,我们之间有过契约的,不是吗?”

    苏澄喘了口气,“当然。否则我怎么会喝那些屎汤魔药。”

    后面的人哼了一声,“可以,还能说这种话,你的灵魂对这些力量的抗性倒是不低……”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警告性的沙哑,“那就开始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苏澄感到了陌生的异样的魔力。

    上一次这样“触碰”别人的魔力,还是在神殿和那位牧师先生。

    伊安的魔力纯净又磅礴,就是她印象里魔力应有的样子。

    所以当时她除了新奇和紧张,倒是没有别的感觉。

    更多都是在思考接下来的魔法了。

    现在就不一样。

    顺着肩臂和腰腹涌入的魔力,像是两柄烧红的铁刃,深深地楔进了体内,凿穿了所有的血管和神经。

    烧燎感在血肉间蔓延,魔力带来的热意,在体温升高的身躯里,也仍然异常明显。

    但在魔力交汇间,也迸发出一种怪异的、如火花绽放的快意。

    那就是血法师的魔力吗?

    刚刚浮现出这念头,涌入血脉的魔力骤然加快了节奏,仿佛由火流变成了火海,充盈了四肢百骸。

    苏澄猛地摇晃了一下,只觉得脊柱都要被撞碎了。

    她吸了口气,“你能不能慢点,我脑浆都要出来了!”

    “真的?”背后的血法师竟然也有些震惊,“……抱歉。”

    他迟疑着开口,“我以为你现在……嗯,很疼吗?”

    “不是疼的问题,但是,”苏澄满头问号,“你真不是在演我?你自己的魔力什么情况你没数吗?”

    “不,”他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没这样给别人输入过魔力。”

    草。

    苏澄头痛地想着。

    自己果然就是该死的小白鼠。

    各种意义上的。

    接着又是一波魔力袭来,将她几乎涌出口的咒骂冲没了。

    她像是触电般战栗起来,浑身都开始颤抖。

    那宛如火刀般的魔力刺入血肉,在经络里翻搅滚动,热意和快感一起升腾迸发。

    然后渐渐将诅咒的热度压了下去。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陌生的魔力在体内流窜,滚烫如烙铁,却又带着一股诡谲怪异的气息。

    说是讨厌倒也谈不上。

    但会让人有种本能地忌惮甚至畏惧——

    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神经警报,就像看到秦荆眼睛时候的感觉,只是没有视觉冲击那么鲜明。

    苏澄很快又无法思考了。

    下一波魔力的冲击来得过于猛烈,她浑身绷紧,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

    滚烫而暴烈的气息,像熔化的金属注入皮肉,顺着四肢百骸的血管奔涌,每一寸经络都被撑开填满。

    她的指尖不受控地痉挛,脚趾蜷缩起来,脊柱向后弯折,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牵引。

    那怪异的、宛如有生命的魔力,在血脉间滚动,在五脏六腑里缠绕。

    然后在腹腔深处拧成一股灼热的漩涡。

    而她像是在骇浪里漂流的翻船,随着魔力的潮动而沉浮。

    起起落落、一下又一下、然后是更多的碰撞,小船几乎要被巨浪击碎,甚至被顶起抛到了空中。

    然后涌向海面的尽头。

    那里正拉开黎明的天幕,初升的晨曦在眼前焕出白炽的光。

    “天呐。”

    苏澄的呼吸渐渐平复,一时间有些脱力,“你竟然还没结束,这是什么鬼故事吗。”

    血法师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托住女孩的下颌,“……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着低头和她对视。

    严格来说,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注视她的瞳孔,就像个尽职尽责的医生。

    他的金发垂落,沾染了一点水汽,与她汗湿的鬓发纠缠,吐息拂过她的鼻尖和颧骨,仍然有点凉。

    “嗯,等你体温完全降下来,”金发男人状似平静地说着,“应该快要好了。”

    “好吧,”苏澄抿了抿嘴,“所以和上回差不多,等等,到现在为止,过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

    “???”

    苏澄感受着体内的状态,难以置信地回头,“那你怎么还没完,你不是说你很快吗?”

    加缪:“……”

    他握住她下巴的手指倏地收紧,接着又放松了钳制。

    两人忽然分开了。

    苏澄急促地喘了口气,“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就被他反身按在了背后的床垫上。

    第38章

    床榻发出轻微的闷响, 她的后背陷进柔软的织物里,刚翻身爬了两下,甚至来不及放个魔法,就被抓住了。

    “……你可真会听人说话。”

    背后的男人沉沉地说道。

    苏澄回过头, “那是——”

    她忽然收声了。

    那双钢蓝色的眸子泛着冷光, 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什么?”

