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知言的暗示, 徐胜宇听懂了,并且手起刀落,贯彻得很彻底。
鼎晟与宝丰阁本就有合作,其中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弯弯绕绕, 徐胜宇自然知道不少。因此, 在网上的舆论将鼎晟炙烤得两面焦时, 这把火终于烧到了宝丰阁的头上。
但徐胜宇哪能就此咽得下这口窝囊气!
徐胜宇之所以被称为“京市小霸王”, 是因为他浑起来真不干人事儿。这些日子,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和陆氏撕破脸, 是因为他面对一堆烂摊子,实在腾不出手来。
现在有沈知言从旁帮着理顺思路,徐胜宇终于能从一筹莫展的工作中,将精力解放出来了。
但想让徐胜宇像陆行驰那样,设计一环套一环的圈套, 确实有些难为他。不过还好,徐小霸王有他自己的行事风格。
徐胜宇究竟做了什么, 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只是据目击者称,当日机场辅路封道, 陆行驰的车在路上被人逼停。随后,一群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社会青年出现,将陆行驰的司机带离了现场。而那位司机在临走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徐胜宇拎着一根棒球棍, 从他那辆骚包的兰博基尼 Aventador SVJ改装车上下来。
之后陆行驰就莫名其妙地住院了。
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路上的监控恰好都在维修。
徐胜宇这事闹得很大, 但陆家没敢追究。因为虽然姓顾的不在国内,但那个能让监控集体进入维修状态的人就在京市,那个人姓华。
像这种暴力行径, 守法公民沈知言自然不会去做。
他只是浑水摸鱼,找了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将在游轮上从顾铎那里得来的关于宝丰阁次品率的消息,让人散播了出去。
一时之间,宝丰阁的珠宝质量陷入了舆论危机。
做完这一切后,沈知言就不再掺和他们世家间的斗法,而是将精力投入到了AG和峰达的工艺结合,以及“快消轻珠宝”系列的新品研发之中。他想赶在年前,上新AG&峰达的联合珠宝。
与此同时,在方琢这位中间人的推动下,沈知言和千帆轮渡的孙建兴在合作方案的商议上,进展得异常顺利。
“哈哈哈哈,沈总的团队太专业了,合作愉快!”
饭局结束后,孙建兴笑着朝沈知言伸出手来,沈知言面容谦和地抬手回握。
“哪里,孙总的千帆轮渡是业界翘楚,能和你们合作是AG的荣幸。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那明天我就在公司恭候沈总的大驾了。”
“您客气了。今晚孙总提到的几条修改意见我稍后会补充到合约中,咱们明天见。”
“好,明天见!”
送走孙建兴后,沈知言疲惫地揉了揉颈椎。他让秦昭先去将车开过来,自己则转身返回包厢,去取放在那里的外套。
然而,当他穿过走廊,看到房门大敞的包厢时,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他记得,在出去送孙建兴时,包厢门是关上的。
没有多想,沈知言走进了包厢。然而,就在他踏进包厢的一瞬间,却猛然顿住了脚步。
沈知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错愕。
他在包厢中看到了根本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顾铎。
顾铎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头发虽然经过了打理,但还是有几缕自然地垂在了额前。此时,他正坐在沈知言之前所在的位置上,面色有些许疲惫。
见沈知言进来,顾铎抬起眼来,向门口的方向望去。他的眼神晦涩不明,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你怎么在这儿?”
沈知言回过神来后,脸上的错愕瞬间转化成了惊喜,他脚步轻盈地快步向顾铎走去。
顾铎见沈知言满脸笑意地向自己奔来,先前弥漫在眼中的意味不明,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笑着伸出双手,将沈知言揽了过来,“想你了。”
“少来。”沈知言没那么好骗,他狐疑地打量着顾铎,“现在十点多了,从加拿大飞过来,怎么着也得10多个小时。算上时差,你大半夜11点多坐飞机,飞了10多个小时,就因为想我?”
顾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理由十分充分。”
见沈知言沉下脸来,顾铎便不再逗他,他目光幽幽地看着沈知言,语气中掺杂着几分无奈,“我再不回来,老婆就要被人撬走了。”
沈知言见到顾铎出现在自己和孙建兴吃饭的包厢,在经过最初的错愕和随之而来的惊喜后,便想明白了,他应该是为了AG和千帆轮渡的合作而来的。
思及此,沈知言从顾铎的怀中挣脱出来,就近坐到了顾铎旁边的椅子上,正色道:“我和千帆轮渡的合作已经基本上达成了,明天就准备签约。”
对于这一点,沈知言没想瞒着顾铎,便据实已告。
顾铎“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沈知言见顾铎这幅样子,便想出声安慰,可一时间又没想好该从何说起。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顾铎率先打破的沉默,“我们的天御一号……不是已经设计好了吗?”
沈知言知道,顾铎说的是在游轮上,他们一同探讨的那张“天御一号”设计图。
他长睫微微一颤,迅速压下了心中还没来得及泛起的情绪,用一双澄澈的眸子直视着顾铎,温声解释道:“可我等不了太长时间,顾铎。我要向总部交业绩的,这个项目的筹备期和试运营期,怎么着也得四个月,再加上一年的推广期,我现在必须要入场了。”
顾铎定定地看了沈知言一会儿,见他解释得一脸认真,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说着,顾铎拿出了一份材料,放到桌子上,推到了沈知言面前。
材料被推过来时,沈知言看清了上面的字——合作意向书。
看到这份合作意向书,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顾铎,就算你现在同意AG和天御的合作,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AG和千帆轮渡的合作势在必行,孙建兴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纵然沈知言和顾铎交好,但涉及到AG的利益,他还是要在商言商。
AG当初为了和天御达成合作,在合作意向书中做出了很大程度的让利。虽然千帆轮渡的规模比不上天御轮渡,但在沈知言和孙建兴达成的协议中,AG的预计收益,要比和天御轮渡合作高出许多。
顿了顿,沈知言接着说道:“不过也没关系,AG和天御可以合作的项目还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项而已。”
“可我一项也不想让。”顾铎寸步不让地直视着沈知言,语气强势。
见对方还想再说什么,他抢先开口道:“沈总,在你回绝我之前,为什么不先看看这份意向书呢?”
听顾铎这样说,沈知言不禁一怔,之后便拿起了面前的合作意向书翻看起来。
随着沈知言翻看的动作,他的眼睛逐渐瞪大,神情也随之变得古怪。
看完后,沈知言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铎。
顾铎微微扬起了唇角。
“这个意向书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沈知言语带不解地问道。
这份意向书和之前AG递到天御的有所不同,虽然主要合作项目没有变动,但是在利益分配上,却是将双方放到了平等的位置,做了重新规划。较之以往,更加公正合理。
顾铎细细地欣赏着沈知言全程的表情变化,看够之后,他才笑着说道:“在船上时就准备好了,你和我说那枚钻石领夹的事情之后,我本想给你的,但因为接连出差的原因,就耽搁了。”
这下沈知言不淡定了,他讶异道:“这还能耽搁?你怎么不早说!签个约能费多大功夫?”
顾铎好笑地看着沈知言,良久,他柔声道:“天御和AG的合作,是战略性的深度合作,我不想只是私下签约这么简单。”
沈知言立即意识到,顾铎是想搞个签约仪式,正式宣布天御和AG的全方位合作。
只是……
“那你至少和我知会一声啊,我现在都和人家孙总谈好了,如今再反悔,弄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其中还牵扯着方琢呢。”
“呵!”提到方琢,顾铎一声冷哼,“我哪知道他会一声不吭地挖我墙角?而且……”
说到这里,顾铎一把将沈知言拽了过来,箍在了怀里,“之前我和你说过,天御和AG暂且不能合作,是因为徐胜宇的原因。如今徐胜宇和陆家闹掰了,你怎么反倒想不起我来了?”
听到顾铎的质问,沈知言难得的懵了一瞬,他徒劳地张了张嘴,一时讷讷无言。
他是真的忘记了这茬!
见沈知言心虚地眼神乱躲,顾铎心里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顿时气笑了,咬着牙说道:“沈总还真是用人在前,不用人朝后。之前还成天围着我转,现在借到我的势了,利用完就跑,连个售后关怀都没有。”
在顾铎的抱怨声中,沈知言觉得自己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但他自知理亏,因此面对顾铎的幽怨,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顾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沈知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腿,沈知言立马乖巧地跨坐上去,双手攀住了对方的脖颈。
“行了,别气了。要不……你这机票我给你报销?再说了,这事儿明明微信上就能说,哪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良心呢?沈知言!”顾铎双手扶在了沈知言腰上,使劲一揉,“我这不是想郑重一些,表达天御对AG的重视吗?”
对于顾铎这种程度的“得理不饶人”,沈知言倒也愿意纵着。
一方面是他实在心疼顾铎大半夜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来回奔波,另一方面则是顾铎在合作意向书中,给出的条件太出乎意料了,把他哄得心花怒放,于是便没有再犟。
沈知言笑眯眯地看着顾铎,用手指在他的脖颈上划着圈。
顾铎哪禁得住沈知言这么看,没一会儿,嘴角就翘得放不下来了。
他收紧了手臂的力道,把头埋进了沈知言的颈窝,闷声道:“意向书是借口,言言,我是真的想你了。”
沈知言好笑地看顾铎的忽然变脸,摩挲着对方的头发。
“还有……”顾铎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沈知言,“徐胜宇的事,谢谢你。”
沈知言挑了挑眉,“这有什么?陆行驰搅风搅雨,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顾铎觉得沈知言这幅意气风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顺眼,不由眸色渐沉,一手环着沈知言的腰,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背脊缓缓抚过,动情地说道:“老婆,我都一个礼拜没见你了。”
沈知言自然听懂了顾铎的弦外之音,于是笑着问道:“那你几点的飞机?来不来得及回家?”
顾铎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知言。
沈知言却直接戳破了他的妄想,“别想,我不在这儿,也不在车里。”
顾铎遗憾地歇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点点头,“来得及。”
说罢,他直接将沈知言从自己的腿上抱了下去,起身拿起合同,拉着沈知言就往外走。
“坐我车回你家。”
“可是阿昭还在楼下等我……”
沈知言的话音未落,一阵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他拿起一看——秦昭。
电话接通后,手机中就传来了秦昭平淡无波的声音,“Leo,楼下有个SB让我先走,说由他送你回家,是这样吗?”
沈知言诧异地看向顾铎,不用问,他也知道秦昭口中的“SB”是指高筝。
对此,顾铎给了沈知言充分的选择权。
他用手捂住了手机,俯身在沈知言的耳边低语道:“言言,你来决定,是我坐你的车,还是你坐我的车。”
顾铎的第一个提议,吓得沈知言打了一个激灵。就顾铎现在的状态,他哪敢让他坐在秦昭车里?
秦昭和顾铎相看两厌很久了,他怕秦昭一脚油门,一车三命。
于是,沈知言爽快地拨开了顾铎覆在手机上的手,对电话那头的秦昭说道:“阿昭,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和顾总谈。”
“呵。”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旋即就被对方挂断了。
“啧啧,你这助理脾气不小啊,开了吧。”顾铎适时上眼药道。
沈知言不满地辩解道:“阿昭和我在国外相依为命了八年,是我的家人,你别老针对他。”
顾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和沈知言吵架,于是便不再说话。他攥着沈知言的手,一言不发地大步流星向外赶。
车上一路无话。
顾铎不说话,是因为他的嘴没有闲功夫去说废话。
沈知言不说话,则是因为他在死死地捂住嘴巴,防止泄露一丝声音,唯恐被车上那个冒充智能AI的司机听去。
高筝则躲在挡板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工智能。
车辆很快到达了东江瑞锦。
顾铎简单地帮沈知言整理了一下被他弄得凌乱的衣服,将人从座椅上扶起后,便拥在怀里下了车,匆匆向电梯走去,片刻都等不及了。
可当他们打开沈知言的家门时,二人却纷纷傻了眼——
秦昭正优哉游哉地在沈知言家里做着家务,而厨房的锅里还在炖着汤!
顾铎:!
沈知言:?
第52章 猝不及防的修罗场 手撕修罗场、秦昭的……
顾铎见到眼前的场景, 额头上的青筋瞬间狂跳,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良久,他眉头一挑, 扯了扯嘴角, 看向沈知言, “他有你家钥匙?”
沈知言是万万没想到, 在这个时间点, 秦昭不回家, 却来了他这儿。
他僵着脸,诚实地点了点头,“为了工作方便,我两个助理都有我家的钥匙。”
秦昭像是没注意到顾铎的脸色一般,随意地指了指桌上的蜂蜜水, 对沈知言说道:“你晚上喝了酒,先喝杯蜂蜜水, 不然等下要难受。”
沈知言觉得,秦昭大半夜来他家, 应该是有什么事。可他刚想出口询问,却被顾铎打断了。
“呵,秦助理还真是贴心。”不等沈知言搭话,顾铎已经噙着笑大方地走了过去。
他拿起桌上的蜂蜜水喝了一口, 皱了皱眉头,“啧, 太甜了。不是我说你,秦助理,你们不能老惯着言言噬甜的习惯。”
说着, 顾铎径直将蜂蜜水端进厨房,堂而皇之地倒入水池中,顺道重新冲了一杯,来到了沈知言面前。
“言言,秦助理说得对,晚上喝了酒,胃里会不舒服,喝点蜂蜜水吧。”
沈知言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铎跟只斗鸡似的,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在秦昭面前刷存在感,一时有些无语。
他默不作声地将水杯接了过来,轻抿一口,用眼神示意对方适可而止,同时又将目光投向了秦昭。
“阿昭,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秦昭无视了那只在自己面前臭显摆的骚包孔雀,他的视线扫过沈知言略显凌乱的衣服,脸上还没消下去的潮红,以及……脖子上可疑的痕迹,发现实在找不到落脚点,于是便只当自己眼睛瞎了。
“今晚和孙总谈的合约有几处需要修改,我来找你确认一下,好将任务尽快布置下去。”
“那秦助倒是来得巧。”顾铎一听来劲了,他微微一笑,“好消息,大家今晚不用加班了。与AG合作的是天御,你们跟千帆轮渡没什么合约可签,想必秦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秦昭面色一僵,并没有轻信顾铎的话,而是看向沈知言,等着他的表态。
沈知言点了点头,“是的,阿昭,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天御那边通过了咱们的合作意向书,而且条件……”
见沈知言点头,秦昭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实在没有忍住,出声打断了沈知言的话,“可是,Leo,对于这类消息的通知,你之前从来不会滞后。但你最近……”
闻言,沈知言怔愣了一瞬。
他听明白了秦昭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不管是上次在寿宴上,他没打招呼就晾了接他的秦昭一晚,还是这次更改了合作对象,却没有及时通知,差点让人加班做无用功,这种失误他之前从来没有犯过。
沈知言反省了一下,这两次,他都是因情忘公……难怪那天秦昭会提醒他“恋爱脑,死得早”。
思及此,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愧疚。
顾铎太了解沈知言了,看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能拿捏他的只有工作。
见此情形,顾铎越发觉得这个秦昭看着文质彬彬,但实则阴险狡诈,而且是不动声色地蔫儿坏!
不待沈知言做出反应,他冷哼一声,“你们AG的助理可真有意思!我以为,助理的职责是协助,而不是教老板做事。你觉得呢,秦助?”
秦昭毫不示弱地看向顾铎,正气凛然道:“我不觉得。作为助理,看到问题当然要谏言,至于听不听……就要看老板自己了。”
“呵!”顾铎笑了一声,“这算哪门子谏言?天御和AG的合作,在这个门口才正式确定。这一路上,你家老板都在和我‘深入探讨’,怎么,秦助有意见?”
看沈知言进门时的状态,秦昭就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在做什么,此时见顾铎还敢提‘路上’,他瞬间双目通红,眼神冰冷,狠狠地盯着顾铎。
秦昭这个眼神沈知言可太熟悉了,他那几年黑拳不是打着玩儿的。
见二人此时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沈知言担心顾铎吃亏,急忙插话:“你们停!”
然而,就在下一刻,秦昭冰冷的眼神陡然一变,眼中充满了落寞。
他转向沈知言,“抱歉,Leo,我来不是想指责你的……我是看你最近胃不舒服,想过来给你熬点暖胃汤。之前在佛罗伦萨,我常给你熬的……”
当初在佛罗伦萨,沈知言身边的助理只有秦昭。那时他的胃不好,是秦昭对着食谱、听着医嘱,一点点帮他养的。
如今回了国,他有了生活助理,秦昭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此时,听他用如此低落的语气提及往事,沈知言心中的愧疚感变得越发浓重。
但秦昭似乎并不想给沈知言消弭愧疚的机会,说完,他就转身走进了厨房。
顾铎作为局外人,站在一旁,将二人刚才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冷嗤一声,随即也抬脚跟了进去。
不多时,厨房里便传来了顾铎挑剔的声音,“秦助理,言言不喜欢吃胡萝卜,你非得放这个吗?而且这个须子都没弄干净,你是不是太不上心了?”
听到这话,沈知言的眼角猛然一抖,刚才泛起的情绪瞬间消散,他现在只想去厨房把顾铎拉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秦昭的声音在厨房中响起。
“胡萝卜富含丰富的维生素,健脾胃。顾总,你不能老惯着Leo挑食的毛病。”
顾铎刚才射出去的子弹,此时正中他的眉心。
话落,厨房中又传来了秦昭的一声轻笑,“而且,这不是萝卜须,是党参。不过也不怪顾总不认识,您是什么身份?这种小事,当然要交给我们这些小助理来做。”
沈知言很怕顾铎把他家的锅给掀了,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厨房,结果门还没进,就被“砰”的一声,关在了门外,接着便是一阵上锁声。
沈知言:!
他懵了一瞬,随后不放心地拍了拍门,“喂,你俩干嘛呢?”
