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燕齐忽然问他道。
栾浮秋的气息已经开始乱了,“什么?”
“你对我的喜欢有比昨天更多一点吗?”燕齐目光也落在镜子里栾浮秋的脸上。
“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今天是初雪啊。”燕齐牵住栾浮秋的手,把他的身子转了半个圈儿,让他面对着自己,“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该和喜欢的人诉说爱意,该和喜欢的人拥抱,该和喜欢的人接吻。”
栾浮秋被燕齐温柔的目光包裹住,继而身体落了他的怀抱中,唇上也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原来初雪竟然还有这样的意义。
没得到回答的燕齐也没有气馁,而是拉住了栾浮秋向外走去,“要不我们还是中午就吃古董羹吧,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看雪。”
栾浮秋被他牵着,答了句好。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转过头来问道:“你知道两个人一起看初雪,这代表着什么吗?”
说完未等他说话,自己就笑声答了:“代表着我们可以一起走向白头。”
栾浮秋看着燕齐充满笑意的眸子,胸腔里的心也骤然猛的跳了一下。
他目光颤了颤,然后恍惚了一下。
若是每天都能像这样一般活着,倒也还不错。
雪簌簌而下,一层又一层的堆叠着,天地之间俱被染成了白色。
两人吃了古董羹,又喝了一些酒,身上都热的厉害,便一起站在眼下看着空中狂舞而下的雪花。
殿前空地上盖满了雪,就像是一张静候着人落笔着墨的巨大画布。
燕齐忽然就想到了现代时那些年轻人在雪里写字表白的场景。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因雪中这几个字而惊喜,但他却也能想到,想必在第二场雪再铺满地上的时候,他们大概率会想起那个在雪中为自己写字的人。
燕齐侧头捂住了栾浮秋的眼睛,“闭上眼睛,等一下我让你睁眼你再睁,知道吗?”
“你要做什么?”栾浮秋握住了他的手腕,问道。
燕齐亲了亲他的唇。“你先闭上眼睛,等会儿就知道了。”
栾浮秋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燕齐有些不放心,于是又拉他转过了身子,让他背对着庭院,“我让你转身,你再转身啊。”
看着栾浮秋点了点头,他这才向雪地里走去。
栾浮秋听着身后轻微的声响,心中虽然有些好奇,但却没有转过头去,直到燕齐的脚步声重新走近,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了,可以转身睁开眼了。”
他转过身来,就见燕齐站在自己面前,面上是灿烂热烈的笑容,眼底亮的如同带了星光,他挡住了身后的光亮,在这方天地上落下了一片阴影,然而却又带来了更强的光亮,直直落到了自己心底。
“准备好了吗?”燕齐笑声问道。
栾浮秋被他带笑的眼睛看的心热身热,嘴角也被传染似的蔓延上了些笑,“是什么?”
“我带你到屋顶上去看。”燕齐说着揽住他飞身上了屋顶。
栾浮秋站稳后向着下面望去,然后就一愣。
只见被雪染白的地上狂肆的写了几个大字:
希望栾浮秋岁岁安乐
与燕齐携手白头
栾浮秋眸光落在了几个字上,一时没有说话。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顷刻间又在地上铺了一层,地上的字迹没过一会儿也浅了几分。
栾浮秋一直未动,睫羽之上都落了一层薄雪,眼帘轻颤连带着之上的白雪都颤了颤,平白多了几分脆弱动人的美感。
燕齐没想到栾浮秋能看那么久,但眼看着血落了一层又一层,怕他又生病,也不敢让他在雪下寒风里待久了。
“走吧,带你下去,我可还有别的呢。”
栾浮秋侧头看向他,这次主动把自己送到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
“还要闭上眼睛,等我让你睁眼你再睁。”燕齐带着他下去说道。
落地时,栾浮秋已经闭上了眼,燕齐看着他异常听话的样子,真情实意的俯首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连声音里都带着细碎的笑意,“真乖。”
带着溺宠的轻哄语气让栾浮球手指痉挛般的抽动了一下,他本该斥责燕齐的大胆和放肆的,但他心底却不知为何被这话触动地冒出了几分欢喜。
“可以睁眼了。”
栾浮秋下意识的随着他的话睁开眼睛,然后视线中就闯入了一只雪做的花。
下面是带着叶子的树枝,上面是层层叠叠用雪做的花瓣,精巧又细致。
燕齐把雪玫瑰递给他,“初雪这一天,总归是特别的,这是我今天送你的花。”
天地寂静,栾浮秋似乎听到了自己心不安分跳动的声音,剧烈的让他心慌。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支递过来的花,捏住树枝的力道渐渐变大,直至指尖发白。
下朝后燕齐问过他的话,他那未说出口的答案在此刻变得越发清晰。
他不相信爱,害怕爱,逃避爱,但此刻却不得不承认,从他有意识起,便一直在渴望着爱。
纵使被哄骗了那么多次,但如今他还是卑贱的为这热切的假意虚情动了心。
不过还好,有子母蛊在,只要不会变,真情假意也无甚区别。
*
日子一天天过去,燕齐自然也能觉出来栾浮秋的变化。
例如跟自己相处时,他会不自知的露出笑来,会突然过来亲自己,会经常习惯性的依靠在自己怀里。
但随之而来的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也渐渐强了起来。
例如,燕齐每次去了燕激尘或是苏淼那儿,回了养心殿便会发现栾浮秋脸上的笑明显就变少了,但是明明他去的次数并不多。
甚至有一次他去了叶霖那里看了一次小猫,回来栾浮秋也是明显的有些不高兴了。
但皇宫里实在太无聊了,燕齐又实在是一个坐不住的性子,总不能一直让他就跟栾浮秋一个人说话啊,于是他只是减少了出去的次数,但还是没有把话说绝,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待在养心殿等他上朝下朝的话。
好在燕齐也逐渐掌握了给栾浮秋顺毛的技巧,每次哄他几句,他就好了。
只不过就是次次哄人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些罢了,但燕齐觉得只要能哄好就行,毕竟他俩又不是真的过一辈子,只要解了蛊,他就能走了。
这一天燕齐离开质宫,向着养心殿的方向回去,想到苏淼红着脸交代他给燕激尘点心的模样,以及燕激尘说到苏淼眼底带笑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奇妙的缘分,苏淼和燕激尘两个见都没见过面的人,竟然还凭着几封信关系就好起来了。
而且神女有情,襄王明显也有意,自己这竟然还是给他们当了鹊桥了。
就是估计要对不起栾浮秋了,无意翘了他的墙角,不过自己这事做的应该也不算不地道吧。
毕竟栾浮秋这后宫也就是个摆设,他对这些人也没感情,后宫里的这些人在这里也是平白蹉跎了年华。
但又想到栾浮秋有些过于自尊的性子,燕齐觉得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让他知道的好,万一他再觉得这是给他戴了绿帽子,那可就喜剧成悲剧了。
倒不如到了明年燕激尘走的时候,几个人一起跑了算了。
三国之间近几年必起纷争,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反正燕激尘也说了,明年若是若是真打起来,西燕凭着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也未必就怕他们了。
想到这里,燕齐就更想笑了。
虽然说栾浮秋也不在乎多一个苏淼,少一个素苏淼会怎么样,但燕激尘却真是个不囿于世俗礼法的。
抢人后宫竟然也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他都要自愧不如了。
燕齐走着走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在质宫燕激尘让他看的两幅画来。
画分别是一男一女。
男人长身玉立的站着,蓄了一脸长须,脸侧还有几道疤,直到眼尾,看着异常粗犷凶狠,但是不得不说有一种野性成熟的帅气。
女人眉目英气,五官飒爽,眼神凛冽,穿着一身骑装坐在马上,通身气势半分不输另一张画上身姿雄伟的男人。
燕激尘说,这两人是他的爹娘,也不知是.寓.言.整.理.不是因为燕激尘之前说的话,他见着画上的两人,尤其是那画上的女子竟然心里真的有一种熟悉感。
思绪有些乱的回到了养心殿,竟然发现平常这个时候还没下朝的栾浮秋这会儿竟然坐在了桌子边。
“今天怎么下朝这么早?”燕齐诧异的看着他问道。
栾浮秋的目光却是紧放在他手上拿着的食盒上,“你手上是什么?”
“是甜点,你现在要吃吗?”燕齐说着把食盒放桌上。
“你又去找苏淼了。”栾浮秋看着他,语气肯定的说道。
“对呀。”燕齐故意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卑微的让人心疼,还要帮你去你的妃子那儿给你拿甜点吃,像我这样体贴的可是不多了。”
“朕没有让你去。”栾浮秋冷声道。
“但是你没有觉得她做的糕点真的很好吃吗?”燕齐说着打开了食盒,食盒里头还有一个小盒子。
本来是两个,但另一个是苏淼嘱咐他给燕激尘的,他留在了质宫一个,所以现在里面只剩下了一个盒子。
然而小盒子一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燕齐猛的又把盖子给扣上了。
但是就这一眼,也足够栾浮秋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了,他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下颚线紧绷,眸底情绪晦暗不明。
第32章 “燕齐,不要骗我。” “我永远不会骗……
“盖上做什么?”′栾浮秋拂开他的手,把食盒拿到了自己这边,然后慢悠悠地打开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荷包来。
荷包上绣着两枝青竹和一只飞燕,虽然绣工有些粗糙,但看这式样明显就是用了心的。
栾浮秋用指腹落在荷包上的飞燕处,指尖轻动描摹着飞燕的轮廓,语气嫌弃道:“绣的可真丑。”
燕齐干笑了声,没接话,他脑子正在极速运转着思考该如何解释这个荷包的来处以及归处。
栾浮秋目光锐利的看向他,声音比寒冬腊月的风都冷:“这是哪儿来的?”
“这是……”燕齐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编。
栾浮秋捏着荷包的力道重了几分,眼里隐有情绪在波动起伏,“燕齐,不要想着骗朕。”
“没想着骗你。”燕齐连忙说道,“就是……我也不知道会有个荷包啊。”
“也不要跟朕装傻。”栾浮秋脸色黑沉极了。
燕齐是真不知道有个荷包啊,估计当时在质宫把盒子留错了,这个盒子才是苏淼要给燕激尘的,没想到被自己给带回来了。
栾浮秋见他不答,忽的站起身来目光紧紧的盯住他,声音骤然阴沉起来,“是燕激尘?还是苏淼?”
“这估计是燕激尘不小心落在上面的,我真的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燕齐说完,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很是可以。
“不小心……”栾浮秋冷笑了一声,接着猛的抬手把荷包扔到地上,然后抬起脚狠狠的踩了上去。
燕齐目光落在那荷包上,眉头下意识蹙了一瞬。
栾浮秋突然笑了下,然而眼底却是没有半分笑意,“绣的这么丑,简直是污了朕的眼。”
这话可以说是刻薄至极,燕齐心中此时也产生了一丝不快。
不说他已经解释了这个荷包出现在这儿的缘由,就算他没有解释,栾浮秋也根本没权利来决定怎么处理这个这个荷包。
更何况还是这样根本不询问他意见的处置。
而且想到这个荷包是苏淼用心做了给燕激尘的,如今不但没被送到燕激尘手里,还被这样糟蹋了,而这样仅仅就是因为无意被自己拿错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我都说了这是燕激尘的,你弄成这样让我怎么跟他交代啊?”燕齐压着眉头蹲下身,就要捡起那个荷包。
但是栾浮秋的脚却是丝毫未动。
燕齐抬头看向他,就见着了一张怒气更甚的凤眸。
“看来你倒是对这荷包很在乎。”栾浮秋薄唇微启,踩着荷包的脚用力的碾了碾。
燕齐见他一副根本不听自己说什么的样子,顿时也有些恼火,“我都说了这不是给我的了,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好啊,燕齐,你如今对朕开始不满了是吗?”栾浮秋看着他的目光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燕齐只觉得他蛮不讲理,“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一个就事论事……但是今日不要说是一个荷包,就说是燕激尘的命朕也是能要得了的。”栾浮秋面露狠色,眼中流露出一抹杀意。
“你疯了?!”燕齐见他言语间不像玩笑,顿时也变了脸色,“难道你想和燕国开战不成?”
“开战又如何?”栾浮秋倏然又收敛了怒气,言语间满是不在乎,“不过是生生死死的,无非是你死或者我亡而已。”
燕齐实在是不明白,不过就是一个荷包而已,怎么就还能演变成这样了。
但是栾浮秋情绪愈演愈烈,且按他什么都能做的出来的性子,燕齐实在是不敢赌,更不敢再激他,只好压下自己心中不快的情绪,先向他低头。
“好端端的说死干什么。”
“怎么?”栾浮秋的目光里满是阴霾,“我要杀了燕激尘,你心疼了?”
“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呢,哪有闲工夫去心疼他。”燕齐说着站起身来,伸出手就要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栾浮秋身子一侧,躲开了他的手。
燕齐直接搂住他的腰,把他强硬地搂进了自己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借着姿势掩住了自己脸上的神色。
在栾浮秋开口之前,他抢先说道:“我伤心了。”
耳边略显低落的情绪让栾浮秋本想推拒他的动作一顿,面上闪过一丝怔愣。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燕齐故与眼梧意装委屈,“不是提燕激尘就是提苏淼,其实你就是在怀疑我吧。”
栾浮秋未曾想到燕齐直截了当的言明了心底阴暗的猜想,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朕不该怀疑吗?”