    血法师单手扯开外袍的领子, 带着绣纹的昂贵布料松松落下, 露出被衬衣紧紧包裹的、线条精悍的肩臂。

    黑银丝线在深红的法袍上蜿蜒交错,在窗外骄阳照耀下流动着微光, 像是某种封印野兽的符文。

    而现在它们都被打碎了。

    加缪将衣服丢到一边,猛地伸出手, 攥住少女想要缩回去的足踝。

    法师的手掌宽大, 筋骨分明,指节轮廓清晰漂亮, 虽然常年持笔和摆弄魔药材料,指间却没有多少痕迹。

    他的五指一圈,轻松握住了整个脚腕, 拇指用力摩挲着足跟上淡青的血管。

    然后向上提了起来。

    苏澄才动了另一条腿, 就被他用膝盖压住。

    金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她,一手撑在她的脸侧,望着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眼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泪光。

    铺散在床面上的黑色鬈发, 宛如一片沉垂的乌云。

    那浓密的墨色长睫层叠卷翘, 沾着水迹湿漉漉的,像是雨中凤蝶振动的鳞翅。

    一张美丽的、可恶的面孔。

    虽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关联,他也并非是头一回见到漂亮的脸。

    但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他压下胸中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在意这一切。

    “你喜欢开这种玩笑?”

    血法师淡淡地说道, 倏地俯身凑近了。

    苏澄:“!”

    在他们肌肤相贴之处,那暴烈的、灼热的、像是燃烧鲜血般的魔力,毫无预兆地灌入了血肉之中。

    原先已经被魔力拓开的回路,此时再次被火焰似的潮流填满。

    她弓起脊背,额头撞在男人的胸口,用手紧紧捏住那坚硬的小臂,将丝质的衣袖都扯出了裂痕。

    对方输入的魔力,比上一次更炽热凶残,带着一股报复性的怒意,像是烧红的锁链绞紧了内脏。

    也像是无数细密的针刺扎在盆腔间。

    “不是很好奇血法师的魔力吗——”

    金发男人低声说道,用力捏着她的胯骨下压,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控制着魔力的输入。

    “你尽可以认真感受。”

    那火流般的魔力在体内奔腾,像是潮水般冲过脊柱和四肢。

    苏澄深呼吸了几次,只觉得浑身被烧得发软,那种疼痛很快就变成了舒爽。

    大概是法师才能体会的、力量满溢的感觉。

    涌动的魔力不断冲刷,在血脉间游走,仿佛又生出无数细小的触须,在体内缠绕和生长。

    它们吮吸每一道敏感的末梢,在腹腔深处筑巢,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炸开一片片斑斓的星火。

    “我草——”

    苏澄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想要说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破碎的断续的气喘。

    即使理论上说,那不是属于她的魔力,但在汇入体内之后,倘若她能掌握要领,其实也是能使用它的。

    所以这会赋予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尽管只是短暂的。

    有一瞬间,那特殊的、属于血法师的魔力,甚至赋予了她奇特的视野和感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薄薄的白皙皮肤下,血管如纵横交错的暗河,血液似涌动的暗流。

    她能感知到每一次心跳的力量,血液从心脏泵出,沿着动脉的主干道奔涌,再顺着毛细血管的支流渗透到身体的所有角落。

    这一过程在此刻被无比清晰地感知了。

    在房间的角落,在矮柜后的缝隙里,在积灰的横梁上——

    还有着流动的血液、像是微小的潮汐在虫豸体内涨落,随着它们的移动被送入各个器官。

    以及楼下和外面的街道上,正在走动或是畅饮的人们。

    他们体内的血液冲击着心脏,亦或沿着动脉冲向大脑。

    那像是一种自行烙印在脑海里的图像,整个世界被千万条猩红的丝线缝合。

    苏澄震惊地坐在床上,仰起头盯着天花板发愣。

    滚烫有力的手指扶住她的下巴,擦去她唇角的水迹,“……怎么样?”

    苏澄回过神来,不由扭头看他。

    金发男人倚在靠枕上,衬衣前襟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昂贵的银扣崩飞到纠结的床单里。

    然后露出一片雪白光洁的、带着红色抓痕的胸肌。

    那些痕迹深深浅浅都有,有几道还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苏澄眨了眨眼,“……嗯?”

    加缪微微扬眉,“问你的感觉怎么样?”

    苏澄摸了摸额头,只觉得意识还有些飘忽,仿佛仍然置身云端,因为魔力不再动荡,但还残留在体内。

    她伸手按在了金发男人的胸口。

    苏澄点点头,“哦,你现在热了,现在我的诅咒完全好了,谢谢。”

    加缪:“……”

    他一把捏住正要收回的纤细手掌,稍微用力就将人拉了过来。

    很快他就后悔了。

    少女跌跌撞撞扑在他的胸前,高挺的鼻尖撞在了心口,温热的呼吸从皮肤上扫过。

    某些堪堪消退的感觉似乎又要来了。

    他赶紧将人按住,让她坐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啊?”苏澄揉了揉鼻子,“你问我的感觉?我感觉你很小气,经不起一点玩笑。”

    加缪:“……我说的是魔力。”

    苏澄:“……”

    她试着去深刻体会那些魔力,被彻底填满的饱胀感还在体内震颤,像被沸腾的火浆浸泡每一寸神经。

    无数细小的火花仍在血管中游走,烧灼出一种隐秘的欢愉。

    苏澄:“我又能怎样?能用吗?还是等它们自行消散?”