“放心,言言,我只是向秦助理学学煲汤。毕竟不久前我刚领教了你煲的汤,以后进厨房这事,还是我来吧。”
——还好,顾铎的声音还算平静。
“那顾总可能需要反思一下,是不是你的胃过于刁钻。我和Leo在佛罗伦萨待了八年,他做的饭,很、好、吃。”
——嗯……秦昭的情绪也算得上稳定。
沈知言见厨房里没有传出什么锅碗瓢盆的异动,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该说不说,在夸人这一道上,沈知言谁都不服,就服秦昭。
在佛罗伦萨的那八年里,秦昭把他的胃养好了,可他似乎把秦昭的味蕾给带偏了。
沈知言叹了口气,不放心地对厨房里的两人嘱咐道:“我家厨具都是思怡挑的,你们别给我摔了!”
说完,他看了看紧闭的厨房门,忽然生出一种在自己家里被人排挤的荒谬感。他“啧”了一声,不爽地坐到了餐桌前,重新看了一遍合作意向书,这才把自己的心情又看美了。
墙上的壁钟悠闲地转动着,沈知言将胳膊杵在餐桌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拨弄着桌子上的创意沙漏。
顾铎这次从加拿大飞回来,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能待多久。他看了看时间,又瞥了一眼紧闭的厨房门,无奈地撇了撇嘴。
不多时,随着“咔哒”一声,厨房的门被打开了。
沈知言忙直起身,打量了一下从里面相继走出来的顾铎和秦昭,见他们神色如常、情绪稳定,暗暗松了口气。
他拽了拽坐到自己身边的顾铎,好奇地看向他,“你们刚才在厨房干嘛了?”
顾铎本来就想沈知言想得要命,此时见他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纵使心里有千般火,也冲他发不出来。
于是,顾铎将视线一转,看向了在沈知言另一侧坐下的秦昭,勾了勾唇角,“没什么,只是劝诫秦助,做人还是要着眼于当下,过去的事就该封锁在回忆了,沉溺无益。”
秦昭分毫不让地回视着顾铎,“难怪顾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原来是只看眼前事,不念来时路啊,果然有气魄。”
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交锋,沈知言的视线迅速在他俩身上转了一圈,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他低头舀了一勺秦昭放到他面前的暖胃汤,喝了一口。
沈知言本不想多话,可总有没眼色的人乱cue他。
顾铎凑了过来,“味道怎么样?毕竟是秦助的心血,点评不要太严厉。”
沈知言默默地瞥了顾铎一眼,见他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晦涩不明,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他重新舀起一勺汤,喂给了顾铎,顺着对方的心意选了个中性词,哄道:“还行。”
哄好顾铎后,他又看向面容僵硬的秦昭,点了点头,“挺好的。”
秦昭的面色这才略有缓和。
他微微向上扯了一下唇角,“我还记得,当时你在阿诺河的废弃码头把我捡回去,给我做的第一顿饭,就是熬的菠菜汤。”
听到秦昭的话,沈知言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犹豫着看了看对方,话在嘴里咕噜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解释道:“那个……阿昭,其实,我当时是煮的菠菜。”
秦昭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睁着眼睛信口胡诌道:“那汤也挺好喝的。”
顾铎实在听不下去了,刚要打断秦昭这招“强制回忆”,却被一声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蓄势待发的气焰。
沈知言放下勺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毛微不可查地轻轻一挑,接着,他迅速将其挂断,把手机反扣到了桌面上。
顾铎不解,“谁的电话?”
沈知言不动声色地继续喝汤,“没谁,骚扰电话。”
然而下一刻,电话铃声又响了,沈知言看都没看,再次挂断。
当电话铃声响第三遍时,不仅顾铎,连秦昭也狐疑地看了过来。顾铎瞥了一眼沈知言,在他挂断电话前,眼疾手快地将反扣在桌面的手机翻了过来。
——Alex。
顾铎:呵。
沈知言从容地挂断了电话,义正言辞地看向顾铎,“下班时间,不聊工作。”
他的话刚说完,紧接着,一条微信便踩着未落的话音,传送到了他的手机里。
那行热闹的文字,在锁屏状态下分外明显。
徐胜宇:[烟花][烟花][烟花]噔噔噔![玫瑰][玫瑰][玫瑰]晚安打卡来了!沈知言,晚安啊![月亮][月亮][月亮]
沈知言:……
顾铎:?
在顾铎开口前,沈知言先发制人,“这是你兄弟!我是为了帮你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你管管!”
顾铎盯着沈知言的手机屏幕,面色发黑,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先是方琢,再是徐胜宇,一个两个的竟然都想挖他墙角?!
冷笑一声,顾铎拿出了手机。
不多时,徐胜宇发来的消息便被悻悻地撤了回去。
只是这次,当沈知言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时,顾铎直接帮他按下了接听。
沈知言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顾铎,拿起了手机,“Pronto(喂)。”
“在干嘛呢?Leo,为什么挂我电话?”Alex张扬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丝毫没有因为被挂断电话而显得不耐。
沈知言轻咳了一声,“Nulla. Perché mi chiami così tardi? Che cosa c'è?(没什么。这么晚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的Alex沉默了一瞬,随即轻笑一声,“Leo,我没什么事情,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你在做什么呢,忙到没时间接我的电话?还是说……你现在不方便?”
至此,沈知言今晚的耐心彻底告罄。
他默默地扫了一眼神色逐渐变冷的顾铎,又看了看面容越发严肃的秦昭,听着电话里传来的Alex阴阳怪气的声音,轻哂一声,来了脾气。
“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挂了,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
“有事。”见沈知言语气不善,Alex没敢再作,直截了当地说到了正题,“过些日子是你们的中国年,我过去看看你吧。毕竟……之前都是我和叔叔陪你一起过年的,不是吗?”
沈知言没想到Alex说的事竟然是这个,不由微微一怔。
他这些日子,一边在忙年前要推出的“快消轻珠宝”的研发,一边又在忙年后和千帆轮渡合作的首航,期间还要抽出时间来管徐胜宇那摊子事,根本没时间想这个年该怎么过。
然而,还不等沈知言说什么,顾铎便率先开了口,“好巧,言言,我妈之前问我,你过年要不要来家里。”
秦昭紧随其后,“Leo,过年咱们要去看看孟教授吧?”
沈知言:……
“呵呵……原来你身边不止一个人啊?那么……Leo,你们在做什么?”电话里传来了Alex语带玩味的声音。
沈知言磨了磨牙,被这几个人气笑了。
他环视了一圈,360°扫射道:“你不用来,过年我哪儿都不去,要在公司加班。我爱工作,工作/爱我。行了,如果只是这事我就挂了,有事明天说,Ciao。”
说完,沈知言不等对方回应,果断掐断电话。接着,他迅速起身,三两步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前,十分硬气地往那儿一坐,抬眼睨着顾铎和秦昭二人,让他们有话快说,有问题快问。
见沈知言来了脾气,顾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直接偃旗息鼓、缴械投降。
他走到了沈知言面前,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又是委屈又是不爽,便勾了勾唇,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道:“我错了。”
说罢,他起身淡淡道:“秦助大半夜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煲汤,毕竟助理又不管家政。言言,你们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顾铎直接转身,抬脚向门口走去。
秦昭本以为顾铎这样说,是识趣地要走人。却没想到,那厮竟然走到了门口,换上了和沈知言同款的情侣拖鞋,之后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了沈知言的衣帽间?!
不多时,还没等秦昭反应过来,顾铎又在他的一脸错愕中,大大方方地拿着换洗的衣物走了出来,手中还拎着一件浴袍。
“我先去洗澡了。言言,秦助,你们慢聊。”
秦昭定定地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甚至没有理会顾铎在关闭浴室门前,向他递来的“和善”的笑容。
半晌,秦昭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衣帽间里为什么会有他的衣服?你们住一起了?”
这事儿沈知言原本也没避过人,而且他以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此没想到秦昭今天竟然有此一问。
他认真地看向秦昭,点了点头,坦然承认道:“嗯,我和顾铎在一起了,阿昭。我以为我之前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
秦昭此时的面色黑得掩都掩不住,他颤声道:“我知道……但没想到……我以为……”
“阿昭。”沈知言见秦昭的状态不太对,便试探着说道:“我挺喜欢顾铎的,但……你俩好像不太对付。我把你当家人,所以,你们之间产生龃龉的话,会让我很难做。”
这时,秦昭再也按耐不住情绪,他失声道:“可他不是好人!”
对于秦昭如此严厉的指控,沈知言愣了愣,接着便听秦昭说道:“顾家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他身边都是什么朋友你也知道!这样的人,他手段怎么可能干净!”
对于这种无端揣测,沈知言向来不喜,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有很多这样的谣言。
“照你这样说,我一路爬上来,也没少用手段,那我也不算好人。”
“你说的‘手段’和我说的能一样吗?”见沈知言这样自贬,秦昭顿时急了,但他很快就稳住了情绪,沉声问道:“你曾经说过,我看人很准。可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沈知言眉毛一挑,反问道:“可你看人也不是百分百准啊,你不是还说过,Alex不是好人吗?”
闻言,秦昭眼神暗了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知言一眼,没有反驳。
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在几度欲言又止之后,秦昭缓缓开口,“Leo,难道你想成为下一个方琢吗?”
第53章 “你用我教你的,对付我?” 敲打秦昭……
对于方琢的遭遇, 沈知言之前便有大致的猜测。然而,那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经历,他不愿窥探别人的狼狈,因此从未深入查探过。
如今秦昭突然提起, 倒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咂摸了一下秦昭的话, 问道:“什么叫……‘成为下一个方琢’?”
作为沈知言的总助兼司机, 秦昭自然知晓沈知言和方琢的交情。他斟酌了一下措辞, 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 而是反问道:“Leo, 你知道京市当年轰动一时的‘封道劫人’事件吗?”
沈知言闻言,眉心微动。
他听齐卓轩提起过,京市有三件广为流传的轶事——顾家的家族内斗、华家的封道劫人和陆家的豪门生死恋。
当时他只是将这些当做故事来听,因此并不知道其中的主角是谁。不过,既然秦昭现在有此一问, 那么这场“封道劫人”的主角,自然不言而喻。
沈知言虽然不明白秦昭的意图, 但还是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见他点头, 秦昭便不再卖关子,直接证实了沈知言的猜测。
“那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华清礼,当年的阵仗可比徐胜宇逼停陆行驰要大许多。那时他们封锁了所有前往机场的要道, 拦截了方琢的车,明目张胆地把人绑走了。自那之后, 方琢失踪了整整32天。”
说到这里,秦昭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盯着沈知言的眼睛, “Leo,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它足以让一个人的尊严、事业……甚至社会身份,毁于一旦。”
沈知言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轻轻一蜷。
秦昭的语气格外沉重,但传到沈知言的耳中,却让他不由地心生警惕——尊严、事业、社会身份,秦昭看似在在说方琢的遭遇,实则句句在戳他的软肋。
沈知言深深地看了秦昭一眼,并未搭话,只是长睫轻垂,掩下了眸中的情绪。
看到沈知言这幅无动于衷的姿态,秦昭心中一急,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Leo,当年的方琢和你一样,在京市毫无根基,全凭自己的能力和手腕,在利益错综复杂的豪门世家之间闯出了一条路。可他偏偏鬼迷心窍,看上了那个华清礼!他俩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就像现在的你和顾铎。但人和人相处,不能只看好的时候!看到方琢的下场,你还不明白吗!”
秦昭紧紧地盯着沈知言,面容严肃,“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当你想从这段关系中抽身时,你还走得掉吗?”
在秦昭殷切的目光中,沈知言微微撩起了眼睫。
“华清礼是华清礼,顾铎是顾铎。华清礼做的孽,和顾铎有什么关系?”
沈知言不明白为什么秦昭会对顾铎有这么大的敌意,而秦昭觉得沈知言被顾铎下了降头。
“怎么没有关系!”秦昭见沈知言依旧如此漫不经心,语气分外急切,“当年封路的人是华清礼,带着车队满城搜人的是徐胜宇!而在事后,动用关系帮他们压下丑闻的人,正是他顾铎!这件事怎么和他没有关系!”
说完,秦昭上身微微前倾,目光中满是担忧,“你知道在那一个月里,方琢都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自那之后,他过往的身份信息全被人抹除了吗?你知道现在的方琢,要是没有华清礼的陪同,根本连京市都走不出去吗!”
秦昭的声音沉稳、有力,煽动性极强。
然而,沈知言并没有被秦昭的情绪影响,他温声反问道:“说了这么多……阿昭,你的证据呢?”
秦昭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种事情,你居然跟我要证据?”
沈知言勾了勾唇角,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笑容,他将身体向沙发背靠去,交叠起双腿,手指有节奏地在大腿上轻轻叩击。
——这是沈知言与人谈判时的一贯姿态。
秦昭见状,呼吸微微一滞。
沈知言没有在意秦昭的情绪变化,他只是笑了笑,“也是,这种陈年旧事,如果有证据的话,又怎么会拖到现在,仅仅用来做道德审判呢?”
“但是,阿昭……”接着,他话锋一转,“没有证据的支撑,你刚刚讲的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你的故事就一定是事实吗?它或许是你主观意识上的推测,或许是有心人刻意引导的结果,也或许,当年流传出来的版本本就存在偏差。说到底,它只是个故事罢了。”
秦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不死心地说道:“你和方琢不是好友吗?他被这些人这么对待,你……”
“呵!”
见秦昭终于亮明了意图,沈知言冷笑一声,将他后面没说出口的话尽数打断。
“所以说,照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单枪匹马带着 AG,单挑华家和顾家,救我的好友于水火?”
沈知言的反应完全出乎了秦昭的意料,他顿时面色一僵,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此时,尽管沈知言的唇角依旧挂着笑意,但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使得那抹笑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我记得,在佛罗伦萨,我第一次带你去谈判时,曾经教过你Double Bind,双缚策略——通过构建互斥性选择框架,来改变对方的决策权重。”
说到这里,沈知言饶有兴致地看向秦昭,“所以,阿昭,你刚才是在用这个策略,给我设下了‘道德悖论陷阱’吗?”
沈知言很少用如此疏离的语气对身边的人讲话。他一向采用怀柔策略,即便是批评,也是严厉中带有指导,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眼神中毫无温度。
秦昭一时有些心慌。尽管他在努力保持镇定,但是这种程度的伪装根本骗不过沈知言。
沈知言并没有因为秦昭的无措而心软,他一步步剖析着秦昭刚才的行径。
“你先是用一件似是而非的传闻,将感情问题转化为道德问题,把我对顾铎的感情置于道德困境中。之后,你又利用我对某些事的心理创伤,试图唤起我对方琢的同情,再用方琢来对付顾铎,最终逼我在爱人和友人之间做出选择。”
说完,沈知言轻笑一声,“阿昭,你用我教你的手段,来对付我?”
见自己的心思在对方面前暴露得一览无余,秦昭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没有,我没有想对付你,Leo!我只是……我只是恰好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怕你受到伤害!”
沈知言机敏地捕捉到了秦昭语言中的信息,追问道:“是谁‘恰好’告诉你的这件事?这件……用来挑拨我和顾铎,以及华清礼关系的事。”
听到沈知言的后半句,秦昭怔愣住了。
当他得知消息时,心中满是对沈知言人身安全的担忧,根本无暇顾及这背后可能隐藏的别有用心。
秦昭定了定心神,回想一番后,蹙眉道:“没有人特意告诉我,这是我查到的。Leo,你知道的,虽然你很擅长社交,却并不擅长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系。可你和方琢的交情,进展得太快了。我担心他接近你别有用心,所以去调查了他。一来二去,就发现了这件事。”
秦昭对方琢的怀疑令沈知言心中蓦然一惊,他身在局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但他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另一件事上。
他看向秦昭,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今晚你将探查到这件事的过程整理成一份资料,明天发给我,注明其中的信息来源和关键角色。”
其实,这件事的幕后之人不用查沈知言也知道,只需要看他与华清礼或者顾铎中的任何一人闹掰后,谁从中获利最大即可。
除了陆行驰那个惯用阴招的人,还能有谁?
但是在这件事情中,陆行驰不重要,重要的是将信息散播给秦昭的那些人。
沈知言了解秦昭的能力。他这次之所以被人利用,一方面是关心则乱,而另一方面,想必是这道消息几经转手、切割,这才辗转到了秦昭耳中,消除了他的戒心。
而参与到其中的那些角色,就算不是陆行驰的盟友,至少也有不小的交情。把这些公司挖出来,早做提防,也免得以后平白着了他们的道。
“好。”秦昭果断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不放心道:“可是,不管传播的人抱有什么目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方琢的事……”
“我会去问顾铎。”在秦昭讶异的目光中,沈知言神色淡淡地说道:“我答应过他,遇到和他有关的争议,听他说。”
沈知言说完,便收回了目光,不肯再将他的关注分给秦昭一丝一毫。
秦昭知道,此时的沈知言已经动了真怒。
沈知言很少对身边的生气,哪怕是当年把他从地下拳场中薅出去时,也是好脾气地连哄带骗,威逼利诱。他们相处八年,沈知言从未如此冷漠地对待过他。
秦昭心中泛起了一阵恐慌,他颤着声音说道:“Leo,我错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沈知言没有说话,二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餐桌上,艺术沙漏中的白砂在十二面体的烟水晶中细细坠落,微型齿轮咬合精密,带动着砂流缓缓转动。轻微的“咔哒”声和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将客厅衬托得格外安静。
良久,沈知言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秦昭点了点头,“我轻信了别人的话,还在转告你时……用了些手段。”
“不是。”沈知言摇了摇头,苦涩一笑,“阿昭,我在气你,利用你对我的了解,试图拿捏我。”
闻言,秦昭的脸色瞬间惨白。
但沈知言并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继续道:“你知道恩佐那件事情给我留下的阴影有多深。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来没有一刻不在努力地向上爬,只是为了展露更多的利用价值,而不至于沦落到那个境地。阿昭,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你还是选择用我惧怕的事情来震慑我。”
沈知言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悲伤,他看着秦昭,一字一句道:“可既然你如此了解我,那么就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试图掌控我。”
“我没有!”