燕齐陡然被他的话一噎,暗暗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不该怀疑?
难不成自己就非得围着他一个人转,那才叫不该怀疑吗?
“不该怀疑。”燕齐他的身子向自己怀里紧了紧,“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至于燕激尘和别的什么人,他们都不是你,我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想法。”
“朕不喜欢你与他们有过多交往。”栾浮秋说道。
“但是我很无聊啊,你每天有朝事要处理,还跟朝臣们说话,但我可没几个人能说话啊。”
栾浮秋忽然问道:“你想跟朕一起去上朝?”
“啊?”燕齐被他这话一惊,继而退开身子看向他,“我没说啊,这我要是去了那那些大臣不得骂死我,跟你去上朝这个,我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朕不喜欢燕激尘,也不喜欢苏淼。”栾浮秋抬手抚了抚他的脸,目光紧盯着他道:“你说,朕杀了他们如何?”
燕齐望着那双凤眸里跃跃欲试的兴奋,心骤然下沉了一瞬,面上故作几分不快,“那外面人岂不是会叫我灾星?靠近一个死一个的。”
“那样岂不是更好?你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有我了你还管他们做什么。”
“我不喜欢你老杀人。”燕齐眼见着这又说不通了,也开始胡说,“而且他们要是因为我死了,万一变成鬼了之后再来找我怎么办?”
栾浮秋张了张唇,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燕齐直接低头堵住了他的嘴,边吻边说道:“我以后不去找他们了,不去燕激尘那儿,也不去苏淼那儿了,你就别杀他们了。”
燕齐吻得温柔而缱绻,但是却是丝毫不给怀里人呼吸的余地,手掌紧紧托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腰背下滑。
两人虽一直未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栾浮秋身上的敏感之处却早已被燕齐给掌握了个清楚。
不过一会儿,栾浮秋就意乱情迷地软了身子,双颊眼尾漫上潮红,迷离着眼眸张嘴喘息着。
“答应我吧,嗯?”燕齐说着又要凑上去亲他的唇。
栾浮秋双腿发软,双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襟,张口刚要拒绝,唇上便又落下了吻来。
直到他迷蒙中吐出了那个嗯字,燕齐才坐下把他搂抱在腿上,抚着他的背帮他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栾浮秋伏在燕齐肩上,起伏的身子渐渐归于平静,意识渐渐回笼,他抬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声音里尚着动情的哑意,“这个荷包是谁给你的?”
燕齐没想到他一张口又是这个荷包,语气里真情实感的带了些无奈,“这真的不是给我的,我要荷包做什么呀,天天在你身边待着我能带吗?而且这东西又不能换钱。”
“燕齐。”栾浮秋蹭了蹭他的脖颈,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罕见至极的脆弱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祈求,“不要骗我。”
燕齐听他连朕都不说了,连姿态语气都挺软,心里忍不住一虚。
但也就是一瞬而已,转而他又安慰自己,是栾浮秋先给他下蛊的,至于骗情骗色,这是为解蛊的求生本能而已。
“我永远不会骗你的。”燕齐听着自己说道。
自那天之后,燕齐确实如自己所说,没再去苏淼那里,也没再去质宫找燕激尘。
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养心殿或者是乾清宫,在栾浮秋身边看书。
偶尔动情时他也提过关于子母蛊的事,但是一提到蛊虫,栾浮秋总能分出一丝清明来,丝毫没有给他解蛊的意思。
但燕齐确实能感觉到栾浮秋对自己的情意变深了,时间越久,他心里的急躁就越发开始按捺不住。
因为他渐渐发现这逐渐加深的感情,不仅没解开自己身上的桎梏,反而让自己身上的束缚多了一重又一重。
燕齐一时有些迷茫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对不对,然而路已经走了,他也没法回头了,只能继续向前试探。
但栾浮秋性格古怪,他到现在也没有摸清为什么一个从出生就是太子的人性格会诡谲疯癫至此。
或许只有知道他从前所有的经历,知道为什么他会被称为辛奴,为什么做过奴隶和乞丐,才能更进一步的了解他,以及攻他的心。
这时燕齐忽然又想起了叶霖,他是自己目前所知唯一一个知道栾浮秋从前经历的人。
而且经过前两次的接触,叶霖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或许叶霖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外面正飘散着细雪,寒风一吹,便拂着雪花落在了窗台上。
燕齐目光落在窗外,说起来他也好久没出去了,去看一次小猫,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第33章 性子不合 难不成……这宫里有两个栾浮……
细雪落在肌肤之上,顷刻即化,寒风一吹,雪水立即变得冰凉,侵肌透骨一般。
燕齐看了一眼地上的冰层,心下多了几分焦急,脚下步伐变快了些,目光在四处搜寻着小猫的身影。
本来这趟悄悄地出来是想着能从叶霖那儿问到一些关于栾浮秋以前的事情,谁成想没说上几句话,就变成现在出来帮忙找猫了。
现在外面这么冷,又还下着雪,雪化成水后几乎没过一会儿就结了冰,若是小猫在外面淋了雪却还找不到藏身之地,恐怕很有可能会被冻死。
但猫又是早上才发现丢的,往坏了想估计昨晚上就可能在外面了,而且小猫才不过出生几个多月……
燕齐想到此眉间蹙起了一瞬,脚下动作却是半分没停。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站在宫墙之上,向四下看着,雪已然下了一段时间,在地上和墙上都铺了一层白,那只丢失的猫又恰巧也是纯白色的,找起来便愈发费劲了些。
忽然燕齐目光一定,落在稍远些一个院子里的窗内,看着那人异常眼熟的侧影,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是他看错了吗?
栾浮秋不是在上朝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燕齐带着疑惑刚要飞身走近些过去看看,耳边就传来一声细弱的猫叫声。
他身子立时一顿,静下心来侧着耳朵去捕捉那声猫叫,下一瞬微弱的喵声再次响起。
这次听清楚了声音的来处,他连忙转过身子飞身下了宫墙,朝着传出猫叫声的地方走去。
刚刚他站着的宫墙墙角处,俨然蜷缩着一只被打湿了毛发的小白猫,刚刚竟然因为在屋檐下角度的问题,差点让燕齐错过了它。
小猫蓬松的毛发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本来就不大的小猫此刻看起来越发小小的一点儿,因为冷小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漂亮的蓝色眼睛也因为没精神半合着,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让人的心都忍不住揪了起来。
燕齐连忙走过去把小猫给抱了起来,几乎是刚碰到它它就叫了声,小身子挣扎着,但因为虚弱冻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不足两只手大的小猫身子冰凉,而且摸起来竟然有些僵硬,他不敢耽搁,连忙把小猫放进了自己怀里,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回去。
把小猫送到了叶霖手里,看着时间栾浮秋也差不多到了下朝的时候,燕齐也没再多待,匆忙和他道了别就回养心殿了。
在回去的时候,燕齐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在宫墙之上看到的,院子里窗内熟悉的侧脸。
那个院子里到处是荒草,里面更是连个侍候地宫人都没有,处处可以说得上破败,他都惊讶皇宫里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宫院。
而且早上他是亲眼看着栾浮秋换上朝服出去的,但窗内那人穿的却是明显不是朝服。
燕齐带着一肚子疑惑回到了养心殿,就坐在桌前等着。
一连喝了几杯茶水,等到了下朝回来的栾浮秋,燕齐抬眼就看见他穿着一身朝服向自己走来,心里的疑惑顿时更大了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宫里有两个栾浮秋吗?
这个想法一出,燕齐脑海中的疑惑顿时像是有了解答的方向。
做过乞丐和奴隶的辛奴,忽然转变了性子的太子,登基后虐杀富户的暴君,还有,破败宫院之内的另一个栾浮秋。
“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栾浮秋走到燕齐身前,低头看着他问道。
燕齐抬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腹部,“也没多久。”
“你出去过?”栾浮秋指尖轻轻蹭了蹭他尚且带着几分潮意的衣服,启唇问道。
燕齐听出他语气里的质问和不虞,眉头立时一皱,心里也产生了一丝烦躁。
他难道是犯人吗?连出去一趟都不行。
但下一瞬他就想起了体内的蛊虫,因此不得不收敛了情绪,面上重新酝酿起了笑意,准备顺着栾浮秋说话。
然而栾浮秋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去见叶霖了。”栾浮秋的声音沉了下来,微微扬起的唇角也压了下去。
燕齐从他怀里退开,刚要开口,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他指尖的几根猫毛,这一下未出口的话顿时哑在了嗓子里。
栾浮秋见此脸上彻底没了笑意,放在燕齐身上的手也垂了下去。
“我就是想去看看小猫而已。”燕齐试图去拉他的手,但是却被栾浮秋给躲开了。
“你总是有那么多理由。”栾浮秋眼神阴鸷,声音发冷。
燕齐闻言心底的烦躁更甚,自己都那么久没有出去过了,一直待在他身边,今天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而已,甚至还怕他生气在他下朝前赶紧回来了,结果他现在还是不高兴了。
然而就算之前一直顺着他,也没见他有给自己解蛊的意思,想到此,燕齐的耐性也少了几分。
但是想到自己这次去找叶霖的理由,就算吵架,他也不想因为一次误会平白吵架。
“我去找他,只是想跟他了解一些关于你之前的事而已。”
栾浮秋却是察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心底骤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般,有一瞬间的疼意。
没了燕激尘和苏淼,又出来一个叶霖,他在他们面前也会不耐吗?
去秋猎时燕齐和宋许一群少年欢畅大笑的场景又浮现在栾浮秋脑海中,那是他在自己面前从未露出过的模样。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栾浮秋眸子恍惚了一瞬,面上闪过一丝怔忡。
本来是不在乎真情假意的,是什么时候突然却又在乎起来了呢?
他怔愣的一瞬,燕齐抓住了他的手。
手上传来的温热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让栾浮秋的手也暖了几分。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燕齐刚刚说的话。
去找叶霖了解自己之前的事。
之前的事?
他之前不过是任人打骂和差使的奴隶而已,再之前是肮脏低贱的乞丐,再之前……不过是被用来养蛊的牲畜玩意儿而已。
从出生起他就没被当过人,跟叶霖宋许还有燕激尘他们那样自小锦衣玉食养大的没有半点儿一样,也自然没有他们的那分明媚赤诚。
他们长在阳光大道上,浑身都是散着光的,而自己长在阴暗沟渠里,身上满是阴霾不见半分光亮。
想到此,栾浮秋心底的自厌跟嫉妒顿时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连带着酸涩的多种情绪翻滚着几乎将他淹没。
这样看来,燕齐内心的选择不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吗?
“你想了解什么呢?是当乞丐的我?还是当奴隶的我?”栾浮秋垂眸看着燕齐,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语气更是平静的如死水一般。
燕齐本以为开口解释能让栾浮秋消气,但眼下栾浮秋显然不仅没消气,反而是更不高兴了。
他开口解释不行,不开口解释也不行,无论怎么样栾浮秋都是不高兴的。
意识到这点,燕齐彻底没了耐心,心里实在是不喜栾浮秋无缘无故的生气,还有对他行为过分的控制欲,而自己的忍让得来的只有得寸进尺,解蛊在眼下看来更是遥遥无期。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燕齐的声音冷淡了下来,撇开了目光没再看他。
栾浮秋见他这样子心中酸涩更多了些,怒气也紧跟着上涨,心中越发确定了他对自己的不喜,所谓的喜欢只不过是因为受蛊虫所限而已。
“你不准再去见他们。”
燕齐听出这强硬语气里的命令意味,眉头蹙了蹙,本能的想反驳拒绝,但理智尚在,他最终还是压下了气,沉默的点了点头。
多次的忍让妥协让他渐渐产生了一丝疲惫,他迫不及待的解了蛊以逃脱这个桎梏他的牢笼,然而眼下走的这条路却又似乎走不到解蛊那个终点。
燕齐感到了些许无力,此刻突然就不想再跟栾浮秋虚与委蛇了,也不想再应对他那些来的莫名其妙的臭脾气,更不想再舔着脸去凑上去哄他了。
栾浮秋看着他突然就冷下来了的脸色,心里骤然涌上了一股慌乱,指尖无意识的攥紧,用力的泛出了清白。
“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一会儿。”燕齐说完这句话便站起了身,看也没看栾浮秋的转身走了。
栾浮秋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所有的情绪像是一瞬间都被他给带走了,只剩下空茫笼罩着他。
燕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视线里,他的心口忽然就疼了起来,蛊虫作乱的疼夹杂着一种陌生的疼痛在他胸腔之中蔓延开来,让他疼的瞬间弯下了腰。
栾浮秋紧紧的捂住胸口想要遏制住这波疼意,但却没其半分效用。
他几乎停住了呼吸,回想着之前燕齐给他按揉的样子,自己按揉了几下,然而疼意丝毫未止,甚至更强烈一波一波的涌了上来。
这股疼痛来的猛烈而突然,没过几瞬栾浮秋眼前就开始发黑,他身子摇晃着向地上倒去。
但是这次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来接住他。
屋内的声响惊动了被让守在外面的暗卫还有被.欲.言.又.止.安排远些站着的宫人。
栾浮秋看着有人向他围了过来,眼睛合上的前一刻浅色的瞳仁四散着转了转,然而却并没有发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心口处的痛意霎时更猛烈的袭来,栾浮秋的眼睫刹那湿润了下来,意识渐渐不受控的消散,整个人陷入了虚无的黑暗中。
第34章 另一个“栾浮秋” 这人的容貌竟然和栾……
燕齐自是听到了那边兵荒马乱的动静,他脚步停了停,静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转身回头。
回了侧殿后,他倒头就躺在了床上,拉上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不管有没有睡意闭上眼就准备睡觉。
屋内烧着炭,烤的暖烘烘的,或许也有早上起得早的缘故,他躺了一会儿还真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了,燕齐睁着眼睛呆呆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翻身坐起来,摸着已经饿扁了的肚子准备去御膳房找点吃的。
来到外面后,就看到主殿内不似往常一般明亮,里面竟然没点多少灯。
心中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转身去了御膳房,没进主殿。
到了御膳房后,看见备着的不少菜,燕齐问了几嘴,才知道栾浮秋今天竟然一天也没吃东西。
不过燕齐才不想管他吃没吃东西呢,今天他实在是不想巴巴的凑上去了,就当今天放假吧,休息一天明天再继续卖身卖心。
白天睡了将近一天,到了晚上又睡不着了,燕齐索性看了一晚上书,又到了天快要亮的时候才重新有了睡意。
再次醒过来时,他是被宫人叫醒的。
叶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养心殿,在外面说要见他,而栾浮秋似乎还没醒,因为主殿那边他一直就没有听见动静。
燕齐简单收拾了一下打开门就见到了面上忧愁焦急的叶霖。
几句话下来,叶霖竟然跟他说,后宫所有人都被遣散了。
燕齐听了一脸震惊加茫然。
这不就才过了一个白天加晚上吗?怎么就后宫一下子被清空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方便,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叶霖说着面上带了些为难,“昨天那只小猫被冻的生病了,现在也还没好,实在是不宜被带着奔波,你能不能……”
燕齐听了眉头也是一皱,但是他能照顾一时,也没法一直养着呀。
叶琳霖似乎是也想到了这点,他连忙说道:“你放心,等我回家安顿好了,小猫的情况也好点儿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把他接回去的。”
燕齐却是想到栾浮秋那古怪的性子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再发脾气。
“你怎么……不让宫人帮忙照顾一下啊。”
“宫人自己在宫里生存就已经很艰难了,又哪里有条件能照顾一只生病的小猫呢。而且我家现在势弱,他们明面上答应我,我走后可能也不一定能会如他们所说在那边做到。”
燕齐叹了一口气,自己如今跟宫人的处境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往好了想,小猫在自己手里能活下去,往不好了想,保不准栾浮秋一怒之下把他和猫都给宰了。
算了,还是再去好好哄哄栾浮秋吧。
“小猫就交给我吧。”燕齐说道。
叶霖顿时抬眼惊喜的看向他,脸上霎时也带上了笑,“谢谢你燕齐,我之后一定会来接它的!”