    他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试着使用。”

    她并不是血法师,没法自行产生那种魔力,用完了也就没了。

    苏澄闻言也来了兴趣,不由好奇地询问:“元素法师的魔力是通过冥想吸收元素精灵,把被吸收的精灵炼化……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吧,就这么得来的,那你们这些法师是魔力是怎么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换衣服。

    加缪扭头看向窗外,“能被‘炼化’的又不止有元素精灵。”

    苏澄恍然,“哦,我懂了,所以你是血法师,你们的魔力能从其他生物的血液里提炼?”

    “可以这么说。”

    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给出更多的解释,但又意识到那会将事情变得复杂。

    金发男人想要回过头,余光里瞥见一片白色,又止住了动作。

    “所有生物体内都存在原始魔力,只是大部分人无法使用它们。血法师的入门技能被称为血髓通魔,通过特定的法阵进行共振,从生物血液中剥离出原始魔力,并将其重构为可供自身调用的异质能量回路。血液里的魔力载体被称为猩红质素,它在活体生物内呈现为不稳定的游离态……”

    苏澄发誓自己已经很认真地去听他在说什么了。

    但前半段她听懂了,后半段就开始乱套,很多词汇都是完全陌生的。

    苏澄长叹一声,“我明白了一点,我试试吧。”

    她尝试去感受那些魔力,不再将它们视为插进来的刀子。

    ——假设它们是自己的一部分,是正在燃烧的血管、是不断奔流的血液,是能被她控制的力量。

    苏澄随便系了几颗扣子,“……随便教我个血魔法?”

    旁边的男人随手拭去额上的汗水,思索片刻,吐出了几个怪异晦涩的发音。

    苏澄轻轻重复了一遍。

    加缪微微摇头,纠正了其中一个发音。

    这些音节都很是拗口,还有奇怪的升降调变化,她学了几次都不太对。

    但从面前的血法师的表情来看,这显然不是什么意外情况。

    他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反反复复说了好几回,又伸手按住她的下唇,指腹压在了柔软的舌尖上。

    “……保持这个状态,”金发男人低声说道,“然后再弹舌试试。”

    苏澄依言照做。

    他微微颔首。

    苏澄也顺势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魔力共鸣爆发。

    暗红的光晕自指尖伤口处涌现,一连串细碎的血珠溅射到空中,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着定格。

    然后它们开始有规律地跃动、穿插环绕、最后编织成一把血红的短刃。

    那是血液凝结出的刀。

    明明是液体做的,却有着凌厉的弧度和凛冽的暗芒,看着都有种逼人的锋锐感。

    “……这是成功了吗?”

    苏澄不太确定地说道。

    这真是诡异。

    她居然放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效果的魔法。

    “嗯。”

    加缪靠近过来,一手支在她身侧,下巴压住她的后脑,粗重的呼吸落在发丝间。

    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通过相贴的皮肤,为她引导体内那些暴躁的、不断翻腾的魔力。

    空中的血刃越来越大,周围散出数十道丝丝缕缕的血线,像是错综复杂的蛛网。

    苏澄忽然有种被抽走力量的感觉——虽然那些魔力本来也不是她的,现在也不会伤害到她。

    但这种变化还是让她有一点不习惯。

    旁边的男人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怀里,“继续感受它,用你的精神力——”

    苏澄缓缓点头。

    这和操控元素精灵完全不一样。

    不能说谁更好玩或者简单,其实都挺有意思的,但这感觉更新鲜。

    魔力的浪潮在交叠的臂腕间涌动,每一次冲刷都像最缠绵的抚触。

    在战栗的肌肤、紊乱的心跳、和彼此交错的呼吸里,交错成数不清的纠缠的红线。

    不知不觉间,体内的魔力开始被消耗。

    空中的红线散乱崩裂,化作无数腥红的光点。

    苏澄疲惫地向后仰倒过去,想把自己摔在床上。

    她以为加缪会躲到一边,然而血法师没有动弹,任由她撞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然后她躺在了男人的臂弯里。

    “……很累?”

    他不太确定地说着,又伸手来撑她的眼皮,观察她的瞳孔。

    “不!”

    苏澄推开他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只是短暂的疲劳,类似那种不用魔法加持、狂奔了八百米,一时间感觉像是要死了,但其实坐一会儿就能缓过来的状态,你懂吧?”

    加缪:“……”

    加缪:“跑八百米为什么会觉得累?还要死了?你还有其他的疾病?之前为什么不说?”

    苏澄:“?”