秦昭瞬间方寸大乱,他忙起身来到沈知言身前,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扶上沈知言的膝盖,双目赤红,“我没这样想过。我只是想让你离开顾铎,仅此而已!”
沈知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昭。感受到心中翻涌的情绪逐渐失控,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等将情绪彻底压制好后,他才缓缓睁眼。
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丝毫波澜。
“其实,我对你们一直都比较纵容。你也好,思怡也好,梁凝也好,很多事我都愿意惯着,也不会计较。”沈知言顿了顿,眼中无悲无喜,“比如,今天你在我家,对我的爱人无礼。虽然我很生气,但我并没有当着他的面,让你难堪。可是阿昭,你不能因为我的纵容,就去试探我的底线。”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秦昭死死地握着沈知言的膝盖,神色认真地说道。
见沈知言依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挂件。
那是一颗露珠状的银质香球,镂空的球面上雕刻着仿生叶脉,上面用Murano工艺镶嵌了一朵玛瑙红的渐变山茶花冠,其中的釉料掺入了红宝石碎粉,折射着星芒光斑。
在上面的链扣处挂了一把小型银锁,那是秦昭私自加的,上面刻着他被沈知言捡回家的日期。
沈知言看到秦昭将小红花拿了出来,不由愣了愣。那是他的护身符之一,平时一直挂在车里。
“这个小红花,是为我设计的,不是吗?小黄花是你,小红花是我,小紫花是孟教授,小蓝花是Viotti,你说过,我们是你的家人。”
沈知言没有家,年少时亲情的缺失让他对自己选择的家人,倾注了额外多的情感。
——这是秦昭此时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昭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知言,看着他将小红花从自己的手中接过,看着他温柔着摩挲着上面的纹理,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动容。
良久,沈知言的神色微微软化,“是,阿昭,我们是家人。”
秦昭缓缓舒了一口气,可下一刻,沈知言的声音再度传来。
“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接受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试图掌控我的情绪、影响我的判断。你明白吗?”
“明白。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秦昭双手环过沈知言的膝盖,紧紧地抱住他的小腿,“我们是家人,Leo,我会永远护着你,永远。”
“哎呦?秦助这是怎么了?”
正当沈知言的情绪因为秦昭的话而产生一丝波动时,顾铎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沈知言:!
沈知言闻言一惊,还没来得及泛起的情绪被瞬间冲散。他眉头一跳,忙将自己被秦昭抱住的小腿往外抽。
秦昭感受到了沈知言的慌乱,识趣地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顾铎已经来到了沈知言的身后。
沈知言并没有注意到浴室的水流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也不知道顾铎将他们的对话听到了多少。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就见顾铎穿着浴袍站在他的身后,头发尚未干透,发丝上还挂着水珠。
只是……
那副春风满面的笑容,和此时客厅中伤感的氛围是如此格格不入!
见到顾铎这副模样,沈知言放下心来,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顾铎向他会心一笑。
沈知言心中骤然警铃大作,这个笑他太熟悉了!
果然——
不等沈知言反应过来,顾铎已经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俯身压下,在沈知言错愕之际,扳过他的头,重重地吻了下来。
顾铎这突如其来的亢奋,让沈知言着实感到莫名其妙。
大悲、大惊、大惑的情绪接连转化,让沈知言有些发懵。等他反应过来时,顾铎的一只手已经环过了他的膝窝。
下一刻,沈知言便被一股大力猛然拽起,身体腾空。随着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呼,天旋地转间,他的上半身趴在了顾铎的肩头。
“秦助自便,我和我老婆该做正事了。”
顾铎此时完全没有了之前为了给沈知言面子,而对秦昭的忍让,他有恃无恐地说道。
他的话过于直白,被顾铎抗在肩头的动作也过于羞耻,沈知言耳根一红,忙道:“阿昭,你先回去!”
来不及多嘱咐什么,沈知言已经被顾铎带进了卧室。
而就在卧室门关闭的一刹那,他的声音从门缝中传了出来,“明天别忘了交报告!”
第54章 是爱人,也是家人 沈秦过往,沈顾交流……
秦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沈知言家的。
他一路上浑浑噩噩, 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处观景平台,走到老位置,坐了下来。
这里的位置很好, 一抬眼, 目光便可以落到左前方那栋高楼的顶层。
秦昭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偷窥他人人生的小丑, 阴暗、卑劣。可他本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在溃烂的泥沼中苦苦挣扎, 人生黯淡无光。
他是被非法劳务中介骗到国外做童工的, 逃出去后,他流浪过、乞讨过,翻过垃圾,和野狗抢过吃食,也刷过盘子、搬过砖。这其中, 他获得的报酬最高的地方是地下黑拳场。
他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也没有多高的眼界,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山高海阔,只知道活一天算一天。
终于, 他快死了。
他不知道人死后会不会见到神明,可那天,他见到了。
那个人踏着光而来,一脸讶异地查看他的伤势。在秦昭意识消散前,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人可真好看,他是神明吗?
那个人说他不是, 他说他叫沈知言。
秦昭人生中吃过的第一顿饱饭,是沈知言给他做的菠菜汤。
起初,他觉得味道似乎有些奇怪, 可当他看到沈知言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时,便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一口气将汤喝完后,为什么沈知言脸上的表情会那么古怪。
……现在他知道了。
在秦昭有限的阅历中,从未见到像沈知言这么有生命力的人。
他们活得不好,那他就偏要往好里活。等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他便要去见更大的世界。
他似乎永远有目标,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他决定要做一件事时,下一刻就会付诸行动。
他就像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小太阳,连带着将秦昭也一同拉出了困顿的泥沼。
秦昭至今记得,在沈知言决定跟随Viotti改学珠宝设计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Viotti求了一份担保书,之后又四处奔波,帮他办理下来了合法居留身份。
那是秦昭第一次感受到,和沈知言一起站在阳光下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他也是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想法——他要守着这个人一辈子。
秦昭的人生没有方向,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到哪里去……
于是,沈知言的方向便是他的方向。他一路追逐着沈知言的脚步,根本不在意这条路通往何方。
他们相互陪伴了八年。沈知言说他是家人,他不敢反驳,甚至不敢越雷池一步。
因为有Alex的前车之鉴。
那个愚蠢的自大狂在两次傲慢的表白后,便被沈知言踢出了“自己人”的范围。
秦昭恪守本分地将自己封印在“家人”的角色中,他想:如果这样过一辈子,也可以。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一个顾铎?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偏偏还有个顾铎!
他眼看着沈知言的心一点点向那个家伙偏移,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晚,他在御景园外的卡宴里坐了一夜,眼睁睁地看着顾铎抱着沈知言进了别墅,眼睁睁地看着二楼的灯亮了一宿。
他祈求着沈知言从那幢别墅中出来,他祈求着沈知言让自己去接他,他祈求着沈知言不要把爱分给别人。
然而,都是徒劳。
秦昭自嘲地笑了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
他跟着沈知言外出应酬时,少不了会有一些需要递烟的场合,因此他总会随身备着。
一直听说抽烟可以产生兴奋感、调节情绪,也不知道真假。鬼使神差地,秦昭很想试试。
可是,他刚拿出一根烟叼进嘴里,脑海中就响起了沈知言的声音,“我这是在慢性自杀,你不许学,别到时候再跟我一块戒烟。我画完就回去,你等我干嘛?非让我用二手烟杀你啊?”
秦昭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勾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下一刻,他缓缓将烟从嘴边拿开,轻轻蜷了蜷,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时,一道信息提示音忽然响起,在这片寂静浓稠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秦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件人——Alex。
看到这个名字,他的眼神微微一凝,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对方发来的信息。
Alex:Qin, hai un momento per parlare?(秦,有时间聊一聊吗?)
秦昭定定地看着这条消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神色复杂。忽然,他抬起头来,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扇落地窗。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他的视线,却无法阻止屋内的光晕从缝隙间漏出。
现在是凌晨两点,沈知言的房间仍然灯光大亮。
……
沈知言知道顾铎今晚在秦昭那里受了气,为了哄他,便纵容着他的霸道,任他予取予求。
然而——
虽然他知道对方在进屋前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亢奋之中,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晚的顾铎会疯成这样!
当沈知言再次被顾铎抱着顶在墙上时,已经没有力气再将腿盘上对方的腰间,只能由着对方摆弄。
每次顾铎将他轻轻颠起再重重落下时,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扬起修长的脖颈,发出一阵阵调不成调、断断续续的惊叫。
大脑中持续传来的刺激让沈知言的理智全部沦陷,从身体到声音,都被生理欲望所操控。以至于他本人根本记不清,在欲望的驱使下,他顺着顾铎的心意,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浑话。
……
凌晨三点十分,城市的喧嚣早已在夜色中隐退。厚重的窗帘将窗外的黑暗隔绝,屋内自成一方明亮的天地。
地上衣衫散乱,床上一片狼藉。
顾铎将沈知言拥在怀里,正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帮他缓解高强度的刺激带来的短暂的失神。
黏腻而颤抖的喉音渐渐停歇,沈知言终于在凌乱不堪中,狼狈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但好景不长。理智回笼后,当他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时,整个人又立即陷入了石化。
等沈知言彻底清醒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踹顾铎一脚,可是现在的他实在抬不起腿来,于是便板起脸,一脸冷漠地瞪向对方。
但顾铎显然会错了意,他直接翻身压了上来。
“又勾我。”
沈知言:……
见沈知言不理人,顾铎不禁有些心虚。他眼神游移,试探道:“怎么了?干嘛板着脸?”
沈知言瞪了顾铎一会儿,见对方确实不解,便直言道:“你不尊重我,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羞辱我。顾铎,我不喜欢你那么说我,你刚才太过分了。”
顾铎知道沈知言爱面子,高自尊,却没想到他连床上的这些荤话都听不得,便哄道:“我不是想羞辱你,这是情趣,你刚刚不也……”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知言一把捂住,“……那是被你诱哄的。”
顾铎低低笑了一声,吻了吻沈知言的手心,将他的手扒了下来,保证道:“好,那我以后收敛,注意尺度……”
顿了顿,他又接着补充道:“……绝不再说让沈总难堪的话了。”
在这种状态下,猝不及防的一句“沈总”,差点没把沈知言的大脑CPU当场烧干。
顾铎眉梢一挑,精准地捕捉到了时机,趁着沈知言处于发懵的状态,便想含糊地将今晚的事就此揭过。
“好了,言言,这件事我知道错了,你说的我都改。”
但是顾铎显然低估了对方意志的坚定。
那可是在意识混沌时还能死守自己的利益,在谈判桌上从不会被对手用言语蛊惑的沈知言。
果然,下一刻——
沈知言摇了摇头,抬眸看向顾铎,“不止这件事。”
顾铎:……
沈知言犹豫了一下,虽然面色赧然,但还是指着不远处的墙壁,愤然道:“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到我们死为止,顾铎,我希望往后余生,上墙这个动作不要再出现!”
顾铎轻咳了一声,试图争取一下,“言言,其实……如果你把腿盘我腰上,受力点就不止一处了,应该会好一些。”
“我哪还有那个力气?!”沈知言不可思议地反问。
说完,他的态度又软了下来,“我是真承受不住……”
沈知言一亮出这幅姿态,顾铎立马缴械投降,但他还是给这个姿势留了一线生机。
“成。以后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这么做。”
沈知言想,这和他“取缔这个姿势”的诉求也没什么差别,便爽快成交,“好。”
友好和谐的事后谈判结束后,顾铎又细细地看了会儿沈知言,接着便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探身捞起了被随意丢在地上的浴袍。
一阵窸窸窣窣后,顾铎便披好浴袍,下床朝卧室外走去。
“你干嘛去?”
顾铎没有回答,只是向沈知言神秘一笑。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香调——起初是薄荷和罗勒的清新,之后是金盏菊的轻柔,后调是淡雅温暖的木质香,十分好闻。
那是之前顾铎身上的味道。
沈知言有些不明所以,他扬着脸看向对方,眼中带着疑惑。
顾铎的脸上满是自得,他没有说话,只是躺回沈知言身边,缓缓地摊开了手掌。
沈知言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待看清顾铎手中的物件后,眼角猛然一抽……
“顾铎,你什么时候偷的我的小橙花?!”
顾铎此时正春风得意,哪能平白受这冤枉?
“什么叫‘偷’?我这是帮你追回失物。”
见沈知言眯着眼睛一脸的不信,顾铎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在夜色帮了一个小服务生?是他顺走了你的小橙花。我不仅帮你拦截了下来,还特意为它定制了香料。结果你非但没有半个‘谢’字,反倒信口指责我。”
沈知言拒绝接受对方的道德绑架,他眨了眨眼睛,“那你倒是物归原主啊!”
这次,顾铎没有再强词夺理。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沈知言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一丝浑浊,像是含着一汪水,勾得他恨不得溺毙其间。
顾铎呼吸一沉,在被子下捉住了沈知言,长腿一伸,便将他整个人禁锢在了身下。
“言言,不还好不好?”
沈知言虽然有些诧异顾铎说来就来的情欲,但在偏头打量他一会儿后,还是弯了弯眼睛。
“不还就不还吧,反正这个本来就是为你做的。那时想和你谈合作,查到你喜欢金盏菊,就投你所好,做了这个香球。”
——但是顾铎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那……我也是家人吗?”
闻言,沈知言愣了一瞬。但他旋即就明白了,顾铎应该是听到了他和秦昭关于家人的那段对话。
沈知言摇了摇头,“不是,你跟他们不同,你是爱人。”
谁知顾铎的态度却无比强势,“为什么不是?凭什么你们小黄小紫小蓝可以是一家,偏偏排挤我们小橙花?他们有的我要,没有的我也要,我是爱人,也要做家人。”
沈知言很少见到顾铎这幅耍赖的模样,不禁觉得十分有趣。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撑开了顾铎皱在一起的眉头,咯咯直笑。
“好。你是爱人,也是家人。”
顾铎的脸色这才肯放晴。
他的手指在沈知言的脸上轻轻抚过,按上了被自己弄得微微发肿的唇瓣,轻轻摩挲着。
——这是他的沈知言,给他偏爱的沈知言,只爱他一个人的沈知言。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老婆比我想象的更喜欢我。”
至此,沈知言才终于找到了今晚顾铎如此亢奋的症结所在。
他好笑地看着顾铎,“说,我和阿昭的对话,你听了多少?”
顾铎诚实地回答道:“全部。”
沈知言:……
“你特意在客厅和他谈话,不就是要让我听的吗?既然沈总想哄我,那我肯定得赏脸。”
沈知言觉得这人好不要脸,但是他也确实如顾铎所说的一般,选择和秦昭在客厅谈话,是存了让对方安心的心思。
一时无从辩驳,沈知言只能徒劳地“啧”了一声。
但下一刻,顾铎又轻声说道:“言言,你不知道,今天看到你维护我,我有多高兴。”
沈知言的心微微一动。
他双手圈住了顾铎的脖颈,不由反思道:“我是让你多没安全感?只是维护你一句,就高兴成这样了?”
“我高兴的不是你的维护,而是偏爱。”顾铎纠正着沈知言的话。
接着,他沉下了声音,“秦昭和你有八年的陪伴之情,那个Alex又对你有提携之恩。言言,说实话,我做不到不在意他们。我想……我这辈子的患得患失,都用在你身上了。”
顾铎呈现在人前的姿态,一向是稳重而自信的,作为上位者,有着掌控全局的笃定。
沈知言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有些无措。
忽然,他想到了那天在寿宴上,顾铎的话——“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信我,所以,你想带你来见见我的母亲。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安心一些。”
而现在,沈知言也想让顾铎安心一些。
想了想,沈知言试探道:“顾铎,过年……你有什么打算?”
顾铎瞬间听懂了沈知言的暗示,不由眸光一亮。
“除夕夜,各房会回顾家老宅一起吃团圆饭,其他时间我都是自由的。”
对方的表态过于明显,沈知言努力克制着脸上的笑意,明知故问道:“那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看老师?”
顾铎勾了勾唇角,“好。”
说完,两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默契地相视笑了笑。
沈知言忙趁热打铁,“以后别乱吃飞醋了。”
顾铎傲然地挑了挑眉毛,“现在就是来八百个秦昭,360°立体环绕式挑衅,我也不放在眼里。”
见顾铎俨然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沈知言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听到顾铎提起秦昭,他不禁又想起了今天在客厅中的那场对话。
于是,沈知言很快敛下了神色,认真地看向顾铎。
“之前你说过,遇到和你有关的争议,先问问你。我答应了,也做到了。那么……顾铎,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方琢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铎早就知道沈知言会有此一问,因此便也没有觉得意外。
“他的事,说起来比较复杂。”顾铎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躺了下来。
“当初方琢在京市初露头角,就把华清礼迷得五迷三道的,他俩好过一阵子。但后来我们才知道,方琢……其实是我堂兄顾铄的人。”
第55章 他一直在努力地活 顾家内斗,沈知言的……
顾铎的话远远超出了沈知言的预料, “他还参与了你们顾家的事儿?”
而更让沈知言好奇的是,方琢既然是顾铄的人,现在竟然还能和顾铎如此平和地相处。
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是,他是顾铄专门为华清礼打造的杀招。”
顾铎点了点头, 接着说道:“当年三房夺权, 徐家在徐老爷子的授意下, 首鼠两端。但华清礼和徐胜宇不同, 他在华家的话语权很大。因此, 华家坚定地站在我这边。顾铄想帮他儿子对付我, 自然不会放过华清礼。”
“杀招……这么严重?”