“到时候再说吧。”燕齐觉得话不能说早了,他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另说呢。
想到昨天跟栾浮秋不欢而散的情况,他就头疼。
两人说话间一个小太监带着一个白衣男子从主殿出来,男子身上背着药箱,像是个大夫。
燕齐瞥了一眼,目光倏然一停。
除了因为这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有些好看之外,还因为他竟觉得这人长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但他自从来到古代又确实没有见过这人的记忆,可这男的长得也不是一张大众脸啊。
“你认识那人吗?”叶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认识。”燕齐摇了摇头,很自然的问他,“你认识吗?”
叶霖被问的一愣,接着也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
说完他面上带了些担忧,“皇上是又生病了吗?”
“怎么,你要进去看看他呀?”燕齐挑眉看着他道。
“皇上……应该不想见到我。”叶霖有些失落的说道。
燕齐忽然有些好奇的问他,“你之前不是还对我敌意很大吗?怎么现在就突然这么相信我了,还把小猫交给我照顾。”
叶霖被问的脸上带了些羞赧,“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现在不吃醋了啊?”燕齐打趣道。
叶霖的脸更红了几分,张口期期艾艾的否认,“我……我才没有,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要先走了。”
燕齐看着他红着脸跑了,觉得他当真是有些可爱,看着跟个张扬的小孔雀似的,谁能想到说几句就脸红不好意思了。
忽然他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去,就对上了那背着药箱白衣男子的眼睛。
白衣男子看见他表情似乎也是变了,像是震惊又像是有些惊喜,眼底情绪复杂的很。
燕齐跟对方对视了几秒,心里的熟悉感越发强烈,但两人隔空对视目光纠缠在一起,让他实在是觉得有些别扭,于是他率先收回了目光。
怎么就跟多年不见的情人互相见面似的。
燕齐以为栾浮秋已经醒了呢,问了林祥却得知人还在睡呢,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进了殿中。
反正进栾浮秋的寝殿也不用人通传,倒不如在他睡着的时候来走一趟,这样既不用费脑子费心的应付他,还能体现了自己关怀他的心。
毕竟自己也是来看过他的嘛,也是想来哄他的,但是是他自己睡着了。
燕齐走到床边,拉开低垂的帐幔,透过微微拉开的一角看到了床上的风光。
栾浮秋确实还在睡着,不仅双眼紧闭着,连眉头也紧蹙着,面色苍白的像是没了血色一般。
被子下的身形蜷缩着,看起来像一个圆圆的小鼓包,额角的发丝被汗打湿,凌乱的黏在鬓边。
“栾浮秋?”燕齐小声的叫了叫他,床上的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看着栾浮秋确实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燕齐放下了心,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把帐幔拉开一半坐在了床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一下动静有些大的原因,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下,接着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本来栾浮秋身子是朝着床里的,这一翻身脸正好对着他这边。
他屏住了呼吸,确定人没醒之后,这才重新放松了起来。
看着蜷缩在床上额角带着汗意的栾浮秋,燕齐忽然就想到了那只蜷缩在墙角的小白猫,这样子看起来倒是都可怜巴巴,怪让人心怜的。
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醒着的时候当真是气人。
话说昨天他离开的时候,栾浮秋那副生气的样子,后面是就发病了吗?难不成是被自己给气的?
燕齐掀开被子看了看,就见着身着一身寝衣的人正紧捂着心口。
这难不成是心脏病吗?
那不是完蛋了呀,这万一栾浮秋再一个心绪不稳岂不是随时都可能没了性命,他完蛋自己必定也完蛋啊。
但又想到栾浮秋那喜怒无常的古怪脾气,燕齐突然就有些绝望的想着,要不死就死吧,反正痛苦也就痛苦那一次。
就到明年燕激尘回国的时候,这个蛊能解就解,不能解他也不在这儿待了。
杂七杂八的想着,约摸着到了半个时辰,燕齐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他再呆也坐不住了,于是脸上带了几分担忧的出去了。
出了养心殿,然后去了后宫,得知后宫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燕齐想了想就去把猫抱了出来然后送到了质宫,让燕激尘帮忙照料着,反正他每天也是闲的很,不如给他找点儿事儿做。
出了质宫,眼下还不用再去应付栾浮秋,燕齐顿时觉得呼吸间都是自由的味道。
反正也见了叶霖,也见了燕激尘的,栾浮秋知道了肯定又会生气,那还不如今天就彻底放肆到底。
想到那天一闪而过的那个院子窗内的侧脸,燕齐心神一动又甩开了栾浮秋派在他身边跟着他的暗卫,去了那天在宫墙上远远看到的那个院子。
叶霖那里问不出来什么,而且他还已经出宫了,倒不如问问这院子里的这个。
正巧,他对这个“栾浮秋”也是好奇的很。
燕齐从宫墙上下来,本来想从正门儿进的,但是宫殿正门上方连个牌匾都没有,大门还被锁锁着,他看了看又从墙上翻了过去,飞身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确实荒芜,一片枯黄,草都有半人高了,半化的残雪稀稀落落的覆盖在地上和草上,看上去越发凄凉萧索。
这个地方跟养心殿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这地方都不像是皇宫里能存在的,太割裂了。
这里是难不成是冷宫?
燕齐边打量着偏向里走去,他这才发现那窗子竟然不是木质的,而是铁质的,那一条条竖着的铁栏杆,看上去简直跟牢门一样。
而这屋子的门也被上了好几层锁,将这屋子锁的严严实实的。
唯一能看到里面情况的就只有那个铁窗子了。
燕齐透过铁窗向里面看去,里面一片漆黑,几乎见不了多少光,他费力的看着,不期然就对上了一张猛然凑过来的脸。
他冷不丁被惊的身子一退,这一退也看清了屋内人的脸,立时又被惊了一下。
这人的容貌竟然和栾浮秋一模一样。
甚至连那双凤眸,浅色的瞳孔都是一样的。
若不是那会儿才从养心殿出来,有一瞬间,燕齐都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不久前还在床上睡着的栾浮秋了。
第35章 栾浮秋二号 “倒是乖巧,果真还是傻子……
屋内一片昏暗,微弱的光亮透过窗子落在那人脸上,越发显得他的脸色惨白的不似正常人。
尤其是窗内的人面无表情,只是大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外面,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诡异了些。
燕齐目光落在屋内人的脸上,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这人好像脑子也不是很正常,哪有人一直这样看着人的啊,这表情看起来好像是有些痴傻一样。
“……你好?”他一直不出声儿,燕齐只好先开了这个口。
“……”
然而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燕齐觉得有一丢丢的尴尬,他伸出手在这人的眼前挥了挥,“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这会儿屋内的人有反应了,他浅色的眼珠子转了转,随着燕齐的手来回动着,但是依旧没有开口。
“看来不是瞎子。”燕齐嘀咕了句,说话间他看着屋内人的眼睛,却是发现对方的神情丝毫未变,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似的。
他向着窗户边又凑近了一点儿,声音也大了些,“你到底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呀?”
屋内人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从燕齐的手上移到他的嘴上,眉目间流露出一丝疑惑和茫然。
燕齐这下确定了,这个人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耳朵不太好使的傻子。
但是他怎么会长得跟栾浮秋一模一样呢?