    苏澄:“你不是法师吗?你不用魔法快跑八百米不会累的?”

    她忽然想了想自己的遭遇,意识到这家伙好像真的不会累。

    要不是魔力消耗,他可能都不会出汗。

    “算了,”苏澄用手戳了戳他的胸肌,“你不算,你是假的法师——”

    金发男人看了看她的手,又盯着她。

    苏澄:“……”

    苏澄眨眨眼,“抱歉,要不你戳回来?”

    第39章

    加缪看起来很不高兴。

    但他大多数时候似乎都是这模样, 所以苏澄很难分辨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她正想再多看两眼,血法师忽然翻身,迅速从床上下去了。

    好像想要和她保持距离一样。

    “你的诅咒多半和爱神一系的力量相关,我还得再研究一下。”

    他很冷静地说道, “欢欣之神是爱神的从神——”

    一般而言, 最强的神祇, 通常都是那些自然现象的宇宙神, 譬如两位至高神分别象征光与暗。

    他们的力量与物理世界的宏观规律紧密相连。

    还有各位司职神,随着社会文明构建而诞生的, 与人类和其他智慧种族的特定活动、技艺、社会结构相关联。

    他们是行业、技艺或特定社会角色的象征,由此掌握着某种绝对的、因果律级别的力量。

    但往往都有一些条件才能使用。

    然后就是更为抽象的概念神。

    作为普世情感或精神状态的化身, 像是欢欣之神这样的存在, 力量源于并影响着智慧生命的内心世界和基本认知。

    “……概念神的力量很复杂,倘若是这样, 影响你诅咒的因素也会变得更多。”

    “好吧,”苏澄疲惫地扶额,“反正很麻烦就是了, 对吧?”

    她早有心理准备, 也没觉得这东西很好应对。

    “不过,”苏澄忽然精神起来,“我成功释放了血魔法诶,我以后能不能说自己是血法师了?”

    “不。”加缪冷酷地说道, “那是我的魔力, 直至你能独自完成血法术,否则你都不能如此宣称。”

    “哦,所以就是我需要按照你们的那些方式,从血液里汲取魔力, 并且用这样的魔力才能完成血魔法?”

    苏澄恍然,“话说不同种类的魔力在体内会起冲突吗?”

    他瞥了她一眼,“那就需要你自己调和了,因此死亡的法师也不在少数,怎么,你真想学?”

    “有点好奇,但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了,”苏澄眨眨眼,“而且你当老师肯定特别凶,算了吧。”

    加缪:“……”

    加缪:“我有说要教你吗?”

    他整理衣服下楼了,回到座位上掏出草稿纸奋笔疾书,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样子。

    迟了几分钟,苏澄也慢悠悠地过来。

    萨沙看了看他俩,揶揄的目光,“看来一切顺利?”

    苏澄白了他一眼,“我这么说吧,就和第二壶魔药一样顺利,只是有些人的小气程度超乎想象。”

    吸血鬼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加缪假装没听见,或者也可能是真的没听见,仍然在埋头演算。

    “话说,”苏澄歪头看着他,“我是不是也应该学一下相关知识?和你一起研究?”

    血法师头也不抬,“随便你。”

    苏澄想了想,“你觉得要看多少书才能去分析这种级别的诅咒?”

    加缪闻言放下笔,开始认真思索,可能是在脑子里将相关书籍都过了一遍。

    几分钟过去了。

    苏澄:“……说起来我们学校秘之院的异术系也招诅咒师,我在他们的新生入学名单里还瞥见过。”

    加缪抬起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在学校里大概学五门课左右就够了,我说的够了是你至少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苏澄:“哦,那听起来还可——”

    “学校的标准比较低,”他想了想,“必读书目大概也就两百多本,都是各种修订版,但他们删掉了很多古籍和手卷,那些很难用‘一本书’这样的描述去计量,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苏澄:“?”

    苏澄:“你是说五门课的必读书目有两百多本?”

    “嗯,”血法师微微颔首,“你们元素法师需要看的书可能更多。”

    苏澄:“……”

    她决定将这事暂时搁置。

    入学手续已然办妥,苏澄干脆回家说了一声,林镇欣喜万分,恨不得敲锣打鼓四处宣告。

    林家在金珀城也算是望族,虽然并非有爵位的世家,但也小有名气,毕竟若是论起财富,有些落魄的贵族还远远比不上他们。

    但是——

    “十字星!咱们家还从没有人能去这么好的学校!”

    林镇一边吩咐佣人们打包行李,一边给她千叮咛万嘱咐。

    他说到了帝都那边要谨慎行事,纵然神眷者身份特殊,但那边鱼龙混杂强者如云,情况要复杂许多。

    林镇又禁不住压低声音,“虽说北大陆都在教廷的掌控下,但帝都那边太乱,又有其他派系的信徒在暗中活动,听说有些人最喜欢盯着光明神那边的眷者下手,你虽然还不完全算是,但也务必小心。”

    苏澄心里一动,“舅舅知道了什么事吗?”