顾铎的神色有些凝重,他看向沈知言,缓声开口,“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华清礼因为这件事, 差点进去。”
沈知言错愕地睁大眼睛。
关于顾氏当年的内斗,他只是略有耳闻。网上相关的资料少之又少, 显然是经过了人为干预。
“那时,为了帮我拉拢徐家, 华清礼牵头,由我、徐家和华家联合承接了‘深海新城项目’。”
说到这里,顾铎的声音渐冷。
“顾铄利用方琢,在填海混凝土中混入了放射性废料, 还篡改了环保验收数据。之后,他又通过海外NGO举报华家。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社会舆论。随着事件的发酵, 政府成立了专项调查组进驻调查。而华清礼作为签字人,面临着‘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指控。”
沈知言有些不解,他蹙了蹙眉, 插话道:“可是,混凝土中掺入了废料,主责不应该是建材供应商吗?”
顾铎点了点头,“本来应该是,但这个项目的供应商是徐家。顾铄也正是用这一点作为筹码,和徐老爷子达成了合作。他们咬死了是华清礼私自采购劣质建材,让徐家从中抽身。”
沈知言联想到他们那个“拦道劫人”的传闻,恍然道:“所以你们拦下了方琢,是想让他做污点证人?”
“是,也不是。”
顾铎的回答模棱两可,让沈知言有些不解。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铎,等着他的下文。
顾铎自然不会让他久等——
“事故发生后,方琢就想出国避一段时间。我们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当时只要他肯招供,华清礼的事就有转圜的余地。至少我和徐胜宇抱着的是这个心思。”
听出了顾铎的弦外之音,沈知言眉心一挑,“是方琢不愿意配合,还是华清礼?”
“方琢愿不愿意不重要,只要豁得出去,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是华清礼那狗东西不肯。”说到这里,顾铎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
“那时他正情窦初开,上一秒还在朋友圈里秀恩爱,下一秒项目就出了事,而种种证据又都指向方琢。那家伙当时都快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方琢背刺,既不舍得把人交出去,又不甘心放方琢走。要不是我们看得紧,他差点就找根绳子,把他俩一块吊死了。”
沈知言:……
华清礼和方琢的这段前尘往事,着实出乎沈知言的意料。不过同样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年的徐家竟然是个墙头草。
难怪如今的徐家会突然杀出来个徐肃野,没准是徐老爷子刻意为之。
顾棠想和顾铎掰手腕,徐老爷子便两头下注,不管他们最终谁赢了,徐家和顾家的合作都会继续下去。
啧,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既然徐家的继承人会在明年确定……那是不是意味着,顾棠和陆家要对顾铎出手了?
“那你们怎么破的局?徐家老爷子跟你堂兄达成了合作,但最终徐家又站在了你这边,所以……”沈知言猜测道:“……突破口在徐家?”
“是。”顾铎轻笑一声,“而且,是在徐家最不着调的那个人身上。”
“徐胜宇?!”沈知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讶然道。
“呵,浑人干浑事。”
顾铎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当时各方博弈,在没谈妥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没成想,徐胜宇直接把徐家的内部质检报告给捅出去了,这你敢信?徐家拼命地把自己往外摘,结果被徐胜宇一脚踹下了水,还顺道废了顾铄用来威胁徐家的那步棋。”
沈知言听得目瞪口呆,讷讷道:“这也行?他不是徐家人吗?”
“这下你知道为什么徐胜宇作为徐家的长子嫡孙,却这么不得徐老爷子喜欢了吧?这事之后,徐老爷子就断了他所有经济来源,把他丢到了国外分公司历练。”
沈知言挑了挑眉毛,一脸不信,“你确定现在的徐胜宇是历练过的?”
顾铎嗤笑一声,“他哪吃得了那苦!刚到国外,他就把自己的典藏版球鞋卖了,买机票跑了回来,在我和华清礼那儿来回蹭饭。他的鼎晟就是那时候弄起来的。”
沈知言啧啧称奇。
现在他不仅明白了徐胜宇为什么不得徐家老爷子喜欢,还知道了以顾铎和华清礼的精明,为什么会愿意带着徐胜宇一块玩。
——别人救人是量力而行,而徐胜宇救人是……砸家硬莽。
感叹完后,沈知言又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道:“徐家的建材问题被曝出来,把水搅浑了,那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重新洗牌。”
顾铎稍稍回想了一下,说道:“徐家内部质检报告一出,直接证实了华清礼没有主观过错。而没有华清礼在前面顶着,徐家只能断尾求生。他们若想将自己摘出去,就要找到混入材料中的那批废料来源。换句话说……他们必须和我合作,踩死顾铄。”
话说到这里,沈知言已经知道了结果。
因为顾铎说过,顾家夺权这场大戏的收尾,是顾铄入狱。
沈知言笃定道:“你赢了。”
顾铎轻轻笑了笑,他虽然很满意沈知言对自己的信任,但还是坦白道:“结果上是我赢了,但过程并不轻松。顾铄控股的加工厂有很多,海外也有不少。我实在没有精力对付他,因为当时和我斗法的人,主要是顾杨……”
一提到“顾杨”,顾铎猛然噤声。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知言,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便话锋一转,直接跳过了过程。
“不管怎样,结果上是我赢了。徐家和华家在海外对顾铄穷追猛打,三房节节败退。后来,顾铄被逼急了,干脆铤而走险,直接绑架了我。”
听到顾铎提及“绑架”,沈知言不由想到了救徐晴晴那天,顾铎在电话中说的话。
“就是徐胜宇救你的那次?”
“嗯,他察觉到不对劲,一路紧跟着绑我的车,跟到了京郊水库,和我的保镖一块救下了我。”
水库?!
沈知言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铎,直把他盯得心里发毛。
“怎么了?”
顾铎试图解读沈知言的表情,但他解码了半天,也没有丝毫头绪,最终不得不放弃。
沈知言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心中泛起了一丝古怪。
——他和顾铎还真是缘分不浅,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被人绑架过?还有……难道水库是什么杀人灭口的圣地吗?
虽然心中腹诽,但沈知言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追问道:“然后呢?顾铄是因为绑架你的事被抓的?”
“不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方琢忽然反水,爆出了顾铄控股的一家化工厂。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那批废料的来源,这才把顾铄彻底钉死。”
沈知言心下了然,他最初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所以,你现在之所以能和方琢心平气和地往来,是因为他帮你对付了顾铄?”
“这是一方面,除此之外……毕竟他是华清礼的人。”
听到这句话,沈知言眉心微动,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方琢和华清礼……”
顾铎知道沈知言与方琢交好,也知道他对某些事情格外反感,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当初将方琢引荐给沈知言,只是想帮沈知言介绍人脉,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那么投缘!
顾铎事后每每想来,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言言,他俩的事儿你管不了,谁也管不了。”
顾铎认真地看着沈知言,沉声说道:“当年如果华清礼把方琢送进去,有顾铄的人在,方琢活不下来。华清礼舍不得,所以一意孤行地保下了方琢,但他也一直在跟自己拧巴。既不想方琢死,也不想他好好活。”
“……秦昭说,当年,方琢失踪了32天。”
“别问了,这是你不想听的。”顾铎眸色微沉,没有直接回答。但他思忖片刻后,还是暗示道:“我说过华清礼玩得花,而他的实践对象……就是方琢。”
顾铎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知言面色白了一瞬。
顾铎见沈知言神情复杂,忙将他搂了过来,温声嘱咐。
“言言,我不干涉你的交友自由,但方琢这个人并不简单。他能在我和华清礼眼皮子底下为顾铄办事,还能在事业被毁、一切从头再来的情况下,一步步坐上信贷部主管的位置。他的心性、手段都非常人可及。”
顾铎的话,让沈知言忽然想到了秦昭对方琢的怀疑。
由于曾经的经历,沈知言的朋友并不多,他内心的防范意识很强,很难做到与人交心。
因此,秦昭才会质疑方琢接近沈知言别有用心。
只是——
在与方琢交往时,沈知言确实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舒适感。他并不觉得,那是方琢在调查自己后的刻意为之。相反,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志趣相投,以及……在很多问题上的感同身受。
沈知言一向有自己的判断。
他相信顾铎没有骗他。但是,就像今晚他对秦昭所言一般,顾铎也只是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站在他的视角看到的故事。
屁股决定脑袋。
立场不同,看到的真相自然也会有所差异。纵使顾铎所言不假,却未必是事情的全貌。
沈知言保留了自己的看法,但他并不想因此与顾铎争执,于是便点了点头,“好。”
顾铎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松下来,刚才沈知言对方琢过往的试探,又勾起了顾铎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
“言言。”顾铎定定地看着沈知言,略作犹疑,还是开口问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我姑且一说,你如果不想回答的话,就当我没有问过,好不好?”
顾铎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沈知言狐疑地眯了眯眼睛,点头道:“你先问问看。”
“你……”顾铎仔细地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似乎格外惧怕某些事情。之前你忽然冷着我,是因为对我存在那方面的误会,今天秦昭也是想利用这一点,让你因为方琢而与我决裂。”
顿了顿,顾铎试探道:“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顾铎的问题让沈知言怔愣了片刻。
他避开了顾铎的目光,长睫低垂,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频繁地闪现一幅幅画面。
良久,沈知言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轻轻地呼了口气。
他抬眸看向顾铎,勾了勾唇角,温声道:“可以。”
皱巴巴的床单上,二人相对而卧。沈知言枕在顾铎的一只胳膊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些。
“我在佛罗伦萨上学时,有一个学长,叫恩佐。我们两个的学业都算得上优秀,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因此经常被大家放在一起提及。”
沈知言的声音很低,像是陷入了回忆。
他自顾自地说着:“那时,我的作品通过了IVAA的复审,就跟学校请了两周的假,去参加决赛。可是……等我回去时才知道,恩佐失踪了。”
顾铎敏锐地察觉到,沈知言在说到“失踪”二字时,声音微微下沉,当即就明白了这个“失踪”意味着什么。
他眉心微蹙,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果然,沈知言接着说道:“后来,我刚入职AG不久,有个客户带我去了一家私人会所。在那里……我看到了他,那些人对他做着很过分的事。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恣肆张扬,开朗阳光,他们……却让他……”
虽然在极力克制,但沈知言的声音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音。
“不说这个,言言。”
顾铎及时打断了沈知言的话,强行将他从回忆中剥离出来。
沈知言眨了眨眼睛,压下了还未来得及翻涌的情绪。
忽然,他苦笑一声,“我救不了他,顾铎,我当时明明报了警,可还是救不了他。警察说,会来我家询问经过,可那晚敲响我家房门的,却是Alex。”
听到这里,顾铎的呼吸一窒。可是沈知言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没有察觉。
“我那时才知道,那家私人会所的老板和卢卡家族有生意往来。那晚,Alex把我带到了卢卡家族的老宅。阿昭不放心,也一同跟了过去。”
此时,沈知言已经将刚才的情绪彻底消解,他淡淡地说着,可是声音中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那一个月里,我每天都会梦到恩佐。在学校里打球的他,在教室里作画的他,还有在会所里……被人糟践玩弄的他。我那时想,如果Alex顶不住压力,要将我交出去的话……那我就死吧。”
沈知言平静地诉说着,淡漠的语气中毫无波澜。然而,他的话音刚落,眼神却陡然一冷。
紧接着,像是在质问自己一般,他低声问道:“可是,凭什么呢?我们明明都在那么努力地活着,凭什么因为那些人的一时兴起,就要这么轻易地去死?”
忽然,一阵轻柔的触感传来,沈知言感到一只手在缓慢地抚摸他的头发。
他怔了一下,挪了挪身子,向顾铎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那件事,Alex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平息下来。而在那之后,我就开始拼命地向上爬。直到后来,我的‘星辰系列’问世,在关键时期帮Alex坐稳了副总的位置,这才松了口气。因为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说到这里时,沈知言自嘲地笑了笑。
“顾铎,这些年我经历过很多事,它们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当资本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那个层级的人便会自成一个国度,他们有自己的规则和运作方式。自他们而下的一切,不过是资源罢了——帮他们增值资本的资源,供他们享乐的资源,甚至,可以互通有无、彼此共享的资源。”
沈知言顿了顿,他掀起浓密的长睫看向顾铎,眼神无比坚定,“而我终于证明了,沈知言赚钱的价值,要远远高于他的……性价值。”
这些年,沈知言在国外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甚至可以算得上如履薄冰。
他漂亮,有才能,又充满了生命力。
——而这样的人,恰好是一类人最爱的猎物。
他们喜欢看美人流泪,喜欢看有能者沦落尘埃,喜欢将生机一点点磨灭。
他们通过操控他人的人生,来满足自己病态的掌控欲。
如果沈知言当年没有参加IVAA并获奖,如果他没有及时展露自己的设计天赋、改投到Viotti门下寻求庇护,如果他没有在AG表现出自己的培养价值……
那么,现在的他沦落到了哪里,犹未可知。
沈知言是幸存者。而在他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落入魔窟的恩佐。
顾铎用手轻轻抚摸着沈知言的眼角,强迫自己压下心中泛起的怜惜。他知道,沈知言并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但他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道:“好累,是不是?”
沈知言闻言,眉头一动,但紧接着又“啧”了一声。他冲着顾铎扬了扬眉毛,“还成,至少我现在活得很好。”
可能是顾铎此时的眼神过于温柔,当沈知言迎上他的目光时,怔了一下,有点扛不住。
忽然,他伸出手来,将顾铎紧紧抱住,同时将自己的头埋到了对方胸前。
顾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便回抱住了怀里的人,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脊背,刻意无视了胸前传来的那一抹冰凉的湿意,没有戳穿。
他附到沈知言的耳边,一字一句承诺道:“沈知言,你回国了。在国内,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我保证。”
顾铎察觉到了胸前传来一阵酥痒,应该是沈知言在眨眼睛,带着凉意的睫毛扫来扫去,划过一道道湿痕。
“我早不是八年前那个沈知言了,我能活得很好。”
顾铎笑了笑,“八年前的沈知言,也把自己养得很好。”
沈知言撇了撇嘴,觉得顾铎这人还挺会说情话。
然而,温情持续不过三秒。
沈知言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惊。
他忙抬起头来,问道:“对了!你几点的飞机?别误了时间。”
顾铎重新把他的头按了回去,强行给猝然中断的温情续费。
“来得及,等你睡了我再走。”
“……好。”
……
沈知言睡着后,顾铎就换上衣服离开了沈知言的家,此时,高筝正兢兢业业地等在楼下。
顾铎快步走了过去,裹着一阵寒风,坐进了车里。
“老板,你在车上眯一会儿吧,昨天就一宿没睡。”
顾铎疲惫地靠在后座上,揉了揉额心,“没事,我到飞机上再睡。你在江城时,说查到沈知言中学期间收到过匿名资助,现在有眉目了吗?”
高筝摇了摇头,“一年一万,数额太小了,而且是通过慈善机构匿名汇款,根本追踪不到。”
顾铎心下了然,“那就不用管了。你回去后,将卢卡家族的资料发给我。另外,沈知言在佛罗伦萨时,他们学校失踪了一个学生,叫恩佐。你找人查一下缘由。”
“这个可能有点难,毕竟时隔多年,而且……卢卡家族在佛罗伦萨的影响力极大,我们在那边大张旗鼓地调查,很难不被发现。”
“不用大张旗鼓。我只想知道,当年策划这件事情的人中,有没有人姓卢卡。”
“好的。”古筝点头。
“还有……”顾铎顿了顿,沉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陆家和顾棠不管做什么,都不要管。但有一点,绝不能让任何人把‘那个人’舞到沈知言的面前。”
“明白。”
第56章 顾氏继承人死亡疑云 顾杨之死,陆家撕……
关于和千帆轮渡合作取消一事, 沈知言亲自跑了一趟对方公司,当面向孙建兴表达了歉意。
生意场上,大家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纵然孙建兴脸色不是很好, 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笑着惋惜了几句。
见事情已经解决, 沈知言没有久留, 与孙建兴寒暄一会儿后, 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在回AG的路上, 方琢的信息如期而至。
阿琢:和千帆轮渡的合作不是谈好了吗?
沈知言并不意外方琢这么快就知道了合作取消的事。毕竟作为中间人,方琢在促成双方合作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显然他和孙建兴也十分熟识。
沈知言现在对方琢的感情很复杂。
不管是秦昭,还是顾铎,都在明里暗里提醒过他——方琢有问题。他虽然对此持怀疑态度, 但还是留了一手,没有说顾铎昨天回来的事情。
Leo沈知言:顾铎给我发了天御的合作意向书。抱歉啊, 阿琢,让你白忙活了一场。
阿琢:感情是感情, 工作是工作。你跟顾铎谈归谈,但没必要在事业上也搅合到一起吧?
Leo沈知言:谈工作要讲利益,天御这次给出的诚意很大。而且,在商言商, 国内还有比天御更好的合作伙伴吗?
这一次,沈知言的消息发出去后, 过了许久,方琢的回信才姗姗而来。
阿琢:随便你。
啧,生气了。
无论怎样, 方琢为了他的事,出人出力出人脉,沈知言总不好在放了人家鸽子后,还一点表示也没有。
对于哄人这件事,沈知言信手拈来。
Leo沈知言:这事我的错。别气了,周末找你喝酒啊。
方琢虽然生气,但气性也不大,给个梯子就下,没有丝毫扭捏。
阿琢:周六,Reverie,下班我去接你。
Leo沈知言:[OK]。
安抚好了方琢,沈知言长长舒了口气。他收起手机,靠在了椅背上,一抬头,就看到了正频频通过后视镜向他看来的秦昭。
猝不及防地碰上沈知言的视线,秦昭忙局促地撤回了目光,颇有一股此地无银的意味。
沈知言心中不由暗暗发笑。
他太了解秦昭了。
对方这幅模样,摆明了就是处于“不知道该不该说话”的天人交战之中。也不知道这次,秦昭心里面的黑白小人打了多少个回合。
不想让他一味内耗,沈知言率先开了口,“昨天让你准备的资料弄好了吗?”