“饿。”屋内人突然动了动嘴唇出声,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委屈,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燕齐听着这声音竟然也和栾浮秋的丝毫不差,心中更觉诧异。
这个人不会是栾浮秋的双胞胎兄弟吧,但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世人皆知先皇唯有一子,可是没说有俩儿子啊。
燕齐一边琢磨着一边从怀里拿出包糖来。
苏淼做的糖总共没多少了,幸亏今天带了点儿,要不然都没有能哄这傻子的了。
不过这张脸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可真是让他看的内心十分舒畅啊。
甭管这人是谁,有这么个翻版的栾浮秋能让他逗弄,那这段时日以来受的气也能化解一大半儿啊。
“想吃糖吗?”燕齐拿出一颗在屋内人面前晃了晃,声音里带着些诱哄。
屋内的那个栾浮秋二号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甚至还咂了咂嘴,喉结滚动着咽了咽口水,是个人就能看出他有多馋了。
想起来声音小了他听不见,但又不好弄出太大动静,燕齐就把手伸进了铁栏杆内,把糖向他嘴边递了递。
栾浮秋二号的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手上的糖,见糖递到了自己嘴边,当即毫不犹豫的张开了唇,露出了粉红的舌尖。
“倒是乖巧,果真还是傻子好哄。”燕齐笑了声,也没捉弄他,直接把糖放在了他嘴里。
屋内的人也离着窗子近了些,一边看着燕齐一边把糖含在了嘴里,随着糖在口齿间化开 ,他的面上都散开了几分笑意,“甜。”
“你竟然还知道甜,看来也不完全是个傻的。”燕齐诧异的笑了声道。
忽然他就想起来,原身好像也是个傻子来着。不过听栾浮秋那意思,原身虽然傻,但好像也是没有完全傻,毕竟能学一身高强的武艺,还能来一场刺杀,光凭这几点就没几个傻子能做到。
“还要。”栾浮秋二号把糖给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后,又双手拽着铁窗,把脸朝着窗外凑近了几分,张着口问燕齐要。
看着他顶着脸露出一副卖乖的表情,燕齐顿时心里大悦,果断的又拿出了一颗糖喂到了他嘴里。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听到有人来了,燕齐也不敢多留。
走之前看着屋内的人张着一双凤眸还在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当即伸出手跟摸大狗一样地摸了摸那人的脑袋,低声说了句,“等着我下次再来找你啊。”
说完他就飞身离开了这里,刚出了院子没几步,就撞上了来寻他的暗卫。
燕齐看了那暗卫一眼,随即十分自然的移开了目光,装作一副没看到他的样子,脚步停也没停的往回走了。
回了养心殿,燕齐也没再去主殿,而是回了侧殿躺在床上又看起了书,他现在可是觉得这兵书比栾浮秋有意思多了。
而主殿床上躺着的的人一直到了日头西沉时才醒过来。
胸口似乎还残留着窒闷的痛意,栾浮秋睁开眼睛微微张着唇呼吸着,他侧过头目光在搜寻了片刻,然而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半点儿新那人的影子。
心口处顿时更加憋闷了些,他蹙着眉坐起身来,没一会儿宫人便唤了太医进来。
但是一直到太医离开,燕齐都没有过来。
林祥在一旁见到皇上明显不快的脸色,心念一转走上前低声说道:“皇上您可是不知道,燕公子有多担心您,您还没有醒的时候,他就来过,在屋里待了得半个多时辰才出去呢。”
看着皇上眉眼和缓了些许,他又说道:“燕公子估计怕耽误您休息,所以才在侧殿待着呢。”
“他一直在侧殿吗?”栾浮秋问道。
这话一出,林祥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答是好了,因为燕齐不仅出去了,而且还出去了得将近两个时辰。
林祥这片刻的犹豫,顿时让栾浮秋有了答案,他刚缓和了一点儿的脸色倏然变得比刚刚更难看了些。
没过一会儿,林祥离开了殿内,被派出去跟着燕齐的暗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刻钟后,暗卫从殿内退了出来,殿中的人神色阴沉,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带着些痛楚的眉眼间戾气渐深。
燕齐早已经猜到了栾浮秋会找暗卫问自己的行踪,估计就算他不问,暗卫也会因为中途跟掉了自己一段路而去跟他禀告。
想到栾浮秋肯定又会不高兴,燕齐对于去见他就有些抵触。
不,应该是非常抵触。
以防自己控制不住脾气,把人气出个好歹来,还不如自己先不去找他。
这样自己也顺心了,他也不用更生气了,等过几天再去见他,想必他气也就消了大半儿了,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于是这几天燕齐就自己待在侧殿,白天窝在床上看兵书,晚上就趁着天黑隐蔽人还少的避开暗卫偷偷去栾浮秋二号那里打探消息。
其实在第二次去的时候,燕齐就发现栾浮秋二号会无意识的说些没有逻辑的话,但这些胡言乱语却能透露出不少信息来。
例如他有时候会叫母后,叫他栾浮秋他没反应,但叫他太子他有时候又会怔愣一会儿。
他每次来都会带些糖,有时候也会带一些御膳房做的糕点。
但栾浮秋二号好像对这些糕点并不感兴趣,看了几眼后拿起来闻了闻,皱了皱鼻子便放到了一旁连碰都没再碰。
看起来倒像是之前吃过,现在吃腻了的样子。
处处都是疑点,这些疑点与之前燕齐所知道的消息串联起来,让他似乎摸到了事情的脉络,答案也渐渐开始显露了出来。
一连两天晚上燕齐都去了院子。
第三天晚上他又隐匿了气息,离开养心殿飞身朝着那个院子而去。
刚走进院子,那边传来的声响就让燕齐发现了有些不对。
经过这几次来这儿,他也观察到了这个院子周围的宫殿里并没有人居住,而且宫人也很少往这边走。
所以发出声响的地方大概率就是栾浮秋二号所在的院子。
还有一点,是因为燕齐那天听到宫人说这边闹鬼,所以他们才不敢从这边走,但他之前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异常。
现在他是知道,那些宫人为什么这么说了。
但他倒是并不觉得是真的闹鬼,毕竟这里关着一个跟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若是不安排点儿什么由头隐藏住这里那就怪了。
燕齐内心里有一种即将发现重大隐秘的激动和兴奋,他快步翻墙进了那个院子,随即发现声音确实是从屋里传来的。
吼叫怒骂声尖叫声合着摔打东西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又通过铁窗散到外面。
而这边连一盏灯都没有,屋内连着屋外都是一片漆黑,这氛围确实有几分惊悚恐怖。
燕齐在外面听着屋里的人用着他熟悉的声线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脑海中浮现出栾浮秋那多是讽笑和阴沉面无表情的脸,顿时觉得割裂感更甚了。
但他心中不由也有些好奇,之前这屋里的人也都还挺老实的呀,怎么突然就不正常起来了。
像前几次一样用石头敲了敲铁栏杆,但屋内的人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凑过来,手上摔打的动作也丝毫没见停下的趋势。
燕齐把脸向铁栏杆上凑了凑,使机向里看去,就见一片黑的屋子里竟然有一处光亮。
是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
而那夜明珠竟然镶嵌在镜子上,夜明珠的光照亮了镜子,也照出了镜子里的人。
栾浮秋二号站在镜子前,手上拿着东西不停的摔向镜子,但镜子是在墙上的,被不停的击打只是碎裂成了许多块儿,镜子上布满了裂纹反而是映照出了更多个人影。
他见着这样的镜子似乎是变得更狂躁了,镜子里的人面目也越发狰狞了些,横眉怒目的发出阵阵怒吼声。
第36章 “怎么,有朕一个还不够?” “还是………
燕齐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但屋里人一副不把镜子砸烂不罢休的架势,一直就没注意到窗外还有个他。
而且栾浮秋二号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竟然丝毫也没见累,半天了都没见歇会儿,手上没停,嘴里难听的话也一直没止过。
听他一直在来来回回的说着什么畜生狗东西不得好死什么什么的,本以为今天没有收获,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他骂了句叫花子,燕齐脚步突然一停。
但屋内人的骂声却又小了起来,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一边打着镜子一边神神经经的嘀咕着。
燕齐竖起了耳朵,纵然他听觉灵敏,也听不太清屋内人在嘟囔些什么,但隐隐约约他听见了辛奴两个字。
他又发出了点动静,但是栾浮秋二号像是没听见似的,半点儿没搭理他。
半晌,燕齐走向被上了锁的门边,研究起了那几把锁,这一看才发现这几把锁就是普通的锁,都还不如之前自己脖子上铁环的那个锁来的高级。
他撩开衣袖取出袖箭,自从上次知道栾浮秋给自己配了袖箭之后,他也讨要了一套,看来当初也是没白费功夫,如今倒是用上了。
一阵细微的响动之后,三把锁一一被撬开,燕齐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愣了一瞬,继而掩下了面上的复杂,推开了房门。
门刚被打开,屋内的人就停下了动作闭上了嘴,抬头警惕的望向这边,动作极快的向着墙角处缩了缩,一副很害怕畏惧的模样。
燕齐避开一地凌乱的东西,朝着角落里的人走去,夜明珠微弱的光亮落在了他脸上,照清了他的容貌。
栾浮秋二号明显的放松了身子,眼睛都亮了起来,欢快的喊道:“糖!”
“糖糖糖就知道糖,难不成苏淼在里面放了让人上头的毒,怎么就没一个不喜欢的。”燕齐边咕哝着边从怀里拿出糖来。
看着那双带着欢喜的浅色眸子,他走近后蹲下身放柔声音哄小孩子般的说道:“你告诉哥哥,辛奴是谁,哥哥就给你糖吃。”
“辛奴”两个字一出口,栾浮秋二号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皱着眉紧抿着唇像是厌恶又像是害怕,而且生气一般地呼吸都不稳了起来,胸膛渐渐起伏着,鼻尖喘着粗气,“贱畜!”
“为什么说是贱畜?”燕齐皱了皱眉问道。
“坏!不得好死!”栾浮秋二号说着又激动了起来,拿起身边的东西又砸向了镜子,“畜生东西!”
看他转眼又咬牙挥舞着双手继续砸了起来,燕齐低骂了声,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止住了他的动作,“停停停!我问你的事儿,你还没说呢。”
但就算如此,栾浮秋二号还是一双眼睛喷火的看着镜子,跟要把镜子里的人砸个稀烂似的。
燕齐有些无语,直接把糖强硬的塞进了他嘴里,他动作瞬间一滞,嘴唇动了动嚼起了糖。
看这傻子注意力被糖引了过去,他连忙又问道:“辛奴是太子吗?”
栾浮秋二号闻言猛的看向他,神情异常激动和愤懑。“太子……孤才是太子!他是贼!是假的!”
“他是叫花子!是个畜生!是贱奴!”
边骂着他又朝着镜子砸了起来,这次似乎是气急了,也不用地上的东西了,直接握起拳头朝着镜子挥了过去。
拳头下去准头是有了,镜子裂成了更细小的碎片,与此同时他的手也被划伤,红色的血珠顿时凝实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但他跟不知道疼似的一拳一拳的打了上去,鲜红的血色盖住了镜面,渐渐模糊了上面的面容。
燕齐看着眼前这鲜血淋漓十分诡谲的一幕,最终还是发了善心上前拽住了他的后衣领,拉着人向后退了退。
随即又在他嘴里塞了一颗糖,骂声一下子就停了。
燕齐也长吐了一口气,这下耳根子彻底清净了。
虽然具体情况还没办法了解的很详细,但是大体上是怎么样他好像也能猜到了。
不出意外,这个傻子应该才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太子,真正的栾浮秋。
而性格古怪的那个当今北越皇帝,也就是辛奴,在宫外长大,做过乞丐和奴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顶替了这个傻子成为了太子,之后更是坐上了皇位。
不过这傻子和栾浮秋不仅除了外貌一样,性格倒是也有点儿一样的疯,总之都不是很正常。
得了,这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以后也不用再费力的暗卫往这儿跑了。
看着这傻子老实了下来,他也松开了手,接着没再管他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栾浮秋二号看着他走,下意识的也跟了几步。
燕齐听着身后一轻一重的脚步,回头看向跟过来的人,就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但他面上又没有什么痛苦之色,显然也没受伤。
这傻子竟然还是个瘸子。
怪不得没用多严实的锁把人关起来了呢,这傻子就算是出去了,跟栾浮秋相比,也是没半点竞争力,对人是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你跟着我干嘛呀?”
“糖,糖。”栾浮秋二号跛着脚朝他走过来,一双凤眸紧紧盯着他,而且似乎是怕他丢下自己,快步走着便到了燕齐前面,来到了门口处。
燕齐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想出去,不过这个我可说了不算。”
话落他就要把人给拽过来,但手刚伸出去,指尖还没落到人身上,就听见了门外传来利刃划过剑鞘的声音。
抬目就见着这傻子身后出现了一人,脸侧肩上之处后侧赫然就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后面那张昳丽的脸上此刻满是暴戾,纵然在暗色里也能看到那双凤眸里翻滚的怒火。
燕齐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燕齐,面上有片刻的愣神。
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剑光突然在他眼前闪过,继而剑刃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在黑夜里响起,和栾浮秋有着同样面孔的傻子瞳孔骤然紧缩,口中发出一声痛哼,随即身子踉跄着歪倒在了地上,他身后的栾浮秋也随之露出了身影。
只着一身寝衣的人半垂着眸子站着,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
燕齐从他没半分表情的脸上缓缓下移,就看到了他左手持着的尚且染着血的剑,而他的右手赫然是一只好久没出现过了的银色铃铛。
栾浮秋骤然抬头一笑,月光洒在他脸上,照的肌肤苍白的阴森森的,连带着那笑看起来也有些渗人。
“月下私会,当真是好兴致啊。”
地上的人睁大双目看向他,面上似惧似怒,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吐出来的却是大口的鲜血,一波一波的止不住,让他本能的侧过身子弓起了腰来,未出口的话语也被淹没在了不断上涌的血中。
“他这副模样,是比朕好看么?”栾浮秋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转而目光看向燕齐,语气里带了些纯然的疑惑。
燕齐没想到就打算来这最后一次了,偏巧就被他发现了。
而且之前两人闹得矛盾还没解开,这还是自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第一次见面呢,而现在看栾浮秋这样子肯定不会轻易就了了这事的。
但自己确实是什么也没干啊,他清清白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好吧。
燕齐在说实话和说好话之间纠结了一秒,觉得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好,毕竟那铃铛在那儿呢,可怕的很。
“当然没有你好看,他连你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他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一边说出了谄媚至极的话。
“呵。”栾浮秋听了他的话冷笑了一声,“朕不在的时候,你也是跟他这样说话的吗?”
“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他跟你怎么会一样?”燕齐摆足了委屈的架势。
“油嘴滑舌。”栾浮秋面上笑忽然就落了下去,眼眸里的目光冷沉如冰,锐利的如同冰棱一向落在燕齐身上。
燕齐余光注意着他手里的银铃,时刻准备着在他手腕轻动的时候将那个银铃抢过来。
栾浮秋抬起脚步朝着燕齐走了两步,忽然抬起剑来用剑尖托起了他的下巴。
粘稠的血伴随着冰凉的剑身贴在下颚肌肤上,让燕齐下意识蹙了蹙眉,他侧了侧脸,剑尖却紧跟着又贴紧了他的脸侧。
栾浮秋看着对方面上被沾上的斑驳血迹,像是无瑕的瓷器被染脏了一般。
他脑海中倏然显现出刚刚在门外看到的场景,凤眸低垂着看向燕齐的双手。
这双手不仅碰了另一人的胳膊和后颈,还亲手将糖喂到了另一人嘴边,这还只是他看见的一次。
在他没看见的前几次,燕齐又对这傻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呢?
栾浮秋的目光顷刻间幽深了起来,唇瓣下压露出不快的弧度,拿着银铃的指尖攥紧,用力的泛出了青白。
他看向地上那个跟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人,内心的杀意不断上涨,眼底藏不住的露出几分嫉妒和厌恶。
燕齐见他似乎是气急,连握着剑的手都有几分抖动,为避免自己被毁容,连忙小心着把脸移开了些。
不料这微小的动作一下子就引起了栾浮秋的注意,他陡然看向燕齐,阴暗的情绪骤然爆发,眼底戾气翻涌,阴恻恻的声音从那嘴里发出,“怎么,有朕一个还不够?”
顿了顿后他缓缓将剑指向地上人,那绮丽的面上忽然如同疯魔般挂上了癫狂的笑,“还是……你更满意地上这个?”