    所谓其他派系,只是黑暗神信徒的委婉说法,毕竟但凡不是黑暗神的盟友,就会属于光明神阵营,也用不着暗中活动了。

    他摇摇头,“商会里消息多,真真假假的都有,我在帝都那边也没亲没故的,帮不了你,你自己有个数就好。”

    苏澄看他眉梢眼角仍在洋溢喜色,不由叹气。

    原著里林云进了十字星,便宜舅舅也很高兴,不过是喜忧参半,因为担心他得罪了慕容家和南河学院的人。

    这会子林镇倒是不想那些了。

    “还有,”林镇看了看她,“你和大主教阁下怎么样了?你这一去帝都——”

    苏澄满头黑线,“你之前不是说不提这件事了吗?帝都那边有的是人,说不定我移情别恋了呢。”

    说完她又忍不住拍自己的头,这话讲得她好像真喜欢詹恩一样。

    “那倒也是。”

    林镇竟然好像被说服了。

    苏澄:“……”

    她看了看房间里忙碌的佣人们,表示自己不想带那么多行李,又拜托舅舅将慕容悦的赔礼都换成钱。

    “缺什么东西我去那边买,”苏澄看了看礼单,“上面这些斗气修炼的药剂我留下就好。”

    她对旧物并无留恋,反正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只想轻装出门。

    林镇也没多想,只以为她要留着送人,毕竟一些珍贵的药剂在市场上有钱难求,闻言连声说好。

    他本是商会的副会长,做这些事很是便利。

    苏澄强撑着送走了便宜舅舅,倒头又睡到半夜,被窗外的虫鸣声惊醒,爬起来放了个风之知觉。

    她听见晚风穿过桂树的间隙,叶脉折断的咔声宛如裂开的冰面。

    夜露在花瓣上凝结,喷泉池底的鲤鱼鳞片擦过鹅卵石,地底的蚯蚓钻动着摩擦泥土。

    两个佣人从厨房里出来,血脉涌动声宛如潮水,他们弯曲的膝关节、蠕动的胃袋、震颤的气管交织成合奏。

    然后是敲门声。

    那些杂乱的声响猝然消失,她的感知也在这一刻收束,像是无数条丝线被猛地攥紧在一处。

    门环轻轻叩击木板。

    苏澄仍然没解除魔法,只是本能地控制风回流,扑向门外的位置。

    ——那本该有属于活人的声音。

    呼吸、血液、更多的骨骼肌腱的响动。

    然而却像是静默的黑洞,什么都没有。

    “……抱歉。”

    直至那个人发出了声音。

    他的声线像是陈酿的烈酒,低沉又醇厚,在耳畔滚过时又宛如闷雷,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然而尾音又洇开一种温柔的钝感,好似包裹着丝绒的锋刃。

    “我不知道你在修炼。”

    话音落下,苏澄才听到了沉稳的心跳声,像精密齿轮在胸腔里运转。

    皮革护腕随着动作而翻折,和肌肉摩擦着发出碎响。

    她开始能在脑海里勾勒他的轮廓。

    像是古老传说里的幽灵,正在被还原成有血有肉的生物。

    苏澄断开了魔法链接。

    被繁多信息冲击的大脑忽然变得灵敏。

    她也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跳下床跌跌撞撞扑向门口,一把拉开门。

    黑发金眼的男人站在门口,踩着满地破碎的月光,高峻的身形投下一大片阴影。

    “没有!”

    苏澄膝盖一软,险些行个大礼。

    那人一把捞住她,单掌扣住了她的肩膀,“小心。”

    他几乎没怎么用力,好像捏着一片会破碎的花,轻轻将她扶起来。

    苏澄说了声谢谢,抬头看到他手里的书,“你都看完了?”

    “嗯,”凯点了点头,“来还给你,而且——”

    他仰头看了一下天色,“今天没有月亮,可以试试修炼斗气。”

    苏澄有些意外。

    她倒是知道斗气修炼有很多方式,不同秘典的要求不同,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具体细节也不太清楚,毕竟林云的修炼是手链里的老头教的。

    苏澄看了看身后的房间,白天才收拾过一回,这时倒是整整齐齐的,就邀请团长先生去书房坐一坐。

    他们在长桌前相继落座,凯将重剑搁在墙边靠着,随口问她对斗气了解多少。

    苏澄表示自己懂得少,“你认为我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他微微颔首,给她大致科普了一下。

    ——斗气源自生命本身的能量,也能与自然元素共鸣,形成不同属性,但也存在各种无属性斗气。

    斗气分类也有很多种,按属性分类只是最常见的,但也有一些更特殊的情况。

    “一般来说,元素共鸣者修炼同属性斗气更容易。”

    他说到这里不由停顿,苏澄不由追问:“这后面还有个‘但是’?”