闻言,秦昭耳根红了一下。他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盘,一只手迅速将一叠纸质报告递了过来。显然,这份材料已经不知道在他手里握了多久。
沈知言接过来后,便翻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随着翻阅的动作,他的眉梢逐渐挑起——嚯,这弯弯绕绕的,真不怪秦昭踩坑。
沈知言一边翻着材料,一边抬手,想向秦昭要支笔。但下一刻,不等他说话,一根水性笔便已经被秦昭默契地递到了他的手中。
沈知言眉头一松,笑了笑,“不错,写得很详细,备注也很清晰。”
见沈知言夸他,秦昭从今早开始就一直僵着的脸这才缓和下来。他从后视镜中看了看沈知言,微微勾唇。
沈知言低头圈圈画画一番后,忽然疑惑地点了点一个名字,问道:“这个林赫谦是谁?”
在材料上,凡是涉及到的人名,秦昭都在一旁做了备注,将他们的公司、职务介绍地十分详实。而在这个“林赫谦”旁边,赫然标注着:华氏能源产业发展部,风电项目经理。
“和华总那边的联合采购方案,后期你不是交给我来跟进的吗?华总那边派来和我对接的人就是他,华氏的资深项目经理。”
沈知言挑了挑眉。
关于“封道截人”这件事,沈知言推测,传言中应该根本没有提及华清礼和方琢的名字。否则,这个故事不至于几经辗转才传到秦昭耳内,而且齐卓轩当初讲述此事时,也没有必要刻意遮掩。
如今华清礼手下的这个项目经理,不仅知道传言中的主人公,还在酒后和秦昭大肆宣扬——这样一个嘴上没把门的人,能在华清礼手底下混到如今的位置?
沈知言不想内耗自己,妄自揣度华清礼的用人标准,他选择谁的问题谁来解决。
思及此,他当机立断地拿出手机,将顾铎、华清礼和徐胜宇一并拉到一个群里,拍下了那份包含“林赫谦”名字的材料页,直接发送出去。
华清礼:哟?什么情况,沈总拉了个群?
华清礼:@顾铎你俩这是要公开了?@徐胜宇兄弟,为啥你也在?挺住啊。
Leo沈知言:[图片]
Leo沈知言:华总,看来你手下嘴不太严,平日里这么爱聊八卦。
华清礼:?
顾铎:@华清礼 呵,原来挖我墙角的锄头在你这儿。
华清礼:啥?
顾铎:他把你当年欺方霸琢的事捅到了言言那儿,连名带姓。
顾铎:对了,还带天数。
华清礼:艹!
Leo沈知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不过,快消轻珠宝今天出样品,过几天就要召开新品发布会了。
华清礼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一下子就想通了,这八成是有人想借着方琢的事,趁机离间他和沈知言的合作。
华清礼:我知道了。
华清礼:@Leo沈知言 沈总,林赫谦的底细我下午就弄清楚,尽快给你回信。
Leo沈知言:下午你弄不清楚,华总。下午是产品评审,你不能缺席。
Leo沈知言:[AuroraGem会议链接]
华清礼:行。
华清礼:@徐胜宇我说徐胜宇,你进群后一声不吭,在那偷偷窥屏?这是人家AG内部的会议链接,你又没有参会权限,搁那儿点什么点?
徐胜宇:你怎么知道我在点会议链接?
华清礼:你看不到会议界面右上角有你的头像吗?
看到华清礼发的消息,徐胜宇这才发现,此时,一个威武霸气的威震天正在会议界面的右上角上下浮动。
短暂的沉默过后,徐胜宇默默地退了出去。而与他一同退出的,还有一个匿名用户。
沈知言切出群聊,点开了顾铎的聊天界面。
Leo沈知言:我们开评审会,你进来凑什么热闹?
顾铎:……顺手点了下。
Leo沈知言:你现在在哪儿呢?
顾铎:还在机场。
沈知言叹了口气,果然是错过了航班。
随着华清礼和徐胜宇你一言我一语的抬杠,群里的消息迅速刷屏,看得沈知言脑壳疼。因此,在交代完正事后,他就将群消息屏蔽了,没有再管群里那两人的斗嘴。
AG和峰达的联合项目团队虽然设有专项统筹,但是从创意构思到方案打磨,从建模渲染到工艺评估,每一个环节都由沈知言亲自把关。
因此,下午的联合珠宝评审通过地十分顺利。
从会议室出来时,沈知言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梁凝。
沈知言本来还在同秦昭交代事情,见到梁凝,他不由眼皮一跳,无奈地说道:“又怎么了?”
梁凝抿了抿唇,直接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沈知言接过平板,一则鲜红刺目的标题赫然闯入视野——
「顾氏继承人死亡疑云」
他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翻动页面,一目十行地浏览起内容。
报道中讲述了顾家内斗的往事。
当年,在顾家内斗进入白热化阶段时,作为继承人之一的顾杨,在建华大街上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当场死亡,为这场权利之争划上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句号。
而这则报道对顾杨之死提出了几大质疑,并将矛头尖锐地指向了既得利益者——顾铎。
其实这件事在当年就引发过不小的争论,顾铎的上位也曾被冠以诸多深意和百般解读。所以,在顾铎初掌权的那几年,他的行事作风并不似现在这般稳重平和,更多的是以雷霆手腕加以震慑。
只是,在当年群狼环饲的情况下都没能定案的事情,八年后的今天再次被翻出,意欲何为呢?
天御集团作为行业巨头,多年来,积攒口碑的慈善活动并没有少做。而顾铎作为天御集团的掌舵人,也频频登上财经杂志封面,其拥护者不在少数。
因此,在这则报道下,当即就有顾铎的拥趸贴出了当年那起事故的调查报告,进行反驳。
评论区中,粉粉黑黑吵成一团。
沈知言没再翻下去,而是疑惑地看向梁凝,“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这个话题是由一位短视频博主发起的,本来一直在小范围传播,但最近有上升的趋势。从舆论走势上来看,背后明显有人组织,想通过粉黑争吵来提升热度,等待时机让舆论发酵。”
“通知陈彬了?”
“一发现就通知了,但天御那边似乎没什么动作。”
沈知言闻言,打开手机看了看他们几人所在的那个填坑群聊。
梁凝是在群中通知的消息,想来顾铎也是知道的。既然天御选择不作为,应该是另有打算。
思及此,沈知言不由将心放回了肚内。
“嗯,既然天御不管,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做好公关准备,我和顾铎这些日子关联不小,到时候不要把AG拉下水。”
梁凝不由眼睛一亮,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知言,试探道:“Leo,你终于想通了……决定独美了?”
沈知言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梁凝,“人家天御摆明了就是要引蛇出洞,我们掺和什么。你把相关资料准备一份,来我办公室,刚才那评论区吵架吵得我眼睛疼。”
说完,沈知言便直接转头快步走向电梯间。
梁凝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消散。她同情地看了一眼秦昭,想找一个感同身受的临时盟友,结果就见秦昭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跟在沈知言身后,一同走进了电梯。
她眼中的同情不由变得更重——这人都麻木成这样了,啧。
在去十二楼取资料的路上,梁凝拿出手机,切换到小号,发了一条微博。
今天老板和渣男分手了吗:没有。
沈知言在办公室里,继续与秦昭沟通刚才没有交待完的工作,之后又在线上和华清礼确认了年前“快消轻珠宝”的新品发布会事宜。不多时,梁凝便带着提前准备好的一沓资料走了进来。
这起八年前已经被定性为意外的事故,这次之所以能掀起水花,是因为一份《顾杨车祸重查报告》的出炉,其发布者是一家海外调查公司。
报告中,一些沈知言听都没听说过的行业专家,针对八年前的事故进行了“专业检测”,并用模糊的话语进行引导,暗示顾杨的车祸存在人为干预的可能。
沈知言蹙了蹙眉,“这件事,交警大队应该有事故卷宗吧?”
“有的。当年这件事发生时,也有阴谋论出现。为了平息舆论,交通队把这起事故的调查报告公开到了网上。”
说着,梁凝从一叠资料中翻出了几页纸,递给沈知言。
率先入目的是一张事故现场的照片,一辆黑色奔驰 S 级轿车车头严重变形,安全气囊全部弹出,破碎的玻璃间满是斑驳的血迹。
不知道为什么,沈知言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
压下了心底的异样,沈知言继续向下看去。
报告里提到,车辆事发时行驶速度超过了限速标准,刹车痕迹较短且不规则,刹车系统外观未见损坏,初步判断事故由车速过快和驾驶失误导致。
看到这里时,沈知言拿着报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一场涉及到豪门继承人的车祸事故,怎么可能仅凭外观就草率定论?为什么不对刹车系统做进一步的技术鉴定?
顿了顿,沈知言问道:“这辆车的定损报告……有没有?”
梁宁虽然不知道沈知言在想什么,但凭借一贯严谨的工作作风,她还是翻出几页材料递了过去,“这些在网上不是秘密。”
定损报告主要关注车辆的重点受损部件,因此,对发动机和车架遭受的损伤,进行了详实的描述。
但是,在涉及到刹车系统时,报告却只是罗列了几处表面刮痕,并没有做实质性的分析。
沈知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果断将两份报告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没有再继续深挖其中的细节。
“行了,这件事由天御自己处理,我们不插手。”
“好。”梁凝答道。见沈知言这边似乎没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她便想转身离开。
“对了,Leo。”在离开前,梁凝忽然想到了自家老板和陆氏的恩怨,便提了一嘴舆论的发起者,“顾杨的事,是由陆家那边重新提起的。”
嚯!
对于这件事情的背后有陆家的影子,沈知言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陆家竟然会亲自下场。
看来,在徐胜宇抡出那几下棒球棍之后,陆家算是彻底撕破脸,公开站队了。
“陆家的谁?”沈知言追问道。
“那个二房的大小姐,陆静岚。”梁凝一边说着,一边解锁了手机。
“竟然是她?”
这个爆料的人,实在是出乎沈知言的意料。
谁能想到,就在不久前,陆家还一门心思地想和顾铎联姻,如今却已经下场站队、公然开撕了呢?
正在这时,沈知言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梁凝发来的消息。
他打开一看,是一条短视频,而视频中的主角,正是陆静岚。
“这位陆家大小姐最近在网上很火。”
沈知言点开了视频。
视频中的陆静岚正在陆家庄园中作画,整个画面的主体是画板。在画面的右下角,是陆静岚作画时正脸的镜头——她身穿一袭白衣,长发被松散地编成了麻花辫,随意地搭在肩膀一侧,安静、恬淡。
这条视频有着几十万的点赞量,评论区全是“姐姐贴贴”,零星还掺杂着陆静岚的回复,她的语气温婉娴静,态度亲和。
沈知言很快便明白了陆静岚能在短时间内爆火的原因。
陆家背后的资本运作是一方面,主要是陆静岚的人设打造得十分成功。气质温婉的豪门大小姐,举止亲和地展示着自己的松弛与闲适,偶尔还会透露一些常人无法触及的豪门辛秘。既满足了大众的好奇心,又拉近了与粉丝的距离。
可惜,人设终究只是人设。
沈知言称之为“人设”是有原因的——
视频的主体,是陆静岚作画时的画板。视频中,只有笔刷在画布上不停游走。自始至终,连作画之人的手都没有出现。
沈知言按下截屏,将图片放大后,仔细观察着陆静岚面部的光影。随后,他挑了挑眉。
画面中的陆静岚,和作画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么明显的破绽,到现在都没有人站出来质疑,其原因并不难猜。
应该是陆行驰在花钱捂嘴。
沈知言“啧”了一声,又重新切回了视频,想将它关闭。
这时,视频已经接近了尾声,画面中的人正缓缓地在右下角落下署名。
沈知言关闭视频的手猛然顿住。
他眨了眨眼睛,按下暂停键,不可思议地仔细端详了片刻,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
视频中,那人在画上的署名是——llan。
第57章 他是沈岁安吗? 顾杨过往,沈知言的担……
沈知言看着画布上的那个“llan”, 面露古怪。
他实在没有时间一期一期地回顾这些视频,于是便指着屏幕上的签名,向梁凝问道:“你知道陆静岚的这个签名是什么意思吗?”
梁凝微微一怔,觉得自家老板的关注点实在有些奇怪。
“她好像解释过……”梁凝蹙眉想了想, 缓声开口道:“说是……‘lanlan’的缩写。”
关于撞“笔名”这件事, 沈知言相信世界之大, 无奇不有。
然而, 像现在这样, 不仅笔名相同, 就连字体结构、书写节奏,甚至连收笔时的那一抹飞白都如出一辙,委实巧合得太过匪夷所思。
“你之前说,是陆静岚重新提起的顾杨的事?”
“是的。据说这位陆大小姐和顾杨曾经是恋人关系,如果顾杨没死的话, 恐怕两人早已经联姻了。”
“哈?”
沈知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忙抬手招呼梁凝和站在一旁的秦昭坐下, 又从抽屉里摸出三块奶糖,随手给二人各扔了一颗, 示意梁凝慢慢说。
秦昭在看到视频中的签名后,面色就沉了下来。他麻利地剥开糖纸,将糖块含进嘴里,之后, 就一脸凝重地看向梁凝。
梁凝被盯得头皮发麻。
不过她很快就从这两人的态度中咂摸出来了,“llan”这个名字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 她简单捋了捋思路,便果断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
“京市很多人都知道,当年顾杨有一幅很宝贝的画, 署名是‘llan’。但是当时大家并不知道它的作者竟然就是陆静岚。”
沈知言眉心一动,“什么画?”
梁凝拿出手机,翻出了陆静岚之前发布的一期视频,点开后递给沈知言,“喏,就是这幅。陆静岚有一期专门给粉丝讲过。”
沈知言盯着视频中暂停的画面,一时有些失神。他眨了眨眼睛,轻轻触碰屏幕,点击了播放。
陆静岚温婉的声音从屏幕中徐徐传出——
“这幅画,是我当年画得最满意的一幅。后来,我送给了阿杨,没想到他会这么珍视。”
说到这里,她低头羞怯一笑,碎发垂落到鬓间,显得格外恬淡、美好。
“我当时怕被家里的长辈发现,还特意叮嘱他,让他别说这是我画的。那时我总觉得时间很多,未来的日子还长,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今,它竟然成了我与阿杨之间唯一的羁绊。”
镜头缓慢推进,女孩原本柔美的眼神逐渐变得破碎。
“那天,他说好了要来学校接我的,可是……我没有等到他,我再也等不到他了……”
沈知言:……
沈知言一言不发地暂停了播放,两根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将挂在墙壁上的那幅画放大。
那是一片色彩斑驳的天空,阳光倾洒而下,晕染着交叠的云层。彩云翻滚,如花海般肆意绽放。
沈知言少年时期,经常会梦到福利院门前的那片花海。后来,随着记忆逐渐模糊,那些投射到梦中的影像也变得越发光怪陆离。
于是,少年沈知言便将它们一一倾注到画笔上。而与之一同释放的,还有他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张扬与炽热。
后来,一场大火,将他的画稿焚烧殆尽。
严格来说,记录着沈知言少年心性的画作,在这世上,仅剩一幅。
——那就是在他高中时,被神秘买家买走的那幅作品,也是……此刻屏幕中的女孩儿正在介绍的那幅画。
顾杨竟然就是当年的神秘买家?!
沈知言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狐疑。
犹豫了一下,他有些忐忑地问道:“梁凝,你有这个顾杨的照片吗?”
“没有。毕竟都去世八年了,网上关于顾杨的信息特别少……”梁凝缓缓摇了摇头。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提高了音调,“哎,对了!我记得……天御的官方账号好像发过他的照片。”
沈知言听完,当即座椅一转,迅速在电脑上搜索起来。
而一旁的梁凝还在自顾自地回忆,“就在不久前,他们发布过一个天御自创建以来的大事记,里面有提到顾杨。”
沈知言的手指快速滑动鼠标,一页一页翻找着,终于找到了梁凝提到的那条博文。
他的手指在空中僵了片刻,随后深深吸了口气,点了进去。
屏幕上,博文的内容清晰呈现。
沈知言匆匆浏览着,很快便锁定了与顾杨相关的一段文字,下面还附有现场工作照。
当看清那张虽然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五官的照片时,沈知言重重松了口气。
——不是沈岁安。
与此同时,梁凝的介绍还没有停止。
“说起来,这个顾杨还挺厉害的。我听说他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为人和善谦逊,后来更是作为继承人被顾老爷子亲自培养。”
至此,沈知言心中的疑云彻底消散。
他对沈岁安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梗着脖子和一群人对峙的小刺头上,与“和善谦逊”这类评价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在沈岁安离开后的最初一段时间里,他们是有通信的。
沈岁安在信中说,他在新家过得很不好,他说他要离家出走回江城。
只可惜,福利院被取缔后,他们的联系就中断了,而沈知言寄到京市的信也全都石沉大海。
显然,沈岁安当年的境遇,和得到顾老爷子精心栽培的顾杨迥然不同。
沈知言轻轻摇了摇脑袋,甩掉了纷乱的思绪。
在心中的大石悄然落地后,他不由陷入了新的疑惑——难道这个顾杨,竟然还是自己素未谋面、却英年早逝的画中知己?!
沈知言重新打量了一下他高中时的作品,饶是他再自负,此时也有些难以置信。
“……这画,也值得宝贝?”
梁凝一听这话,当即露出一脸八卦的神情。她挑了挑眉毛,神秘兮兮地看了看顾铎和秦昭。
“你们知道吗?据说当年顾家内斗,之所以那么狠,这幅画就是原因之一。说是顾铎和顾杨同时看上了画这幅画的人,谁都不肯放手,这才斗得你死我活。”
“……这不是扯呢嘛!”