第37章 “你去见他们便就是错的!” 自然是因……
燕齐听着这话心猝然一跳,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但栾浮秋却跟失了理智一般,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气血上涌之下胸口熟悉的痛意再次袭来,让他双手连带着身子都开始轻颤。
“你……还好吗?”燕齐看到他手轻轻抖动着,顿时心也跟着那银铃悬了起来,但又想到自己刚刚拽了这傻子的手,也没敢贸然在跟上次在宫外一样向前去触碰他。
栾浮秋眼前阵阵发黑,手脚渐渐传来麻意,看到她只是说着关心的话,手上去没有半分来扶住或者是抱住自己的意思,胸口的痛意越发强烈了些,他的嘴角忽然溢出一丝冷笑。
眼眶却是不够受控制的红了,浅色的眸子中隐着些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委屈。
这个傻瘸子用手挥打镜子他都心疼的去拦住,自己如今疼成这样他却是能纹丝不动的站在那儿。
口上说着没有,但是他心里恐怕是对地上这个更上心吧。
带血的长剑微微晃动,继而从那双脱力的手中掉落,刃尖滑过地上的人身上,当即传出一声痛叫声。
燕齐紧张的吞咽了一下,生怕那银铃也会跟这长剑一样落地,但栾浮秋身子晃了晃,握着银铃的手却还是紧的,纵使轻颤着也没有松开。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三个人的呼吸夹杂着时不时从门卫吹过的冷风在这方寸之间异常清晰。
地上的躺着那个呼吸微弱,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门口的那个呼吸极度不稳,时而急促时而停滞一般,燕齐觉得此时应该叫个太医过来。
但他问刚刚问的那一句关心的话,得到了一个冷笑,这让他非常不想再开口,而且上次的事他也还生着气呢。
再有就是现在这种氛围,他直觉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时间不知道在这片寂静之中过去了多久,在燕齐感觉到度秒如年的时候,栾浮秋突然开口了。
“过来。”带着些喘息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未曾压抑的痛意。
燕齐内心不喜极了这命令语气,尤其对方手上还攥着能惩罚自己的银铃,妥妥的一副训狗姿态。
他站在原地没动,反正两人离着就几步的距离,他有把握能在那银铃晃动之前给抢过来。
栾浮秋本就疲惫的身躯被接连的痛意侵袭的意识临近溃散,但一旁的人却是没半分没动。
他咬紧了牙,加重了语气,发狠一般带着威迫,“燕齐。”
然而尾音却因为气息不足和不受控的委屈带着些颤意,以及微不可见的哽咽。
他怨恨燕齐的无动于衷,怨恨燕齐的多情,怨恨燕齐对自己的冷漠,内心十分万分的想要让他知道这样做的代价。
然而在一片静默里,燕齐一直未曾抬步过来,他拿着银铃的手却也是始终未曾有动作。
两人如同较量般,互相僵持着。
栾浮秋突然就泄了最后紧绷着的一口气,内心闪过片刻的茫然,随即心中的委屈如同吸了水一般迅速膨大起来,蔓延到眸子里,化出了一片潮湿的热意。
燕齐就在站的感觉全身都有些僵硬的时候,栾浮秋的身子忽然就如同崩塌的玉山一样倒了下来,在人即将要跟地上浑身带血的人来个亲密接触时,他连忙抓住了那拿着银铃的手,然后大发慈悲的把人接到了怀里。
怀里的人穿着单薄的寝衣,全身却还是热的,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日里活像是一个炉子,想到他刚刚癫狂的模样,燕齐猜到这人八成是又吃了寒食散。
托住怀中人的腿弯和腰身然后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过突然,怀里的人突然就颤了下闷哼了一声,捂着心口向着他怀里缩了缩。
燕齐一时不敢继续动作了,生怕动作一个不慎就一起交代在这儿了。
想到栾浮秋估计是气急了犯了什么心脏病,又揽着他的腰背把他的上半身尽量给直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让他趴伏在自己肩上快步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回去。
身后的烂摊子燕齐也没心思管了,反正肯定会有暗卫来处理的。
怀里的人随着身子抽搐般的颤抖喉中溢出几声短促的呻吟,无意识地向他身上贴着。
燕齐心中感叹了一声,身体不好倒还是有点儿好处的,一吵个架闹个矛盾的,气急晕过去倒是也不用先低头认错了。
虽然栾浮秋看着也不是个会先低头认错的人,但自己气还没消呢却还要抱着这个让自己生气的人回去,他真的是很不爽。
在回去的路上,还没到养心殿的时候,栾浮秋突然又醒了。
感受到怀里人气息的变化,燕齐见他没说话,也就没张口自讨没趣,装作一副不知道他醒了的样子。
燕齐手环着他的腰背和膝弯,跟他离得相近的脸上还有着来自别人身上的的血迹,而他这次竟也没开口说什么嫌脏。
栾浮秋睁眼看到自己身处在熟悉的怀抱中,身后的手紧紧的环住了自己,让他的心难得的安稳的了一瞬。
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贪恋和眷念这个怀抱。
他把脸贴在对方的肩颈上,眼底露出了几分脆弱,为什么燕齐总是要招惹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只待在自己身边呢。
两人心思各异,一直沉默着到了养心殿。
燕齐把人放到床上后,就准备起身离开。
栾浮秋看着他丝毫不见留恋的模样,心底猛的抽痛了一下,面上骤然苍白了几分,被子的手也无意识的攥了起来。
在燕齐向外走了几步后,栾浮秋忽然开口,语气里让人听不出情绪,“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已经把银铃握在手里的燕齐暂时有恃无恐,且他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回想了刚才的情形,栾浮秋明明有机会晃动银铃让自己妥协,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这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不忍心了。
燕齐想到这个可能内心的欣喜就不住冒了上来,一旦栾浮秋有了一次退让,之后必定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说不定在之后的某一天,他就会因为疼和不忍心,而给自己解蛊了。
只是暂时他对自己能容忍的底线,尚且需要试探。
“你想让我说什么?”燕齐没有回头,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淡。
回答这话又是一片沉默,但他却能听到身后的人气息又不稳了起来,明显心绪很不平静。
良久之后栾浮秋咬牙切齿的开口,“难道你去见他们你没有错吗?”
这一句话顿时如同引子一样也点起了燕齐这些时日心中压抑以久的火,栾浮秋语气中的理所应当让他费解也难以忍受,本来想着试探的话此刻不由自主的染上了几分心里真实的不满。
他猛的回过头看向栾浮秋,音量也因为火气抬高了些,“我有什么错?我跟他们又没行什么对不起你的苟且之事,又能有什么错?!”
“你去见他们便就是错的!”栾浮秋眉目间也散开了火气,他半坐起身怒瞪着燕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面色不知何时半点儿血色都没了,变得苍白如纸。
燕齐直接冷笑了一声,觉得他的逻辑实在是常人难以理解,“难道我只守在你一个人身边才是对的吗?”
“本就该是如此。”栾浮秋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质问他道:“你喜欢的人既然是我,为什么又要三番五次的去见不相干的人?”
“我当他们是朋友而已,见个朋友是很正常的啊。”
“那今晚你去见的也是朋友吗?”栾浮秋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
燕齐沉默了一秒,今晚这个倒确实真不是朋友。
紧接着栾浮秋的话连珠炮一样的问向他,“这三天来你每晚都会避开暗卫去找他,而我们离得这样近,你却从未来见过我一面。若不是我今晚去找你,恐怕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你的影子。”
“你真的是拿他当朋友吗?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你对着这样一张能让你心动的脸,就当真没有半分绮念吗?”
栾浮秋说到最后鼻尖又涌上了酸涩,喉中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干涩,看着燕齐的目光里隐隐浮动着几分紧张和忐忑。
“你当我是什么?见一个爱一个的浪荡子吗?”燕齐皱起眉来,不答反问。
别说是那个傻子了,就算是对栾浮秋他现在也没多少旖旎的心思了,皮相虽然会让人起心思,但若是谈喜欢和爱意,脾性才是最重要的。
他又道:“而且你既然在外面听见了,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去找他的用意,这和我当初去找宋许的原因是一样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过去,多了解你而已。”
栾浮秋忽然就哑了声,他垂下了眸子,睫羽颤动了几下掩住了眼底起伏翻涌的情绪。
燕齐并不想揭他的伤疤,知道他对过去一向讳莫如深,所以也尽量不去主动在他面前提及。
但他对自己过度的掌控让自己隐藏不住多少秘密,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根本就不牢固,虽然有些许真假情意牵扯着,但窟窿很多,填上了这一个,另一个窟窿就显露出来了。
而从这窟窿里露出的风,冰寒冷冽,不是会伤了燕齐,就会是伤了栾浮秋。
燕齐无声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他也有些困了,索性就转身准备回去了。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之时,栾浮秋有些嘶哑的声音却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好了。”
第38章 “我如今连碰你一下,你都忍受不了了吗?”……
外面的宫人在他们回来时就已经被遣退,且暗处有人守着,此刻这里除暗卫外只有他们两人。
燕齐对他的事已经猜出来了个大概,其实并没有再询问他的意思,但身后人的这话却是让他有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起来。
栾浮秋目光追着他的背影,无神的眸子里透着些死寂,“我出生时便因为双生子的忌讳被舍弃了,后来侥幸存活下来,被一蛊师捡到,我便被他用来养了几年蛊。”
“蛊师死后,我下了山就做了乞丐勉强活了下去。没过几年被一人哄骗着卖给了尽欢楼,然后我就被京中一富户买了回去。”
“又做了几年奴隶,就被带进了宫里,因为我那太子弟弟被人给弄断了腿,我的母后怕他因为身体有缺做不了皇帝,便让我来成为了他的替身。”
“只不过我登基后他们觉得我没了用处,都想杀了我,但没成功,所以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三言两语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早就知道了个大概的燕齐面上也没有太多惊讶。
栾浮秋说完便止了声音,说这番话本是想要留住燕齐的,心口处持续的闷痛很不舒服,他很想让燕齐像以前一样把给他按揉一下。
但是真的说了后,他又不想面对燕齐了。
他怕那张脸上,那双眼底会出现一些自己不喜的情绪。
心里陡然生出的几分惧意让他本能的逃避起来,他垂下来眼没在看那个门前的身影,“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话落便翻身面朝里躺了下去。
片刻后,门被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没了声音。
栾浮秋指尖痉挛般的抽动了一下,然后猛的收紧,眼帘颤动了片刻,最终合上遮住了浮动着几分落寞和黯然的眸子。
夜色浓重,明月洒下遍地清晖。
燕齐本以为后半夜会很长,但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困意便向他涌来,没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下午,太阳都开始西斜,往着下方奔去。
然后他就发现……
自己竟然被关起来了!
不仅门从外面被锁上了,竟然连窗户也被封住了,四处严严实实,半分不给他逃出去的机会。
燕齐不知道栾浮秋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但眼下他的底线自己没摸到,自己的底线是反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给触碰到了。
如今这境况,是半点儿都忍不了了!
不过还没等他让人把栾浮秋给叫过来,栾浮秋就自己过来了。
昨天燕齐没有仔细看,现在他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栾浮秋,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他眼下的泛着的青色上。
若是常人可能也看不太出来,但栾浮秋肤色极白,面上有一点稍微不一样的颜色,就会异常显眼。
而他这眼下的青色一看就是好几天都没睡好造成的。
虽然知道跟他讲道理八成是说不通的,但燕齐还是不想闹得过于难看,以至于最后不好收场。
于是他压下了火气,竭力平心静气甚至连眉头都收敛着没皱起来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不喜欢你总是去见乱七八糟的人。”
燕齐瞬间哑然,一时有些无话可说。
自己跟他对抗了这么多天,跟他解释说了那么多次,原来就换来了个这样的结果,果然就不该对他怀有丁点儿期望。
他或许是对自己有爱的,但他根本就不懂怎么去爱,偏偏还又独断专行,执拗的不肯因为他人退让半步。
燕齐忽然就有些庆幸起来,庆幸自己对他的喜欢只停留在那张脸上,就算再多一点儿也没多到可以因为他动摇心神的地步。
否则,别说情意会日渐消磨,败在他的不可理喻的偏激之下,恐怕自己也早晚会被气死。
“为什么不说话了?”对于他长久的沉默,栾浮秋面色又沉郁了下来。
燕齐觉得自己得再缓缓才能继续跟他逢场作戏,不然他怕控制不住,会崩了之前自己好不容易营造的痴情人设。
见他不做回应,那日他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以及近几日对自己的冷淡疏离,让栾浮秋心中的恐慌不安渐盛。
栾浮秋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说话?”
燕齐看着栾浮秋隐隐浮现着几分惶急的眸子,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心底恶劣的生出了一股报复欲。
之前他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眼下也该让他体会一下这才是,知道了冷暴力的滋味儿不好受,或许之后就不会再犯了。
栾浮秋多日未曾沉稳的睡过一觉,现在不仅是心口闷痛慌悸着,连头也又昏又沉,但心神偏生又因着燕齐紧张激荡着,他亢奋狂躁的情绪几乎在一瞬奔涌而出。
“燕齐!说话!”这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我说,我不想被关着,你会同意吗?”燕齐道。
栾浮秋向他走近,眼睛紧盯着他,“一直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我每天都会来见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找来,为什么你一定要出去呢?”
“像个狗和雀鸟一样被你圈养着,你说这样有什么好?我又为什么会愿意?”
“都是狡辩!”栾浮秋高声喝道,脖颈之上青色的筋脉若隐若现,“你不过是开始厌烦我了罢了,你不愿见我,不愿跟我说话,这一切不过是是你想摆脱我的托词!”