    “但是如果那样,”凯笑了笑,“我们就得出去寻一本风属性的秘典来琢磨如何修炼了,因为我只能教你我会的。”

    苏澄想了想,“只要我能学会就好吧?你是什么属性的斗气?”

    在斗气这个领域,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天才,所以也没打正经的魔武双修的主意。

    学来强化一下身体就好了。

    “我的斗气属性大概就是很难界定详细分类的那种——”

    对面的黑发男人喟叹一声,那双漂亮的金眸里露出几分迷茫,“只是我看了几本秘典之后,自己琢磨出来的。”

    苏澄不由睁大眼睛,“啊?”

    凯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不要错过时间,其他的事待会儿再说,先来看一下你的适配度。”

    说着向她伸出了手。

    他只戴了皮制的护腕,宽大的手掌微微张开,五指修长筋骨分明,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辨。

    苏澄好奇地将手递给了他。

    他的手比她大了不止一圈,带着鲜明的凉意,骨节上覆着匀称的肌理,宛如精锻的寒铁裹着雪白的皮肉。

    冷气顺着她的指尖渗入血肉,苏澄本能地轻微抖了一下。

    那种寒冷又很快被他的力道碾碎,男人收拢手指,指腹抵进她的指根,力道不轻不重。

    他的虎口卡住她的腕骨,拇指按住桡动脉淡青的血管。

    她手腕的皮肤细嫩,因此也能同样感受到,他的指腹也同样光滑。

    ——没有茧与疤痕。

    看上去是身经百战的剑客,却有一双似乎从未被磨损过的手。

    若非是力劲十足的线条,倒更像贵族老爷了。

    苏澄不由有些走神。

    紧接着,一股又冷又热的气息在腕间炸开,好像冰霜与火焰编织成的针刺,一同扎入了血脉里。

    虽然不是很疼,但感觉十分诡异。

    她脑海里的杂念顿时消散,赶紧低头去看他们交叠的双手。

    男人手背上蔓延着凌厉的筋络,像冰面下蛰伏的暗流,“忍一下。”

    苏澄倒是笑了,“还好,比起加缪之前——”

    凯垂眸看向她,冷冽的金眼睛里眸光闪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苏澄感觉到那股气流在手臂里游走,好像很快随着血管四散开来,到了肩部就几乎完全消融。

    “还可以,”凯欣然点头,眸中又多了几分笑意,“既然能吸收,就说明你的体质不排斥这种‘属性’。”

    苏澄也挺高兴的。

    哪怕因为跳章阅读错过很多信息,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他挺厉害的。

    ——段评剧透是这么说的。

    那些评论还是来自看到后期的读者,据说后期出现的大佬越来越多,这话应该还是有点含金量的。

    所以无论是什么种类,他修炼的斗气强度肯定毋庸置疑,比她随便在外面买几本书要好多了。

    毕竟真正厉害的斗气秘典,肯定都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些,大多被藏在古老学院和世家的密室里。

    以她神眷者的身份,想弄到这类秘典,肯定也能做到,但那也可能会惹来别的麻烦。

    苏澄掏出慕容悦的礼单,“里面有一些是修炼斗气用的,有没有现在能用上的。”

    凯接了过去,大致扫了一眼,“现阶段倒是不用,不过倒是有些好东西。”

    苏澄哼唧了一声,“我前未婚夫的赔礼,我收了,他在来之前,本以为我是修炼不出斗气的废物。”

    “嗯?”面前的男人闻言挑眉,“修炼不出斗气就是废物?”

    “是吧?在某些人的观念里……就是这样的?”

    “哦,倘若和你有过婚约的是这种人,那解除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好事。”

    他说得非常轻描淡写。

    苏澄不由侧目。

    毕竟在这个充满弱肉强食观念的世界里,人们几乎都认可着这样的道理。

    当然也要看圈子,毕竟在那些普通公民的世界里,大多数人忙着讨生活,天赋又很平庸,没空去修炼,或者只是堪堪入门,起个少生病的效果罢了。

    然而——

    雇佣兵们可不是这样。

    所以他一个佣兵团的团长能这么说,那还真是有些罕见。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你是对的……我好像也被影响了,总觉得既然自己会魔法就不是废物,没想过他们的思维方式本来就有问题,哎,算了,我本来也是个很糟糕的人。”

    凯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听到后面又忍不住笑,“糟糕的人往往不会这么说,至少以我的经历来看是这样。”

    他长身而起,宽阔的肩膀几乎遮住窗外的阴云,“找个你认为舒服的姿势坐着——”

    男人微微抬起手,拇指与尾指相扣,其余三指竖立如爪,指尖微微弯曲,“做这个手势。”

    苏澄依言照做。

    凯俯身凑了过来,帮她调整手指的角度,他的左手扣住她肘弯,护腕的棱角硌进她手臂的皮肉。

    他轻轻地捏着少女柔软的指尖,让它们继续向下垂落,“别这么僵硬——”

    男人手臂线条绷紧,肩甲压着饱满的三角肌,精悍虬结的肌肉微微起伏,充满了野蛮的力量感。

    他的护腕紧束在腕骨上方,筋络如弓弦般延伸出来。

    “嗯?”