沈知言觉得这流言荒谬至极,不仅降智,而且……十分降智。
“就一幅画,看上什么了?是看上了色彩碰撞中暴露出来的不羁性格,还是看上了细腻笔触下隐藏的高尚灵魂?”
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的秦昭:……
“你管扯不扯呢,八卦不就这样嘛!”梁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信口抛出一颗重磅炸弹,“八卦里还说,单了三十多年的顾铎那方面有问题呢!”
“啊?”沈知言惊讶地瞪大眼睛,他把身子往前凑了凑,眼中满是好奇,“真的啊?”
梁·谣言发起人·凝在自家老板真挚地“拷问”下,心虚感爆表。她摸了摸鼻子,赶忙生硬地将话题掰了回去。
“那个……刚才不是在说这幅画嘛!”梁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顾杨死后,陆静岚曾在画展上展出过风格类似的作品。当时就有人猜测,她就是顾杨那幅画的创作者,而陆家那边也默认了,二人之间的恋情这才得以曝光。”
听到这里,沈知言眉头一皱。
如果当年陆家和顾杨交好的话,为什么顾铎在谈及顾家内斗时,没有提起陆家?
想不明白,沈知言便直言问道:“陆静岚和顾杨相爱的话,那当年内斗……陆家是支持顾杨的?”
这个问题多少有点难为梁凝,她也只不过是个线上吃瓜群众。
“我倒是没听说过陆家当年有站队。不过我知道,宝丰阁那款很有名的‘时空之泪’系列,在发布的时候,可是借着顾杨和陆静岚的名头,大肆营销了一波豪门生死恋……”
听到这里,沈知言不由冷笑一声。
这个顾杨也不知道怎么惹上了陆家。八年前,被当成陆家品牌营销的幌子,八年后,又成了陆家用来对付顾铎的刀。
秦昭对别人的八卦没有兴趣,他有更关心的事。于是忍不住插嘴问道:“Leo,笔名的事要不要澄清一下?”
沈知言听后,缓缓摇了摇头。
“yan”这个名字,他只在作画时用过,因为笔画分得太开,常常被误认成“llan”。
他之前从来没有觉得这个笔名有多么重要。毕竟,他在绘画领域刚刚崭露头角时,就因为伤病而毅然转行,投身到了珠宝设计行业之中。
如今陆家借着“llan”的名义,一再消费顾杨,既转移了这段时间陆家自身的舆论焦点,又在为对付顾铎造势。而且,既然陆行驰如此大费周章地打造陆静岚这一IP,不难推测,在后续的布局中,他还会围绕着陆静岚开展一系列的营销活动。
按照沈知言的性子,在发现对方的意图后,将其按死在萌芽阶段是最稳妥的。
然而……他怕打乱顾铎的部署。
顾杨的事情在网络上肆意传播,顾铎不可能毫无察觉。甚至,如果没有顾铎的默许,这些信息根本无法在网络上留存太久。
想必顾铎已经有了应对方案。因此,沈知言不敢贸然行动。
况且……
沈知言苦笑一声,“这不是说澄清就能澄清的事情。我要怎么自证呢?”
这时,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梁凝,左看看秦昭,右盯盯沈知言,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猛然将头甩向秦昭,挑了挑眉。
秦昭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猜测得到了证实,梁凝的双眼逐渐瞪大,“我……”
“注意文明用语。”沈知言及时打断对方施法。
“……的天呐。”梁凝急忙改口,不可思议地说道:“原来当年顾铎和顾杨争的人是老大你啊?!”
沈知言:……
“……首先,没争人那档子事。然后,能不能把那些不靠谱的八卦从你脑子里一键删除,梁小姐?”
“Leo。”梁凝没管沈知言的辩驳,自顾自地说道:“如果那幅画是你画的,那陆静岚现在已经侵犯了你的署名权,这事不能纵容!”
沈知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我根本无法证明那幅画是我的。而且,我以‘yan’的身份创作的画作,全都葬身火海了,只剩下一副IVAA的获奖作品。但问题又来了,我要如何证明它就是当年的获奖作品,而不是我刻意伪造的呢?”
说到这里,沈知言心思一动,他看向秦昭,“阿昭,你打电话问一下IVAA主办方,六年前的那场比赛,相关资料还有没有。”
“好。”
秦昭明白沈知言的意图,点了点头后,便径直起身,掏出手机,快步朝办公室门外走去。
“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既然舆论已经开始造势了,想必这两天就会全面发酵。你们公关部这段时间辛苦一些,别让AG卷入这场风波。”
“明白。”
梁凝离开后,沈知言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陷入了沉思。
顾铎的势力,京市没有人不知道。陆家敢对顾铎出手,绝不会只靠舆论战这么简单。
沈知言相信顾铎既然敢纵容对方挑衅,一定是有所准备。只是……如果有人利用他的这种心态,釜底抽薪呢?
忽然,沈知言想到了今早秦昭交给他的那份报告,以及其中的名单。
陆家利用徐肃野牵制住了徐胜宇,又通过给鼎晟制造危机,让徐胜宇自顾不暇。
那么……华清礼呢?
八年前,他们对付羽翼尚未丰满的顾铎,尚且要斩断华清礼那边的助力。那八年后的今天,又怎么会只废掉徐胜宇这步棋,而放任华清礼不管?
思及此,沈知言来不及多想,直接拨通了华清礼的电话。
几声“嘟嘟”的接线音后,电话被接通了。
“喂?沈总,是对新品发布会的细节又有调整了吗?”
“方案基本定下了,除了今天提到的那几点变动,其他的不会再改。我打这个电话是想问一下,关于林赫谦的事,华总准备什么时候调查?”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沈总别急,这两天我会抓紧时间确认一下他的情况。不过,林赫谦跟了我很久了,若说他被人利用,倒有可能。但说他有二心的话,可能性不大。”
“华总。”沈知言不想再绕弯子,直言道:“这些日子的舆论战你都看到了,现在网上又传出了新的流言,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准备对付顾铎。可是……华总,在如此暗潮涌动的形势下,你那边是不是太风平浪静了一些?”
电话那头的华清礼听懂了沈知言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多时,便笑出了声。
“沈总,当年的事,想必老顾已经告诉你了。你放心,这世上只有一个方琢,同一个坑,我华清礼不会掉进两次。你放心。”
“那希望是我多心了。修改后的方案会尽快发给峰达,期待下周的新品发布会。”
“好。辛苦沈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后,沈知言才发现,秦昭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见沈知言这边忙完,他快步走了过来。
“IVAA那边回复说,当年的参赛资料他们都有保留,但是因为时间久远,需要耗费人力找一下。等有结果后,会以邮件的方式发送给我们。”
沈知言点点头,“嗯,这件事你来跟进。”
“好的。”秦昭颔首。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网上关于顾氏继承人死亡的猜测愈演愈烈,却迟迟引而不发。沈知言知道,对方应该是在等一个特定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很快便来了。
第58章 有人调查你! 围剿顾铎,华氏生变……
徐胜宇的动作很快, 没过几天京市警方就出具了蓝底的官方通报,洗清了鼎晟和冯缦身上和税务有关的脏水。
官方的盖棺定论,总算为鼎晟在网络围剿中,争取到了一丝活路。
当然, 这种时候想彻底洗白, 显然是不可能的。
官方账号发布通报后, 铺天盖地的阴谋论顷刻间席卷而来, 迅速霸占了热搜。
只不过……在这个鼎盛用来澄清自身税务问题的热搜里, 出现得最频繁的名字竟然不是徐胜宇, 而是顾铎——毕竟众所周知,京市的徐少被顾铎庇护。
因此,在这场甚嚣尘上的阴谋论中,那个包庇徐胜宇的幕后boss,自然也就非这位只手遮天的顾家掌权人莫属。
在几位知名大V的推波助澜下, 网友们纷纷站队,将顾铎推到了公众对立面, 声势浩大地指责权贵凌驾于司法之上的不公。
而就在舆论热潮持续攀升之际,一条名为【消失的继承人】的热搜, 突然空降到了热搜榜榜首!
热搜中打头阵的,是一条缅怀已逝恋人的视频。
视频中,陆静岚气质温婉、面容亲和,顶着一张一看就不会说谎的脸, 温声诉说着她和爱人的过往。
随着她的回忆,一桩在京市沉寂已久的陈年旧案, 重新回到了公众的视野。
八年前,在顾氏权柄交替之际,三房继承人顾杨忽然车祸身亡, 于是,顾氏掌权人的身份毫无悬念地落到了顾铎身上。
在此之后,顾铎用铁血手腕大肆清除异己不说,还将三房的人赶尽杀绝,逼死堂兄、幽禁堂嫂,种种罪行罄竹难书。更是将顾杨的亲弟弟、如今三房唯一的血脉养废,还将他从天御集团开除。
这件事曝光后,瞬间便压下了之前所有的新闻八卦,网友们群情激愤,对顾铎发起无数声讨。
与此同时,那篇「顾氏继承人死亡疑云」事故调查报告,也在众望所归中被迅速推上热搜,一众网友在下面@官方账号,要求彻查当年的车祸真相。
然而,事态发展到现在,才仅仅只是开始。
此前种种,虽然声势浩大,但终究还只是局限于网友们的口诛笔伐。
直到陆氏集团率先出手——其旗下的《商海观察》在头版刊登了文章《论企业家的伦理道德责任》。
至此,各路资本纷纷下场,数家蓝V相继发声。天御集团的股市一时发生了动荡。
就在此时,天御审计部的副总监吴启源竟然公然披露了天御轮渡公司的季度亏损!
利空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发了大范围的跟风抛售,致使天御集团的股票当周下跌12%。
天御轮渡,是早年间由顾杨打理的顾氏产业,在这个时候无疑是十分敏感的存在。天御轮渡的亏损,在削弱顾铎公众形象的同时,更是制造了集团内部的信任裂痕。
然而,自始至终,不管是顾铎本人,还是天御集团,面对这次舆论矩阵的联合围剿,始终未作回应。
确切地说,整个顾家,在这次事件中跳出来发言的,只有昙花一现的顾楠——
顾楠:有病吧?什么叫三房被养废了?你们才养废了呢,你们全家都是废物!一群吃饱了撑的听风就是雨的傻叉,想搞我小叔别拿我哥当枪!艹!
下一刻,顾楠喜提封号。
沈知言不知道顾铎迟迟不发声是在等什么,但他清楚,再严密的部署也难保万无一失。这段时间,顾铎白天黑夜连轴转是免不了的。
因此,尽管心中焦虑不安,沈知言还是忍住没有打电话给顾铎。毕竟股市瞬息万变,他担心会让对方分神。
不过,电话虽然没打,但信息……他倒底还是没忍住发了一条。
Leo沈知言:还好吗?那幅画的事,需不需要我出来澄清?
这次,不同于以往的秒回,过了半个多小时,顾铎的回复才迟迟发来。
顾铎:我没事,别担心。你别掺和进来,我心里有数。
见顾铎的回复如此精简,沈知言便明白他还在忙,于是便没有再回信。
Reverie酒吧里,灯光暧昧朦胧,带着几分怀旧的韵味。
看着摆弄着手机、魂不守舍的沈知言,方琢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沈知言最喜欢的Gatsby’s Dream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就算在这儿操碎了心,又有什么用?在家对着电脑,也不过是看看网上骂战、盯盯股市行情,难不成你还能跳出来和网友对骂,或者下场护盘?”
沈知言端起方琢放到自己身前的酒杯,轻抿一口。
浸润着蜂蜜的金酒难掩柠檬汁的酸涩,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刺痛难名,密密麻麻得顺着舌尖蔓延开来,连带着思绪也一同被搅得杂乱无章。
“知言,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顾铎真出了什么事,难道他没了天御,你就不喜欢他了?”方琢倚靠在沙发背上,手中随意地端着酒杯,眼神隐匿在酒吧明暗交错的灯光中,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可能?他就算没有天御,也能东山再起。再说,就凭顾棠和陆行驰,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沈知言没有抬头,只是下意识地反驳着对方的话。
“就是嘛。那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方琢笑了笑,将身子从沙发背上抬起,凑向沈知言,“如果天御轮渡出事,我大不了再跑一趟。放心,千帆轮渡的合作,我还能帮你拿下来。”
听到这话,沈知言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和方琢约在Reverie酒吧,是为了之前毁约的事,而准备向对方道歉的。
思及此,沈知言不由有些尴尬,“阿琢,抱歉,今天扫你的兴了。”
“呵。”见沈知言终于活了过来,方琢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难为沈总在百忙之中,还记得我这些被放在犄角旮旯的小事。”
沈知言自知理亏,忙讪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这么忙吗?周六还要加班?”
“年底了嘛,我们也是有指标的。”方琢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将酒杯放回桌上,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精致小巧的物件,随手丢给了沈知言。
“喏,看看喜不喜欢。”
沈知言不明所以地接住了对方抛来的东西,摊开手掌,细细打量起来。
只一眼,他就忍不住惊呼出声,“阿兹特克的祭祀小刀!你哪儿搞来的?”
“就知道你喜欢!今天和客户谈投资的事,看到他身上戴着这个,我猜你肯定喜欢,就舔着脸跟人家买下来了。”方琢打量着沈知言脸上惊喜的表情,自得一笑,“你怎么谢我?”
“啧……完了,‘歉’还没道完,又多了个‘谢’要道。”沈知言笑着长叹一口气,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猜的。”方琢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神情中带着一丝怅然,“我小时候有个邻家弟弟,和你特别像,打小就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我也搞不懂你们怎么喜欢这些。”
沈知言闻言愣了一下,抬眼好奇地望向方琢。
金色的灯光洒在沈知言脸上,将一双漂亮的眼睛映成了琥铂色。
“你还有个弟弟?”
“不是很熟的邻家弟弟。”方琢说着,偏头看了看对方,眼中的笑意不由变得更盛,“……这副模样更像了。”
沈知言心中一动,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和方琢在一起时,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方琢的脸,尤其是下颌角和颧骨处——像以往一样,没有看到任何切口和手术的痕迹。
沈知言压下了心底的异样,问道:“你这夺人所爱,花了不少钱吧?”
“咱们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方琢笑着指了指沈知言手中的黑色小刀,“你快给我讲讲,我不懂这个。”
沈知言闻言,垂头敛目,把玩着手中的小刀。
“在阿兹特克文化中,祭祀活动占据核心地位,这把小刀就是祭祀用品。刀身的黑曜石虽然珍贵,但还在其次。它的刀柄是十分稀有的红木,上面的这些花纹和符号,来源于阿兹特克日历石上的纹样。还有,你看这里……”
说着,沈知言将刀柄上的图像指给方琢看,“这是阿兹特克神话中的羽蛇神形象,羽蛇神是阿兹特克文化中的重要神祇,象征着创造、智慧和丰收。”
方琢托着腮,一脸认真地听沈知言讲解。也不管听没听懂,只是一味点头,“这样啊,既然寓意这么好,那你可得随身带着,就当……是我送你的护身符,怎么样?”
沈知言不由失笑,他将小刀收入鞘中,郑重地放进口袋,拍了拍,“行啊。”
Reverie酒吧里,暖黄的光线像金箔一般,细碎闪烁。
沈知言笑着看向方琢,在这一刻,他难得的从这紧绷的一周里,体会到了一丝放松。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在沈知言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一道沈知言做梦都忘不掉的、无比熟悉的身影——
陆文福!
沈知言猛然一惊!陆文福怎么会在Reverie?
他的身体有些发僵,直直地盯着陆文福的背影。
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包厢区。
注意到了沈知言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方琢忙问道:“怎么了?”
沈知言摇了摇头,他强行压下了汹涌的情绪,面色如常地转过头来,对方琢说道:“没事,我去趟洗手间。”
说罢,不等方琢再说什么,沈知言径直起身,步伐急切地穿过舞池,向陆文福的方向追去。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陆文福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穿过大厅一侧的走廊,走进了一间包厢。
沈知言看了看走廊四周的监控,没敢靠近包厢附近。他醉眼朦胧地靠在走廊入口处的立柱旁,挡着半边身子,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包厢门口。
在打发了几个搭讪的人后,不多时,包厢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五、六十岁,但身体依然干练的老者。
沈知言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人他见过——在顾母的寿宴上,招待宾客!
只是,沈知言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沈知言蹙着眉,揉了揉额头,俨然一副醉酒的模样。他悄然动了动身体,将自己彻底隐于立柱之后。
待那位老者走出走廊后,沈知言迅速拿出手机,对准那人的侧脸,飞快地按下了快门。
忽然,那老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脚步一顿,警惕地向沈知言的方向看了过来。
“先生,请问您是身体不适吗?需不需要我扶您回座位?”
这时,一位年轻的侍应生路过,见沈知言似乎因为醉酒而不舒服,便走过来出声询问,恰好挡住了那名老者的视线。
沈知言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醉醺醺地说道:“谢谢,我自己可以。请问,洗手间是在那边吗?”
侍应生顺着沈知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点点头,“是的。那先生您小心。”
“谢谢。”沈知言对侍应生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小侍应生愣愣地看着沈知言离开的方向,有些出神,直到同事过来叫他。
“怎么了,小傅?在这儿傻愣着干嘛。”
方才那个向沈知言引路的侍应生这才回过神来,他一脸激动地看向身旁的人,说道:“你看到了没?刚才那位先生可真好看!”
“不是,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是见人家好看,上去搭讪了吧?”
小傅年纪不大,听到这话不由涨红了脸,“怎么可能!是有一位先生说,这边有人看起来像是喝醉了,让我过来看看!好啦,别在这儿围着了,不然一会儿经理又该说我们了。”
沈知言心中忐忑地去洗手间转悠了一圈后,这才施施然往回走。
一路上,他在心里默默地猜测着那人的身份。顾铎不知道是否在忙,沈知言犹豫了一下,没有在现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然而,就在他走到之前与方琢一同喝酒的卡座时,却已经不见了方琢的身影。
在先前方琢的位置上,华清礼正靠着沙发背,两条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手中晃着方琢没喝完的那杯酒。
显然,他在等沈知言。
“华总?”