燕齐又觉得开始心累,他们两人之间的沟通像是存在壁垒,再说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栾浮秋见他再次沉默,情绪越发激动,甚至连身体都颤动起来,牵带着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抖意,但因为过高的音量恰好被掩盖了过去,“我说对了是不是?你对我不过只是曲意逢迎,对燕激尘他们才是真心所至,你去见他们是想着逃开我吧。”
“你也跟所有人一样,都觉得我肮脏低贱对不对?他们性子好自小长大之处都是干净的,而我性子乖戾,长在一堆毒蛇毒虫里,归根究底不过是个乞丐奴隶……”
“你亲我抱我时会觉得恶心吗?你有跟他们做过那些事吗?会比跟我做更让你高兴吗?”
栾浮秋如同疯癫了般凑近燕齐,颤抖的指尖攥住了他的衣襟,一双凤眸里升腾的火似乎要将他焚毁一样。
燕齐看着他渐渐染上猩红的眼睛,眉头微蹙了些许,觉得他此刻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怎么皱眉了?”栾浮秋抬手抚上他的眉间,这句燕齐曾带着温柔笑意说出的话此刻被他说了出来,但却是跟两人浓情蜜意时含着截然不同的意味,“我如今连碰你一下,你都忍受不了了吗?”
燕齐觉得栾浮秋当真是疯了,自己只字未说,他就能自行脑补出一场连续剧了。
栾浮秋想到前几夜他都去找了自己那个弟弟,眼底霎时染上了妒火,“莫不是在别人那里尝够了甜头,反而不稀罕在我这丁点儿半点儿了?”
燕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面含不耐的打断,“你到底在胡言乱语地说些什么,我都说了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做过这些事,你到底能不能听明白啊。”
“我不明白!我根本就不明白你说的哪些是假话,哪些是真话,你都是在骗我……你都是在骗我!”
栾浮秋说着呼吸又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身子颤抖的幅度都开始变大,眼神更是如颠似狂。
燕齐看着这人气疯了的模样,对他最后说的那番话却是无法否认,自己的确是在骗他。
看着他情绪难以自控地越来越激动,为了他的身体考虑,也为了结束这已经发展到不知该如何收尾的场面,燕齐索性在他后颈上的穴位上一击把他给弄晕了过去。
把软下了的身子接到怀里,然后燕齐朝着外面大喊了句,随即外面传来了动静,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请太医去了。
他把人放到了床上,看着那昏迷过去眉间依然残余着几分戾气的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可真是难啊。
他现在就想一走了之,最好是能再也不用见到栾浮秋了最好,省的一天比一天憋屈。
不过……以栾浮秋这极度不稳定的性子,他身体里的蛊真的能解吗?
燕齐突然又想着,要是栾浮秋是个哑巴就好了,那也就没法儿说出那些神神经经的话了。
当个聋子也行,反而那耳朵有也跟没有似的,听不进去人说话,就算听了也不见入脑。
外面渐渐传来走近的脚步声,和小太监轻细的引路声,应着的不是以往有些年迈的老太医的声音,而是一道温和的男声。
燕齐侧目看去,映入眼帘的果真不是往常见到的太医,而是一个背着药箱的白衣男子。
这人容貌不俗,身材修长挺拔,不疾不徐的向着这边走来,就像是隆冬里突兀闯入的一抹春风,带着能抚平人焦躁的安宁。
燕齐心中那股熟悉感再次涌了上来,自上次在养心殿外见到这人他就有这种感觉,这次离近了看着这人的面孔,熟悉感越发浓厚。
直至那人启唇开口——
“可是又受伤了?”
燕齐只觉脑海中有些东西开始松动,即将破土而出。
第39章 “怎么现在魂回来了,却是不如之前可爱了呢……
带着祁疏进来的小太监看着他突然朝着燕公子说起话来,脸上迷茫了一瞬,连忙小声说道:“祁大夫,是皇上需要您看一下。”
祁疏看着燕齐的眼底有些怔愣,继而朝他笑了笑,解释道:“是我看错了,一个晃神竟把这位公子看成了多日不见的故人了,还望公子见谅。”
燕齐看着他说着见谅,然而面上却丝毫不见半分歉意的脸,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充分怀疑他刚刚那句话就是故意的。
但他为什么会跟自己说那句熟稔的话呢?
难道他和原身之前真的认识?
燕齐目光放在这个白衣大夫身上,心中暗忖着,也不知这个可能是熟人的大夫是敌是友。
而在一旁看诊的人在看了看栾浮秋颈处就,忽然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似的。
燕齐对他带着些亲昵的模样觉得有些不自在,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祁疏见此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些,他收回目光看向一旁一脸担忧注视着栾浮秋的林祥,开口时已经敛了笑意,声音温润却带着些清冷的疏离,“皇上并无大碍,想必是因为这几日心神过于疲乏,所以才导致的晕厥,眼下睡过去倒是对身体有益无害。”
“但我适才发现皇上体内气血两虚,火盛伤阴,恐是食用过多的寒食散所致,此物虽有药效但重在适量,此后若是不断了吃此药的话,对皇上来说只会是有害无益。”
燕齐立时想到了栾浮秋那会儿不正常的样子,心里猛然一个咯噔。
这是要完的节奏啊。
要不疯要不死,栾浮秋还能安稳地活到给他解蛊的时候吗?
祁疏说完便拿起药箱,转身准备朝外走跟燕齐擦身而过时,抬眸看了他一眼。
燕齐目光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几瞬后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在走到门口时,暗一却突然现身将他拦了下来。
燕齐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手,眉头皱了皱,“我又不跑,只是去问你们皇上的病情而已,你连这个也要拦吗?”
暗一闻言面上有些迟疑,燕齐趁他怔愣这功夫身子一闪就出了门,快步朝着祁疏走去。
祁疏走到后面故意放慢了脚步,明显就是在等着身后的人。
门口的暗一见他们两人没再继续向外走,反而是在门前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也就止住了上前的脚。
“你认识我。”燕齐看着祁疏的眼睛语气确定的说道。
祁疏眉头微挑,面上是不变的淡笑,问他道:“你不认识我?”
燕齐再次皱了皱眉,觉得这人有点儿贱兮兮的。
“怎么现在魂回来了,却是不如之前可爱了呢。”祁疏打量着他,面露挑剔的摇了摇头。
燕齐听着他亲昵的话,和话里的内容,眉头越发蹙紧了些,“你到底是谁?”
“真不记得了呀?”祁疏叹了一口气,“枉我费了这么功夫,去了这么多地方才找到你,你可倒好,竟连我是谁都给忘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燕齐能被他说话给急死。
“自然是兄长,难不成以我这年纪我还能当你爹吗。”
“兄长?”燕齐不信的问道:“那你怎么是大夫,不是刺客?”
祁疏闻言面上的笑淡了几分,沉默了一瞬才道:“这其中之事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你若是想知道我之后可以告诉你。”
燕齐回头看了眼一直盯着这边的暗一,点了点头也没再问,忽然放低了声音问他道:“你知道子母蛊吗?”
“问这个做什么?”祁疏话落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你中蛊了?”
说着他带着几分急切的伸出手来捉住燕齐的手腕就给他把脉,随即他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你是如何被下的蛊?至今有多久了?发作时可有什么症状?平常可有什么反应?”祁疏一连串的问道,面上没了笑,反而是带了几分担忧和急切。
燕齐本来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这人还真的知道子母蛊,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他身子侧了侧,借着角度彻底用自己背影挡住暗一的目光,这才一一答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着这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知不觉地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暗一看着他们两人说了好一阵子,估摸了会儿时间抬步就要走近看看情况,没走几步就见着燕公子转过身来,祁大夫也转身走了,便没再继续上前。
直到看到燕公子重新进了殿中,他才隐身退了下去。
燕齐一脸恍惚的跟祁疏道了别,然后一脸恍惚的进了殿,最后一脸恍惚的坐到了床边看向了栾浮秋。
脑海中祁疏风说的解蛊之法在不停环绕——
“此蛊唯有一解,即在中蛊者心口处割一小口,中蛊者将体内母蛊引至此处从中取出,后以母蛊在外为引,方能将另一人体内的子蛊引出。”
这解蛊之法不仅有可能会让身中母蛊者在取出母蛊后有性命之忧,而且前提还得是其自己愿意,否则很难将蛊虫顺利的引到心口伤处。
总的来说,解蛊对于栾浮秋来说不仅没半点儿好处,反而要受伤痛苦楚,甚至还有很大可能会丢了性命。
若说是之前燕齐还抱着点儿能解蛊的希望,现在他觉得栾浮秋能给自己解蛊才是奇了怪了。
不过还好祁疏有法子压制这蛊虫,虽说三年时间不算很长,但相对于即刻毙命来说也不算短了。
床上的人就在这时突然动了动,继而那眼皮下的眼珠不住滚动,显然是要醒了。
燕齐想到他可能又要跟自己吵,心中就有些烦躁。
若不是祁疏说他炼制压制蛊虫的药尚且需要一些时间,自己那会儿就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希望祁疏能在明年顺利将药炼制出来吧,这样也就不用怕栾浮秋一怒之下驱动母蛊,让他葬身虫腹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安抚住栾浮秋才是。
燕齐极速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无声深呼吸了几口。
忍,忍,忍。
不就是不跟除栾浮秋之外的人接触吗,反正祁疏也说了最长不过是一年而已,顺利些说不定半年后他就能离开了,这都不算什么。
对,都不算什么。
燕齐自我催眠着在面上露出个笑来,随即又恨恨地想着,一定要栾浮秋吃吃苦头才能行。
最好能让他对自己的情更深些,然后在他情最浓时给他重重一击,让他尝尝肝肠寸断的滋味才好。
栾浮秋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睛,眼底尚且带着几许茫然,待看到床前一脸关心的燕齐时,面上更是多了些怔愣。
梦中愤怒转身离开的人,在现实中却是关怀的守在他身边,一直被遏抑住的委屈突然就像找到了缺口般,上涨着倾泻而出。
被骗了多次的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越发强盛,他下意识的隐藏住自己内心的脆弱之处,唯恐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
然而在看到燕齐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化为了泡影,以压倒性的形势败在了情感之下。
燕齐看着栾浮秋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也有一瞬间的呆愣,继而倾下身摸了摸他的头,轻柔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头上传来的动作带着熟悉的温柔,多日未曾感受到的亲昵让栾浮秋鼻子愈发酸涩,他轻轻翻过身搂住了燕齐的腰身,将脸埋在了对方的怀里。
心口处持续了多日未曾有半分缓解的闷痛,忽然就在这个怀抱里减弱了些。
燕齐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缓缓伸出手揽住了他,随即胸口处就传来一阵湿润的热意,浸透了层层衣物,传到了肌肤上。
栾浮秋竟然哭了。
他这还是第一次在动情之外的境况下掉眼泪呢,真是难得。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燕齐都想仰天长笑了。
这谁能想到啊!
不久前还歇斯底里满腔怒火暴戾加身的人,竟然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几个动作就哭了!
虽然解不了蛊了,但当初要栾浮秋哭着向自己求饶的目标眼下可是实现了一大半了啊。
真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小人得志的燕齐这会儿心情是真情实意的好了,看着怀里的人暂时也觉得顺眼了起来。
他顺了顺栾浮秋铺了一背的墨发,而后指尖轻缠着发丝给他拍了拍背,低头轻吻了下他的发顶。
半晌后,栾浮秋的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看着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但却没有开口意思的人,最终还是燕齐先出声说道:“我们能不再吵架了吗?”
他实在疲惫了,疲惫至极。
栾浮秋身子僵硬了一瞬,搂住他腰身的手力道加重了些,却并没有开口。
见他没半分退让的意思,已经看开了的燕齐主动妥协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以后不会再去见他们,只陪在你身边。”
说着他身子退了退,看向怀里的人,指尖在他泛红的眼尾上碰了碰,“只是你也不要把我关在这里行吗?那样我想为你准备一些小惊喜都准备不了了。而且,你日复一日的见着一成不变的我,我怕你总有一天会厌倦的。”
第40章 “抱我。” :“我现在丑吗?”……
“不会的。”栾浮秋立时否认道,嗓音里尚且带着些哑意。
“可是我都会厌倦我自己的,说不好我还会变的整天怨气森森,鬼见了都愁。”燕齐说着低头一下一下的轻啄着他的唇,“不要关我了吧。”
栾浮秋的后脑勺被他的手牢固的给按着,躲不了也没想躲,只是由他给吻着,但是在这个关他的问题上却是始终没有松口。
燕齐不再止于浅啄轻蹭,而是含住他的唇瓣掠取着他的呼吸吻了起来,吻一会儿便再重复一句刚刚的话。
栾浮秋被吻得呼吸渐乱,被撩拨之下也开始生出情欲,他唇瓣张合着轻探出舌尖开始回吻拥着自己的人。
带着一丝迫切和渴念的吻几乎是刚品尝到对方的温热,就被一只手攫住下巴给止住了。
“你说不会再关着我,我就让你亲。”燕齐低头注视着他道。
栾浮秋身子一僵,跟他对视了许久,才皱着眉开口说道:“你若是再见了他们的话……”
“我若是要见他们,一定提前跟你说,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见他们的。”燕齐立即接话道。
栾浮秋的眉头并未松开,显然还有些犹豫。
燕齐把手放开,低头继续吻他,“如果我再犯一次,你立马就把我关起来行不行?”