    凯的动作停了一下,微微抬头看向她。

    那双金眸映着书房里的烛火,像是掠食者目中的照膜在夜晚反射荧光。

    “你很紧张吗?心跳这么快?”

    第40章

    苏澄摇头又点头。

    “我有点怕我搞砸了, ”她苦恼地说道,“有时限的事情会让我觉得有压力,一般来说失败重来就好了,但这种对环境气象还有要求的, 也不能很快重来, 更何况还会耽误你的时间——”

    “不用这样, 只是在没有月色的夜晚更好,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现象。”

    他笑了一下,“你也无需担心, 我虽然没有教过别人,但我保证不会因为你没有很快成功而发脾气。”

    苏澄抬眼看他。

    他居然还敢向她保证什么事。

    看来是真的挺信任她的。

    她相信他们只是借着原著, 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害自己——

    但无论别人如何, 团长似乎是靠直觉去交朋友,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专心点。”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指。

    苏澄赶紧收敛思绪。

    “嗯, 这样就行了,然后按照我说的节奏来呼吸,同时想象你面前有一团黑色的火焰, 它与你相连, 你会吸入它。”

    接下来的讲述都极为详细。

    苏澄听得明明白白,连个问题都没有,基本上她能想到的,他已经全都说到了。

    她直接全然照做就行了。

    “倘若你能感到它在你的体内点燃、烧灼, 记得捕捉那一刻的感觉——”

    凯直起身, “然后更进一步去体会它、放大它、让它占领你的感官世界,但要维持你的理智,确保你一直在感知它。”

    苏澄开始在脑海里勾画相关的图像,然后试着让它变成动态的, 又赋予它温度和气息。

    这也并不容易。

    她努力去幻想那团火焰的存在,又去幻想它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同时还要按照他说的节奏去呼吸。

    “……什么时候了?”

    苏澄睁开眼想去看外面的天色。

    却只看到被厚重帘幕遮挡的窗户。

    凯走到她面前,高大强健的躯体阻截了视线,将后面的窗帘都掩得严严实实。

    “不用着急,”他无奈地说,“即使错过了也没关系,明天继续就好了。”

    苏澄叹气,“万一明天有月亮呢?”

    凯想了想,“……也可以没有。”

    苏澄:“?”

    他抬手虚虚地罩在她眼前,掌心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睫羽。

    “没事了,继续吧。”

    苏澄眨了眨眼,甚至能感到他皮肤散发的温度。

    她默默闭目继续沉浸在幻想里。

    一开始仍然是各种失败,还时不时会分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首次能将思想和身体活动协调起来,达成要求的状态。

    然后就真真切切感到了烧灼的热意。

    而她几乎无法分辨想象与现实,甚至认为那或许也只是一种错觉。

    但无论是真是假,她也都下意识去强化那种联系。

    直至那团火焰彻彻底底在胸腔里绽燃。

    像是心脏里涌出的火流,随着每一次起搏,被发射向四肢百骸,顺着所有的血管缠绕全身。

    “……这里。”

    她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接着额头一凉,光洁有力的手指沿着眉心向上滑动。

    “然后是这里。”

    他的手掌下落,握住她的手,拇指碾过腕心最薄弱的皮肤,沉沉地按住了桡动脉。

    “还有——”

    苏澄几乎能感到面前阴影晃动,被遮掩的烛光也重新落在眼帘上。

    她忍不住睁开眼,恰好看到黑发男人蹲了下去。

    后者个子太高,即使矮身蹲着,也不比她坐着低了多少,此时单掌扣着她的脚腕,甚至也只用了两根手指。

    虎口卡着她的踝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圈,就完完全全环住,指尖还能重叠一截。

    他指间的皮肤光滑而带着凉意,像是冷血动物的鳞片。

    然而护腕的触感又是粗糙的、碾磨过皮肤的时候带起一点细微的疼。

    她下意识动了动腿。

    少女的脚腕在男人的掌心轻轻颤抖,像是被攥住的雏鸟,赤裸的足背上蜿蜒的血脉,宛如淡青色的锁链。

    凯的手停了一瞬,“……放松。”

    他的食指顺着胫骨滑动,看着那纤薄的腓肠肌不自觉地绷紧,拉出漂亮的弧线。

    苏澄记得他触碰过的每一处位置,就努力控制着体内的“火”按照同样的路线进行循环。

    额头。

    右手腕。

    左脚。

    因为她的坐姿,三点连线,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

    ——这个过程也仍然很麻烦。

    那些火焰、或者说是斗气,控制起来并不简单,稍微走神就会变得破碎,散乱着涌向身体各处。

    她不仅需要全神贯注地去做这件事,甚至还要与之对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做了第一次完整的循环。

    苏澄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累得微微喘息。

    此时正值黎明,窗外的天空泛着一线白,灰蓝的晨雾低垂着,笼着庭院里葱茏的花树。

    黑发金眸的男人靠坐在飘窗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另一本书,长腿无法全然伸展,只能半曲着。

    苏澄眨了眨眼,“……我修炼了一晚上?或者更多?”