沈知言有些不明所以,快步走了过去。
华清礼见沈知言过来,浅浅地笑了笑,但是笑容却不达眼底,“我特意等在这儿,是为了跟沈总说一声,方琢我先带走了,你别担心。”
说罢,华清礼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像是不习惯这酒过于浓烈的味道,喝完后,他又蹙眉看了看酒杯,冷笑一声,便麻利地站起身。
“等一下,华总。”见华清礼不将话说清楚就要走,沈知言忙将他叫住,犹豫着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华清礼此时的脸色有些阴沉,脸上的笑也只是堪堪挂住。
他回过头来,看向沈知言,“抱歉啊,沈总,是我托大了。养鹰却被鹰啄了眼。”
沈知言闻言一惊,见华清礼这幅态度,又结合他今晚的举动,不由急声道:“顾铎出事了?他怎么了?”
华清礼嘴唇微动,似乎有些迟疑,但见沈知言如此急切,也不好再瞒,便言简意赅地说道:
“天御轮渡出了问题。他们的润滑油供应商延迟交付,导致15艘游轮停摆。原本华家有军用级润滑油配额,可以用来应急。可是……”
说到这里,华清礼磨了磨牙,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华家的风电能源,在华信银行的不动产登记中出现了二次抵押记录,有人向银保监会匿名举报了华家,触发了专项审计。我们现在无法调动储备的军用润滑油支援老顾,他那边……正在紧急联系供应商。”
沈知言额头上的青筋一跳,忙追问道:“多急?需要多少?什么规格?”
华清礼摇了摇头,“天御游轮的专用型号是MarineMax-5000,至少在特性上要高于这个型号。我现在联系不上他,其他的我也说不好。应该很急,这事儿如果拖久了,可能会影响到银行授信,以及融合产业园区的预审资格。”
融合产业园区……
这个项目,顾铎曾经在游轮上和沈知言说过。那时,他们还在担心如果陆氏和顾家联合投标,结果会对AG不利。没想到,陆行驰想要的不是联合投标,而是将天御踢出局。
见沈知言面色不善,华清礼忙道:“你也别急,老顾肯定有办法。以他的人脉,找供应商还是能找得到的,大不了溢价。”
沈知言知道,华清礼这是在安慰他。
军用级别的润滑油,需求量大,又短期交付,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沈知言的唇色有些发白。
忽然,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口袋里的那把小刀,联想到刚才华清礼提到了华信银行,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事……和阿琢有关?”
听到“方琢”的名字,华清礼缓缓勾了勾唇角,他的声音虽然平和,但其中却透着一股森冷。
“那狗东西就他妈的是个白眼狼。”
说完,见沈知言蹙着眉想要开口,华清礼毫不犹豫地将其打断,“沈总,与你合作很愉快。但是我想,老顾应该告诉过你,别掺和我和方琢的事,对吗?”
说完,华清礼眯起眼睛,向沈知言笑了笑,之后便直接转身。
正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又停住了脚,回头说道:“哦,对了,我通知了你那个姓秦的助理,让他来接你了。我就先走了,告辞。”
说完,华清礼向沈知言点了点头,便大步离开了酒吧。
沈知言此时心急如焚,他没有精力再管华清礼,急忙拿出手机,拨通了顾铎的电话,对面却迟迟无人接听。
这时,收到华清礼的消息便火速赶来的秦昭,已经急匆匆地走进了酒吧。他飞速向四周环视一圈,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拨打电话的沈知言。
当秦昭走过去时,沈知言已经放下了手机。
“Leo,IVAA那边出事了!”
沈知言这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秦昭那边急切的声音便已经响起,“他们的人说,前段时间做数据清理,六年前的所有资料全部清除了。”
沈知言眉头一挑。
这么巧?早不清除,晚不清除,偏偏在这时进行数据清理?还刚好卡在了他参加IVAA赛事的时间点上。
“而且……”秦昭抿了抿嘴唇,面上一片凝重。
“怎么了?”沈知言见秦昭这幅模样,心中不由泛起疑惑。
“我见IVAA那边行不通,就想着,能不能问问你在江城上学时的老师、同学,看能不能证明你是‘llan’。结果……”
秦昭顿了顿,继续说道:“Leo,我发现,近期有人去江城调查过你。”
第59章 陆氏“挡箭牌” 帮顾铎,给陆氏挖坑……
东江瑞锦的顶层, 双层玻璃将京市夜晚的喧嚣悄然隔绝。璀璨的霓虹被压缩成一片柔和的光带,映在站在落地窗前的沈知言身上。
秦昭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平板递到沈知言面前,上面清晰地展示着一组组对比数据。
沈知言一边讲着电话, 一边迅速扫过屏幕, 仔细地查看着资料内容。不多时, 他朝秦昭点了点头, 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书房的方向。
秦昭心领神会, 立即转身快步走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后, 熟练地完成了国际会议的预定和设置,并将需要在线上同步的材料逐一准备好。
“Abbiamo già controllato le prestazioni dell'olio lubrificante e sono proprio quello che cerchiamo. Schmidt,Mi fai un favore e mi presenti al presidente di BASF?”
(我们已经检查过润滑油的性能了,这正是我们所寻找的。Schmidt,你能帮我个忙, 把我介绍给巴斯夫的总裁吗?)
沈知言的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但如果细看的话不难发现, 他的眼底藏着一抹强势与凌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处于高度专注、精神紧绷时的表现。
很快, 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沈知言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Grazie mille. Ti aspetto per il tuo messaggio.(非常感谢,我等你的消息。)”
挂断电话后, 他倚靠在窗边,一边等着AG德国分公司负责人Schmidt的回信, 一边在脑中迅速复盘着今天接收到的信息。
良久,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正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沈知言低头看去——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顾铎的名字。
“言言。”
电话接通后,顾铎的声音传来,略带疲惫。想必是刚忙完手头的事情,看到手机中的未接来电,这才抽空回拨了过来。
听到顾铎的声音,沈知言心中微微一动。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一周前。那时顾铎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国,虽然风尘仆仆、满面倦容,但还算得上意气风发。
短短一周不见,天御发生了许多事情,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此刻,沈知言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顾铎,看一看他好不好。
不过……显然,在现在这种时候,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任性。
迅速按下了情绪,沈知言温声问道:“天御轮渡的事,解决好了吗?”
电话那头的顾铎沉默了一瞬,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华清礼和你说的?别担心,我联系了国石的长兴润滑油,性能上接近天御的需求……”
顾铎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知言的手机中便传来了一道信息提示音,是Schmidt那边发来的消息。
他匆匆看了一眼内容后,便将秦昭刚刚发给他的会议链接转发给了对方。
“顾铎。”沈知言打断了顾铎的报喜不报忧,直言道:“所以,你现在的问题解决了吗?”
“……没有。”
见沈知言语气强势,顾铎听懂了对方的用意,于是坦言道:“符合天御需求的润滑油型号太少了,以中兴的储备,目前只能满足天御50%的需求量。”
“需求有多急?”沈知言问道。
“很急,最好48小时以内到货,我担心这次停摆会被视为‘供应链脆弱’的证据,影响融合产业园区的政府预审。”
“那你能接受多高的溢价?”
“常规情况,150% 以内的溢价我都能接受。如果是型号特殊,完全契合天御邮轮的需求,最高可以给到 200%。”
“付款方式呢?”
“我们可以先交30%的预付款,剩下的70%货到/付款,但如果有验货保障的话,可以接受100%预付。”
沈知言暗暗松了一口气,顾铎给出的诚意很大,等下他谈判时的压力自然也就小了许多。
然而,顾铎的话还没有说完,“为了表示诚意,天御可以承诺未来3年优先采购对方的油料。此外,天御邮轮可以提供全球航线的贵宾厅冠名权。”
沈知言听完,不由眉头一挑,“顾总诚意这么大?”
电话另一端的人笑道:“沈总为我出人出力,我哪能让你为难。”
沈知言勾了勾唇角,和顾铎做了一次简短的信息同步。
“那成。德国的巴斯夫之前为AG米兰旗舰店的暖通系统提供过润滑油,他们的型号是SynthoMarine-6000,性能优于天御的原型号。我刚才问过AG德国分公司的负责人,巴斯夫的润滑油库存充足,能从法兰克福直发,AG有AEO资质,能申请海关‘绿色通道’,24小时内可以到货。等我和他们聊完后,将细节条款发给你,你们尽快拟定协议。”
沈知言的话音落下,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传来顾铎的声音。
沈知言一时有些茫然,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了一下信号,不由担心对方出了什么事,不放心地问道:“顾铎?”
“言言……”
顾铎的声音缓缓响起,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沈知言一听便心下了然,他眼睛弯了弯。
“废话先别说了,顾总。于公,天御是AG即将联手的合作伙伴,天御轮渡也是AG重要的高端客户入口和营收增长点。我帮你无可厚非。”
听到这里,顾铎低低笑了一声,“那于私呢?”
“于私……等你回来再说。”沈知言的嘴角翘了翘。
说完,他立即话锋一转,“不过,顾总,你得做好大放血的准备。”
“当然。于公,我不会让我的合作伙伴白白付出。于私的话……”顾铎低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等我回去和你说。”
沈知言用手指在落地窗上无意识地划着图案,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这时,秦昭从书房中走了出来,示意沈知言远程会议将要开始了。沈知言点点头,和顾铎说了一声后,便挂断了电话。
由于天御这边给出的价格很高,并许诺了未来的资源置换。因此,沈知言和BASF的总裁穆勒谈判得十分顺利。
沈知言代表顾铎与穆勒迅速谈拢,以溢价20%的价格加急采购。不仅敲定了相关细节和交付时间,还约定好,若延迟交付,则按小时计赔,每小时赔偿天御损失金额的1%。
相关条约拟定好后,沈知言便通过邮件发送给了顾铎。
天御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将签署好的合同发送了过来。在沈知言的牵线搭桥下,BASF总部也在短时间内完成了签返,合同正式生效执行。
做完这一切后,沈知言倚在皮椅的靠背上,长长舒了口气,用手扶着肩颈,缓缓转动了一下颈椎。
秦昭将泡好的咖啡放到沈知言面前,担忧道:“Leo,你不要光想着天御的事,IVAA那边突然删掉存档,很可能就是冲着你来的,说不定和江城那边调查你的是同一拨人。”
沈知言好笑地看着一脸急切的秦昭,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
“别急,事情再多也要一件一件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适些,微微转动座椅,面向秦昭,“说说吧,你在IVAA那边,都套到了什么信息。”
在沈知言忙着帮天御天南海北地找供应商时,秦昭也没有闲着。他设法买通了IVAA的一位技术人员,打探到了一些情况。
“那名技术人员说,他之前接到通知,要调取六年前那届IVAA的赛事记录。但是由于档案太多,一时没腾出时间,就耽搁了。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要进行数据清理的消息,而六年前的一切记录,都被归类为待清理的冗杂数据。即便他明确提出了调取档案的需求,却依然被上层无视了。”
“而且我听说……”顿了顿,秦昭补充道:“当天,IVAA曾有一位华人到访。”
“那江城那边呢?”沈知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秦昭略作思忖,神色有些犹豫,“江城那边是前段时间的事了,据说有人调查过你上学时的事情,还查了阳光福利院。”
沈知言蹙眉问道:“有那个人的照片吗?知不知道样貌特点?”
秦昭摇了摇头,“那人很谨慎,和他有关的监控都被删除了。据说身材高挑,面貌平平,没有什么记忆点。”
听到秦昭的描述,沈知言微微扬起眉梢,冷笑一声。
IVAA的参赛作品,直接关系到了“llan”这个名字的归属。如果陆静岚不是“llan”这件事被戳穿,不仅会让人质疑热搜上对顾铎指控的真实性,还会打乱陆行驰后续围绕着陆静岚展开的营销计划。
而且……沈知言自认为,自己的过往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也从未想过隐瞒。
在这种时候,将精力用来调查自己,还相貌平平、没有什么记忆点的人——沈知言先入为主地想到了今天在Reverie酒吧里遇到的陆文福。
除了陆家,谁还会这么有病,闲的没事去调查他?
思及此,沈知言不由气笑了。
自他回国后,陆家屡次三番给他使绊子。沈知言之前忙着让AG在国内站稳脚跟,抽不出手来对付陆家,反倒让对方蹬鼻子上脸,越发肆无忌惮。
如今,他和峰达联合推出的“快消轻珠宝”新品发布会即将召开。这次的联手,沈知言不仅是为了抢占下沉市场,同时也是为了给陆氏布饵。
沈知言原本是想借助顾铎,在融合产业园区的项目上牵制住陆氏的资金流,他再逐渐压缩宝丰阁的生存空间,徐徐图之。
可现在……
在陆行驰的一再挑衅下,他的脾气被彻底勾了起来。
沈知言本来也不是脾气多好的人,温润有礼、圆融通达不过是一种社交手段和处世态度而已。既然陆行驰喜欢玩儿阴的,没道理只让他做初一,而没人做十五不是?
饵料已然布好,现在织网,还能让对方过个好年。
沈知言面色不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眼中透着丝丝冷意。
秦昭见状,微微愣了一下,“你知道是谁?”
沈知言扯了扯嘴角,语气笃定,“除了陆家还能有谁?我想……去江城那个,大概率是陆文福。”
“是他?”
对于秦昭的反应,沈知言有些诧异,“你认识陆文福?”
“之前在调查璀璨之夜那件事时,听说过。”秦昭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听说是专门帮陆家父子干脏活的。我之前见过,是个练家子。”
沈知言这下来了兴趣,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打不打得过?”
秦昭认真地思索片刻,沉声道::“打不打得过现在还无法确定,但拼命的话,我能弄死他。”
沈知言不由失笑出声,拍了拍桌子,提醒道:“法治社会!秦总,冷静点。”
说完,他又缓缓地将神色尽数敛下。
他看向秦昭,一字一句,郑重说道:“阿昭,不要为任何人拼命,这件事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命只有一条,自己要为自己负责。你打黑拳时的那套理念,趁早摒弃,听明白了吗?”
秦昭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见沈知言还盯着自己不肯放过,他忙端正了神色,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这才得以蒙混过关。
见秦昭总算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沈知言放下心来。他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23:20。
默默地算了算和意大利的时差,随后,他仰头将咖啡一口喝完,利落地拨通了Alex的电话。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Alex一贯张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阴阳怪气,“哎呦,没想到还能在非工作时间接到Leo的电话啊?”
沈知言一听就知道,那天他挂了Alex的电话,对方的气还没消。
无奈地叹了口气,沈知言扶了扶额头,“一个多星期了,还没消气?”
“你也知道一个多星期了?”电话那边的声音音量骤然提高,震得沈知言将手机拿远了一些,“现在才来哄我,你不觉得太晚了吗?Leo!”
沈知言沉默了片刻,他不是很想耽误时间,于是便如实道:“我打这个电话,是想问你关于钻石供应商的事。”
“哈?你这是准备连哄都不哄了?Leo,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自从你回到中国,就变得格外冷漠无情,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对你下蛊了吗?”
沈知言稍稍反思了一下,觉得就算对方再怎么活该,自己直接挂断人家电话这种事,做得确实有些不妥。
反思完毕,沈知言从善如流道:“行了,我那天不该挂你的电话,抱歉。现在可以消气了吗?”
“可以。”Alex回答得十分爽快。
毕竟二人共事多年,他对沈知言的脾气再了解不过——
当沈知言给你台阶下时,一定要及时接住。不然,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想到一个更好的方案,毫不犹豫地抛弃你,重新换个合作伙伴。
“所以,你到底想问我什么事?”
既然沈知言肯服软,Alex也就心满意足了,他转而切入到正题,一时有些想不通。
“Leo,你现在合作的钻石供应商,提供的品质相当不错,我这边也没有更好的货源。”
沈知言将手肘随意地支在桌子上,“可我想要价格更便宜的。”
“一分钱一分货,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价格降下来,钻石品质肯定没法保证。”
“可是……”沈知言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如果我既想要品质好,又想要价格便宜呢?Alex。”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Alex明白沈知言的意图,一时有些震惊。
良久,手机中传出了Alex不解的声音,“你想做什么,Leo?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Kimberley Process(金伯利进程)的监管越来越严,你买了也运不回中国。”
“想什么呢,Alex,我当然不会碰这种事。”沈知言轻笑一声,“KP监管得严不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利益足够大时,自然会有人愿意为之冒险。谁想赚这个钱,谁就去担这个风险,我只是……做个信息的掮客。”
听沈知言这样说,Alex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行。我知道刚果(金)的一些消息,回头发给你。”
“别发给我。”沈知言闻言,当即打断,“你只需要在当地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行,我来想办法让该听到的人听到。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好。”Alex一口答应了下来,说完,他又狐疑地追问道:“是谁惹你了?把你逼到这个份上?”
“老仇人罢了。”沈知言淡淡地说道,接着他看了眼时间,“这件事谢谢你,Alex。我这边时间不早了,就先挂了。”
“Leo。”就在沈知言准备挂断电话时,Alex出声叫住了他,“你不需要跟我客气,帮你,我很乐意。你知道的,对吗?”
沈知言一怔,没有接下Alex话里隐藏的暧昧,“当然,我这是在为你打工赚钱嘛,老板。竞选在即,加油。”
说完后,沈知言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只是,在电话被掐断前,他隐约听到了Alex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声。
沈知言压下了心中泛起的异样,转头看向秦昭,“宝丰阁在非洲的供应链负责人是谁,你知道吗?”