栾浮秋被吻的意乱情迷,两人之间多日的疏离也让他心里下意识的有些不想燕齐再生气,这几日过得太过煎熬,让他实在心焦。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接着搂住了身前人的脖子,将脸贴了上去,“燕齐,你说到要做到。”
燕齐翻身把怀里的人压在下方,而后低下头重新贴上了那被吻的带着些红意的薄唇。
栾浮秋热切的回应着,手指抓紧了他结实有力的脊背。
如同干涸的身体得到了雨露的滋养,贫瘠的心脏也被注入了生机,闷痛感渐渐被那着柔情的吻而带走,栾浮秋在此刻才体会到了活着的欢乐所在。
多日焦躁不安的情绪一一被抚平,眉目间的那抹暴戾也最终消弭。
两个都想当驯服者的人,在这次的较量中,未知输赢。
*
“可是又受伤了?”一身白衣的男子声音温柔,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他对面的黑衣男子面容俊朗,五官分外凌厉,然而他面上掺杂着些茫然的神情,和那双如同稚子般干净天真的眸子,却是减弱了这份锋利感和攻击性。
“我都闻到血腥气了,别想瞒着我。”白衣男子说着就把他拽过来,伸手就要扯开他的衣服。
黑衣男子不敢反抗,乖乖的任他动作着,面上露出了些紧张的神色,“兄长,别……别生气。”
“知道我会生气,受伤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白衣男子里声音没好气。
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听着他有些生气的语气,像是害怕般的缩了缩脖子。
这有些诙谐的一幕,任谁都能看出这黑衣男子的不正常来。
白衣男子看着他的伤面上的生气越发重了些,“他让你去杀人你便去吗?你受伤了,可见他有半分心疼。”
“要去的。”黑衣男子语气坚定的很。
“还真是个傻子。”白衣男子使劲瞪了他一眼,因为气愤手上连给他包扎的动作都重了些。
黑衣男子吃痛身子微微颤了下,怕面前的人再生气,愣是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白衣男子却是更气了,“凭你现在的本事,你跑了他也追不回来,偏偏还要听他的话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我看总有一天你死了我也没法给你收尸。”
黑衣男子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面上闪过一丝无措和慌乱,一双干净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嘴唇嗫喏了几下,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白衣男子看着他害怕的样子,目光看向他黑的纯粹眸子,最终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要生气,生气不好。”黑衣男子见状小心的拽了拽他的衣角,面上带了些乖巧的讨好。
“受伤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生气做什么。”白衣男子把衣服拽回来,低头又继续给他包扎了起来。
燕齐忽然就醒了。
外面天还没亮,屋内满是昏沉的暗色,他愣愣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没再穿越后,这才有些惝恍地回想起刚刚那个梦来。
他像是置身其中,又像是分出一部分意识以第三者的视角来看着梦中发生的一切。
白日里祁疏所说的话与梦中的重合,他的神情也与梦中白衣男子的深情无异。
而那黑衣男子像自己却又不像是自己,准确来说应该更像是原身。
毕竟梦里的那个是个痴傻的。
但他怎么会梦到原身和祁疏呢?
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梦中的情形未免太过真实了些,就像……是他所亲身经历过一般。
燕齐想到他使用期起这具身体近乎本能的熟悉感,以及燕激尘口中的侄儿跟他自己所在的相同之处,心中之前便生出的怀疑此刻越发加重了几分。
自己跟原身真的会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这一觉醒来,后半夜就再也没了睡意,一直到了天亮。
天亮了燕齐也不太想起来,反正起来了也是没什么事干。
自从那次两人和好了之后,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呆在养心殿和乾清宫还有箭亭里度过的。
一次他无聊就想着跟几个小太监打个牌,牌都还没找出来呢,栾浮秋就不乐意了,占有欲简直强的令人发指。
而且虽然到了年底了,但宫里却丝毫不见过年的气氛,不仅没见着有红灯笼挂上,连祭祀都没见着有举办几场。
燕齐本以为是有什么忌讳,所以宫里才不过年,没想到问了栾浮秋才知道他只是觉得没有过的必要,过与不过都没甚区别罢了。
上辈子也是个孤家寡人的燕齐还是有些认同他的话的。
一到了年底,周围人一波波的全都回家过年去了,回家找父母的找父母,找老婆孩子的找老婆孩子,而他没父母没家室,虽然有那么几年是跟朋友一起过的,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他自己在家等待着新岁的到来。
家家欢聚一堂在吃着年夜饭,而自己形单影只煮着速冻饺子,毕竟那时候连外卖都没几家开的了。
就连电视上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只会映衬的自己越发落寞孤单而已。
但今年他们可是两个人了啊,怎么说也该跟往年有点儿不同吧。
除夕这天,看着依旧要跟前几天一样去处理政事的栾浮秋,燕齐一下子就把人给拉住了,“今天还是歇歇吧。”
说着他就拿过林祥递来的大氅,给栾浮秋披了上去。
“要去哪儿?”栾浮秋低头看了眼他给自己系着带子的手,继而抬头看着他问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燕齐给他系好衣服后,自己也在外面披了一件后,便拉着人朝外走去。
两人来到了望月阁,踩着楼梯上了最顶层。
屋里点够了炭,因此纵然是大开着窗子,屋内也足够暖和。刚推开门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意。
靠窗的地方,有一个正燃烧着的火炉,火炉旁摆着茶水,酒水和一些吃食。
屋里还放着投壶玩的壶和箭矢,再一边还有铺了绒毯的软榻。
栾浮秋被燕齐牵着来到窗边,临窗处向下望去是一片结了厚厚冰层的湖面,向远处眺望而去几乎可以看到整个皇宫。
燕齐把身上的大氅解了,转头就看见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正望着自己的栾浮秋,抬脚走到他身前伸出手帮他把大氅解开,然后挂了起来。
栾浮秋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脸上,眼眸里不自知的荡开了些笑意,“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围炉煮茶,谈情说爱。”燕齐说着俯身把茶壶放上。
栾浮秋坐下,目光几乎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现下风景正好,只谈情说爱怕是差了些什么。”
“你还想干什么?”燕齐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栾浮秋伸出手指尖落在他的手背上,目光缠绵,眼神里皆是情意,“自然是干该干的事。”
燕齐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指尖把他的手拿开,“别碰,小心烫着。”
“你又这样。”栾浮秋带着些恼意的瞪向他,“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跟我行床笫之事,当初可是你说要与共度鱼水之欢的,如今难不成是反悔了吗?”
燕齐对此也是有些心虚的,当时确实是自己先说的,但现在这不没上床也获得好感了吗,那还非上床干嘛呀。
虽说自己也不吃亏,但还是不要跟人随随便便就搞得好,而且还不一定能在这里待多久呢。
再说,这些情事上的快乐可不能一下子都让栾浮秋给尝完了,多少还是得留着点儿后手吊着他的。
“那你为什么就一直想着要睡我?难不成你只是馋我的身子?你喜欢的难道不是我这个人吗?”燕齐开始胡搅蛮缠。
他渐渐也明白了,跟栾浮秋这样脑子不正常的就不能讲道理,就得跟他走同样的路线,胡说八道才是最管用的。
栾浮秋被他这几句话给堵住了,他张了张唇,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燕齐接着又说道:“还是你跟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上床的乐趣而已,是不是觉得没意思就把转头我甩掉了?”
栾浮秋微微瞪大了眼看着他,刚要说没有,又被他的话给截住了。
“也是,毕竟当初你就是因为猎奇所以才跟我做这些的,是我多问了。”
燕齐说完便似伤了心般的垂下了头,半敛的眼帘以及那睫毛投下的暗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但神色却依旧能看出几分落寞。
栾浮秋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控诉,眼中露出些许茫然,看着少有的露出这样神色的燕齐,他难得的也有几分失措了起来。
燕齐一直没再开口,栾浮秋皱着眉头坐着看了他一会儿后,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他身侧。
听到他站起来以及走近,随后自己身前落下一道阴影,燕齐嘴角动了动,几乎要抑制不住要上扬的弧度。
栾浮秋把手放在他的背上,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道:“我只是想能一直与你在一起,从来没有想过之后会甩掉你的意思。”
“你是一国之君,而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男宠而已,你权势滔天,我无权无势,而且我的生死皆由你掌控,你就算做了什么,我也没法把你怎么样的。”燕齐说着眸子里划过一抹暗色。
两人如今权势地位无一对等,甚至自己的性命捏在他手上,说到底弱势的一方也只是自己而已。
所以他才会想关自己便关自己吗?
“你若是想要权势,我可以给你。只要你想要,我现在就可以让给你封侯拜相。”栾浮秋放在他身上的手紧了几分,语气也很认真。
燕齐听他只说这些,但却半句没提蛊虫的事,不由得撇了撇嘴,看来在他身上是真解不了蛊了。
也没再和栾浮秋掰扯,伸手揽住了他精瘦紧实的腰身,燕齐把脸靠在他的腹部,声音被衣服阻隔着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我只是想你能多考虑一下我的想法,至于床笫之事,不该也不能这么草率。”
栾浮秋闻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燕齐伸出手把人拉到自己腿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说道:“而且一般来说这种事都是成亲后才能干的,我们那儿成亲之前还需要求婚,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这样的仪式你也是应该有的,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我还有些东西尚且需要准备。”
栾浮秋听到成亲两字,眸子颤了颤,心跳也骤然失衡了一瞬。
燕齐看着怀里人有些怔怔的面容,笑了一声亲了亲他的眼睛,“你若是身份不方便,我们两人之间可以不用成亲,待我跟你求婚之后,我们便可行该所行之事了。”
“我不会负你的。”栾浮秋突然说道,语气郑重。
燕齐低头封住他的唇,语气缱绻,声线温柔,“我知道的。”
栾浮秋几乎醉在眼前人的吻中,被那双手抚摸过的地方如同被火点燃了一般,直烧入心里,让他越发深陷于情欲之中无法自拔。
无论是燕齐的怀抱,还是亲吻,亦或是抚摸都让他欢愉迷恋至极,甚至比寒食散更让他沉溺上瘾。
他落入了情网之中,却不愿挣脱。
一旁的炉子火正旺,不知过了多久,茶水咕嘟咕嘟的冒了泡,唤醒了痴缠中的两人。
“我已经闻到香味了。”燕齐退开看向炉子上,壶嘴处已经有蒸腾的热气冒了出来,被窗外的风一吹便四处散了。
栾浮秋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没太有兴趣的说道:“茶有什么好喝的,怎么不备上酒?”
“饮酒需适量。你莫不是又想喝热酒了?”
“你难道不想吗?天这么冷,就该喝些热酒才是。”
燕齐忽的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他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会服用寒食散?是因为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并无大碍,只是心口处时常窒闷罢了。”栾浮秋说的好似并不在意。
燕齐想到他前几次疑似心脏病的发作,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想试试他的心跳,“你这是心疾吗?”
栾浮秋不由得跟着把注意力放在了被那只手掌覆住的胸口处,那道落在身上的视线专注而心忧,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几分,身体在真实的因为这人关切的神情而欢悦。
“不是,是因为蛊虫。”
燕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错愕,“蛊虫?”
“我当时被蛊师捡去,他是将我用来炼蛊的,众多蛊虫相互残杀,输的被吞吃入腹,赢的便能活着,最后只剩下一只蛊虫,这只蛊虫若可以顺利存活下去,便是那蛊师想要的蛊王了。”栾浮秋淡淡的说道。
“所以你百毒不侵也是因为这个蛊虫。”燕齐想到自己身体里的子蛊,又问道:“那为什么我的身体没有反应?”