    “嗯?”凯侧过头看她,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其实是一百年后。”

    苏澄沉默了两秒钟,“我倒希望这是真的,毕竟这可能意味着加缪把我治好了——”

    她感受了一会儿体内的斗气,确认它们是存在的,但非常非常微弱,不像是修炼期间那么鲜明。

    更别说什么聚集在一处爆发攻击了。

    “正常,”凯听了她的反馈后,合上书站起身,“现在只要能有斗气就够了。”

    她点头,“所以我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什么?”

    “熟悉它。”他简单地说道,“至于具体怎么做,你可以自己探索,本质上它是你的一部分,只是你现在还没明确这一点”

    苏澄:“?”

    你刚才那些长篇大论呢?

    外挂老头教林云都比这个认真得多。

    当然斗气类型不一样,确实会有区别,有些本来就侧重于自行领悟,但这类斗气往往都不是很容易修炼。

    “对了,”凯又坐到了她旁边,“你之前说过,如果你和什么奇怪的人打起来,让我们躲远,为什么?”

    苏澄叹了口气,“我并非瞧不上你们的实力,嗯,怎么说呢,他俩一个是血族一个是血法师,而你也不是纯血人类,谁知道那种人会不会因为这个借题发挥,到时候对于你们而言肯定有麻烦,我通常不会拒绝别人的帮助,我还挺喜欢占便宜的,但如果这可能给别人造成很大的伤害,那我也不太乐意——除非是我讨厌的人。”

    她迅速说了一长串话,甚至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就环顾四周。

    “……别着急。”

    面前的男人倏地站起,以不符合他身形的灵巧动作,利索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苏澄接过玻璃杯,低头看见杯壁一圈的水珠,“谢谢——等等,你还特意洗了杯子?”

    “感觉你快要醒来的时候,”凯又坐下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事实上我也没觉得你瞧不起我,即使你真觉得我没有实力,也不算什么事。”

    他那双金眸里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但无论如何,我还要感谢你,因为你的善意。”

    苏澄轻咳一声,正要说几句客气话。

    “其实,”他轻声说道:“假如真的和神裁审判庭的人对上……”

    凯说着停了下来,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过了几秒钟,他那双锃亮的金眸里露出点茫然,“……我失去了很多记忆,所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澄:“???”

    苏澄:“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什么血统?”

    这是什么主角设定开局?

    “我知道,”凯摇了摇头,“只是忘了一些细节——举个例子,就像你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但你忘记了你都在那个地方做过什么,或者只记得一部分。”

    苏澄似懂非懂地点头。

    “无论如何,”他微笑了一下,“我还是要感谢你,这个就当是谢礼吧。”

    说着掏出了一条黑色的手链。

    那链条像是一节节扭曲的脊骨,表面覆盖着一层结晶般的薄壳,在晨曦里泛着暗红的金属光泽。

    正中则是几枚多边体棱锥,看起来光亮而精巧,翻转时光芒流动,仿佛内里蕴藏着团团火焰。

    链扣是两个相互吞噬的兽首,有些像是蜥蜴,也可能是龙。

    “好漂亮!”苏澄吸了口气,“但是——我不能要这个,我根本没做什么,而且你还教我斗气了!”

    凯俯身将手链放在她面前,“你不是喜欢占便宜吗?反正你收下这个,我也不会受到伤害。”

    苏澄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我怕我弄丢。”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储物用的附魔器具,上面有血契,只要你滴血触发,就能一直感应到它的位置。”

    “这是空间装备?”

    苏澄大为诧异。

    她知道这世界里有这种东西,然而林云前期都没能弄到手,因为这种装备很难做,很多人有钱都买不到。

    唯有奥术法师里的空间法师,才有能力制作类似的物品。

    但空间法师本来就很少,而且还不是每个法师都精通炼器、且愿意将制作的物品售卖。

    苏澄:“…………这太贵重了,你确定要给我吗?”

    凯看了看她,“我希望你能收下,但我也不希望你太过为难。”

    苏澄当然是很想要了,“好吧,我收下,话说,你知道我是神眷者对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用那种力量帮你,只要后果是我能承受的。”

    凯认真地凝视了她几秒钟,“我知道那些风险往往都和收获的价值相当,我不会让你为我做那种事。”

    他微微弯起嘴角,“谢谢,但是不用再向我做出这样的承诺,不要给你背后的神祇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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