秦昭点头,“知道。”
“这些日子,你关注一下非洲那边的情况。等Alex将消息散播出来后,设法让陆氏的人知道。但你记住……”说到这里,沈知言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许下场参与,不要和这件事沾上半点关系。”
秦昭心领神会,“我明白的,你放心。”
“行,这几天你先忙这件事,如果需要出差就自己安排。”
秦昭略作犹豫后,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那我不在的这几天,让小陈来接送你?”
沈知言无奈地瞥了一眼秦昭,没好气道:“我那驾照自打拿到手,就一直搁那儿放着吃灰。上下班而已,不至于折腾思怡。”
“行了。”说完,沈知言挥了挥手,“时间太晚了,你看看是现在回去,还是在客房凑合一晚?”
秦昭其实很想在客房“凑合”一晚,但他怕管不住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思。
为了避免精神内耗,他心里的白色小人一马当先,直接斩断了黑色小人耍赖的机会,“那我就先回去了。Leo,晚安。”
“晚安。”
沈知言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机便传来了一道信息提示音。
一看是顾铎,他顿时眉眼含笑,低头回复着对方的消息。因此,也就错过了秦昭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简单地询问了一下顾铎的现状,以及接下来的应对策略后,沈知言忽然想起今天在Reverie酒吧中,看到的那个从包厢中出来的老者。
他将照片给顾铎发了过去。
Leo沈知言:[图片]
Leo沈知言:顾铎,这个人我好像在你母亲的寿宴上见过,他是谁?
几乎就在下一秒,顾铎的消息便回了过来。
顾铎:他是顾家老宅的管家。发生了什么事?
第60章 天御反击战 顾铎反击,打击陆氏……
对于那名老者的身份, 沈知言委实有些吃惊。他之前一直以为和陆家勾结的人是顾棠,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Leo沈知言:我今天在Reverie酒吧,见到他和陆文福在一起谈事情。顾总, 你们顾家怕不是要漏成筛子了。
对于顾家的事, 顾铎并没有隐瞒, 他的消息很快便发了过来。
顾铎:顾家向来就不是铁板一块。胜叔是我爷爷的心腹, 他和谁来往, 自然是得了我爷爷的授意。
顾铎的爷爷, 是天御集团的创始人之一。他年轻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一代人物,门生故旧众多,即便到了现在,在任的仍然不少。
但无论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顾家掌权人传到顾铎这里, 已经历经三代更迭,沈知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这其中竟然还有他老人家的事。
思及此,沈知言不由想到了这次针对顾铎的攻讦, 不知道背后有没有顾老爷子的手笔。
似乎是猜到了沈知言的疑问,顾铎的解释紧随而至。
顾铎:我纵容顾棠他们把事情闹大,就是想一劳永逸。老爷子早年间在公司里埋下了一批暗桩,这些年随着他的失势, 有一些已经废掉了,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 把剩下的一并拔除。他当年退下时,在海外通过几家空壳公司代持天御股份,这次天御股价震荡, 背后就有他们的动作,不过已经被我追踪到了。
沈知言一时有些错愕。
他之前还在疑惑,就算顾铎想引蛇出洞,但为了对付顾棠而导致天御股价下跌,代价也未免太严重了。
没想到……和顾铎斗法的人竟然是顾老爷子。
顾铎的目的,也从来不是打压顾棠,而是为了肃清他爷爷埋在公司的眼线,收购对方的股份。
可是……
按理说,顾铎和顾棠都是顾家人,无论谁掌权,都和退居幕后的顾老爷子无关。以他如今的年事,还利用顾棠折腾这么一通,图什么呢?
Leo沈知言:这次顾棠生事,背后是你爷爷在撑腰?
顾铎:没错。不然就凭顾棠,哪有本事搞这么大的阵仗?
Leo沈知言:可他图什么呢?哪家长辈不是希望子孙和睦,他却平白无故地支持顾棠跟你斗?
顾铎:呵。
顾铎:是啊,哪家长辈不是希望子孙和睦。他图什么呢?
看到顾铎发来的消息,沈知言放在按键上的手指轻轻一颤。
平心而论,他很难与顾铎感同身受。事关亲情,沈知言实在缺少发言资格和共情能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亲情的缺失和亲人的背叛,也不知道哪一种更难过一些。
而且……虽然顾铎没说什么,但沈知言莫名觉得,那个“呵”字骂得很脏。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拨通电话安慰一下对方时,顾铎的信息便发了过来。
顾铎:我爸掌权时,他就看不上长房。八年前,三房的人就是在他的纵容下,联合他的亲信把我爸气到心脏病发作。言言,这件事在我心里永远过不去,不管是三房的人,还是他,我都恨。
Leo沈知言:那就解恨,做你想做的。
沈知言的消息发出去后,过了许久,顾铎的消息才再度传来。
顾铎:言言,你永远会支持我的,对吗?永远站在我这边,永远偏向我,是不是?
沈知言不知道顾铎为什么总是试图在他这里寻求肯定,上次在秦昭的刺激下如此,现在又是如此。
虽然不明白,但沈知言还是笃定地回复了他。
Leo沈知言:是,顾铎,我永远支持你,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这边,偏向你。
顾铎:[图片]
下一刻,顾铎发来了一张截图,是他们的聊天记录。
顾铎:我取证了。你以后反悔也没用,沈知言。
沈知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Leo沈知言:你幼不幼稚?签了合同都有人违约,区区截图就想约束我?顾铎,你如果对我不好,我扭头就走人。
顾铎:首先,我不会对你不好。然后,沈知言,你走不了。
沈知言只当这是顾铎话赶话的调笑,并没有放在心里。想到他应该还有事情要忙,嘱咐了几句后,就结束了聊天。
虽然已经和巴斯夫那边签好了协议,但是在之后的48小时里,沈知言并不轻松。
安排了专人协同天御对接巴斯夫,跟进物流动态后,他抓紧时间整理好一系列材料,提交了电子清关文件,协调海关“绿色通道”。
在众人紧赶慢赶之下,这批加急采购的润滑油总算在39小时内全部完成输送,天御轮渡在停摆48小时内恢复了运营。
在天御轮渡的危机解决后,第一时间,【天御轮渡启航】的话题便登上了热搜高位。
网络上对顾铎的猜测和抨击已经持续许久,顾铎对此一向都是置若罔闻,甚至还放任自流。
但天御轮渡停摆的事,不仅仅是企业经营问题,还直接牵涉到了产业园区项目中政府预审的态度,所以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
装死多日的天御集团突然发声,瞬间引发热议。
网友们并不关心其背后的行为逻辑,他们关心的是摆在明面上的天御轮渡亏损和顾杨车祸之迷。
他们更想看到的,是黑心资本家昏聩无能、决策失误,以及豪门杀人犯一朝落马,被绳之以法。以此来获得爽文照进现实的快感,进而将情绪化的宣泄演变成集体的狂欢。
因此,在一片声讨中,谈到项目预审、园区规划的言论寥寥无几。但如果有心的话,可能会发现,在热搜里,但凡发言涉及到相关内容,便会被立即删除。
——因为这条热搜本来也不是给网友看的。
顾铎是在用实际行动,反驳天御“供应链脆弱”的猜测,给筛选开发商的政府部门吃一剂定心丸。
沉寂已久的天御集团既然开始发声,便不会浅尝辄止。
天御邮轮恢复运营,只是顾铎打响舆论反击的第一枪。紧接着,便是安抚天御的大小股东和合作伙伴。
于是,【吴启源职务侵占罪】的话题紧随其后,迅速冲上了热搜高位。
在顾铎沉默的时间里,已经委托第三方审计机构,收集了吴启源篡改邮轮折旧率,导致天御轮渡资产虚减的证据,并对吴启源正式提起了诉讼。
与吴启源一同被查的,还有天御轮渡的采购经理陈景成,他已经以“受贿罪”被移交到司法机关处理。同时,天御的原润滑油供应商,也因为严重违约,被拉入了行业黑名单。
这一系列的操作,无一不在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
顾铎的鱼钓完了,现在正在清理门户。
显然,这些大张旗鼓的动作,是做给正在踌躇观望的人看的。无论是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急着下场站队的朋友,还是见势不妙,犹豫着是否抽身离场的潜在合作伙伴。
有顾杨身死的迷案吊着公众情绪,天御的接连几个热搜并不缺少热度。
只是,这次有了天御公关部在背后发力,在营销号的引导下,舆论已经不再是一边倒的骂声。
「牛逼,资本就是牛逼,这是推出替罪羊来了?」
「搞了半天,顾杨的车祸到底和顾铎有没有关系?在这转移注意力呢?」
「看看跟天御深度绑定的那两家,一家偷税漏税,一家二次抵押,天御会清白?就顾铎这种资本家,上午枪毙下午再查,都不带冤枉的!」
「现在的人出门都不带脑子吗?人家说啥是啥?顾杨的事当年就定案了,你们非不信,就信自己的阴谋论。」
「楼上的太单纯了,官方定论你就信?」
「楼上什么成分?我不信官方信你?行走的五十万?」
「就是,不信官方信陆静岚?陆静岚说画是她画的,就是她画的。说她和顾杨是一对,他俩就是一对。说顾杨的车祸是顾铎做的,就是顾铎做的。怎么,陆静岚是你妈?你这么听妈妈的话?」
「呵呵,这是资本下场了吧?这么维护姓顾的有钱拿?一群随波逐流的乌合之众。」
「哟哟哟~楼上的,你就是传说中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独醒哥”吗?」
「@今天老板和渣男分手了吗,你不是功能号吗?怎么,你老板是顾铎还是顾铎他对象啊?这么有眼无珠,祝你老板和渣男百年好合!」
见热搜里的骂战发酵得差不多了,顾铎这才有条不紊地对自身名誉展开进一步反击。
在这场舆论风波刚起势时,顾铎虽然没有在公众平台发声,但私下里的部署却从来没有停过。
早在陆氏集团下场的当天,天御集团的法务部就向《商海观察》和陆氏旗下的18个散播舆论的营销号,递出了律师函。
如今,《商海观察》已经被勒令停刊整顿,一众营销号也因为散播不实言论而全部被封,并且进行了经济赔偿。
天御集团转手就用索赔的5.2亿,成立了“企业家伦理道德责任基金”,倡导良性竞争,互利共赢,狠狠地回击了《商海观察》之前发布的那篇《论企业家的伦理道德责任》,打脸了其背后的陆氏集团。
在顾铎从容不迫的反击下,最终杀死这场骂战的,是权威媒体《第一财经》发布的《顾杨车祸背后的资本暗战》,全面分析了这次舆论背后,“某些利益团伙”对天御集团和顾铎本人的恶意打压。
虽然文章中没有直接点明“某些利益团伙”是谁,但只需要看哪家营销号在热搜里跳得最欢,答案便一目了然。
热搜里,瞬间攻受易势。
打败八卦的,是八卦的反转。破解阴谋论的,是更大的阴谋论。
随着《顾杨车祸背后的资本暗战》的发布,网上的舆论中心迅速从“顾家谋杀案”转移到了“陆氏恶意商战”,顾铎的口碑至此得到了全面逆转。
与此同时,沈知言找准时机,再次趁火打劫。通过与AG交好的几家媒体,将之前被陆家压下去的宝丰阁质量问题,重新翻了出来。
质量问题,历来是珠宝行业的大忌。
大众对珠宝其实并没有很深的了解,而品牌的价值就在于,他们在用品牌的信誉为大众购买的珠宝做担保。
因此,对于一家珠宝公司而言,质量危机就是信任危机,不仅关乎品牌的信誉,更会直接影响品牌对其旗下珠宝的附加价值。
一时之间,宝丰阁不仅退货的需求暴增,就连他们推出的贺岁新品也受到了抵制。
而说起宝丰阁的贺岁新品……
沈知言在看到相关介绍时,就不由感到一阵无语!
陆行驰果然没有给沈知言带来任何“惊喜”。他仍然和八年前一样,利用陆静岚和顾杨的关系,推出了“时空之泪”的后续——“永恒誓约”系列珠宝,主打纪念爱情的噱头。
原本凭借陆静岚在网上的人气,这一系列的新品还能在陆氏的信誉危机中独善其身。
毕竟,虽然陆静岚在网上的形象十分佛系,但她的粉丝却战斗力爆表。并且在一次次的骂战中,俨然已经被虐成了拥有十级战斗力的死忠粉。
然而,击垮这些死忠粉,只需要一则来自江城教育局的官方声明——
「近期,网络上流传的一幅作者标注为 “llan” 的画作引发了广泛关注和讨论。经我局深入调查核实,现对该画作作者相关情况作出如下澄清:
此幅备受关注的画作,实际为八年前江城某高中学生沈某的参赛作品。
当时,沈某作为江城教育系统艺术培养计划的优秀学员,积极参与了该项赛事,并展现了独特的艺术风格与才华,得到了广泛认可。
现郑重声明,该画作作者并非网传的陆静岚女士。我局在此呼吁广大网友尊重事实,切勿轻信和传播未经证实的信息。江城教育局始终致力于推动教育事业的发展,也将持续关注此类事件,维护教育公平与学生权益。
特此公告。
江城教育局」
公告一经发出,网上一片哗然。
利用舆论的人终将受到舆论反噬。死忠粉的战斗力虽然强大,但和受到背刺而脱粉回踩的“死忠粉”相比,不值一提。
至此,沦陷的不仅仅只有陆氏集团的官方账号,陆静岚的视频下面,也被反扑而来的指责声迅速占领。
风水轮流转。
墙倒众人推的道理,继顾铎之后,陆家人也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在陆静岚的视频中,作画人并非她本人这件事,在之前被陆行驰捂得严严实实,如今也被专业人士扒了出来,发到了网上。
无奈之下,陆静岚不得不删号退网。而陆行驰围绕着陆静岚设计的一系列营销计划,也彻底宣告流产。
网络上热热闹闹,在新品发布会现场,沈知言美滋滋地在手机上围观着“一边倒”的骂战。
这次AG和峰达联合推出的“快消轻珠宝”系列,不同于之前的“织梦录”,沈知言在新品发布会中参与的环节并不多。产品介绍由设计师负责,媒体问答交给了华清礼,沈知言只需要在开场时进行简单的开场致辞。
于是,早早完成了任务的沈知言,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下面当起了甩手掌柜,悠闲地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啧啧”地幸灾乐祸。
该说不说,陆行驰这人,在阴人方面确实才华出众,但他的商业手段实在捉襟见肘。
陆家的家主竟然是这种损人有余,利己不足的人——沈知言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啧,陆家气数将尽。
“老板,看陆氏被骂,你就这么高兴啊?”
跟在沈知言一旁的陈思怡一脸错愕地看着努力压下嘴角却屡屡失败的沈知言,一时有些不解。
她什么时候见过自家老板这样?!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竞争对手吃瘪,总要放一挂鞭炮庆祝的。”沈知言低头看着手机,忽然意识到这话在这个场合说不太合适,于是赶忙找补,“当然,峰达是盟友,不是对手。华总吃瘪的话,咱肯定不能放鞭炮。”
周围峰达的员工:……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上的“顾铎”二字,取代了之前满屏的芬芳。
在天御对网上的舆论进行反击时,顾铎就已经回国了。
但因为最近天御内部局势动荡,他一方面需要肃清异己,一方面又要稳住局面,这些日子连轴转地泡在公司,沈知言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见到他的人。
而现在这个时候……
沈知言看了看时间。顾铎现在应该在开董事会,处理顾棠和顾老爷子手下的那些旧部,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自己?
心中泛着疑惑,沈知言接通了来电。
“怎么了,你们的会开完了?”
“还没。抱歉,言言,没办法去参加你们的新品发布会。”
沈知言觉得顾铎的歉意有些好笑,“这有什么?肯定是先解决天御的事更重要啊,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是想跟你报备一下。”电话那头,顾铎的声音有些迟疑。
“这次三房的事被旧事重提,顾楠作为三房唯一的血脉,为了安抚公众情绪,对媒体有说辞,我可能需要让他重新回到天御。他当初是因为得罪你被开除的,所以……”
“多大点事儿!”沈知言笑道,“我跟顾楠没什么仇。他对我下药,我也揍他了,我还不至于因为几杯酒就记恨人。不过……”
沈知言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就这样随意任免,不会影响员工情绪吗?”
“不用担心,我是按规章办事。天御成立时,设立了家族信托,各房都有在企业任职的权利。”顾铎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你同意了,那我等下就让顾楠去老宅取信托协议来公司。”
“嗯。”说完,沈知言觉得顾铎有些小题大做,“其实,任用顾楠是你们顾家的事,你没必要问我的。”
“当然有必要。”顾铎语气认真地说道,并且再次强调了一遍,“言言,你的态度很重要。”
见顾铎说话不分场合,沈知言急忙干咳了一声,迅速环视了一圈四周,见只有陈思怡双目囧囧有神地盯着前方,其他人都神色如常,这才放心。
他挪了挪身子,远离了支棱着一只耳朵、得寸进尺地往他手机边上凑的陈思怡。
“行了,我还在发布会现场呢。”沈知言有些心虚地警告对方不要乱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笑,“好,今晚我去找你。”
“昂,挂了啊。”
不想让陈思怡获取过多情报,沈知言含糊地回了一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之后,他一脸严肃地看向陈思怡。
早已经摸清沈知言脾气的陈思怡虽然心有畏惧,但不多。
她忙伸出三根手指,指灯发誓,“报告老板,保证守口如瓶!如违此誓,让我这辈子发不了财。”
这誓够狠,让沈知言不得不信。
正在沈知言和陈思怡就电话问题进行“友好”交流时,忽然,一道上了岁数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沈知言身后响起。
“呵呵,沈总,冒昧打扰一下。”
沈知言闻声回头,见到眼前之人时,心中顿时一惊。
在他身后站着的,赫然是那天他在Reverie酒吧见到的那名老者,也就是顾家老宅的管家,胜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