栾浮秋环着他的脖子向他怀里缩了缩,“正常人都是没反应的,是我身弱,承受不住它的躁动而已。”
燕齐想到他动不动生病的身体,捏了捏他纤瘦的一个巴掌就能盖住的腰身,笑声道:“那之后可得好好养着,经年累月的,总有一日身子会补起来的。”
“补不起来的,我自出生时便这样,否则当初被舍下的那个也就不一定会是我了。”
燕齐低头看他,他的脸埋在自己颈侧,看不见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先天不足导致的体弱,确实是不好补。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还想跟你白头到老呢。”
栾浮秋的手指蜷缩了下,没有说话,环住他脖子的手却是紧了紧。
已经放凉了一会儿的茶水正好温热,燕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茶盏拿起来递到了他嘴边,“快来尝尝这茶,看看与平常的到底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屋外寒风刺骨,屋内炉火融融。
天色渐暗,除夕夜如期而至,京城里一派喧嚣热闹,却戛然而止在宫墙之上。
虽然准备了一些应节的东西,但看着偌大的皇宫半点儿喜庆的红色都没有,明明宫人这么多,但四处还是一片寂静,燕齐不免觉得这里有些冷清。
“明年要不还是让宫人准备一些过年的东西吧,这么多人在这儿,该热闹起来啊。”燕齐跟栾浮秋说道。
“你若是喜欢的话,明年你吩咐他们准备便是了。”栾浮秋慵懒的靠在软榻上,自然的说道。
燕齐干脆的答应了,“那明年我该好好安排才是。”
虽然嘴上说着谎话,但他面上却没露丝毫破绽。
燕齐玩了一会儿投壶便跟着栾浮秋一起躺在了榻上,伸手将人揽在了怀里一起看起了书,开始守岁。
夜色加深,两人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
燕齐拉着栾浮秋再次来到了窗前,示意他抬头看向天上。
抬头的刹那,道道流光冲向天际,随后逐一在空中炸开,璀璨绚丽银花倏然绽放,万颗星子四散洒落,直直的落入栾浮秋眸中。
燕齐看了一眼在空中接连不断绽放的烟花,目光转向身侧仰着头的人,忽然低声叫道:“辛奴。”
栾浮秋听着这名字一愣,继而睫毛颤了颤,他侧头看向燕齐,眸光未定,眉心处就落下了一个吻。
他再次愣住了,接着抬头就对上了眼前人带着珍视的目光。
“新年快乐。”燕齐笑声说道。
烟花在天空炸开,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砰砰声,栾浮秋的心跳再次错乱,像是随着空中的声音而震颤,又像是随着眼前人带笑的声音而震颤。
他想,当初留下燕齐,或许他这辈子做过最的最正确的一次选择了。
然而烟花虽然绚丽盛大,却终归是易逝的。
燕齐看着栾浮秋似乎也盛着细碎星子一般的眸子,心中暗暗说了句抱歉。
两人回去时已经不早了,燕齐久不熬夜,熬了这一次,洗漱沐浴完已经困得不行了,几乎是躺下沾上床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太阳都爬了一大半的天。
燕齐翻了个身,准备再躺一会儿,手却突然在枕头边上摸到了一个硬物。
他皱着眉摸了摸,没摸出是什么东西,接着猛的侧过身看向了手中。
竟然是一个墨蓝色的荷包,而里面的硬物赫然是一个金元宝。
燕齐的眼睛瞬间便亮了。
就是这个荷包有点丑,不仅图样丑,连针线不是一般的蹩脚,他费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绣的是只什么鸟。
要不是有双勉强能看出的点儿形状的翅膀,他甚至都认不出这是只鸟来。
但这里面装的可是金子呀,这个荷包顿时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当即他便起身收拾起来,然后出门去找栾浮秋。
栾浮秋正坐在桌子前,桌上已经摆上了早膳,但筷子未动,显然还没开始吃。
“是专门在等我吗?”燕齐走到他身边坐下,看了眼自己这边的碗筷,又看了看今天的菜色。
栾浮秋看了他一眼道:“差点便就让人去叫你了。”
“那我这起的倒是巧了。”燕齐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接着问他道:“我床头那个荷包是你让人放上的吗?”
栾浮秋没说是与不是,只说了句,“压岁钱。”
燕齐眼底带了些疑色的看他,“那个荷包……”
“荷包怎么了?”栾浮秋手上动作停了一瞬,很快却又恢复如常。
燕齐一下子就笑了,“很好看,颜色也很衬我。”
栾浮秋没再说话,嘴角却是出卖了心思的弯起了些许。
虽然荷包有些丑,但这可是栾浮秋亲手做的,燕齐昧着心装作喜欢的不行的样子,每天都带在身上。
不说栾浮秋每次见他都会多看一眼他腰上的荷包,就连他自己,每天早上起来也会忍不住看一眼。
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太惊讶了,次次看次次都觉得不可置信。
这个荷包竟然是栾浮秋亲手给自己缝的呀,燕齐都想象不出来他拿起针小心翼翼的做着针线活的样子。
实在是闷声干大事,震惊他一万年。
而这之后,震惊他的事就不止这一件了。
起先是燕齐突然发现,栾浮秋这几天每次总有那么几个时辰不见自己,每次见他他的脸色都不太对,像是生病了。
而后有一天栾浮秋真的生病了,但不对的地方在于,燕齐想进去看他,但是却被暗一给拦住了。
第一天他想去见被拦住了,还算说得过去,毕竟生病了嘛,需要休息。
但是第二天他再过去,还是被拦住了,燕齐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等到第三天,暗一又挡在了门前,燕齐是百分百确定了他们肯定有事儿瞒着自己了。
栾浮秋到底在搞什么鬼。
平常自己离开他的视线超过不到半个时辰,都会不高兴问一句的人,这会儿竟然彻底不见自己了。
燕齐边往回走边疑惑不解的想着,原因没想出来,别的不好的想法倒是被他给想的给冒出来了。
难不成是栾浮秋又找了个更合他心意的?所以才开始冷着他。
想到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变心的皇帝好像开始冷落妃子时就是这样的流程。
刚开始还每天只是几个时辰不见他呢,现在彻底就避而不见了,现在都过去三天了,栾浮秋不会再屋里跟人共赴云雨了吧。
燕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这可是不行啊,本来还想着用床事吊着他,而且现在祁疏那边压制蛊虫的药都还没炼完呢,栾浮秋可是不能移情别恋了。
否则那他岂不是随时有性命之危?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燕齐换上了一身在夜色里看不明晰的黑衣,敛着声息来到了栾浮秋住的殿外。
本以为会费些功夫才会悄无声息的潜入殿内,但没想到暗一他们竟然跟放水似的,他竟然意外顺利的进了殿。
燕齐心里顿时有些警惕,怀疑是请君入瓮,但是若是栾浮秋有意为之,那也没必要啊,有子母蛊在,他想要自己的性命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暗自后悔没带把匕首进来,眼下他身上的武器只有袖箭,若是打起来,自己肯定没有胜算,必定得吃点苦头。
大殿内漆黑一片,竟然是一根蜡烛都没点,连之前尚且存在的几颗夜明珠都不知道是被抠了下来还是被盖住了,竟然没散出一点光亮。
燕齐蹑足向里走着,耳边传入一阵急促的带着喘意的呼吸声,夹杂着呻吟,还有身体和被子的摩擦声,以及翻身声。
他的心骤然一沉,暗恨自己乌鸦嘴,好的坏的他一猜,就能跟真实情况对上个大半多。
纵然如此,他向里走的脚步还是没停,渐渐地他就否定起之前的怀疑了,因为竟然里面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床上的翻身声频繁而沉重,燕齐皱了皱眉快步向床边走去,离得越近听清楚床上人呼吸的不稳。
他猛的拉开了帷幔,霍然就跟呈大字仰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的人对上了眼。
栾浮秋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瞳孔骤然紧缩了一瞬,先是惊愕,然后才像是迟钝般的翻过身背对着他,声线不稳的怒喝声随之响起,“谁让你进来的!”
燕齐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目光放在他被看打湿了大半的寝衣上,想到刚刚看到的他眼底大片的青黑和那变得越发苍白的脸色,以及面上交错着的水痕,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没想到他真的是病了。
“怎么突然生病了?”燕齐坐到床边,伸手就要把他的身子给掰过来。
不料这动作引得栾浮秋身子倏然一缩,他躲开了燕齐的手,开口就赶他,“出去!”
“为什么这几天不肯见我?”燕齐不仅没准备出去,反而下定了心思要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但他的手还没落到这人身上,就见着他的身子陡然颤了起来,接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如同抽搐一般。
燕齐顿时吓了一跳,急忙把手给收了回来。
但也就是几瞬,栾浮秋的身体就平静了下来。
殿中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栾浮秋没再继续开口,但呼吸声明显更乱了,整个人一直就是侧着身子朝里的姿势,也没再转过身来。
“你……到底怎么了?”燕齐皱眉看着他,此刻是连碰都不敢多碰他一下了。
栾浮秋没说话,只是身子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着。
燕齐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触碰到他的一瞬,手下的身子肩膀猛然就僵硬了一声,随即就像是放弃一般的又重新塌了下来。
但手下人的身体还是有些紧绷僵硬,轻微的颤抖更像是身体不由自主一样。
手上几乎没用多少力道,就把栾浮秋的身子转了过来,他像是脱力般地倒在了床上,胳膊耷拉在身侧,双手半张着,时不时的抽动一下。
燕齐捏住他的下巴掰过来他向里侧歪着的脸。
栾浮秋根本没力气反抗,只能被动的由着他动作,他逃避似的合上了双眼,眼睫却是因为不安没停下过颤动。
良久的沉默过后,下巴上的那双手松开,然后耳边就传来了床边人站起来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变远。
那脚步声一瞬就带走了他耳边所有的声响,脑海中立时一片空白,心跳也在一瞬停止了声息。
但没过一会儿,那脚步声却又走近了,将所有的声响又带了回来,他的心重新开始跳动,且越跳越快。
那人重新在床边坐下,接着栾浮秋脸上传来了帕子丝滑的触感,带着些被温水打湿的热意,那双手用心托起了他的下巴,并将他的脸微抬,随即他就感受到脸被从额上到脸侧一下一下的被轻柔擦拭着。
燕齐不做声的给他擦着脸,擦了一半多那双凤眸就颤抖着张开了眼帘,露出了里面被水色润湿了的浅色瞳孔。
栾浮秋看着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四只白海不断涌上来的痒痛忽然间就好像减轻了。
燕齐好似没看到他的目光,手下动作半分没被影响,擦着擦着就听着他突兀地问道:“我现在丑吗?”
那张合的唇瓣就在自己手边,许是因为难受上面被留下了斑驳的齿痕,这张唇里连出口的声音都是干哑的,连带着那说话的语气都如同被夺去了生机一般。
燕齐闻言打量了一眼栾浮秋的脸。
虽然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虽然眼底青黑,但他现在的样子依旧跟丑搭不上半点儿边儿。
不仅不丑,这副昳丽的容貌反而因为眉间染了病色而多了一丝我见犹怜的美感,尤其是那双含着若隐若现的脆弱的带着水色的眸子,更是让人有一种想把他拥进怀里爱怜的冲动。
燕齐随心而动,低下头吻了吻他泛白的唇瓣,“不丑,一点儿也不丑。”
直到那干燥的双唇重新变得红润了些,才放开了他。
“你惯会哄人。”虽是如此说着,栾浮秋平直的嘴角却是放松了些许。
不过是几个字而已,他说着就开始气喘了起来,像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一样。
燕齐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皱眉问道:“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栾浮秋没答,闭上了眼睛应对着因久不换姿势又开始上涌的痛痒和阵阵的心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了吃的的缘故,连多日未曾进食的胃腹都来凑齐了热闹,痉挛般的泛着痛意。
但他连蜷缩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随即吃痛的仰起头,喉中溢出一声痛哼。
“你到底怎么了?”燕齐见他痛苦至极的模样,心里也产生了一点害怕。
栾浮秋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了,他全身的每一节骨头每一滴血液都在催逼着他去服用寒食散,但脑海中仅存的神智却在抵抗着这个想法。
两相抵抗,让他止不住的开始暴躁起来,神志也依然变得不清醒,他迫切而又本能的想结束体内不断上涌着的痛苦。
燕齐见他挣扎着,用尽力气朝着床头撞去,连忙伸出手挡住了他的头。
“给我……快给我……”栾浮秋皱着眉,声音急迫又难耐。
“给你什么?”燕齐怕他再朝床上墙上地撞,伸出手按住了他。
“给我……我受不了……”栾浮秋哀求着,身子不住的颤抖,“快……寒食散……”
寒食散三个大字落入燕齐,顿时让他愣住了。
他在床上不过片刻又出了许多汗的人,想到这几日一直不见他的身影,原来……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之前燕齐说过很多次寒食散对身体有害,但栾浮秋听了也就是听了,从来就没有答应过,这次说了,下次他还是会继续服用。所以就算那日祁疏说了寒食散已经影响到了栾浮秋身体的事,他也没再劝过。
没想到,栾浮秋竟然自己开始戒断寒食散了。
一个不惧怕死甚至还有些期盼着死的人现在竟然想活着了。
燕齐看了一眼床上满面痛苦的人,心里竟然有些动容。
本以为有蛊王在,他对寒食散的瘾性会比一般人轻些,但看他这情况,好像蛊王并没有起多少效用。
宁愿经受这么大的痛苦也要戒断寒食散活下去,他的求生欲何时变得这么强了?
而这求生欲又是因何而起的呢?
床上的人忽然重重喘息了一下,骤然睁开了眼睛,眸光却是涣散着的。
燕齐知道只能靠他自己忍,见着他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
栾浮秋目光突然颤了颤,眼神聚焦了一瞬,看向燕齐,面上像是有些委屈,“……好难受……”
燕齐被他看的心里一软,问他道:“怎么样你才能好些呢?”
“抱我。”栾浮秋颤着嗓子声音里带着些气喘,想朝他伸出手,但因为脱力只是手指轻动了一下而已。
燕齐见此主动伸出手把他瘫软的身子捞了起来,靠在床边让他坐在自己的腿窝里,一双手臂把他紧实的扣在了怀里。
“燕齐……燕齐……”栾浮秋在他耳边不断呢喃重复着,如同这个名字是他的良药一般。
燕齐抚着他身子的动作停了一瞬,看了一眼胸前不他时抽动一下的手,伸开手跟那细长的五指交错而过,随后用指尖抵着他白皙手背,将蜷缩着的几根手指向着反方向折了折,帮他放松着。
肩上被他趴伏着的那处没过一会儿便湿了大半,估计人已经处于脱水状态了。
想到门外的暗一,燕齐突然就明白他为什么放自己进来了,就栾浮秋这状况,自己要是不进来,估计还不知道会折腾成啥样呢。
他当即吩咐起外面的暗一,让他去准备点儿盐水,又让他去把太医叫过来候着,这才出了点儿他利用自己的气。
盐水拿过了后,燕齐抱着人从床上站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然后把淡盐水送到了怀里人嘴边。
但栾浮秋胃腹处还痉挛着,盐水的滋味又实在难以入口,几乎是放到他唇边的一瞬他就皱着眉侧脸躲开了。
